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围着火炉吃锅子
舒妃见永瑆与盈玥竟亲自送了儿子回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今儿可是你们新婚第二日……”
皇子成婚翌日,需叩拜太后、帝后、生母,并见礼众兄弟。而其余母妃母嫔,日后再一一问候既可。此来,自然是出乎了舒妃意料。
舒妃笑着,连忙请进了正殿,奉茶待客。
“本宫听说,宝容那孩子婚期就定在了月底,你们姐妹俩,一前一后,还真是紧赶着呢。”
盈玥温婉坐在一旁的椅子,道:“听闻是老王爷心急,有些等不得了。”——其实是豫亲王身子骨不太好了,本着冲喜的目的,才将婚事提前了。
这其中内情舒妃也门清,微微一笑,也不说那些晦气话,忙柔声问她:“今早可有在皇后处受了委屈?”
盈玥含笑道:“皇后不过就是口舌严厉些,不妨事的。”
舒妃唏嘘一叹,“皇后的脾性惯来如此,她面上发作,总比背地里算计要好。”
盈玥腹诽:焉知皇后不会背地里算计?以后少不得要小心提防了。
“母妃……”盈玥怯怯开口,“我以后,该不会要每日都去翊坤宫请安吧?”
舒妃嫣然一笑:“那倒是不必,嫔妃尚且不必每日请安,何况是你了。如无必要,你还是少去翊坤宫为宜。”
听了这话,盈玥松了一口气,毕竟在富察家,大嫂敏仪可是每天都去给额娘请安,然后陪着额娘去给老太太请安。
舒妃又笑语道:“因你们的婚事,太后可欢喜得很。若有空闲,不放多去寿康宫陪陪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小辈儿承欢膝下了。”
“是,多谢母妃指点!”盈玥甜甜点头,陪老太太嘛,小事一桩!只要嘴甜些就成,她在家时,也常常哄着自家觉罗氏老太太,这事儿不难。
说笑见,刘昶快步走了进来,打千儿道:“爷,福晋!福三公子去了咱们头所殿。”
盈玥眼睛一亮。
舒妃笑着道:“如今可好了,以后日日都能见到康哥儿了。”
便忙起身,与永瑆一起辞别了舒妃。
舒妃眷眷不舍,送他们除了正殿。
回到阿哥所,只见福康安如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便要往盈玥怀里扑,如乳燕投怀一般,“姐姐!!”
永瑆脸色一黑,一个箭步上前,便挡在了前头!
福康安愕然之下,想要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生生跟姐夫撞了个满怀!
永瑆被撞得一个趔趄,撞得胸口都生疼了,他呲牙咧嘴道:“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福康安鼓了鼓腮帮子,一副不忿的模样。
盈玥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自打选秀过后,康哥儿便没见过我,难免失态了些。爷难道要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永瑆撇嘴:“什么孩子?他都有两房侍妾了!”
盈玥俏脸一僵,果然乾隆陛下真的给她弟弟赏赐了秀女做侍妾?!麻蛋,他也不怕福康安这点年纪消受不起?!
福康安笑嘻嘻道:“姐,我改日叫她们来给你磕头请安。姐姐若瞧得上,只管差遣便是。”
盈玥黑线了,那是你的小老婆!不是丫鬟!
不过既为侍妾,可不只是伺候枕席,端茶倒水、执帚侍奉,也是侍妾的分内事儿。说白了,侍妾算不得正经主子,半奴半主罢了。
“姐,我饿了,什么时候用晚膳啊!”福康安摸着肚子撒娇。
盈玥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这会子不会五点来钟,你小子饿得都是够快的……嗯,好像骑射在下午,这可是消耗极大的武课。福康安这个年纪,又恰恰是“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年岁。
盈玥笑着道:“天这么冷,不如吃锅子吧。”
锅子就是满人的火锅,一家子人围在一起,热热腾腾涮肉涮菜,想想便叫人流口水。
福康安流着涎水点头不止:“好啊好啊!多来点牛肉和绿菜!”
