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铁杵磨成针
诒晋殿中,只有四贝勒和永瑆兄弟二人,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凝。
四贝勒饮了一口香茗,哼了一声,“宜凤丫头都跟我说了,你的好福晋,居然扬言叫她去死!”
永瑆脸色一沉,冷笑道:“是吗?原来她不只是在四哥面前装可怜,还倒打一耙,污蔑月娘?!我还真是小觑了她,小小年纪竟这般无耻下作!”
听永瑆这一句比一句嘴毒,四贝勒眉头皱了起来。
永瑆扬声道:“四哥只怕还不知道吧,夏日时候,她跑来我这儿纠缠,结果瞧着我与月娘恩爱,她便受不了,当场跳进了半月湖!”
四贝勒一惊,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结果,在场的下人没有一个会水,还是月娘跳下去把她救了上来!结果她却反咬一口,污蔑救命恩人!!”永瑆眼中一片怒火攒涌,“我真不敢想想,我们额娘嫡亲的侄女竟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四贝勒陷入了深深震惊中,“这……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当时是我亲眼所见!”永瑆冷冷道,“难道四哥觉得,我是在空口白话污蔑她?!”
四贝勒沉默了,十一弟当然不至于欺骗他……
永瑆冷哼:“这样的人,换了四哥,你敢纳回来吗?只怕一旦纳进门,这后院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四贝勒犹自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之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弟妹说了这么话激她?宜凤才冲动跳湖?”
不得不说,四贝勒的猜测的确是有几分贴近真实了。
永瑆冷哼道:“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以性命威胁旁人娶她,这种女人,我是断断不会要的!”说着,永瑆扬着嘴角道:“四哥,若是再见了她,不妨转告舅舅和金宜凤,这样的招数对我没用!她若想死,那就去死吧!”
“十一弟!”四贝勒忙呵斥,“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不好地方,也是对你太过入情,你又何必语出刻薄?”
“好吧!”永瑆翘起二郎腿,淡淡道:“我可以不说刻薄话,但她也别缠着我!”
四贝勒心道,十一弟如此固执己见,竟连他都说服不了……舅舅啊舅舅,不是我不帮忙,而是实在没法子了。
“你再好生考虑一下吧,好歹是一条性命。”四贝勒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永瑆撇撇嘴:“放心,我没打算送你。”
四贝勒一噎,我这好弟弟啊……
四贝勒看了永瑆一眼,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径自出了内室,推开了诒晋殿的殿门。
嗖嗖冷风铺面而来,四贝勒看着站在殿外廊下的人,不由瞪大了眼珠子:“弟妹?你怎么在此?”
盈玥指了指被侍女捧在盘中的温酒,“刚刚过来的,我听闻四哥来了,特备下一壶梅花酒暖身。”说着,盈玥微笑着打量着四贝勒:“四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留下来用午膳吧,我叫小厨房多烹制几道你最爱吃的菜。”
面对满脸温和款款,贤惠得体的弟妹,四贝勒突然脸上有点囧,方才他还质疑这位弟妹不贤惠,如今看来,难道真的是宜凤妒忌十一弟与弟妹恩爱琴瑟,才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了?
四贝勒心下盘算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不了,我府里还有事儿要忙。”
而永瑆这会子也走出了殿门,上前一把握住了盈玥的手,“天儿这么冷,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永瑆嘴上如此关怀着,心里却是一转,月娘的手都快凉透的,绝对不是刚刚才来的,只怕已经在殿外站了良久了!居然还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盈玥莞尔一笑:“我方才听见四哥好像叫爷考虑一下,到底是考虑什么呀?”
永瑆嘴角抽搐了两下,小福晋演技还真不错哈!
四贝勒却尴尬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口齿有点发干,一时间竟不知找什么借口搪塞了。
盈玥笑容暖洋洋的,对着永瑆嗔道:“必定是四哥有什么事情要叫你办,爷只管应了便是!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四哥还会害你不成?”
永瑆撇撇嘴:“这个难说喽!”
盈玥立刻嗔了他一眼,又忙笑着对四贝勒道:“四哥别置气,这天冷了,我们爷必定是犯懒了。回头我好生劝劝他便是。”
四贝勒脸色大是尴尬,天底下的妻子,哪怕再贤惠,也不可能主动劝丈夫纳妾吧?何况如今纳的不是寻常妾室,而且是纳侧福晋啊!
四贝勒忙咳嗽了两声:“算了,不必了!十一弟如今在武英殿和无类楼来回忙活着,这事儿我自己解决便是!”
说罢,四贝勒便落荒而逃了。
盈玥嘴角一扬,想坑老娘?!你还嫩了点!
永瑆看着自己小福晋这幅斗鸡斗赢了般的模样,有些无奈,直接硬拉着盈玥进了殿中,“你呀,明明全都听见了!还装作不知道,戏弄四哥!真是愈发调皮了!”
盈玥站在炭盆前烤着火,哼哼道:“是你四哥太不地道!”
永瑆叹着气摇着头:“也是,四哥不好好办差,自己沉溺美色也就罢了,居然还跑来给我做媒了!”
“是了,四贝勒的姬妾,如今是越来越多了。”作为一个皇子,哪怕是已经出继了,也有的是人巴巴想要献上美人巴结呢!而四贝勒又是个来者不拒的,才刚而立之年,后院数量就相当可观了!真是难为了四福晋,竟然贤惠得如数接纳了!
四贝勒府上,一位福晋、一位侧福晋,算是正经主子,除此之外不正经的姬妾就多如牛毛了,难为柳淡烟,居然能从这么多姬妾中脱颖而出,既得到四爷宠爱,还赢得四福晋庇护!
“话说,你这四哥,如今有多少位格格呀?”盈玥问。
永瑆耸了耸肩膀,“这我哪儿清楚?少说也有三十来个吧。”他做弟弟的,闲着没事儿关心哥哥有几个姬妾?抱歉,爷还没那么清闲!
盈玥愕然了,三十来个?妈耶,一个月都轮不过来呢!
盈玥忍不住吐槽:“你私底下劝劝四贝勒,这么多姬妾,仔细铁杵磨成针!”
第三八六章、龙鳞小刀
“我说阿玖啊,你将来是要做女孩纸的对吧?”盈玥笑眯眯揉着小阿玖湿漉漉的头发。
如果是女孩纸,当然可以跟她一块洗澡啦。
阿玖噗地吐了水泡泡,嘟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雌性是弱势的一方,我将来要做雄性!”说着,他挺了挺自己肉滚滚的小胸膛,一脸傲娇。
盈玥:……
阿玖生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将来居然要做蓝孩纸??
啊啊啊,这肿么可以?!
“滚!!”盈玥吼出了这个字,“雄性立刻从我的浴池里滚出去!麻蛋,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阿玖傻眼了,主人怎么突然就暴走了?!
盈玥一把抓住阿玖的鱼尾巴,倒拽着将这条雄性死鱼给拎了起来,恶狠狠道:“要做雄性,就不许进我的洗澡间!”说着,便狠狠丢了出去。
这洗澡间的地面也是很光滑的,被盈玥甩出浴池的阿玖,刺溜打滑了,笔直地滑向了洗澡间的大门,碰地一声巨响,阿玖白嫩嫩胖乎乎的脸颊,撞在了门上,门都跟着颤抖了。
“主人!!”阿玖方才撞得那么狠,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啊不,是是没事儿鱼。可见半神兽的肉身之强悍。虽然不怎么疼,但阿玖还是十分恼火,肉嘟嘟的腮帮子已经鼓得跟蛤蟆似的了。
盈玥淡淡道:“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阿玖“切”了一声,“人类的肉体我才稀罕看呢!丑不拉几,连鳞片都不长!”
盈玥额头暴起一根青筋,这个死阿玖,真是越来越欠扁了!
阿玖哼哼了两声,两只肉嘟嘟的小短手推开了洗澡间的房门,摔着鱼尾便飞了出去。
盈玥哀声叹了口气,阿玖辣么可爱,居然要做蓝孩子?
她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忧桑……
长长吐出一口气,盈玥突然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不由黑了脸,麻蛋,阿玖这个小混蛋,出去了居然没关门!!
这时候,一个雪白的毛绒团跑到了门前,它一只前爪子捂着眼睛,另一只前爪推着门,便给关上了。
“还是阿雪最乖了~~”盈玥笑眯眯道。
这才光溜溜从浴池里走了出来,稍微冲洗了身子,用柔软干爽的松江布擦干净身子,穿上那套月白色的绒缎寝衣。
穿上衣服,忽然发现浴池底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她心头一喜,手指一挥,池底这片亮晶晶的小东西便飞了出来,落在了盈玥手心里。
“阿玖又掉了一块鳞片!”盈玥欢喜极了,飞快跑出浴室,打开了多宝架上的那个剔红小圆盒,圆盒里已经存放了两枚阿玖的鳞片,加上这片,便整好够了!
“哈哈!可以炼制一把龙鳞小刀了!”盈玥美滋滋笑了,作为一个修仙之人,怎么能没有一把仙家法器呢?!
虽然说她更想要一柄仙剑啦,但是无奈材料不足,而且她的法力也很有限,还无法炼制高品级的法器。
而龙鳞小刀,其实连法器都不是,顶多算是灵器。
而龙鳞小刀的主要材料,当然就是龙的鳞片啦,阿玖这种半龙半神兽的鳞片也可以!
只不过阿玖很少掉鳞,她也总不能给阿玖拔鳞吧?阿玖那么萌萌哒,盈玥实在下不去手啊!
因此收集了很久,才总算集齐了三片!
“么么哒!我的龙鳞小刀~~”盈玥笑道荡漾了起来。
于是说干就干,立马祭出了小八卦玉炉,开始炼器了……
龙鳞小刀只是很普通的灵器,因此炼制的成功率很高,而盈玥早已熟悉了丹田灵火的控制,因此一次就成功了。
三个时辰后,一把寒光涔涔的小刀便静静躺在了小八卦玉炉炉底,这龙鳞小刀,只有区区巴掌长,小巧玲珑得紧,小刀在阳光下,能够反射出一抹蓝光。
盈玥捏着刀柄,仔细观摩着,暗暗点头:“卖相倒是不错,就是不晓得威力如何。”
正想着试试这小刀,九天之上的金乌却陡然收敛了光华,整个小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了!
盈玥一拍脑门,“坏了,都晚上了!永瑆肯定等急了!”于是捏着这把小刀,便闪了出去。
果然,永瑆人还在她的丹若堂内呢,他倒是淡定,正坐在书案几前,正在练字呢。
永瑆瞥见盈玥,怨夫似的哼道:“进去那么久,该不会是泡澡泡睡了吧?”
盈玥讪讪笑了,连忙把攥着龙鳞小刀走到他跟前,“你瞧瞧这个!”
永瑆蹙眉仔细瞅了两眼,“水果刀??”
盈玥:……
好吧,这把龙鳞小刀,在太阳底下能反射光芒,但若没有阳光,就显得过于古朴了,外观上,的确是像是一把水果刀。
盈玥哼了一声,“水果刀?世上只怕还没有如此锋利的水果刀!”于是,咻的一声,盈玥将手里水果刀,啊不,是龙鳞小刀甩了出去,锋利的刀尖直接扎向身后的那架剔红百鸟入门屏风!
瞬时,小刀没入屏风中,宛若利刃穿入豆腐一般!无半分迟滞地穿透了这厚重的屏风,这架花梨木的剔红屏风上,赫然多了一个小洞!!
永瑆愕然,“居然穿透了?!”他飞快搁下毛笔,快步绕道屏风后头,结果便看淡坚硬的砖石地板上,直露出一个小巧的刀柄!!这个小刀穿透了厚逾三寸的花梨木屏风,还深深没入了方砖墁地中!!
盈玥傲娇地笑了,手一挥,龙鳞小刀嗖的从地板中被无形拔了出来,飞回了她手中,“怎么样?厉害吧?!”
永瑆很快就猜到:“这是你方才在小世界中刚刚炼制出来的仙器?”
盈玥点头:“这是龙鳞小刀!”
