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孔雀呢斗篷
九公主见喜,自然是要瞒着的,毕竟是天花,一个不慎,便会引起京畿动荡。
乾隆陛下虽然种过痘,但太后没有啊、一干嫔妃更没种过,因此在众人众口一词的恳求之下,乾隆陛下决定立刻打道回宫。
自然了九公主还得呆在蓬莱岛上避痘,而令贵妃与十七阿哥永璘虽未有染上天花的症状,乾隆陛下也没用放松警惕,并未带他们二人回宫,不过天地一家春的禁足倒是已经解除了。
而十五阿哥和七公主因早已离开生母单独居住,故而没有被留在园子这等高危传染之地,也一并伴驾回宫去了。
只不过——七公主与十五阿哥姐弟俩回宫后,却自请为九公主抄经祈福,闭门不出,等同幽禁。
听闻这个消息,盈玥不免有些诧异,“馥苏里和十五弟一块抄经祈福?这是……怕被人害,还是……被皇上幽禁了?”
盈玥忙对陶卉道:“这个时候,宫禁森严,我只怕不便递牌子,你着人传信,问问舒贵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玥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放心吧,十五弟和七妹并没有牵扯其中。”永瑆忙安慰道。
盈玥蹙着眉头:“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永瑆又对这次天花事件知之甚少,知道越少,盈玥愈是不安。
永瑆神色一紧,是啊,前世的时候七妹也没用被指婚给福康安啊!
数日后,舒贵母妃给的回信也是不知道。
是了,舒贵母妃一门心思正担心十六弟也染上天花,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唉,如此盈玥也只好沉下心来,看着事态的发展。
很快,便进了十月里,圆明园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九公主在太医们的悉心照料下,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天花也没有蔓延开来。
宫里的巨头们,想必都松了一口气吧。
因天花未曾蔓延,宫中门禁也松缓了不少,盈玥正打算递牌子进宫打探一下状况呢,结果福康安却先一步来了。
这段日子,福康安也一直拘束在宫里,不得出宫,只是没想到他一出宫,不是去见爱妾香儿,居然是跑来她这儿了。
“此番九公主见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盈玥未等福康安开口,便先问出了口。
福康安叹了口气,“说来这事儿,还真是险之又险,差一点,染上天花的就该是七公主了!”
“什么?!”盈玥一脸愕然。
福康安忙端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就在九公主见喜前不久,十五阿哥还央我带他出宫玩呢。”
盈玥挑了挑眉毛,十五阿哥如今还真是黏着福康安啊,简直成了跟屁虫了。
福康安神色有些凝重,“因十五阿哥一直想去琉璃街玩,我拗不过,只得带他去。后来在四海洋行,十五阿哥相中了一件孔雀呢斗篷,价值百金,这小子出宫不带钱,还是死赖着我付的钱的。”说着,福康安努了努嘴,一副不满的样子。
“孔雀呢斗篷啊,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珍。”所谓孔雀呢,便是以金丝和孔雀羽毛织就的缎料,一件斗篷,不知要耗费多少只孔雀之羽,而且需要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数十人需足足一年时间才能织就一匹,因此价值百金,也算公道。
孔雀呢子华丽无匹,尤其是在太阳底下,金彩熠熠,只不过孔雀呢的蓝色过于大气华丽,应该不适合给七公主吧?
“十五第打算买了送给七妹?”盈玥有些疑惑,“这孔雀呢,七妹的年纪穿着还早了点吧?”
福康安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是啊,那件斗篷尺寸分明是个成年女子穿的,我当时还以为他买了是要献给令贵妃呢。”
盈玥心头一震,是啊,孔雀呢斗篷,七公主不适合穿!若是给令贵妃……
“那四海洋行的掌柜,又是个舌绽莲花的,简直要把这件孔雀呢斗篷夸上天了!说什么唯赐一件,今日错过,日后只怕就未必有了!”
额,商人嘛,分分钟把吊起你胃口,十五阿哥又是个小孩子,自然是非要买买买的。
“结果,就是这么回事,他带着孔雀呢斗篷,回宫后就直接送去了七公主了。七公主只瞧了一眼,觉得太过华丽张扬,便着人收了起来。”福康安道,“当时,幸亏七公主没有沾手,否则……”
盈玥神色一紧,“这件孔雀呢斗篷——”
福康安点了点头,“然后,便是九公主听说了这件事,竟跑去了竹林院,要求七公主把金雀呢斗篷献给令贵妃娘娘,便强行给带走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九公主染上天花的缘由啊!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盈玥轻易便能推断出九公主的举动了,“金雀呢斗篷华美无匹,九公主又十分爱美,因此愣是不管尺寸不合,愣是给穿上了!”
说着,盈玥露出讥笑之色,“结果她染了天花!”
福康安点了点头,“是啊,这件事十五阿哥也捏了一把冷汗呢,只差一点,就险些害了七公主呢。”
所以十五阿哥和七公主才自请抄经祈福,倒是不是真的为了给九公主祈福,主要是因为金雀呢斗篷是经了十五阿哥和七公主的手,二人多少要担些责任。
盈玥也总算明白了,害九公主没好处,若目的是令贵妃……皇后便是嫌疑最大的人!
令贵妃之前才害得十二阿哥不能再有子嗣,皇后必定是恨毒了她了,想要取其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福康安沉沉道:“四海洋行已经被查封了,那个鼓动十五弟购买孔雀呢斗篷的掌柜在下狱之前便死了。”
盈玥长长道:“杀人灭口啊。”
福康安重重点了点头,“那洋行的人,也有好几个染了天花,不过控制得早,因此还无人知晓呢。”
盈玥眉心一蹙,“洋行只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了,十五弟又是令贵妃的亲儿子,这下子,令贵妃只怕是要怀疑你,怀疑咱们富察家了。”
福康安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急着要来先告诉姐姐一声,皇上已经下旨命人去接令贵妃、九公主和十七阿哥回宫了。等她回来……”
“你先回忠勇公府,跟阿玛通个气吧。”盈玥定定道,“弄不好,令贵妃还会怀疑是你和七公主联手想要害她呢!”
福康安愕然,“令贵妃连七公主难道都会怀疑?!”
盈玥撇嘴,“这有什么稀奇的?总之你小心着点。”
“我省得了。”福康安正色拱手一礼,便火速赶往富察家去了。
第三七〇章、掴掌亲姐
福康安前脚离宫,后脚永瑆便下朝回来了。
盈玥便忙遣退左右,便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永瑆复述了一遍。
永瑆点了点头,“原来是冲着魏氏去的!”
“看样子这事儿果然是皇后的手笔,天花这种东西,令贵妃一旦沾身,就算不死,容颜也得毁了,而且还能顺道让令贵妃怀疑福康安,怀疑是富察家所为。”盈玥脸色有些凝重。
“此刻,我最担心的倒是不是福康安的处境,而是七妹……”盈玥揉了揉眉心,“明日我递牌子进宫瞧瞧七妹吧。”
永瑆点头,“令贵妃已经回宫,稳妥起见,爷陪你一块吧。”
盈玥莞尔一笑,“好。”
翌日,盈玥和永瑆天蒙蒙亮便起了,叫人一通拾掇打扮,又用了早膳,便已经是辰时了。嗯,女人化妆比较耗时嘛。
结果化妆耽误时间,二人赶去紫禁城西三所的时候,却扑了空,宫女如璧欠身道:“可不巧,今一大早,令贵妃娘娘派人来,把公主叫去了。”如璧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公主只带了如圭一个人去,都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盈玥眉心一蹙,看了永瑆一眼:“要不我去延禧宫瞅瞅?”
永瑆大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你怕什么,难道在延禧宫,令贵妃还敢吃了七妹不成?”
盈玥一愣,这才晓得自己担心过头了,就算令贵妃真的想做什么,也不至于直接在自己宫里下手。此番把馥苏里叫去,应该也只是盘问一下而已。
饶是如此,盈玥心下仍旧有些不安,便对永瑆道:“你现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瞅瞅。”
“你呀!”永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你即使去了,只怕也未必进入得了延禧宫的门。”
盈玥抿嘴笑了,附耳道:“你忘了我的本事了?就算不进门,我也能……”
永瑆一愣,“好吧,爷陪你一块去。”
盈玥忙道:“你如今已经分府,这后宫怕是不便去的。”除非是去皇后那儿请安,否则身为皇子,不该涉足其他嫔妃的殿宇。
永瑆笑了笑:“放心,爷顺道先去养心殿给汗阿玛请个安,然后去斋宫等着你。”
斋宫从前是毓庆宫,位于东六宫的南面,离着令贵妃的延禧宫十分近,但并不属于后宫范畴。斋宫如今是斋戒祭祀的场所,偏殿里还放置了不少佛道经文,永瑆正可打着去看书的名义去。
盈玥点了点头。
永瑆幽幽道:“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爷也能接应一下。”
盈玥笑了,“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儿,七妹在延禧宫顶多受点委屈罢了。”
说着,她笑容有些黯然,亲生母女,却闹到如此地步。
叹了口气,便没有多耽搁,火速离开了西三所,往东六宫而去。
夫妻二人在养心殿外分道扬镳,盈玥独自赶往延禧宫。
果不其然,盈玥站在延禧宫的宫门外,却被禀报:“我家贵主身子不适,召了七公主是来侍疾的,故而不方便见十一福晋。”
这样的待遇,盈玥早有准备,便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在这儿等着七妹出来。”
那太监碰了软钉子,登时阴阳怪气道:“福晋爱等便等着吧!”
见太监拂袖回去复命了,盈玥默默合上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实则精神念力早已笼罩了整个延禧宫。
延禧宫正殿中,令贵妃正高坐在剔红如意宝座上,一脸气势凛然,哪里有半分不适的样子,她冷笑着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馥苏里,道:“你这还没嫁去富察家呢!大姑子便如此护着呢!怪不得你一门心思帮着富察家!”
馥苏里跪在地上已经半个时辰,纤弱的身板已经有摇摇晃晃,她兀自撑着,磕了个头,“还请额娘明鉴,我实在不知那孔雀呢斗篷被人动了手脚!我不曾上身,只是因为那斗篷并不合身。”
这样的解释,令贵妃如何肯信,她眼神阴郁得有些骇人,“本宫倒是不信了!竟然那么巧!偏偏是福康安给永琰出钱买了这件孔雀呢斗篷,偏偏是经了的手,你却安然无恙!”
馥苏里心头一痛,她嘴角扬着一苦笑,“额娘之所以恼怒,其实只不过是染上天花的人不是我,对吗?!”
令贵妃一噎,登时有些恼羞成怒,她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放肆!如今是本宫审问你!不是你审问本宫!!”
馥苏里倔强地扬着下巴:“该说的,我全都已经说了,额娘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说着,便缄口不言了。
这样的态度,落在令贵妃眼里,分明是死鸭子嘴硬,硬撑着不肯招供!令贵妃咬牙切齿道:“那就你继续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馥苏里硬挺挺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延禧门外的盈玥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时候,九公主丰克里面覆软纱,走进了延禧宫正殿中,令贵妃神色一紧,不由道:“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偏殿养着吗?你脸上才刚刚结痂,这个时候不能见风!”说着,令贵妃急忙吩咐下人:“赶紧把门窗都关上!”
九公主只露着一双毒恨的眼眸,那是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毒恨,“额娘!我的脸就算再怎么悉心保养,也恢复不到从前了!!”说着,九公主咬牙切齿,恨毒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七公主、她的亲姐姐。
看到七公主脸蛋无暇如玉,九公主便更恨不得眼眸如火烧一般,“都是你害的!!”
七公主淡淡瞥了九公主一眼,“七妹别忘了,那件孔雀呢斗篷,是你跑来生生抢走的!不是我送给你的!”
“你——”九公主气结,“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敢狡辩!”说着,九公主大步冲上前去,抡起了巴掌,便扇向七公主娇嫩无暇的脸颊。
“啪”的一声,七公主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七公主眼中再也不复半分温情,她冷冷道:“以额娘的聪明,难道不晓得,我如何能料到九妹回来强取孔雀呢斗篷?!当时九妹扬言孔雀呢斗篷要献给额娘你,结果九妹自己却上身了!这点我又如何能料到?!”
