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〇章、中毒
乾隆三十二年正月,过了元宵节之后。
前朝有言臣上折子弹劾皇长孙定亲王绵德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结交大臣、逾制私自扩建府宅等九条罪名。
乾隆陛下留中不发。
翌日,御史台众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请求皇帝严惩定亲王绵德。
乾隆无奈之下,下旨褫夺绵德亲王之爵,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便命其克日前往盛京,非诏不得还。
另外,命其弟绵恩降封袭爵,是为定郡王。
这道旨意是只针对绵德的,但因她失了亲王爵位,其妻西林觉罗氏自然也不在是亲王福晋。不过大福晋的身份待遇却依旧未变,只要她愿意,她仍然可以留在定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新任的定郡王也有义务奉养她这个嫡母。
但是,大福晋岂会愿意留下来受这份气?
她自己上了折子,说自己教子无方,愧对九泉之下的安定亲王,愧对皇帝陛下,请求随儿子一同前往盛京。
乾隆准允了。
这对祸患母子被发落盛京,想来此生是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
这对绵恩和咏絮而言,真是天大好事,自此之后,咏絮算是彻底安全了。
照规矩,绵恩成了定郡王,昔日的定亲王府这一刻便归属他所有。只不过咏絮临盆之日不远,定王府又有诸多逾制之处需要撤除、改建,因此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搬家。
定王一脉的剧烈变动彻底落下帷幕的时候,已经是乾隆三十二年的正月底了。
虽还未入二月,天气却已经见回暖,积雪消融,殿外檐下滴滴答答,空气都是湿润润的。
盈玥却因为大姨妈提前汹涌袭来,心情很是糟糕。
青杏叹着气将一包新缝好的月事带子整理好,“福晋这个月不但来得早,还都第六日了,竟然还淅淅沥沥的。要不……还是传个太医吧。”
盈玥揉着微涨的眉心,心中早就觉得有些问题了。
上个月的她月事来得就格外多些,当初也没太多心。没想到这个月问题更严重了!
要知道,从前她的月信都是很准很安生的。
没道理一进了宫,便月事不调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人暗算了。
陶卉姑姑低声道:“福晋,您不必觉得难以启齿。女人的月信是否安稳,可是十分要紧的事儿。”
“等十一阿哥回来再说吧。”盈玥蹙眉,明明自己的一应饮食都处处小心,上头赏赐的东西,也素来都是请妥帖的太医私下检查过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暮色时分,十一阿哥自武英殿回来,便瞅见福晋身边的青杏正立在诒晋斋外。手里正拿着本书,教刘喜认字呢。
青杏气鼓鼓道:“你怎么这么笨!昨儿教你认五个字,你今天居然忘了四个!你简直是猪脑袋啊!”
刘喜一脸委屈巴巴,“这能怪我们,他们长得都差不多,我哪里记得住。”
青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哪里是个读书的料?还是别学了!”
刘喜一脸苦涩:“现在淡烟姑娘走了,爷叫我打理书房,登记造册。我都写错了两回了,两个月的月银全都被罚光了!”说着,刘喜竟呜呜哭了起来,端的是可怜无比。
青杏忍不住啐道:“十一爷也忒抠门了……”太监的俸禄本就不多,稍微出带你错漏便整月地罚月银……
“咳咳!”永瑆黑着脸咳嗽了两声,
青杏吓得小心肝一颤,急忙上前行礼,“十一爷,福晋叫奴才在这里候着您,说是有事要跟您谈,”
听了这话,永瑆也顾不得责怪这两个无礼的奴才,心中大喜,暗道,福晋之前月事一直未尽,自是亲近不得,如今看样子是身子干净了,想爷了吧?想到此,永瑆荡漾了。
“咳咳!”永瑆急忙用咳嗽掩饰自己脸上的荡意,指着太监刘喜怀里的那新书,吩咐道:“这几本书搁在第三个书架第二排的空位上,然后把书名记在册子上既可。”
“嗻!”刘喜苦着脸应了下来。自从淡烟姑娘走了之后,十一爷就把书房的差事交给他。刘喜只得苦哈哈认字学字了。
而永瑆已经脚步轻快,朝后院而去了,根本没注意到刘喜那张苦瓜脸。
燕怡殿。
永瑆搓着手贼兮兮笑着走进了内殿,“福晋~”
盈玥正歪在美人榻上,看着永瑆这幅表情,一眼看出他脑子里全都是黄黄的玩意儿!麻蛋!你还真不愧是皇子!
盈玥一把拍开了永瑆那贼兮兮伸过来的手,烦躁地道:“我身上还没完事儿呢!”
永瑆一愣:“还没完?今天都……第五……啊不,第六天了吧?”
“嗯。”盈玥郁闷地应了一声。
永瑆突然收敛了那副不正经的表情,“你从前在母家的时候,也时常如此吗?”
盈玥摇头:“从未如此过。”
永瑆脸色一紧。
盈玥又正色道:“而且我的月事从来极准,日期偏差至多两日。可这个月,足足早了七八天。”
听了这番话,永瑆如何还坐得住?他连忙道:“你先别急,爷这就叫人把罗太医请来。”
盈玥点了点头。这罗归诚罗太医,早年一直为淑嘉皇贵妃诊脉,也算是十分信得过的旧人了。盈玥也时常请他定例检查入口之物,只不过……一直都没查出有什么问题。
必定是有什么东西疏漏了……
太医院距离乾东五所有些远,因此半个时辰后罗太医才赶了过来。为盈玥切脉。
以罗太医的医术经验,这一切脉,立刻就诊出了异样来,“福晋的脉象,似乎是误服了寒凉之物,才致使经期混乱、伤阴损元。”
永瑆脸色剧变:“这怎么可能!如今天气赏寒,福晋的一应饮食都是温补的!怎么会误服寒凉之物?而且就算服用些寒凉之物,也不至于伤阴损元吧?”——永瑆也是通晓医理之人,自然晓得伤阴损元的后果!
罗太医额头皱纹深邃,“回十一阿哥,福晋脉象的确如此。而且微臣观福晋气色暗沉,额头依稀泛青,这看上去……似乎是轻微中毒的迹象!”
这下子,莫说永瑆吃了一惊,连盈玥都惊住了,她居然是中毒了?!
第二一一章、寒水石
永瑆陡然怒急攻心:“中毒?!这宫中饮食一律要先经过尝菜太监的口,福晋怎么可能会中毒?!”
罗太医叹着气道:“只怕是日积月累,慢性中毒。因此尝菜太监所服食分量便更微小,一时半不会根本不会察觉!”
说着,罗太医又急忙道:“十一爷请放心,因发现得早,福晋中毒尚浅,只要不再继续中毒,微臣开个调理的药,不消两月便可恢复如常。断断不会碍着生养。”
听了这话,永瑆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咬牙切齿道:“必须立刻把毒源找出来,否则——”是他大意了,上辈子的时候,富察竞容可没有中过这样阴损的毒!
此毒初显迹象之事,妨碍的只是信期而已,多数女子羞于此事,只怕都不会请太医!幸好他福晋不会羞于此事,否则若是再晚几个月……永瑆不禁心中打了个冷战。
此人的目的,是想要断了月娘的生养啊!
实在是太过阴毒了!
罗太医忙点头:“是,凡是福晋入口之物,微臣会一一细查。”
盈玥蹙眉:“我倒是觉得这毒,不可能是下在一日三餐的饮食中,否则便不止我一人月事不调了。”皇子福晋的膳食也算是比较丰盛了,怎么也得有二十来道菜,她是如何都吃不完的,剩的素来都会赏赐给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却未曾见她们有月事不调。
盈玥眉心簇得更紧:“若非是饮食,难不成是……”盈玥忍不住看了陶卉姑姑一眼,“你带太医去检查一下库里那些滋补品吧。”
“是,奴才明白。”陶卉姑姑突然觉得心下有些不安,难不成真的是她经手的东西除了问题,“福晋!那些滋补的食材和药材,都是上头赐的。早先罗太医也都一一检查了,不可能有问题啊!”
盈玥也蹙眉了,“话虽如此,但除了一日三餐的饮食,入口之物也不过就是这些了。还是再查一遍吧。”
“是!福晋。”陶卉姑姑没有坚持,便为罗太医引路,去小库房重新检查了。
盈玥的小库房一直都是陶卉姑姑打理,若真查出什么问题……纵然她相信陶卉,可是……
唉,现下也只能等着罗太医的结果了。
自进宫以来,盈玥倒是得了不少上等的滋补品,阿胶、燕窝、雪蛤、银耳、鹿筋、蜂蜜、辽参……这些都是陶卉负责守着,时常给她炖点滋补的汤汤水水。
见她神色沉郁,永瑆忙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有我在。”
盈玥一愣,这话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亲迎那日,她带着红盖头的时候,大哥将她的手交给永瑆的时候,永瑆也说过这样的话。
正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罗太医捧着一盒东西回来了。
永瑆忙松开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罗太医脸色有些不妙,他指着盒中的粉末道:“十一爷、福晋,这盒阿胶粉有问题!”
盈玥蹙眉:“可是我记得,当初赐下来的时候,你应该检查过吧?”
罗太医幽幽道:“不错,只不过微臣当时只是从表面舀了一小勺检查。”
盈玥脸色一青,她听懂了罗太医话中的意思。这阿胶粉,最初表面一层没有问题,但是下面的……便是被加了料的!
这计策,虽算不得多高明,却成功利用了大多数人习惯!像这样粉末状的一大盒阿胶粉,若是全都倒出来检查,的确是太麻烦了些,因此素来都是取表面的一点点检查而已!
永瑆怒问:“这里头到底被加了什么东西?!”
罗太医肃色道:“是寒水石的粉末!阿胶味重,因此寻常人根本品不出分别!”
永瑆吸了一口冷气:“寒水石虽然也是一味药材,但素来为宫中禁用!福晋的阿胶粉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罗太医低头道:“微臣不知。”
盈玥却不晓得寒水石为何物,忙问:“这寒水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太医道:“回福晋的话,寒水石是清热消火、利窍消肿的良药,然而此药有毒,需十分谨慎使用。若是久府,必定伤阴损元,于女子有大碍。若是服用过量,更是会置人于死地!这样的药,宫里是断断不许用的!”
盈玥心中大怒,“到底是谁有这等本事,将宫中禁用之物弄了进来?!”
永瑆气得在殿中来回踱步,“这阿胶粉,我记得是去年冬天,山东巡抚进贡之物!是皇后所赐!”
盈玥淡淡道:“与其说是皇后所赐,不如说是皇后分配下来的。不只我有,六宫嫔妃、公主、福晋,都有份儿。”
永瑆面色阴沉:“皇后一直厌恨你我,会有害人之心,也不稀奇!”——若月娘不能有生养,便等同破坏了他和富察家的关系。那十二弟就……
盈玥唏嘘道:“你难道忘了,十二阿哥已经指婚了博尔济吉特氏。”
永瑆冷哼:“只是指婚了而已!博尔济吉特氏已经返回科尔沁备嫁,万一在嫁进来之前便出了什么事……”
盈玥无语:“就算如此,皇上十有八九会另选一个科尔沁的格格只给十二阿哥!”
听了这话,永瑆一时无言了。
沉思良久之后,盈玥道:“这阿胶粉是由内务府一股脑送到皇后处,再由皇后分配下去。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最有嫌疑之人。只不过……旁人也未必没有嫌疑!”
永瑆脸色肃然:“既然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那么内务府家族的那些人就有机会伸手……”
盈玥知道,永瑆说得是令贵妃。
永瑆又对罗太医道:“这件事暂时封口,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福晋的脉案,便记做是肠胃不调,药方子你一明一暗开两个,勿要叫外人察觉。”
“是,微臣明白。”拱手一礼,罗归诚忙去开了个温补的药方子,便退下了。
永瑆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我会安排人暗中追查!”
说着,永瑆不禁愁眉紧簇:“只不过,这阿胶粉是去年十一月送来的,至今已经一个半月……”莫说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只怕一天半的功夫都足够湮灭证据了!