“龙鳞?”永瑆突然get到了什么,“那个鱼龙贡献的鳞片?”
盈玥笑嘻嘻道:“是啊,阿玖今天又掉了一片麟!”
永瑆托腮道:“厉害倒是很厉害,只不过就是忒小了点吧?”永瑆瞅着着跟水果刀差不多大的小玩意儿,有点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仙人使用的仙器。
盈玥道:“以后会有厉害的仙剑的!”牛奶会有滴,面包也会有滴的,不过需要慢慢来。
第三八七章、和静公主(上)
这个冬天,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和静公主下嫁了。
和静,便是乾隆陛下给七公主馥苏里宜尔哈赐的封号,和硕和静公主。
话说跟大公主和敬的封号念起来一毛一样额……
不过大公主是固伦和敬公主,二人身份还是有一定察觉的,而且素来也很少有人称呼她“和敬”,而是直接尊称“大公主”。
因此,倒也不至于混淆了。
和静公主的婚事,终究是有些仓促了,夏日的赐的婚,腊月里便正式下嫁了。内务府为了赶工,可是在是忙了个够呛!
主要还是因为富察家老太太身子骨愈发不好了,太后的凤体也好不了太多,这二位老太太不管哪个挂了,这门婚事都得拖延一年。
所以才索性早点下嫁。
这一年,福康安十五岁,馥苏里才十三。
搁在后世,俩小屁孩,居然要结婚了……
成婚前,福康安选了和静身边的宫女如圭为试婚格格,试婚后,格格回宫复命,而后公主正式下嫁。
嗯,就是这么个流程。
而富察家,先前已经尚过一位公主了,这方面也算是有经验了。
因此顺顺当当,便在腊月里将和静公主娶回了富察家。
自然了,和静公主要住在她的公主府了,福康安带着她仨妾住在他的额驸府里,两府只见麻蛋居然隔了一条街!
想当初,二哥跟和嘉的府邸,根本就是紧挨着的!
主要还是因为福康安额驸府周遭住了不少达官显贵,人家都不愿意差遣让地方呢!和静公主便没有勉强,接受了内务府提出了另选别地儿的建议。
而那位叫如圭的试婚格格,也是跟着和静公主住在公主府里,居然特么滴没去福康安那儿。
这宫女倒是够忠心的,都跟福康安睡过了,居然还要继续跟着和静。
冬日寒肃,车外北风呼啸,车里的盈玥莫名便觉得发冷,忙揣紧了手里的暖炉。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福晋,和静公主府到了。”
车门一开,嗖嗖冷风立时灌了进来,盈玥不由直缩脖子。连忙踩着马凳,落了地,扶着侍女玉盏的手背,忙快步进了府门中。
“姐姐怎么也不叫人禀报一声,害得我好生失礼!”如今已经是和静公主的馥苏里,稚嫩未褪的笑脸上带着几分嗔怪之色。
自打嫁给福康安,和静便改了称呼,不再唤她“十一嫂”了。
盈玥莞尔一笑,“你素来畏寒,我就是不想叫你出去接我,这才不告而来的。”说着,便脱下了里貂皮斗篷,递给玉盏拿着。
和静忙拉着她的手,去罗汉榻上坐了,“手这样冷,快喝完甜酪暖暖身子。”
盈玥接过如圭亲手奉上的八宝甜酪,抿了一口,眼珠子却不住地打量和静公主,小巧可人的小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红润,嘴角微翘、眉梢含笑,看样子日子过得挺自在。
“我听说,你的陪嫁大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乌嬷嬷。”这位乌嬷嬷在太后身边那也是算得上号的人物了,当年她被赐婚给永瑆,便是这位乌嬷嬷来教导的。
和静点了点头,“乌嬷嬷虽然严肃刻板了些,但为人靠得住。所以按照姐姐的提议,私底下跟她接触了。没想到,皇玛嬷真的把乌嬷嬷赐给我了。”
和静露出几分感慨之色,“我毕竟年幼,这偌大的府邸,哪里能打理得过来?多亏了有乌嬷嬷主持上下,这才不至于出了纰漏。”
是啊,和静才十三岁呢,叫她去打理这么大一个公主府,实在力有未逮。她自小也不曾学过如何处理庶务,若要贸然上手,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盈玥忍不住打量了这个如圭两眼,“这个丫头,以后还继续跟着你?”
如圭急忙道:“奴才不会离开公主的!”
和静叹了口气,“只是在我这边,终究不如住在额驸府,能多有些机会。”
机会?想也知道是接近额驸福康安的机会喽!
如圭突然红了一圈,哽咽着道:“奴才死也不离开您!”
盈玥暗道,和静才是如圭的真爱吧??
和静忙好声好气安抚:“瞧你怎么又哭了?我又没说要撵你走。”
如圭这才止了抽噎,“奴才打小就伺候公主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要离开公主身边半步!先前也是觉得,给额驸做了试婚格格,以后就能永远呆在您身边了。”
盈玥:真爱,鉴定完毕。
和静怔怔看了如圭几眼,嫩若桃花的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去小厨房看看雪梨炖得如何了。”
“是!”如圭屈膝一礼,麻利地便去了。
人走了,和静才唏嘘道:“幸亏这些年,一直她俩忠心耿耿伺候着。。”
她俩?哦,是了,还有个如璧来着。
盈玥笑着说:“忠仆难得。”说着,盈玥忽的瞧见和静手边那双绣着鸾鸟的素锦手捂,上头的针脚看着有些眼熟,“这手捂……”
和静笑了:“前儿林氏、万氏和叶氏三个一并过了磕头请安,都各自带了些亲手做的针线。这手捂是林氏的手艺,我瞧着针脚精致,便留着自己用了。”
盈玥点了点头,忙问:“她们几个可还算懂规矩?”
和静“噗嗤”笑了,“姐姐,我从没想到,有人见了我,竟是会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们在我面前,生怕说错了半句话、行错了半步路。倒是叫有些不知所措了。”
盈玥也笑了,“你可是大清的和硕公主,她们见了你,如何能不敬畏?”
和静突然有些感喟,“从前在宫里,都是我敬仰这个、畏惧那个的。没想到出了宫,竟有那么多人敬畏我。”
“宫里和宫外自然是不同的。”盈玥幽幽道。
“是啊……”和静忽然微笑着,抚了抚鬓角的珊瑚珠花,“出了宫的感觉,还真好,有一种鸟儿飞出了笼子的感觉。再没有人拘束我、掌控我,就算是乌大嬷嬷,也从来不会对我指手画脚。”
“这就是自由了。”盈玥笑着说,虽然不是完全的自由,但比起宫里的日子,分府之后,的确很大程度上,能自己说了算了。
和静含笑看着她,微微颔首,“对,我自由了,我终于摆脱了额娘了控制!我再不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了!”
和静已然热泪盈眶。
第三八八章、和静公主(下)
盈玥心中百味杂陈,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居然还会高兴地热泪盈眶。她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可见和静从小在宫里过得是何等日子,可见她在宫中的处境是何等艰难!
这时候,如璧快步进来禀报:“公主,额驸爷来请安了。”
毕竟是新婚燕尔,福康安婚后每天傍晚都会来和静的公主府“请安”。其实就是留宿的意思。
和静笑着看着盈玥:“倒是巧了,姐姐也留下一并用晚膳吧。”
盈玥笑眯眯打量着和静尚且稚嫩的眉宇,“还是算了,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看着盈玥那别样的笑容,和静一怔,旋即低声道:“不打搅的,除了新婚那晚,我们都是合衣安睡的。”
盈玥眼珠一圆,也就是说除了新婚之夜圆了房了,然后就没那啥啥了??
和静忙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是我觉得自己年纪尚小,陪嫁大嬷嬷虽然是乌嬷嬷,但还还有其他陪嫁嬷嬷是皇后和我额娘的人,所以我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盈玥松了一口气,“这样啊……”也对,和静才十三,要孩子等于是要命啊!而且公主府她也还没有完全掌控,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要孩子。
和静急忙又解释道:“我并非不愿意为富察家生儿育女,只是想稍微晚几年。姐姐莫要生气。”
盈玥笑了:“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生气呢。你们还都年轻,来日方长嘛。”
和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这事儿姐姐切莫告诉公公婆婆,免得惹他们生气。”
盈玥忙点头:“放心,我省得。”
说话间福康安便已经从公主府大门走到了正院中,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拱手一礼:“给公主请安,姐姐安好。”在府门外,福康安就看到自家老姐的马车了,因此这会子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
盈玥笑着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汗阿玛不是刚刚赐了你军机处行走的差使吗?”
话说福康安搬出了宫,却还是少不得要天天进宫当差。这小子还是三等侍卫呢!嗯,在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是三等侍卫了,十五年了,品级都没升过呢。
不过转念一想,有谁家小子十五岁就当了三等侍卫?别看才三等,这可是正五品的官儿!多少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品级呢!
“我听说,西南缅匪好像又生事了,军机处应该很忙吧?”盈玥又道。
福康安却是一脸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云南边境总兵是大哥,大哥能平定一次缅匪,便能平定第二次!阿玛这个军机处大臣,也不过是帮着调配一下粮草之类的琐碎事儿罢了!”
和静蹙了蹙眉:“就算如此,额驸也不该如此散漫。你如今是成家的人了,该好好跟阿玛学学军务,别再吊儿郎当的。”
福康安:肿么有一种被老妈训的感觉??福康安内心虽然觉得诡异,但也找不出反驳的借口,只得道:“公主说得是,我以后会上心些的。”
盈玥瞄了瞄和静的萝莉脸,这妹纸,有着萝莉的年纪和外表,可内心却是如成年人一般成熟。——所以福康安才不喜欢这个老妈子般成熟的妹纸啊。
盈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她实在觉得福康安跟和静的相处,实在叫人觉得违和得紧。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和静点了点头,忙道:“额驸替我送送姐姐吧。”
福康安忙要应声,忽的一怔,“公主管我姐,叫姐姐了??”
和静脸色有些疑惑:“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福康安:当然没什么不对,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嘛。可是他跟七公主不会是各取所需,她姐姐又是十一福晋,七公主完全没必要为了他改口吧?
盈玥咳嗽了两声,道:“和静改口,只是觉得这样叫着亲近,跟你没关系。”
“哦,这样啊。”福康安恍然大悟。
福康安一路把自家老姐送出了公主府的仪门,盈玥却没有急着上马车,而是拉着福康安到了墙角,“你跟和静,只合房过一次?”
福康安囧了:“她连这事儿都告诉你了?!”七公主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跟老姐关系不错,但他着实没想到,七公主连这种事情都告诉老姐!话说,七公主好歹是个女子,不会觉得害羞吗??
“难得你居然很配合?”盈玥挑眉笑了。
福康安摸了摸鼻子,叹着气道:“姐,你看看七公主,又瘦又小,跟个小女孩似的,我也是在下不了手啊!正好她说想晚几年再要孩子,我就顺势答应了。”
说实在,福康安还真松了一口气呢。
额……和静毕竟才十三岁呢!十三岁本就是个小萝莉,又瘦又小很正常。
是福康安这小子发育过快,看上去一副十八九岁的模样,这才不正常呢,跟吃了激素似的。盈玥心中咕哝着。
福康安又道:“不过和静的脾性真的挺好的,先前叶氏万氏都不敢过来请安呢,还是香儿领着过来的呢。结果是她们多心了,和静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还赏了上好的贡缎呢。”
“她性子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盈玥淡淡说道,“对她好点。”
福康安道:“放心啦老姐,我就只当是供了个菩萨回来。”
菩萨?菩萨你妹!盈玥有些黑线,旋即又想,指望福康安跟和静培养夫妻感情,估摸着不太可能了。和静对福康安不来电,福康安更是早就喜欢的人了。
他们俩顶多就是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盈玥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样的日子,和静自己都觉得满意了,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就算没有感情,也一样可以做夫妻。古代盲婚哑嫁,没有感情的夫妻,只怕反而是占了多数吧?
这又不是现代,矫情个屁啊!没感情又不是不能活了!