令贵妃眉头一皱,她当然晓得这点的疑虑,但是馥苏里这丫头仍然太可疑了!
第三七一章、断肠草
九公主没想那么多,已然恼羞成怒:“我管你是否能料到!我的脸毁了,全都是你害的!”说着,九公主再度扬起了巴掌,想要再扇七公主的耳光。
这时候,令贵妃却突然伸手一把拦住了。
九公主愕然,她一脸委屈地看向令贵妃:“额娘!你为何要拦我?”
令贵妃淡淡吩咐旁边一个太监:“去拿些冰,给九公主冷敷!务必要消肿!”
令贵妃这么做,可不是起了什么劳什子慈母善心,只不过是她不能让七公主脸上带着掴掌后的伤痕离开延禧宫,落在旁人眼中罢了!
盈玥如何不明白这点,登时觉得心中恶心无比!身在宫中,的确是不得不算计,但脸亲生女儿都如此算计,还真叫人恶心欲吐啊!
绢帕包裹着冰凉的碎冰裹在了七公主红肿的脸颊上,七公主忍不住发出了“嘶”声。
跪在旁边为七公主覆冰的心腹宫女如圭手一抖,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七公主兀自伸手自己拢着那一帕子的随便,低声道:“不妨事。”
令贵妃冷眼扫了一眼:“的确不妨事,就这么敷上一回冰儿,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消肿了。等消了肿,你就可以离开了。”
七公主面无表情道了一个“是”。
令贵妃嘴角噙着冷笑:“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来。我就跟你慢慢耗着,直到耗到你肯招供为止!”
七公主愕然抬眼看了自己亲生母亲一眼,眼底恸然一片。
旁边的九公主终于消气了,她满脸都是报复之后的快感,她讥笑道:“七姐,你别以为指婚给了福康安,便有了靠山!额娘永远是我们的额娘,一辈子都能管着你!你别妄想翅膀硬了,便能飞了!”
七公主微微蹙眉,她身边嬷嬷全都是额娘的人,迄今为止,她能绝对信任的心腹也不过只有如圭如璧二人罢了。日后即使下嫁了,身边人俱是眼线,如果不解决段这些人,她永远只是个牵线木偶……
想到此,七公主心头一沉,额娘丝毫不念骨肉情分,看样子她不必再犹豫了。
拿定了主意,七公主便不再言语,兀自咬牙扛着、直挺挺跪着,足足又跪了半个时辰,脸上也已经完全消了肿。这才被如圭扶了起来,她踉跄着起身,却不忘礼数,朝着令贵妃勉强行了一个万福:“馥苏里告退了,还请额娘自行珍重。”
令贵妃冷哼一声,“看样子,你还是冥顽不灵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令贵妃居高临下,用冷漠如冰的眼睛蔑视着纤弱单薄的馥苏里,嫣红泣血的唇口吐出两个字:“滚吧!”
七公主“呵”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在如圭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出了延禧宫正殿,走出了延禧门。
门外,七公主看到笔直地站在那里的十一福晋富察氏,登时眼圈一红,险些要哭出来。额娘说她一门心思帮着富察家,敢问有这样的额娘,她如何能不偏向婆家?
“十一嫂……”馥苏里的声音有些哽咽。
盈玥早已知道殿中发生的一切,赶忙上去亲手扶着她:“什么都别说了,我给你叫了肩舆,快坐上去吧。”说着,她指了指旁边停着一顶朱红色的鸾纹肩舆。
七公主眼中泪水打着转儿,却强忍着才没落下了,“多谢十一嫂。”
一路抬着到了斋宫,永瑆正好迎面出来,却看到馥苏里眼圈红红的,还坐在肩舆上,反倒是月娘跟着走在旁边,永瑆忙问:“这是怎么了?”
盈玥低声道:“跪久了,伤着膝盖了。”
永瑆脸色一沉,哪怕只有这只言片语,他也不难猜测延禧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公主忙在肩舆上弯了一下身子,“恕我不便给十一哥行礼了。”
永瑆叹了口气,馥苏里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苦命,“先回西三所吧。”
回到西三所,关上了门,屏退了无关人等,馥苏里这才脱下外袍,卷起了裤腿,果然一双膝盖早已是紫红一片,生生肿了一圈。
盈玥恨恨道:“既然她如此不顾念母女情分,直接传太医来好了。”
馥苏里摇了摇头:“这膝盖上的伤,额娘完全可以说,我是为她跪经祈福跪出来的。”
盈玥蹙眉,令贵妃是七公主的生母,这个身份,有太多的优势!令贵妃可以轻而易举为难馥苏里,馥苏里却不能对令贵妃怎样,否则便是不孝!
这个时代,是个一味苛求儿女孝顺的时代,哪怕父母对子女再不好,子女也不能不孝顺父母!真他妈不讲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令贵妃可是打算让馥苏里每日都去跪的,这么下去,哪里扛得住?
七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十一嫂放心,这一次,我不会逆来顺受了。”
盈玥一愣,她实在没想到,素来软弱的馥苏里竟会说出这番话。
七公主看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如圭一眼,道:“去把那丸药拿来。”
如圭急忙道:“公主三思啊!”
七公主叹了口气,道:“去吧。想要摆脱额娘,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盈玥听得心中愈发觉得不妙。
如圭红了眼圈,“奴才知道了。”便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第一个抽屉,从中去了一只小锦盒,锦盒中是一枚蜡封的丸药,如圭哆哆嗦嗦递了过来。
盈玥眉心一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公主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妨事的,十一嫂别担心。”说着,她打开了蜡封,将里头那颗看似平平无奇地黄色药丸塞进了嘴里。
毫不犹豫吞咽下去,七公主含笑道:“在额娘的掌控之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药的呢。”
“这到底是什么药?!毒药?”盈玥一把按在了馥苏里的肩膀上,急吼吼追问。
七公主点了点头,“这会子,嫂子可以帮我传太医了。”
盈玥跺了跺脚,二话不说跑出了内室,在外间的永瑆也是一脸急色:“毒药?我听见你说毒药了?”
盈玥目光扫向刘昶:“立刻去太医来,就说七公主……”
“啊!”里头传来了馥苏里痛楚的叫声,那声音如撕心裂肺一般,揪的人心疼。
“奴才明白了!”刘昶没有再问什么,便飞奔去请太医了。
盈玥与永瑆已经冲进了内室,只见馥苏里已经从床榻上翻了下来,她抱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浑身簌簌颤抖着。宫女如圭跪在一旁,簌簌落泪。
盈玥眉心一蹙,这般疼得肠子打结的样子,是断肠草吧?!
这丫头,真的是被逼急了啊!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第三七二章、催吐救治
“七妹中毒了?”永瑆看着蜷缩颤抖的七公主,眼中透着愕然。
盈玥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像是断肠草!”
永瑆的瞳仁一缩,“开什么玩笑?!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说着,他急忙对着七公主吼道:“不管是什么毒药,都赶紧扣着嗓子吐出来!”
“啊!我……”七公主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剧烈的痛楚,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断肠草,顾名思义,服下此毒,仿佛是吞了刀子一般,一刀刀像是要割断人的肠子!
盈玥扬声道:“先把你们公主扶到床榻上去!”
“是!”如圭如璧两个漂亮宫女飞快上前,一左一右将呻吟着的七公主扶到了里头的软榻上。
断肠草带来的痛楚,让七公主蜷缩得更加厉害了,她额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呻吟声自苍白发青的嘴唇中断断续续,“十一嫂……我……我好疼!”
盈玥跺了跺脚,如今的形势,不能等太医来处置了,必须立刻催吐!而催吐最好的法子,就是抠喉咙,可七公主已经疼成这个样子,七公主自己显然是不可能自己扣嗓子了,若她动手,实在不合适!
为今之计,也只有按压胃部下方的穴位了。
盈玥吩咐道:“把她的身子扯直了!别让她缩着肚子!”
如圭和如璧这两个漂亮宫女,完全不能理解十一福晋的吩咐,到底是何用意?明明公主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了!
盈玥已经撸袖子上去,瞪着这两只花瓶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压着她的手脚!”
如圭如璧面面相觑,但也明白,十一福晋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她们公主!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上去奋力压住七公主的手脚。
而盈玥双手飞快上去按压在七公主的小肚子上,使出吃奶得劲儿大力揉搓着。
七公主本就小腹剧痛难忍,如此大力按压,无疑会加重痛楚,“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叫如圭和如璧俱是一个哆嗦,便松开了手。
“唔——呕——”剧烈疼痛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欲,水状秽物从七公主口中倒涌了出来。
如圭赶忙捧着痰盂过来,让七公主吐了进去,暗黄色的污秽带着古怪的气味,闻着十分刺鼻。
“呕……”七公主大口呕吐着,而后身子一软,如虚脱一般软到在了软榻上,但起码那痛楚缓解了不少。
七公主微微蹙着眉,腰身微微弓着,仍旧是有些痛楚的样子。
如圭如璧忙为七公主擦着嘴擦脸,又是捧了温水问她漱口,一通拾掇之后,太医才姗姗来迟。
永瑆黑着脸斥道:“怎么现在才来?!七妹若是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太医忙跪下磕头:“十一爷容禀,令贵妃娘娘刚刚回宫,因此传召了好几位太医去延禧宫为九公主调理,为十七阿哥请平安脉。奴才们实在分身乏术!”说着,太医小心翼翼道:“何况,七公主不是只是肚子疼么?”
永瑆脸色更难看了,令贵妃才刚回宫,便如此大张旗鼓……
盈玥冷哼,“七公主的确是肚子疼,但你焉知不知绞肠痧?!这种病情岂能耽搁?!”
“这——”太医为喉咙一噎,肚子疼多半只是吃坏了东西,但也不能完全说绝无可能是绞肠痧……
永瑆脸色黑沉沉道:“好了!别耽搁,快去看看七妹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忙磕头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公主诊脉!”太医连滚带爬便跑到了软榻跟前,飞快从药箱子里取出金丝攒花脉枕,小心翼翼垫在七公主那柔弱无骨的皓腕上,又覆上薄纱,这才开始切脉。
太医凝神,静静感受着脉搏,不消片刻,脸色有些发白了,他忙抬头仔细看看了七公主的面色,忙道:“烦请公主张开嘴,让奴才看看您的舌苔。”
七公主目光柔弱而无力,轻轻启开了苍白的嘴唇。
太医神色微微一震,又道:“这室内似乎有呕吐过的味道,可否让奴才瞧瞧公主吐出的秽物?”
如璧赶忙捧了那个痰盂过来,太医也顾不得气味难闻,忙凑上去仔细闻了闻,登时脸色白了个透彻。
盈玥嘴角冷冷一扬:“七妹到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她方才疼得都打滚了,倒是吐了之后,略见好了些。”
太医忙噗通磕了个头,“回福晋的话,七公主……大概是中了断肠草的毒!”
盈玥适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什么?断肠草?公主怎么可能误服此物?必定是有人下毒加害啊!”
永瑆瞥了刚刚跑回来的刘昶一眼:“竟然有人敢下毒谋害天家帝女,刘昶,立刻去禀报汗阿玛和皇额娘!”
“嗻!”
吩咐罢了,永瑆又声色俱厉地扬声道:“在毒物没有查清来源之前,西三所伺候公主的人,无论是宫女嬷嬷还是太监,一个都不许离开!!否则——”永瑆眸色凛冽地扫过那几个教引嬷嬷,浑身透着冰冷的寒意。
然后其中为首的那位徐大嬷嬷却忙上前一步,道:“公主遭此暗害,应当立即禀报令贵妃娘娘。”
永瑆脸色一沉。
盈玥却笑了:“徐嬷嬷说得是!”然后便瞥了身后的玉盏一眼,“你去延禧宫禀告一下吧。”
玉盏会心地笑了:“是,福晋。”
玉盏的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腿脚远远比不得刘昶的速度,何况西三所去延禧宫又远比去养心殿要远得多,就算玉盏不耽搁,一路快行,也肯定是晚上许多的。
西三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来就不可能瞒过令贵妃。只需让她晚一步知道,就足够了。
徐嬷嬷脸上晦暗不明。
太医已经取出了银针,正在为七公主施针,这个太医还是有两下子的,十几针下去,七公主的紧簇的眉心已经舒缓了不少。
太医又从药箱子取出里清毒的药丸,一股脑倒出了七八粒,递给七公主的侍女,道:“以温水送服。”
最后,太医再开出了一纸药方,恭恭敬敬直接呈递给床头的盈玥:“福晋请放心,公主催促及时,体内的毒本就残余不多,吃上半个月的药排毒调理一下,便无碍了。”
盈玥微微颔首,“真是多亏了太医医术高超,七妹的脸色瞧着已经好了不少呢。”
“福晋谬赞了。”太医擦了一把冷汗,讪笑道。得亏七公主催吐及时,若是有个万一,他这条老命可就悬喽!