永瑆皱眉,牛肉什么的倒是简单,叫小厨房多切几盘也就是了,可大冬天的绿菜实在没几样,除了易于窖藏的萝卜白菜,也就只有豆芽豆苗了。
“好!”盈玥笑着吩咐青杏:“叫小厨房烧上个菌菇锅子,多切几盘牛肉,其余的叫他们看着上便是。”
又补充道:“直接摆在我屋里就行了,反正没外人。锅子叫他们先准备着,先上点酒菜让十一爷和三弟先用着。”
“是,福晋!”
乾东五所共用一处膳房,就在五所的北面,从后门走,倒也不远。
盈玥见小酒小菜已经取来,便笑着叫永瑆和福康安先去西次间的榻上坐着吃,道:“我先去里头拾掇一下,一会儿就出来。”
福康安笑着点头:“姐姐快些,记得多拿点生菜!”
盈玥笑了,她教过福康安阴阳诀,还给他吃过不少银杏仙果,因此自己不少秘密都是告诉了福康安的,包括她有一个“小仙境”这种事情。不过小世界里有阿玖这种半人半鱼的生物,怕吓着福康安,因此倒是不曾带他进去过。
小世界的里的东西,福康安早就吃了遍了。
永瑆不晓得是生菜其实是一种蔬菜,还有以为福康安指的是生脆蔬菜呢。
盈玥进了寝室,便闪进了小世界,就在小木屋后头,有一片特特开辟的菜园子。因小世界四季如春,因此这里蔬菜一年从头到尾从无断绝,在冬日里十分稀罕的蔬菜,在这里一点都不稀罕。
盈玥拿了个大篮子,一口气拔了半篮子的水灵灵的生菜,又去摘了两颗娃娃菜,最后零零散散摘了些鲜嫩的油菜、菠菜、芹菜、莴笋、茼蒿并香椿芽、枸杞芽,摘了满满一大篮子。
然后去河边洗净,装在一个大茶盘上,摞得鼓尖颤巍巍,那高度都要遮盖她的视线了。
“额……有点多。”不过福康安那小子是个大胃王,想着宁多勿少,便没有犹豫,直接整盘端了出去。
西次间饭厅中,菌菇鸳鸯锅子已经咕嘟嘟烧了起来。
永瑆瞧见自己福晋端着一大盘小山似的绿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姐姐,搁这儿!”福康安飞快便自己手边拾掇出一个空位置,笑眯眯冲盈玥招手。
“哐啷”一声,一盘子生菜便占了半个桌子面积,这一堆绿菜……喂牲口只怕都绰绰有余了。
第一八一章、皇子侍妾俸禄几何
盈玥的马术其实蛮不错的,起码在女子中算是不错的了。
痛痛快快骑着温顺的铁蹄马,在小校场飞奔,还射空了两壶箭矢,这般酣畅淋漓,自然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阿哥所,陪嫁侍女玉壶快步近前,屈膝道:“福晋,您前脚去了校场,后脚四所殿的叶氏、万氏便来了请安了。”
乾东五所,顾名思义,通过有五座紧挨着的宫殿,是分配给阿哥们的住所。头所殿住着永瑆,二所殿住着十二阿哥、三所殿住着十五阿哥、四所殿便分给了福康安居住。
这居住条件,分明是阿哥的待遇!
而这叶氏和万氏,便是前不久皇帝赏赐给福康安的两个侍妾,前者是汉军旗的秀女,后者其实姓万琉哈氏,是包衣旗出身,原是个宫女。
玉壶道:“奴才已经请去东侧偏殿吃茶招待,只不过……”玉壶低下头了,“后头的姜格格跑来了,陪着叶氏和万氏说了好一会话,这会儿人也在偏殿呢。”
盈玥皱眉,便板着脸道:“我的燕怡殿,什么时候可以随便让人进出了?!”——四所殿的叶氏和万氏,那是福康安一早就打过招呼。但她可没允许永瑆的侍妾随随便便进来!