永瑆恨恨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若叫爷知道是谁干的——”永瑆脸色阴森阵阵,完全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第二一二章、不能生养
转眼又过了三日,吃着罗太医开的药,盈玥很快身子便干净了,气色也见好了些。只不过她的病,对外宣称只是肠胃有些不调罢了。
“那些还未用完的阿胶粉,奴才已经仔细收了起来。这事儿,都怪奴才不当心……”陶卉一脸愧色。
盈玥淡淡挑眉,“卉姑姑已经极尽小心了,这件事怪不得你。”
“出去走走吧,闷在屋子里,心情反而更糟糕!”盈玥如是道。阿胶粉的问题,永瑆已经叫刘昶去查了,这东西经手的人太多。再没查出端倪之前,不宜贸贸然揭穿。
青杏笑着道:“正好御花园的朱砂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了呢。”
虽说已是初春时节,青杏犹自不放心,特意取了个厚实的斗篷给她披上,这才出门了。
御花园的万春亭一带,栽植了一小片玉兰,以珠砂玉兰为主,也有几株白玉兰和黄玉兰。光溜溜的树干上,一朵朵含苞的玉兰,已然透出清香。
盈玥抬头看着满树花苞,心情也不禁好多了。
正在这时候,前头亭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啊”的惊呼声,“贵人!贵人您怎么了?!您别吓奴才啊!”
盈玥蹙眉,是哪个贵人在万春亭出事了吗?略一迟疑,便快快步穿过玉兰树林,抵达了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身穿上等浅紫芍药绣纹蜀锦旗服的宫妃已然倒在了地上,盈玥凑过去一看那人的容颜,不禁吃了一惊:“顺贵人?!”
顺贵人身边只带了两个宫女,此刻早已吓得惊慌失措。
盈玥忙问:“你们贵人这是怎么了?”好像是晕过去了?
一个嫩脸宫女红着眼圈道:“贵人这两日就不太舒服……”
说着,盈玥突然看到顺贵人的旗服上竟然晕开了一小片血红!她瞬间愕然,“这……!”该不会是小产了吧?
宫女脸色有些忸怩,“回福晋,我们贵人……这个月的月事格外不调,所以一不小心就染透了。”
盈玥松了一口气,不是小产就好。
等等!盈玥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顺贵人也月事不调?
按理说顺贵人这般年纪,素日里也蛮健康的,应该不太可能有这方面的困扰吧?
盈玥来不及多想,连忙叫太监扶起晕厥的顺贵人,给送回了咸福宫。
咸福宫的主位颖妃一脸厌恶,“才刚解禁几日,怎么又出事了?!”
说的便是年前顺贵人挑衅中宫,染了风寒,原不过七八日就好利索了,皇后却强行压着,直到年后过了元宵节,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顺贵人的绿头牌给挂回去了。
这事儿若不是太后开了金口,只怕顺贵人还得多“养病”些时日呢。
挂上绿头牌后,顺贵人果然再度获得了乾隆陛下召幸,但很可惜,好日子还没嘚瑟几日,信期便汹汹袭来,生生把人给折腾晕过去了。
“颖母妃,要不还是传个太医吧。信期这种事情,不太可能疼得晕过去吧?顺贵人只怕是身子有什么不妥当。”盈玥低声道。
颖妃皱了皱眉头:“才刚好了,又请太医,若是落在皇后耳中……”颖妃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顺贵人的,一脸烦躁:“算了算了!请就请吧!”
盈玥笑了,颖妃终究是嘴硬心软的主儿。
若换了旁人,手底下有顺贵人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主儿,早磨刀霍霍了。
盈玥忙宽慰着颖妃,实在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看看顺贵人到底是怎么了。
很快,太医院擅长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裴长庚裴太医被请了来。
顺贵人还处于昏迷中,只得请太医入了内殿,以屏风阻隔,腕覆薄绢帕子,切脉诊治。
裴太医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一手切脉,不久,脸色渐渐凝重。
裴太医忙问顺贵人的贴身侍女:“贵人的月信是否格外量大?”
小宫女连忙点头。
“贵人的面色,是否眉宇是否暗青发沉?”
小宫女点头不止。
盈玥眉心一沉,只怕是她不幸言中了。
裴太医又吩咐小宫女去扒了顺贵人的眼睑,看了眼底,又检查了舌苔。
裴太医面色更加凝重了,他起身道:“娘娘、福晋,贵人小主的脉象有受寒的迹象,而且……还中了毒。”
颖妃与盈玥脸色齐齐一变,颖妃当即道:“这怎么可能!宫里都有尝菜太监啊!”
裴太医正色道:“所以,可否劳烦将顺贵人的尝菜太监唤来,容微臣一诊?”
颖妃点了点头,急忙吩咐道:“快把小周子叫来。”
“嗻!”
然而,小周子是叫不来了。
颖妃的宫女脸色发白跑回来禀报:“娘娘,小周子死了,整张脸都是紫青的!身子都发凉了,只怕是昨夜里就……”
颖妃吓得身子一抖,“竟然有人敢在宫里下毒?!”颖妃急得来回踱步,“此事兹事体大,立刻禀报皇上皇后,还有两位贵妃!”
“嗻!”
盈玥心头剧震,尝菜太监居然死了?这怎么可能?尝菜太监一般只尝一口,所中毒必定十分微量!连顺贵人都只是晕倒,尝菜太监怎么会被毒死了?!
明明她的尝菜太监中毒之轻微,连罗太医都几乎诊断不出来,根本不需要吃药,都不会有妨碍!
寒水石虽有毒,但达不到一定量,是不会对身体有害的!
所以,寒水石才能够入药!
盈玥忙问裴太医:“敢问太医,顺贵人中的是什么毒?”
裴太医忙躬身道:“回福晋的话,从脉象气色来看,应该是寒水石之毒!”
盈玥瞳仁一缩,会紊乱经期的有毒之物可多了去了,光凭顺贵人的脉象和气色,只怕还不足以做出这样的断言。
也就是说,这位裴太医……大有问题啊!
颖妃忙问:“寒水石是什么东西?”
裴太医又赶忙跟颖妃解释了一通寒水石的危害,听得颖妃脸色剧变,“伤阴损元?顺贵人她该不会……”
裴太医摇头叹息:“贵人中毒不轻,只怕是不能生养了……”
颖妃不禁跺了跺脚,顺贵人如今正当得宠,却出了这种事情,她这个主位可是责无旁贷,颖妃等不及帝后与贵妃驾临,急忙道:“顺贵人晌午吃剩的东西还在吗?若是在,叫裴太医先检查一下!”
“嗻!”
第二一三章、大搜六宫
当帝后与两大贵妃赶到的时候,裴太医正好也已经查出了寒水石的来源,便是那碗阿胶红枣粥!
果然又是阿胶!!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查明!这碗阿胶红枣粥里,有分量不轻的寒水石!”裴太医正色道。
乾隆也是通晓医理的,因此龙脸很是震怒,今日是嫔妃中毒,日后这毒物便保不齐到了他的御膳中!
“查!立刻给朕彻查咸福宫小膳房!!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乾隆震怒,上下无不提着一根弦儿,上至后妃、下至宫人,无不战战兢兢。
皇后忙安慰道:“皇上息怒,气伤了龙体不值当。”
比起皇后的端庄镇定姿态,令贵妃便如受了巨大惊吓一般,她抚着胸口,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令贵妃在问过寒水石之害处之后,不禁眼圈都红了:“顺贵人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竟遭受如此暗害。”
说着,令贵妃垂泪簌簌,“等她醒来,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一个女人,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可叫她怎么活下去?”
令贵妃这般模样,叫乾隆都不禁感触,“怎么钮祜禄氏自打进宫就如此不顺?先前才刚病了一场,才好几日,竟又遭了毒害。”
令贵妃低低道:“皇上,臣妾觉得,只怕是有人早就不满顺贵人得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她。”
听了这话,皇后一张脸黑了个透彻,之前顺贵人风寒可不正是因为在翊坤宫跪了一个时辰导致的吗?!
“令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怒极之下,怒斥出口。
令贵妃吓得身子一颤,膝盖一软,险些要跪下,她慌乱失措地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可人有人嫉妒顺贵人得宠,才会加害她。皇后娘娘贵为中宫,怎么可能嫉妒一个贵人呢?”
乾隆脸色一沉,忍不住哼了一声,皇后若没有嫉妒,先前也不会故意压着顺贵人的绿头牌了!
皇后顿时觉得不妙,在魏氏这个贱人的蓄意引导之下,皇上已经在怀疑她了!
皇后忙扫了一眼四周,目光捕捉到了颖妃身后的盈玥身上,“十一福晋怎会在此?”
麻蛋,就不能当没看见她吗?这些后宫里的事儿,她真不想掺和啊!
可皇后都发话了,她也只得回话,盈玥屈膝道:“回皇额娘的话,儿媳方才在在万春亭见到顺贵人晕厥,所以将她送回了咸福宫。”
盈玥华刚落音,裴太医就查出结果来了。
呵呵,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裴太医果然捧着一盒阿胶粉,跪奏道:“启禀皇上,被下了寒水石粉的,是这盒阿胶粉!”
见状,令贵妃花容失色,忍不住发出惊呼:“这阿胶粉,不是皇后娘娘赏赐……”令贵妃话未说完,便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皇后眼中闪过慌乱,但她很快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屈膝道:“皇上,这阿胶粉是臣妾去年赏赐的,六宫人人有份儿。可时隔近两月,这其间,有的是人有机会下手!”
这下子,颖妃忍不住道:“皇后娘娘,顺贵人虽然是臣妾宫里的人,但她自己的东西,都是由她的陪嫁嬷嬷收着的,旁人哪来儿的机会下手?所以这阿胶粉,肯定是送来的时候就有问题了!”
皇后不禁怒视颖妃,“本宫可是记得,你与顺贵人近期可不怎么和睦!”
给宫妃下毒,害得人家不能生养,这等罪责,颖妃如何肯担了?颖妃立刻反唇相讥:“臣妾与顺贵人只是略有不睦,那里记得上您对顺贵人的厌恨之深?”
“你——”皇后不禁为之气结。
舒贵妃暗暗蹙眉,她再不出声,只怕颖妃与皇后便要结仇了,便忙笑着道:“皇后娘娘和颖妃妹妹先别急着吵,这阿胶粉不是内务府进献的吗?保不齐是那时候就出了问题了呢。”
皇后见舒贵妃有意将自己摘了出去,不禁松了一口气,“是啊,这宫中何来寒水石?只怕是在外头被加进去了。”
颖妃也松了一口气,“是啊,这种东西可是宫中禁用之物。想来无人敢夹带此物入宫。”
令贵妃眼下乌沉,嘴上满是担忧地道:“内务府?内务府怎么会送进来有毒的阿胶粉?而且这一盒盒阿胶粉,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旦送进宫,可是由皇后娘娘分配的,那这有毒的阿胶粉,又是如何送到顺贵人这里的?”
是啊,这点盈玥也觉得很难以理解。寒水石粉末若是在内务府的时候便被动了手脚,可这些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阿胶粉到了皇后手中,又是如何保证将有毒的送到顺贵人和她手中的呢?
肯定是有什么标记,而且……在加上皇后身边的奸细亲自去送……
这是唯一的解释。
只不过令贵妃这一席话,无疑是再度加大了皇后的嫌疑!
令贵妃满脸惶恐之色:“皇上,若是寒水石这种毒还留存宫中,实在是太危险了。为保六宫安宁,为保不再有人受害,臣妾斗胆,请皇上大搜六宫。”
乾隆阴沉着脸道:“不必你说,这六宫也势必要大搜了!”
皇后忍不住张嘴想要劝阻,但立刻就把话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她若反对大搜,只会惹皇上怀疑。可是……令贵妃会提出大搜,难道说……
皇后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妙。
“对了!”令贵妃突然看向盈玥:“十一福晋也得过皇后娘娘赏赐阿胶吧?为保险起见,不如叫裴太医也给你诊一下脉吧?”
盈玥眯了眯眼,令贵妃在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关心之词,分明是不打自招啊!
盈玥露出古怪之色:“得了这阿胶粉的人多了去了,令贵母妃怎的单单叫裴太医给我诊脉?我气色看上去可不像顺贵人那样。”
令贵妃微微一笑,低声道:“皇后娘娘似乎也不大喜欢你的样子,所以我才担心……”
呵呵,这分明是笃定她阿胶粉中也被下了药!
而皇后已然是恼火万丈,凭空又被泼了一头脏水,任谁也不会高兴的。
盈玥微微含笑:“阿胶这东西虽好,但味道不佳,我不太喜欢,所以就没吃。”
令贵妃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没吃就好!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叫太医检查一下你的那盒阿胶粉吧。”
盈玥眼睛一眯,令贵妃这话,分明是笃定她的阿胶粉里也加了寒水石粉!!这点,可是只有下毒之人才晓得!