第三七三章、搜查延禧宫
盈玥微微一笑,将药方子递给了如璧,叫她下去熬药,又用别样的目色扫了自己的侍女玉壶一眼。
玉壶顿时明了,飞快从袖中掏出一枚颇有分量的金锞子,塞进了太医手中。
太医素日里也是经常得到赏赐的,但素来不过五两十两银子,何曾直接来了这么一枚五两重的金锞子?!都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了!太医急忙推辞,“职责所在,不敢受赏!”
盈玥淡淡道:“太医只管收着便是。七公主遭此谋害,待会儿还需太医在汗阿玛面前如实禀报呢。”
太医顿时会心一笑,忙不动声色将金锞子收入了袖子里,“是,奴才明白了。”
OK,贿赂成功。
交易完成之后,有特意开窗通了风,点上了香料,室内的气味才稍微好了些。床榻上的七公主已然是疲惫极了,她睫毛上挂着泪珠,苍白的小脸蛋,格外透着虚弱不堪,叫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意。
盈玥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七公主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身太监尖细的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的翊坤宫,位于西六宫,距离公主们所居住的西三所很近,因此才能乾隆陛下一块赶到。
室内一众忙跪了一地,请安的请安、磕头的磕头,除了中毒体弱不堪的七公主,所有人都跪下了。
乾隆陛下脸色有些阴沉,“馥苏里如何了?!”
太医赶忙上前几步,复又跪下:“请皇上放心,因救治及时,七公主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公主中的断肠草剧毒,体内仍有些残留,公主又素来体弱,此番还需好生调养,才能恢复如初。”
乾隆陛下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道:“七公主便交给你了,务必彻底清除余毒,不能留下任何病根!否则,朕为你是问!”
“嗻!”太医忙磕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馥苏里怎么会中毒了?!”说着,乾隆扫向自己的亲儿子。
永瑆忙正色陈述:“汗阿玛,儿子也不是很清楚。儿子原本在斋宫看佛经呢,结果便看到七妹从延禧宫出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还是福晋特意叫了肩舆,把她给抬过来的,结果一回来,便腹痛如刀绞。太医诊断说,是中了断肠草剧毒。儿臣不敢怠慢,所以立刻便叫人明报了汗阿玛和皇额娘知晓。”
听到这话,皇后脸上露出怜惜之色:“馥苏里这孩子,怎么这般命苦?到底是谁这般心狠手辣,竟要加害于她?!”皇后忙对乾隆陛下道:“皇上,此事一定要彻查啊!”
乾隆陛下老脸阴雷密布,“不必你说,朕自然要详查!”说着,乾隆扫过跪在地上的太医:“馥苏里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太医忙道:“回皇上,断肠草之毒发作甚快,因此只需查一查一个时辰内公主服用过何物,想来就能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了。”
这时候,跪在床头服侍七公主的如圭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一个时辰内,公主只在延禧宫喝过一盏茶水啊!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用过了!”
太医打了个一个激灵,七公主竟然是在延禧宫中的毒不成?!
乾隆陛下眉心拧了起来,他几步上前,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问道:“馥苏里,当真如此吗?”
七公主小白惨白阵阵,忽的眼圈一红,泪水开始打转,“额娘……不会害我的,一定是……有人嫁祸。”
乾隆陛下点了点头,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亲生母亲会害自己的骨肉,乾隆陛下当然也不信。
皇后眼中透着几分惊疑不定,她忙道:“皇上,不管怎么说,延禧宫竟然会出现断肠草剧毒,为保稳妥起见,还是彻查一下延禧宫,省得九公主和十七阿哥也遭到毒害。”
乾隆陛下冷眼扫了皇后一眼。
七公主见状,纤弱无骨的小手怯怯揪了就乾隆陛下的袖子,“汗阿玛,皇额娘说得有理,九妹才刚熬过天花,身子正弱,可千万不能像我似的,中了毒害。”
乾隆陛下叹了口气,“也好,还是查一查吧。保不齐延禧宫里,便有胆大包天的奴才呢。”说着,乾隆陛下直接吩咐身边大太监王进保,带人前往延禧宫搜查。
片刻后,令贵妃才姗姗来迟,她脸色有些青白交加,很显然,来的路上已经碰到了王进保,她上前向帝后屈膝行了一礼,“皇上为何要搜查臣妾的宫苑?”
皇后微微一笑:“魏氏你可别多心,七公主在你那儿中了毒,皇上搜查延禧宫,也是你了你的安全考虑。”
令贵妃脸色一青,忍不住瞥向病榻上一副病弱缠绵模样的七公主馥苏里。馥苏里却合上了眸子,一副根本不理会令贵妃的模样。
盈玥见状,忙微笑着说:“汗阿玛,七妹看样子是累了,不如叫她好生歇息吧。”
乾隆陛下点了点头,便起身,去了外头明间等着搜查消息了。
一众人也跟着出了内室。
令贵妃脸上难掩不安之色,眼睛不住地朝着珠帘里内室撇去。
这一切都被皇后看在眼里,皇后抿了一口茶水,“令贵妃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神不定的?皇上只是例行搜查一下延禧宫罢了。”
令贵妃忙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是担心馥苏里。”说着,令贵妃开始抹泪,眼圈也一瞬间红了,“方才在延禧宫,馥苏里还跟臣妾有说有笑呢,没想到一转眼,竟成了这般模样,臣妾实在是心疼。”
盈玥看在眼里,那叫一个反胃!心疼个屁!有说有笑个屁!你们家有说有笑是跪着说笑的?!还顺便来了耳光?!
这幅嘴脸,真是恨不得叫人撕碎了啊!
乾隆陛下目光柔和了不少,“你放心,馥苏里已经不碍事了。”
令贵妃点了点头,“还请皇上一定要查清此事,别叫馥苏里白白受了这般苦楚。”
“那是自然!”乾隆陛下肃色道。
令贵妃眸光柔柔,屈膝道:“多谢皇上。”
皇后脸色透着几分阴沉。
第三七四章、奴大欺主
西三所中沉寂了良久,终于等到太监王进保回来复命,王进保不是独自回来的,还押了一个身穿浅褐宫装的老嬷嬷,五花大绑捆做一团,给推了进来。
看着这位老嬷嬷,令贵妃脸色一震。
王进保上前磕头,道:“启禀皇上,奴才从这位秦嬷嬷的房中搜出了此物。”说着,王进保将一只甜白瓷玉壶春瓶呈了上去。
那玉壶春瓶上还贴着标签:雪莲养荣丸。
是宫中嫔妃、公主们最爱用的养颜滋阴的丸药,不过竟然会从一个奴才的房中搜出来,是主子赏的?还是……她偷的?
盈玥暗忖:眼前这位老嬷嬷有些眼熟啊,哦,对了可不正是令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么!算是延禧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这瓶药有什么问题吗?”乾隆陛下问。
王进保道:“回皇上,这瓶中装的并非是雪莲养荣丸,而是……”王进保没说下去的,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乾隆陛下脸色一震,立刻对太医道:“查!”
“是!”太医连忙上前结果那瓶药,从中一股脑将里头的药丸子倾倒了出来,那是一颗颗黄色药丸,盈玥瞳仁一缩,这药丸看上去跟馥苏里吞下的那枚一模一样啊!
皇后看在眼里露出疑惑之色:“雪莲养荣丸不是雪白色的吗?怎么会……”
太医只稍微闻了一下,瞬间变色,“皇上、皇后娘娘,这的确不是雪莲养荣丸,而是……断肠草丸!”
乾隆陛下瞬间老脸一沉一片,皇后则扬起了一抹冷笑,“延禧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竟然是放在令贵妃心腹管事嬷嬷房中?!”
秦嬷嬷忙磕头道:“奴才是冤枉的!必定是有人嫁祸啊!”她嗵嗵磕着头,哀求地看向自知的主子:“娘娘,奴才是冤枉!奴才没有加害七公主的理由啊!”
乾隆陛下心中已然是一片滔天怒意,秦嬷嬷的哭嚎声,只叫他更加恼恨,乾隆陛下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刁奴押去慎刑司,仔细拷问!”
“嗻!”王进保应了一声,一挥手,便是两个精壮太监上前,将这位延禧宫有头有脸的秦嬷嬷给拿下,生生给拖了出去。
任凭秦嬷嬷如何呼号,都是无济于事。
而令贵妃,自始至终也没有为这个心腹管事嬷嬷求过半句话的情。
皇后冷眼瞥向令贵妃,“这秦嬷嬷,是你用了半辈子的老人了。令贵妃,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令贵妃眼圈泛着红意,带着哭腔道:“臣妾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按理说,秦嬷嬷不可能背叛臣妾的,可又着实从她房里搜出了毒药。臣妾心里,实在难以相信,秦嬷嬷会做出这种事情。”说着,她可怜巴巴看向乾隆陛下,“或许,是真的有人嫁祸?”
盈玥暗道:看样子,令贵妃也不舍得失去这个心腹啊。
乾隆陛下沉吟片刻,道:“先审了再说吧。”
令贵妃小心翼翼道:“臣妾,怕慎刑司急于查案,会屈打成招……”
皇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今七公主还在病榻上,你不多心疼一下亲骨肉,倒是先心疼起这个狗奴才来了!”
令贵妃心中暗恼,嘴上忙道:“臣妾自然是有些心疼秦嬷嬷的,但却万万不能与馥苏里相比。若真是秦嬷嬷加害馥苏里,臣妾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说着,令贵妃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可是,秦嬷嬷伺候臣妾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异心,怎的会害臣妾亲生女儿呢?这说不通啊!”
乾隆陛下微微颔首:“令贵妃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延禧宫的管事嬷嬷,下毒加害馥苏里,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
皇后哂笑道:“底下这些奴才,一个不小心,便胆肥心大了,奴大欺主未必没有可能的。”说着,皇后瞥向七公主的贴身侍女如圭:“这个秦嬷嬷,与你门公主关系如何?”
如圭忙跪下道:“回皇后娘娘,秦嬷嬷她经常跟公主勒索财帛……”
令贵妃脸色一变,立刻冷冷一眼瞪了过去,“你若敢污蔑,本宫绝饶不了你!”
如圭咬牙道:“奴才不敢胡言乱语!这些年,秦嬷嬷没少跟公主讨要珍贵珠玉,公主若是不给,她便威胁要在令贵妃娘娘说公主的坏话!公主实在是苦不堪言,跟贵妃娘娘告状,娘娘也根本不信,还一直觉得公主实在搬弄是非,污蔑秦嬷嬷呢!”
听到这些话,乾隆陛下老脸黑了个透彻,一个奴才,居然敢欺负到公主头上了!
盈玥顿时了然了,明白了,合着是秦嬷嬷向馥苏里勒索雪莲养荣丸,馥苏里趁机给了她一瓶断肠草丸啊。秦嬷嬷都这把年纪了,估摸着对养颜美容是没什么兴趣了,必定是留着换钱用的。只可惜,还没换钱,却要先换掉她的老命了。
说着,如圭开始簌簌落泪,“公主都已经十三了,私房却是空空如也,反倒是秦嬷嬷已经在宫外给子侄置办了良田大宅!饶是如此,秦嬷嬷还是不知足,竟看上了之前皇上赏赐给公主的一直黄玉貔貅镇纸,公主不给,她便扬言说,要给公主好看!”