“是啊是啊,姐你就别多管闲事了!”福康安很是赞同地道。
盈玥额头暴起一根青筋,“你找死啊!!”说着便抡起拳头,作势要打,福康安这个猴精的小子立刻便跳窜了出去。
福康安嘿嘿笑着,拱手道:“姐姐慢走啊,有空常来玩啊!”
第三八九章、小星星~我好宣你~
转眼已经是乾隆三十五年的正月了,才过了忙碌的新年,盈玥便是开始操心永瑆的生辰事宜了。
下个月的初七便是永瑆的十八岁生日了。
十八周岁,便标致着成年了。
虽然他们俩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但对于今年的两个成年礼,盈玥仍旧十分重视。尤其这生日礼物,该送什么比较好呢?
或许,她应该送给永瑆他最想要的礼物。
盈玥脸颊微微一红,虽说距离她成年还有七个月呢,但她也十八岁了呢!嗯,虚岁。
早个半年多点,应该不要紧吧?
嗯,肯定不要紧的,她可是半仙……啊呸呸,是人仙!
她的体质比绝大多数成年女子都要好呢!
吟容姐都生了二胎了,二宝绵爱可爱得不像话,瓷娃娃似的白净,吐奶泡的样子,也相当之可爱呢!
想到此,盈玥兀自“嗯”了一声,于是飞快打开抽屉,取出了那瓶贴着“花容香体丸”的玉壶春瓶,打开瓶塞子,将里头的药丸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白色的小药丸咕噜噜打着转儿洒了满床都是。
结果,呦呵,居然还剩了这么多?
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些都没用了。
都扔掉了好了。
盈玥嘻嘻一笑,将药丸一股脑都拢进帕子里,打开望玥殿的后窗,一股脑全都扔进了殿后的小溪中。
阿玖悠哉哉飞了过来,“主银,你打算和你的伴侣生孩子啦?”
“嗯,是啊!”盈玥趴在窗前,托着腮帮子,脸蛋红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片子,兀自笑得傻兮兮的。
阿玖叹了口气,“那主银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伴侣只是个凡人,你们的孩子,只有五成几率能够遗传到主人的灵根。”
盈玥一怔,脸色稍稍有些黯然,“这点,我当然心里清楚。但是我还是想……”她还是想要个孩子,想要与永瑆有个孩子。
阿玖叹了口气,“随你便吧。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
盈玥伸手摸了摸阿玖湿淋淋的银色短发,眼中一片定定然:“我不会后悔的。”
因永瑆尚且年少,乾隆陛下也没有分配给他像样的差使,照旧还是总理武英殿,但武英殿不过就是修书的地方,清贵也清闲。因此永瑆只得把心思多放在无类楼上。
一个无类楼,为永瑆赚取了足够的名声。
然后年后却冒出了不少别样的声音。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二楼贵宾区。
贵宾借书卡门槛太高,有钱无才、有才无钱,都会被拒之门外。而这些门拒之门外的人,当然是相当不爽的!
有钱无才的人当中不乏提笼架鸟的宗室子弟、勋贵子弟,而有才无钱的,大有京中名声鹊起的好几位才子,因无财而无法去二楼与那些权贵们结交,自然更加不爽。
这两种人,如今正在喧嚣着,大肆发泄着对无类楼的不满,指责十一阿哥不过是借无类楼邀买名声、敛财渔利!
如此指责永瑆的人当中,便有不少是在一楼借书借阅的穷书生。
盈玥那叫一个恼怒:“这些人根本就是恩将仇报!!一边用低廉的价格看着你的书,一边还大肆诋毁!真是一群白眼狼!”
永瑆却格外淡定,他抿了一口茶水,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不稀奇!”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盈玥鼓着腮帮子问。
永瑆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那些家伙说得虽然难听,但也的确是实话!爷建造无类楼,的确是为了邀买名声,也的确是为了赚钱!”
“永瑆!”盈玥蹙眉,别人不清楚,但她心里明白,永瑆哪里只是纯粹为了邀买名声?
“唉,那贵宾借书卡,就不应该卖。无类楼若只是个给贫寒学子借书读书的地方,便不会有这些风言风语了。”盈玥叹着气道。
永瑆摇了摇头:“人心都是欲壑难填的,没有贵宾借书卡,只怕他们就要谋算着想要免费的借书卡了!理由也是现成的,我是皇子,皇子难道还缺钱花吗?”
盈玥脸色一沉,“没错,这世上有些人,的确是觉得‘我穷我有理’。”
永瑆哈哈笑了,“月娘这话真是一针见血!还有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就想着走捷径巴结权贵!哼!”
盈玥仍旧有些狐疑:“你也是权贵,还贵为皇子,他们就不怕得罪了你?”
永瑆哼了一声,“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俗话说得好,法不责众!而且我只是光头阿哥,手无实权!又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盈玥突然觉得心里头堵得慌,“那你打算怎么化解这些流言蜚语?”
永瑆淡淡道:“化解?根本不需要!”
“嗯?”盈玥一脸不解。
永瑆哼了一声,气势昂然道:“我办无类楼,给贫寒子弟廉价借书,我做的是善事!是教化万民之大善举!别人不这么觉得不打紧,只要汗阿玛是这么认为就足够了!我就不需要去理会那些挑梁小丑的贪婪言论!他们算什么东西,爷根本不当一回事!若真跟他们去争论,那才是自降身价呢!”
盈玥看着永瑆此刻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小心脏跟着噗通噗通加快的跳速,哎呦喂,这幅屹然不惧、威风凛凛的样子,才真真是撩人啊!
“矮油~小星星!!”盈玥扑棱着便挂在了永瑆的脖子上,如一只树袋熊似的,又蹭了蹭他脸颊:“我好宣你~”
永瑆被盈玥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弄懵了,小福晋居然主动投怀送抱了?还主动表白了?永瑆的小心脏荡漾了起来,他笑眯眯捏了捏盈玥红扑扑的小脸蛋,邪笑道:“小娘子终于迷恋上爷了吗?”
“嗯嗯呢!”盈玥小鸡啄米般点头。
永瑆露出诧异之色,这次居然没叫爷滚,还承认迷恋爷了?永瑆顿时心里都要冒泡了,嗯,小福晋如今终于变得坦诚了些!不再口是心非了。
“哈哈!”永瑆得意地笑了,一把抱起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冲向内室寝殿。
“讨厌!大白天的……”
“那就去你的小世界吧!”
“哼,你真坏~~”
“嘿嘿。”
然后,丹若堂寝殿中,便彻底没了声音。
第三九〇章、阿妱
在小世界的望玥殿中滚了一通酣畅淋漓的床单,永瑆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嘴上说着不会跟那些跳梁小丑计较,可被泼了一身脏水,永瑆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永瑆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窝在他怀里恬静熟睡的月娘,心里那叫一个满足。
月娘、月娘……有你陪伴,才是爷这辈子最大的福祉。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盈玥白嫩嫩透着潮红的脸颊。
“嗯~别闹,我要睡觉……”盈玥嘟嘴咕哝。
“好好好,睡吧。”永瑆温柔地道,然后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胳膊从月娘的头顶下抽了出来,将柔软攒金花鸳鸯枕塞过去,并顺手掖好了被角。
永瑆却一点都不困,索性下了床,穿上衣裳。
月娘的小世界中比外头暖和的多,因此永瑆直接将里貂皮斗篷搁在了旁边的剔红月牙桌上。
然后这里貂皮斗篷的面料是最丝滑的古香缎,刺溜一声,便从小巧的月牙桌上滑落了下来。
永瑆只得赶忙去捡了起来,蹲下身子,却忽然看到月牙桌底下,桌腿儿旁边有一颗雪白的小药丸……
永瑆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顺手便给捡了起来,“这是……月娘做的丸药吧。”不小心掉的?不过既然都掉在地上了,肯定是不能吃了,扔掉算了。
永瑆正想丢出窗外,却闻到了药丸透出的气味,有些不太寻常……永瑆前世活了七十多年,所涉猎无数,医术上他也算是入门之人了。
永瑆眉心一蹙,脸色微沉,便掏出汗巾子,包起这枚小药丸,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翌日,出了小世界,永瑆见盈玥面带困倦,便笑着道:“若还困,就去里头补个觉。我今儿要去无类楼,跟史先生商量些事情。”
盈玥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若是下午有空,陪我回富察家,去看看玛嬷吧。她老人家又病倒了。”
永瑆点头:“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永瑆说要去无类楼与史贻直商量事情,也是实话,只不过临行前他将那枚白色小药丸交给刘昶,“避着人,去妙手堂,请赵大夫检查一下这药丸的成分。”
“嗻!”双手接过那枚略有些脏的白色药丸,刘昶塞进怀里,便退下了。
永瑆长长吐出一口气,但愿,只是他多心。
富察家这位老太太,这几年几乎每年都要病几场,只不过这回的病况,从去年年底就一直缠绵着,如今都都是正月底了,还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照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妙了。
老太太得不是什么重病,无非就是风寒,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最近倒是不发热可不咳嗽的,就是整个人倦怠无力,终日昏昏欲睡,一天里少有清醒的时辰。
唉……
她这位玛嬷,虽然重男轻女了些、封建了些,但对她确实蛮不错的。
晌午与永瑆一起用了膳,换上一身素减些衣装,便直接去忠勇公府了。
如今老太太跟前,是额娘纳喇氏带着长媳敏仪一并伺候着,其她各房的儿媳、孙媳也轮流过来,老太太是九房共同嫡母、嫡祖母,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懈怠了侍疾,省得被人说不孝顺。
甚至今儿连和嘉都在呢。
盈玥心中清楚,和嘉素日里最不爽老太太了,往日里也甚少过来探望,如今也少不得过来应景,还带了一只上好的老参和厚厚的一沓经文。
“和嘉姐姐有心了。”盈玥叹着气道。
和嘉忙低声道:“经文是七妹抄的,叫我捎带过来罢了。”
盈玥一怔,和静抄经文,怎的不亲自送过来?
和嘉拉着她到角落里,低声道:“七妹的生辰不吉利,老太太忌讳着呢,所以七妹也只得在这上头用点心了。她都抄了半个月的经了呢!”
盈玥多少有些感喟,“和静更不容易啊……”
和嘉点了点头,“小果子最近总吐奶,我不放心离开太久,这里便交给你了。”
小果子便是和嘉和二哥的次子,丰绅果尔敏的小名儿。小果子,还真有爱啊~~
话说,最近几次滚床单,她都没吃药呢,说不准已经……若是她有了包子,将来取个什么样的小名儿比较有爱呢?
盈玥心里畅想着,便走神了。
这时候,永瑆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挑眉问:“想什么呢!一副偷偷笑的样子。”
盈玥脸一红,立刻嗔了他一眼,那眼神又厉害又透着妩媚,叫永瑆的心脏都有些荡漾了。
然后,里头内室的床榻上,觉罗老太太还昏迷不醒呢,他若是发笑,委实不妥,便忙咳嗽了两声,“你多陪陪老太太吧,我去前头宽慰一下岳父。”
盈玥点头。
其实回娘家,也无需她亲手伺候老太太,老太太身边有的是丫头婆子,喂药喂饭、翻身子擦身子,伺候得都很好。若换了是她,这方面的水准,绝对是远远不及的。
她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佛经,低低念着经文,也算是尽一尽心意。
其实谁都明白,老太太这般年岁……
富察家早就预备好寿衣棺椁了,只当是冲喜。所有人心里,都有准备了。
她正一字字缓缓念着经文,突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额娘纳喇氏。
纳喇氏道:“我才午睡醒,便听底下禀报说,你和十一阿哥来了。”纳喇氏眉间颇有几分倦怠之色。
盈玥愧然道:“打搅额娘午睡了吧?”
