第93章 该死的羊群
朱敬业的事儿过去之后的一个星期。
历史悄然迈入暮春三月,南国已经是一派生机。
既然朱敬业被干掉的理由,就是他泄露了兰方王室基金和顾鲲的自有资金的动向、对后续的“东南亚金融自卫”造成了不良影响。
那么顾鲲当然要演戏演全套,不能让朱敬业白死。他立刻把自己的工作重心,从跟马来人刺激投资大搞基建、重新顺势转回了货币保卫。
泰铢危机已经过去五个月,顾鲲再次高调重临香江。他的江湖地位,也俨然与半年前大不相同了。
整个香江,上上下下也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前,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黑石基金亚太区总裁梁劲松,亲自到启德机场迎接这位大客户,并且第一时间把如今的行情局势汇报给顾鲲:“顾生,但愿您还未改初衷。”
顾鲲摆了摆手,坐到车后排,示意开车:“当然,我这次来,就是跟索罗斯正面较量的,我相信香江和内地的当局,会拿出‘承诺人民币不贬值’时候的决心和勇气,把那些杂碎顶住的。”
梁劲松表情并不冷静,而是眉头紧锁:“您有这份心,当然是最好了。我也算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不想看着香江被收割的。但是,索罗斯这次的招数,跟去年对付泰国、印尼还不太一样。
我怕,即使您指望政策干预,也不一定有效果。索罗斯那么聪明的人,所用的计策每一次都会升级的,指望用破解他旧招数的办法干掉他,很难。”
顾鲲其实知道历史上索罗斯有什么变招升级,不过梁劲松说得这么郑重,他也不吝虚心纳谏再听一听:“说具体点儿。”
梁劲松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是这样的,去年在泰国和印尼,索罗斯主要是单一看空泰铢和印尼盾的汇率,那个其实还比较简单,就是看大家互相砸钱嘛。索罗斯的自有资金不算多,就是杠杆倍率高、胆子大够狠。空头撬动的资金比多头大,他就赢了。
但是这一次,从最近渐渐浮出水面的建仓结构来看,他应该是用了复合式建仓,从汇市和股市上双管齐下、并行出击!这个情况比去年复杂多了,我怕那些仍然指望用去年经验、仅仅增加资金量来打赢对抗的人,会扛不住。”
顾鲲听得很仔细,他虽然知道历史,但前世的那些解读,并不是来自于专业人士的面对面剖析,只是网上查到的一些资料。
现在看来,索罗斯在正式对港币动手之前,好多操作还是挺透明的,至少比对泰铢动手时更透明。
很显然,这种透明是一种示威,是为了吓住摇摆不定的资金力量,从而利用那些摇摆者的恐慌心理为他所用。
而这种操作的具体原理,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首先,众所周知,当一种货币存在贬值风险时,当局为了对抗贬值,一般会用到两招,一招是直接拿出大量的外汇储备,空头抛出多少本币兑换美元,当局就全部照单全收吞下。
这种操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就是拼一个国家的外汇储备够不够多够不够厚实。但是随着国际游资加杠杆加到千亿美元以上规模时,光靠硬接盘往往是不行的,没那么多美元给你烧。
所以第二招作为辅助手段的措施,就是本币加息了。
比如之前泰铢被狙击的时候,泰国没那么多美元可换了,就选择了加息。从危机发生前的10%年利率,一下子加到12.5%,最后撑不住了再加到15%。
这个原理大多数人也能理解:存泰铢的利息比存美元高10%的话,那么即使泰铢一年内相对美元贬10%,也就相当于没贬。
而且因为大多数人民不喜欢折腾的原理,加息一般至少能抵消掉两三倍规模的货币贬值。也就是说泰铢利息比美元高10%的话,可能一年贬掉25%,人民都会因为“懒得跑银行、不想动弹”,而继续让泰铢存款躺在那里。
只不过这次泰铢是直接跌掉一半多,太明显了,连那些不关心时事的人都坐不住了,所以那10%的利息差才扛不住。
如今,索罗斯要对港币下手,香江这边的银行系统,肯定也是会用到加息这一招,来对抗贬值导致的资金流出的。
但金融市场上,各个区块的联动性是很强的。利息这个武器,跟方方面面都有关联,而不仅仅是跟外汇关联。
众所周知,在很多国家,加息和降息,都是刺激经济或者给经济降温的重要手段。一般要鼓励大家投资、逼人民把钱花出去的时候,银行就会降息。反之如果投资已经过热,泡沫比较大,银行就会加息,把钱吸引回银行存款。
所以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每次银行一加息,所有投资市场都会冷却一下,房价也会下跌,或者至少是涨势没那么快了,股市,期货,其他各种金融投机市场,也都会在加息的时候放缓。
而索罗斯对香江这次狙击,与泰国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不仅做空了港币,还同时做空了港股,买了恒生指数的大笔空头期权。
这东西的术语叫“期指合约”,就是电影《千王之王》里那个“肉面飞龙法拉利”玩的东西的原型(就是导演王胖子自己演的那个角色)。
到时候,如果港币真的跌了,那么做空港币的空头仓位就能让索罗斯赚得盆板钵满。
如果香江这边的银行要配合外汇管理,用加息的方式托盘遏制港币外流。那么只要加了息,港股全面下跌的趋势也会被世人当成是大概率事件,所有股市里的人都会恐慌抽逃出资变现,索罗斯就能在恒生指数的空头期指合约里赚到钱。
或许有外行人会问:既然这招这么牛逼,为什么半年前他没用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香江是索罗斯袭击的第一个东南亚金融中心,只有香江有如此大盘面的股市。
在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的时候,或许索罗斯也想啊,但泰国压根儿就没什么像样的股市——也不是说那里没有证券交易所和上市公司,而是就算有,数量太少,总投资规模也太小,泰国股市里全部的市值加起来,比起泰铢的外汇市场,也小到杯水车薪,无法提供对冲。
就好比你不能指望一口缸破了之后,拿个杯子去接,接不住的。只有一种本币的汇市股市规模在同一数量级上,两口都是缸,才有相互接盘对冲的基础。
而香江的股市规模就太大了,完全可以撑起整个港币生态的容量,也能撑起索罗斯的诡计。
……
顾鲲听得很仔细,也着实接收到了一些上辈子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听完之后,他反过来给梁劲松打气:“所以,索罗斯如今其实是很猖狂——他的仓位是怎么建的,建了多大规模,连你这种专业的观察者,都大致看明白了,可见他完全没有做泰铢时候那种‘一开始想保密’的心态,这是好事。”
梁劲松一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对索罗斯势头之猛的忧虑上,倒是没注意到索罗斯两次操作在高调/低调这个问题上的反差。
听了顾鲲提醒,他才回过一点味儿来:“你是说,索罗斯故意不保密,就是想加大恐慌,是一种主动鼓吹?”
顾鲲:“当然,你要这样想:银行加息就会导致股市下跌,这是一个常识,还是一个自然现象?”
梁劲松一愣:“这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在玩定义文字游戏吧?”
顾鲲:“当然不是定义的文字游戏了,常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事情会怎么样,然后它也确实那样了’。
而自然现象,是‘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它都会这样’。用行为学的术语来说,前者属于二级混沌系统,后者属于一级混沌系统。”
梁劲松反应很快:“那‘加息股市会跌’当然属于常识了,那一点利息本身其实没多少,关键是猜疑链可怕。人民会觉得‘加息了肯定会影响股市,就算我理智,不为所动,但我不知道这世上大多数的胆子小的人会有多经不住吓。只要他们经不住吓,大量资金外逃,下跌,我就会被连累,所以我也跑’。”
股市并不是被加息这个自然事件直接打崩的,是被人们的猜疑链打崩的。
这也是为什么泰国当初泰铢加息的时候,泰国那可怜的一丁点股市,其实受到的影响并不如现在的港股大——因为泰国人比较佛系,他们在投资上比较慢性,没华人那么聪明敏感。而佛系是会传染的,只要你有“其他韭菜比我还佛系,这点小波动估计他们不会跑”的预期,你就没那么容易慌。
股市和汇市对刺激政策的反应激烈程度,跟这个地区的人民的普遍奸诈程度是成正比的,人民越专业,越小的刺激就能放大出越大的波动。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很多机构用了人工智能自动高频交易之后,一丁点些微的行情波动事件,就能引起轩然大波——比如北海布伦特的一口油井爆炸了,说不定全球石油期货都能震荡好一会儿。
因为在使用人类的注意力来分析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么小的扰动变量根本没资格没精力被注意到。可是用了人工智能结合大数据分析、全部靠24小时不眠不休的机器来自动交易时,机器的精力是无穷的,机器觉得这个扰动理论上应该让油价上涨几万分之一,但所有机器都为了这个几万分之一去一起买涨的时候,结果就远远不是几万分之一了。
香江比泰国危险,只是因为香江有太多人死盯着行情不放,一有风吹草动就想跑路。
要对付索罗斯,首先就要意识到,最大的危险不是索罗斯自己的资金,而是这些墙头草。
墙头草是最喜欢墙倒众人推的,这些墙头草发生羊群雪崩的时候,资金量或许会被索罗斯直接控制的资金量还大。
第94章 敌人判断所有假想敌,我们只判断这一个敌人
抵达香江后,顾鲲花了几天的时间,把索罗斯的建仓始末大致刺探了一番,总算是摸清敌情。
因为无论股市还是汇市,索罗斯都是要做空的一方,所以提前建仓是必须的。根据半公开的情报,最早的一批仓位都是年初就开始建了,到2月底的时候,差不多算是彻底建成。
稍微插一句科普的,在融资融券的市场上,一般“融券卖空”的人,都是要提前很久建仓的,因为这种操作的本质,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先借股/汇卖出,到赎回期后再买股还股”。所以你不给建仓留出足够时间的话,市面上你可能根本就借不到那么多股。
而“融资做多”,也就是那些“先借钱买股,到赎回期后卖股还钱”的人,则反一反。在买入建仓的时候可以比较快建好,但是到了最后高位要套现离场、重新变成钱的阶段,会比较慢。因为抛急了容易重新把股价砸崩,要有足够的耐心去慢慢引诱韭菜和接盘侠。
相对而言,一个是慢进快出,一个是快进慢出。
索罗斯这次属于慢进快出,因此建仓花了很久,真到他要发动总攻的时候,反而可以如雪崩一样,很快完成。
因此,索罗斯选择的期权,多半是中长线的期限,跟去年一样,以半年期为主——所以一月份建的仓,基本上到六月底他是必须还回去的。
或许有一部分仓位在五月份就能提前平,但总的来说是能早不能晚、到了最后期限就会一刀切强制平仓。
后续三个月,港币和恒生指数究竟如何走势,就能决定索罗斯最终在两市上一共能够刮走多少钱,抑或是亏本。
除了期限之外,顾鲲还通过黑石基金和其他投资机构,大致了解了目前市面上的建仓价位。
去年年底的港币初始价位,是7块8兑1美元。今年年初,索罗斯发动攻势之前的瞬间价位,是7.885。
港股方面,恒生指数去年年底的位置已经有1万3千多点了——之前最高位是1万6千点。但索罗斯也做不到以最高位为基准来建仓,所以他“融券”融到手的平均成本,就是1万3到1万4千点。
说人话,就是只要6月底,索罗斯大笔仓位必须交割的时候,港币对美元低于7块9港币兑1美元,索罗斯就能在汇市的期权上赚到钱。
同理,在同一时刻,如果恒生指数在1万3到1万4千点之间,那么索罗斯在股市上的期指合约,基本上是不赚不赔。
如果低于1万3千点,他就能在期指合约中大赚,具体赚多少,就等于杠杆倍数乘以指数低于1万3千点的百分比(以1万3千点为100%)。
如果高于1万4千点,那索罗斯铁定是巨亏了,比例算法和上一条差不多。
……
3月9日,星期一。
一切准备工作停当之后,终于到了决策拍板的日子。
梁劲松把所有的相关资料都提供给他:
“目前市场上主要的空头和多头仓位,都基本上调查清楚了。目前的汇率是7块9毛8,目前外汇管理局还在用日常流动资金维持汇兑,不过这周内估计极大概率会跌破8块了。
至于加息,今年第一次加息的效果已经释放得差不多了,近期内估计还会有第二次加息。目前恒生指数是1万零6百点,比我们预估的索罗斯建仓价位,已经低了将近三千点,您确定要现在进场么?
目前恒生总市值是3万5千多亿港币,市面上的半年期空头期指已经堆积了20多万张了,而往年所有空头期指加起来,峰值没有超过5万张过。”
顾鲲要做的是多头,所以他的建仓要比索罗斯方便很多,不用提前一大截时间。
尤其是市面上已经有大空头进场的情况,顾鲲相当于只要直接对着干就行了。
类似于“顾鲲先把目前被压低了股价的大盘股全部买进,等6月份索罗斯想借股卖空的时候,顾鲲把自己现在买进的大盘股抛给索罗斯接盘”。
只要顾鲲确保索罗斯强制平仓日时的大盘股价,比顾鲲眼下建仓时的股价高,那么顾鲲就有得赚。
这就相当于,索罗斯要在场内待五六个月,而顾鲲却可以只待三个月。
在两者进场时间不一致的情况下,并不是简单地说“索罗斯赚了,顾鲲就一定会赔”,也不是“顾鲲赚了,索罗斯就一定会赔”,因为两者的区间都不一样。
换言之,比如索罗斯刚开始做空股市的时候是1万3千点,不管中间怎么波动,只要6月份他强制平仓时低于1万3,索罗斯就赚了。
但是在这六个月的区间里,最低谷的时候可能只有一万点,甚至八千点,顾鲲如果在这个中间建仓,那只要最终顾鲲抛盘的时候高于一万点,顾鲲也是赚的。
如此一来,假设最终6月份强制平仓时是1万1千5百点,那么就能说,在期指合约交易领域,顾鲲个索罗斯各赚了1千5百点。
因为顾鲲是“认准了到时候会高于B”,索罗斯是“认准了到时候会低于A”,在A比B高的情况下,只要最后停留在AB之间,其实是大家都赚了。
而亏的,也许是之前比顾鲲更早更高位进场的多头。
毕竟港股是一个大熔炉,有几万亿的资金在里面玩,顾鲲和索罗斯都只是其中一个玩家而已。
事实上,在前世的历史上,港币交锋后,关于谁赚谁赔、索罗斯究竟是小赚后吐回去一大半、还是彻底铩羽而归,有好几种解读。
有的认为香江当局护盘成功、成功击退国际游资大获全胜。有的认为国际游资只是把容易赚的钱赚走了、最后剩下硬骨头不愿意再啃风紧扯呼。
之所以有这种分歧,主要就是因为香江当局后来护盘的动手点位,和索罗斯最初建仓的点位之间,有很大的落差区间。
有些人认为索罗斯建仓的平均价位是一万两千点,而港股护盘的.asxs.是七八千,中间有四千点的落差。那么最后结束战斗时报收一万零几百,就相当于护盘方成功托高了两三千,但索罗斯也见势不妙后立刻拿着赚到的一千多点跑路了。
(之所以历史复盘无法精确界定索罗斯亏没亏,是因为“索罗斯完成建仓时的平均价位”是商业秘密,多年后依然无法查证,都是各方在推测。但实际上不可能是最高位看空,就看他看空的平均点离最高位有多远了)
如今这一世,索罗斯的平均价位有多少,顾鲲不得而知,历史已经被改变了。顾鲲只知道原理是不变的。
他显然不屑于“仅仅赚一点跟索罗斯之间的认知差价”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傻呵呵地做高位看多的人。
他要做大事,也要同时确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两者并不矛盾。
比如,他可以从八千多点才开始看多,但绝对不会托到一万出头、自己赚到钱便见好就收满足了。
他要继续猛追穷寇,尤其是鼓动其他势力去一起猛追穷寇,最好能把恒生指数托到一万四千点以上,确保索罗斯是巨亏的。
把这些数据都看明白之后,顾鲲也就知道怎么下令了:
“目前还不急着在股市上建仓。我们先在汇市上,用美元买入港币。按照汇市先行的原则,尤其是最近看到港币兑美元,如果有跌破8块钱大关的时候,试探性地买一点看看风向。
一般来说,为了打崩对方的信心,空头在突破8块大关的时候,肯定会瞬间加码,争取一鼓作气冲过去,顺便碾碎当局保护这个点位的决心。如果到时候我们的买进动作,被误认为是当局护盘的神秘买单,激发了汇市上做空者的斗志,那么我们就缓一缓,等将来新一波的加息和其他保护措施出现,再坚决护盘。
不过,如果我们把汇率从八块重新拉回到八块以内,空头没有再猛砸击碎汇市信心的话,那么我觉得,对方的重心有从汇市转向股市的趋势。我们可以确认股市有没有继续下跌,来决定要不要买入更多港币。”
梁劲松琢磨了一下顾鲲的安排,眼神微微一亮:“您是说,您觉得这可以作为对方在汇市和股市上,孰轻孰重的一个筹码判断标准?”