如圭越说哭得越厉害,而乾隆陛下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简直是胆大包天!!一介包衣奴才,居然敢凌辱到朕的女儿头上!!”
皇后冷冷道:“恕臣妾之言,这些个包衣贱奴欲壑难填,早就该好好教训一通了。如今便敢欺侮勒索堂堂公主,勒索不成竟下毒谋害,若不严惩,将来岂不是要造反了?!”
皇后说的是“包衣贱奴”,然而令贵妃何尝不是包衣?
令贵妃脸色青了又白。
乾隆发话了:“来人!立刻查抄秦氏宅邸!朕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勒索了多少钱财!!”
令贵妃如何不知秦嬷嬷贪污,秦家根本就经不起查抄,她膝盖一软,软在了地上,泪水便开始簌簌落下,“秦嬷嬷竟然是这种人,臣妾……竟被她蒙蔽了半辈子!”
皇后嘴角噙着冷笑:“妹妹向来聪慧,竟会被身边奴才欺瞒二十余载,本宫着实觉得匪夷所思!”
令贵妃软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泪水,满脸都是惶恐柔弱,她如同看救命稻草一般望着乾隆,连忙磕头,泪水簌簌雨下:“皇上,臣妾实在是不知啊!臣妾若是知道,岂会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受到半分欺侮?!”
乾隆陛下看着这个自己宠爱了半生的贵妃,不由叹了口气,“魏氏,你实在是……”乾隆陛下摇了摇头,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宁可相信身边一个奴才,却不信亲生骨肉……
令贵妃这番姿态,皇后看在眼里,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做出这幅楚楚可怜姿态勾引皇上,皇后冷哼道:“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宫里一个奴才,便能肆意欺侮加害堂堂公主!魏氏,你是在是不配做七公主的生母!!”
受到如此重斥,令贵妃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含泪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最近一心都在照顾丰克里身上,实在是太过忽略冷落了馥苏里。臣妾疏忽,臣妾妄为人母!”说着,令贵妃泪水滚滚,几乎泣不成声,一副悔恨至极、自责至极的模样。
乾隆陛下叹了口气,他终究是念昔日情分的,便道:“魏氏,你识人不明,以后六宫琐事,让舒贵妃协理皇后打理便是,你好生照顾丰克里和永璘既可。”
令贵妃身子一颤,在她手中好不容易握紧了的协理之权,竟转瞬不复存在!令贵妃暗暗咬了咬牙,磕了头,含泪道:“臣妾遵旨。”
第三七五章、望玥殿的春光
很快,秦家宅邸查抄的结果便出来了,秦嬷嬷的两个侄子,每人都有一栋两进两出的大宅子,除此之外还有良田百顷、铺子十几处,秦家府库中更是足足积攒了万余两白银,还有珍宝无数,其中很多都是内廷之物!!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秦嬷嬷贪污的事实!
乾隆陛下大发雷霆,下旨将秦嬷嬷和她两个侄子俱杖毙,秦家其余人等一律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皇后也趁机发难,将宫中与秦嬷嬷来往甚密之人,一网打尽!光延禧宫便足足拉下了十几个下人!
甚至七公主也主动检举了身边的徐大嬷嬷等人,一时间,七公主身边一干教引嬷嬷全部被拿下,轻则发还内务府,重责杖毙。这些教引嬷嬷,无疑,全都是令贵妃安插的人,自此,算是全部拔除了。
而秦家查抄出来的家产,乾隆陛下命人清点过后,便如数赏赐了七公主,作为添妆。其实,谁都明白,秦家那些家常,显然不是勒索一个公主就能积蓄出来的,秦嬷嬷必定也从其他地方贪污勒索了不少,如今一股脑全都归了七公主,乾隆陛下明显大有补偿之意。
盈玥幽幽道:“在宫里,儿女多是福分,好生养大了,将来都是助益。令贵妃倒是好,生生把亲生女儿逼成了仇人!”
永瑆一脸蔑视:“魏氏一介包衣奴婢,本就是阴狠鄙贱之辈!”
盈玥伸了懒腰,“馥苏里这丫头,我一直以为她过于懦弱,没想到一动手,便是如此大的手笔!”在加上皇后从旁煽风点火,令贵妃此番折损惨重啊!甚至连乾隆都觉得魏氏这个生母当得失职,已经许久不曾去延禧宫看她了。
永瑆幽幽道:“月娘,馥苏里竟然能服下断肠草毒药,以此嫁祸。这丫头……”永瑆微微蹙眉,“对自己竟也如此之狠,若她学了令贵妃的歹恶,只怕——”
盈玥忙道:“馥苏里不是那种人!那天在延禧宫外,我全都‘看到’了。令贵妃漠视九公主扇了她耳光,还然她生生跪了两个时辰,甚至还扬言,要让她每日都如此。这等阴损手段,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忍气吞声了。”
永瑆脸色一黑,“这个贱婢,她把大清的公主当成了什么?由得她随意折辱不成?!真是该死!汗阿玛竟宠这样一个毒妇半辈子!简直是瞎了眼!”
盈玥耸了耸肩膀:“男人嘛,都是只看表面的,令贵妃一张温柔慈善面孔,素日里又善待宫人,汗阿玛怎么可能相信他是心思歹毒之辈?”
“哼!”永瑆重重哼了一声,“汗阿玛早晚会知道的!这一世,我必叫她不得好死!”永瑆咬牙切齿道。
盈玥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掌握的证据也不算少了,又正值汗阿玛对她有些失望,要不……”
永瑆却毫不犹豫摇了摇头,“皇后如今再度势大,十二弟妹也坐稳了胎。皇后亦非良善之辈,我不得不防。”
“好吧。”盈玥没有坚持,平衡才是最稳妥的局面。
“在十二弟病逝之前,我不会动手。”永瑆淡淡道。
十二阿哥啊,的确是一副不长命的样子。
这时候,刘昶在殿门外扬声禀报:“爷、福晋,琉璃瓦已经送来了。”
月前永瑆命琉璃厂烧制了一批绿色的琉璃瓦,自然了,十一阿哥府不需要换瓦,需要瓦的是盈玥的神珠小世界。
那座望玥殿,居然已经修筑出了整体轮廓,阿玖正带着那群猴子给望玥殿镶门窗呢,接下来就要上瓦了!
完工近在眼前了。
永瑆扬声道:“照旧送去西边库房!”
“嗻!”
永瑆笑着瞄了盈玥一眼。
盈玥耸了耸肩,好吧,她是搬运工……
半个月后,盈玥又苦哈哈往小世界里运送了一批家具,自然是搁在望玥殿中,教会那群猴子建造殿宇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指望猴爪子能打造出那些美轮美奂的家具吧?连之前的菱花交棱门窗都是永瑆安排百工坊打造的呢。
站在望玥台前,望着眼前这座堪比帝阙的殿宇,盈玥心中大是感慨。
十二扇紫檀木菱花交棱门雕琢得精美绝伦,殿中铺着琉璃厂烧制出来的细墁方砖,砖石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一架屏风悠悠飞进了殿中,落在了永瑆所指挥的地方。
“那个剔红宝座摆在这儿!香几和茶几都搁着边,那个月牙桌在往边上挪一挪……拔步床小心点搬,别磕着碰着!”
盈玥苦逼地搬运着……
“书架书架!赶紧点!天都要黑了,今晚这小世界里怕是要下雨!月娘别耽搁,快点啊!”
泥煤球,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于是扬声道:“阿玖,过来帮忙!别光顾着吃!”麻蛋,永瑆是提着一食盒的甜点进来的,阿玖吃得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
“主银别催,我吃完了就去帮你~~”
盈玥额头凸起一根青筋。
不过好在阿玖吃点心的速度实在是快,简直是风卷残云,吃饱喝足的阿玖很快便加入了搬运大营。
安置家具的速度,立刻就提了上来!
“那个几个花斛轻点放,别磕碎了!”永瑆扬声叮嘱阿玖。
“月娘你也轻点!那个瑞兽熏炉是鎏金的,别磕碰着!”
半个时辰。
金乌散去了所有的光芒,化作一轮明月,澹澹照耀整个小世界。
盈玥瘫软在了临窗的罗汉榻上,黑着脸道:“哪个该死的说今晚会下雨?!”
永瑆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爷只是说怕是要下雨,没说一定会下雨呀。”
盈玥恶狠狠瞪着永瑆,“你把我使唤地团团转,是不是很得意啊!”
永瑆赶忙安抚道:“月娘,你看这到了夜里,就算不下雨,这个时令,也会下霜露,这些紫檀家具,着实不宜沾水。”
“哼!”虽说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但盈玥还是相当不爽。
永瑆笑着凑了上来,“福晋辛苦了,爷给你揉揉肩膀。”
其实搬运家具耗费的是法力,又不是体力,但是永瑆主动伺候,盈玥便趾高气扬地生受了,“嗯,不错不错,脖子也给我捏一下!”
永瑆面露无奈之色,只得认真认真给盈玥捏脖子,捏着捏着,那双手便开始不规矩了……
“福晋辛苦了,让爷来伺候你宽衣——”
望玥殿中,春光和谐。
第三七六章、奸商永瑆
望玥台工程,历时半年有余,前前后后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具、门窗和琉璃瓦,而十一阿哥府明明是没有修筑工程的。因此,为了遮掩,永瑆特意在什刹海边儿上,距离阿哥府不过一炷香路程的地方,买了一块地,修建了一座两层高的临水楼。
望玥殿完工了,这座临水的楼宇也完工了。
“你要开酒楼?”看着这座矗立在什刹海湖畔的建筑,盈玥好奇地问出了口。
永瑆耸了耸肩,“酒楼?爷可不想被人弹劾与民争利!”
盈玥翻了白眼:“难道你没有吗?”淑嘉皇贵妃留给永瑆的那些铺子,哪个不是与民争利?
永瑆噎住了:“额……”
盈玥嘿嘿笑了,“呐,这座楼到底是留着干啥的?你该不会纯粹就是想建一座景观楼吧?”
永瑆眯着眼睛道:“自然是不可能的,爷花了这么多银子,必定是要想法回本的。”
嗯,这才符合永瑆的秉性嘛。盈玥点了点头。
永瑆拉着的手,道:“进去瞧瞧,你就知道这是留作何用的了。”
这时候,一个书生装束的三十来岁男子,快步迎了过来,合手揖礼,“学生参见十一阿哥、十一福晋。”
眼前这个书生,显然就是永瑆收纳的穷书生门人之一了。
永瑆点了点头:“以后这里,便交给史先生打理了。”
这位史先生微微一笑,道:“此乃教化万众之善举,利在千秋,学生自当竭尽全力,必不复十一爷所托。”
盈玥忍不出朝着里头瞟了一眼,结果看到密密麻麻成排的书架,哦,原来是留作书楼之用啊!怪不得要请个书生打理。
盈玥低声问:“这算是……图书馆?”
永瑆笑道:“顶多只能算是书馆。”
书馆啊,在这个时代书籍的印刷成本很高,若要塞满这一整个书楼,其耗费远比建造书楼本身还要昂贵得多!
这个抠门佬,居然这么舍得花钱?
史先生举止温雅,前头带路引十一阿哥与十一福晋入书楼一观,成排书架上,是一本本紧挨着的书籍,绝大多数都是崭新的。而且书脊上都贴了签子,注明书名。
如此可见,这书楼肯定要建立索引系统的。
史先生满脸都是赞叹之色:“十一爷当真是年少多才,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待编纂好了索引文册,只需十熟人,便可打理整座书楼了!”
盈玥腹诽:这哪里是永瑆想出的法子??分明就是抄袭嘛!永瑆这厮倒是够厚脸皮的,一脸安然地受了这番恭维。
史先生又低声道:“只是这借书证……可否价廉一些?”
永瑆淡淡道:“史先生放心,爷没法算赚你们这些穷书生的钱!这一楼,爷是做好了永远赔钱的准备的!”
史先生大喜:“十一爷高义!学生敬服!”
敬服你妹的啊,永瑆一楼打算赔钱,不打算赚穷书生的钱,这分明是打算在二楼赚钱、去宰那些有钱人的钱啊!