玉壶一脸惶恐,连忙噗通跪了下来。
见状,陶卉姑姑连忙解释道:“福晋息怒,是姜格格偏要进来,声称不能怠慢了客人。奴才们阻拦不得,才叫进了偏殿。”
盈玥一脸晦气:“这次便罢了,是我没事先言明。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姜氏和姚氏来燕怡殿,哪怕是偏殿也不成!”
“嗻!奴才谨记!”陶卉姑姑连忙屈膝应声。
盈玥吐出一口气,“行了,去拿一匹杭罗赏给姜氏,谢她费心了!并且告诉她,以后就不劳费这个心了!”
“是,奴才这就去!”
片刻功夫,陶卉便引了叶氏和万氏进燕怡殿,福康安的这两个侍妾,都没什么年岁,叶氏小脸稚嫩、万氏也大不到那儿去,一进来便噗通跪下磕头,甚是谦恭。
盈玥坐在上头,忙叫了起,赐了绣墩,问二人年岁。
叶氏软滴滴道:“回福晋,婢妾十三了。”这叶氏不但模样生得好,声音也是娇软滴沥。
万氏则生了一张小圆脸,杏子眼很是精致,她低声回话道:“婢妾十四。”
而福康安才十二,分明都是过家家的年岁啊!
正在这时候,青杏走了进来,道:“福晋,姜格格在外头,说是要给您磕头谢恩。”
盈玥挑眉:“没看我正忙着待客呢!她若有心,在外头磕个头,便退下吧!”
青杏微微一笑:“是,福晋!”
只见叶氏、万氏二人纷纷缩了脖子,好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好吧,本来就是未成年小女孩嘛!
盈玥忙笑着道:“这姜氏怕是闷坏了,一见到有来客,就巴巴上来接待了。”
叶氏怯怯道:“含栀姐姐素来待人热络。”
素来??
也就是说,早就认识喽?
也对,这叶氏是选秀过后直接赐给福康安的,至今已有小半年光景,头所殿与四所殿相距不远,又是差不多的身份,自然是早就认识了。
盈玥眯了眯眼,“你们很熟吗?”
叶氏慌忙底下了头:“不……不熟,真的不熟!”这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盈玥:“额……”难道老娘我很可怕吗??
“罢了罢了,青杏,去取两只金钗,分别赏赐给叶氏和万氏。”就算是见面礼了。
这二人在她面前着实局促得很,索性赏了东西,便叫退下了。
叶氏万氏接了贵重的金累丝鹊钗,千恩万谢跪安了。
走出头所殿,却正瞧见姜氏格格立在头所仪门外,笑脸柔和迎了上来,第一眼便瞅见了二人手上的那镶了南珠的金钗,不禁道:“福晋出手真是阔绰,连我都赏了一匹杭罗,给两位妹妹的,就更是贵重不凡了。”
若换了往日,叶氏和万氏早就开开心心与姜氏聊着了,不过如今二人都看得出来十一福晋不喜姜氏,如何还敢亲近?
万氏忙道:“我和叶妹妹还要回去伺候三爷,先告辞了。”
叶氏忙点头,便随着万氏一起,脚步匆匆而去。
姜氏一张俏脸刹那僵了,这会子福三爷分明还在尚书房读书呢!
青杏笑咯咯走进盈玥房中,附耳道:“格格,外院的小喜子来报说,姜氏特意去松了叶氏和万氏,结果叶氏万氏对她唯恐避之不及,逃难似的跑了!把姜氏撩在那儿,别提多丢脸了!”
盈玥嘴角一翘,福康安是她亲弟弟,他的侍妾又如何敢得罪自己?
“她俩年纪虽小,但还算聪明。”盈玥嘴角噙着笑,淡淡道,“对了,那姚氏没有跟姜氏一块来待客。”
青杏点头:“是,因您发了话,不必来请安,所以姚格格这两日未曾出过门。”
盈玥颔首,问:“对了,这些个皇子侍妾的俸禄份例几何呀?”