顾鲲就是这个意思。
索罗斯的弹药是有限的,而买港股就必须用港币,港股融券也要用港币融。
他疯狂用美元借入港币,然后卖出港币买美元,一边还要用港币融券,那就存在一个主次。
顾鲲要试探出,索罗斯究竟在哪个时间点,才把主力从汇市转移到股市上,佯攻和主攻,是在哪个时间点切换的——事实上,佯攻和主攻是没有一定的,要看哪边有利可图,哪边更软弱无能。
如果这一世,汇市表现出来的护盘决心没有股市大,说不定索罗斯就直接以汇市为主力假戏真做了,这些都是没有定论的。
这就是个很直白的挑软柿子捏的游戏。
顾鲲要跟对方斗,首先不仅要试探出汇市和股市这两个柿子哪个软,更要试探出这两个柿子,哪一个在索罗斯的心中更软。
客观实际的软硬在这时候不是最重要的,在你敌人心里的那个软硬对比的主观判断,才更重要。
具体的标杆,就是看究竟在压港币跌破8块时索罗斯下的决心更大,还是压恒生指数跌破1万点大关时下的决心更大。
第95章 剧本拿错了吧
因为历史已经改变,加上原本历史上索罗斯究竟赚了多少赔了多少,始终藏在迷雾中每个准数。
所以顾鲲要狙击索罗斯的难度,显然比那些直接背答案记历史结论的一级混沌世界困难不少。
顾鲲仅有的抓手,无非就是两点:首先,他至少全面理解了索罗斯动手的原理,知道这个模型是怎么运作的。
这一点已经非常难得了,因为如今在港币汇市和港股股市里的投资客,99.9%以上是不知道这个模型怎么运作的。
那些人还没有把汇市和股市联动起来看,也不知道如何通过某些藏在一大堆浅表数据背后的关键节点,来判断空头主攻方向的改变。
别以为梁劲松在顾鲲的点拨下能看懂,就说明这事儿容易了——梁劲松那也不是一般人,他毕竟是当了多年的黑石基金亚太区总裁的,属于圈内很牛的存在了。
而且原本的历史上,在没有顾鲲的情况下,梁劲松操盘的资金,帮忙托盘护市表现很好,所以才有了他后来执掌财政司的资历。
所以,顾鲲凭借的第一点抓手,虽然不足以干掉索罗斯,却已经极大提升了他的竞争力,让他超过了99.9%的其他投资者。
至于第二点抓手,就是顾鲲在暗,索罗斯在明:之前顾鲲假装被马来西亚那边的新的经济刺激投资绊住、大量资金流动性被冻结,甚至不惜终结朱敬业这颗棋子,把假情报欲擒故纵地散播出去,就是为了制造足够多的烟雾弹,让索罗斯在算计多空力量对比时,不要把顾鲲算进去。
这一招不能说100%起作用,但至少能极大地起作用。迟滞索罗斯针对顾鲲的判断,或许只有到平仓前一两个月,索罗斯才能真正认清顾鲲的动作。
而这样一来,顾鲲就省掉了很多判断市场上其他资金大头的精力。
这就好比一局吃鸡比赛,顾鲲枪法其实也不算好,透视挂呢也没开彻底——他的“透视挂”就是前世的历史记载。而因为其他小人物重要性太低,不配被写进历史书里,只有索罗斯一级的大人物能写进去。
这就好比顾鲲这个透视挂是不完全体的,他只能透视到索罗斯一个人在哪儿,而不知道另外98个弱鸡的敌人在哪儿。
但是,索罗斯却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凭着强大的算计,可以算出另外98个人在哪儿,唯独算不到躲在暗处、已经丢了烟雾弹的顾鲲。
顾鲲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别再费尽心机算另外98个人在哪儿了,他只要透视到索罗斯,躲开索罗斯的视线和走位,等索罗斯发现另外98个人,把另外98个人干掉。
苟到只剩两人的时候,顾鲲再最后一杀吃鸡。
而且这还不是一局普通的吃鸡,而是“不显示还剩多少人生还”的吃鸡,索罗斯完全有可能在杀完98个人的时候,就以为已经大吉大利了。
至于当局护盘的决心,和国家队护盘的实力,这一点不用担心,两个时空都没有变过。这些势力有绝对的战斗力,可以不太恰当地比作毒圈和轰炸区。
事实上,索罗斯本人也是知道香江当局在面临港币贬值时的护盘决心的,知道当局想护汇完全护得住,这种护盘行为也是正常合理的。
索罗斯唯一没想到的,只是历史上香江外汇管理部门会联合一部分国家队,对股市也护盘——只要出手护,肯定也是能护住的。
之所以索罗斯觉得不会出手护,是因为一旦股市出现政策市护盘,会打击一个经济体在国际上的金融自由度评估,会让老外觉得你这儿的交易不是绝对自由,将来陪你玩的人会变少。之前那些标榜“绝对自由贸易”的经济体,一贯国际惯例的做法也是“护汇不护股”。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把国家队和外汇局的钱比作毒圈和轰炸区,是绝对没有高看他们的。
任何国际民间投资者都明知道,这股势力一旦出手,那是没法对着干扛住的。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只是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这个轰炸区没有警告,这个毒圈也没有缩圈倒计时,你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缩。
……
在这样的局部优势和选择性透视挂加持下,顾鲲的入市步伐也就显得非常稳健了。
梁劲松按照与顾鲲商量好的节奏节点,在3月10日,港币刚刚跌破对美元8块的关键时点到来后,才开始考虑试探性进场。
“老板!现汇价格是凌晨4点半击穿8块整大关的!到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已经一下子跌到8块1毛7了!应该是有巨量抛单趁着监管反应迟滞砸下来的!”
这是3月10号上午,顾鲲得到的第一条消息。
顾鲲的反应很迅速,但也很冷静:“不急,再稍微观望几个小时,让敏感型小散的恐慌和监管的反应有所动作,我们再动作。”
让子弹飞一会儿。
汇市交易跟股市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汇市是不存在收盘休市的,而股市存在收盘。
确切地说,也不是每个交易市场都不休息,而是因为外汇是全球都炒这些钱,所以每个市场的交易时间连起来,能覆盖一天24小时一周7天。反正各国之间都有时差,香江这边下班睡觉了,纽约,伦敦那边说不定刚上班或者干了半天了。
只不过遇到港币这种相对小的币种,其交易时段是有很明显的峰谷的。在香江本地的外汇交易所营业的时间段里,港币成交量肯定比较大,香江外汇交易所休息的时间,成交量就小。
小散们终究是要睡觉的,因此一般大笔的突袭,都喜欢在纽约那边开市、香江这边睡觉的时候发动,可以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差多往前拱一拱。
这时候,顾鲲知道一定要让民间不坚定的那些人,先宣泄出来。
果然,上午10点钟左右,就有一些睡晚了没注意凌晨行情的香江本地人,开始恐慌了。
这些小散一看一夜之间突破了8块,连8块2都有可能失守,还以为是“索罗斯攻势太猛,外汇管理局已经放弃护汇”了。
大街小巷,整个香江的核心金融区,大家谣言满天飞。
打电话的打电话,借着上班的点出来请个个把小时的短假走开一下、或者假装去某些茶餐厅喝早茶跟所谓的“内幕人士”聊天刺探。
然后,就有数以万计的自以为最奸诈反应最快的小散,当了索罗斯的帮凶,纷纷以挤兑姿态抛港币买美元。
一番慌乱,还真就帮着索罗斯击穿了8块2大关。
在汇率市场上,从7块9毛8一个上午击穿8块2,这已经是不小的行情了,折合百分比有接近3%的跌幅,而且还带有突破整数关口的象征性额外恐慌效果。
试想一下,后世2005年,人民币憋了这么多年,宣布对美元升值,新闻出来后也就升了2%。这里轻轻松松一个自然日的行情就3%,已经足够慌乱了。
港币毕竟制度比较完善,不像泰铢那种本来汇率设计就有缺陷的币种,不能拿泰铢的一天跌掉10%几来对比的。
大约过了午饭时分,外汇管理部门总算是开始动手了,顾鲲看到8块2的关卡被重新收复,下午2点整回到了8块1毛6。
“护盘决心已经显露出来了,这次我们跟上吧?”梁劲松专业地分析给大客户听。
顾鲲此刻正坐在黑石基金亚太区总部的VIP会客室里,旁边放着行情监控的大屏幕。
他摸了摸胡渣子:“跟一手试试,不过别加杠杆,先跟5个亿美元本金试试水。”
梁劲松想了想:“5个亿买单根本掀不起水花的,稍微加点杠杆吧,本金还是5亿好了,剩下15亿不动,操作方便点。”
顾鲲点了点头,反正涨跌幅不会太大,无所谓了。
梁劲松就用5亿本金加一倍杠杆,先买入81.6亿港币。
单日内几十亿的买单,还是挺可观的,就顾鲲这一手,直接就让买价回升到了8块12兑换1美元了。
这也让顾鲲对护盘所需成交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按照这个算法,投入50亿美元买港币,就能收复8块大关了?需求并不大嘛。我们在动手,外汇管理局的人应该也在动手,可能快了。”顾鲲判断说。
梁劲松:“要不要再跟?刚才我们实际上只买到81.3亿,因为我们的买盘本身就推高了汇率,所以不是所有钱都在入场点位成交的。”
顾鲲想了想:“可以,但是别太频繁,到大多数小散快下班的时候再看看吧,或者晚上也行。我们观察一下索罗斯的决心有多大。”
整个下午,行情很稳,8块1被收复了,突破到8块零几分,这种一天之内跌3%又涨回来2%的行情,在汇市上着实算是跟过山车一样刺激了。
可惜,快到8块整大关收复的时候,阻力陡然升高。
“索罗斯的人一下子放成交量了!至少800亿港币的大抛单!折合杠杆后100亿美元的本金!不但没收复8块,还重新突破了8块2、8块3了!”
顾鲲看到后,脸色微微凝重了一些。
刚才一下午,他赚了大约4000万美元。
但是,就这晚饭时分的一手,他的4000万美元又赔回去了,还倒亏了3000万。
一进一出就是7000万美元,幸亏都还没割肉,只是捂在市里,这点抛砖引玉的探路兵倒也不心疼,本来就是去趟雷的。
“你觉得索罗斯在想什么?他有必要在汇市上砸这么多钱么?这跟我们之前判断的股主汇辅不太一样啊。”顾鲲忍不住询问梁劲松这个专业人士。
第96章 战役的结束,只是战争的开始
面对如今的情况,梁劲松也着实懵逼了一会儿。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硬着头皮给了大客户一点解释:
“难道,他是觉得外汇管理局的护盘不够有‘诚意’?他想逼出他更希望看到的护汇标杆模式?所以,才在汇市上砸那么多钱多拼一会儿。”
“什么意思?”顾鲲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反应不够快。
梁劲松:“我是说,如果您坚持认为索罗斯是想股主汇辅的话,那么我站在您假设的这个大前提下换位思考,认为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他也知道他的资金量不足以支撑‘在外汇管理部门强势护汇的情况下继续压低港币’。他并不是觉得在护盘的攻击下不该退让,而是觉得不该在这种形式的护盘下就退让。他不会在‘只花钱护盘’的单一护盘下就退让,他要外汇管理局和银行拿出更大的‘诚意’——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您已经认定了他‘股主汇辅’的这个大前提下的推演。站在我个人角度,我对您的假设大前提,并不是那么坚定。”
顾鲲摸了摸下巴,得意地笑了:“谢谢,你很专业。你能在不认同客户大前提假设的情况下,依然冷静地基于这个假设推演,说明你的empathy非比寻常。”
梁劲松的话很拗口,但顾鲲已经听明白了。
如前所述,外汇护盘的方式,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遇到挤兑就无限制承兑,承诺你来买多少我就卖多少。今天的交易就是这样的,香江外管理部门动用了大量的美元外汇储备,强力抛售美元换回港币,一度把索罗斯逼退。
而第二种护盘的方式,就是再宣布加息,或者至少是比较隐蔽的变相加息。
这就跟银行防止挤兑是一样的。银行被挤兑的时候,也是要么敞开了让人取钱,要么就是宣布加息让大家觉得存更久更有利可图、舍不得取钱。
这两种方式各有利弊,前一种的好处是不会波及其他市场,就地打阵地战,但是会耗费巨量的资金储备。后一种的好处是花钱少,但加息就会导致其他投资不足、资金回流,让股市债市楼市都有一定的低迷。
今天,外汇管理局的护盘手段,依然是第一招,也就是敞开了让你兑。
索罗斯表现得那么强硬,有可能就是想传达一个消息:
我希望你用第二招护盘,或者至少第一招第二招结合着用来护盘。
如果你只用第一招,索罗斯就拿出搏命的勇气猛砸,传达一个信息:或许你能够护住,哥也赚不到钱,但是哥赚不到钱也要让你不死扒层皮,让香江的外汇储备暴跌一大截!
一个地区的外汇储备规模是很重要的。加上索罗斯如果真的火力全开的话,光靠香江本地的外汇储备还不一定够敞开了兑,有可能还要拆借内地的外汇储备。
这种情况下,如果压力大,确实有可能逼得管理部门试探一下,看看结合着用第二招,会不会平息进攻方的殊死一搏意志。
顾鲲觉得,他基本上猜得七八不离十了。
那就看第二天的结果吧。
……
果不其然,第二天资金护盘的搏斗依然在继续,香江外汇管理局又拿出了好几十亿美元规模的资金,敞开了让人兑。
可是国际空头依然凶猛,折合百亿美元级别规模的港币卖盘疯狂往下砸。
上午的时候,8块4就失守了。中间拉锯了一下,临近下午下班的点,连8块5都失守了。
这就严重了,两天之内,8块和8块5两个整数大关卡被攻破,对民间小散的信心打击太大了。
顾鲲之前投进去试水的钱,一下子又暂时账面浮亏了五千多万美元,加上昨天的,相当于是累计亏了八千多万美元了。
幸好这些还只是个账,不是真的割肉了。
雪球一旦滚起来,别说是外汇市场的玩家,就是平时不炒外汇的普通市民,都拿着现金的港币,到各出兑换点抢着要挤兑美元了。
超过十万的市民一旦到街上排队,这个社会渲染效果就很猛了。而汇率管理部门要动用更多外汇储备护盘的话,审批手续、响应速度,肯定是不如私营的国际空头的。
毕竟涉及到上百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使用,那么大的事儿,吃公家饭的几个人敢签字?决策失误了怎么办?开会,讨论,哪有直接孤身一人搏命赌的炒家反应快。
“不行了,要不紧急宣布变相加息的第二手吧?我昨天咨询了黑石基金的梁总裁,他说国际游资很可能是用誓死猛砸来表示逼迫我们加息的决心,只要他们逼迫加息得手了,可能就不会跟我们不死不休了。”
某管理部门的智库,如是对自己的上司说。
上司还在犹豫:“那股市和债市、楼市怎么办?本埠居民都精得跟鬼一样,反应太快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乱跑的。股市本来就低迷,这一加息,恒生指数1万点大关肯定失守。”
“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股市上的钱毕竟不是国家和政府的钱。前些年那些小散那些机构,自己太贪泡沫炒那么大,让他们出点血吧!保住职位最要紧!”
这倒是实话,管理部门内部权衡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一边继续花钱护市,一边象征性半遮半掩稍微变相加点息,看看那种姿态能不能换来国际炒家的停止搏命。
……
变相加息的决定,是3月11号下班前作出的,然后就紧急通知了,生效日期是第二天开始加。
令人不安的一夜,在忐忑中过去,尤其是现金的外汇兑换点,不可能是24小时营业的,所以普通市民排队到关门,也只能先回去,再观望一下了。
第二天,也就是3月12号上午,似乎一切都变了。
之前半夜的时候,国际游资就略微减弱了攻势,任由外汇管理部门的买盘,把8块5大关收复。
然后双方在8块4毛多僵持了一整夜,直到12号上午9点,港股交易所开盘、恒生指数开始波动后。
似乎是确认了香江各大银行的港币存款利息真的变了,股市也因此下挫从10300点跌到9900点,跌破了1万点的整数大关,然后,汇市这边的大宗挤兑压力忽然就变小了。
不过,市面上的小散终究是迟钝的,很多人联想能力不够丰富,居然还在不停地用港币现金兑美元,连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都上街排队了。
因为,大宗承兑压力的变小,并不能直接传导到结果上,还有一个滞后量的惯性。
很多外行人,只会看成交量的总量和价格,却不会看成交量的结构、组成部分。
专业的人,这时候就会知道“表面上看,国际巨头已经回撤调整,可能服软了,汇率依然在跌,是普通市民扎堆导致的”。
也就是说,索罗斯已经撤了,但是被索罗斯之前的坚决姿态吓住的群氓还没撤,暂时的继续下跌,是这个蝼蚁慌不择路放大的。
顾鲲认清了形势,立刻吩咐:“赶紧补仓!索罗斯果然是跟外汇管理达成了势力范围默契,只要肯加息,他就不会在外汇市场上死磕!把我的20亿美元本金全弄下去,15倍杠杆!把港币推回8块大关之前不收手!”
之前5亿两倍杠杆,那只是探路,探着探着就亏了八千万进去。
但现在才是来真格的。
玩泰铢的时候,顾鲲最多只敢加5倍杠杆,那是因为泰铢震荡幅度太大了,一天跌掉将近两成都有,所以5倍杠杆才能基本确保防止爆仓。
而港币比泰铢成熟,加上港币计价股市市值的存在,港币的容量比泰铢大得多,即使按照7块9跌到8块5来算,也才7%左右的跌幅,所以除非再跌这么深,才有可能让15倍的杠杆爆仓。顾鲲也就觉得这点余量够了。
然而,梁劲松却从专业的角度劝了一句:
“稳一点吧?万一索罗斯这是诱敌呢?大宗卖盘成交量伪装成更多的小散、但总量不减,这完全是可以制造假象的。泰铢的时候索罗斯就伪装了600多个主要账号、更多的僵尸账号分散出击,我们不得不防啊。
我觉得暂时10倍杠杆最多了,要不这样吧,我们等到卖盘成交总量也开始萎缩的时候,再加到20倍乘胜追击,我们分阶段来。”
顾鲲揪了一把头发:“你说的也有道理,稳一手也不是不行,卖盘总成交量不跌,只跌大户成交百分比,这是有可能造假出来的……鬼知道香江怎么会有这么多小散,这儿的人全民玩金融么?场内交易账户都快接近100万个了!这个城市才600多万人口啊!”