纳喇氏微笑着摇了摇头:“昨晚老太太梦魇着了,故而睡得有些晚,不妨事的。”
“玛嬷最近总是梦魇吗?”盈玥忙问。
纳喇氏唏嘘:“老太太最近总是梦见元后娘娘,夜里呓语不断,连你阿玛都数日没睡好觉了。”
元后死的早,老太太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弥留之际,自然格外想念。
唉,照这架势,用不了多久,老太太就该去见她女儿了。
这时候,床榻上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阿妱……”
盈玥一怔,元后名字里也有个“妱”字吗?或许,只是同音不同字吧。
她如是想着。
第三九一章、避孕丸事发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记忆都已经开始遗忘,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儿女。
“阿妱”这个声音不断地从老太太口中唤出,一声声直叫人心头纠结而苦闷。
纳喇氏叹着气道:“元后娘娘去得太突然了,老太太当时都无法接受,当时谁跟她说元后没了,她便大发雷霆。”
唯一的女儿,又是正当韶华盛年,谁肯相信就这么没了?
盈玥心中有遏制不住的好奇,“额娘,元后娘娘的名讳,是哪两个字?”
纳喇氏一愣,“这个,我倒是不晓得。”
盈玥郁闷了,居然连额娘都不晓得!
唉,倒也是,额娘闺阁年少之时,元后便已经贵为宝亲王嫡福晋了。在古代,素来是“为尊者讳”,尊贵之人的名讳,哪里是什么人都能知晓的?!
尤其她这位姑姑又当了皇后,哪怕是连太后都不会直呼其名讳了。
纳喇氏有些疑惑:“你怎么对这个好奇起来吧?”
盈玥讪讪道:“只是随便问问罢了。”还不是因为那个“阿妱”,她前世的小姑姑,名字里也有个“妱”。未免有些太巧了。
她这个小姑姑,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可以说是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然后却在曾叔公去世后,她也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她是死了,盈玥却始终不能接受。
在父亲母亲去世后,也是这位小姑姑陪着她挨过了那段光景。
再然后,她好像说要去远行,便在没有回来后,甚至连她死了,小姑姑都没回来给她上过一炷香。那时候,她也觉得,莫不是小姑姑真的死了?
这件事明明她已经不再挂念,这个时候却被老太太一声“阿妱”给重新唤起了。
记忆中,那个容颜早已模糊,但还是每每会想起她穿着优雅的旗袍,坐在琴案前,弹奏着最清澈婉转的旋律。
她不是极美的女子,却是极优雅、气度极卓然的女子。
见盈玥一脸怅然,纳喇氏忙道:“这种事情,总要想开些。”
盈玥一怔,额娘只是觉得,她在为老太太即将不久于人世而伤怀啊。
“额娘也好好好保重自己,别累坏了身子。”盈玥握着她有些粗糙的手,柔声道。
纳喇氏点了点头:“左右不过就是这段日子,我总得尽点孝心,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这时候,额娘身边的陶嬷嬷进来禀报:“福晋、太太,六福晋来了。”
吟容姐也来了?吟容姐阿玛八伯父虽然不是老太太亲生,但吟容也算是老太太的孙女,这个时候,自然也要过来应应景,尽些心意的。
生完绵爱后,吟容稍稍不但没有发福,反而更见清瘦了些,身上衣裳都有些松垮了,她指着乌木盒中林林总总的平安符,道:“这是我从京中各大寺庙秋来的平安符,都是开过光的。”
盈玥咂舌:“吟容姐该不会是把京中寺庙全都跑遍吧?!”
吟容笑了笑:“那倒是没有,我只捡着香火鼎盛、有灵验的寺庙求了平安符、添了些香油钱罢了。”
纳喇氏啧啧道:“瞧着怎么也有十几家了吧?六福晋真是太有心了。”
吟容低声道:“其实,我也顺带着给绵爱求了平安符的。”
纳喇氏与盈玥母女瞬间了然,其实是顺带着给老太太求了一套平安符吧?
绵爱虽然白嫩可人,但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半,比起哥哥绵聪,终究是不怎么健壮的。吟容心疼稚子,才出了月子,竟跑遍了京中大小寺庙,求了十几个平安符。
为人母亲之心,实在叫人鼻子有些发酸啊。
纳喇氏也压低了声音,道:“二阿哥瞧着比刚洗三的时候,胖了些呢。可见是你的心意,感动了佛祖。”
吟容姐抿嘴一笑,心中大是觉得安泰了几分,“但愿这平安符,也能保佑老太太病愈。”
相比之下,吟容的话就只是场面话了,老太太的身子骨,自家人心里都有数的。
只不过这心意都得尽,好话吉祥话还是得这么说。
送走了吟容,接下来二房和四房的孙媳妇也过来侍疾,这颐福堂人来人往的,倒是比往日热闹多了。甚至大公主也亲自过来伺候了一会儿,掉了许多泪。
盈玥与纳喇氏好一通安慰,这才叫大公主止了哭声。
盈玥是傍晚时分,才和永瑆一起离开了忠勇公。
想着和静抄写的佛经,虽然笔触稚嫩,但字字都是一笔一划精心写就,她这个亲孙女,也该多用点心才是。
其实佛经哪里管用,只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用了晚膳后,盈玥便在丹若堂书房的翘头案上,静静抄录着经文。
这时候,刘昶弓着腰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永瑆心下了然,便走到盈玥身边道:“我有点事儿,要去前头处理。你若累了,就早点睡下吧。”
盈玥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刮了刮毛笔上多余的墨汁,便继续埋头抄录了。
夜色寂静,永瑆大步离开了丹若堂,直奔他前头的寝殿而去。
关上殿门,遣退无光人等,永瑆沉着脸色问刘昶:“说罢,那颗药丸到底是什么成分?”
刘昶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哆嗦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呈递了上去,“主子请过目。”
永瑆一把拿了回来,展开一看,上头写的几味药……柿蒂、紫茄花、桃仁,光看到这头三味药,永瑆便心凉到了谷底!
他牙齿几乎咬碎:“这果然是避孕的丸药吗?!”
刘昶小心翼翼道:“赵大夫说,的确是,而且这药分量十分精准,里头还有温补调和的成分,因此对妇人的害处甚小。”
永瑆终究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碰的一声,茶盏粉身碎骨,热腾腾的茶水洒了一地!!
刘昶身子一抖,急忙磕头道:“爷息怒,这药是给谁吃的尚且不得而知呢!”
永瑆的手紧紧攥着这纤薄得恍若无物的宣纸,双手隐隐颤抖着,仿佛这张纸有千钧重,刘昶的话给了永瑆最后一丝希冀,永瑆口中喃喃:“或许她不是给自己吃的?”
第三九二章、十二阿哥有点渣
永瑆口中喃喃:“或许她不是给自己吃的?”
永瑆双眸晃动着,可是、可是他后院的姬妾不过就是只是摆设而已!根本不需要服用这种药!
而月娘,嫁给他三年多了,却一直没有身孕!!
月娘的身体没问题,他的身体也没问题……
这药只怕根本就是……
不!永瑆急忙摇头,不,他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妻子?!月娘,她亲口说过的,喜欢他……
天底下,心爱着丈夫的女子,哪个不盼着早日为丈夫生儿育女?!
这药,月娘肯定不是给自己吃的!
永瑆飞快抛下了那份怀疑,星眸中满是自我安慰般的笃定。
他转念想,可若不是月娘自己吃,又是给谁的呢??
永瑆脑子急速转动着,极尽全力去想着,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迫切地需要辅证来证明自己相信月娘是正确的!
忽的,脑中一闪,“难道是,福康安让月娘帮着调配的?”
先前,月娘私底下跟她提及过,七妹年纪尚小、公主府又未完全掌控,故而暂时不打算孕育。福康安才刚娶了公主,自然不能让姬妾立刻就有身孕,而且福康安额驸府里有一个心尖上的宠妾林氏,这小子必定不忍林氏伤了身子,求到月娘这里,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永瑆松了一口气,“改日,私下问问福康安吧……”、
刘昶也跟着主子一起松了一口气,躬身道:“爷英明。”
永瑆回到丹若堂,只见寝殿内烛火已经熄了泰半,只余下一盏小小羊角宫灯,照亮了寝殿的小小角落,光影柔和。月娘已经熟睡了,这盏羊角灯是特意给他留的。
永瑆心头一暖,忙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看着那张恬静睡眼,心中忽的柔软了下来。他抬手轻抚着那嫩若羊脂的脸颊,这是他的妻子,前不久,还像个豆蔻初开的少女般,扑进她怀里,眼睛亮若星辰,说喜欢他。
永瑆嘴角不由地翘起了笑意,月娘待他,是毋庸置疑的真心。
先前,那样怀疑,是他的不是。
浅眠中的盈玥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便朦胧睁开惺忪的眼,却看到永瑆坐在床头,带着温润的笑容凝眸看着她。
盈玥眨了眨眼,“事情处理完了?”
永瑆“嗯”了一声,便脱了鞋袜与外袍钻进了她的被窝里,打着哈欠道:“睡吧。”
盈玥也正困乏着呢,难道永瑆今晚没有精虫上脑,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应了一声,她往被窝里缩了缩,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的角度,所在永瑆怀里,再度恬静入睡了。
夜色寂静,永瑆怀里抱着小娇妻,心中一派安宁,亦很快坠入了甜甜的梦乡。
梦里春光如锦,阳光晴好,他看到月娘穿着平底绣鞋慢吞吞走在花间,一步步走得都格外小心。月娘忽然回首冲他微笑着,笑容异常甜腻,再仔细一看,月娘的小腹竟是微微隆起的。
他这辈子,要做父亲了。
睡梦中,永瑆嘴角扬起。
一梦醒来,永瑆急忙去看枕边,竟是空落落的,瞬时,他慌了神,“月娘?!”他赤足跳下床榻,四下张望,才看到梳妆台前,月娘回首嗔了他一眼。
“喊什么呢!”盈玥正拿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翟鸟钗往旗髻上插,她正忙着梳妆呢。
永瑆松了一口气,旋即哑然笑了,他真真是睡糊涂了,月娘还会消失了不成吗?
“怎么今儿起得这么早?”永瑆笑着打趣,“往日里,你是最惫懒了。”
盈玥困怏怏打了个哈欠,“一大早,宫里来了消息,说十二福晋发动了,我正打算进宫去瞧瞧呢。”
永瑆略一忖,便道:“十二弟妹好像还没足月吧?”
“是啊……”盈玥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才刚满八个月呢。”在皇后的严防死守之下,竟早产了。
“嫁给十二阿哥,她也真够苦命的。”盈玥唏嘘道,又忙问永瑆:“你去吗?”
永瑆撇嘴:“这种事情,我去了不合适。”
倒也是,弟妹生产,大伯子去围观实在有点……何况妇人生产,男人们素来觉得污秽,除非是孩子他爹。等到大侄子平安落地,永瑆再以伯父的身份去看望不迟。
点了点头,盈玥从账房支了一支老参,便匆匆进宫去了。
盈玥纵然早起紧赶着,但是抵达阿哥所的时候,也已经是辰时末了。十二阿哥所居住的二所殿中,宫女太监忙碌得如一只只陀螺,正殿中,皇后端坐上头,纵览全局,“催产药怎么还没熬好?!再去催一催!”
“热水再多烧一些!”
“去产房看看,产道开了几指了?!去告诉乌日珠占,那劳什子‘七活八不活’,通通全都是鬼话连篇!”
盈玥暗叹,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啊!相比之下,站在一旁就只会攥着佛珠干着急的十二阿哥永璂,简直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有些日子没见,十二阿哥瞧着气色倒是见好了些,可见是亏损已经补养回来不少。但是人瞧着还是纤细而羸弱的,瘦得手上的关节都格外分明。
只不过,七活八不活??盈玥心下一转,看样子,十二福晋早产,果然是被人算计的。
盈玥略顿了顿,便走了殿中,朝皇后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你……”
盈玥忙道:“听闻十二弟妹发动了,我特意带了一支山参过来。”说着,便叫玉盏将那支根须齐全的长白山老参呈了上去。
皇后是识货的人,只扫了一眼,便晓得这老参的成色与年份俱是不俗,她点了点头:“嗯,你有心了。”便吩咐李荣安:“收下吧,留着给乌日珠占产后调理身子用。”
“嗻!”