这位史先生,太单纯了……
永瑆扬着嘴角,得意地笑着:“这一楼的借书证,一年五十文钱既可,若是实在没钱,也可以抄书抵账。”
史先生赶忙拱手深深揖礼:“学生代京中士子多谢十一爷恩典!”
永瑆笑眯眯道:“先生客气了,以后这借书证的发放和管理,便交给先生了。另外天寒了,虽不能供给炭火,就免费供应热水吧。”
史先生又是连连拱手道谢,盈玥都无语了,一纸廉价借书证,外加免费热水,便可谓永瑆邀买极高的名声,还真是划算得不得了啊。
永瑆叮嘱了几句,叫这位史先生去筹备借书证了,然后便带着盈玥上了二楼。
一楼给人的感觉只是书多而已,可这二楼,那可叫一个奢华!一应书架特么滴都是用紫檀木打造的,而是这些紫檀……盈玥翻了个白眼,尼玛全都是她小世界里砍伐的吧?
而且这里还有精工雕琢的书案、椅子,文房四宝齐备,随时可供泼墨挥洒。
还有香几、熏炉,清新怡人的香气自熏炉中袅袅散出。
云母屏风、鎏金炭盆、剔红花几,无不精贵。
花几上隔着兰草、矮松各色盆景,甚至雅致。
这里书架上,书籍并不算太多,但俱是最精良的殿本书,墙上还挂着寻常人家都难得一见的先贤墨宝!董其昌的字、沈周的画……随便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怎么样?”永瑆手臂一挥,一脸的满足之色。
这里简直就是富贵人家的书房嘛!而且是XL号的那种……
“这二楼的借书证,你打算卖多少钱?”盈玥挑眉问道。
永瑆摸了摸下巴,“五百两,一年吧。”
盈玥:……赚不死你!这么偌大的二楼空间,容纳百人同时看书都是十分宽裕——况且买了借书证的人,也不可能一股脑全都来。所以说,起码可以卖出两百张借书证,也就是……十万两白银!
好家伙,光靠这二楼,每年就最少收入十万两白银!
永瑆又指了指那些顶级的文房四宝,“本书楼不许外带笔墨,提供的这些文房四宝,都是要收费的。”
盈玥心中怒骂:奸商啊!
永瑆又笑眯眯道:“二楼还供应贡茶和宫廷点心,当然了,都是收费的!”
只怕还价值不菲吧?
只不过,能花五百两银子买借书证的人,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吧?
而且二楼借书证的意义,根本不只是在于这里那些名贵的先贤书画,更在于这个地方能够聚拢京中的权贵圈子!自然有钱的人,更不介意花点钱,结交一下权贵了!
永瑆这生意头脑啊,简直是绝了!
盈玥哼哼道:“只怕一年就能回本了吧?”
永瑆却叹了口气,“哪能呢!这二楼的借书证,爷粗粗估算,起码要送出五十张,还都是白送!”
盈玥微微一忖,便晓得是要送给谁了,当然是那些皇子皇孙、宗室贵胄,这些人可是能大大拉高书楼身价,有了这些人“顾客”,还怕招不来有钱人么?
“对了,爷给你十张,你留着送给娘家兄弟子侄吧。”永瑆道。
盈玥幽幽道:“十张哪够啊?”她光亲兄弟就四个,大哥远在云南不计算在内,也有三个呢。至于堂兄弟……更是还多了去了,侄辈儿也有不少成年的,十张绝对是不够的。
“当然不能人人都送,你斟酌一下吧。”永瑆叹着气,一副肉疼的样子。
第三七七章、无类书楼
“对了,这书楼叫什么名字呀?”说了半天了,这书楼貌似还没起名呢。
永瑆“唔”了一声,她扫了一眼二楼窗外烟波浩渺的什刹海,“观沧海书楼?”
盈玥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什刹海虽名为海,实际上只是个湖啊!”
永瑆叹了口气:“爷回去在思虑一下吧。”
盈玥眼珠子骨碌一转,“既然是图书馆,意在教化万众,自然不拒士农工商,不如便叫……无类楼如何?”
永瑆眼前一亮,“无类楼?有教无类?”永瑆手握湘妃竹骨扇子,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不错不错!只不过,虽说有教无类,但这书楼还是要以读书人为主,商贾嘛,虽然有钱,但这二楼的借书证,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提高门槛嘛,应该的。不过二楼借书证最好还是采取实名制,深得被黄牛钻了空子。”盈玥忙道。
“黄牛??”永瑆一脸懵逼。
盈玥忙解释道:“就是专门倒卖的那群无良家伙。”
永瑆正色颔首:“不错!是应该实名!”说罢,永瑆嘿嘿笑了,“爷还要把所有持有二楼借书证的人名字全都对外公开,好叫所有人都晓得,爷这里是什么档次!”
盈玥:奸商本性又发作了……-_-||
然后,永瑆就开始忙活活到处赠送无类楼“贵宾”借书证了,不得不说,这二楼的贵宾借书证,跟一楼的普通借书证就是不一样,贵宾借书证是泥金麒麟纹的,上头薰了馥郁高华的龙涎香,而且还借书证的扉页由永瑆亲笔落笔,写上一行皇十一子永瑆惠赠,并且落下了“诒晋斋主人”的钤印。光贵宾借书证本身,就是相当拿得出手,相当涨脸的东西!
收到的赠送的,有四贝勒永珹、六贝勒永瑢、八阿哥永璇、定郡王绵恩、豫亲王修龄、奉恩辅国公英龄、贝子永泽、愉郡王世子一干人等,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重量级人物。
盈玥这十张呢,也很快就发放完毕了,二哥三弟四弟人手一张,然后给了承恩公府堂兄弟和侄儿发了两张,其余各房也都分润到了,没分到的,你就自己花钱去买吧!
五百两银子,对于富察家的子弟,全都买得起!
只不花钱买的借书证,就没有永瑆的亲笔惠赠字样了,不过诒晋斋主人的钤印也有,这算是个防伪标志吧!
这可是皇子钤印,就算能仿造得出来,谁敢仿?
这一日,正值十五,盈玥特特入宫请安,便在皇后的翊坤宫,遇见了初愈的馥苏里,人瞧着已经气色大好,只不过到底是瘦了一圈,腰身纤细得不堪一握。
皇后一脸慈爱地道:“七公主此番实在是遭了罪了,好在总算是好了。不过这教引嬷嬷的人选,也该好生挑选几个了。”
馥苏里娟秀的娥眉微微一蹙,却并未说什么。
是啊,公主身边必须要有教引嬷嬷,这些个教引嬷嬷身份不同于寻常奴才,算是公主的半个老师。皇后要为馥苏里安排教引嬷嬷,明显是有掌控的意图。
然而,皇后是嫡母,她提出这个要求,馥苏里无法拒绝,起码不能明着拒绝。
见馥苏里缄默温顺,皇后笑了:“对了,这试婚格格的人选……”
馥苏里忙起身,“回皇额娘,女儿身边的如圭和如璧都是标致又乖巧的。”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好,那两个丫头都是伺候了你多年的心腹之人,这试婚格格就得选这样靠得住的才行。”
馥苏里松了一口气,“多谢皇额娘。”
这就是公主下嫁的规矩,在下嫁之前,会赐给额驸一个试婚格格,目的嘛……就是用来试试额驸那方面是否有问题的。
话说,这对于福康安而言,有点多余吧?福康安丫的都有仨妾了!还用得着再试?
不过馥苏里还真够大度的,如圭和如璧两个丫头都是年轻貌美的,甚至都不逊色馥苏里这个主子了!
想想二哥福隆安当初的试婚格格,只是略微周正些罢了,试婚之后,基本上就是个摆设了!而如圭和如璧,不管选了哪一个,光凭姿色,日后便不至于受到太多冷落。
如此也可见,馥苏里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福康安啊!
皇后笑吟吟看着盈玥:“到底是富察家深得圣宠,一门尚二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盈玥忙谦逊地道:“汗阿玛厚爱,富察家实在无以为报。”
陪着皇后絮叨几句,其间又问及十二福晋的胎相,自然是一切安泰,只不过天冷了,皇后着意吩咐了,让十二福晋安心养胎,不要到处走动。
从翊坤宫出来,盈玥见馥苏里眉宇间带着愁色,便亲自送她回西三所了。
“皇后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给你赐教引嬷嬷了。”盈玥如何不知馥苏里为何而愁,从前馥苏里身边的教引嬷嬷都是令贵妃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清理了,却要换成皇后的了。
馥苏里眉心紧簇:“我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借口,这点子小事儿,又不好请汗阿玛做主……皇后虽然不会害我,但对十五弟绝无善念,如今额娘势弱,我实在不得不防。”
“是啊,这教引嬷嬷一旦赐下来,可就不好撵了。”何况馥苏里即将下嫁福康安,这教引嬷嬷便是日后公主府的掌事嬷嬷,如此一来,岂非日后的公主府都要皇后监视之下了?
盈玥微微沉吟:“这种事情,不好请皇上做主,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太后赐下教引嬷嬷了。”
馥苏里苦笑:“可皇玛嬷一直不喜欢我……”
盈玥笑了:“想让太后赐下教引嬷嬷,未必要去求太后啊!”
馥苏里一脸惶惑不解之色。
盈玥忙压低了声音:“太后年事已高,寿康宫的嬷嬷们也得给自己寻后路啊!”
馥苏里眼前一亮,“嫂子是我私底下接触一下,让寿康宫的嬷嬷主动跟太后恳求?”
盈玥点头。
馥苏里笑着点头:“我明白,多谢嫂子指点。”
盈玥莞尔一笑,不复多言。
第三七八章、珊林哥哥
“对了,嫂子。你帮我问问瑶林,如圭和如璧这两个丫头,他更中意哪个?”馥苏里微笑着道。
瑶林便是福康安的表字,因他即将成婚,故而乾隆陛下赐了他表字。
话说这个表字,挺女气的啊。盈玥默默吐槽,脸上却微笑着说:“试婚格格的事儿,你自己做主就好了嘛。”
馥苏里抿嘴含笑:“还是问问瑶林吧,毕竟这是给他选试婚格格。”
盈玥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福康安的额驸府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搬家的日子不远矣,但毕竟还没离宫呢。
馥苏里低声道:“婚前见面,不大合乎规矩。”
额……好像的确有这样的不成文规矩。
盈玥摸了摸鼻子,瞅了瞅旁边花容月貌的如圭、如璧二人,如圭生得清丽、如璧则美艳些,点了点头:“好吧,我替你问问他。”
福康安这小子,实在是太有艳福了。
转眼,便到了无类楼开张的日子,盈玥也特特一大早就来了,自然是扮作男子的。
一身水蓝云锦长袍,肩上披着黑貂斗篷,绒密的黑色风毛衬得一张小脸面如美玉,盈玥特特画浓了双眉,整了个英武的剑眉,乍看上去,活脱脱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哥儿嘛!
脚踩金缕靴、腰系白玉带,手中一柄湘妃竹骨折扇,很是不怕冷地豪气扇了两下。这扇子是永瑆的,盈玥瞧着不错,就更抢了过来,拿来装逼之用。
因为这扇子是古董,上头有唐伯虎的题字!
盈玥扫了一眼这人来人往无类楼,不少人都在楼外逡巡着,不敢靠前。
只见大门侧赫然立着一个牌子:入此门者,需衣着得体。
所以这些个对自己衣着不自信的穷书生们,都有些犹豫。盈玥倒不急着进去,暗暗坐在马车里瞅着。
终于,一个勇气的年轻书生终于走到了门前,这书生一身袍子洗得都发白,甚至还打了补丁,不过衣着和仪容都拾掇得很是干净。
书生拱手道:“在下,想要购一纸借书证!”
守门人看了书生一眼,立刻拱手还礼,道:“这边请。”
一时间,楼外的穷书生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他衣裳上打了好几个补丁都能进去呢!那咱们更算是衣着得体了!”
于是起哄般,涌了过去。
守门人忙扬声说到这规矩道:“诸位不要急,一个个来了!一楼借书证五十文一张,若是钱财不足的,也可以抄书抵账!另外,借书证的有效期直至明年腊月三十,每次最多借书五本,若有损毁,需照价赔偿!头三次借书,需付押金,三次无损者,则免押金!楼内热水免费,各位需保持安静,不得叨扰旁人阅览!”