盈玥尴尬地笑着:“说来惭愧,那盒阿胶粉被底下宫女不小心碰倒,洒了一地。所以,已经倒掉了。”哼,老娘才不会叫你称心如意呢!
令贵妃脸色果然有些僵,“是吗?那还真是不巧。”
舒贵妃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不妨事,皇后娘娘想来不会见怪的。”
皇后强撑着端庄仪态道:“那是自然。”
皇后当然不会见怪盈玥,只可惜,大搜六宫的结果出来了,搜出来的东西,让乾隆无法不见怪于皇后!
第二一四章、皇后幽禁
寒水石,被搜出来了。
就在皇后翊坤宫的花坛中!
看到那沾着泥土的寒水石的时候,盈玥不禁眨了眨眼,一块块白花花的小石头,乍看上去倒是有点像不纯的小冰块。寻常人乍然瞧见了,也不会怀疑这种东西就是毒物寒水石。
忽的,她脑中一闪,总算猜到寒水石是怎样被带进宫的——冒充冰块呗!
“皇上!是有人要嫁祸臣妾!”皇后当即吼出了这样的话。
盈玥暗暗点头,不错,嫁祸。顺贵人的尝菜太监昨夜就死了,按理说这个尝菜太监是不需要死的,知道等顺贵人或者她中毒的事情曝露既可。
盈玥再度看了一眼那寒水石,像冰一样。如今已经冰消雪融,若是皇后不慎发现了花坛中埋的冰块状物,只怕便要功亏一篑了。
所以,这场算计,必须在天暖之前,彻底揭发出来。
皇后哭诉道:“今日之前,臣妾连寒水石是什么都不晓得。此物又像极了冰块,肯定是有人蒙混弄进了翊坤宫!”
只可惜这番话,乾隆根本不相信,黑沉着脸下令:“将皇后幽禁翊坤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后被幽禁了。顺贵人也终于苏醒了。
得知自己再也无法有孕,顺贵人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旋即大哭大闹,整个咸福宫都无法安宁。
顺贵人素来高傲放肆,这回看样子是做了旁人手中的棋子了。
谁叫她姓钮祜禄氏,谁叫她出身那样尊贵,谁叫她偏偏与皇后针锋相对。
因此她是用来诬陷嫁祸皇后最合适的人选。
皇后被幽禁,六宫事务自然悉数交与了两大贵妃处理。
不过人人都心知肚明,乾隆明显不可能因为一个贵人,就废了皇后。故而皇后被幽禁的理由也只是突发恶疾,需要隔断静养,因此才不许人探视。
盈玥却有一点不明,便私下叫来了罗归诚太医:“寒水石的磨成粉末,应该是白色的吧?那白色的掺入近黑的阿胶粉中,真的能混淆吗?”
罗归诚太医一愣,忙道:“若是白色寒水石粉末倒入阿胶粉中,自然是泾渭分明。”
盈玥暗道一声果然,“那本宫与顺贵人的阿胶粉中所加入的……”
罗归诚太医忙道:“回福晋的话,寒水石最纯毒性最强者,清莹如水精,然而也有青黑色的寒水石,其质不纯,毒性也会弱些。福晋和顺贵人所中的,明显是后者。”
原来如此,发黑的寒水石,只怕便不好整进宫来了。
而白色寒水石又无法混淆入阿胶粉中。
所以,才出现了偏差。
反正宫里除了太医,旁人一般不会想到这点。何况皇后又是被“人赃并获”。
“寒水石,应该是能挥发的吧?”盈玥想着寒水石的模样,得出了这样的猜测。状如冰样的结晶体,从化学角度看,应该是很不稳定的。
罗归诚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理解不能:“挥、挥发??”
盈玥:“呃……”差点忘了,挥发也是化学词汇,便忙道:“也就是里头的药性会慢慢蒸发掉。”
罗归诚恍然大悟:“福晋聪慧,的确是如此。寒水石需密封保存,否则时日一久,便会药性大减。”
盈玥不禁嘀咕:“所以埋在花坛里这种保存方式,也是很有问题的……”不过也是当然了,总不能藏进皇后殿中吧?殿中暖煦,一旦出现融化不了的冰,那可就露馅了,因此只能藏在殿外。
如此两条疑窦,足以表明,皇后的确是被嫁祸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要不要发发善心,救救皇后呢?
令贵妃这次把她也算计在内了,盈玥心里是很不爽的。只不过现在得益的不只是令贵妃,自己小姨妈舒贵妃也得到了协理六宫的大权。
若是为皇后洗脱了罪名……
还是去跟小姨妈商量一下吧。
正打算出门,前院太监刘喜飞快来禀报:“福晋,十二阿哥来了,非要见您!”
盈玥一怔,十二阿哥……自打嫁入宫中,十二阿哥从未主动来找过她,自那次坦言对他并无丝毫情愫之后,十二阿哥更是一直避着她。
这回他竟主动登门,想也知道,是为了皇后。
“十一阿哥还没回来吗?”盈玥忙问,“还不快去催催。”
刘喜躬身道:“奴才已经叫小乐子去武英殿禀报了。福晋若不想见,也不碍事。”
盈玥叹了口气:“十二阿哥既然都来了,我避而不见,未免太过失礼。反正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便整了整妆容,去了前殿诒晋斋。
斋中,十二阿哥急得一张小脸都通红了,眼圈也是红红的,或像只被欺负了的兔子。见到盈玥,十二阿哥喜出望外,“月娘——”
盈玥忙正色道:“十二弟这样称呼我,可不合规矩。”
见她张口便是规矩,十二阿哥神色有些黯然,黯然中透着苦涩,他艰难地道:“十一……嫂,若非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会来找你。十一哥素来小心眼,我实在不想让你受到他的责难。”
唉,其实十二是个好孩子啊。
盈玥唏嘘了:“我知道,十二弟此来,是为了皇后娘娘。”
十二阿哥有些满脸急色:“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皇额娘怎么会突然被幽禁了?连我都进不了翊坤宫了!宫里人人都在谣传,皇额娘给顺贵人下毒,害得她不能生养——这绝对不可能!皇额娘是皇后啊,她没必要、也不可能会去加害一个贵人啊!”
十二阿哥越说越急、越说越委屈:“汗阿玛为什么不信皇额娘?!他们不是夫妻吗?!”
盈玥低低叹了口气:“十二弟放心,皇额娘贵为中宫,汗阿玛不会将她禁足太久。你且安心。”
这就是中宫这个身份的好处,除非她做出了逾越皇帝底线的事情、做出了让皇帝忍无可忍的事情,毕竟废后这件事对于皇帝而言也是一大污点。
顺贵人虽然得宠,但乾隆不可能为了她背负这样大的污点!
十二阿哥却难以接受这样的答案:“不会禁足太久又是多久?!汗阿玛还有继续再调查吗?他会查清,皇额娘是冤枉的吧?!”
盈玥苦笑了,乾隆都搜出“证据”来了,心中早已笃定是皇后所为,又岂会继续调查下去?
除非,那两条疑窦被禀报上去,否则皇后纵然被放出来,也要彻底失去六宫大权了。
第二一五章、顺嫔
“十二阿哥,你先别急,这种事后你可不能乱了阵脚。”盈玥忙好言安抚他,“或许你可以试着求求太后。”
十二阿哥急得跺脚:“我今早去寿康宫请安,皇玛嬷根本连门不让我近!”说着,他眼圈再度红了,“连皇玛嬷都不肯施以援手,还有谁能救皇额娘?”
是啊,太后向来不会跟皇帝唱反调。
十二阿哥眼里转着泪珠,“我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你,月娘——”
这时候,只听得哐啷一声,诒晋斋大门被生生踹开了。
永瑆怒气冲天冲将进来,一把抓住了十二阿哥的衣领,怒道:“‘月娘’也是你能叫的?!”
十二阿哥瞪大了眼珠子:“十一哥?你、你……”
盈玥见状,急忙道:“不过就是一时口误,十二弟不是有心的。”
永瑆冷笑怒视十二阿哥:“趁着我不在,跑到头所殿,你到底居心何在?!”
盈玥无语,麻蛋,什么“居心何在”,难道还会居心在老娘身上?
“你只消看看宫里如今出了什么事,便晓得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了!”盈玥上前抓着永瑆的手,从十二阿哥的衣领上揪了下来。
永瑆脸色黑沉无比,气得只恨不得上去揍这小子一拳,可这小子惯会装可怜,可怜兮兮红着眼、挂着泪,好似爷欺负了你似的!
永瑆恨恨道:“你哭什么哭?我连你头发丝都没碰一下呢!”
十二阿哥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是……”
盈玥无语:“十二弟这是在为皇后娘娘遭受诬陷的事儿伤心呢。”
永瑆“嗤”地笑了:“诬陷?昨日那可是切切实实搜出了证据,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十二阿哥瞪大眼珠子,忍不住发出了愤懑的怒吼:“那也肯是有人栽赃嫁祸,皇额娘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这一吼,生生喷了永瑆一脸唾沫星子,把永瑆都弄懵了。他这十二弟虽然贵为中宫嫡出,却是兔子一般的性子,没想到这只软弱的兔子,居然也会发作?真是稀奇事儿!
吼完了之后,十二阿哥便愤愤拂袖而去了。
永瑆这才响起自己居然被这只软弱兔子喷了一脸,不由又黑了俊脸,他咬牙切齿道:“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吼我?!”
盈玥:“呵呵。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着,她睨了永瑆一眼,“旁人看不出,你难道还看不出这件事大有蓄意嫁祸的嫌疑?提出大搜六宫的是令贵妃,然后便真的搜出东西来了。”
丫的,你是预言帝啊!
永瑆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有疑窦,皇后依然嫌疑最大。”
盈玥笑了,便叫了罗太医进来,道:“烦请太医把方才的两条疑窦,给十一阿哥重复一遍吧。”
“嗻!”罗太医忙将阿胶粉中寒水石以及皇后处搜出来的寒水石的不同之处,以及寒水石的保存方法,一一与十一阿哥描述了一边。
“如此说来,皇后还真是冤枉的。”永瑆的神色有些复杂,“既然如此,方才你为何没有跟十二弟说。”
盈玥眨了眨眼:“因为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帮皇后一把。”
永瑆瞬间笑了,看样子他的小福晋没有十二弟那只会哭的软弱兔子给打动啊!
“你帮我分析一下,帮皇后,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盈玥托腮道。
永瑆微微沉吟:“若这毒当真不是皇后下的,那无疑便是令贵妃了。”永瑆脸色不禁阴冷起来,“福晋若不帮皇后洗脱嫌疑,便是白白便宜令贵妃。”
盈玥眨了眨眼睛:“那就帮皇后这次?”
永瑆修长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件事,你倒是不必亲自出手。这个人情,不放送给舒贵母妃。”
盈玥笑了:“我正有此意。”毕竟皇后若是被放出来了,恢复了六宫大权,小姨妈的权利便会受到削弱,该给她点补偿才对。
翌日,盈玥特来承乾宫看望舒贵妃纳喇氏,舒贵妃凝着眉心道:“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盈玥笑道:“大搜六宫可是令贵妃提出的,然后果不其然送皇后那儿搜出了寒水石……”
舒贵妃点了点头,“皇后素来对令贵妃十分提防,没想到竟然还是中了算计。”舒贵妃不禁唏嘘。
盈玥也叹了口气:“咸福宫如何了?”
舒贵妃道:“还闹腾着呢,闹得颖妃半宿没睡觉。早知如此,还不如瞒着顺嫔呢。”
盈玥一愣:“顺嫔?!”
舒贵妃忙解释道:“今早,皇上刚刚下了口谕,晋顺贵人为顺嫔,作为安抚。”
盈玥暗道,人家的目标,可不是一个小小嫔位能满足的。
舒贵妃喃喃道:“皇后是中宫,禁足不了太久。顺嫔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这宫里以后是有得闹腾了。”
盈玥沉吟片刻:“贵母妃,关于寒水石,其实皇后那儿搜出的寒水石与顺贵人阿胶粉中的寒水石并不相同。”
听了这话,舒贵妃一愣,“都是寒水石,有什么不同?”
盈玥正色娓娓道来。
舒贵妃听得脸色愈发严肃,“当时裴太医就在场,他却没有提出疑点……”
盈玥淡淡道:“所以,裴太医是被人收买的。”
舒贵妃脸色沉郁,“魏氏!她的手还真是越来越长了!”