梁劲松便按照稳一手的做法,把交易布置了下去。
顾鲲的大买单出现后,跟外汇管理部门的买单合流,短短半个小时就重新突破了8块3,然后就赶上了午休的时候。
街上排队换纸币的人群,注意到了汇率波动,排队现象终于消散了。电子交易领域,小散的卖盘也开始减少,等着卖的总成交量也开始萎缩。
顾鲲这才让梁劲松再加杠杆,痛打落水狗,把杠杆从10倍加到20倍。
可惜,等他再加了杠杆的单子摆上去的时候,成交价已经是8块2左右了。
而他之前的单子,大多数是在八块五到八块三之间建仓的,平均价大约是八块四不到一点。
这也就是说,顾鲲比一开始就20倍狠手,少赚了两毛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没人能想到上午那个涨量跌大户的操作是不是索罗斯的烟雾弹。为了安全,少赚也是必须的。
当天晚上,港币已经升到8块1了,顾鲲的买单还在逐步成交。
两天的稳步成交之后,最终升破7块8关口,达到了7.76,甚至比港币危机来临前,还多升了0.12,算是稳定人心用的。
顾鲲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放下心来缓缓算账:
“我的20亿美元本钱,一共最终是杠杆到了20倍,相当于400亿美元入市资金。
最初杠10亿的探路钱是平均8.13建仓的,一开始跌到8.5的时候累计亏了4.5%。但是现在升回7块76了,这部分的亏损全部回来了,还赚了4.6%,也就是4600万美元。
第二批是均价8.38建仓的,杠后本金190亿规模,获益比7.4%,税前收益14点06亿美元,算是我们赚得最多的一波。
第三批是8块2大关前后才建仓的,最终建仓均价比第一批还高,已经是8.08了,基本上就只赚了个乘胜追击的口水钱,才3.96%收益率,200亿规模,利润7点92亿美元。
三批次买盘全加起来,不算手续费和佣金,赚了22.45亿美元。”
已经这么敢赌的加杠杆了,但是在汇市上,终究只是把本钱翻了一倍多而已,并不是那种外行人想象的暴富。
如果把黑石基金的操作佣金算上,再把各种手续费率、加杠杆的费率算上,也能也就一倍刚刚多一丁点。
下一阶段顾鲲手头,也就40个亿美元。
当然也不排除,在汇市上还有一些小波动小行情。
另一方面,梁劲松似乎还不如顾鲲乐观,他不得不提醒顾鲲:
“老板,您想得太简单了,这些钱您还不算彻底赚到手呢——你买了那么多港币,把您的所有流动资产都变成港币了。
除非您愿意以后一直持有港币持有下去,不然这么多港币抛出去的时候,港币还是会大跌的,您不可能在7块76的价位上全身而退。”
钱不是那么好赚的,顾鲲现在只是账面上赚了。除非他甘心以后用港币,拿港币,手上一直是港币,否则就不算彻底落袋为安。
不过,梁劲松显然还是小看了顾鲲。
顾鲲并不以为意:“没事儿,我拿着这么多港币,正好要去炒港股呢。我觉得我还轮不到担心港币持有太多的麻烦,还是先想想,将来用这笔钱买了港股之后,持股太多的问题吧。李嘉城也有上千亿港币在手上,他也不担心啊。”
汇市上的撤退,只是索罗斯第一阶段的目标达成了而已,逼着当局用变相加息这种特定模式护汇、结束汇市的主要战争,只意味着股市上的猛攻才刚刚开始。
(加快一点吧,这一更4000字。把汇率战斗结束。)
第97章 穷追不舍
汇市上的战斗,在一两周的时间内,就彻底平息下去了。
事实上,3月13号之后,基本上就是小打小闹,跟那些反射弧特别长特别迟钝,或者喜欢想得多神经质的人在战斗。
只能说,香江人对金融太热心,这儿大爷大妈都在炒股,沾过外汇的也起码有一小半。有些人也不在乎什么家国大义,就是想混一票,结果连他们的“主子”索罗斯已经撤了都不知道。
还有小道消息说索罗斯只是战术性退却,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攻势,然后就俯首甘为外资牛了。
没办法,钱这东西,天生就是逐利,追求最大化的。
顾鲲轻轻松松地又收割了一波索罗斯的小散自来水,陆续把自己的税后总资金撑到了45亿美元的规模。(也刨去了基金管理费这些)
也就是比一开始又赚了五六个亿吧。
顾鲲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五六个亿不是从索罗斯头上赚的,而是在那些跟索罗斯站一边的小散身上收割的。
一开始他内心还有点怜悯,渐渐的也就无所谓了。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前世的港股护盘行动中,没有真的猛追穷寇到最高位、逼得索罗斯破产了。
人多心不齐啊。
国家队倒是想护盘,但是如果表现的真的那么坚决,民资肯跟着走到最后吗?不可能的。
最后肯定是谁的护盘决心更坚定,谁就被高位套在那儿,无人接盘了。
这是一个谁坚定谁吃亏的游戏,只有中途随机应变变节的人才能利益最大化。
所以,历史上的国家队护盘资金见好就收,不让恒生指数崩,自己的钱也没亏,就行了。
如果索罗斯和国家队都赚钱了,那就是这些墙头草小散身上薅下来的。香江的小散,没什么好同情的,他们自己要来的嘛。
顾鲲的心,经历得多了之后,也渐渐冷血起来。
……
话分两头,汇市上的战争渐渐平息的过程中,股市上的风起云涌才刚刚变得激烈起来。
8月13日的时候,也就是新一轮变相加息的次日,恒生指数就已经跌破万点大关,跌到9900了,单日跌幅400点,相当于大盘平均下跌4%。
这个比例,如果放在内地,已经很吓人了。
不过,港股与西方成熟股市没有涨跌停板制度,并不是10%封顶的,所以倒也不算太夸张。
问题在于,一万点大关的失守,对于民间信心的风向影响是很大的。
“这次变相加息对资金的抽水作用很明显啊,肯定是大家都从股市里抽钱,去存银行了。”
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在香江整座城市疯传。
很多淳朴的人乍一听,开始都是不相信:“不至于吧?这次的变相加息,账面上才变化0.5%啊,10万块存一年,利息就比原来高500块,效果这么明显吗?”
然而,这时候那些精明的消息人士就会说:“账不能这么算的,这个变相加息的具体算法有加成效应,10万一年差一两千都有可能——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现在港币还涨回来了。
港币如果对美元再升两毛,存一年就相当于多3%利息,存在银行里或者买成本币债的话,遇到汇市波动大的时候,快进快出也方便。你的钱要是放在股市里,万一等到汇市波动行情来的时候,想急着走还得割肉呢!”
“诶?好像有点道理,既然汇率升回去了,利息又高,持币观望一下吧。”
“这就对了!再说,这世界就怕大家都这么想,那股市就肯定有得崩了。你不这么解读,架不住别人这么解读啊。更架不住别人以为你会这么解读啊!”
这样一番奸人互相揣摩对方奸诈程度的较量之后,股市能不崩么。
得,又是猜疑链!
这就是所谓的“如今场内哪还有韭菜,都觉得自己是镰刀,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就算本来事儿不大没必要跑,也怕别人以为你要跑而跑。”
香江人的民间惊弓之鸟程度,至少比内地领先20年,人家是被收割了多年割出来的经验。
无非是镰刀跟镰刀之间也有段位差异,镰刀与镰刀之间也是能互相砍斫分个胜负的。
有些锈镰刀自以为场内还有韭菜,就进场了,殊不知乍一看发现锈镰刀只是最菜的,别人是铁镰刀不锈钢镰刀钛合金镰刀氪金镰刀。
得,锈镰刀和普通铁镰刀也就被纷纷斫断、被钛合金镰刀的主人拿去回炉炼矿卖钱了。
所以,同样0.5%的变相加息,对内地股市可能才百分之几的波动,到了香江就会被猜疑链放大到至少10%几甚至20%。
而顾鲲因为汇市那边的牵制,基本上是一直到3月下旬过半,才开始把注意力主要挪到股市这边,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场面已经颇有一些狼藉了。
3月14、15日是周末,港股也是股市,也是要休市的,所以酝酿了一下。16日蓄势下探,直接跌到9200点,一天跌掉600点,比周末之前的加息日反应还猛烈。
17/18好歹有本地的地产股大佬为了救自己的企业——也不是为了救大盘,只是某些蓝筹个股的大佬、关系户在谋求自救,把部分个股稳定住了。但大盘上没人护的非蓝筹股,下跌趋势基本上没怎么缓。
平均下来一天也要跌掉200来点,到3月20日这一周结束时,恒生指数停在了8300点,当周后四个交易日加起来跌了900点。
3月23日,又一个交易周开始,到当周的周三,顾鲲的战斗力全部转移过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已经跌破8000点大关的盘面。
梁劲松把最新的数据汇报给大客户:
“今天开盘的恒生指数是7920点,目前是7797点,开盘后就快速跳跌了120多点,看来形势还是不容乐观啊——距离我们建仓,还是有点早幸亏半个多月之前我们没动弹,选择了先汇后股,不然恐怕现在已经套了一千多点了。”
“如果只是套一千多点的话,将来索罗斯撤退的时候还是有机会赚回来的,不过赚头肯定要大打折扣,能少套当然是好的。”
顾鲲碎碎念地随口吐槽,叹息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继续追问起内幕消息:“没什么国家队资金要下场护盘的内幕吧?几大地产家族,有考虑从蓝筹股的范围之外,扩大护盘范围么?”
梁劲松笑道:“您这就说笑了,有消息那就是内幕交易罪了,我们怎么能有消息。大家最多是坐下来一起喝个功夫茶的下午茶,谈谈对生意的忧虑罢了。”
有些事情,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礼貌,不能拿到台面上讲的,哪怕没录音也不能讲。
顾鲲咧嘴一笑:“我就随口一问,你有消息我还不敢信呢。这当口,假消息比真消息多。咱还是自己看走势吧。”
顾鲲觉得现在下跌势头还是太猛,既然这周已经过半,就再持币观望一下,熟悉一下节奏。
“这样吧,这两天就盯着这边的行情,如果有止跌的趋势,可以跟做外汇时候一样,少量资金进场探路。不过如果下跌势头丝毫没有放缓,也不能随便杀跌。我们先在舆论领域放出去一些匿名的消息,烘托一下氛围——
这总不犯事儿吧?假消息本来就满天飞,不算内幕交易的,而且索罗斯这次也一改之前在泰铢令吉时候的风格,话可不少呢。那些看空的、说香江经济结构不健康的诋毁言论,可是多如牛毛。”
外行人出言对目前的行情走势抨击揭露,这在任何国家都是不犯事儿的。
只要别捏造虚假的事实判断,那是底线,因为那就属于造谣了。
价值判断部分,想怎么说,都是言论ZY,大洋国那些狗最喜欢这么说了。说别人健康或者不健康,都是可以随便说的。
梁劲松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尺度,所以毫不意外地说:“您想散布什么言论?如何散布。”
顾鲲:“我们就通过别的渠道揣测,‘认为’下周,或者最晚下下周,就会有人来护盘了——我们不是内幕交易,这完全是揣测,事实上下周也不会有人来护盘,只是我们会尝试性进场。”
梁劲松想了想,点点头:“这当然没问题,可是到时候如果没人来护盘,我们依然干不过索罗斯的空头,继续下跌呢?那不就被打脸了嘛?还要亏很多钱。”
“亏钱是亏我们的,打脸是打别人的。”顾鲲轻描淡写地狞笑,
“我们又不会高调宣布我们进场了,就算被人发现我们进场了,我们也是因为‘响应号召’才进场护盘、是出于东南亚各地区之间同气连枝的义气才来拯救香江股市的。我们虽败犹荣,打脸打的是号召者的脸。”
槽!号召者根本没有暗中号召好吧!明明是你揣测了别人会号召,浑水摸鱼!
梁劲松眉头拧得很紧:“这不太好吧?如果让小散们以为已经有国家队来护盘了,还顶不住,那民资士气就彻底崩了,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性抛售。”
顾鲲假装无所谓,两手一摊:“然后呢?”
梁劲松:“这还不够严重?你还要什么然后?”
顾鲲:“所以,真要是有人想护盘,最多略作拖延,他们肯定会护的。”
顾鲲的优势,就是他知道肯定有护盘,这是他重生者的先知。
唯一不知道的,只是护盘的时间点,护盘的决心。
所以他要把对方逼出来。
真正把盘托起来,靠的还是成百上千万个的散户,没人敢拿信心开玩笑。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梁劲松按照顾鲲的吩咐,在各处一边散布评论性的消息(注意只是评论性的,只代表个人观点,是揣测,没有假借任何权威发布人的名头。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另一方面,顾鲲也在网上疯狂寻找如今有出于原始运作状态的“部落格”(BLOG,也就是后来的博客),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号召东南亚资本同气连枝、狙击索罗斯让他没有能力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两天的准备期里,恒生指数又略微跌掉了几百点,突破了7500点大关。
做好相关舆论准备后,到了3月30日,三月份最后一个交易周的周一,顾鲲觉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全面进入香江股市,试探性扫盘。
第98章 开战前先找好逃跑路线
顾鲲进入港股市场的首日,大盘下跌依旧,但顾鲲并没有遭受损失。
因为股市不同于汇市,汇市上你只有一种产品可以炒作,那就是港币。
而港股市场上的股票有上千只之多,索罗斯买的是定投期指合约,是那种针对大盘总指数的产品,不涉及个股。
但顾鲲并不需要也买期指合约跟风,他完全可以用更灵活的方式,择时择股,在具体个股上撑住盘面,从而带动整体的恒生指数,与索罗斯较量。
所以在开战的最初阶段,“索罗斯继续扩大胜势,顾鲲也没赔”的局面,是完全做得到的,亏的只是那些跟顾鲲择股不同的散客投资者。
这天上午一开盘,顾鲲就按照他的计划,累计花了大约20亿港币的资金,按照他挑选的个股范围,下了一大笔买单。
大盘继续跌,顾鲲买的那些股却数枝独秀挺住了,还略有反弹。
“老板,今天的开盘价是7323点,现在是7256点,今天上午大盘依然跌了67点,不过跟上周五的215点全天跌幅/126点的单日上午跌幅,已经是收窄了一半了。
不过,我们挑选的个股数量比较少,按照现在的吸筹速度,大概两天之内,就会把市面上容易买到的盈科、电讯等几支股票的高流通度筹吸完了。到不了周末,我们就得面临举牌了。”
午饭的时候,梁劲松把第一天上午的交易结果,大致跟顾鲲说了说。
顾鲲没表示什么,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
梁劲松提到的盈科、电讯(香江电讯)都是恒生指数里比较有名的通讯股和新生互联网概念股。也是顾鲲这次第一波挑选要支撑吸筹的个股版块的代表。
他之所以这么选择,跟港股如今的盘面是有关系的。
之前从一万两三千跌下来,跌到七八千的过程中,港股上的不同板块,被民间资金护盘托盘的比例,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蓝筹股,尤其是财阀核心利益的蓝筹股,得到的照顾比较好。毕竟四大财阀都是需要拿着公司的股权去做质押融资的,一旦跌太惨很容易追加质押股权比例爆仓。
而香江财阀主要的蓝筹股,都集中在房地产、金融这些领域,因为这是香江最重要的经济支柱。
当然,除了地产金融之外,其他交通领域,尤其是海运船舶相关产业,在港股里也是大蓝筹。
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后,直接首创最严重的就是国际贸易,所以海运船舶公司举步维艰,跌得太惨了。包氏童氏都是死命在力拼回购抵御做空,依然不敌。
而房地产股的暴跌,一开始主要是因为97回归之后,当局的土地拍卖待遇比布列塔尼执政时期好了太多,每年允许的土地供应量比布据时代一下子多了四倍,房价开始松动,导致人们对房地产的远景预期下滑。
那些大家族大财阀的自有资金,大约在一万点左右,就开始拼死抵抗索罗斯了,他们与索罗斯对耗消耗的弹药也最多。
目前来看,顾鲲来之前,地产股已经跌掉了三成、海运股跌了一半,金融股算是跌得比较少的,才刚刚跌掉四分之一。
而这三大板块以外,其他蓝筹股比较少,对大盘整体指数的影响比较低,之前都是放养状态。
虽然索罗斯对这些领域的进攻并不狠,但因为这些板块本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人护,多少也跌掉了平均一半多的样子。(不是这些股票业绩差,纯粹是因为没人护)
毕竟索罗斯是奔着做空期指合约来的,而与索罗斯对抗的那些人,却不是奔着跟索罗斯为敌的目的去的,他们只是为了自保。
大盘指数跌不跌,跟不做期指合约的投资人完全没关系。
这就导致了“看空方是全面看空,看多方只是重点看多”的现状。
顾鲲进场时,觉得那些之前已经被护得比较彻底的蓝筹,他没必要去跟风,那还不如在非蓝筹的边角料战场,差中选优选一小批可以撑住的个股,来作为试水的跳板。
香江除了地产金融航运之外,拿得出手的行业如今已经不多了,顾鲲选来选去,才选到了一批互联网和电信、传媒概念股。
他之所以这么选,显然是想得很长远。
甚至已经是在为将来干翻索罗斯、护盘成功后,自己如何撤退留后路了。
众所周知,这次的护盘中,索罗斯是空头,顾鲲是多头。如果顾鲲最后成功干掉了索罗斯,那就意味着7月1号的时候,港股是整体站在一个非常高位的位置上的,至少是一万好几千点。
那么,顾鲲和护盘队那么多钱砸进去,那么高位的位置,没人来接盘怎么办?那不就成了“炒股炒成了股东”么?