盈玥微微颔首,不错不错,很热闹,但井然有序。
很快,穷书生们涌入,无类楼一下子充实起来。
五十文钱,哪怕对于穷书生而言,绝大数人也都付得起,其实来的都是都准备好铜钱了,之前不过是怕门槛高,进不去罢了。毕竟今这一大早,已经进去了不少权贵世家子弟了!
这时候,一个满嘴油污的富商大贾大腹便便走了过来,却被守门人板着脸拦了下来,“请止步。”
富商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怕我付不起钱吗?!”
守门人指了指旁边的牌子:“入无类楼者,需衣着得体。”
富商更恼了:“大爷这一身衣裳,可是杭州的绫罗!哪里不得体了?!”
守门人瞄了富商衣襟上沾染的一小块油污,“所以衣着得体,并非锦衣华服,甚至陈旧有补丁亦无不可!但必须衣衫整洁!”
楼内的穷书生们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衣着得意是这个意思啊!”
“是啊是啊,凭什么绫罗华衣才算得体,吾等衣着干净整齐,亦是得体!”
守门人又正色道:“何况搁下满手油污,本书楼,还怕您弄脏了书籍呢!”
那富商恼羞成怒:“区区一个书楼,有什么大不了的!大爷我还不稀罕了呢!”于是富商拂袖而去。
楼内的穷书生们一个个露出鄙夷之色,又透着几分满足之色。
盈玥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特意安排了这出,就是为了彰显无类楼并非是什么类的人都收的!
打理无类楼的都是些身穿书生袍的年轻男子,襟上都挂着“无类楼图书管理员”,一个个明显都是有功名的,而总管理员史先生,更是一位举人呢!
因此,管理员们看到来客,哪怕衣着打扮再华贵,也毫无谄媚之色,不卑不亢却不失礼地一拱手,道:“请出示借书证。”
盈玥豪气地从袖中掏出那张泥金的贵宾借书证,翻开扉页,上头赫然写着黄十一子永瑆惠赠,以及“诒晋斋主人”的钤印,然后便是借书证所有人的信息资料了。
富察英岳,乾隆十七年生人,面如冠玉、眉目英朗。
管理员扫了一眼之后,见是富察家的子弟,这借书证还是十一阿哥所赠,但仍无半分谄媚之色,但语气已经客气多了,他双手奉还借书证,微笑道:“富察公子请。”
“多谢。”收回了借书证,盈玥带着一个小厮便上了二楼,这个小厮便是太监小乐子扮作的。毕竟她身边的丫头们,也扮不出男子的派头,一个个走路都纤纤细步,一看就露馅的那种。
所以只好从永瑆身边讨了个太监来。
这会子二楼上已经来了十几号人,一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俗,非富即贵啊。
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们,正簇拥这一位身披貂裘的贵气男子,这男子观之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食指上带着一顶羊脂白玉的扳指,面带微笑,正与众人笑谈诗文。
哟呵,熟人哟!
盈玥笑眯眯,粗着嗓子喊道:“珊林哥哥!”
“珊林哥哥”不由一愣,声音有点熟悉啊,不过怎么有点怪异?赶忙回身一瞧,便看到一个面如美玉的小公子,下一秒,“珊林哥哥”嘴角抽搐了。
盈玥笑嘿嘿快步走上前,拱手一礼:“珊林哥哥,我是英岳啊!六房的英岳啊!”富察家六房一直在外任职,且子弟无数,京中人也不熟悉,冒充一下最合适了。
六房的英岳?分明是俺们九房的盈玥啊!你妹的!
啊不,这还真是他妹啊!
珊林就是福隆安,这位额驸爷看着自己的亲妹砸,有一种强烈的吐槽欲。
第三七九章、了不得的大人物
“你怎么来了?!”福隆安看着女扮男装的自家亲妹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话说月娘上次穿男装,还是小时候的事儿呢!
“我为什么不能来呀?”盈玥眨了眨眼,嬉皮笑脸的。
众人见是额驸爷本家兄弟,而且又貌似关系匪密的样子,不由上前与这位“富察英岳”打着招呼,而盈玥亦是是毫无女儿家羞涩之态,大大方方笑着应和打着招呼,浑然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俊俏小公子。
人长得英俊,性子又好,更要紧的是还是额驸爷的堂弟,盈玥很快就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交好与热络。
福隆安看在眼里,登时有一种吾父实有五子的错觉。他忍不住连忙咳嗽了两声,眼神示意自家亲妹砸,跑到男人堆里,居然还聊得这么开,不太好吧?
盈玥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嬉皮笑脸,“珊林哥哥,你喉咙不舒服吗?”
福隆安:你就是吃准了我不能揭穿你是吧?!于是虎着脸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盈玥笑嘻嘻道:“不是一个人啊,我带了小乐子。”说着,侧了侧身子,指了指立在二楼入口处房门内的小厮小乐子。
福隆安:那个分明是十一阿哥身边太监啊!!也就是说……月娘女扮男装来此是十一阿哥允许的——起码是默许。
福隆安无奈地摇了摇,先前月娘嫁给十一阿哥,他还生恐自己这个妹妹受了欺负呢,没想到这十一阿哥居然如此娇惯月娘。
“那个……他呢?”福隆安问。
“他呀,去考察城西的印书坊了。”盈玥笑眯眯回答,兄妹俩就是这么心照不宣。
永瑆的私产甚多,其中便有一所印书坊,自打永瑆了解了标点符号之后,就火速让城西印书坊雕出句逗铅字,并且重新排版。因此这无类楼中的书籍,全都是从永瑆的私人印书坊刊印出来的,少部分是出自武英殿的殿本书。
此刻楼上楼下,或是富贵、若是清贫的文人书生都开始信手翻看这些书脊上特特贴了书名签子的新书,楼上这些人,都是晓得殿本书有句逗,因此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楼上这些勋贵子弟,那都是见识过世面的。
而楼下的贫寒书生们,光看到书脊上的字以及那条理清晰的索引,便足够惊讶的了,再看到书中竟是多了奇怪的符号,细细一看,便知竟然已经分出句逗。
无疑,有标点符号的书看起来肯定方便省事得多,楼下的惊呼之声已然是此起彼伏。
楼上勋贵子弟的,纷纷露出傲娇之色,似乎在鄙夷这群穷书生少见多怪。
守在二楼门口的小乐子不时地看着楼下光景,负责望风,片刻后,小乐子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快步跑到了自家福晋跟前:“福……”小乐子望了望福晋身旁的福二爷,急忙改口道:“福二爷,楼下来了位了不得的贵客!”
福隆安却嗤地笑了,“能有多了不起?!难道是四爷或者六爷来了?还是豫亲王、定郡王?!”这些,在福隆安眼里都是自家亲戚,算不得多了不起。
小乐子脸色苦巴巴的:“都不是!是更了不得的人物呢!”
“嗯?”福隆安蹙眉,比皇子王爷一干都了不起的人,难道是……福隆安陡然脸色一变。
盈玥也变了脸色,急忙揪了揪福隆安的袖子,“你快去瞅一眼!”
福隆安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二楼门前,探头一瞧,脸色刷得僵住了,他脖子宛若僵硬了一般,半晌才一点点转过来,跟个机器人似的。他看向自家女扮男装的亲妹砸,苦着脸道:“你赶紧躲一躲吧。”
妹砸,你公爹来了!
盈玥脸有点绿了,急忙偷偷溜上去,侧在二哥身后,从他肩膀上探出一双滴溜溜的杏眼,飞快瞄了一眼。
只见楼下总管理员史先生已经命人摆上了文房四宝,而书案前,一位锦衣华服的老者,面带微笑,看似甚至和蔼,但眉宇之间却难掩一抹高高在上的贵气。
不错,呵呵哒,乾隆陛下来了。
福隆安一脸狐疑:“这是什么意思?”
盈玥低声道:“这二楼的贵宾借书卡,哪怕有钱,也得经过史先生考核,才有资格购买。不过门槛不高,做一篇八股时文既可。”
所以乾隆陛下,肯定能通过的。
不过没想到,堂堂皇帝陛下,闲的蛋疼,居然跑来无类楼,先要买贵宾借书卡?而且貌似欣然接受了考核?
福隆安有点无语:“这无类楼的谱儿摆得还真够大的!”
这时候一个身穿潞绸马褂的三十来岁勋贵子弟笑着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嘛!”
立刻便有人附和:“兄台说得有理!二楼这等雅致的地方,岂能容无才无能的凡俗父子登上来,与我等坐而论道?”
福隆安与盈玥兄妹俩面面相觑,无才无能?凡夫俗子?乃们知道那位是谁么?!
楼下的乾隆陛下挥毫泼墨,很快就写完了一片八股时文,史先生看得有些皱眉头,“这位老先生的文章写得倒是不错,只不过这字儿……”
史先生摇了摇头。
福隆安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十一阿哥这是从哪儿聘来了的管事?!怎么满嘴都是大实话?!
果然,便瞧见这位“老先生”的脸色有些微妙了。
盈玥捂嘴笑了,连忙拿手肘撞了撞福隆安的胳膊,“珊林哥哥,你还不快去救场!”
乾隆陛下亲临,居然连贵宾借书卡都买不到,这脸可要丢大发了!
福隆安立刻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哆哆哆飞快跑下了楼,翁婿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福隆安咳嗽了两声道:“史先生,我倒是瞧着这字写得浑厚大气,你也别太挑拣了。”说着,急忙以目色示意史贻直。
史贻直板着脸,一丝不苟地道:“十一爷竟然将无类楼交给我打理,我自然要按照规章,精挑细选,不能有半分徇私!”
这时候,乾隆陛下脸上露出别样的神色,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这个一根筋的书生,心中暗道一声“有趣”。
福隆安见状,眼珠子连忙仔细瞅了瞅这二楼贵宾借书卡的售卖门槛,不由笑了,他指了指上头,道:“这上头要求写一篇文理通畅的八股时文,敢问史先生,这位老先生的时文,难道不通畅吗?”
史贻直愣住了:“这……”他连忙再看了一边自己亲笔所书写的规则,不由露出懊恼的神色,居然没规定字迹如何了!
只见这史贻直飞快拿起了毛笔,唰唰添上了“字迹优雅端方”六字。
福隆安脸上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贻直忙拱手道:“额驸爷别误会,先前是我的疏漏,这位老先生的文章当然符合文理通顺,贵宾借书证稍后立刻奉上。只不过而后作文之人,便需遵此规则了。”
福隆安立刻转露笑容,看向这位“老先生”。
老先生微微颔首,露出满意之色,“多谢这位小哥儿了。”
福隆安小心肝一颤,一脸惶恐,“老人家客气了!”
第三八〇章、你爹来了
无类楼二楼上有人嘀咕,“那位老先生是什么人物呀,竟劳动福二爷为他解围!”
众人疑惑的目光不禁转向了额驸的堂弟富察英岳身上。
盈玥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啊,是宗室里一位辈分很高的老人家!待会儿上来,你们可都客气点!”
众人忙点头,人家额驸爷对待这位老人家都如此客气,他们如何敢不客气?
见底下已经在办理贵宾借书证了,盈玥不敢在耽搁,飞快跑到二楼窗边,推开窗子。
“富察小哥儿,你这是要干嘛呀?”有人如此问。
盈玥嘿嘿笑道,“我得赶紧溜了,恕不奉陪了!”
说着,宛若灵狐一般纵身一跃!
“这可是二楼啊,仔细摔……额!”慌忙提醒的勋贵子弟便瞧见这位富察小哥儿竟身轻如燕,稳稳落地,分毫无恙,不禁翘起了大拇指头:“小哥儿好身手!”
盈玥笑着朝二楼窗户赞叹的众人拱了供手:“过奖过奖!见了那位老先生,可千万别提及我呀!”
“知道啦!”众人立时只当是这小哥儿十有八九是逃学出来,怕被皇族亲眷逮住,告到自己父兄耳中。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的猜测。
但他们哪里会猜得到,眼前这个身手矫健的俊俏小哥儿,竟然是十一阿哥的嫡福晋呢?更是万万料想不到,那位“宗室老人家”,竟会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小乐子却哭了:“主子,我怎么办呀?”