盈玥忙问:“此番皇后幽禁,贵母妃因此得到了一半的六宫大权。若是皇后脱罪,您这到手的大权,只怕是要交回去了。”
舒贵妃摇了摇头:“我倒是还嫌这六宫大权烧手呢!”
盈玥莞尔:“既然母妃已经做出决定,这件事就劳烦母妃去费心了。”
舒贵妃不禁嗔了她一眼:“你哪里是叫我费心,是叫我去承皇后这个人情啊!”
盈玥微微抿着笑,忽的神色一闪,“当初十阿哥夭折,皇后其实也有很大嫌疑,贵母妃难道不怕救了杀子仇人?”
舒贵妃敛了笑,脸色一片凝肃:“那件事,皇后和令贵妃都有嫌疑,甚至旁人也未必没有。在没有查清之前,我不能让皇后和令贵妃任何一人独大。”
是啊,再没查清之间,最好是让这两个势均力敌继续斗下去。日后查出真相,便可以联合另外一个人,搬到仇人了。
“贵母妃睿智。”盈玥不禁称赞道。
舒贵妃苦笑:“我若真睿智,就不会事到如今还查不出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第二一六章、杀子仇人
舒贵妃苦笑:“我若真睿智,就不会事到如今还查不出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说着,舒贵妃一双妙目已然泛红,泛着盈盈水意,“我的十阿哥,刚生下来的时候,明明很健康。却莫名其妙虚弱起来,开始吐奶、高热,最后死在了一场风寒之下……”
十阿哥的夭折,至今仍是舒贵妃心头最痛之处。
“我听人说,七阿哥永琮当年,也是如此。生下来很健康,然后养着养着便虚弱起来,死在了一场小病上!”舒贵妃脸上透着浓浓的怀疑。
盈玥一怔,七阿哥跟十阿哥之死十分相似?难道会是同一个人加害?
舒贵妃道:“元后因承受不住再度丧子打击,才香消玉殒的。因此继后大有嫌疑,而我的十阿哥去得跟七阿哥相似,我也难免怀疑继后三分。”
“只是……”舒贵妃揉了揉眉心,“可我观皇后脾性,倒是不太像。”
盈玥忙道:“此事过去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的。现在一切,还是要以平衡为上,毕竟您还有十六弟呢。”
舒贵妃拭去泪水,终于展露笑颜,“是啊,我好歹还有永瑔,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盼头。”
陪舒贵妃说了会子话,盈玥才打道回府。
舒贵妃动作很快,她很快便以向皇帝禀报六宫事务的名义,带着太医进了养心殿。
舒贵妃也晓得,为了寒水石之事,顺嫔哭闹不休,皇上也心情烦闷得很。进了殿,便直接请太医将寒水石粉末,与阿胶粉混合,御前一观,便知分明了。
舒贵妃瞥了一眼阿胶粉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道:“如此可见翊坤宫所搜出的寒水石,于顺贵人阿胶粉中被掺入的寒水石粉并不相同。还请皇上明鉴。”
乾隆不禁眉头皱得老深,“难道……皇后真的是冤枉的?”
舒贵妃道:“臣妾也觉得,以皇后的娘娘的身份,真要为难顺嫔,有的是名正言顺的理由,又何必动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呢?”
乾隆沉默片刻,“皇后的为人处事,虽不贤德,但素来直来直去。”
“罢了,王进保,传朕旨意,就说皇后已经病愈,不必再静养了。嫔妃请安还是照旧,六宫事务,还得皇后继续打理。两位贵妃继续从旁协理便是。”
“嗻!”
舒贵妃又忙道:“皇上,既然皇后娘娘是蒙冤的。那么又是谁,有这般本事,不但加害嫔妃,还嫁祸到皇后头上。”
乾隆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这件事,让皇后自己查去吧!”
身为皇帝,乾隆才没那么多闲工夫为后宫一群女人的事儿操心费力。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
舒贵妃前脚进养心殿,后脚皇后就被解除禁足,恢复大权。
傻子都晓得,是舒贵妃查到了什么,洗脱了皇后的嫌疑。
而皇后也投桃报李,许了舒贵妃母族亲眷入宫探视。
“你虽未行贵妃册封礼,但皇上圣旨已下,便是毋庸置疑的贵妃。也该叫你娘家人入宫相贺了。回头你拟个单子,本宫直接用了印便是。”
外命妇入宫,必须得到皇后的允准。
舒贵妃看了一眼自家侄女,不由笑了,“臣妾也正惦念着娘家闺阁时候的几位姐姐呢。”舒贵妃有两个亲姐姐,都是皇家福晋,还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姐,便是盈玥之母。
皇后这个恩典,可以说泽及到了盈玥头上。
皇后不由打量了盈玥几眼,又道:“本宫记得,十一阿哥的生辰快到了。”
盈玥一愣,忙道:“五日后便是了。”
皇后微微颔首,“十一阿哥如今都成了婚,这生日也不好不像从前那样随便敷衍了事。本宫便把漱芳斋支给你一日,喜欢听什么戏,你们自己点便是了。”
“多谢皇额娘恩典。”如此也好,阿哥所终究狭窄了些。点几场戏,遍邀皇子公主,吃吃喝喝,想必热闹。
这时候,李荣安躬身走了进来,“主子娘娘,六宫嫔妃已经在外头候了半个时辰了,您看……”
盈玥暗自嘀咕,才解除禁足,便要向六宫耀武扬威了吗?
舒贵妃忙笑着道:“如今虽已经二月了,清晨还是很冷的。皇后娘娘不如叫姐妹们进来吧。”
皇后矜持地抬手抚了抚鬓边,问李荣安:“顺嫔今日可来了?”
李荣安躬身道:“回娘娘的,顺嫔小主因身子未愈,因此未能前来。”
“哦?”皇后脸色一沉。
顺嫔的身子还没有病弱到连请安都不能来。而且今日是皇后解禁之后,第一次六宫请安。顺嫔到来与否,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
顺嫔若来,便是表明自己也相信皇后。
若是不来,则反之。
“待会儿你带一支老参,去咸福宫瞧瞧。”皇后冷冷淡淡道。
“嗻!”
接下来六宫的请安,肯定又是一场唇枪舌剑,盈玥这个做晚辈的就没必要欣赏了,忙跪了安,便离开了翊坤宫。
午后,盈玥闲来无事,便陪着舒贵妃和十六阿哥去御花园中散步。
十六阿哥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后头一大堆太监嬷嬷跟着,唯恐他摔着。
“额娘、表姐,你们快点~”一边在前头撒丫子跑,一边回头唤着。
舒贵妃笑容可掬,“马上便是十一阿哥的生辰了,这可是你第一次给他操办生日,可得办得热闹些才是。”
盈玥笑了:“皇后娘娘指了漱芳斋,可不就是生怕不热闹么。”
正谈论着永瑆十五岁生日的安排细节,便见远处一顶鸾舆正朝这边过来,舆上端坐的,可不是正是数日未见的令贵妃吗?
令贵妃笑容和蔼,命太监落了舆,上前与舒贵妃互行了平礼,令贵妃依旧那张和气温婉的模样,她笑吟吟道:“舒妹妹这回可真是太能干了,三两下便帮皇后洗脱了嫌疑,真是叫我佩服不已。”
舒贵妃一脸端庄得体的微笑:“哪里,过奖。”
令贵妃抿了抿嫣红的唇角,她压低声音道:“妹妹若是有朝一日得知,自己帮的是杀子仇人,不知心中会是何等感受?”
舒贵妃在宫中多年,早已听惯了挑拨之词,她浅浅一笑道:“皇后蒙难,咱们这些做妹妹的,能帮自然是要帮一把的。若是换了令贵妃先发现端倪,肯定也会施以援手的。”
令贵妃笑容不改,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着,她笑道:“我正要去咸福宫看望顺嫔,舒妹妹可要同去?”
舒贵妃神色有一闪而逝的不耐,旋即微笑着道:“有令贵妃姐姐去,想必就足够了。人多了,反倒吵扰,不利于养病。”
这个顺嫔,不是一般的固执,寒水石的疑窦,她已经叫颖妃转达了,只不过顺嫔根本不信,已然笃定是皇后害了她。
谁叫先前,皇后就出手为难过顺嫔呢。
顺嫔如今如何肯相信皇后无辜?
罢了罢了,顺嫔的事儿,就让皇后自己头疼去吧。她是不管了。
第二一七章、结仇是否值得
“舒妹妹是否在疑惑,为何顺嫔不相信皇后是无辜的?”令贵妃才走出两步,便蓦然回首,含笑问舒贵妃。
舒贵妃略一忖,便道:“毕竟之前皇后待顺嫔的确严厉些,顺嫔难免心存怨怪。”一旦心中有了龃龉,自然不肯轻易信任。
令贵妃低眉拨弄自己手上的金累丝嵌东珠护甲,徐徐道:“这也是原因之一,更要的是……舒妹妹所发现的疑窦,其实并不足以证明皇后是清白的。”
舒贵妃不禁颦眉,“这还不够吗?”
令贵妃步履徐徐走近前,目光掠过舒贵妃身旁的盈玥,眼中若有所思,“寒水石入水浸久亦化,若再兑入阿胶粉,复蒸干,既可得到与青黑色粉末。这样下毒,反而比青黑不纯的寒水石粉,更不易被察觉。”
说着,令贵妃笑着道:“自然了,这些都本宫询问过太医之后,才晓得的。故而,本宫也已经禀报圣上与顺嫔知晓了。”
舒贵妃眼中一凛,嘴上却笑道:“这话姐姐说完了,若是早点禀报,皇后娘娘兴许现在还在禁足中呢。”
令贵妃笑吟吟道:“妹妹方才不是说了,皇后蒙难,咱们这些做妹妹的,该施以援手才对。我怎么好拆皇后的台呢?”说着,令贵妃这才转身远去了。
舒贵妃面色一沉,“怪不得,皇后解除禁足,皇上却不曾去翊坤宫看望过……”——皇上本就将信将疑,令贵妃这样的话一挑唆,皇上只怕是再度怀疑皇后了。
偏生这个时候,皇后急着立威于六宫,还生生把六宫其她嫔妃都晾在外头半晌。皇上知道这件事,只怕是更加不满。
皇上只是碍于才刚刚宣布皇后“病愈”,才不好出尔反尔罢了。
舒贵妃唏嘘不已,宫里的许多事,本就是查不清说不清的,只看皇上信谁罢了。
盈玥低声道:“令贵妃算计缜密,谋害一个小小贵人,这样的罪名,即使坐实了,仍旧不足以伤动皇后筋骨。令贵妃的目的,不过是想让顺嫔恨毒了皇后。”
舒贵妃幽幽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怕顺嫔不禁恨毒了皇后,连本宫这个帮了皇后的人,也要一并恨上了。”
盈玥面露愧色,“我原想帮母妃的,未成想却害母妃结仇了。”
舒贵妃却笑了:“这宫里哪有八面玲珑的好事?结仇是不可避免的,只看是否值得。”
盈玥苦笑:“真的值得吗?顺嫔如今新贵得宠,皇上对她必定怜爱至极,她才十七八岁,便是嫔位,日后哪怕无子,封妃也是指日可待。”
舒贵妃淡淡道:“我已是贵妃,且膝下有子,难道还要怕一个注定无子的嫔位?”
说着,舒贵妃不禁看了盈玥一眼,“方才我见令贵妃屡屡打量你,只怕她……已经怀疑你了。”
盈玥一怔,是了,十二阿哥曾向她求助,然后她去找了舒贵妃,舒贵妃又跑去了御前……
盈玥旋即冷了脸色:“是她先下手害我的,难不成还不许我还手了?!”贵妃又如何,真当老娘是病猫啊!
舒贵妃脸色嗖的一变:“月娘,你说什么?令贵妃对你下手了?”
盈玥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的阿胶粉里也被下了同样的手脚。”——因为事先了解过寒水石,所以她才能最先发现疑窦。
舒贵妃愕然,她急忙抓住盈玥手:“那你——”
盈玥忙笑着道:“我吃的阿胶粉不多,发现得早,所以并不碍事。”
舒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抚着胸口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件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盈玥尴尬一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舒贵妃叹了口气,“怪不得那日在咸福宫,令贵妃独独跑去关心你,还想查你的阿胶粉是否有问题。原来——”舒贵妃脸色冷峻,“原来不仅仅是想害顺嫔不能生养!!”