这可是世上三大悲催事之一啊!顾鲲绝对是要避免的。(另外两大悲催事是炒房炒成了房东,泡妞泡成了老公)
幸亏他有重生者的先知,所以他通盘考虑之后,最保险的甩锅跑路求接盘套路,就是把这一波港股护盘,和未来的互联网泡沫危机联动结合起来。
东南亚金融危机,主要是97年下半年到98年初。
而历史上,全球性的互联网热潮,其实现在已经开始同步热起来了——在大洋彼岸的大洋国,二级股市上纳斯达克的上扬,从96年就开始了,历史上一直要涨到2000年3月。
但是,香江这种玩金融已经玩到堕落的地区,对于新科技的反应比较慢,98年初本土的互联网概念股也都还不怎么热,加上确实也不值得热,基本上都是画饼骗钱的。
历史上,2000年3月,纳斯达克都已经开始跌了之后,港股还反应迟钝地多撑了几个月,基本上撑到2000年下半年才开始走低。
至于全球性的互联网泡沫正式破裂,众所周知那要到2001年2月份之后——也就是大洋国大统领选完换人之后,小不死成功接任才崩。
毕竟互联网圈的企业家态度素来是亲民猪反供核的,他们怎么也要给克琳顿这个在科技界颇有威望的领导人面子。
互联网泡沫即使要崩也必须咬牙死撑,不能在他任期内崩。哪怕用呼吸机吊着,也要吊到供核档的战争狂魔上台后才正式嗝屁。
在全球泡沫正式总崩的时候,香江倒是没落后,港股这边的互联网概念股,都几乎一周之内跟着纳斯达克一起崩了。
把这些先知先觉的利好因素捋清楚之后,顾鲲的想法也就很显而易见了:
他希望的当然是7月份护完盘之后,能走的尽量走。
实在走不掉,那就最后重仓港股这边的互联网和电讯,把这波行情和后续一年半的互联网泡沫联动起来,趁着互联网网热最高峰的时候再脱身。
也就是说,最差的打算,无非是因为过于爱国,过于仇恨索罗斯,不得不当个一年半左右的中长期股东。
最后走肯定是要走的。
那么,在这些互联网股里面,顾鲲为什么会具体选中盈科数码和香江电讯呢?
这是因为这两只股票太有名了,后世被作为港股互联网泡沫的对比,有很多人分析过。
盈科数码是李老板的二儿子,李二公子搞的,弄了一大堆互联网转型概念,号称投了一堆互联网初创公司,其实根本不值什么钱。
(从结果而论,盈科最成功的一次投资,应该是投中了后来小马的腾云科技。那次投资应该赚了三五十倍,不足百万港币的投资,互联网寒冬中走的时候价值2600多万。不过后来腾云多值钱,大家都知道了,李二公子那次寒冬中自以为成功的脱手,被世人当成笑料笑了好多年)
但是,不管盈科实际的净资产有多少干货,顾鲲知道李财阀就是会炒作概念圈钱——这个股票历史上再2000年初最疯狂的时候,市值居然达到了5800多亿港币。
要知道,如今98年整个港股盘面才3万亿港币市值出头,到00年历史上也就刚接近4万亿。一只个股在4万亿总市值的股市里,就值5800亿,那相当于整个市场15%了。
而哪怕是20年后的2018年,在限游令出台之前腾云股价高位的时候,腾云也不过只值三万多亿港币市值,而那时候整个港股市场的总市值已经有三十万亿了,腾云最巅峰也不过只相当于整个恒生指数的10%。
由此可以看出盈科数码在第一次互联网泡沫中的狂热是多么的不合理。
但是这样的不合理,也给了顾鲲解套跑路的信心。
他知道,这样一个未来虚高几千亿港币的股票,你真要从里面抽逃出上千亿的资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马上会让信心崩塌、原形毕露。
但是,5800亿的狂热盘子,只是想抽出一两百亿港币,还是很轻松的。
这不是瞎猜,而是有历史证据证明的——历史上,99年底互联网最疯的时候,李二公子就是拿着盈科数码那个只有账面虚值、并无多少实际净资产的股份,去找汇丰银行贷款,然后承诺把贷款用于收购香江电讯、且收购完成后把香江电讯的股份也追加抵押给汇丰银行。
李二公子要求的贷款额是120亿美元,折合940亿港币。但汇丰银行真就答应了——可见,汇丰银行多多少少是觉得,就算盈科数码到了金融打包抵押市场上不值5800亿,但1000亿港币左右还是肯定值的。
就算考虑到这个940亿港币空手套白狼贷款里,汇丰银行还有相当部分考虑是基于“你爹是李嘉城,就算你出事了你爹还是会救你的”,才敢给钱。那么再打个折扣,从里面抽个百亿港币级别的资金出来,应该还不至于提前崩。
稍微弄几个这样的股票,顾鲲未来提前跑路就不愁了。
第99章 谋定而后动
“如今的盈科数码和香江电讯是真的便宜啊,这帮香江人,对科技的走势预测能力真是烂得跟SHI一样了。他们这辈子也就玩玩纯金融,没什么别的前途了。论奋斗和创新的精神,比河对岸的特区人真是差远了。”
看着如今建仓的几支试水股的股价,顾鲲的内心着实是有些感慨的。
两年后实打实价值940亿港币收购价的香江电讯,如今在这波股灾中,在此时此刻,顾鲲进场托盘之前,市值居然只有240亿港币!
只有两年后的四分之一。
盈科数码虽然也便宜,眼下市值才几十亿港币,不足百亿。但毕竟这公司没什么干货,就是号称风投了一些硅谷那边的项目和内地的初创互联网公司,顾鲲反而觉得只值几十亿也是应该的。
(98年4月的盈科数码连腾云都还没投,因为腾云现在还不存在,历史上要到11月份才成立。)
对于香江电讯为代表的电讯股被如此低估,顾鲲也问过梁劲松,希望他从专业人士的角度给出解答。
然而,梁劲松的分析却让顾鲲大跌眼镜,因为他根本不这么看。
“哦,老板,你这话我完全不能苟同,你要说香江电讯因为这次的股灾,被压低了一小半市值,这个我承认——索罗斯兴风作浪之前,香江电讯的总市值大约在400多亿港币,接近500。
但是,那个数字完全已经能体现香江电讯的未来预期了——虽然它市营率、市净率都很不错,现金流和利润率也很稳健。可是,香江电讯代表的是夕阳产业。
它是做传统大哥大通讯、电话业务和有线电视信号服务的。虽然它最近号称要跟上时代,与其他互联网基础设施概念公司一样经营宽带业务,可是,它们既没有拿出足够诚意和决心的预算方案,也没有跟韩国科技公司引进技术,将来肯定会被这个赛道的新玩家淘汰的。”
顾鲲听完简直愕然。
随后他就意识到,连梁劲松这种在香江财经界能排进前几十名的聪明头脑,都这么认为,可见香江精英在这类问题上的整体偏见有多大、价值洼地空间有多深。
香江电讯这家公司,在香江的地位,基本上相当于华夏内地的华夏电信加上移动、联通,再加一个广电。从固定电话到手机(大哥大)到有线电视信号,几乎是香江电信一家垄断的,还顺带经营了拨号上网的业务,只不过在“宽带”方面跟进比较保守。
最难得的是,这家公司的业务范围并不仅限于香江,它在东南亚还有很多子公司和组网业务,移动电话和GPRS无线数据服务,甚至做得远到李家坡。
可是呢,这么好业务这么稳健的公司,就因为画大饼方面慢了点,不是香江本地第一个喊出要“引进韩国宽带技术/CDMA/3G无线宽带业务”的口号(而盈科数码喊了),结果就被喜欢画饼狂热的资本界唾弃了。
(韩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商用2.5G的CDMA,乃至后来3G的EVDO制式的国家,比大洋国还早。这一点必须承认,韩国人在互联网建设早期是非常肯砸钱的,尤其是被东南亚金融危机波及后,韩国的全部“基建投资拉动经济”计划,都倾斜到了网络基础设施的建设上)
再加上,在此之前,尤其是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崩溃前,全球科技自本界一直弥漫着“代际歌命可以颠复上一代的行业霸主”,所以旧霸主的行业老大地位,只要画饼画慢一点,很快就会被普遍看空。
谁让人类只会简单“总结”历史呢?站在98年这个节骨眼上,科技股领域的投资者这么看,你也不能说他错。
就拿游戏机行业来举例,那也算是如今科技股投资者们参照的“高科技前辈样板行业”。
70年代末雅达利如日中天,可是83年瞬间爆炸尸骨无存,翻过篇来就被新秀任天堂攫取了行业霸主地位。任天堂牛了一代FC,到80年代末就跟世嘉打得难解难分,一点先发优势都看不见。到了90年代中期更是被第一次做游戏机的索尼逆袭秒杀。
所以到90年代末,资本界已经习惯了“新科技产品的消费者都是下贱的,对品牌没有历史忠诚度的,他们只会追求最新鲜最潮的新牌子,现在牛逼的公司到了技术迭代的时候就该被淘汰低估”这样的套路了。
至于索尼“PS时代世界第一PS2还是世界第一,到PS3PS4一代代保持世界霸主地位”的剧情,投资者还没看到呢,还没上演呢。
他们用曾经的科技公司历史遭遇来推演未来,偏偏在这一代失算了,怪谁?
“呵呵,既然香江科技股投资界普遍喜欢看画饼不喜欢做实事,给低调做实事的好公司估低价,那我正好就彻底反其道而行之,前期优先重仓这些股票!”
原本顾鲲还是不敢这么大胆的,是梁劲松这样的专业人士,都在这种问题上看走眼到这种程度,让顾鲲相信了90年代末同行的短视和盲目。
所以,最好的打法,就是“该看多哪些大类、哪种特征的股票”这个大方向,由顾鲲这个先知者把握。
而“具体看每只股票的盘面、历史记录市盈率、市营率、市净率……”等等指标的专业细节,由梁劲松来把控。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仅此而已。
……
股市最重要的就是谋定后动,真到了出手的那一刻,反而是没什么悬念的。
顾鲲大方针明确,让梁劲松具体动手,入市试探的第一天,就购入了价值20多亿港币的股份。
香江电讯的股份上花了13亿多,还有盈科数码买了4亿,另外零碎的、符合顾鲲组盘思路的七七八八电讯股网络股,全加起来凑了将近10个亿。
收盘的时候,香江电讯的股价已经比顾鲲进场前升了六七个百分点,总市值已经从港币243亿,涨到了257亿。
然后,梁劲松就遇到了第一个操作层面的小问题,不得不先来请示一下顾鲲:
“顾生,你介意举牌么?港股单一股东乃至一致行动人,持股超过5%,就要举牌明示股东身份了。超过15%,你就要表态是否准备私有化这家公司、给出统一溢价了。
我今天第一天,给你稳了一手,只做到4.9%,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我就继续直接买,否则我就给你找代持。”
对于梁劲松而言,这些小事是很轻松的。他之所以问,也是尊重顾鲲的大战略。
毕竟顾鲲之前舆论上已经预热过了,随时有可能跟索罗斯明着叫板。所以举牌也未必是坏事,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威慑,是吹响进攻的号角激励其他小散,稳定人心。
顾鲲闻言就笑了,这种事情,后世也是见多了的。
比如后世某些女戏子投资上市电影公司,为了防止持股比例过高不得不举牌,最常用的就是假离婚呗,不光自己离婚还让哥哥嫂子这些“不是一致行动人”的人也离婚。
本来兄嫂合起来持股已经接近9%了,一离婚之后每人4%点几,低于5%的举牌线,就可以不用举牌继续悄咪咪地做隐形富豪了。
在华尔街或者港交所,会用这种招数的投机客,绝对比马路上的狗还多。
所以顾鲲熟门熟路地吩咐:“我不介意举牌,不过不是现在,先稍微憋两天吧。我会给你几个非一致行动人的户头的,你帮我操作。另外我们也不一定要直接购买个股,还可以通过那些专注于网络股板块的基金,进行间接持股嘛,那样不就不存在举牌问题了。”
梁劲松点点头:“这个当然可以——之前我不是怕您嫌弃那些通讯网络版基金,觉得他们选股眼光不好么。”
顾鲲:“眼光确实没我好,但是既然我们迟早要护大盘,光买几只股是护不了的。分清主次和资金使用比例就好了。”
梁劲松:“明白,看我的。”
周二是3月31日,梁劲松就按照顾鲲的指示,继续操盘。周三是愚人节,不太适合宣布一些信息,所以就继续苟一天,一直到4月2日星期四,顾鲲终于决定举牌,并且正式公开呛声索罗斯了。
与此同时“国家队已经开始护盘”的假消息,也开始在坊间四散传播。
经过31日到2日的操作,梁劲松基本上每天都是20多亿港币的资金规模在重仓香江电讯等几只股票、以及对应的精选基金。
所以顾鲲发声时,他手上实际已经有香江电讯19%的股权了(拆分到多个非一致行动人手中),价值55亿港币左右。香江电讯的总市值,也进一步回暖超过了280亿港币。
此外,顾鲲还有盈科数码14%的股权,价值20亿,其他杂七杂八通讯网络股累计30亿。
使用掉的资金累计为80亿港币,买到的股权当前市值107亿,比顾鲲建仓均价推高了两成多。
同时,因为电讯网络股板块逆市上扬,大盘的跌势多少止住了一些,从30日到2日,四个交易日里平均每天才跌几十点,花了4天才从7200多点跌破7000点大关。
民间护盘风声乱传的时候,大盘的最终实时点位是6988点。
就在这个时刻,顾鲲在西方一些博客网站上发表了对索罗斯的新一轮抨击。有些电视台上还出现了关于顾鲲言论的偷拍爆料,把相关生死利害都剖析了一遍。
第100章 偷换概念者死
4月2日,愚人节后的第二天,一条关于顾鲲抨击索罗斯、组织力量联合反击、号召护盘救市的“新闻”,就在曰本共通社和韩国KBS电视台上,陆续播出了。
新闻的形式大致是这样的:顾鲲召集某一小撮东南亚和日韩经济界的人士,在某个酒店进行了一次闭门会谈。电视台则掐取报道了其中一些讲话片段。
换言之,这条新闻被营造成“某个与会者泄密爆料给媒体”的姿态,而不是顾鲲直接对媒体喊话。
之所以这么干,是为了让剧情看上去枪药味没那么重,降低“干预金融自由、用非市场手段操纵市场”的嫌疑,降低各国民间的敌视。
毕竟,如果顾鲲公开号召实权人士护盘,这在尊奉自由市场的国家,容易引起抵触。
但私下里朋友之间随便哔哔感慨几句的话,只要敌人无法证明跟顾鲲座谈的其他客人是各国金融管理机构的负责人,不属于政府干预,那就不会落下把柄。
爆料片段里,顾鲲的闭门讲话显得慷慨激昂:
“诸位,索罗斯的所作所为大家也看到了!他口口声声打着金融自由、投资自由的旗号,实际上做的却是什么事情?只是一味使用人群的盲目和恐惧。
他想的从来不是打压虚高泡沫的经济、回归理性,而只是操弄散户的无知和胆怯!泰铢已经倒下了,还让索罗斯的资金规模翻了三倍!然后就导致令吉、菲律宾比索、印尼盾一个个倒下,现在已经蔓延到了韩币!
大家看看清楚吧,索罗斯的野心是没有边界的,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对确有经济泡沫的国家下手了。只要纵容他的资金实力继续扩大,纵容各国无知蠢货对索罗斯的恐惧和神话不断加深,他迟早有一天会越来越膨胀,对完全稳健的无辜国家下手的!
这一次,我们不在港币市场将其击毙的话,那就不仅仅是韩元被狙击了,后续人民币日元都有可能遭到猛攻。除了美元将没有国家可以幸免!
而且这次的时机非常难得,因为香江的股市容量足够大,能够撑得起对索罗斯‘汇股双市联动’圈套的反击的反击!香江要是倒下了,凭韩国那点股市我们是不可能把他彻底干掉的,那就只有等到他对曰本下毒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电视里,这番话放完之后,又跟上了对几个其他与会客人的私下采访。那些人纷纷表态深受鼓舞,愿意跟着顾鲲一条心自救。
不过,这些人的身份,在电视上打出字幕来,都是民间的经济界人士,表达的都是对自己个人投资看法的观点。没有一个是某国央行或者监管机构人员的身份,这样就不会落下把柄了。
新闻出来之后,渲染效果着实明显,4月2日当天收盘之前,就有一大批民间小散颇受鼓舞,以为是真消息出来了,一改之前的抛售逃命姿态,还有些持币观望的选择了立刻进场。
4月3日开盘时,恒生指数居然就收复了7000点大关,回冲到7100附近。
索罗斯因为时差的关系,加上这波股市操作要持续半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半夜盯着,所以也是4月3号才注意到相关讯息。
看到股指重新上扬,索罗斯的第一反应也是破口大骂,因为他误以为国家队真的出手护盘了:
“卑鄙无耻毫无信用的亚洲猪!那些畜生果然是没有重复博弈的野蛮状态下进化出来的!如此悍然破坏游戏规则!先给我集中资金狠狠地砸,能吓住多少人就吓住多少人!这时候绝对不能让贱羊们的信心恢复!”
索罗斯的资金盘当然比顾鲲大得多,而且顾鲲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引来大规模护盘。
所以4月3号下午开始,盘面就重新进入暴跌,7000点重新被击穿。
索罗斯的决心显得前所未有地坚定,一波之内又是几十亿美元本金、将近两百亿美元杠杆的天量大抛单往下猛砸,到周末收盘的时候,恒生指数已经直扑6500点而去。
羊群重新人心煌煌,再次成为索罗斯的帮凶。
与此同时,索罗斯还不忘在媒体上反扑、高调呛声顾鲲,称顾鲲为“不顾金融游戏规则的外行野蛮人”。
“顾鲲这种外行人,就像我们平时说的门口的野蛮人!枉顾金融文明的法则,从头到脚表现出一派矿业土豪出身的低能大脑!典型的东方威权主义暴君思维!