青杏一愣,“这个,奴才倒是不晓得。”
陶卉姑姑道:“奴才今早与前院的太监刘喜闲聊,顺嘴跟他打听了两位格格的事儿。皇子侍妾素日领的是一等宫女的用度,一个月的俸禄不过才二两银子,每季只得一匹府绸和一匹松江布而已。”
“府绸?”府绸其实是面料的,因质地细密、平滑柔软,看上去像绸缎似的,所以才叫做府绸,其实说白了跟松江布似的,都是棉布。
其实棉布也好,柔软细汗。不过不及绸缎华丽贵气。
“可是——”盈玥眯了眯眼,“我记得之前他俩来请安,身上穿的可不是府绸,似乎是上好的云缎。”
陶卉姑姑掩唇低声道:“想来不会是十一爷的赏赐的,估摸着是两位格格用私房钱从缎库换来的。”
额……没错,永瑆那么抠门,怎么可能给小妾发那么昂贵的云缎?
也就是说,这两个格格都是带了足足的私房钱进了阿哥所的。
青杏道:“奴才听说,姜家是内务府世家,其父是营造司的委署主事。”
营造司?那可掌宫廷缮修的部门,甚至各宫各院的薪柴、木炭可是这个部分负责发放的,也就是说……很有油水呢!
虽说因为早先内务府大换血,油水必定不如从前了,但供一个皇子侍妾锦衣玉食还是不难的!
啧啧!明明是永瑆的小妾,却是姜家负责养着供给着!永瑆这厮是只管睡,不管养啊!
“那姚氏呢?”盈玥忙问。
青杏笑着道:“姚格格的家境便不如姜格格许多了,她家中父兄在上驷院当差,其父只是个七品养马的小官而已。”
盈玥笑了,上驷院素来没什么油水,而且又脏又累,不过既然是个官儿,倒是不至于亲自打扫马棚,可也少不得,终日与马匹为伴,自然是又辛苦又没油水。
“对了,那日姜氏和姚氏来请安,我倒是忘了赏赐了。姜氏那里既赏了杭罗,便不必再给了。青杏,你去选一匹的妆缎,赏赐给姚氏。一人一匹,这样才公平。”
青杏捂嘴笑了,云缎虽然也是上等缎料,但着实不能跟“寸缎寸金”的妆花缎相较,“福晋英明,奴才明白。”
对待福康安的侍妾,要一碗水端平,对待永瑆的两个格格,便要区别对待了!
这些不过是小手段,盈玥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晓得该如何拿捏妾室。
额娘纳喇氏可是此中翘楚,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会差。
陶卉姑姑笑着道:“奴才打听到,虽说姚格格年长些,但素日里性子软糯,连那日请安侍宴,也是姜格格提出的。那身特特准备的云缎旗服,只怕是要掏空了姚格格的私房了。”
嗯,她也觉得,姜氏心大些,需要重点打压。
第一八三章、嫡亲婆婆的建议
翊坤宫外,寒冬腊月的晨风冰凉刺骨。
盈玥吐出一口气,对李荣安道:“公公也犯不着生气,我等着皇后娘娘醒来便是!”
李荣安跟变脸似的,复又笑了:“还是福晋孝顺懂事。”
这一等,便足足一个时辰。
盈玥手中的袖炉都没了热度,才被请进了殿中。
皇后坐在宝座上,正疲乏地揉着太阳穴,貌似一副真的不爽利的样子!可盈玥分明看得出,皇后脸上毫无惺忪之意,绝非刚刚睡醒!
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兀自上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请了个安。
皇后扫了一眼底下,见盈玥旗髻上只着绒花,甚是素简,不由笑了:“你今儿打扮得倒是清新悦目多了。”
“多谢皇额娘称赞。”盈玥一板一眼道。
“起来吧。”皇后柳眉一挑,淡淡道。
“谢皇额娘。”
皇后端坐如仪,她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抿了一口,眼神忽的撇过盈玥:“本宫听说,自打成婚后,十一阿哥一直都是宿在你屋里的?”