盈玥嘿嘿笑了:“你随便去哪儿猫着吧!我要去吃面了,拜拜喽!”
小乐子泪流满面。
盈玥欢快地绕道了无类楼前门,寻到自己的马车,正要爬上去,却见马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盈玥看着马车里坐着的人,懵逼了,“你不是去巡视城西的印书坊了?”
那人淡淡道:“已经巡视过了。”
不错,马车里这位多出来的人,就是永瑆。永瑆扫了她一眼,露出几分疑惑之色:“小乐子呢?”
盈玥嘿嘿笑了:“还在里头呢,过会儿应该能溜出来。”
“溜出来?”永瑆蹙眉,“什么意思?”
盈玥看了看左右,飞快先钻进了马车里,这才附耳道:“你爹来了!”
“我爹?!”永瑆先是懵逼,然后是一脸黑线,他冲着盈玥白了一眼,“哦,汗阿玛微服私访来了呀?”
盈玥露出疑惑之色:“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永瑆淡淡道:“还是稍微有点惊讶的,爷没想到,汗阿玛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盈玥眨了眨眼,愈发好奇了。
永瑆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爷前些日子,上上下下发了五六十张贵宾借书卡,汗阿玛想不知道都难!他老人家早就好奇了!来瞧瞧也不稀奇。”
盈玥笑嘻嘻,飞快把乾隆陛下险些没买到贵宾借书卡的事儿,当笑话跟永瑆说了一通。
永瑆也哈哈笑了,“汗阿玛的字啊,的确是——”永瑆没敢数落他老子,只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珊林出手,只怕汗阿玛就要丢脸喽了!”
盈玥托腮道:“你不进去瞧瞧么?”
永瑆略一思忖,摇头道:“不必了,反正有珊林陪着,让汗阿玛好好玩玩吧。”
盈玥汗了,“玩玩?……”
这时候,车外传来一个哭唧唧的声音:“福晋,奴才出来了。”
盈玥笑着推开车门缝隙,“你溜出来了?”
小乐子委屈得面如苦瓜:“被王公公给逮着了!皇上自然是不认得奴才这等小人物,可王公公端的是好记***才只得推说是奉十一爷之名来勘察的,这才被放行了。”
永瑆忽的一愣:“诶?那月娘你是从哪儿逃出来的?”王进保连小乐子都能认得出,月娘就更不必多说了!
盈玥嘿嘿笑了:“你猜!”
永瑆眯了眯眼,眼睛鹰隼扫视着盈玥上下,忽的瞥见盈玥的金缕靴上竟然沾沾上了雪……昨儿下了雪,但是无类楼门前的雪早就清扫干净了,月娘就是乘坐马车过来的,按理说鞋底不应该会沾上雪。
“你从二楼后窗上跳下来了?”永瑆问道。
盈玥努了努嘴,“没办法,只能跳窗。”
永瑆蹙眉,很是不悦地道:“胡闹!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盈玥汗了,低声道:“拜托,我是半仙……啊呸呸,我是人仙!用法力托一下,岂会摔着?”
永瑆嗔怪道:“就算不会摔着,二楼那么高,万一你……”永瑆瞄了瞄盈玥肚子,“万一有了身孕,那样的冲击,伤了胎可怎么是好?”
盈玥巨汗无比,“我没怀孕啊!”
永瑆正色道:“爷说得是‘万一’!”
盈玥:她吃着药呢,绝无万一!可这话,她没法跟永瑆说。
忽的,想到,她嫁给永瑆已经三年了,不由唏嘘一叹,“永瑆,再过几日,我们成婚就满三周年了。”
永瑆笑着颔首,神色有些感喟:“是啊,一晃眼,咱们结缡已有三载,想想你当初穿着嫁衣的样子,还恍如昨日呢!”
盈玥垂下头,支吾道:“可是我三年都没有身孕,你……你不是挺着急的?”
永瑆一怔,连忙将盈玥揽入怀中,“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个的!月娘放心,爷不急,咱们日后肯定会有孩子的。”
盈玥咬了咬嘴唇,她一直吃药,对永瑆,实在是一种欺瞒……低着头,伏在永瑆肩膀上,她嗫嚅着,“我其实……”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永瑆轻轻抚摸着的她后背,柔声道:“一直没有怀孕,想来只是缘分未到。月娘你可是半仙呢,身体肯定没问题的。”
盈玥突然狠狠推了永瑆一半,掐腰怒道:“半仙儿个鬼啊!我是人仙!!”
永瑆:这画风变得也忒快了点吧?前一刻还伤神落寞,这会子又化作母老虎了?小福晋的举动,总是那么出乎爷的意料。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声吆喝:“铁口直断!只算有缘人!”
盈玥忙打开车窗,赫然见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身穿道袍,精神矍铄,步履徐徐,老者手中拄着一杆旗子,旗子上赫然写着:铁口直断张半仙!
看吧,这才叫半仙呢!
永瑆突然忍不住笑了,“我瞧着那个老道还蛮仙风道骨的,比你还像个神仙呢!”
盈玥哐的一声关上车窗,怒视永瑆:“你找死啊!!”信不信老娘咬死你?!
“咳咳!”永瑆忙咳嗽了两声,小福晋的脾气真是越快越坏了。
第三八一章、夫妻吃面
永瑆甜言蜜语道:“爷可是特特早点赶回来陪你的。”
盈玥“切”了一声,“你是不放心我吧?”这无类楼里可都是男人,其中不乏年少英俊之辈!永瑆那针尖大的心眼,能放心她一个来才怪!
永瑆嘿嘿笑了,也不反驳,“月娘接下来想去哪儿玩啊,爷都陪你。”
盈玥“唔”了一声,“早膳没怎么有胃口,这会子有些饿了,想吃翠竹楼的面条了。”
永瑆露出为难之色:“那种地方?要不还是回府,叫厨子给你做吧。”
“不!我就要吃翠竹楼的拉面!”盈玥昂着下巴,固执地道,“你要是不去拉倒,我自己一个人去吃!”
“好好好!”永瑆无奈至极,“爷说话算话,陪你一块去三教九流的小面馆!”
翠竹楼的面,一如既往地经典,因来得有点早,还不到晌午饭点儿,因此翠竹楼比较清闲,永瑆看在眼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便直接选了楼上靠窗户的位置。
盈玥伸出一根手头,对那跑堂小哥儿道:“小碗龙须面,加一个溏心蛋,要葱花不要香菜。”
永瑆正色道:“和她一样,不过要大碗的!”永瑆说得一脸豪气,现在爷的饭量,绝对能拿下一盆面了。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跑堂小哥儿一溜烟去了,盈玥忍不住白了永瑆一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来这里吃面的,绝大多数都要大碗的!”
因为这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重体力劳动者,一盆面呼哧呼哧下肚,还得再灌下一盆免费面汤才能吃饱呢。
永瑆嘿嘿一笑,“别忘了,你才吃区区一小碗而已!”
盈玥:你一个男人,比我吃得多很得意吗?!
插科打诨中,跑堂小二端着餐盘一路跑到了楼上,两碗面稳稳当当落在这两个瞧着都瘦瘦的富贵公子哥儿跟前,还特意仔细再擦了一遍桌子,“二位公子慢用。”
盈玥瞅着眼前的粗瓷大碗,虽然粗糙,但很干净,纤细雪白的龙须面,被浓白的猪骨汤堪堪淹没,上头一层细碎嫩绿的葱花,诱人的香气飘散而出,一只溏心蛋被从中切成两半,金黄的蛋黄呈现半凝固状态,火候正好!
盈玥深吸了香气,食指大动。
再瞅一眼永瑆的那盆面,硕大的深口粗瓷小盆,里头的龙须面如小山一般鼓尖儿,上头也洒了一层绿油油的葱花,散发着如出一辙的诱人香气。
“看什么?想吃爷这盆面?”永瑆挑眉问。
“不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盈玥抓起筷子,“我要开动了。”
然后便夹起慢慢一筷子的龙须面,呼呼吹了好几下,才一股脑塞进嘴里,吸溜!
美味啊!!
永瑆看在眼里,忍不住蹙眉,这吃相……兀自夹起四五根苗条,小口吃着。
盈玥一边大口咀嚼着龙须面,一边道:“你这个斯文吃法,没等吃一半,面就得坨了!”
永瑆一愣,他忽然想起了八岁那年,和月娘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生生把面给晾坨了……
永瑆沉默了三秒钟。
“快点吃吧!要不然待会儿人多了,你又该嫌弃嘈杂了。”盈玥一边呼啦啦吃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是男银,就吃得点豪爽点嘛!”
永瑆咬了咬牙,再文雅下去,爷在福晋眼里都不是男人了!于是恨恨想着,月娘一个女子都吃成这德性了,爷还怕个毛啊!
于是一筷子架起慢慢的面条,便塞进了嘴里,用力一个吸溜,嗯?永瑆眼前一亮,别说,这么大口吃起来的味道,的确是更加美味了!
盈玥嘿嘿笑了,“对了,这才叫吃面嘛!”论根吃,那算个啥?太娘气了!简直不能直视!
永瑆腮帮子鼓了起来,大口咀嚼着咽了下来,道:“你快点吃吧!仔细面坨了!”
盈玥:……-_-||
麻蛋,老娘吃面的速度,还用得着你催?于是,哗啦啦吃得更加豪爽了。
一刻钟后,粗瓷大碗和粗瓷深口小盆里的龙须面全都被消灭干净了,都只留下小半面汤,尚未喝光。
永瑆瞅着自己这这小半盆的面汤,盈玥这瞅着自己那小半碗的浓白猪骨汤,二人双双露出了吃不下的表情了。
这时候,小二哥跑了上来,露出惊讶之色:“二位客官吃得这么快?小店的面汤管够、免费,二位可需要添汤?”
永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必了,爷还有事儿也要忙,结账吧!”
小二哥瞅了瞅这二位客观鼓起的肚皮,顿时明了了,“好嘞!”
付了账,永瑆盈玥二人抚着肚皮,也不动弹,兀自坐在椅子上,静默地消食。
盈玥咕哝道:“面量比从前多了,从前都是一半面一半汤的……”唉,要不要这么实惠啊!
永瑆立刻附和:“是啊,要不然这一盆面,都不够爷吃的!”
盈玥黑线了:你丫不装逼会死吗?!
唉,只不过她也有点装逼了,为了跟永瑆拼速度,生生把这么一大海碗的龙须面全都干掉了!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吃,肯定得剩下。
永瑆笑眯眯打量着盈玥的肚子,笑道:“你这幅样子,像是四五个月了。”
盈玥心中咆哮了,四五个月你妹的!!
她咬牙切齿道:“彼此彼此!你的肚子估计都不逊色五六个月了!”
永瑆沉默了三秒,俊脸上露出欲哭无泪之色,麻蛋,两世为人,爷居然把自己吃撑了!!
约莫一刻钟后,见楼下熙熙攘攘了起来,有些人已经开始往楼上涌入,永瑆忙一把抓起盈玥的手,“该回府了!”
盈玥脸色有些囧,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大男人拉着手,信息量略大啊!