在那些蒙昧不开化的国家,就喜欢放养泡沫不断扩大,还躲在阴暗角落里敌视大洋国近百年来完善发展出来的风险管控优越体制!只许做多、不许做空,污名化做空。
殊不知,做空与做多并存,才是金融市场长期良性发展、让无形之手成功调解资源配置的前提!就像伟大的大洋国式司法制度,让律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为委托人牟利,因为律师的职责就是与检方充分对抗,对抗才能真理越辩越明,这种无所不用其极是文明而正义的。
可是在野蛮的东方威权主义暴君眼中,这种对抗就被污名化了。他们野蛮地追求统治效率,无视对抗博弈规则的完善性、这一次如果让顾鲲等人的粗暴干预战胜市场的自然法则,那将是对文明的践踏!”
不得不说,索狗的反喷还是很有水平的。
这里必须要澄清一点,包括后世,华夏国内有很多人为索罗斯叫好的,主要理由就是“经济泡沫太大,多头的机构力量太强,人民眼看着A股股价虚高,却不能打压机构的哄抬,这里面的根本原因就是华夏的做空机制不够完善,空头跟多头狗咬狗的机制培养得不够好,索罗斯这样疯狂戳破泡沫的大空头不够多”。
被这些搅混水的人一吹嘘,似乎索罗斯倒成了劫富济贫的了。
加上一些学法的公知精英总是觉得华夏律师界的地位不如大洋国,所以喜欢吹嘘“对抗才能真理越辩越明”。这么一搅合之后,似乎索罗斯也成了情有可原的人。
再之A股市盈率/市净率这些普遍比港股高至少2.5倍,确实虚高,上面的言论颇吸引到了一批信徒和眼球。
但那些言论绝对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扯淡。
因为他们偷换了概念,把“应该支持做空”偷换成了“应该支持索罗斯”。
所以,顾鲲在这个周末,立刻就公开上电视反驳,戳破了索罗斯的卑鄙话术。
他接受了韩国KBS电视台的采访,直接在跟主持人的对谈中表示:
“索罗斯的言论明显偷换了概念!我们从来没有反对过做空!善意的做空是没问题的,包括巴菲特也会做空。那种做空机构是基于对一个股票一个国家的货币汇率进行各种定量分析、然后披露对方隐瞒的真相,再一个空头期指丢下来。
而索罗斯那种做空,其实是不需要‘对方确实有泡沫、确实该被调低估价’这个大前提的。或者说,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只有一开始对泰国下手的时候需要一些泡沫遮羞布,而后面其实是无视是否泡沫、只看人民的恐惧就行了。
换言之,他就是雪球滚起来了,拿着刀一排排砍过去,恐吓后面的人:老子钱比你多,空头钱比多头多,你不跑别人也会被我吓跑,要活命就赶快跑。滚到后面,没泡沫的也一样哀鸿遍野。”
讲道理戳穿对方泡沫的合理做空,和没泡沫也利用恐惧羊群,这完全是两码事。混淆这两个概念的金融评论员,都该断子绝孙断祖绝宗死全家万世不得超生。
顾鲲这番话一说,让西方一些金融实力刚刚被索罗斯带起来的节奏,又稍稍压了回去。
顾鲲的意思很明显:哥要杀的就是索罗斯一人!哥要杀的是羊群效应战术,而不是合理做空!
合理做空的机构,包括巴菲特在内,哥是非常尊重的。对于华尔街那些专业的分析报表指出问题的做空机构,我们也是持欢迎监督的态度的。
这个姿态是非常有必要的。
如果顾鲲选择全面开喷华尔街,那么他惹到的仇恨值会很大,遭到的阻力也会多得多,其他东南亚国家,乃至韩国曰本也不想看到。
但是,他精确戳穿了索罗斯的险恶用心,还强调是索罗斯在偷换概念、想把顾鲲的观点往前多拉一步、想引诱顾鲲误伤好人、引诱其他人被顾鲲的AOE给A到从而对顾鲲产生仇恨值。
如此一来,索罗斯就成了那个挑拨离间的家伙了。
顾鲲这一招效果果然非常不错。
因为第三天,周日的时候,居然把股神巴菲特都逼了出来,在上回答了记者的一些提问和关切。
巴菲特显然是因为不想被索罗斯扯到一起,所以才回应的。
巴菲特也没表达支持顾鲲或者支持索罗斯,他只是说:“近期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不认为东南亚某些新秀抨击恐慌性做空是在抨击我,我做的是价值投资。”
即使是这样,顾鲲的目的也达到了。
巴菲特虽然没支持他,却相当于是说:我知道顾鲲就是骂索罗斯一个,没想骂我。是索罗斯这家伙非要说顾鲲连我也骂了,我懒得搭理他。
诸位看官千万别觉得这种表态有什么问题、顾鲲的面子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因为大洋国只是一群逐利之徒的集合,本身并不存在团结,各个派系的利益斗争一贯都是很强烈的。
巴菲特的“价值投资”派和索罗斯的“羊群投资”派本来就是有多年恩怨的。
因为羊群投资派的精髓,就是要否定价值投资派的理论根源: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客观价值!只有恐惧和信心!只要恐惧够大,再值钱的东西也是屎!只要信心够大,在屎的东西也是钱!
巴菲特发声之后,顾鲲也不忘再补一刀:“索罗斯先生一贯是不相信客观价值的,所以我的打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用恐惧指引投资,我也以恐惧指引大家反向投资。
他以为我在扇动东南亚人和日韩人对他的仇恨么?不是,我只是让他们恐惧死亡,想把死亡根源彻底击杀。如果前者不算操纵市场,后者却算操纵市场,那我不得不说大洋国的所谓金融自由是何等的虚伪。”
投资战永远不是靠打嘴仗就能打赢的。
但是,顾鲲暂时嘴仗的优势,却让不少人看到了悄悄进场的机会。
“SIR,要不我们下周一就发动护盘吧!人家都说了,这不是干预自由市场,而是这个市场本身就是恐惧情绪市场。有那么多外资出于不想让索罗斯吃完香江后再去吃它,联合起来到这里狙击,这总没问题吧?”
这番话,是某个护盘国家队组织里的智库分析人员,对他的领导说的。
“要是再不护盘,任由索罗斯吧股指继续打下去。那边顾鲲把口号都喊出去了,散户会觉得我们有心护盘都护不住的!那时候整个市场信心就全完了!我们再想护也会事倍功半,不如现在民心可用!”
顾鲲已然先把他们逼到骑虎难下的姿态,然后再把台阶铺好。
服务都做得那么好了,护盘队没道理再端着架子不下场。
“那就提前动手吧。”主管部门的某个负责人,忸忸怩怩了一番之后,终究还是半推半就地下达了命令。
4月6日,星期一。
新的一周交战开始了。
索罗斯继续猛打猛冲疯狂砸抛单,本金规模一天几十亿美元的规模,加上杠杆足以撬动百亿以上。
周一上午的股价继续被下压,很快冲破6500大关,直奔6000点而去。
但是,这种趋势终究只是强弩之末,他根本没机会摸到6000点,也没机会撑到中午。
上午10点半刚过不久,最低位在6200点附近时,天量的护盘资金全面反扑了进来。
而顾鲲的资金,也在这天一早一开盘的时候,在6500多点的关口位置,就一改上一周“重点加仓电讯网络股”的姿态,改为“全面进攻”,所有门类的股票都疯狂扫货。
索罗斯猛加杠杆后撬动的大约300百亿美元规模的资金,居然在一天之内被成交掉了!
成交量之大,堪称港交所过去十年都未曾见。
相当于整个港股市场十分之一强的股票,在一天之内换手。
收盘的时候,不但6500点被收复,连7000点都收复了。
一天之内,先跌300点,又涨回来800点,大起大落振幅之猛,让散户们瞠目结舌。
第101章 富不是关键,炫富才是
4月7日,恒生指数站稳到7000点点位之后的第二天早晨。
一夜没睡好、起床后看了看开盘指数后才总算松了口气的梁劲松,抹了抹冷汗,然后用心有余悸的语气跟大客户感慨:
“顾生,真是太惊险了,我可是按照您的指示,从您在电视上第二次反驳索罗斯开始,就有多少买多少、遇到抛盘全都扫了。
那时候还6600点呢!而且那两天我们每天的成交金额都接近百亿美元了!我们自有资金总共只有45亿美元、前期持仓电讯网络传媒股还花掉了一部分,我可是加到四倍杠杆,才把那两天的猛抛接下来大半的。
四倍的杠杆,要是当时下探的最大跌幅达到25%,跌到5000点,您的45亿美元本金可是有可能被彻底清盘强制割肉的!幸亏护盘队真的被您逼出来了。”
之前这几天的操作里,顾鲲加到的杠杆倍数大约是四倍。
这倒不是因为他稳健,而是他毕竟做的是正常融资买股,具体要融多少、杠多少倍,完全是看抛盘有多大的。如果抛盘就那么多,全部被顾鲲吃下了,他暂时要更多的钱也没用。
所以最稳健的做法,就是有多少抛盘就杠多少资金。等将来抛盘更多、钱不够用了,再追加杠杆率,降低保证金回调百分比警戒线,这样也会更加安全。
对于那段护盘的转折点,顾鲲心里其实也有一丝小紧张的。
但他毕竟对护盘队的存在与否从未怀疑过,所以相对梁劲松要轻松不少。
此时此刻,顾鲲也不忘马后炮地拍拍梁劲松肩膀,安慰道:“放心,这不最低的探底位也就6200点呢,距离5000点还远得很,索罗斯这辈子也没机会压到5000点的。”
缓了口气之后,顾鲲也不忘跟梁劲松稍微盘点了一下仓位:“梁叔,帮我算下目前我们全部仓位的平均建仓成本,大约在什么点位上。”
梁劲松算了算,很快给出结果:“今天大盘已经到7300点了,我们的平均建仓成本是在6800点——因为我们有100多亿美元的成交额,是在6500以下成交的,拉低了平均成本。”
打响托盘的第一枪,给顾鲲带来的好处还是很大的。
因为第一枪往往是在整个大行情的转折点附近打响的,这就意味着巨额的换手量当中,顾鲲成功地以很低的价位建了一大批仓位。
而后续拉升的过程中,他要用的钱可能就相对较少了,他可以捏着大部分的钱,看着国家队护盘队的钱把行情一路往上他,而他自己的建仓成本依然持续在目前的较低位置。
不过,这些都是顾鲲应得的,因为他担心,护盘队可能没有足够的决心一直护到最后,不能杀死索罗斯,所以顾鲲自己还要为最后一击预留足够的资金、准备最后高位建仓。
现在低位多建一点,也是为将来拉低平均成本留一点深度和厚度罢了。
顾鲲知道,前世的历史上,国家队护盘也是六七千点起步,但是护到突破一万点大关之后,就开始畏葸不前了——
国家队也怕太多外汇储备从此变成股票滞押在股市里,怕没有小散来接盘帮他们退市,所以觉得“一万点那么瞩目的关口被收复,足够鼓舞小散了”,也就撤退了。
说到底,这是国家队的目的和动机决定的,他们不想杀索罗斯,只是怕股市和汇市崩,标志性关口收复之后,他们就开始优先考虑自己的跑路问题。
后续虽然继续探到1万1千多点甚至更高,但那大概率不是护盘队所为,而是小散的信息滞后导致的——护盘队撤了,但小散们不知道护盘队撤了,继续吃着火锅唱着歌进场接盘。
而历史上索罗斯的平均建仓成本可能在1万2千多点,只要大盘没升回1万2以上,就无法让索罗斯伤筋动骨。
顾鲲想杀索罗斯,至少是让索罗斯元气大伤把所有之前在东南亚赚的都吐出来,那么后端1万点之后他的压力就会非常大。后面有相当长一段行情,顾鲲需要在护盘队主力撤出后,带着民间团结的力量继续拉升大盘。
现在先从护盘队身上占点便宜、多拿点6000多点建仓的价值洼地,也就再合理不过了。
可惜,梁劲松并不了解顾鲲的考虑,他似乎觉得最艰难的时候已经彻底过去了。
“总算升到7000多点了,我们已经每股平均净赚一成。后面升多少都是赚,无非赚多赚少的区别,赔是不用担心赔了。”梁劲松很是轻松地说。
顾鲲对这个态度不是很满意:“不要放松,我要的可不仅仅是赚一票,不仅仅是‘我和索罗斯各退一步皆大欢喜、两头围剿割小散’,我要是的是他死!”
梁劲松这才面露难色:“您玩真的?我还以为您那些话就是骗骗小散的呢。要让索罗斯亏本,可是至少得1万2千点以上,不开玩笑的!还差4500点呢!”
顾鲲暂时也没法解释更多,就这么跟着大盘先走再说吧。
……
此后的一两个星期,香江股市一片红火,场内场外氛围烈火烹油,几乎大多数小散都显得喜上眉梢,酣畅赚钱。
既然国家队出手了,在护盘护破1万点大关之前,是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索罗斯一开始不死心,又分三批每批砸盘百亿美元以上抛单,可是统统被接住了!