额……的确如此。
婚后大半个月,永瑆夜夜都宿在燕怡殿,她肯定是累着了,所以大姨妈来的时候才会格外腰酸腹痛!
皇后的脾性,她心知肚明,说出这番话,绝对不是为了称赞夫妻琴瑟!
盈玥便淡然道:“十一阿哥不是小孩子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里是旁人能左右的?”
这番话生生叫皇后那端庄自持的面孔为之一僵,她挤出个僵硬的冷笑:“是吗?本宫还以为是你霸住了十一阿哥,不许他去别处呢!”
盈玥撇嘴:“怎么会呢?十一阿哥若真有那么听话,皇上和皇后便不会为他的性子头疼了这么多年了!”
皇后眼睛一眯,十一阿哥和富察婚后一直宿在一块,瞧着是满恩爱的,这么听着富察氏的语气,却分明透着对十一阿哥的不善之意……这对夫妻,难道是同床异梦、面和心不和?
盈玥哪里想到,自己随便几句话,就让皇后脑补了这么多。
皇后咳嗽了两声,道:“十一阿哥再不好,也是你的夫君了。为人妻子,当温婉柔顺。”
盈玥腹诽,皇后这是觉得他不应该背后说十一阿哥坏话啊,便正色道:“回皇额娘的话,汗阿玛选儿媳为十一福晋,是希望儿媳能纠正十一阿哥的不足之处,因此儿媳觉得,不应当一味温顺。”——老娘两辈子都不是温顺的主儿!
皇后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怅然之色,她在皇上面前何尝不是端着仪态和规矩,素日里也没少直言劝诫,结果皇上不但没有采纳,反而待她日渐冷淡疏离……想到这里,皇后脸上难掩忧忡之色。
盈玥狐疑地看着皇后那副伤感的样子,忙道:“可是儿媳说错了什么了吗?”
皇后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一板一眼的富察氏……她曾经是真心相中了富察氏,可没想到皇上虚与委蛇,选秀一结束,竟直接下旨赐给了十一阿哥!
或许……富察氏也未必是心甘情愿嫁给永瑆的。皇后心里陡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唉……”皇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已成定局。为难富察氏,又有何益?
“罢了罢了,你退下吧。”
盈玥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皇后居然没有借机训斥为难?
算了,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坏事,便屈膝一礼:“是,儿媳告退了。”
原路返回乾东五所,结果走到半路,便遇见了令妃魏氏。
“母妃万福。”盈玥赶忙请了个安。
令妃笑着近前,亲自搀扶她起身,“本宫听说,皇后娘娘今日生生叫十一福晋在殿外候了一个时辰,真是委屈你了。”
皇后不好相与,令妃更不是简单货色。盈玥垂眸道:“皇后娘娘只是身子不爽利。”
令妃抿着嘴角笑了:“你不必替皇后开脱,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会不清楚她的秉性?”
皇后的秉性我也很清楚,只是你的秉性,我还没彻底摸透呢……
腹诽着,脸上却挂着传统的三从四德的笑容,柔声叹息道:“天底下的儿媳妇,有几个是不受婆婆气的,忍一忍便是了。”
令妃唏嘘,眼中满是怜爱之色:“你是好性子,只是在这宫里,素来都是人善被人欺,你也别太良善。”
良善?盈玥险些爆笑,这俩字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脸上却露出了沉思之色,幽幽道:“母妃的意思,我明白了。”
令妃莞尔一笑,又问道:“十一阿哥对你还好吧?我听闻,自打成婚后,她一直都是宿在你殿中的。”令妃脸上带着欢欣的调笑,仿佛是真心为她高兴一般。
盈玥板着小脸道:“还好吧。”微微一顿,然后把方才在皇后面前数落十一阿哥的话,又在令妃面前一字不改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吐槽:“昨儿是豫王府的世子成婚,他竟连点贺礼都不带!”——的确是只带了她的那套点翠头面过去。永瑆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掏呢!