舒贵妃不禁咬牙切齿,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儿育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盈玥微笑着道:“母妃,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日后只怕要更加小心防备了。”
舒贵妃幽幽道:“是啊,令贵妃算计如此之深,在加上一个上蹿下跳的顺嫔,以后只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这样的人,颖妃是驾驭不住的……”舒贵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改日得和颖妃好好谈谈了。”
翌日,平郡王太福晋、愉郡王福晋、忠勇公夫人等纳喇氏亲眷入宫探视舒贵妃纳喇氏,并庆贺其荣封贵妃之喜。
盈玥也是一早便来承乾宫等着了,自从年前大福晋生辰,盈玥便再未见过额娘,一晃都两个多月了。
其实她这算是好了的,入了宫的女人,有的一年都未必能见到家人一次。
此番帮了皇后,虽然结下了顺嫔这个新宠仇敌,但起码以后额娘递牌子入宫,皇后便不会阻拦了。
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额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譬如嫂子临盆之期将近,偏偏阿玛盘算这要让大哥外调西南去平叛,还有贝子府的咏絮临盆之日也与嫂子差不离,只是不晓得谁会先发动。
至于宫中的事儿,额娘重点关心了一下十一阿哥后院姬妾是否安分,还有十一阿哥四日后的生辰准备得怎么样了,还叮嘱要一定要办得隆重些,别不舍得钱云云……
盈玥急忙打断了额娘的啰嗦:“额娘您放心吧,我特意打点了膳房,酒水一应都是最好的!绝不吝啬钱财!”
纳喇氏莞尔:“那生辰礼物,你可准备好了?这个可是最要紧的,断不能随便敷衍,一定要贵重,还不能少了心意!”
盈玥淡淡道:“我叫人松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籽玉,叫他们按照我画的图样,雕了个有趣又意头好的小玩意儿。”
纳喇氏点了点头:“还凑合吧。”
盈玥黑线了,这还叫凑合?那可是一块足足婴儿拳头大的籽玉,搁在后世,这可是价值连城的!
她无非是想着,去年自己生日的时候,永瑆送的那只福禄寿镯子非同一般。虽说那东西不是他送的,而是皇贵妃指明要给未来小儿媳妇的。
第二一八章、用心的小妾
乾隆三十二年二月初七,是永瑆的十五岁生辰。
搁在后世,十五岁不过就是个小屁孩,可在清朝,这个小屁孩已经娶了老婆,而且还要俩小妾呢!
说到永瑆的这两个妾,都俩月没出门了,终日在屋里做针线活。
姜含栀之前争宠失败,此番更是急于借此翻身,她日夜赶工,生生绣出了一架双面绣的群仙祝寿屏风。这刺绣中最难的莫过双面绣,哪怕一把双面的团扇,也得个把月才能绣成,何况是那么偌大一架屏风了!
“那姚氏呢?”盈玥淡淡问道。
陶卉姑姑低声道:“姚格格日夜赶工,给十一爷裁制了整整四套春装,奴才冷眼瞧着,连里衣和鞋袜都是算在内的。今早送去前头,足足带了两个丫头抱了满怀呢!这两个月,只怕都没睡个好觉呢!”
盈玥听说之后,忍不住都翻白眼了,“这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不成?”
青杏忍不住道:“姜格格一直费心费力想勾搭十一爷,有此举动,不足为奇。不过这姚格格,她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没想到也卯着劲儿呢!”
盈玥不禁哂笑:“她们十一阿哥的侍妾,这个时候不卖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卖力?”这个难得的名正言顺勾搭的机会。
青杏嘀咕道:“可明日才是二月初七呢,今儿她们就一前一后巴巴送去了,不觉得早了点吗?”
盈玥沉吟道:“今年的生辰,不是要在漱芳斋办么。等明日忙活了起来,她们只怕不见得有机会送上寿礼了。”
青杏努了努小嘴儿,哼哼道:“奴才倒是瞧着,她们是巴巴盼着十一爷带她们去漱芳斋赴宴听戏呢!”
盈玥沉默片刻,便道:“她们俩都是有名有份的侍妾格格,十一阿哥的生辰宴总不能把她俩排除在外吧?”
青杏忙道:“怎么不能?反正十一爷素日里对她们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带去,十一爷想来也不会介意的。”
盈玥叹了口气:“就算他不会介意,可旁人呢?落在旁人眼里,只怕觉得我悍妒,连十一阿哥的生辰宴,都不许侍妾露面。”
青杏愣住了:“这……福晋难道真的要叫她们俩去?”
陶卉姑姑微笑着道:“福晋这么做就对了,不过就是在外人面前露露脸,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十一爷的心思,都在福晋身上呢。”
盈玥不禁老脸一红,啐道:“谁晓得他肚子在盘算什么!”——永瑆不喜欢姜氏和姚氏,是嫌弃她俩年纪大!日后等来了更年轻更漂亮的,还指不定什么德性呢!
她可不会忘了,自己和永瑆的婚前协议!
哼,不得谋害姬妾庶子?!这是早就盘算好了,要左拥右抱呢!
虽说自她嫁进来之后,永瑆便没碰过旁人,但她可不敢奢望,永瑆这辈子都不碰旁人!
青杏忙在旁边出主意:“福晋,她们送的不过就是些针线活,哪里能比得上您那件十分之一贵重?您若送过去,立马便能压过一头!”
盈玥嗔了这死丫头一样,“我难道还会跟她们比这个?何况明儿才是生日,哪有提前送的道理?”
这时候,刘昶笑眯眯来了,“福晋,十一爷有件缂丝团纹的斗篷落您这儿,叫您给送过去呢。”
盈玥一脸狐疑,还得老娘给亲自送去?你给捎带回去不就得了?
却也猜得出,永瑆这是见她,却傲娇地不肯过来。
无语了半晌,直接带上斗篷,去了前头诒晋斋。
只见里间罗汉榻前的那架紫檀山水屏风不见了,换成了一架苏绣群仙祝寿的屏风——这就是姜含栀绣的那个屏风?还真不小呢!足有三尺高,上好的素锦面料上,仙云袅袅,仙娥们衣魅翩翩……诶?怎么其中一个仙女的脸跟姜含栀那么像呢?!
“福晋看什么呢?”坐在罗汉榻上的永瑆斜眼瞄了她一眼。
盈玥指着屏风上那个仙女道:“你看这个瑶池边儿的粉衣仙女,怎么长了一张姜氏的脸?”
永瑆一愣,“是吗?”便下榻来,弯腰一瞅,不由笑了,“别说,还真像呢!”
盈玥撇撇嘴,这是把自己幻想成仙女了吗?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永瑆笑眯眯打量着自己福晋那一脸的不爽之色,“怎么,福晋这是吃味了吗?”
“呵呵。”盈玥给他来了个冷笑,吃你妹的醋!你们这个皇子阿哥,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为你们这种人吃醋,老娘早晚得被醋淹死!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哪个不把自己当小仙女?”臭美,是女人的天性!没什么大不了的!
永瑆摸了摸下巴,道:“姜氏虽有些姿色,但若比作仙女,她的气度风骨,还差得远。”
这话听得这还顺耳点。
盈玥将手中的斗篷搁在了炕几上,忽的便瞄见了罗汉榻旁边花梨木倭角四方几上的一摞崭新的衣裳,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码放,旁边还有鞋袜若干。
呵呵,姜氏绣屏风可以正好派上用场,会直接搁在永瑆书房不稀奇,可姚落槿给裁制的四套春装会放在这里,可就不对劲了吧?明明一早就送来的,居然过了两个多时辰,都没给收起来?!还就摆在这个显眼的地方!
你丫的,故意显摆是怎么滴?!
“嗯?!”盈玥瞅着那些衣裳的料子,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秋香色的贡缎,不是去年冬天,我赏给姚氏的那匹吗?!”
尼玛现在成了永瑆的袍子了!
永瑆道:“姚氏说,你赏的料子都太金贵,她不配用,所以都攒着,给爷做成春装了。”永瑆摸了摸自己下巴,“姚氏还算懂事。”
懂事你奶奶个儿嘴儿!自她进门一来,姚氏除了初次请安,被姜含栀撺掇着来添了一回堵,而后便安分了。便经常给盈玥做点针线,鞋垫啦袜子啦鞋子啦,盈玥也不白收她的东西,随后都会叫青杏拿匹自己不喜欢的缎料赏赐给姚氏。
这秋香色贡缎,别看“秋香色”这个颜色的名儿挺好听,其实这个颜色一点也不好看,暗色黄绿调,黄多绿少,乍一看上去,特么滴就是屎色!
盈玥伸手把这件“屎色”的袍子给抖开了,走到永瑆身前比了比,诶?居然貌似还挺好看的?
是了,这种暗黄的颜色,非常挑人,得是皮肤白气色好的人穿才好看,只要稍微黑点或者气色差点,就会这件衣服反衬得缺点放大。
可永瑆恰恰就长了一张几乎无暇的脸。
而且这秋香色袍子的裁制上,姚氏的确用了心,特意用素净的银白色掐牙,衣襟上还特意用绿色丝线缠着银线绣了竹石纹,这样一来,倒也不失雅致。
盈玥点头:“还行。”
永瑆笑着道:“姚氏的女红虽不算顶尖,但还算用心。”
第二一九章、貔貅和永瑆
永瑆笑着道:“姚氏的女红虽不算顶尖,但还算用心。”
说着,永瑆一把握住了盈玥的手,“福晋准备了什么寿礼要送给爷?”
“若是礼物不好,仔细爷吃了你!”永瑆貌似凶狠地虎着脸道。
盈玥险些要翻白眼,“那礼物若是好呢?”
永瑆搓着手,笑得贼贱,“若是好礼,那福晋吃了爷可好?”
你的脸皮还真是非一般地厚度啊!
永瑆一双星眸闪烁着好奇,“福晋就别藏着掖着了,到底要送爷什么好东西?”
盈玥哼了一声,“明儿才是你生日呢,着什么急!”
你越是着急,老娘越想吊你胃口!
永瑆嘴角僵住了,费了这么多力气,竟丁点作用都没起!永瑆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为了爷的生辰,必定叫福晋费心了。”
盈玥笑容若春风平淡,“不费心,就是费了点钱。”想要把生日办得热闹隆重,膳房那边肯定得给足了打赏,还有明日要登台的两个戏班子,也要提前赏了。
加起来已经花出去几百两银子了。
倒也不多,只不过永瑆这抠门的家伙,肯定不会给报销的。
永瑆俊脸囧囧,“福晋的意思,是希望爷把费的钱补给你吗?”
盈玥顺手拈起炕几上盘中的一枚果脯,塞进嘴里咀嚼着,淡淡道:“这点小钱,倒是没必要。”因她的腰包厚度,几百两银子,的确是小钱儿了。
永瑆笑眯眯道:“福晋还真是大方。不如这样吧,爷不能叫福晋吃亏了,以后爷的俸禄便交给福晋可好?”
盈玥有些惊讶,虽说永瑆如今只是个未分府的皇子,俸禄十分有限,可素来只进不出的抠门佬,居然也有交出工资的时候??
盈玥有些狐疑,“以后的俸禄,都交给我?”
永瑆点头。
盈玥继续问:“分了府以后,也交给我?”别看现在不多,皇子分了府,授了爵位,那俸禄可就相当可观了!亲王每年俸银一万两、郡王五千两、贝勒两千五百两、贝子一千三百两……永瑆作为一个比较得宠的皇子,怎么也得混个贝勒吧?
每年两千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永瑆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唔,算了,既然他要交工资,不要白不要!
盈玥笑了:“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没分府的皇子,其实是没有俸禄的,有的只是月例而已。每月例银不过区区二十两,不过有各种各样的份例,吃喝拉撒睡一条龙送上门。因此,基本上是不需要花钱的。
一年四时的份例绸缎,夏日的冰、冬日的炭,也都是很丰厚的。
永瑆刚说了把俸禄交给他,刘昶便将账本送到了燕怡殿,“以后,十一爷的月例银子和用度,奴才会叫人直接送到福晋这儿来。”
盈玥一愣:“连用度也送我这儿?”
刘昶道:“正是。”
盈玥忙瞄了一眼,账本上的记载倒是十分明晰,每月二十两月银,还有春季绸缎,有蟒缎、倭缎、闪缎、云缎、衣素缎,还有潞绸、杭细、软绫、里纱、高丽布、松江布,种类多,数量就更不少。
麻蛋,一个男滴,居然份例缎料比她还多!