资金逐渐衰竭之后的索罗斯,不得不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暂时服软收缩,降低到每日抛单十几亿到二三十亿应应景演演戏的程度。
从4月6日到4月17日的两个交易周,索罗斯等空方的总抛单换手量,接近了500亿美元,全部被护盘的多头接住,行情也从7500点,进一步拉升了3000多点。
10个交易日,多的时候一天回升500点,平均下来也有300。4月17日收盘时,行情达到了10800点。
如果这个行情维持到6月底,那就意味着平均建仓成本接近1万2的索罗斯,只赚了每股一成的利润(当然还要再乘以杠杆倍数。股市上杠杆倍数不会太高,可能是五倍,一般不超过十倍)
也就是说,即使顾鲲和护盘队就此收手,索罗斯也服软不再进攻,甘愿看着大盘指数在1万零几百的位置维持信心徘徊。那么索罗斯这次来香江前前后后赚到的所有钱,最多也就相当于他投入本金的一半左右,绝对到不了翻倍的程度。
不过顾鲲却知道,真正煎熬的第二阶段攻坚战,才要刚刚开始。
国家队帮他消耗了索罗斯大部分的抛单资金潜力,经过国家队的绞肉。
索罗斯剩下还能抛的钱,已经不如顾鲲可以接的钱了,这是一个关键的拐点。
所以,如果没有其他第三方玩家的因素、没有民间信心问题、没有小散墙头草的再次倒戈,场内让顾鲲和索罗斯单挑的话,顾鲲已经有把握进一步拉高,拉过1万2千点。
届时,顾鲲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拉太高之后,他自己炒成了股东,等索罗斯倒下后,他自己再如何跑路如何找人接盘”的问题。
而不是“能不能拉高”的问题。
但很可惜,“第三方玩家”从来都是不能无视的,国家队撤走后,也轮不到顾鲲和索罗斯单挑。那些没脑子的小散韭菜墙头草,终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引诱和威慑这批墙头草,就成了顾鲲和索罗斯之间的第二个不确定因素。
……
“我们要干掉索罗斯,这个大目标拆分开来后,就是两个小目标:第一,我们要继续稳住小散,让小散怼我们有信心,而不是对索罗斯有信心。第二,灭掉索罗斯之后,我们需要考虑自己的跑路和找人接盘。
这两点,第一点最紧迫,第二点可以等给索罗斯收尸之后再徐徐图之从长计议。在资源不足以同时支撑这两点追求的时候,优先集中资源先解决第一点。”
4月17日收盘后,顾鲲如是向梁劲松下达了他的命令。
梁劲松并没有反驳:“我没有意见,既然您如此坚持的话。资金方面,我们应该比索罗斯更强。现在关键是不能让索罗斯带节奏、宣扬国家队已经撤走了。所以,我觉得您现在应该更加热心制造一些利好消息,消息比资金更重要。”
顾鲲在资金上已经占优了,后续关键就在舆论上。
有钱很重要。
让人知道你有钱,让人对“你肯花钱”的印象更深入人心,更有信心,比有钱本身更重要。
幸好,跟着国家队混日子的这两周里,顾鲲也没闲着。他不仅在筹措资金,还非常高调地筹措资金、让外界能从他的筹措资金中,看出多头一方誓死进攻的决心。
于是,顾鲲便安慰梁劲松道:“放心吧,就在这个周末,会有几条大新闻,向全世界显示我们的决心的。我在本月上半月,刚刚谈成了几笔其他领域的交易,赚到的钱,都会投注到香江股市里来。那些钱本身或许不是很多,但象征意义重大,新闻噱头很足。”
原来,就在4月上旬,顾鲲终于把他的“伊萨科夫号”博彩船,以两亿美元的价格高调卖给了一家澳县的新公司。
他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高调筹集了好几个亿的资金。
钱本身不是他的目的,在如今的盘面下,几亿美元其实做不了什么。
但筹钱过程的新闻趣味性、社会关注度、给小散带来的信心,才是他的目的。
第102章 我们被迫拿起武器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4月份的前半段,梁劲松在香江跟着护盘队亦步亦趋操盘时,顾鲲也偷偷在另一条战线上,做了很多事情。
4月10日,星期五收盘之后的那个晚上,顾鲲带着自己的女人和秘书,很是逍遥地坐上了一条澳县大亨何家的豪华游艇,人生中第一次踏上了澳县这片土地。
因为就在之前的那个星期一,“伊萨科夫号”博彩船从兰方港起航北上了,经过四天四夜的航行,顺利抵达了澳县。
只可惜澳县没有足够大的深水码头,所以“伊萨科夫号”暂时无法进入澳县港泊靠,只能是暂时停在离岸一公里的海湾里,也就是那处位于澳县双岛之间的海湾。
南岸的主岛上,如今还没有威尼斯人度假广场,所有的娱乐场所,看起来都挺古朴,沿用了70年代末何家老派生意的风情。
北岸也看不到澳县塔,那同样是一个回归之后才开始建设的地标,如今北岸唯一的景点只是一个渔人码头和配套的一溜高端海鲜档口。
渔人码头的吃水只有区区4米深,而航母改造成的船至少吃水9米,也就不可能停得下了。
顾鲲乘坐的何家人请客的豪华游艇,在北岸的渔人码头停靠。几个精干的保镖先检查开道,确认很安全,然后才请老板上岸。
岸上,需要尽地主之谊的几个澳县本地大亨,不拘老少,都殷切地跟顾鲲见了一面,握手寒暄,说了些感谢的话。
“顾生真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作为兰方人,不远千里来香江,为全体东南亚人民的金融稳定而奔走,今天一定要让老朽尽地主之谊,好好敬您几杯。”
顾鲲摆摆手,很谦虚地说:“何老、何女士太客气了,你们这是说哪里话来。令吉被狙击的时候,我退了一步,可是索罗斯收手了么?没有。
如果现在我们再不团结,等到下次索罗斯狙击到人民币头上,我还有路可退么?所以为国就是为自己,同时也是为大家,只要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把索罗斯搞死,东南亚起码可以恢复十年和平。”
他这番话的态度与话术,着实颇有几分索罗斯那种闪金族媒体狗的风格。
那些媒体狗最喜欢说的就是“当元首残害谁谁谁的时候,我没有吱声,元首XXX的时候……最后当元首来残害我的时候,已经没人为我吱声了”。
此刻被顾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天道报应了。
澳县这边的人,当然是很爱听这种表态的,无不再次商业互吹了一番。
负责接待的何家小姐殷勤地说:“听说顾生就是海鲜大亨起家的,澳县这边的海鲜,想来在顾生眼里,那只能是贻笑大方的。不过今晚还是请您赏光品鉴,我们可是特地请了戴龙戴师傅来为今晚的海鲜掌勺。您的客人应该也马上就到了。”
“客气了,那我就入乡随俗,戴师傅的手艺,我在香江也尝过几次的。”顾鲲擦了擦手,欣然入席。
90年代末,戴大厨在香江和澳县的名声,就是何堵王提携起来的。据说何老先生一把年纪了,还要每周末用自家的豪华游艇,把戴大厨从香江接到澳县,炒一份蛋炒饭。
这碗炒饭在丽晶的售价要5000港币,周星星的《食神》里面,一开场那份“皇帝炒饭”,就是拿戴大厨的真实作品恶搞改编的。
现实中的炒饭,当然不会犯“炒饭要用隔夜饭”这种低级错误了。
入席之后不久,顾鲲的客人也从内地赶来了。
原来,来者正是中远的何岚何经理,以及叶老板,他们是来接船的。
“何经理,叶总,好久不见,来,一起尝尝这儿的海鲜炒饭。”顾鲲起身打招呼,礼貌地延请客人入席。
何岚言笑晏晏的跟顾鲲纠正:“以后可别叫我何经理了,我可是从COSCO离职了。”
顾鲲笑道:“哦?愿闻其详。”
何岚谈笑风生地压低声音:“我现在已经是你那条船的买家公司的负责人了。未来两年,我会常驻澳县,负责日常经营,直到回归之后的2000年。”
顾鲲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他那条“伊萨科夫号”是已经装修好、稳定经营了一年多的博彩船,所以才能卖出几亿美元的价格——当初买来空壳子的时候,只花了两千多万美元,后面主要的成本,在于船上豪华的装修。
如果买方买回去不好好经营,直接把装修拆了,那就太不给国际社会面子了。你总得演得像一点,把船上的装修用折旧了、通过日常经营享受把装修款回本回来再小赚一笔,然后才能考虑别的。
而以华夏的法律制度,在外国合法的博彩业,也只有放到澳县来经营了。加之澳县还要一年半多的时间,到99年底才会回归,在此之前,当然要好好经营,真心以赚钱为业。
何必着急呢。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这一步,顾鲲的承诺算是完成了。后续怎么处理,跟他没有关系。
“我给你透个底。3月底的时候,总公司有些人事调动的会议已经开完了,叶总业绩最好,配合友邻单位口碑也最好,即将上调总公司。当然了,不可能一去就是一把手,不过至少也是二把手左右放几年,等老领导退休了。”
叶总才刚刚50岁年纪,到一家某某总公司级别当到副职当中顺位比较高的位次,也已经很不错了,有的是时间等一把手退休。反正做到这个级别,谁也不会刚好60岁就退的,总要恋栈不去,65岁是起码的。
就说他们目前的顶头上司,也是已经60好几了还在干呢。
顾鲲不知道他送的人情有多大,反正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顾鲲大度地说:“那就祝你经营顺利,好好为投资人赚钱了。这条船我本来要是自己再多经营几年,成绩也是很不错的,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它为我赚了三千多万美金的纯利润呢,否则我也不至于卖你们两亿。”
正在这时,因为客人已经到齐了,宴席也开始上热菜。
一名有点艺术家卷发发型的厨师,亲自端着几个碟子过来。
顾鲲做了个让客的手势:“来来来,先尝尝这里的海鲜炒饭。”
“来香江澳县也有几次了,还第一次看到先上主食的。”何岚与叶总随口评论了一句,纯粹好奇,倒也不是吐槽。
“没多少分量,不耽误你们吃好菜。”顾鲲随口解释。
另一边,已经把几盏海鲜炒饭分好,每位估计也就连菜带饭刚好一两的分量。
何岚等领导动勺之后,才亦步亦趋地尝了一口,随即眉毛一挑。
“果然有点门道,难怪这炒饭不让用筷子呢,这么松散清香。”
华人吃饭都是喜欢用筷子的,喝汤才用勺子。到了香江澳县这种东西方文化糅合的城市,往往还比较敏感,觉得能用筷子不用,是西化的表现。
不过,吃了戴大厨的这道炒饭后,就知道“只许用勺子”的潜规则是有道理的。
因为用筷子吃的话,只有一粒米一粒米地夹了,这是真的“饭要粒粒分开”,一丁点都不黏连。
跟食材无关,纯粹就是手艺。
尝过了海鲜炒饭后,大家一边品鉴其他的海鲜大餐,一边聊起一些轻松的私人交情话题。
何岚确认左右没有外人,好奇地问顾鲲:“我们原先还一直以为,你还要跟我们拖时间,等跟索罗斯的战斗彻底结束后,才悄悄地卖船呢。没想到事到临头又让你摆了一道,你这人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顾鲲得意一笑:“猜不透就对了,这才符合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其实我有想过,很多跟你们内地的合作,什么时机把那层利害关系挑明了最安全?其实,还是跟索罗斯生死关头的时候。
我现在卖船也好,做其他‘竭泽而渔、不计后果’的捞钱生意也好,就算被对我怀有敌意的外国人观察到了,他们也会倾向于相信我是‘被逼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跟索罗斯赌命赌到紧要关头,就跟高手比拼内力,谁撤谁死。”
武侠小说上,这样的场景太多了。连欧阳锋洪七公在华山之巅对掌内功全开All-in之后,都不得不拼到底,被杨过拆开还导致了两败俱伤。
金融市场上,对赌的时候,确实是谁先收内力谁死。
这种情况,顾鲲很多出格的事情,别人也会觉得“他是被逼的”。
而让顾鲲放开了胆子这么干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上周末巴菲特的那番“我跟索罗斯不是一路人,别人骂索罗斯跟我没关系,索罗斯也别攀咬我分摊仇恨”的表态。
巴菲特表态了,就说明索罗斯并不能代表大洋国,也不能代表西方。
他只能代表羊群派,连西方的价值投资派都是唾弃他的。
顾鲲因为跟羊群派的总扛把子对内力对上了,不死不休,这总没办法吧?他严格来说还是在为价值投资派出头呢,跟一部分西方人是朋友。
何岚内心盘算了一下,瞬间眼神就变了,再看向顾鲲时,眼光中的敬畏之色又多了几分。
此子竟恐怖如斯,连这一层都算计到了么?
这是何等的老阴比啊!
不但要干死索罗斯,还要通过干死索罗斯这事儿夹带私货,还要让恨他夹带私货的人把他的动机归因为“被逼无奈”。
就好比一战爆发的时候,任何一国的宣战动员姿态,都是告诉自己的国民:“我们被迫拿起武器”。
太踏马奸了。
第103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一直以为戴大厨以海鲜炒饭最为著名,没想到他的清蒸苏眉竟然也是如此绝活,比兰方和马来最好的厨师都更胜一筹呢。小顾,怎么样,有没有考虑从香江挖点儿高端餐饮业大师,把兰方的酒店服务行业档次提升一下。”
“诶,话不能这么说,各有千秋罢了。要我说,今天杨大厨徒弟那道阿一鲍鱼,才是最得粤菜精髓。”
接风宴酒足饭饱之后,何岚与叶老板忍不住谈笑风生的兴致,纷纷开口点评刚才酒席上的名菜优劣。
何岚跟顾鲲比较熟络,稍微喝了点酒也不怎么讲究虚礼,反而是叶老板始终保持着上位者的风度。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澳县何堵王借给顾鲲的豪华游艇上,稍微夜游一下澳县湾,然后就要摆渡上“伊萨科夫号”,验收一下船况,顺便谈点私密事儿。
他们身边,也跟了七八个核心的心腹,将来都是要接收这条船、负责日常经营维护和改造的。
吹着海风,顾鲲显得很是豁达,对于何岚吐槽兰方厨师不专业这事儿,丝毫不以为意,还颇显地主之谊地解释:
“虽然苏眉是兰方和马来特产,在粤东极为昂贵。但兰方厨子料理苏眉的厨艺不如戴师傅,也是很正常的,没什么丢人。
因为苏眉不仅好吃,在营养学上还有一点好处,是其他海鱼和虾蟹贝类绝对比不了的,戴师傅当年可是因为这个原因,花了多年功夫,专门潜心研究怎么做苏眉。”
大家本来就是轻松的闲聊,何岚闻言不由有些好奇,凑趣地问:“哦?还请指点一二,让我们这些乡巴佬也开开眼。”
顾鲲望着远处的航母,淡淡解说:“苏眉烹饪之后的嘌呤含量极低,也不容易导致食用者尿酸过高。所以,那些因为吃高档海鲜吃得太多而患了痛风的超级富豪,又忍不住嘴馋,便只能吃苏眉。
苏眉的这个优势,在香江餐饮界,就是戴师傅92年才发现的,那时候他第一年当丽晶的主厨,首富李先生每次去那儿用餐之前,李先生的秘书都会秘密关照说李先生痛风,虾蟹贝类绝对不能上,鱼类海鲜也要斟酌。
戴师傅就是从那之后,处心积虑研究蒸苏眉,陆续把李先生、何老的胃口都讨好到了,这才坐上了香江食神的位置。苏眉价格在香江的暴涨,也是这些痛风富豪的地位烘托起来的。说起来,我当年起家的第一桶金,就是往粤州贩卖海鲜,那时候苏眉能卖出至少三百块一斤,还得感谢这些大厨和食客。”
说到四年多前白手起家时的辛酸,顾鲲也不禁有些沧桑感,同时内心对于奢侈业的理解也更固化了几分。
高档海鲜,说到底就是装逼生意的逻辑。苏眉对于那些没有痛风隐患的普通富豪而言,其实口味并不一定比东星斑、三刀更高档。可既然痛风的顶级富豪设宴都用苏眉,没痛风的也只能将其引为时尚。
谁最有钱,谁的消费习惯就能引领潮流,成为高档的象征。
一行人谈笑风生之间,游艇已经靠到了航母不远的位置。
因为海浪的关系,靠近的过程还是有点危险的,但顾鲲和中远的人,都是航海出身,这点小麻烦当然不会放在心里。
航母上放下维修升降机,何岚与叶老板就坐那个登船。顾鲲等不及,从游艇船头纵身一跃,飞身抓住放下来的软舷梯,蹭蹭蹭就随风摆荡爬上几十米高,翻身上了甲板。
“我有点理解他能拿那么多游泳奥运冠军了,他就是为大海而生的人。”叶老板仰望感慨了一句。
登船之后,顾鲲最后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引领来宾各处走走、交接船况。最后带着客人走进剑桥,在舰长室里铺开一堆交接文件,双方签收。
舰桥里面并没有重新装修,一切还是当年从黑克兰买来时候的样子。因为这儿是驾驶控制区域,并不对游客开放,顾鲲不装修也没人会质疑。
看着舰桥控制舱室里那些仪表空壳,来客内心也是颇为感慨。
“合作愉快,签完了这些,我也算了却一件心事。来,咱再干一杯,聊点儿新的合作吧。”
顾鲲开了一瓶香槟,跟两位贵客一起品鉴。刚才接风宴上,因为海鲜比较多,为了防止痛风,大家没怎么喝酒。香槟度数很低,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新的诡计了。唉,真不知道你是在算计索罗斯,还是借着算计索罗斯的名义算计我们这些合作伙伴、从我们身上多榨点儿油水出来。”何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顾鲲正要开口说正题,舰长室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
顾鲲本来想挂掉,但何岚和叶老板却很豁达,让顾鲲自便,先处理别的。
顾鲲为了表示不避着他们,也就大大方方处理了。
他对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门口的高健雄送了一份刚刚接收的卫星传真进来。
“这事儿让唐佳出面摆平,具体怎么摆平我不知道。”顾鲲跟高健雄当面交代。
“明白。”高健雄微微点头,利落地离开。
顾鲲这才转身,跟客人解释:“月初的时候,我的‘夜莺号’在印尼海域又捞了一条很值钱的古代沉船——绝对在东南亚那些沉船里排得上前三位的。
我让荷兰的老朋友帮我安排出货了,上面的东西全加起来大概能拍两亿美元——跟我把这条‘伊萨科夫号’卖给你们的价钱也差不多了。这样,这个月我还能再凑至少5亿美元现金投入香江,还能在此基础上再加杠杆。”
严格算来,顾鲲都将近两年没从捞船这个行当上来大钱了。主要是他的生意规模越来越大,即使上辈子他记得的那些古代沉船里,最后剩下的几条都是能排进东南亚前三、全球前二十、单条捞起来都能价值至少上亿美金,但相对于他的主业而言,也已经有点不够看了。
这一次之所以顺势捞,完全是摆个姿态为主,显示他已经全力以赴在筹钱。而且因为顾鲲太忙,他也没有全程跟进,只是负责了一开始把沉船找到,后续的作业主要是杜国伟在操办,顾鲲也给了打捞人员每人至少数万美元的奖金,船长至少再多十倍。
何岚忍不住提醒:“恕我直言,这些钱对于你的本金增幅而言,最多才一两成吧?做大事的人,这样零敲碎打是不行的。”
顾鲲笑笑:“可是这些钱话题度大,趣味性大,容易在小散们口中形成都市传说,让他们高估我的资金实力。”
何岚:“这倒是,不可否认。”
顾鲲:“而且,往年我还不方便干这种事情,我也不瞒你说,你们也别觉得我运气好、老是能捞到名贵沉船,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其实,我发现它也有年头了,至少一两年。都是我之前在勘探东南亚周边海底地形、水文的时候搜集的资料。
之前之所以不敢捞,是因为这个事情太敏感,会侵犯印尼人的合法利益。但是,现在是东南亚金融危机期间,我是为了东南亚人的共同利益,占印尼佬一点便宜,他们也就口头抗议一下……”
顾鲲再让唐佳私下里打点一下,事情也就平下去了。
当然顾鲲是绝对不会留下证据,也不会指使唐佳干任何具体措施的。他完全不知情,哪怕将来大洋国用《反海外FB法》,也丝毫抓不住他把柄。
大家都可以作证,顾鲲只是让唐佳平息对方的怒火、把这个抗议摆平。至于怎么摆平,顾鲲一点技术细节都没授意。
何岚:“你还真是什么肮脏生意都不瞒着我们啊,行,我记下了,这个领域,万一将来有合作的可能,也会找到你的。还是先说说今天的正事儿吧,你想跟我们谈什么新的交易。
我是猜不出来,还有什么合作,能让你在6月底之前资金流暴涨好几成。即使你不追求真的暴涨,仅仅是‘增加韭菜散户信心’的虚晃一枪,好像都不太现实。”
顾鲲不瞒着对方,当然是为了后续的合作做铺垫,因为后面的事情说起来会有些匪夷所思。
他清了清嗓子,跟何岚他们摊牌:“你们应该有听说,去年金融危机刚来的时候,我趁着兰方本币从令吉改为人民币的契机,做过一波对冲,也提升了国民保障福利。
就是在那个时候,王室为了从我手上筹钱,卖给我了一大批兰方东岸的离岛土地所有权,和相当一部分的领海、经济专属区开发权。
我这一次呢,是想给你们一个功劳,请你们帮忙居中联络,把华海油的人请来兰方做客。我们一起谈一谈兰方东岸的海底资源矿藏勘探问题。”
何岚微微一惊:“你觉得兰方有油田?!那可是大事,开不得玩笑!”