而且又是这等下层百姓最喜欢的面馆中,来的无不是短打布衣,这里头却冒出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本身就足够吸引人眼球了。
盈玥急忙想要把手拽回来。
永瑆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瞬时将她护在靠墙的那边,避免被那些粗野平民汉子给推挤到,尤其是下楼时候,更是特特用身子挡着。
盈玥脸上有些臊红,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好不容易从翠竹楼挤了出来,永瑆的一身锦衣华服竟不知被什么人给曾上了油污和灰尘,帽子也给蹭歪了,瞧着有些狼狈。
而盈玥却还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毫发无损。
第三八二章、疑是孕事
上了马车中,永瑆直接吩咐车夫打道回府,他看着身旁脸蛋羞涩的小福晋,低声道:“若真的喜欢这里的龙须面,爷叫人把这里的厨子聘去咱们府上,以后别来了。”
盈玥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说到底都是她一时任性,便道:“不用了,其实府上厨子做的龙须面也不差。”
只不过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终究有平民的思想,对这种热闹、口味不错又干净实惠的面馆十分惦念,才会如此时不时想要吃一口。
其实这里龙须面也并非是顶尖珍馐。
“你呀,从前闺阁时候就喜欢扮成男孩子,满京城乱窜,嫁给爷之后,倒是拘束着你了。”永瑆感喟着,刮了刮盈玥的鼻尖。
嫁给永瑆后,在宫里呆了两年,自然是别想跑出来玩了,至于分府之后,她初掌中馈,素日里要应对一大群皇家的、富察家的、甚至金佳氏的亲戚,好在府中人丁简单,她才能顺利上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大量时间被挤占,倒是鲜少有空暇出来玩耍了。
闺阁时候的那段日子,才真真是最欢乐自在的。
只不过如今也不差,盈玥看了看永瑆,心里突然甜滋滋的。于是一歪头,便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啊,好撑啊……”
永瑆一脸无奈,只得伸手过来帮她揉着肚子,“明明吃不了那么多,还逞强!”
盈玥吐了吐舌头,“哼,你不也一样?”
马车咕噜噜很快便驶入的闹市区,吆喝声此起彼伏。
“新鲜的豆汁儿、焦圈——”
“驴肉火烧!”
“冰糖葫芦~~”
尤其是这一声悠扬顿挫的“冰糖葫芦”,立时便唤起了她童年的回忆、勾起了她腹内的馋虫,她立刻对车夫喊道:“去给我买两串糖葫芦来!”
永瑆黑线了:“你还要吃啊?!”
盈玥嘿嘿笑道:“尝尝而已!我好几年都没吃了呢!”
永瑆无语:“这是给小孩子的吃的东西吧?而且……”他从车窗外面瞄了一眼,只见一个老汉背着个稻草秸秆架子,那架子上插满了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倒是好看得紧。
“街头闹市,灰尘四溢的,只怕也不干净吧?”永瑆蹙起眉头,“你若真喜欢吃,回头叫府里的厨子做。”
然而,那腿脚的麻利的车夫已经买回来两串硕大通红的冰糖葫,恭恭敬敬递了进来。
盈玥哈哈笑了:“干得漂亮!回头去账房报销!”然后一股脑接过了这两串糖葫芦,深深嗅了一口,酸酸的味道,红艳艳的山楂上均匀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糖浆上还洒了白芝麻,看在眼里,格外有食欲!
马车再度前行,永瑆黑线地道:“你真的要吃?”
盈玥把其中一串递向永瑆,“你不吃么?”
永瑆嫌弃地撇撇嘴,“爷才不吃这种玩意儿呢!”
盈玥哼了一声,直接一口咬下最上头那最大的一颗,“嗯!好吃!正宗!”一边咀嚼着,盈玥赞不绝口。
冰糖葫芦算不得多么好吃的东西,但是许久不吃,却又念着这个味儿!
盈玥打开车窗,噗噗噗,口里吐出一连串的山楂核,嗯,就像豌豆射手似的。
永瑆见状,立刻把她揪了回来,黑着脸道:“趴在车窗上吐东西,太不像样了!”
盈玥讪讪笑了,乱吐垃圾,的确是有点没公德心……
永瑆掏出了自己的汗巾子,铺在盈玥腿上,道:“吐在这个上头。”然后嗔道:“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吐东西怎么能让旁人瞧见?!太不雅了!”
盈玥无语,原来永瑆说的不像样,是说她有失餐桌礼仪啊!
的确大家闺秀,怎么能鼓着腮子噗噗噗地山楂核?素日里漱口,都要用一只手挡着才成。
其实,盈玥只是突然起了玩心罢了,大概是今天玩得有点疯的缘故。
讪讪笑了,于是开始小口优雅地吃,不再一口一个了,慢条斯理的,直到马车抵达了家门口,盈玥才消灭光了这两串冰糖葫芦,永瑆的汗巾子上也已经堆了一堆山楂核。
“该下车了。”永瑆睨了一眼她嘴角,那里粘着一小块琥珀色的糖,糖上还有一颗白芝麻呢。
永瑆微微一笑,顺手就给捻了下来,直接丢进自己嘴里,“嗯,还蛮甜的!”
盈玥面皮一涨,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吗?”
永瑆抖了抖眉毛,“所以爷是给你面子,才尝了一口的。”
盈玥无语地都要吐血了,你大爷的!求不给面子!
永瑆瞄了一眼盈玥的肚子,“这山楂是很酸的吧,你居然一口气两串都吃光了?”永瑆脸上若有深思。
“谁叫你不吃的!”盈玥努了努嘴,麻蛋,龙须面吃得已经够多了的,又干掉着这两串糖葫芦,胃还真有点发胀了。
盈玥一蹙眉,“呕……”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吐出来。
永瑆怔怔看着她这幅反胃的模样,不禁满脸欢喜,他急忙轻轻拍打这盈玥的后背:“深呼吸,再闻闻鼻烟壶。”说着,永瑆已经取出了自己的鼻烟壶,打开盖子,送到盈玥鼻下。
永瑆的鼻烟壶是薄荷味的,清凉清爽的气味闻着,很快就缓解了不少。
盈玥长长吐出一口气,“哎哟妈,我真是吃多了。”
永瑆贴心地叫了肩舆,把他给抬回了丹若堂,又吩咐刘昶:“赶紧去妙手堂请大夫!”
盈玥歪在罗汉榻上,急忙道:“不用了,我就是吃得有点多!没事儿的,山楂本来就有消食的功效。”
“山楂——”永瑆的眉头紧紧蹙起,面色有些凝重,“爷不该让你吃山楂的!”
“哈?!”山楂咋不能吃了??
盈玥一头雾水。
在永瑆的固执下,妙手堂的赵大夫还是被请了过来,盈玥看着这位老中医,脸有点发红,尼玛吃撑了请大夫……丢人啊!都怪永瑆不好!都说不不用了!!
赵大夫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手指已经搭上了盈玥的脉搏,旋即他蹙了蹙眉。
永瑆慌了神,急忙问:“赵大夫,福晋如何了?不会有妨碍吧?”毕竟月娘吃了不少山楂呢!山楂有活血之效,因此孕妇万万不能碰。
第三八三章、空欢喜(加更求票)
妙手堂的这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一脸狐疑,“十一爷,福晋的脉象十分健康,不知您为何缘故要请在下入府诊脉?福晋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盈玥暗暗松了一口气,从妙手堂请大夫,起码需要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里,她应该被山楂消食了,万幸万幸啊!
永瑆一怔,他沉默了,“脉象上,真的没有任何异样?”
盈玥黑线了,当着外人的面却只得强忍别暴走,她不悦地反问道:“难道爷盼着我我身子有异样?”
永瑆咕哝道:“你明明爱吃酸,还犯恶心的……”
赵大夫瞬间明白了,他捋着胡须哈哈一笑,“嗜酸反胃,也并非一定是有喜啊!”
盈玥也终于恍然大悟了,合着永瑆看她消灭了两串糖葫芦,又想吐,以为她怀孕啦!
拜托,她明明是吃多了才反胃的,你也太能脑补了吧?
永瑆瞬间焉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副颓然垂丧的模样,好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似的。
盈玥看在眼里,垂眸沉默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一直吃着药,所以才……
赵大夫赶忙拱手道:“十一爷切勿着急,您与福晋都是年轻体健,日后肯定会子孙昌盛的。”
永瑆眉心有些发沉:“可是我与福晋成婚已经有三年了!”永瑆当然晓得自己身子没问题,月娘是半仙,身子就更不可能有问题了,而他们又一直十分恩爱,怎么会三年都没有孩子呢?
盈玥有点心虚,便道:“大概是缘分没到吧。”拜托大哥,你能不能不着急?老娘才十七岁多一点啊!
赵大夫点了点头,“福晋说得是,缘分到了,子嗣自然会到。十一爷若是太焦急,反而不易于受孕。”
永瑆叹了口气,忽然对自己的身子骨不自信了起来,“赵大夫既然来了,不放也替我把一把脉吧。”
赵大夫一愣,这是十一阿哥未免太盼子心切了吧?不过赵大夫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像十一阿哥这样的男子,也是有的,但素来都是人到中年无子才跑来看病。因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这方面有问题的。
如此一来,生生把病情拖延地更加难以医治。
赵大夫点了点头,不多话,直接便上去切脉了,然后又看了一下舌苔与眼底,赵大夫笑了:“十一爷脉象沉稳,中气十足,您的身子骨比绝大多数男子就要康健。”
永瑆松了一口气,却又再度愁上眉头,既然如此,月娘为何一直都没有身孕呢?
赵大夫轻声道:“要不在下给福晋开个滋阴养身的药,稍微补补?”
盈玥黑这脸怒怼:“我没病,干嘛要吃药?!”
赵大夫低下头,通常遇到这种求子心切的夫妻,就算没病,也都会要求给开个补药的,尤其是做妻子的那位。没想到这一福晋居然不爱吃补药……
赵大夫忙道:“是是,福晋不爱吃药就算了,只需保持心情愉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缘分到了,子嗣自然会来。”
“哦。”盈玥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永瑆笑着道:“劳烦赵大夫跑这一趟了。”说着,便叫刘昶给了诊金,客客气气送了赵大夫出府门。
永瑆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着安慰盈玥:“放心吧,咱们的日子还长远着呢,爷不着急。”
盈玥无语,不着急会请大夫来?不着急会让大夫给你诊脉?
唉,再稍微等等好吗,永瑆。
盈玥心中默默道。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愈发寒冷,盈玥便甚少出门。直到十一月底,她听闻四贝勒登门,便叫小厨房温了酒,亲自送去前头诒晋殿。
冬日寒风萧萧,昨夜刚刚下了一场小雪,诒晋殿的绿琉璃瓦上,一片轻薄洁白。
盈玥哈出一口气,宛若吐出一条白练,她紧了紧身上的雪貂斗篷,正要敲门。却听见里头四贝勒有些生气的声音:“十一弟!额娘去得早,三舅这些年为了咱们哥仨也没少尽心尽力!如今舅舅求的不过只是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你府里难道就少了这一口饭吗?!”
盈玥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色一瞬间如这寒冬一般冷峻,这个金简,竟然说动了四贝勒做说客!
“为了你,宜凤那丫头已经病倒了!你可别说她是做戏,我昨儿亲自去瞧的!人病重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四贝勒越说越气,紧接着便传出“哐啷”一声,茶盏重重落在茶几上的声音。
“十一弟,你难不成是铁石心肠吗?!”四贝勒满腹愤愤。
沉默良久的永瑆终于开口了,“四哥既然这么说,便只当我是铁石心肠好了!”
“你——”四贝勒气结,“十一弟!!宜凤丫头到底哪里不好了?是,她是稍微有点任性、有点娇惯,但也不是什么难以容忍的瑕疵!她对你一片痴情,如今已经病得形销骨立!你就只当是做一回善事,把纳回来,你若是在不喜欢,好吃好喝待她就是了!又没人逼你宠爱她!”
永瑆皱着眉头,黑着俊脸,反唇问:“既然如此,四哥你怎么不纳了她?!”
四贝勒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浑话?!宜凤丫头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是为了你才害了相思病,病成那般模样的!再者,按照规矩,我只能立一个侧福晋!”
是了,贝勒只能立一个侧福晋,郡王可有两个,亲王四个。光头阿哥,也可以立一个侧福晋。
因此四贝勒那里早就没有空位置了。
永瑆幽幽道:“是了,八哥也有侧福晋了,所以才盯上我了!”
四贝勒脸上泛着浓浓的不悦:“你浑说什么呢!八弟从前没有侧福晋的时候,宜凤丫头便喜欢你!她不是为了侧福晋之位,才赖上你的!”
永瑆撇撇嘴,“不管四哥说什么,反正我不会纳她!凭什么她说喜欢我,我就得纳她进门?!”
“十一弟!!”四贝勒怒吼,他急忙深吸了两口气,压住怒意,“十一弟,你实话跟我说,到底是你不想纳,而是弟妹不让你纳?”
永瑆眉心紧簇,立刻道:“四哥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