盈玥忍不住嘀咕:“这么多用得完么……”
刘昶笑了:“以后既然交给了福晋,自然是福晋做出处置,福晋若是嫌多用不了,可以留作打赏。这些可都是上用之物,赏人也是十分拿得出手的。”
盈玥撇撇嘴:“还是算了吧,这些发下来,是专门给十一阿哥做春日新衣用的,我可不敢随便挪用。”
刘昶道:“福晋这是见外了。”
“行了,等春日衣料到了,便直接交给针线上人,让他们看着裁制吧。”盈玥淡淡道。皇子身边有针线上人、浆洗上人、灯火上人、锅灶上人,各司其职。针线上人便是专门裁制四季新衣的。
“嗻,奴才记下了。”
翌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盈玥就被枕边人生生给吵醒了:“福晋!醒醒,爷的生辰到了,赶紧把寿礼拿出去来给爷瞧瞧啊!”
卧槽!
昨晚折腾嘿咻到半宿,也不让人好好睡个觉!
盈玥满脸黑气爬了起来,看了一眼精神异常抖擞的永瑆,恶狠狠道:“你着什么急,会给你的!”
永瑆杵着脸道:“那你现在就给爷!”
盈玥扶额,头疼不已,若是不给,自己看样子是别想睡了,便扬声道:“青杏!把梳妆台底下第二个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嗻!”
不消片刻,一只小巧玲珑的锦盒便被递了进来。
永瑆大喜,二话不说一把夺了过来,活像个头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的小孩子了!分分钟便打开了盒子。
里头赫然是一只温润如玉的貔貅。
和田籽玉的质料,还带着些微秋梨黄的皮儿,约莫婴儿拳头般大……
“诶?怎么有点眼熟?”永瑆盘腿坐在床头,越看越觉得眼熟。
突然永瑆瞪大了眼珠子,这个不就是砸爷的那块吗?!就是在和嘉姐姐府门外,击中了马腿弯,害得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最惨烈的那回!
因为太过灿烈,永瑆记忆犹新!
“富察盈玥!”永瑆咬牙切齿,回头怒视盈玥,结果只看到盈玥一张恬静的睡颜。
永瑆嗖的黑了脸,才一转眼功夫,居然又睡了!
永瑆愤愤爬过去,抓着盈玥的肩膀,生生将她摇醒了。
再度被吵醒的盈玥,一张脸都黑漆漆了:“不是都给你了吗?”
永瑆一把抓着那只貔貅,道:“这块籽玉,是不是你砸爷的那块?!”
盈玥淡淡“哦”了一声,“是啊,怎么了?”见永瑆已经气得跳脚,盈玥便笑眯眯哄着:“你想啊,这块籽玉,我当初就想送给你了,结果你不要,现在兜了一圈,又到了你手里,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永瑆的脸色还是有点郁闷,盼了这么久的生辰贺礼,结果竟会是这块让他疼痛尤新的籽玉!
盈玥淡淡道:“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说着,便要伸手去夺。
永瑆却急忙给揣进了怀里,“送给爷的东西,还想收回?门都没有!”
盈玥无语,都活了两辈子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永瑆仔细打量着这只籽玉貔貅,的确雕琢得栩栩如生,“福晋为何雕了一只貔貅送给爷?”
“貔貅可是祛灾避凶、招财进宝的神兽。”——而且只进不出,跟永瑆这厮像极了。
永瑆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意头的确不错。”
盈玥窃笑不已。
第二二〇章、宴间百态
永瑆生辰宴是午宴,因此不必着急。
盈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地,这才前去张罗。
临近午时,宫里宫外的人便陆陆续续赶到了。盈玥忙活活接待着,分府在外的几位皇子全都带着福晋、侧福晋来了,还有和敬、和嘉两位公主,宫里的七公主和九公主,宫里一串大大小小的阿哥,那叫一个热闹。
盈玥忙向大公主问及咏絮的胎相。
大公主点头道:“一切稳妥,最晚月底就该发动了。”
和嘉公主笑着道:“也不晓得咏絮和敏仪姐姐,谁会先生产,我倒是好奇得紧。”
大公主笑着打趣:“我倒是瞧着你身子将养得差不离了,不知何时再生一个?”
和嘉顿时羞了红脸,“哪里是说来……就来的。”
盈玥连忙问:“怎么二哥还没来?”
和嘉道:“汗阿玛给他指军机处行走的差使,他说要先去应付一下,晚些才能过来。”
是了,二哥现在是二等侍卫兼军机处行走。
大公主扫了一眼井然有序的现场,笑着道:“难为你了,操办得竟这样妥帖。”
盈玥赧笑道:“您可别这样夸我,第一次筹办宴饮,我可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话音刚落,便瞅见四贝勒拿筷子沾酒,哄着十六阿哥舔了一口。这一舔,辣得十六阿哥“哇”地哭了起来。
盈玥暗骂一句卧槽,我才几分钟没盯着,就出了事儿了!
四贝勒都是当爹的人了,长子的年岁与永瑔也差不离,竟这样糊弄欺负幼弟了!盈玥不禁火冒三丈,舒贵母妃把儿子送过来参见宴饮,这是信得过她!没想到在她眼皮子底下,竟被整哭了!
盈玥赶忙上前抱着哄着,忍不住嗔怪地道:“四哥,永瑔才几岁,您怎么给他喝酒呢!”
四贝勒哈哈笑道:“没给他喝酒,就舔了一口!这小子酒量不行,得多练练!”
盈玥气得险些爆粗口,练你奶奶个嘴儿,她强忍着暴怒,正色道:“四哥,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小孩子肠胃尚未发育完全,不能碰酒精!
四贝勒撇嘴:“哪儿就那么娇贵了!来十六弟,在尝尝这个,四哥跟你保证,这个是甜的!”
十六阿哥泪眼红肿,愤怒地瞪着这个欺骗了自己的长兄,一脸的不信任。
盈玥忙叫人拿了一杯奶茶给十六阿哥,又忙问:“十一爷哪儿去了?”这些个皇子兄弟,不应该他负责接待吗?人哪儿去了?
四贝勒道:“珊林那小子还没影儿,十一弟去军机处寻了。”
盈玥忍不住咕哝:“也不跟我说一声……”
心里正埋怨着,忽的发现永瑆的两个侍妾姜含栀和姚落槿居然都跟在她屁股后头,盈玥一脸古怪:“我不是给你们俩安排了席位么,跟着我做什么?”
姜含栀娇滴滴道:“福晋还忙着,哪儿有婢妾坐下的份儿?”
姚落槿也忙低声道:“婢妾粗笨,福晋若不嫌弃,只管差遣婢妾打打下手。”
呵,你们俩今儿倒是挺殷勤乖巧。
盈玥瞄了一眼宴席上,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四贝勒带了嫡福晋和侧福晋,六贝勒和吟容姐也刚刚落座,几位大大小小的公主也正坐在一块说笑看戏。
盈玥瞅着四贝勒的侧福晋完颜氏似乎气色不佳的样子,忽的发觉,完颜氏肚子是鼓的!尼玛你是职业孕妇啊,居然又怀孕了!
瞧着身孕已经有四五个月的样子了,便对姜含栀道:“姜氏素来会照顾人,便去照顾四贝勒侧福晋吧。”
姜含栀俏脸一怔,脸色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违背嫡福晋的吩咐,只得闷着脸应了一声,朝四贝勒一家子的席位去了。
“至于你……”盈玥瞄了姚落槿一眼,“你帮着照看十六弟吧,别让四贝勒再给他喂酒喝了!”
“是。”姚氏忙屈膝应了。
十六阿哥这会儿子已经止了哭声,他扯着盈玥的袖子道:“表姐,这戏不好看,你给我点个好看的。”
不好看?盈玥忙瞄了一眼戏台子,上头正唱着缠绵的西厢记,盈玥笑了,小孩子自然不喜欢看这种戏,盈玥微微一忖,便吩咐青杏:“换一出武松打虎吧。”
十六阿哥呲着小奶牙、握着小拳头,气昂昂道:“打老虎!”
旋即便听得哈哈的笑声,“十六弟这是长本事了,想打老虎了?”来的可不正是永瑆么。
盈玥大喜连忙迎了上去,“我二哥呢?”
永瑆无奈耸了耸肩膀:“在军机处,被瑾林给逮着了,正训着呢,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
盈玥郁闷了,大哥大哥,你什么训二哥不成,非逮着今天。哪怕二哥是额驸,这后宫之地,也嫌少有机会能进来,难得今儿得了皇后允准,你丫的能不能别拖后腿啊!
永瑆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怪瑾林生气,谁叫姐夫愈发吊儿郎当了呢,军机处的差使也敢不上心。”
大哥的性子随了阿玛,年纪越长,就愈发严肃严厉,长兄如父这个词,如今用在他身上真是愈发贴切了。
盈玥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哥的性子,又不是今日才如此的,大哥这是忖着自己在京中日子不久,才格外急躁些。
和嘉公主见状,忙道:“你若着急,我叫身边太监再去催一催吧。”
盈玥忙笑着道:“其实大哥知道分寸,是我太着急了。”大哥如何不知今日是永瑆的生辰?只不过是心里吃味罢了。
和嘉公主唏嘘道:“身在内宫,想见母族兄弟,自然更加不易些。”说着,便指了身边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请人了。
和嘉公主叫人去请,哪怕是大哥也得给面子的。
不消半个时辰,福隆安便灰头土脸来了,看到她这幅模样,盈玥忍不住笑了,“二哥快落座吧,数你来得最晚!”
福隆安忙上前问了众人安,不禁一脸晦气地道:“我一大清早就进宫了,原打算应个卯便过来,没想到……”福隆安叹着气摇头不止,大哥分明是嫉妒他,能进内宫见妹妹,所以才要堵着训他!
福隆安哼哼道:“大哥还不到三十,就跟小老头似的,越来越像阿玛了!”
“咳咳!”和嘉公主赶忙咳嗽了两声,示意额驸适可而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议长兄和公爹,着实不妥。
四贝勒哈哈笑了,连忙举杯道:“来来来,珊林啊,咱们一醉解千愁!”
盈玥翻了白眼,这又要给他二哥灌酒了吗?
好在二哥的酒量是比较在线的,灌就灌吧,反正灌不死!
第二二一章、缺德的四贝勒
永瑆的十五岁生辰宴,端的是一个热闹,台上武松高大威猛,那老虎也是用真的虎皮披在人身上扮演的,二人打斗起来,那叫一个精彩!
底下的十六阿哥兴奋地小脸都红了。
趁着他不备,四贝勒又使坏,偷偷往十六阿哥的奶茶里倒了半杯玫瑰甜酒。
玫瑰甜酒,顾名思义,口感是甜的,一点也不辣嘴。
十六阿哥捧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甜丝丝香喷喷,反而还觉得更好喝了呢。
一旁伺候着的姚落槿也没察觉,只温柔地为十六阿哥擦拭着嘴角,不时为他布菜夹菜,服侍得倒也殷勤仔细。
今日阿哥们齐聚一堂,外加绵恩这个皇孙,只可惜咏絮未能前来,绵恩的席位上,孤零零一个人。不过这会子,他正在被他四叔灌酒呢。
六贝勒永瑢趁机跑了过来,跟十一阿哥哥俩好碰杯呢。
唯一没人搭理的,便只有中宫所出的十二阿哥了,人人都晓得他身子骨娇弱。坐在十二阿哥之下的福康安,宁可跑去跟比自己大许多岁的定郡王绵恩推杯换盏,也不招惹十二阿哥。
结果弄得十二阿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左看右看,瞅着令贵妃所出的十五弟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想搭话,却想着皇额娘叮咛着叫他离延禧宫的人远些,嗫嚅了片刻,还是没开口。
“十二哥,你哪里不舒服吗?”十五阿哥虽小,却也看出十二阿哥举止有些怪异,便忙问了一句。
十二阿哥忙不迭摇头,“我、我没事。”却瞧见主人席位上的十一福晋盈玥,已然起身。
十二阿哥登时便以为盈玥是要过来关心他,忍不住眼巴巴瞅着,结果盈玥快步掠过了十二阿哥的席位,侧身坐在了六福晋吟容身旁,正好背对着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一张小脸上满是落寞。
吟容低声道:“你也不盯着点,我们爷酒量不错,这么喝下去,只怕要把十一弟给灌醉。”
盈玥斜眼瞄了一眼那对哥俩,心情都相当不错的样子,已经勾肩搭背了。
便笑着道:“放心吧,他有分寸。”说着,拿起酒盅,也跟吟容姐碰了一杯。永瑆又不是小孩子了,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不晓得自己酒量几分吗?