顾鲲连忙做了个虚按的手势,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别急啊,这你都听不明白么?其实,有油没油不重要,当初买下那些地皮的时候,我也没指望过什么。
这一次,我明显是为了跟索罗斯的对抗,想要制造点新闻烟雾弹,渲染我方的资金实力雄厚程度罢了。哪怕没油,也希望华海油的工程师和发言人们,都能帮我圆圆慌,先捏造一点假新闻出来,暂时说有油——
这不损害什么商誉吧?海底勘探看走眼,是很正常的事儿。委内瑞拉人和巴林人不是经常干这种脏事儿么,每次吹牛,都能让他们国家在吸引国际投资或者别的什么方面暂时获益,消费一下国家信用。这种事儿国际社会已经习惯了。”
第104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加强版
在有可能有石油资源的国家,明明没有发现新油田,却制造一个大新闻、假新闻,谎称有新油田,这是再常见不过的操弄人心伎俩了。
君不见,后世委内瑞拉被大洋国制裁到最喘不过气来的那阵子,查某斯大统领就高调宣布:奥里诺科河口三角洲的浅海储藏带,此前预估储量太低,实际上有可能达到3000亿桶。
然后,委内瑞拉的内部矛盾也好、国际信誉也好,瞬间被重新提振回来了一大截,人民信心也立刻爆棚。
而且,凭良心说,委内瑞拉人的牛逼也不是没谱瞎吹,奥里诺科河三角洲是真的有油田,只不过一来油品质量比较差,后来严格评估认为重油占比过高,而且数量应该也没有3000亿桶,但几百亿到1000亿桶肯定是有的——
要知道后世委内瑞拉这么宣布的时候,狗大户作为世界第二大产油国,全国的石油储量也才2800亿桶,奥里诺科河口真有3000亿的话,这一块油田就超过狗大户全国了。
(注:强调一点,很多人都潜意识以为狗大户才是世界第一大储油国,但其实委内瑞拉比它多。委内瑞拉就是吃了制裁的亏才那么穷。)
比委内瑞拉更不靠谱的则有巴林、卡塔尔这些。历史上在21世纪初,在迪拜模式的优势还没显现出来时,卡塔尔和巴林这些人均石油储量遥遥领先的小国,还挺看不起迪拜模式的打肿脸充胖子,不屑于跟风。
后来,看到迪拜人吸睛效果拔群,这些后知后觉没远见的家伙才开始蠢蠢欲动。巴林本国不过400亿桶的历史总储量,总想搞个大新闻宣布自己又发现了七八百亿,可惜每次都被国际权威机构识破了。
所以,一个国家在国际上人品好不好,全靠同行衬托。
有那么多只有石油没有脑的同行衬托,顾鲲觉得他这种又有石油又有脑的精英,简直太良心了。
尽管他的石油,数量上远没有那些无脑同行多,充其量只有敌人几十分之一规模的零头。
但这不重要,他有的是办法把这一点零头,花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用法。
……
这些行业潜规则,何岚与叶老板当然也是懂行的,而且心知肚明。
中远毕竟是华夏最大的远洋物流公司,旗下每年几百条几十万吨的油轮满世界跑为国家运油,跟那些外国石油资本打交道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了。这些道理看都看懂了。
所以,跟聪明人说话,就没必要哔哔那么多铺垫了。
上面那些,只是写给外行看官的。在此时此刻这间舰长室里,上述内容全部在三人脑内瞬间转完。。
心照不宣,一句都不用开口。
何岚直奔主题地剖析:“既然你只是为了虚晃一枪,捏造一点假新闻提振香江资本市场对多头资金规模的信心,我觉得这事儿对华海油并不算什么政绩我们帮你介绍拉供应商,也谈不上收获人情。大家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装模作样的勘探,也是要收勘探费的。”
国际上的矿藏勘探投资,一般主要有两种合作模式,
第一种,也是最常用的,就是所在国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土地下面哪些地方有矿藏、有多少矿藏,本身又太穷,拿不出初始勘探费,那就喜欢按照承包分成的办法,把勘探权包给外国公司。
如果真的发现了矿藏或者油田,那么勘探发现的公司直接就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开采权。
比如就用石油为例,在东南亚最猖獗的就是布列塔尼人和荷兰人合伙的壳牌石油了。
壳牌跟马来西亚、印尼、文莱等国家的政府都是签了长期、大范围的战略合作的。他们帮忙找油,只要找到、精确定位、能够后续商业化开发,壳牌直接就能得到25%的探明石油所有权。
如果壳牌还想继续开采经营,那么生产环节还要继续给马、印当局分成,层层加码之后,最后至少还是有一小半的油被壳牌方面白白拿走了。
而马来印尼当局,虽然知道这么干会让外国资本赚取相当一部分钱,但这样也能激励外国资本拼命勘探、尽量把没发现的油田,尤其是发现难度大的海底油田,一个个找出来。
利益够大,动力才够大嘛。
然而,这种最常用的合作方式,何岚却下意识非正式地表达了不合适——当然了,她的表态并没有效力,最后的表态,要看她把华海油的相关负责人介绍来,由华海油方面拍板。(如果何岚真能为华海油方面拍板的话,估计将来华海油会恨死何岚。现在么,华海油只能恨自己了)
偏偏何岚的这种判断,眼下来看还不能算错。谁让顾鲲提出的请求勘探的时间节点,这么有欺骗性呢?
顾鲲摆明了说自己是为了跟索罗斯的一战,提升市场对多头资金规模的信心,才来号召勘探的。所以合作方下意识就会调低“兰方真的有石油”这种可能性的概率。
谁能想到顾鲲真是如此天命之子,假借制造假新闻为名安排下去的事情,最后能真的找到油!
至于第二种常见的勘探合作模式,就是完全的地主方委托了。也就是这块地皮的所有权人(这个所有权人可以是国家),花一笔钱,作为勘探费,邀请外国地质科考机构来勘探,出具具体的报告,包括明确坐标和开采可行性分析。
这种模式,无论找到什么矿藏、多大的油田,勘探方都是拿不到分成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两讫买卖。一般只有甲方对于自己土地下面有矿这个事实非常有信心,只是需要精确定位时,才会选择这么干。
但另一方面,很多强势的乙方是不会接这种单子的,尤其是石油领域,几大国际巨头比如美孚和壳牌,都会划分势力范围、约定俗成一个潜规则,不允许到对方的势力范围内这么干,同时打压小的勘探商,防止小竞争者坏了行规,损害了全世界几个顶级石油巨头的利益。
现在看来,何岚和未来华海油的人,很有可能会选择这种勘探合作模式。
……
顾鲲内心,几乎已经抑制不住狂喜。
尽管他知道,最后到了开发环节,华海油肯定还是要以技术和工程量来换取一定的分成的,“保护费”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能省一部分就省一部分,至少“勘探”环节能买断而非分成,那就实打实省掉了一笔分成。
作为修炼多年的老阴比,无论内心多么得意,顾鲲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露,甚至还在假装为对方考虑:
“何总,这番话,您说似乎不合适吧?究竟采用什么勘探合作模式,您说了不算数吧,你现在跟我这么闲聊是没问题,要是越俎代庖,我怕将来华海油的决策层得了好处不念你的好,收了损失又来怪你,你这是里外不是人呀。”
“少废话!我说的当然不算了,我是跟你朋友身份私下闲聊扯淡、帮你揣摩华海油的人会怎么选。至于拍板当然是他们的事情,我犯不着吃不着羊肉惹了一身臊。”何岚非常干脆果决地回怼,示意顾鲲别瞎操心这些低级失误了。
身在央企,少说废话是很重要的,负责多大的权限做多大的事情。牵线搭桥的人情卖出去之后,具体决策对方自己看着办,才不会额外大包大揽言多必失呢。
拿多少工资,干多少事嘛。谁傻了才去负职责以外的责任。
顾鲲闻言也不懊恼,只是笑嘻嘻地说:“你这么揣测,是吃定了我们兰方没有油了,话也不能说太满的。要我说,东南亚也不算贫油之地。
印尼佬二战前就有油了,苏门答腊的巨港油田,可是当年维持日军整个二战开销的主力。巴厘巴板的油田,也是发现几十年了。
单说这加里曼丹岛北岸这一圈海湾,文莱有油那是十几年前就发现了的,沙捞越的油量总额估计不在文莱之下,只不过文莱三四十万人,沙捞越小四百万,人口比文莱多了十倍,所以人均比较穷罢了。
按照这样推算,加里曼丹北湾东面的文莱、南面的沙捞越都有油,凭什么就西面的兰方没有油?万一多多少少有一点呢。”
何岚无声一笑:“沙捞越多大的领土面积、兰方才多大的领土面积?而且兰方的领海,主要是跟马来之间吧,又不是那种敞开了圈200海里经济专属区的,赌那么点面积,我估计华海油的人不会犯这种傻。”
顾鲲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堵死了对方将来反悔的可能性,他巴不得如此。
这就好比岳不群和左冷禅比剑之前,要岳不群本人先亲自开口、当众告诫华山弟子:“一会儿的比剑,若是因为左师伯武功太高,失手上了我,甚至杀了我,你们也不许因此憎恨左师伯、更不许因此上嵩山寻仇、伤了我们五岳派同气连枝的同门情谊!”
岳不群这种丑话说在前头了,那么即使后面出现剧情反转,是岳不群杀伤了左冷禅,左冷禅也被挤兑得无话可说、不可能让嵩山派寻仇了。
哥都给你们机会了,提醒你们兰方真的可能有油,是你们不想要那种赚更多的勘探合作模式,那还有什么脸反悔?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第105章 石油勘探合同
以中远的人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就这个问题跟顾鲲谈得更深入。
顾鲲之所以跟他们先聊,主要目的还是能多卖一个人情就多卖一个人情。
毕竟“伊萨科夫号”的事情他已经拖了中远那么久了,吃干抹净捞了这么多好处,现在才兑现。
要防止大客户心里有芥蒂,延期履约之后额外给点小礼物维护一下客户关系,这是做生意的很常见套路。
如果顾鲲亲自找上门去,主动瞎闯求华海油合作,不但对方的重视程度有可能相对较低,也白白浪费一个牵线搭桥的人情。
现在这样的话,好歹能让华海油知道:我是看在跟中远的交情份上,才跟你们华海油合作的,否则我完全可以去找壳牌!
相信这个人情的效果可以细水长流绵延好多年,将来只要何岚和叶老板还在相关职位上,中远在兰方港和兰方旅游业的业务上,一定会对顾鲲常年投桃报李。
但是,因为暂时还看不到真的有油,所以何岚和叶老板都还不能理解,顾鲲送他们的这个人情,未来会展现出多大的潜力。
此时此刻,何岚依然觉得顾鲲是在利用她,而非帮她。
“这种苦差事,也只有我厚着脸皮帮你联络了。”她低声叹息一声,表示愿意为顾鲲先询一下初步的合作价格,比如勘探一平方海里的海底是否有石油,需要收多少勘探费。
鉴于对方的态度,顾鲲当然不希望人情无法充分发挥,所以不得不提醒一下:
“何经理,叶总,请你们注意一个问题。就算兰方没有发现油田,我觉得这事儿对于你们,对于华海油,也是有利的,你们现在这个态度,着实让我有点失望啊。”
“赚点辛苦钱也算是人情?”何岚下意识反驳。
她对于石油公司挺熟,但对于勘探业务领域不熟,所以才无法理解。
顾鲲只能给他们扫盲:“何经理,看来你们对于海外的石油勘探市场格局,太不了解了。美孚和壳牌,在全球范围内很多国家都是有划分势力范围的,他们有一整套威逼利诱的不正当竞争手段,把其他对手排除在外。
尤其是对于那些想收勘探费、而不是按照勘探比例提成的小企业,壳牌有十几种办法操作对方的违规、下黑手阻挠。而东南亚的石油勘探市场,此前几乎是壳牌的禁脔,你们是进不来的。
现在,我们兰方借着跟索罗斯一战的千载难逢契机,先假意请壳牌勘探造假、但壳牌因为跟索罗斯一条心,不愿意接这个单子,你们华海油才接了,那么壳牌也就没有立场来阻挠了——他们充其量只是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等你们的‘假新闻’报告出来之后,用专业知识和反动学术权威的地位,来压制戳穿你们。
但不管怎么说,你们可是让华海油难得地打进了东南亚石油勘探市场,就算最后一滴油都没找到,这个出海破零的政绩,就已经足够相关承办人吹一辈子了,毕竟这是打破东南亚海底石油壁垒的第一枪,象征性意义极为重大。”
听完此言,中远方面的人顿时脸上变色,微微琢磨一下,就不得不承认顾鲲说的有道理。
其实,顾鲲就算不把这番话挑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但顾鲲这种贪婪的性情,当然希望自己卖出去的每一个人情,都被充分解读、让领情的人多领几遍。
一鱼二吃他还嫌不够,最好一鱼三吃,一鱼四吃。所谓蚊子腿上刮肉,抓住只蛤蟆都要攥出油来。
欲望使人年轻,贪婪使人上进。
何岚略一琢磨,立刻想到一个问题,反问道:“这么说,你之前已经偷偷找过壳牌的人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很仇恨布列塔尼人。”
顾鲲笑了:“我当然仇恨布列塔尼人,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找壳牌——谁让我有把握,料到壳牌会拒绝我呢?”
“你知道壳牌会拒绝你?”何岚一时没想明白其中关节。
“很简单,我对布列塔尼人的民族劣根性了解太透彻了。要说这世上最见不得后起之秀的国家发展起来的民族,布列塔尼人绝对排的上第一。
大洋国人只是喜欢唯利是图,但是他们还不屑于刻意损人不利己打压后进,因为大洋国人是世界霸主,他们有这个自信。
而布列塔尼人,是日薄西山的过气霸主,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所以他们内心自卑,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为打压后发展国家。就跟二战的时候,他们哪怕明知自己肯定要让出世界霸主地位,他们也要继续给大洋国做狗来维持他们一贯的‘均势策略’。
从每一个殖民地被赶走的时候,他们都巴不得看到这块殖民地永久穷困落后下去,不管是印巴分治时挖坑埋雷害死几千万人,还是别的什么,始终都是这个逻辑。
这就导致,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布列塔尼人其实比大洋国人更挺索罗斯,布列塔尼人压根就希望看到‘东南亚殖民地独立后,只会越发展越落后’,来证明他们的优越,来证明他们所谓的‘殖民给当地蛮族带来了文明’。
索罗斯可是在轮蹲经济学院念的大学,布列塔尼人一贯往自己脸上贴金,在索罗斯每次虚伪地表态‘自己是一个哲学家而不是投资人,投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哲学理念正确’时,布列塔尼人都会跳出来鼓吹说这是布系的哲学,是布籍哲学大师卡尔.波普的哲学。
这一次,我摆明了是为了‘制造假新闻’而求勘探,布列塔尼人既然觉得这里面没有多少利益可图,也就懒得为一丁点勘探费而‘助我为虐’了。壳牌的人权衡之后,肯定是觉得‘跟赚一点计件制的勘探费相比,还是让布系自由市场哲学在东南亚教训一下人类,体现布列塔尼优越性’更值钱了。我假惺惺求他们一下,也是方便将来堵他们的嘴,让华海油的进场显得不像是‘抢壳牌的生意’。”
华海油进入壳牌的势力范围抢生意,和“壳牌主动看不上这个小生意,拒绝不想做,然后华海油再来捡漏”,在国际石油势力范围的划分问题上,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石油是一门可以轻轻松松导致战争的生意,多少西方军火巨头鼓吹为了石油杀人放火不择手段。
所以,顾鲲必须把前期功课做到严丝合缝,万无一失,这样才能在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履险如夷把这事儿推进下去。
换句话说,别以为“鼻屎小国在自己的国土上开采毫无疑问属于自己国家的石油”,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顾鲲这样的操作先去堵嘴、把国际关系层面的风险彻底预警性摆平的话,换个只有石油没有脑子的统治者来鲁莽操作,那他的国家早就变成第二个伊拉克或者苏丹了。
所以,就算将来看到顾鲲大赚爆赚,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这是他阴险到了极致的国际关系专业嗅觉应得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还应该感谢索罗斯跟他的对抗,制造了这个机会。
前算华海油,后算壳牌,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都在这次的烟雾弹中不知不觉摆平了,将来想反悔都没借口。
……
有感于顾鲲的远见卓识,何岚等人也充分从顾鲲身上学到了不少对自己有利的话术。
然后就回国去,不由自主按照顾鲲的剖析,找到了华海油方面的高层,陈述利害,勾起了华海油入局的兴趣,还白白捞了一票“为兄弟单位开拓重要海外市场”的大人情。
据说中远方面,叶老板唯一仅剩的顶头上司,也对叶老板到总部履新后的表现,大加赞赏,进一步巩固了叶老板将来接任的筹码。
何岚也被各种渠道明着暗着稍稍嘉奖了一下,具体顾鲲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反正不必多提。
然后,华海油方面匆匆给顾鲲报了一个价格。
他们的选择,果然跟何岚一开始想的差不多,倾向于按计件工程量收费。
“浅海区石油储量勘探,保证到井深1200米以内的,勘探费按照每平方海里5万元人民币收取。
如果选择分成合作模式的话,按照探明储量的10%~15%收取,具体看最终发现的油层深度而定,详见附则……”
华海油方面的报价还是比较专业的,很细致,按照担保油层深度来分别计价。
这也是国际石油勘探领域的惯例了。
很多外行人或许会觉得“这块地皮底下有没有油”,就是个简单的二选一问题。但实际上并不是的。
因为如果以有没有而论,那很多地方都会有油的,关键要看开采成本。如今国际油价还不到40美元一桶,稍微地质难度大一点的油,就划不来了,开采成本可能会比油价更高。
这也是为什么21世纪以前,露西亚人在西伯利亚那些永久冻土带的石油开发并不多,因为油太便宜了,犯不着开发那些难度大的。
90年代末的华海油,技术实力远不如后世强大,所以太深的海底地层他们也没这个技术实力去担保。
第106章 最后一个汉奸
华海油方面给出的初步报价,是只承诺“勘探完之后,告诉你兰方以东领海,1200米深度之内有没有油,如果误判了要承担违约责任”。
所以这个勘探的开价才显得比同行低,即使采用分成制时,百分比相应低一些低。(壳牌那种25%勘探分成的合同,一般要承诺到2000多米,甚至3000米深度,勘探时实验性打井的成本也会倍增)
顾鲲拿到报价之后,稍微算了算:“每平方海里5万人民币?我当初卖海底地形数据的时候,好像是50乘50海里的地形,才卖200万人民币。他们这个价格,要是放大到50乘50的领海,岂不是要1亿2千万人民币?