皇后对她虽然愈发和蔼,但终究是存了几分防备之心的。不过这点子防备,盈玥还不至于放在心上。生产关头,自然不可能直接用上她送来的东西。
里头产房中传出乌日珠占的阵阵惨叫声,声声凄厉,直叫人心头乱颤,据说女人生孩子的的阵痛,相当于同时二十根骨头……盈玥打了个寒颤,好阔怕~~
见她难掩惧色,十二阿哥忙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不打紧的。”
盈玥双眉一蹙,这话虽然是在安慰她,但身为丈夫却说妻子临盆剧痛不打紧,这是在是有点渣!麻蛋,有种你也去试试折断二十骨头是什么滋味!
十二阿哥看着十一福晋脸上露出的不忿之色,有些惶然,他哪里说错了吗??
第三九三章、珍格格
“啊!!——”产房中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皇后急得直咬牙,这时候产房里跑出一位接生嬷嬷,“禀皇后娘娘,已经能够看到小皇孙的头了!”
皇后转瞬大喜,“从昨儿后半夜折腾到现在,总算是开了产道了!”
盈玥眉心一蹙,从后半夜折腾到现在?那岂非已经有四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十二福晋已经整整在产房疼了八个钟头了?
唉,产妇真是可怜。
乌日珠占作为蒙古女子,身子骨还算是比较健壮的呢,尚且如此辛苦痛楚,若换了旁人……
女人,都不容易啊。
产道既开,不消多时,产房中便传来了孩子啼哭的声音。
闻得此声,皇后与十二阿哥齐刷刷站了起来,快步冲将到产房门口,母子俩四目中带着难掩的喜悦与希冀。
一个哇哇啼哭的红彤彤的孩子被接生嬷嬷抱了出来,跪地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十二爷!十二福晋生了个健康的小格格!”
皇后本来已经身出双手想要去抱孩子,然而听得“小格格”三字,她的脸色刷的白了,手臂也僵在了半空中。甚至,皇后都怀疑是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接生嬷嬷小心翼翼道:“是一位小格格,很健康。”
早产了,还能分娩出一个健康的小格格,其实已经算是喜讯了。然而再健康,可终究只是个小格格。
皇后看着那个哇哇啼哭的孩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应该是小皇孙才对啊!本宫的孙子呢?!”皇后一瞬间眼圈都红了,“乌日珠占孕中明明嗜酸,怎么会是小格格!”
皇后的怒吼声如雷,吓得接生嬷嬷一个个惶恐不已,连忙磕头。
皇后仰头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说完这四个字,皇后便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盈玥暗道,她不是不能理解皇后想要抱孙子的心情,十二阿哥日后很难再有子嗣了,这个孩子只怕便是他唯一的孩子,若不是男孩,那十二阿哥便要绝嗣了!
所以皇后才会如此。
可这样的举动,对乌日珠占又是何其不公?
“恭送皇额娘!”回过神来的盈玥,赶忙屈膝恭送了皇后。
身旁的十二阿哥却从嬷嬷手上接过了这个嚎哭不止的孩子,他柔声道:“乖,不哭了。”
盈玥怔怔看了十二阿哥一眼,此刻他那张瘦削的脸上,竟格外透着温柔和小心,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盈玥总算看到一点点安慰了,十二阿哥不是个好丈夫,但起码是个好父亲。
于是,她赶忙快步进了产房中。
产房中一片血污与汗臭交杂的气息,闷闷的,只叫人犯呕吐。产后的乌日珠占虚弱地萎软在大红的锦被中,鲜红的锦被反衬得她脸色更加虚白。
“你来了……”看到盈玥,她挤出了一丝笑容。
唉,皇后那么大的声音,乌日珠占肯定是听了个真真。
未等盈玥开口安慰,乌日珠占却已经开口了:“我没事的,皇额娘想要孙子,而我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也不过五五之数。”
盈玥坐在床头,替她掖了掖被角,忙笑着说:“不过十二弟很喜欢小格格,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呢。”毕竟是自己亲骨肉,又是唯一的孩子,十二阿哥倒是真的喜欢极了。
乌日珠占笑了笑,“虽然他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他的确挺喜欢孩子的。”
盈玥有些感喟,十二阿哥和乌日珠占这对夫妇,一个十八、一个十七,便已经为人父母,这么年轻小爹小妈,居然看上去都挺靠谱的??
盈玥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你才刚生产,好生歇息吧,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乌日珠占“嗯”了一声,便唤了自己的陪嫁丫头乌尤送她出阿哥所。
盈玥这厢才走出产房,便瞧见十二阿哥乐此不疲地抱着小格格,嘴上笑呵呵道:“你就叫珍儿好不好?这是乳名,大名得你大一些,我再去请汗阿玛赐名,好吗?”
话说,你闺女才刚出生,她听不懂你的话的。
盈玥有点汗,见十二阿哥如此痴迷于跟女儿“交流”,她也就不去打搅了,兀自便出了阿哥所。顺道又去给太后磕了个头,这才出宫去了。
回到十一阿哥府,瞧见永瑆正在换外袍,也是一副刚刚回来的样子。
“你这是去无类楼了?”盈玥扎眼问。
永瑆沉默少卿,才道:“去了和静额驸府。”
和静额驸府?还是和敬额驸府??盈玥脑门上顶着仨硕大问好。
“咳咳!”永瑆看懂了盈玥的疑惑,忙笑着说:“我去找福康安了,没想到去晚了,这小子进宫当差去了。”
说着,永瑆忍不住咕哝:“这小子素来惫懒,怎么最近好像特别勤勉?”
盈玥哈哈笑了,“还不是因为和静总是在他面前嘟囔,总劝他要上心当值,好生跟着学一学军机处的差事。和静这丫头,唠叨起来,也很叫人头疼的!”
听了这话,永瑆忍不住哈哈一笑,“和静倒是个盼夫上进的贤妻!岳父大人对她很满意呢!”
是啊,阿玛一直对福康安婚后的惫懒与倦怠很是不满,可大将军整日忙得很,也没法整日耳提面命,这个时候儿媳妇帮着他督促儿子上进,做公爹的傅恒自然满意极了!
“十二福晋看样子是平安临盆了?”永瑆忽的问。
盈玥点了点头,“不过生了个小格格。”
永瑆松了一口气,“小格格好啊。”
盈玥:……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
不过小格格也有小格格的好处,起码自此之后是安全了。
“皇后很失望呢。”盈玥幽幽道。
永瑆哼了一声,“她眼巴巴盼着孙子,足足盼了八个月,结果来了个小孙女,自然是要失望透顶。”
盈玥忍不住咕哝:“但是生了女儿,这又不是乌日珠占的错!”生男生女,是由男的一方决定的好伐?十二阿哥没给老婆Y染色体,这才导致生了闺女的好伐?
只不过古人,貌似都觉得,生不出儿子,便是女人单方面的过错!
真他妈不讲理!
忽的,盈玥眯着眼凉凉撇着永瑆,这厮……貌似也是个儿子控啊!动不动就说让她生了六七个儿子……
永瑆是聪明人,媳妇一个眼神,他便秒懂了,立刻上前搂着盈玥道:“月娘有了孩子,不管是儿是女,爷都视若珍宝。”
算你小子识趣!你要是敢有丝毫嫌弃,老娘他妈的这辈子就不生了!
“不过十二阿哥倒是很喜欢小格格,给她娶了乳名,叫珍儿。”珍格格,这样叫起来,也好听的紧呢!
“只不过,十二阿哥对乌日珠占便差劲多了!乌日珠占在产房里折腾了四五个时辰,才生下孩子,他都不进去看一眼,甚至连一句关怀安慰都没有!”盈玥撇嘴,虽然十二阿哥是个好父亲,仍然不能改变他是渣男的事实!
见月娘如此鄙夷十二阿哥,永瑆立刻赞同点头:“没错没错,这小子忒不是玩意儿!”
盈玥:你丫只是纯粹不待见十二阿哥吧?
第三九四章、和静额驸的悲催日子(上)
日暮时分,盈玥正要传膳,小乐子忽然来禀报:“爷、福晋,额驸爷来了。”
“嗯??”盈玥头顶俩问好,“哪个额驸?”
小乐子急忙道:“是福三爷!”
盈玥淡淡道:“那就别改口了,就这么叫不就挺好么!”省得老娘闹不清到底是二哥还是三弟来了!
小乐子汗了一把,“嗻!”
永瑆噗嗤笑了,“谁叫你们富察家出了两位额驸。”
说话间,这位和静额驸穿着一身三等侍卫服制便已经走进了丹若堂,“姐夫,我听底下人说,你今早去找我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永瑆沉默了三秒钟,的确有事儿,但不能当着你姐的面问啊,便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想找你喝酒聊聊罢了。”
福康安叹了口气,一脸戚戚焉:“这种清闲,以后是与我无缘了!”
盈玥忍不住笑了:“和静小小年纪,没想到竟颇有贤内助之风范。”
福康安俊脸一黑,“姐!你居然还夸她?我都快被她给烦死了!她才十四啊,简直比老妈子都啰嗦!”
盈玥挑眉,十四?其实和静还没过生日呢,只有十三周岁而已!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能如此稳重端庄,福康安的确是该跟着学学了。
永瑆发笑:“你若嫌烦,可以少去和静那儿。”
福康安叹了口气:“那怎么能行?当初我可是跟皇上说,我很倾慕和静的,这才成婚几个月?若是这么快冷淡了,岂非说明我见异思迁了?”
盈玥微笑款款道:“不错,自己撒的谎,自己咬牙坚持下去吧。”
福康安欲哭无泪:这还是我亲姐吗?
永瑆笑着拍了拍小舅子加妹夫的肩膀,“其实和静也是为了你的好,你乖乖听从她的劝诫不就是了。”
福康安苦笑不已:“姐夫,关键是她管的太宽了!她居然连我一个月去侍妾房中几次都要管!”
盈玥露出一脸不信的神色:“和静不是会吃醋的女子。”
福康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跟吃醋的没关系!她只是在护着那个如圭罢了!”福康安面若苦瓜,“婚后,那个如圭被和静留在了身边,我还以为她是打算把他丫头配给哪个门下包衣呢!”
是了,试婚格格,其实就跟通房丫头差不多。而通房丫头也不是个个都能转正成侍妾的,有很很大一部分,会被嫁给府中下人,自然了,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通房丫头,自然是嫁不得什么好人家的。
而和静素来看重如圭如璧这两个贴身宫女,如今忍心把如圭随便配了人?肯定是要给福康安做妾的。
福康安郁闷极了:“和静既要如圭给我做妾,还要把她留在公主府!这叫什么事儿啊!”
盈玥却淡淡道:“很正常的事儿啊!作为正室妻子,让侍妾伺候自己衣食起居,难道不应该吧?”侍妾侍妾,既然有这个“侍”字,干的自然是伺候的人的事儿,经常白天伺候夫人、晚上伺候老爷!
福康安噎住了,“可是、可是……她居然要求我每个月必须……必须……”福康安囧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必须最少两天。”
盈玥“哦”了一声,“这不算多吧?”福康安侍妾加起来虽说已经有四个了,和静只要求两天,不算过分吧??
福康安愤怒了:“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如圭是住在和静府里的!那我岂不是……”
盈玥了然了,福康安要跑去和静公主府,睡和静公主的侍女啊!
盈玥淡淡道:“和静都不介意,你介意个毛啊”
福康安宝宝泪流满面,“他妈的,她把我当什么了?!”
盈玥忍不住噗嗤笑了,当种马了呗!
“反正我撂下话了,除非让如圭搬去我府上!可和静居然不放心我,觉得我会欺负了如圭!”福康安都快吐血了,他是那么没品的人吗,居然还会欺负女人?!
“结果僵持了些日子,和静才总算同意了。”
盈玥问:“同意让如圭搬去你哪儿了?”
福康安眼中闪着泪花:“同意让如圭每个月去我那儿住两个晚上!”
盈玥:……
永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和静是有多舍不得这丫头啊!这是又疼爱,又割舍不下啊!”
福康安默默吐槽:“这到底是我的妾,还是她的妾啊!!”
盈玥笑着道:“好了好了,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你府上少点女人,也能少点纷争。”
福康安哼哼道:“我府上本来就没纷争!”