令妃听完后,正色颔首,满脸都是赞同之色:“你这么做就对了。十一阿哥的性子,也是该改改了。我观她待你颇有喜爱,你的话,他想必还能听进去些。”
呵呵!盈玥心中冷笑,在古代,让妻子直言纠正丈夫的不足之处,可不是什么好建议!因为古代的环境下,女人是男人的依附品,想要改变丈夫,太难!一个不小心,便会闹得夫妻适合,让其他女人趁虚而入!
令妃还真是唯恐她与十一阿哥夫妻和睦啊!
世人往往听不进逆耳忠言,譬如皇后劝她温婉柔顺些。
而不分对错的支持之言却最易听进心里,譬如令妃这番话。
比起令妃,坏脾气的皇后反而要更可爱些呢。
盈玥突然忍不住想,原本的十一福晋富察竞容,令妃只怕也会对她说出这样话,那她又是怎么做的呢?直言去劝诫永瑆?还是一味温柔顺从?
她突然有些好奇了。
第一八四章、竞容的真实身份
暮色十分,永瑆用武英殿回来,便见盈玥在西暖阁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卷旧书,神情慵懒醉人。
永瑆心头一热,便靠前坐在了她身旁,嘟着嘴唇便凑了过来。
盈玥黑着脸,推开了他那张臭脸,道:“我来月信了!”——今晚滚别处睡去!
永瑆一愣,忙瞄了一眼她肚子上隔着的汤婆子,“原来如此。”
“对了——”盈玥忙爬起来,搁下手里的书卷,示意青杏等人退下。
屏退左右之后,盈玥才开口问道:“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曾经跟我说,你福晋原本是富察竞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瑆一怔,抿着嘴角笑了:“爷还以为,你会更早些问这个呢。”
其实她对富察竞容原本并不好奇,只是今日见过皇后与令妃之后,便突然好奇了。
澹澹烛光之下,永瑆打量着盈玥柔和的面庞,“乍看上去,你们至少有五分像,可细一看,便不像了。”
盈玥托腮道:“她……是我的堂姐妹吗?”阿玛傅恒既然只有她一个嫡女,身为皇子的永瑆断然不可能娶庶女,那就只有可能是其他房的嫡女了。
永瑆摇头,他微微一笑,坦然说出了心中积年的秘密:“富察竞容她……是忠勇公傅恒的嫡长女。”
纳尼?!
一瞬间,盈玥嘴巴长得老大,傅恒嫡长女,不就是她么!!
盈玥不禁一个激灵,嗖的站了起来,“难道说我这个身体的原主——”
永瑆苦笑着点了点头,知晓这点的时候,他的惊讶丝毫不逊色月娘。
“是,但不完全是。富察竞容是生在九月初一,名讳取自方回的词:山容竞爽穿疏树,菊意高骞迓早霜。小字霜娘。”
盈玥震惊之余,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怪不得……你卯足了劲儿非要娶我。我若嫁给十二阿哥,你岂非成了绿帽王?”——但凡是个男人,就断断受不了这点!
永瑆脸色骤然绿了,他磨牙霍霍:“你好意思说这个!爷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注定早夭的十二弟!”
盈玥笑了:“你不是告诉我了吗?他死得快啊!”
永瑆呆若木鸡,“死得……快?”居然是优势?
“我又不喜欢他,他若早早死了,我不就解脱了么。”盈玥一脸淡然地解释道。
然而永瑆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我不喜欢他……不喜欢永璂!!
永瑆心脏猛烈跳动着,良久才微微平复,他实在没想到月娘心里竟然是这么打算的!未来的女人,难道都是这样古怪?
“可是,未亡人的日子是很艰苦的。”永瑆喃喃叹道。
盈玥撇嘴:“艰苦个屁,我看大福晋日子不是过得挺悠哉!”