啧啧,石油勘探就是贵呐,比我那种粗略扫一遍地形的生意贵了60倍,我当初把兰方周边几百海里的海底地形都探完卖光,累计赚到的钱,都还不如兰方东部领海这一小块地方的石油勘探费呢。幸好,跟找到油相比,这也是小钱。”
没办法,谁让顾鲲的生意技术含量低呢,他只要负责到浅表的海地勘测,而人家还要担保到1200米深呢。
幸好,顾鲲前世记得,兰方的油田跟文莱差不多浅,也就几百米深度。华海油按照最低标准的1200米深勘探,已经足够发现了。
所以他闷声发大财地选择了光速与华海油签订勘探费合同,甚至还迫不及待地一签约就直接把勘探费全款打了过去——
这一切都是怕几个月后,给对方留下丝毫毁约、变更合同的口实,也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
……
勘探合作的谈判细节,有唐佳帮顾鲲处理。
他本人只是在最后签约付款的时候露了一下面,也是在这一天,才第一次见到华海油方面派来的业务代表。
那是4月下旬的一天,在兰方的国土资源有关部门,顾鲲亲自抽出时间出席了相关活动。
华海油方面,对这次的合作还是挺重视的,派来了一名下属子公司“华海油海外石油天然气公司”的总经理前来签约。
毕竟华海油名义上是跟华石油华石化一样的巨头,并称“三桶油”,规模和营业额比中远肯定要更强一个档次。所以兰方这边这点体量的项目,还不至于让总公司大领导亲自过问。
来一个负责海外业务的子公司总经理,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这位总经理姓杨,名字就不提了。双方签了字之后,顾鲲直接把一张支票当面交了过去,双手递的那种。
杨总双手接过支票,愣了一下,回身让财务收好:
“合作愉快,顾生真是爽快人,难怪短短几年,能在兰方崛起如此之速。我在华海油16年,也见识过几个海外客户,还是第一次看到刚签合同还没探,就直接把全款打过来的。”
“听说你们是叶总与何经理的朋友,我给钱当然要爽快了。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顾某人从来不拖欠朋友的钱。”
顾鲲把话说得非常漂亮,没接触过他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被这番迷惑行为所欺骗,以为他是什么关二爷一般义薄云天的人物呢。
杨总听了,内心着实感慨。
支票上的金额,那可是一点五亿人民币呢。
因为按照双方划定的勘探区域界线。整个兰方群岛东缘岛链海岸,一直到马来西亚沙捞越州诗巫、巴林基安一带之间,航海距离足有140海里,按照两国平分经济专属区的国际惯例,属于兰方一侧的勘探区,东西宽度最大有70海里。(沙捞越州的首府古晋一带,是位于一个凹陷进去的海湾中,所以兰方的东部领海边境,可以与该海湾的西侧平分)
南北方向上,勘探纵深倒是小一些,因为兰方位于古晋郊县士马丹的北方,南面距离海岸最近的位置只有40海里,双方对半分的话宽度也只有20海里,由西到东会逐渐略微加宽。
北面的话,有印尼佬的纳土纳群岛卡着,兰方人也不会碰到纳土纳,很低调。
总而言之,顾鲲要勘探的海域,大约是2000多平方海里,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勘探合同总报价超过一点五个亿。
顾鲲眼睛都不眨就先给钱后干活,世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甲方?
“没说的,到时候勘探报告上要帮兰方人吹吹牛,也就配合一下吧。中远的老叶也是老朋友了,他介绍来的铁杆朋友,怎么也得卖他一个面子。”杨总内心如是想。
至于他带来的总工、副总工,就更不必说了。石油勘探领域,稍微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那也是很常见的,不至于堕了技术人员的口碑。
再说他们都是一辈子在华海油干的,又不存在跳槽问题。领导舒服了,就是最大的认可。
经过紧张而仓促的准备后,正式勘探工作赶在当月月底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甲方都全款付清了,项目进度再拖慢的话,面子上挂不住呀。
石油勘探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
顾鲲只是趁着跟索罗斯交锋的机会,借着这个东南亚风起云涌关键时刻的大义护体,把很多原先不方便推行下去的事情,给推进了一大步。
石油的发现,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即使没发现,也会先给他一份他想要的报告)
而顾鲲之前顶着印尼佬的抗议在印尼领海捞到的值钱沉船,同样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来烘托造势、由饭比尔松在荷兰炒作卖出个好价钱。即使因此引来国际沉船打捞业界的关注和进一步觊觎、应对,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反正顾鲲只要保证6月底,跟索罗斯的战斗结束之前,这些资金都能到位、这些利好消息都能及时板上钉钉爆出来,激励到广大吃瓜韭菜的信心。
眼下,他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抽回来,重新投注到与索罗斯的短兵相接实时战况之中。
……
卖沉船,签石油勘探合同、摆平各方关系、确保勘探落地实施。
做完这一切,差不多花光了顾鲲整个四月份剩下的时间。
当他收拾好各方头绪,重新回到香江坐镇时,日子已经是五月初了。
顾鲲不在的这二十多天里,梁劲松完全按照自己的敏锐、结合顾鲲离开时吩咐的大方针,稳健地推进着操盘工作,一切倒也顺利。
顾鲲回来后,第一时间听取了他的汇报。
“我不在的这两三个星期,没什么意外情况吧,把行情进展仔细说说。”
梁劲松:“一切还算顺利,您走的时候,大盘是一万零八百点,然后国家队的护盘资金就逐渐回撤了——所谓回撤,就是放缓了吸筹力度。不过他们已经进场的资金,倒也没有抽离和出货,这点您绝对放心,他们也是懂行规的嘛。”
国家队的资金,在护盘之后,基本上就是属于套牢在那个位置了。那么巨大的资金量,如果要变现,股市肯定会重新崩的,所以他们不会抽走,股价再上涨他们也不会随意放量卖,最多是个别股票小散热情高涨、推得有点狠了,国家队才会半推半就套一点现。
所以这些钱,就像是压舱石埋在最底下,构筑了一个托底。
梁劲松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后面第一周,多头还是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上扬我也继续用我们的自有资金,加快建仓——反正越到后面建仓成本会越高,不如国家队撤出后最初那段时间,我再快速加仓。
截止4月17日号的那个交易周,大盘平均每天上扬200点,17号成功收复1万2千点——也就是说,索罗斯这次来香江,已经是彻底不赔不赚了,再往后恒生指数每上升一点,索罗斯都是净亏损。”
升到1万4千多点接近1万5,就能让索罗斯把之前从东南亚其他国家危机中赚到的钱,全部吐出来。
升到1万6千多点,就能让索罗斯97年之前那些年赚的原始本金也赔干净!
历史上那次护盘,香江股市最终没有到1万2千点,所以还算是让索罗斯带着之前从其他东南亚国家赚到的不义之财全身而退了(最多小残)。
但先在既然多了顾鲲这个新的扰动要素,当然不能让对方想走就走了。
“目前是多少点来着?”顾鲲最近没怎么关心,忍不住打断后直接问要点。
梁劲松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老板只是想听这么粗略的数据,连忙说:
“现在是12900点,惭愧,因为417之前我们资金消耗过快,我也要均匀分配确保能撑到六月底。所以后面10个交易日,一共只拉了900点。
主要是因为之前我们给了小散信心,让他们暂时把‘护盘队已经撤了’这个消息当成了假消息,很多人认为国家护盘行为还在继续。我想把我们剩下的主力资金,留到6月份再拉高,中间一个多月我们可以尽量不加仓。”
顾鲲心算了一下,微微点头:“那就是把索罗斯在泰国和菲律宾印尼刮到的钱,暂时逼一半吐回来了。还要再接再厉啊。对了,你说说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墙头草的反面代表性人物,因为贪婪跟着索罗斯一起唱空的。
我想想办法,将来总要打掉几个跟索罗斯一条心的走狗,祭刀立威,小散才知道东南亚的金融市场跟谁姓。”
梁劲松凝眉思索,犹豫地说:“有倒是也有,任何时候,都是不缺刀头舔血的富豪的嘛,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去年有个跟着你和索罗斯一起看空泰铢的本埠投资界名人,叫孔尚忠的,是个奢侈业大亨。
他去年赚了钱之后,因为听了你的话抛早了,好几次在圈内偷偷诋毁你,还说您虚伪,要跟着索罗斯的立场干。这次,其他护盘队的大亨都在出钱做多,就他指望着做空赚钱、跟索罗斯的风。如今他也稍微有些浮亏,正急着呢,上蹿下跳想找外部资金一起来做空,天天想着拉钱。”
“呵呵……去年跟着我的节奏,没利益最大化,今年就去投索?活该这畜生找死,这跟45年投日有什么区别。”顾鲲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第107章 钱不重要,信心才重要
顾鲲在为如何猛追穷寇而殚精竭虑的时候,他的那些敌人显然比他更加睡不着觉。
包括配得上被顾鲲记住的真正大敌,比如索罗斯。
也包括那些原先都不配被顾鲲知道其存在的小虾米,比如孔尚忠——在梁锦松提到之前,顾鲲甚至都没意识到孔尚忠那么不长眼,成为了本轮港币港股危机中的本土空头派代表。
5月1日,是全世界共同的假期。98年的五一恰好又是一个周五,所以香江各界都可以连着休息三天,休到3号。
资本圈的人,却哪里敢真的彻底放松对行情的关注。即使交易所休市,大伙儿也在疯狂打探内幕消息、散播内幕消息,巴不得等3天后重新开市时,行情能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走。
尤其是那些散播内幕消息的人,很多人都是提前做好了仓位布局,然后针对性地散播对自己仓位有利的假消息,好让小散们成为他前驱的炮灰。
孔尚忠也不例外。
这天一早,孔尚忠就从女人身上起来了,雪茄抽了一根又一根,正在琢磨怎么结合时事、再炮制几条新鲜热辣的假消息,证明一下多头一方的资金后劲不足。
他床上的女人,无非是一名普通的香江本地超模罢了。因为孔尚忠是香江本地的奢侈业大亨,他名下那些珠宝箱包服饰品牌总会需要很多女模特来代言和广告,所以从超模里勾勾手找女人,已经是他生活习俗的一部分。
去年的泰铢危机中,孔尚忠因为运气和自己的专业判断,恰好跟顾鲲、索罗斯一起,看空了泰铢,成了香江本埠投资人当中的明星人物,收益最多(顾鲲不算香江人)。而且如果不是最后听信了顾鲲的“价值投资”烟雾弹,导致他胆小收手了,他本来可以赚更多。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贪心不足长吁短叹,从此觉得顾鲲虚伪耍诈,还是跟着索罗斯一条心比较靠谱。
偏偏这次港币危机前,索罗斯也是知道顾鲲有可能跟他对着干,也想在香江本地物色一些走狗、充实空头一方的总资金量。在识别了一圈之后,就注意到这个孔尚忠可以为他所用。
当然了,以索罗斯的江湖地位和自命不凡,肯定是不会亲自对这种几十亿港币级别本钱的小鱼小虾伸出橄榄枝的。个中曲折一言难尽,总之是靠索派的马仔、某些华尔街非著名银行家牵线搭桥,才把孔尚忠招揽到了索方阵营。
而对于孔尚忠而言,能够被索罗斯的人提前通气、提供内幕消息一起共同进退一起赚钱,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以他早在今年年关之前,就已经开始跟风建仓空头,累计投入的本金高达80多亿港币——
泰铢危机的时候,他投入的身家也就二三十亿港币,但那并不是当时他全部的财产,后来又追加了一些。
因为泰铢危机爆发得比较偶然,孔尚忠没有提前做好全部准备,也没那么大的决心投入全部家产。
当时的那些本金,最后爆赚之后变成了50多亿港币,后来又略微跟风了下菲律宾比索,又略微涨了几成。
而这一次的80多亿港币本金All-in,甚至还要加高倍杠杆,这才是真正的全家老小一波流。
孔尚忠知道这种大危机的捞钱机会一辈子不会再有,才把全部家当投了进去,就指望着这次一举跃升为跟香江四大家族齐名的大富豪世家。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
“梁劲松他们拉升大盘的节奏,上周彻底是放缓了。半个月之前,他们每天能拉200多点,上周降低到平局每天几十点的微调,中间还夹杂了震荡。
按照之前梁锦松表现出来的资金规模,这应该不是钱用完了,而是顾鲲那疯子真的想奔着杀索罗斯去,要把最后的拉升资金留到6月中旬之后再接盘吧……真是个疯子。不过,我怎么利用这个情况,先谎称他们是钱不够了呢?就算不是真不够,只要小散相信了,真相就不重要了。”
孔尚忠仔细琢磨着,觉得隐约摸到了一条近期可以操作的动向,准备五一长假的三天,就先这么干起来,能诋毁多少是多少。
不过,他正在那儿瞎几把盘算,变化却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
他案头的电话铃声响了,还吵醒了他身边的女人。
女人正想撒娇卖嗲,可是孔尚忠却一脸郑重,反而立刻沉下脸来把女人赶走。
原来,他这部电话是一部加密电话,凡是打这个号码进来的,都是很机密的要事,所以他有些事情才不用手机联系。
他接起来之后,电话另一头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索罗斯的一位心腹,之前就一直负责跟孔尚忠联系的。
“查尔斯先生,有什么吩咐么?”孔尚忠陪着小心问。
“顾鲲又有几个亿美元规模的新本金,近期要注入香江金融市场,他应该还准备了很多宣传措施。老头子要你在香江当地,负责造势戳穿顾鲲的高调,让民众知道真相,知道这些钱起不了多大作用。”
“顾鲲又来了几个亿的资金注入?”孔尚忠下意识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什么?你连这些最基本的消息本身都没关注过么?老头子拉你入伙真是一个……”对方硬生生把“错误的决定”几个字憋回去,毕竟布列塔尼人说话还是不太注意用词的。
总而言之,孔尚忠还没轮到主动去找顾鲲的麻烦,他自己的麻烦就先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不得不赶紧了解一下情况。
原来,顾鲲那些捞印尼领海值钱沉船、卖“伊萨科夫号”交易的操作,并不是立刻把所有信息向公众公开的,这里面本来就有个时间差。
更主要的原因是,顾鲲很懂得怎么带节奏,所以每一个节奏要素,都要等市场开始产生动摇,开始怀疑“多头钱还够不够”这个问题时,才恰到好处地抛出来。
因为韭菜小散们是健忘的,提前太久提出来,对方说不定就忘了。或者是觉得“虽然多头有新的一波钱进来了,但那时候他们加仓也很疯狂,不会是在那一波加仓中稀里糊涂用完了吧”。
而在对方已经动摇之后再提出来,那就足以证明“这些都是新钱,还没花进去”。
孔尚忠略作调查,就觉得嘴里发苦。
“几个亿虽然是小钱,但这些钱话题度太高了,不是擦边球涉及军火噱头,就是沉船寻宝,关键是印尼佬那些软蛋做法,给人提供的联想空间太大了。”
孔尚忠的情报渠道当然比普通男市民要强得多,他用心搜集的话,还能找到很多额外的深度解读。
就拿顾鲲之前打捞了一条价值两个亿美金的印尼领海沉船这事儿说事,孔尚忠就打探到一条危险的信号:
一周前,印尼人其实已经私下照会兰方方面,提出了抗议。
然后,三天前,兰方外长唐佳女士正式做出了回应,提供了一些狡辩。
孔尚忠当然知道,实际上肯定不止狡辩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交易,或者利益输送(这只是孔尚忠这颗卑鄙阴暗的大脑瞎揣测的)
关键在于,昨天印尼方面居然委婉地表示这事儿过去了,不希望在这个敏感时期伤害东盟各国同气连枝的大局。
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连印尼佬都暂时表现出了“私人恩怨先放一放,暂时不给顾鲲不择手段捞钱怼索罗斯添堵”。
之前索罗斯做空泰铢、令吉、菲律宾比索、印尼盾招惹到的仇恨值,有总爆发的危险,各国都在为顾鲲凑钱提供便利。
也许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姿态带来的多头方信心,却是可怕的。
要是这事儿在新闻上公开了,顾鲲再买通几个恰烂钱的股评师昧着良心解读一下,让原本看不懂其中深意的小散能看懂了,在他们脑中植入“那么多国家都在港股市场上同仇敌忾,在背后暗搓搓挺顾鲲”的观念,那问题就更棘手了。
“怎么给这种念头泼泼冷水呢?”
孔尚忠不得不动用他全部的关系网,开始分头运筹泼冷水。
首先是顾鲲卖“伊萨科夫号”这事儿,貌似短期内也不可以复制了,但是,为了作为空头方的展示肌肉,马后炮地展示一下惩戒姿态还是可以的。
比如,可以让索罗斯亲自买通一些大洋国或者其他西方国家恰烂钱的二流议员什么的,提议审查黑克兰人的出口业务。或者找一些恰烂钱的土耳基政客,以航道安全为名压制一下黑克兰后续船舶出口。
效果不重要,状态最重要,韭菜看不懂的话,孔尚忠也能找恰烂钱的股评师解读到韭菜能懂的程度。
至于顾鲲在沉船打捞领域得到的新进展,倒是不太好堵,人民也不知道这几年顾鲲在做东南亚海底地形勘探业务时,积累了多少数据、海底还有多少短期内可以捞起来变现的宝藏。
“不过,印尼佬也好,越南佬、菲律宾佬也好,他们总不能明着搞双标吧?他们既然目前是都选择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松一松,那就该对所有人都松一松,否则面子上过不去。
不如,我找找看有没有亲西方的沉船大盗,也趁着这个东南亚各国财政困难手松的机会,来跟顾鲲抢生意?抢到多少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在舆论战线冲淡顾鲲这一领域的话题度。”
孔尚忠决定自掏腰包赞助一些国际大盗,来冲淡该领域对顾鲲收获的过度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