吟容笑着端起白玉酒盅抿了一口,“在宫里,还是诸多不便。等分了府,咱们见面就便宜多了。”
盈玥叹了口气:“十一阿哥的府邸还不曾动工呢,天晓得什么时候能分出去。”她早巴不得分府了,在宫里,少不得被纠缠到六宫嫔妃的争斗中,实在叫人心中不安。
想到此,盈玥不禁有些羡慕吟容,她嫁过去的时候,六贝勒便已经出继分府了。
正在时候,吟容突发“咦”了一声,“那个不是十一阿哥的侍妾吗?你方才不是指了她去照顾完颜氏了吗?怎么又……”
盈玥回头一看,这个姜含栀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溜达了永瑆身边,正含情脉脉给添酒呢!
盈玥忍不住蹙眉。
在争宠这件事上,明显姜氏和姚氏采取的是截然不同的战略,姜氏是卯足了劲儿想从她嘴里抢肉吃,而姚氏呢,则要乖觉地多,一心抱她的大腿,无非希冀能喝点她吃剩的肉汤。
“爷,您慢点喝。”姜氏娇滴滴柔声在永瑆耳畔道,“这酒很烈的。”
盈玥悠悠然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也就是永瑆身旁,淡淡睨了一眼娇滴滴妩媚的姜氏,凉凉问:“我不是叫你去照顾完颜氏了吗?”
姜氏忙垂首道:“回福晋的话,完颜福晋说,不用婢妾伺候了。”
“哼!”盈玥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那你就会自己的席位上,好好吃宴席吧。”
姜氏不禁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这宴上的席位,自然都是按照身份高低来安排的,作为侍妾的姚氏和姜氏自然被盈玥安排在了角落里。
永瑆已然酒意上头,他笑看着这出妻妾争风吃醋的好戏,便摆手道:“你也辛苦了,去歇会儿吧。”
听了这话,姜氏俏脸娇羞:“多谢爷体恤,婢妾不累,婢妾伺候爷……和福晋。”
盈玥呵呵了,你丫的不用把我也捎带上!
“行了,爷这里有我伺候着,你退下吧!”盈玥凉凉道。
姜氏顿时露出委屈之色,眼中满是不舍:“爷……”
永瑆心中明白,福晋这是生气了,再不表态,只怕今晚便没有软玉温香可享了,便板着脸道:“福晋叫你退下,你还愣着做什么!”
姜氏眼圈一红,再一次落败的他,暗暗咬牙切齿,却不敢违拗十一阿哥,只得含恨退去了角落里。
刚打发了姜氏,姚氏便急匆匆跑了过来,“福晋,十六阿哥他……不太对劲!”
“嗯?!”盈玥眉头一皱,只见十六阿哥一张小脸如扑了胭脂一般,原本水汪汪机灵的大眼睛此刻也迷迷糊糊,像是半梦半醒,那脖子仿佛也要擎不住脑袋了似的。
卧槽,这不就是醉酒的模样吗?
盈玥快步上前,忙闻了闻他的小嘴,果然有一股子甜酒的气味!而相同的气味正从他的奶茶盏中传来!
你妹!居然把甜酒偷偷添到了奶茶里!
盈玥咬牙切齿看着一旁正跟自己二哥拼酒的四贝勒,这种缺德事儿,除了他,别人干不出来!
盈玥心中恼了,“我不是叫你盯着,别让四贝勒给十六阿哥灌酒么!”
姚氏眼睛一红,泪眼汪汪便跪了下来,“婢妾、婢妾一时不查,也是在没想到四贝勒会偷偷往十六阿哥的奶茶里加酒啊!”
只见十六阿哥的小脖子终于支撑不住脑袋,身子一歪,便趴在了桌子上,已然是酣睡了!
盈玥急了,可不在这里睡!便忙青杏拿了个斗篷来,将十六阿哥团团包裹住,叫个腿脚麻利的太监给背负了起来,自己快步走到十一阿哥跟前道:“十六弟喝醉睡去了,我得把他送回承乾宫。”漱芳斋这种前后透风的地方,可是会叫他着凉的。
永瑆此刻和喝大了,他晕晕乎乎点头:“喝好,走好啊!”
盈玥黑云滚滚,喝好走好你妹!
便也不理会这这个醉鬼,去拜托了大公主照应场面,便飞快往承乾宫去了。
到了承乾宫,盈玥少不得一通赔礼道歉。
舒贵妃倒是心宽了,在得知儿子不过是喝了一盏掺了低度数甜酒的奶茶,便笑着说:“不碍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二二章、福晋家暴
盈玥赶回漱芳斋的时候,已经初见暮色。
福隆安面带浅酡,已有几分薄醉,不过尚算清醒,正搀扶着行走如面条的四贝勒永珹,“四爷,您走慢点。”
四贝勒脸腮赤红,嘴巴笑得都咧到了耳根子,他勾着福隆安的脖子,嘿嘿笑道:“叫什么四爷?见外了,叫哥!”
“诶,四哥,麻烦您贵足抬抬,您踩在我的脚上了!”福隆安一脸郁闷地道。
四贝勒立刻虎着脸,大着舌头道:“你胡说!爷又没喝醉!怎么会踩你的脚?!”
福隆安无奈地道:“是,是我弄错了,不是您踩着我的脚,是我把脚塞您鞋底了!”
“哈哈!”四贝勒仰头大笑,“瞧你都醉糊涂了!把自己脚往爷鞋底塞!”
盈玥扶额无语凝噎,四贝勒真是醉糊涂了。之前宴上还想灌醉二哥呢,结果倒是把自己灌成了这幅德性!
正腹诽着,便见福康安这小崽子一左一右搂着万氏和叶氏两个美妾,醉意陶陶走了出来,咧着嘴角笑得风流:“今晚你们俩都别走,都好好陪着三爷,嘿嘿!”
盈玥:……我好像听见了了不得的事情,这个小崽子,才几岁,就学会玩P了?
只见万氏和叶氏全都羞红了脸,俏脸都要滴血了。
麻蛋,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盈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要上去揍人。
就在这时候,姚氏却快步迎了过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她屈膝道:“福晋!刚才姜妹妹已经扶着爷回所殿了,爷醉得不省人事,只怕……”
盈玥一个激灵,她走的时候,永瑆已经醉得迷糊了,这会儿子只怕连人都不分不清了!
男人喝了酒,太容易精虫上脑了!
若是被姜氏钻了这个空子……
盈玥一跺脚,也不管福康安是否会胡搞乱搞了,反正她不能由着永瑆稀里糊涂乱搞!
诒晋斋。
盈玥气喘吁吁赶到,正要踹门,便听得里头传来姜氏娇怯的惊呼声:“爷!您别这样!”
永瑆嬉笑着,“小美人儿,看你往哪儿跑!”
“啊!”姜氏一声娇柔妩媚的惊呼,显然是被永瑆给捉住了,“爷您别这样,福晋快回来了。”
“管她作甚?乖乖让爷吃了你!”永瑆坏笑着道。
盈玥脸色嗖的阴沉了,她急着赶回来,无非是担心永瑆神志不清,稀里糊涂被姜氏钻了被窝。
如今看来,他喝得虽然不少,脑子清醒得很呢!
青杏见状,忙低声提醒道:“福晋,您……”
盈玥冷冷道:“不必理会,咱们回燕怡殿。”
青杏惊呼:“福晋!”
男人的下半身是管不住的,一旦他自己有了那份心思,费再多的心力也是无济于事!她能阻拦一次两次,难道还能阻拦一辈子?
她早就明白这点的!
永瑆若铁了心要睡侍妾,谁也拦不住!
盈玥低低自语:“早早死了心也好……”
殿中很快便传出了布帛撕裂的声音,与姜氏娇柔妩媚的怯声一并交汇,格外叫人觉得刺耳。盈玥不愿再听下去,转身便要离开。
“一早说好了的事儿,还想跑?”永瑆嬉笑着道。
盈玥的脚步不由一滞,等等……一早说好了的事儿?
她脑中忽的一闪,莫非……永瑆真的喝糊涂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若真如此——还真得确认一下!
盈玥立刻回身,哐啷一声,将诒晋斋的殿门生生给踹开了。
她大步径直进了内室,只见里头的软榻上,闱帐已经落下半边,姜氏身上的旗服已经被撕扯下来泰半,露出雪白的削肩,她一张俏脸红彤彤若朝霞一般,眼波妩媚地看着抱着自己的永瑆。
而永瑆这色痞子一张脸已经埋在了姜氏雪白的脖颈上,上身的衣裳早已褪下,扔了一地,猿臂蜂腰悉数尽显,端的是一等一的好身材。
永瑆听到声音,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便看见盈玥正站在一丈开外,掐腰一脸怒容。
永瑆看了看盈玥,不由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把扔开了怀里春潮妩媚的姜氏,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他迷迷糊糊道:“你怎么又跑了?爷不是抓住你了吗?”
盈玥磨牙霍霍:“你丫的抓错人了!!!”
“嗯?”永瑆晕晕乎乎回头看了看床上,在看看盈玥,然后他喃喃自语,“两个月娘?爷真的是喝多了吗?”
然后,哐啷一声,永瑆直接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盈玥气急之下,朝着地上这个醉鬼狠狠踹了一脚,“喝那么多,怎么不醉死你!”麻蛋,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把姜氏当成是她,险些给睡了!!
永瑆还真是醉得不是一般的迷糊,提起“福晋”,永瑆潜意识里只怕是当做前世福晋富察竞容了!所以,才会说不必理会!
若不是永瑆又说出那句,“一早说好了的事儿”,永瑆和姚氏可没约定好这种事儿!反而一早跟她来了个荤段子!
盈玥仍旧觉得不解气,于是抬起花盆底,便朝着他光溜溜的上半身狠狠揣着,一脸凶神恶煞。
一边踹,一边嘴上还骂骂咧咧:“老娘我踹死你!踢死你!你个该死的混蛋!你咋不去死?!”
这幅凶狠模样,生生吓坏了衣衫不整的姜氏,姜氏不禁抖若筛糠:福晋连爷都敢狠打猛踹,那还不弄死她啊!
乒铃乓啷一通怒踹之后,盈玥这才想起姜氏还在呢,姜氏此刻哪里还有含情羞涩的模样,早已吓得呆若木鸡,小脸煞白。
盈玥不禁怒吼:“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滚!”
姜氏一个哆嗦,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斗篷,飞快给自己披上,也顾不得穿戴整齐,便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盈玥瞅了一眼地上睡得跟死猪似的永瑆,那六块腹肌的蜂腰上赫然是一块块的淤青,全都是被她给家暴出来的!
如此一副堪比模特的身材,此刻在灯光之下,竟有了一股子凌虐的异样美感。
盈玥哼了一声,扬声道:“刘昶,进来!”
“嗻!”刘昶滴溜溜进了内室,一看这情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福晋,这——”我勒个去,合着福晋刚才动手打的不是姜格格,是爷啊!
盈玥一脸不爽地道:“叫俩太监。把他抬床上去!”
吩咐罢了,盈玥直接拂袖而去,回自己的燕怡殿睡去了。
她才没兴趣跟一个醉鬼睡一个被窝!
麻蛋,都活了两辈子人了,盈玥原本还觉得这厮有分寸,结果竟把自己喝这幅鬼德性!真是丢脸!
第二二三章、合法小老婆
回到后殿,盈玥卸了妆,脸上抹了点甜杏仁油,按摩了一通,又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便甜甜入睡了。
今儿这一天,实在是折腾人啊。
刚才都家暴了永瑆一通,实在是累了,该好好睡个美容觉了。
盈玥这一睡,便足足睡到日上三竿。
一个懒仗翻身起床,唤了侍女进来更衣。
青杏捧着一盆温水,温水中特意兑了上好的玫瑰露,温热的蒸汽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玫瑰花海的气味铺面而来,直叫人闻之欲醉。
盈玥深深吸了一口,将双手浸到水中。晨起睡醒,手难免有些僵硬,如此好生浸泡,直至水温凉了,便叫人再往盆中倾倒热水。
如此往复三次,直到双手都吸饱了玫瑰水,透着纤润水灵,这才罢休。
其实就是给双手做个手膜。
泡足了手,青杏将一方雪白软绸帕子递了过来,帕子也是早在温热玫瑰水里泡过了,盈玥接过来,擦净了脸,吩咐道:“早膳清淡些的,来个虾仁芙蓉羹,其他的叫膳房看着办。”
“福晋……”青杏讷讷开了口,“十一爷来了。”
“嗯?”盈玥挑眉,“什么时候来的?”