盈玥一脸不信:“怎么可能?女人之间,岂会不争风吃醋?!”
福康安叹了口气:“当然不会争,因为香儿不许我冷落叶氏和万氏,还特特给排了日子呢。”
盈玥:这是公平瓜分了??而且还是由香儿这个最宠爱的姬妾主动割让福康安的睡权??如此一来,叶氏和万氏肯定是巴不得的啊!因为凭她俩,若要争,是肯定争不过的呀!
盈玥笑眯眯问:“诶,到底是怎么排的日子啊。”
福康安翻了白眼,“姐,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吧?”
盈玥抚摸着自己下吧,“那让我猜一猜好了——你现在基本上每三天去和静公主府请一次安,也就是没月十次,估摸着和静是从中划分了两日给了如圭。因此香儿、叶氏、万氏每个月可以瓜分的日子,足足还有二十日呢。”
福康安瞪圆了眼珠子,脸上也出现了羞红之色:“姐!你别说了!”
盈玥嘿嘿一笑,继续滔滔不绝:“而香儿呢,应该也没必要把这二十日与叶氏万氏三人平分,差不多分给她们俩每人五天,我想就应该足够安抚二人了!”
说完之后,盈玥笑眯眯道:“我猜的应该差不离吧?”
福康安羞得捂住了自己的脸,这就差不离?分明是丝毫不差啊!!
“怎么不说话了?”盈玥一脸揶揄。
福康安终于恼羞成怒了:“姐,你也愈发跟个老妈子似的了!”说罢,福康安转身便气冲冲跑出了丹若堂。
盈玥眼珠瞪得滴流圆:“老妈子?你个欠扁的兔崽子!有种给我站住!!”
在吼声中,这位和静额驸跑得更快了。
盈玥狠狠啐了一口:“没种的兔崽子!”
永瑆:矮油,小福晋好生厉害!
第三九五章、和敬额驸的悲催日子(下)
福康安一路跑出十一阿哥府门,便是一个翻身,矫健地跃上了黑麒麟的马背,扬声对一众仆从道:“回府!”
回的自然是福康安自己的额驸府。
香儿笑脸迎了上来,“三爷怎么现在才回来?沈妹妹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呢。”
福康安嘴角抽搐了两下,香儿口中的“沈妹妹”,便是和静公主身边的如圭、福康安的试婚格格。没错,今晚是沈如圭奉命来睡福康安的日子。
香儿嗔了福康安一眼:“当初这还是你自己挑中的试婚格格呢,怎的一脸老不情愿?”
不错,当初和静是叫姐姐传话问她,让他选,可是尼玛选项只有如圭如璧两个人啊!当初福康安只瞧着两个宫女都挺漂亮的,便选了清丽型的如圭,没选妩媚的如璧。其实以福康安的口味,更属意后者的,可又担心香儿吃味,所以才选了不妖娆的如圭。
到了试婚之夜,福康安才后悔不迭!
这试婚一事,本来就是挺叫他觉得憋屈的事儿了——为啥呢,因为准额驸和试婚格格合房,其目的是专门来试一试额驸那方面是否有问题的!而且尼玛帐外还有司寝嬷嬷守着,负责记录滚床单的具体实况!这记录甚至详细到体位、姿势、时间等等。
被如此直勾勾盯着记录,想要硬起来着实有点难度!
还是多亏二哥这个过来人给他支招:多灌两壶烈酒!
俗话说得好,酒能壮胆,更能助兴。
于是,福康安就这样半醉半熏地上了,可是这个沈如圭,尼玛空有姿色,躺在床上完全就是一根木头!
可事到临门,福康安也知道捏着鼻子上了,结果呢,自然很快就完事了。完事之后,福康安还松了一口气呢。
结果,试婚之夜的实况记录很快就被呈递到了皇帝陛下御案前。
乾隆陛下还特特叫了福康安去,调侃了一句:“到底是年纪小,实在是有点快啊!”
当时,福康安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不是我想这么快的!当时的情况,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法持久好伐?!
虽然乾隆陛下没把这个记录告诉旁人,如圭也当然不会多嘴,可是那一晚的事儿,仍然成了福康安心中最难启齿的黑历史!
所以,和静提出要把沈如圭留在身边的时候,福康安还松了一口气呢!赶紧把这个害他丢脸的女人给配了人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
试婚沈格格,如今已经是福康安的沈姨娘了,奉和静公主之命令,每月过来睡福康安两个晚上。
香儿又道:“晚膳已经准备了,要传膳吗?”
福康安咬牙切齿:“传!”
香儿点了点头,忙传话下去,然后道:“那我去偏厅了,姐妹们都在等我呢。”
福康安一把抓住了香儿的手,咕哝道:“你就不能留下陪我一块用晚膳?”
香儿抿嘴一笑,娇嗔道:“我也饿了呢,可不想留下给你布菜。”
福康安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儿笑着理了理福康安的衣襟,“我懂的,只是规矩立在那儿呢。任谁家也没有妾室上桌的道理,你又是额驸,若是坏了这条规矩,旁人只怕连‘宠妾灭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香儿俏脸有些黯然,又柔柔撒娇道:“你就当心疼我好了。”
福康安叹了口气,自打当了这个额驸,要么他得去和静那儿用晚膳,要么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在自己额驸府,孤零零守着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唉,哪怕是龙肝凤髓,也是食不下咽啊!
可若是去和静哪儿,陪和静用晚膳,妈耶,这个女人,哪里像是个豆蔻年纪的少女?简直跟个严苛的老嬷嬷似的!一道菜过三,她要瞪人,喝汤不小心出了声音,她还要瞪!甚至吃得稍微快点,还得被狠狠瞪一眼!嗯?你问她为什么不说话?食不言的好伐?
等搁下筷子,和静保准巴拉巴拉把他饭桌上所有不得体之处!简直是折磨人的耳膜啊!
所以,福康安去和静公主府请安,宁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填饱了肚子再去!
“唉……”福康安长长叹了口气,真后悔惹怒了老姐,要不然他就可以在十一阿哥府蹭顿饭吃了,虽然姐夫也会嫌弃他碍眼,但姐姐起码会陪他一块用膳,给他夹最爱吃的菜,最要紧的是,姐姐不会嫌弃他吃得多吃得快……
真搞不懂,姐姐为什么那么喜欢和静、和静也那么喜爱姐姐,明明两个人的性情习惯那样大相径庭。
抚摸着香儿柔软的小手,福康安道:“明日我休沐,我陪你回去看看林先生吧。”
香儿心中一暖,却忙摇了摇头,“我自己去看父亲便是了,老太太身子骨不好,你有了空闲,还是回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福康安一脸郁闷。
香儿见状,忙垫着脚凑上前,在福康安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了,我的爷,你如今可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你总陪着我,我是很高兴,可你也不要冷落了旧人。”
福康安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你倒是真贤惠!”先前那个偶尔爱酸一下的香儿哪儿去了!
香儿忙伏在了福康安怀着,“是你待我太好,我如何忍心叫你后院起火?”
“香儿……”福康安心中五味杂陈,香儿这样处处为他考虑,简直是好得没话说了。
就这样,福康安眼巴巴看着爱妾从她怀里溜掉了,看着满桌子珍馐,瞬间毫无胃口了。
草草用了膳,福康安回到房中,便看到自己床上多了个女人。
不消说,沈如圭呗。
柔和烛光下,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格外沉静柔和,如斯娴静佳人在侧,福康安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这位沈姨娘看到福康安,连忙垂下头,低低唤了一声“额驸爷”
福康安揉了揉眉心,“我今儿有点乏,就这样合衣安睡可好?”
沈姨娘一愣,不由抬头看了福康安一眼,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合衣安睡?”
“嗯!”福康安冷淡应了一声。
沈如圭突然笑了,她连忙点头:“好啊!”
这般轻快欢喜地答应了,这是……福康安挑了挑眉,貌似这个沈如圭好像并不喜欢跟他合房啊!
朦胧的灯光下,沈如圭又小声地道:“不过……若是公主问起,奴才肯定是要如实回禀的。”
福康安:这就是爷最讨厌沈如圭的地方了!妈的,什么都要禀报!爷都怀疑自己的尺寸都被沈如圭给如实上报了!
福康安的脸瞬时一片冷峻。
看到额驸爷变了脸,沈如圭吓得小脸一白,身子急忙往里头缩了缩,“额驸爷……您、您……”
福康安冷笑:“怎么?害怕了?害怕你可以去外间睡!”——最讨厌这个沈氏霸占爷半边床了!
沈如圭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抱起枕头,刺溜便下了榻,猫着身子绕开了福康安,不顾赤着雪白的双足,便一溜烟跑去外间了。
福康安舒心地笑了,终于撵走了,他一头倒在了自己贼舒服的大床上,安然入睡了。
第三九六章、公主额驸吵架了
福康安把沈如圭从自己床上撵走之后,睡了一个美美的觉,却忽略了,人家沈姨娘是有后台的。
第二天的傍晚,福康安在自己老姐那儿蹭了一顿晚饭,披着暮色纵马赶去了和静公主府。
结果一进公主府正殿静安殿,福康安一看现场的气场,便觉得有些微妙。
只见萝莉脸的七公主馥苏里板着小脸肃然端坐上位,左右两边笔直站着两位不苟颜色的嬷嬷,脸色一个比一个冷。
福康安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跟开堂审问犯人似的?!
他心下有些不爽,但也不能失了礼仪,快步上前,不卑不亢拱手一礼,“公主金安!”同时,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和静。
福康安的身高,哪怕是躬身行礼,其高度也绝对足以俯瞰和静公主。
行礼之后,福康安扫了一眼和静身边的那位脸色肃穆的乌嬷嬷,“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和静小脸板着,“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本宫有些话想要问问额驸!”
福康安淡淡道:“既然咱们夫妻有话要谈,不如叫无关人等都退下吧,也省得碍事。”
和静毫不退让地道:“乌嬷嬷都是本宫信得过的人,又怎会碍事?何况事无不可对人言,又何须屏退左右?!”
福康安耸了耸肩膀,人高马大地矗立在和静身前,道:“哦,那就随便吧!”福康安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乎的模样。
和静仰着脖子眼前这个拴马似的额驸,微微蹙眉,便指了指旁边的绣墩:“额驸请坐吧。”
福康安瞄了那绣墩一眼,剔红的,雕了莲纹,很精美、很小巧。他黑线了,这种小绣墩上,是他这种大老爷们该坐的东西吗?而且这么矮的小绣墩,坐上去曲着腿,那叫一个难受!
福康安瞅了瞅坐在如意宝座上和静,硕大的宝座,坐着如此一个纤瘦小不点,脚都够不到地板!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略估算了一下高度,嗯,若是他曲着腿坐在绣墩上,别说,倒是与和静的视线处于一个水平线了。诶?难道这就是和静总给他绣墩坐的原因??
福康安黑线了,正色道:“不必了,我站着就行了!”
和静露出几分不悦之色,给你座居然还不肯坐了?和静公主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好强迫自己的额驸坐下,何况福康安这等身手,岂是她强迫得了的?
和静深吸一口气,努力劝自己不要生气,这就是个不懂规矩的二愣子!
压下怒火,和静这才开口了:“敢问额驸,可是沈姨娘哪里做错了,昨儿三更半夜,竟叫你给逐了出去!”
福康安一脸不喜,麻蛋,沈如圭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啊不,这个女人本来就是在汉营的!
福康安淡淡道:“她没做错什么,只是我不喜欢她罢了!”
和静顿时恼了,“咱们先前可是说了好了的,每个月我叫沈姨娘去的额驸府两次!你怎么能……”
福康安嘴角一扬,笑道:“我怎么了?我难道没让她进门?!”
“你——”和静气得涨红了脸,“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福康安“呵呵”笑了两声,“公主,您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吧?连我晚上睡那个小妾都要管?!”
听到福康安竟然把这种事儿宣之于口,和静有些恼羞成怒,“你……她也是你的妾室,你不该冷落她!”