永瑆一噎,大嫂这个人,整天与人斗其乐无穷!没了大哥,也没见他要死要活。反倒是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一直清净度日,终日佛前为伴,直到绵恩分府成婚,才被接过去主持内务,活得才稍稍忙碌喜乐了些。
“算了,继续跟我说富察竞容吧。”盈玥笑眯眯好奇地追问着。既然这个身子的原主是人家,她真好奇,富察竞容用这个身子过得如何。
“她怎样,很重要吗?”永瑆淡淡问。
盈玥笑着道:“虽然不是很重要,但是我好奇嘛!”
永瑆打量着盈玥这张近在咫尺的笑眯眯脸蛋,只觉得一股清幽的淡淡体香,却分外沁人,永瑆脸上不由冒出了几丝可疑的红晕,“她……论礼仪之端庄的确更胜你一筹,学识上也不逊色你。”
“是吗?”盈玥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感觉,“她这么好,那你们很恩爱喽?”
永瑆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不由笑了,笑得眯起了眼睛:“起初的确是蛮恩爱的,只不过她这个人有点嘴碎、有点烦人,总劝我钱财身外物,何必执着之类的。”
这就觉得烦了??
盈玥撇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啊!”
永瑆幽幽笑了:“是很有道理,但不适合我。”
“嗯?什么意思?”
永瑆长长叹了口气,“我额娘去世的时候,我才三岁,八哥也还小。这宫里有太多人我们兄弟虎视眈眈之辈!所以,八哥才会从马上摔下来,一只脚永远都是跛足了。”
盈玥忙问:“是谁害的?!”虽然她自诩非良善,但对小孩子下手,也未免太过了些!
永瑆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话,“其实那次的算计,意在取八哥性命,只是八哥命大,只摔坏了一只脚。一个行走不良的皇子,是断断不会成为太子的。因此八哥从那之后,就安全了。”
盈玥忽的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八阿哥摔伤了脚,是在皇贵妃去世后第二年。那你……应该可以阻拦吧?”
永瑆垂下了头:“是,我可以阻拦的,但我没有出手阻拦,我……”他的声音哽咽了,眼圈通红了,“我亲眼看八哥去了校场,我明知道他那天肯定会出事,但我什么都没做!!”
盈玥沉默片刻,才道:“你那时候才四岁,即使阻拦,八阿哥也未必会听从。”皇子的骑射课,是不能无缘无故旷课的。
永瑆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已然一片濡湿,“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即使能阻拦一次阴谋陷害,事后必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我不晓得第二次第三次,八阿哥是否还能如第一次那样幸运,只是落下一点残疾!!这个风险,我冒不起!”
盈玥听得心中酸涩,作为一个先知先觉的人,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摔成残疾,而不能去阻拦!
“额娘去世,四哥又分了府,我和八阿哥在宫里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我们兄弟,必须有缺陷,八阿哥的腿是他致命的缺陷,而我的贪吝刻薄,也是我无缘储位的缺陷!”
盈玥怔住了,婚前,阿玛曾对他说过,十一阿哥的贪吝刻薄,只是在效仿和亲王,不过是以此自保罢了!当时,她还不信,如今她信了……额,五分吧!
毕竟以前在她面前,十一阿哥是真抠门啊!连吃碗都要抠搜她!
第一八五章、渣男永瑆
这一夜,永瑆还是宿在了燕怡殿,自然了,只能盖棉被纯睡觉。
身边有这么个人体暖炉,说实在的,还蛮舒服的呢!
深夜寂静,盈玥忍不住想,方才明明提的是富察竞容的话题,怎么后来又转移到八阿哥永璇身上了。
“竞容言语烦人、不合时宜,所以你就跟她生分了吗?”盈玥好奇地问。
永瑆看着枕边那双好奇地发亮的眼眸,不由笑了:“那倒是不至于,毕竟年少结缡,她虽言语聒噪了些,但毕竟是一番好意。我不至于因此冷落的发妻。”
“哦。”盈玥低闷地应了一声,倒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渣。
“富察竞容真正让我忍受的不了,是后来的事情。”永瑆眉心微微发沉,“那已经分府多年后的事情了,彼时我也以为,她虽与我心意不通,但起码是个贤惠的女子。不曾想,竟是我看走了眼。”
永瑆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那时候我才晓得,自己的妻子,原来是个佛口蛇心之辈!”怨念与恨念骤然扑面而来。
佛口蛇心?!这个可是极为严厉的形容词。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满口怨言恨语?”