青杏低声道:“来了都半个时辰了,还吩咐不许奴才们打搅福晋安睡,这会儿子正在西次间用茶呢。”
盈玥嘴角一掀,宿醉的家伙,居然还能起得这么早!
永瑆今儿一早,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天蒙蒙亮就苏醒了,一醒来,最大的感受不是宿醉头疼,而是腰上传来的阵阵酸疼。
永瑆下意识便懵逼了,难道是昨晚跟福晋太过恩爱缱绻,把爷给累着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永瑆便摸了摸枕边,空落落的,一点余温都没有。
在看看自己的腰,妈耶!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分明是被揍出来的!
永瑆当时就火冒三丈了,哪个雄心豹子胆的,居然趁着也醉得不省人事,对爷下此狠手?!
永瑆当即便叫了刘昶进来问话。
刘昶自然不敢隐瞒,忙竹筒倒豆子,把永瑆昨晚拉着姜氏进了寝殿,险些生米煮成煮饭的那档子事儿跟自家阿哥说了。
听得永瑆直冒冷汗,爷居然醉到那个地步,把姜氏当成月娘了?!
刘昶继续道:“后来福晋踹门进来,奴才只听得里头一通揍人的声音,还以为福晋打的是姜格格呢,便没敢进来。没想到……”刘昶不禁讪讪,他哪里想到福晋揍的居然是十一爷!
永瑆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伤,不禁欲哭无泪。与月娘好事没成,反倒是挨了一顿揍!
郁卒之后,永瑆泛起了后怕。
他这个小福晋,可不是富察竞容,脾气可大得很!
看自己腰上的伤,就不难猜出福晋昨夜是气成啥样了。
永瑆咽了一口口水,“爷没把姜氏那啥啥吧?”永瑆急忙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没有那个痕迹,很好。
刘昶笑着道:“没呢,姜格格虽然衣衫不整,但裤子还没脱呢。”
永瑆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事情还没闹到最糟糕的地步。
“不过……”永瑆摸了摸下巴,“是姜氏趁机勾引爷,福晋为什么不打姜氏,却偏偏对爷动手了?”他那些嫂子们吃起醋来,可不是这样的!
刘昶垂下头,这他哪儿知道?
永瑆不禁有些郁闷,别人福晋吃起醋修理小妾,他福晋吃起来醋来直接修理爷!
“嘶!”腰间传来的痛楚,让永瑆不由呲牙咧嘴。
“对了,福晋醒了吗?”永瑆扶着腰下了床榻。
刘昶忙上去伺候着穿袜子穿鞋,“后殿还没有动静,应该是还没醒。”
“更衣,爷去后头瞧瞧。”
“嗻!”
盈玥叫玉盏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头,簪了一对点翠蝴蝶钗,带上一双圆润的南珠耳环,淡扫脂粉,毫无惧色走了出来,径直走进西侧次间。
只见永瑆着一袭天蓝色暗水纹贡缎长袍,正色端坐在罗汉榻上,仪容肃整得很,皇子阿哥的派头丝毫不减。
呦呵,这难道是来找场子了?
盈玥挑了挑眉:“哟,爷起得好早啊!”
永瑆脸色板正,不见息怒,他抬了抬手,扫了一眼盈玥伸手跟随的侍女嬷嬷们,道:“其他人都退下吧。”
盈玥不禁腹诽,特意屏退左右,还真是来找她报复了?
哼,谁怕谁呀!
盈玥挺直了腰板,吩咐道:“去膳房催促一下吧。”
“是!”众人欠身,鱼贯退了出去。
转瞬间,这西次间内室,除了盈玥与永瑆,便再无第三个人。
见状,永瑆咳嗽了两声,忙下了榻,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盈玥跟前。
盈玥本就心存防备,如今见永瑆突然近前,忙不由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虎着脸问:“你要干嘛?!”
这般小心防备的模样,叫永瑆忍不住笑了,“福晋昨晚可是威风凛凛得很,怎么如今知道后怕了?”
盈玥撇嘴:“我又什么好怕,又是第一次揍你了!”
永瑆:“……”突然觉得脑门子泛起阵阵抽疼,往事记忆犹新啊!
永瑆叹了口气,“月娘,以后有事咱们好好说,能别动手吗?”月娘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坏,总爱揍人。
盈玥淡淡道:“我尽量吧。”——她又不是暴力主义者,主要是昨晚的那场面,实在没忍住。
永瑆尴尬了:“爷不是喝多了,醉糊涂了么!”
盈玥心中呵呵了,板着脸道:“姜氏是你正经过了门了侍妾,你想睡便只管睡,我管不着!可唯独一点,别稀里糊涂把她当成我睡了!这个锅我可不背!”
这种事情,想想便叫人觉得膈应得紧!
永瑆心底一沉,月娘这是什么意思?
“福晋打算如何处置姜氏?”永瑆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盈玥一愣:“姜含栀?她又没做错什么。他是你的侍妾格格,勾搭你不犯规矩!”——虽说这叫她心里有点不爽,但姜含栀作为永瑆的合法小老婆,勾搭永瑆并不犯法。
永瑆听得有些不信:“哦?福晋这么贤惠?”
盈玥冷笑了:“婚前的时候,不正是你要求我贤惠,不得谋害姬妾庶子吗?!我遵守约定,爷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永瑆一时无言以对,当时他其实不过是想……唉!月娘竟当真了。
第二二六章、小月子和小星子
旗髻散开,悉数合拢脑后,梳一个乌溜黑大麻花辫子,尾稍用缎带系紧,直垂到后腰,戴上一顶无顶的太监帽,无顶便是无品级的小太监。
一袭藏青色太监袍服,腰带一系,简单利落,脚踩蓝灰色松江布靴子……介个稍微有点大了。
盈玥甩了甩脚,郁闷地道:“小喜子人不大,脚倒是不小嘛!”
被扒了外袍和鞋子刘喜一脸可怜兮兮的。
刘昶立刻拿拂尘狠狠敲了徒弟的脑门子一记,斥道:“福晋肯穿你的衣裳,那是抬举你!还不快谢过福晋!”
刘喜吸了吸鼻子:“多谢福晋抬举。”
盈玥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赏你两匹高丽布,拿去做新衣吧!”
刘喜听了,瞬间大喜,连忙跪下磕头:“谢福晋赏!”
这反应可比刚才的谢恩,来得真切多了。
永瑆拿起桌上的吉冠戴好,淡淡道:“好了,爷要去武英殿了,小月子,还不快跟上!”
盈玥一愣,小月子?我?!她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就是说你呢!没点眼力劲!”永瑆板着脸,一副大爷样儿。
盈玥深吸一口气,为了去武英殿,老娘我忍了!
走出乾东五所,盈玥看着那瓦蓝的天儿,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三分,素日里穿的都是沉重的花盆底鞋,小喜子这靴子虽然大了些,但穿着着实轻松了不少!一身太监服也简练方便,走起路来自然比从前快多了。
永瑆皱着眉头,一把拽住了她后腰处的腰带,生生提溜小鸡似的,把她给揪了回来。
“你干嘛?!”盈玥虎着脸瞪他。
永瑆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哪个太监跟你似的,挺胸抬头不说,竟还走在主子前头!”
盈玥一愣,忙回头看了看永瑆身后的刘昶等人,一个个低头哈腰缩脖子,低眉顺眼还弓着腰……额,她这个太监的确是太不专业了点。
永瑆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你这种太监,不把你发落慎刑司打板子才怪!”
盈玥摸了摸鼻子,“我去后头跟着还不行么。”说着,便要去刘昶后头。
永瑆却一把拉住她的腰带,“你跟着爷就成了!缀在后头,爷怕你丢了!”
盈玥黑线了,我还没那么路痴!
永瑆抬起右臂,伸到了盈玥面前,淡淡吩咐道:“小月子,还不快扶着爷!”
盈玥忍不住吐槽:“你丫的是残废吗,还得我扶着你?!”
永瑆眉毛一挑:“嗯?!不听话,就跟爷回乾东五所猫着去!”说着,他指了指后头的所殿大门,一脸威胁之意。
盈玥那叫一个憋屈,你丫的,你行!!
她磨牙霍霍,只得强忍下这口气,愤愤道:“嗻!”便抬起手,托起了永瑆的右臂。
永瑆笑了,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走起路来,脚步飞扬,简直一副要上天的得意架势!
盈玥看在眼里,更加恼了,你个该死的小星子,等回去了,看老娘不削死你!
永瑆也不叫肩舆,就这样叫她扶着,一路穿越御花园,到了西六宫范围,然后沿着西六宫南北大巷道,一路往南,过隆福门、过月华门,再往南不远,便能看到西侧的隆宗门了,过隆宗门,若是再往西,便是慈宁宫和寿康宫了。
不过永瑆这是要去武英殿,自然还是要往南走。
走了这么远的路,盈玥已经累得腿脚都软了,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还没到啊!”
永瑆哼了一声,“这才刚出了内宫,路才走了一半呢!”
盈玥心中暗骂一句卧槽,不禁内牛满脸。
永瑆见她一脸幽怨,又见左右无人,忙握了握她的手,道:“那剩下路,爷慢点走。”
于是继续往南,经过崇楼、中右门、右翼门,又经过弘义阁,永瑆指着西侧的殿宇道:“看见了没,那边的那座殿宇。”
盈玥一喜:“那就是武英殿了?”
“额,不,那是敬思殿,敬思殿前头才是武英殿。”
盈玥:卧了个槽。
按照往常,永瑆都是要从南面的武英殿正大门入内,不过今儿瞧着自己小福晋实在是累坏了样子,便索性直接从敬思殿旁边侧门而入,然后走后门进入了武英殿。
武英殿内倒是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但一个个官员见了十一阿哥,都纷纷放下手里差事,打千的打千儿,跪安跪安的。
永瑆抬手虚扶,“都起了,你们且去忙着吧。”
众人应了,然后便各忙各忙的了。
永瑆笑着指着武英殿两侧殿宇,道:“西配殿是焕章殿,是存放新书的地方,东配殿是凝道殿,哪里才是刊印校对的地方。爷带你去瞧瞧?”
盈玥拨浪鼓似的摇头,恹恹道:“我先歇会儿。”穿着不爽不合脚的鞋子,徒步行走穿过了五分之四的紫禁城,她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
几步走出殿外,找了个不显眼的花坛处,一屁股坐下歇着了。
永瑆笑着摇了摇头,便吩咐刘昶去给她沏了一盏茶。
盈玥喝着茶,歇了一刻钟,这才觉得恢复了几分力气,“诶对了,我瞧着武英门外,好像有座桥。”
永瑆点头:“是啊,因为下面是护城河嘛。”
盈玥一愣,“原来护城河是从紫禁城里穿过的?”她还一直以为是绕着紫禁城的城墙呢!
永瑆哈哈笑了,“走,爷带你去瞧瞧护城河!”
在紫禁城里就能看见护城河,盈玥再度兴致勃**来,于是滴溜溜像个小太监似的跟在十一爷屁股后头出了武英门。
出了大门,便能听见流水的声音,护城河上跨三道石桥,尤以中间的桥最大最宽敞,汉白玉栏杆围护,姣净得无一丝灰尘,端的是气势恢宏。
寻常人自只能走两侧小桥,中间那座桥,需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走。
因此盈玥此刻作为“小月子”原本是没资格走中间的,但是谁叫她狐假虎威了呢?跟着十一阿哥永瑆,便能走了。
站在桥上,趴在汉白玉栏杆上,看着底下清澈的河水,清可见底,还有小鱼游过呢。
永瑆指着这河水道:“这条护城河,因从紫禁城西门而入,而西方属金,因此此河唤作内金水河。”
盈玥托腮看着他:“这么说,应该还有外金水河喽?”
永瑆含笑点头:“不错,午门外,绕着皇城的护城河,便是外金水河。”
盈玥点了点头,她从前满皇城溜达,多次经过皇城根下,所看到的河水,便是外金水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