福康安脸色一沉,冷冷讥笑道:“原来公主也知道她是我的妾室啊!既是我的妾,是宠还是不宠,自然是我说了算,不是您说了算!!”
“你——”和静生生被噎住了。
福康安冷着脸继续道:“和静,你我不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你的公主府,我管不着,但能不能请不能别管到我的府上?!你不觉得,你的手伸地太长了吗?!”
面对福康安这一连串的质问,和静生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涨红了小脸:“我、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疼陪嫁格格!你要如何疼她与我无干!但别拿我来犒赏她!”福康安毫不客气怼着和静公主,“何况,沈氏也非心甘情愿与我合房!”
和静愣住了:“你说什么?如圭她……不愿意?”和静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当初选试婚格格的时候,我亲口问过她的!”
福康安呵呵笑了:“她对你那么忠心,怎么可能说‘不愿意’呢?!何况,就算她当时真的是愿意做试婚格格,不代表她愿意给我做妾啊!”
和静沉默了,给福康安做妾这件事,她的确没问过如圭。可是如圭身子都是福康安的了,这还用得着问吗?
和静揉了揉沉痛的眉心,“你说得都是真的?”
福康安正色道:“当然,昨晚我叫她出去,她可高兴得紧呢!”
和静眉头皱得更深了,“可她如今已经是你的侍妾了,不能再改嫁了。”
福康安撇嘴:“那也是你干的好事,跟我无关!你可以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别叫她去伺候我了!”
和静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当初选试婚格格的时候,我可是让姐姐问了你的意思!如圭也是你挑中的人,怎么你如今却挑剔嫌弃起来了?”
福康安翻了个白眼:“我挑中的?拜托!你当初只给了我两个选项而已!不是如圭、就是如璧!这样的选择,还不如不选呢!!”
被福康安冷言冷语质问了一通,和静心下不免有些恼怒,她寒着小脸道:“怎么?额驸这是责怪本宫,当初没有把所有身边宫女让你尽情挑选吗?!”
福康安毫不客气怼了回去:“我只是希望公主,以后别给我这种没得选的选择题!更希望您,以后别总是对我指手画脚!”
乌嬷嬷眉头皱得老深,她本不想插嘴额驸与公主的夫妻谈论,但见额驸愈发嘴不饶人,实在忍无可忍,便上前一步,屈膝一礼,道:“额驸爷!公主毕竟是公主,就算您有不满的地方,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福康安睨了乌嬷嬷一眼,这位可是往日太后身边得脸的嬷嬷,最是严肃刻板,且极不通情理,貌似对他放纵不拘的行为早就有所不满,只是从前管不到他头上罢了,如今成了和静的陪嫁大嬷嬷,这对主仆性子还真是匹配得紧啊!
第三九七章、苏氏兄妹
福康安哼了一声,“乌嬷嬷,我敬你宫里的老资历!才给你三面薄面的!只不过主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做奴才的插嘴?!”
乌嬷嬷老脸一青,她往日在宫中娘娘们面前,都是被以礼相待的,没想到却吃了这位额驸爷一通训斥!
和静蹙眉,忙扬声道:“够了!乌嬷嬷如今是我府里大嬷嬷,更是皇玛嬷赏赐的人!好像也轮不到额驸你来训斥吧?!”
福康安眼睛一眯,一张脸嗖的冷峻了起来,声音也透着寒意:“公主的意思是,哪怕乌嬷嬷有错,我也训斥不得了?!”
“我……”和静公主一噎,“乌嬷嬷何错之有?的确是你言语咄咄,过于无礼!她只是开口指正。”
福康安忽然笑了,“喂?我没听错吧?何时做奴才的竟可以对主子指手画脚了?!我的府上,便没有这样谱大的奴才!”
乌嬷嬷一张老脸青了又红,可见是难堪极了。
“福康安!”和静也恼了,直接拍案而起。可她这样一个又瘦又小的女子,发作起来不但没有威势,反而像是小女孩闹脾气一般。
福康安摇了摇头,低头瞄了和静一眼,道:“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得嘞,和静公主,你就只管护着你的奴才过日子吧!恕我不奉陪了!”
说着,福康安扭头大步扬长而去,可他刚迈出门槛,便忽的止住了步伐,沉声道:“和静公主,我此生志在疆场,不求你能帮我什么,只求别给我后院添乱、别拖我的后腿!”
和静秀眸一瞪,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你——”
福康安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远了。
乌嬷嬷见状,终于急了,“公主,额驸爷这……”
和静撇过脸去,气呼呼道:“明明当初说好了的事儿,他言而无信,倒成了我的错儿了!”
乌嬷嬷叹了口气:“也是奴才不好,是奴才脾气太冲了。竟害得您与额驸闹生分了。”
“不妨事。”和静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与他,本就不曾亲密过。”
“唉!”乌嬷嬷只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额驸爷的脾气,奴才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怎的竟没忍住?”
乌嬷嬷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对策,忽的她眼前一亮,“公主,或许可以考虑请十一福晋从中说和。额驸旁人的面子不给,十一福晋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和静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儿,还犯不着。”
乌嬷嬷急得直跺脚,“公主,这哪里是小事儿?!你与额驸若是因此夫妻失和,奴才、奴才……”乌嬷嬷一大半年纪,都快急哭了。
和静心道,乌嬷嬷年纪大脾气直了些,福康安怎的就容不下?
静下心来,和静不由细细思量此事的前因后果,“难道我真的管得太多了?”
乌嬷嬷忙笑着说:“老奴知道,您是心疼沈姨娘。可若因此与额驸生分,倒是不值得了。”乌嬷嬷心道,公主未免太过贤惠了些,世上哪有正妻帮着小妾争宠的道理??公主这心思啊,愣是一点都没往额驸爷身上搁。
和静蹙了蹙眉,“罢了,这事儿我便不强求了。”
乌嬷嬷一喜,连忙又趁热打铁:“这男人啊,终究是要哄着些的。”
和静抬眼瞅了乌嬷嬷一眼,“嬷嬷,你方才可是帮我据理力争来着。”
乌嬷嬷笑道:“方才额驸多少有些无礼,奴才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他欺负您吧?可这会子,关起门来,奴才就得跟您一同好生反省一下才是。”
乌嬷嬷又压低了声音道:“同样是让额驸亲近别的女人,怎的额驸便没有怨怪那林氏?公主可知为什么?”
和静一怔,福康安为了林氏日后不受大妇欺凌加害,甚至放弃了不愿尚主的信念,可见是何等心尖儿上的人物?只要林氏愿意,她想专宠,绝非难事。可福康安却并未因为有了林氏,便冷落了旧日两个侍妾,可见是林氏推让之故。因此,林氏对待叶氏万氏,与她对待如圭,倒也并不不同之处。
可却未见福康安对林氏有所不满。
乌嬷嬷笑着说:“男人终究还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您若是逼他,他如何会情愿?”
和静干笑了笑,叹道:“罢了,我以后不迫他便是。”
乌嬷嬷又急忙道:“不止不能迫他,公主以后见了额驸,也要多加柔情关怀些才是。”
和静听了这下,心下顿时纠结了起来,她本就不喜欢福康安,如何能对他柔情蜜意?可乌嬷嬷又是好意,和静便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省得了。”
乌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言笑晏晏道:“奴才晓得,您贵为帝女,自然是会有些拉不下身段的。咱们不急,慢慢来,这夫妻相处,也是要慢慢磨合的。公主和额驸都还年轻,来日方长嘛。”
听了这话,和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若叫她立刻对福康安温柔缱绻,她还真做不来,若是徐徐图之,她也能有些适应的时间。
福康安深夜离开公主府的事儿,虽未声张,但是和静府中有宫里的眼线,翊坤宫与延禧宫这两位,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皇后便也罢了,延禧宫那对母女,早盼着和静夫妇失和呢!心中只怕都要诅咒着和静自此苦守空房终老呢!
而福康安也不傻,自然不会闹出夫妻失和的丑闻,他以为祖母觉罗氏侍疾为由,暂辞了宫中的差使,终日呆在忠勇公府,去伺候老太太了。
所有人知晓之后,都会翘着大拇指赞一个孝顺。而和静会心地开始每日抄经,送去忠勇公府,做足了夫唱妇随的姿态。
这样的举动,连福康安都忍不住想,他那日的言辞是否真的有些过了?和静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不通人情世故,也是可以理解的。
福康安最近的孝心,盈玥看在眼里,倒是欣慰不少,不曾多想。
这一日,她刚抄完了祈福的经文,正想着带回娘家去,却受到了六福晋吟容的邀请,说是有事请她过府一叙。
“吟容姐有急事么?”盈玥心中有些猜不透。
永瑆见状,忙贴心道:“你这几日抄写的经文,爷替你送去吧,你只管安心去吧。”福康安这小子这几日也总在忠勇公府,是个难得的机会。那件事情,终究还是要问个清楚的……
盈玥点了点头,便叫人套上马车,往六贝勒府去了。
盈玥也算是六贝勒府的常客了,熟门熟路,直奔吟容的堂屋而去,结果走到一半,却听到了一阵极清妙的旋律。
盈玥不由驻足,侧耳聆听了片刻,方才问:“这是谁在弹琴?”弹得很是精妙呢。
前头引路太监支吾了两声,道:“您见了我们福晋,就知道了。”
盈玥眯了眯眼,这旋律格外透着几分柔婉缠绵,只怕十有八九是女子所弹,而据她所知,六贝勒的姬妾中就算有会弹琴的,应该也无人胜过吟容的琴艺。
然而这琴曲,已经丝毫不逊色吟容姐了。
难道是六贝勒又纳了新人?可是她没听说六贝勒最近纳妾了啊?盈玥歪着头思忖着。
这时候,忽的见前头的马头墙边儿上,一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年轻女子正在掐腰怒吼:“我呸!整天就会拨弄琴弦,谁稀罕听呢!六爷早去了衙门了!你勾搭也是白勾搭!狐媚子!不知廉耻!终日靡靡之音,吵扰不休,还让不让睡觉了!”
这个泼妇一般的女人,貌似是……刚刚给六贝勒生了第三子的尤氏。这个尤氏原本极有望母凭子贵、加封侧福晋,没想到孩子都出了月子了,六贝勒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反而日渐冷落了她。
而在这个时候,貌似又来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盈玥笑了,也不去理会这泼妇一般的尤氏,兀自快步去了吟容的堂屋。
午后的阳光甚好,二阿哥绵爱正趴在小榻上酣睡,吟容正坐在一旁轻轻拍着,嘴里哼着儿歌,见到盈玥到来,立刻扬起笑容,拉着她的手去了书房谈话。
盈玥其实大约猜到吟容姐的用意了,她笑着道:“过来的路上,看了好一通好戏呢。”
吟容微微一忖,便猜到了:“尤氏又对着西跨院叫骂了?”
太监忙回话道:“是啊,骂得好生难听呢!亏得西跨院那位竟能忍得住。”
吟容眉心一蹙:“这般好耐性,倒是我小觑了她了。”
盈玥侧身坐在吟容身旁,好奇地问:“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吟容嘴角噙着冷笑,“西跨院里日前刚刚来了两位贵客,可不一般呢,乃是纯惠皇贵妃的侄儿和侄女呢!”
盈玥一愣,纯惠皇贵妃苏氏的母族晚辈??也就是说是六贝勒的表妹喽!
哎哟喂,表妹这种生物,厉害是最有可能成为情敌的!
而这个苏氏表妹又如此多才多艺,琴曲弹得那么好听,六贝勒又是个颇有雅好的……
怪不得吟容要请她来,这是要商量对策啊!
第三九七章、苏绾夕
盈玥看着吟容脂粉堆砌的眼角眉梢,吟容是美丽而优雅的,但两度生育,仍旧带走她不少青春靓丽,如今的她美则美矣,但终究比不得那些年纪娇嫩的小姑娘了。
“那个苏氏,很美吗?”盈玥眼睛撇着西跨院的方向,幽幽问。
吟容的脸上突然冒出三分苦涩,“见了你就知道了。”说罢,她转脸吩咐下人:“去请表姑娘过来一下,就说我娘家姐妹来做客,叫她过来认识一下。”
“是,福晋。”
这位苏表妹,很快就被请到了吟容的正堂。
只见一个身量曼妙的女子,纤纤细步走了进来。这女子一席娇嫩的汉家装束,水绿色掐牙芙蓉花缠枝舒袖小袄衬得腰身纤细如柳,茜粉色的如意百褶裙随着莲步轻移而轻轻晃动,一双小得惊人的三寸金莲半露半掩。
看着这双脚,盈玥不由一惊,是了,她险些忘了,纯惠皇贵妃的母族苏家是苏州士绅,而汉家女子都是缠足的。
盈玥穿越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小脚呢!她自小到大的交际圈子,都是满洲世家大族,素日里来往的都是世家大族的格格、要么就是宗室贵女乃至天家帝女,而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裹脚呢?
那苏氏已经盈盈屈膝行礼了,其声若黄莺,异常婉转动人:“小女苏绾夕,给两位福晋请安了。”
吟容的眼睛微微一凛,“你怎知道,我这姐妹也是位福晋?”
盈玥这才回过神来,去打量这个苏绾夕的容貌,只消看了一眼,心中不免为之惊艳!这苏绾夕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瓜子脸精致得堪称无暇,两腮透红,宛若芙蓉初开,粉唇娇嫩,恰似春日桃花,更动人的是那一双欲语还休的妙目,眼角眉梢透着怯怯楚楚,若西子捧心般惹人生怜。
这样的女人,天生便能勾动男人的心弦。也怪不得吟容姐如此警惕,要特特请她来商量对此。
那苏绾夕娇嫩唇角含笑,这一笑,两颊泛起了浅浅梨涡,格外透着一股甜意,“小女听闻福晋娘家同辈出了三位福晋,除了您之外,还有一位承恩公府的格格,如今是豫亲王福晋,还有一位忠勇公府格格更是福泽深厚,与您一般贵为皇子福晋。”说着,苏绾夕望向盈玥,柔柔道:“这位贵客气度卓然,想必不是豫亲王福晋便是十一福晋了。”
盈玥微微一笑:“苏姑娘好生聪慧。”
苏绾夕忙柔柔一笑,“您谬赞了,小女不过是随便揣测罢了。”
吟容脸色有些冷淡,“你这随便一猜,便猜几乎猜中身份,可见你真的聪慧过人!”
吟容如此盛赞,苏绾夕却忙低下头,神情有些怯怯的。
看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吟容眼中愈发厌恶,便对她道:“这是十一福晋!”
苏绾夕赶忙朝盈玥深深屈膝一礼,“十一福晋万福。”
盈玥点了点头,笑着问:“方才路径西跨院墙边儿,偶然听到琴音甚是悦耳,想必是苏姑娘所奏吧?”
苏绾夕娇柔一笑,道:“哥哥去了无类楼,独留我一人在西跨院,难免有些无聊,故而拨弄琴弦,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你哥哥是……”盈玥好奇地问。
吟容却先开口了,“他兄长苏幕高中了去年江苏秋闱第八名亚元,如今是进京赶考来了!”
说到这个兄长,苏绾夕脸上浮现出难掩的自豪之色,小脸蛋都隐隐泛红了。
盈玥挑了挑眉:“进京赶考啊,带着妹妹进京赶考,这可不多见。”
苏绾夕忙解释道:“哥哥只是想带我入京,见见世面罢了。”
吟容脸色有些黑沉,冷冷道:“见见世面,然后顺道给你选一个如意郎君!”而最佳的郎君人选,可不正是六爷么!表哥表妹,多般配!想到此,吟容不禁咬牙切齿了。
苏绾夕急忙垂下了头,俏丽脸蛋竟是有些黯然,“我、我只管听哥哥便是……”这幅柔柔弱弱的样子,宛若一株菟丝子。
盈玥看在眼里,心道这苏氏,倒不像是装柔弱,而是真的柔弱又没有主见,空有一副容貌与才艺。
说着,苏绾夕又小心翼翼抬头,怯怯道:“福晋,这会子哥哥该回来了,若您没有的别的吩咐,我是不是可以告退了?”
这苏绾夕开口闭口都是他哥,可见对其兄是何等依赖。
吟容一脸厌恶:“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苏绾夕吓得身子一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一时间,苏绾夕又急又怕,眼圈都有些红了。
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吟容眼里,愈发觉得可恶可恨,她烦恨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多谢福晋!”苏绾夕飞快行了一礼,便小碎步跑出了吟容的屋子。
吟容重重吐出一口气,“你也都瞧见了,这样楚楚动人的女子,但凡是个男人,哪有不动心的?!”
盈玥微微一笑:“吟容姐先别急着下定论,兴许人家苏氏兄妹只不过是想让六哥做媒,给找个好婆家而已。”
吟容哼了一声,“有我们六爷这个现成的金龟婿不去捉,难道还要退而求其次另选目标不成?!六爷可还没有立侧福晋呢!”
盈玥忙问:“六哥有这份意思吗?”
吟容叹道:“我旁敲侧击的问了,爷却说要给她安排个上好的去处……可是——我一追问,他却不肯明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盈玥笑了:“六哥若真有此心,应该没必要隐瞒,直接纳了苏氏,难道你还能阻拦不成?”
吟容沉吟了片刻,“可是这苏氏如此貌美……她若有心勾引,我们爷哪里招架得住?”
是啊,一个貌美的女子,天生就足够让女人警惕了。哪怕她并未作出勾引你丈夫的举动。
盈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吟容姐,你就别多心了。我瞧着那苏氏虽然柔弱娇怯,却也着实不像狐媚之辈。”
吟容撇撇嘴,“哼,我看没人比她更狐媚了!”
盈玥汗了,在一个拈酸吃醋的女人眼里,所有漂亮的女人全都是狐媚子。
第三九八章、拉皮条的六贝勒
永瑆乘坐着马车,手里紧攥着盈玥最近抄录的佛经,神色既紧张又期待又有些踟蹰,那避孕丸药到底何用,只消问问福康安便能揭晓。可他又担心,万一……
正在此时,马车停住了,永瑆一愣:居然已经到了吗?
外头的刘昶扬声禀报道:“爷,六贝勒身边的太监拦住了马车,说是六爷找您,有要事商谈。”
“六哥?”永瑆皱了皱眉头,下了马车一看,原来是到了如意楼跟前了。
如意楼的二楼上,一个雅间的窗户正开着,窗内站着的可不是正是六贝勒永瑢么!六贝勒挥着手,笑呵呵的,活像只狐狸。
永瑆有些狐疑,六哥若真有要事,直接去他府上便是,怎的半路上把他拦住?如意楼虽然清净雅致,但是在不适合用来商谈要事啊!
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永瑆虽然急着想去忠勇公府,但也不好直接走人,只得郁闷地进了如意楼。
兰字号雅间中,六贝勒一身绛色曲水纹锦缎长袍,笑脸眯眯,那叫一个和善,六贝勒笑呵呵招呼着永瑆入座,还亲手给倒了一杯茶水,“十一弟,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可永瑆看在眼里,却觉得浑身不得劲,他怎么瞧着六哥笑得很是诡异啊!
“忠勇公府。”永瑆淡淡道。
六贝勒恍然大悟:“是去看望觉罗老太太吧?”
永瑆“嗯”了一声,“六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六贝勒笑着拍了拍永瑆的肩膀,“觉罗老太太这回病得可不轻,若是有个万一,我福晋和你福晋,只怕都得尽一尽孝心,多少守孝些日子吧?”——虽说吟容与盈玥都是出嫁之女,是否为娘家祖母守孝,肯定是要征求婆家应允的,然而老太太那可是元后之母,皇家岂会不允两位福晋守孝尽孝?
永瑆一脸不解:“六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贝勒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没什么,吟容都给我生了两个嫡子了,只当是叫她好生歇息些日子,不打紧。”
永瑆蹙眉,他大约听出六哥的意思了。
六贝勒继续道:“弟妹嫁给你都三年多了,一直都没有身孕,若是老太太没了,她又要自请守孝,岂非更是耽误了你的子息?”
永瑆一脸浑不介意:“不妨事,至多不过一年,不算久。”
六贝勒若有深意地道:“十一弟,你都十八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只怕是不太妙吧?”
永瑆俊脸一黑:“六哥!!”身为男人,在这种事情,终究是敏感的。
六贝勒严肃地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子嗣着想,如今连十二弟都已经有了一女,你那里却连个小格格都没有!你知不知道,私底下已经有人在怀疑你那方面有问题了!”
永瑆脸色黑如锅底,他忍不住怒吼:“我没问题!!”
六贝勒赶忙道:“这个我当然相信你,可你一直没有子嗣,也不是个事儿啊!”
永瑆哼了一声,“六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贝勒嘿嘿笑了,“日前,我母族苏家的表妹刚刚入京,如今就住在我的府上。我这表妹年方二八,模样更是一等一的漂亮,更难的是读过书、善音律,是个气度绝佳的姑娘。”
永瑆如何看不出六贝勒的用意,合着这是要给爷拉皮条啊!永瑆淡淡道:“既然这么好,六哥你自己纳了便是了!”
六贝勒笑了:“我都三个儿子了,不缺子嗣了。”
永瑆:有仨儿子了不起啊!我特么还有七个呢!!可是永瑆没法说出口,因为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现在的他,别说子嗣,连个闺女都木有!一想到这里,永瑆内牛满面。
麻蛋,爷居然被才三个儿子的六哥给嘲笑了!
永瑆一脸不爽,“多谢六哥好意!我并无纳侧之意!”
六贝勒又嘿嘿笑了:“十一弟,你想多了!”
“嗯?”永瑆忍不住腹诽:我想多了?六哥诶,你分明浑身散发着媒婆一样的味道!
六贝勒道:“这虽是我嫡亲的表妹,可苏家毕竟只是汉人,我那舅舅又只是举人,无官无职。这样的门第,给皇子做侧福晋,的确是差了点。我的意思是,你纳她做格格既可。”
永瑆眉心一沉,六哥亲自做媒,求的还只是个侍妾位置,他若拒绝,就太不给六哥面子了,可是——
永瑆长长叹了一口气,“六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永瑆一时愣是找不出拒绝的借口。
六贝勒也不恼,他笑眯眯道:“这事儿你不必急着给我回复,改日我为你引见一笑,你瞧瞧我这表妹模样气度,若是实在不喜欢,我绝不强求。”六贝勒拍着胸脯如是道。
“这……”永瑆眼珠子一转,六哥都说不强求了,那么他只消见一面,然后随便挑出个不满意的地方,婉拒了便是。
“那好吧。”永瑆道。
六贝勒嘿嘿笑了,他一个出继了皇子,这辈子是没什么前途了,倒是十一弟还大有可为。可十一弟已经有两个亲哥哥了,与他的关系,最亲密之处,不过是他们俩的福晋是堂姊妹罢了。六贝勒一直有心,把这份关系再拉近一点,正在这个时候苏氏兄妹入京,他在看到苏绾夕的第一眼,便有了这个想法。
绾夕的模样着实出挑,或许她可以成为第二个纯惠皇贵妃也未可知呢。
唉,汗阿玛已经淡忘了额娘,他总不能一辈子就只是个贝勒吧?总得为自己的将来长远考虑。
“那就这么定了,改日我请你过府吃酒。”六贝勒笑眯眯道。
“好!”永瑆无奈地应了,又道:“六哥,你看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去忠勇公府呢。”
六贝勒会心一笑,亲自送弟弟出了如意楼,目送去远去,嘴上喃喃自语:“这事儿十拿九稳了。”
至于六贝勒为何没对这位表妹生出绮念,无他,只因这苏绾夕生得颇似纯惠皇贵妃年轻的时候,因此再貌美楚楚,六贝勒也断然无法生出别样的心思。
不过这事儿得瞒着他福晋,吟容和盈玥自幼亲如姐妹,若是吟容知道了,十一弟妹焉有不晓得的道理?
弟妹啊弟妹,我不过是想让表妹给十一弟做个侍妾而已,也不算太对不住你吧?六贝勒心中嘀咕着,便笑眯眯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