永瑆幽幽叹了口气,“她害死了我两个儿子,你说我该不该怨恨她?”
盈玥愕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她杀了你两个儿子?杀的是庶子?小孩子?!”
永瑆“嗯”了一声,眼中有一抹幽淡的伤色:“都是襁褓中没的,起初我还不敢相信,还疑心是有人嫁祸呢。”
说着,永瑆不禁苦笑,“她多年来,实在装得太贤惠了,贤惠到让我都不敢置信她会如此狠毒。”
盈玥幽幽叹了口气,凡是真心爱着自己丈夫的女子,哪个能做到绝对的贤惠呢?竞容虽然狠毒,但她应该是真心喜欢永瑆的吧?
只可惜,今生是无缘了。
“所以,你才会对我提那样的要求……”不能残害姬妾庶子。
如此也可见,永瑆是存着左拥右抱、子嗣丰盈的美梦的。——果然还是个色渣男!╭(╯^╰)╮
永瑆忙笑着道:“其实我知道,你跟富察竞容不一样,你不是那样的人。”
盈玥呵呵笑了两声,凉凉道:“你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如今不是,也难保将来不是。”
永瑆沉默了片刻道,“我信你。”
盈玥撇嘴,鼻孔出气哼哼道:“你可别信我,我都不信自己呢!”——古代的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还没结婚,就想着左右拥抱的美日子了!
永瑆噗嗤笑了,“你这是又跟我闹脾气了。我跟富察竞容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早没什么情分了。若她还是她,爷还未必乐意娶呢!”
盈玥忍不住“切”了一声,“若她还是她,你难道能受得了自己老婆嫁给旁人?”
永瑆幽幽道:“那也总比娶进来,害死我两个幼子,又逼得我不得不将第四子出继来得好些吧?”
盈玥一愣,出继一个、死了两、竞容生了仨……这数量,让盈玥都有点黑线了:“你丫的到底几个儿子?”
永瑆摸了摸鼻子,笑道:“不多,也就是汗阿玛的一个零头而已。”
乾隆陛下的一个零头?乾隆最小的儿子是十七阿哥永璘,也就是说……
“你有七个儿子?”你这是养了葫芦娃吗?!
默默吐了个槽之后,又问他:“那竞容生了几个?”
永瑆道:“前三个都是她生得。”
那还不少呢,盈玥暗自嘀咕了一句,“哦,她年轻的时候连生了三胎,年老色衰了,就换别人生了!”——这个移情别恋的大渣男!
永瑆笑着道:“差不多吧。她生第三胎的时候伤了身子,不宜再有孕了。”
“所以你就正当光明宠别人去了!”盈玥黑着脸道,渣到太平洋去了!人家为了给你生娃伤了身子,你倒是好,拍拍屁股,跟别的女人腻歪了!怪不得富察竞容会黑化!全都是你逼出来的!
永瑆愣了愣,试探性地问:“月娘,你这是在……生气?”
盈玥立刻露出一张笑脸:“怎么会呢?天底下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是你这幅德性,我又什么好生气的!”
永瑆:“额……”看样子还气得不轻呢。
“我真的不生气!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年轻漂亮的时候,甜言蜜语、千好万好,等你生孩子生成黄脸婆,便翻脸无情,跑去跟别的年轻漂亮的女人腻歪了!”盈玥笑得都露出了八颗牙齿。
永瑆:明明一脸微笑,可眼神怎么那么渗人呢??
盈玥笑容更加灿烂:“你看,我来了月事了,没法跟你同房,要不你去找姚氏或者姜氏吧!”
永瑆忙道:“月娘,爷可都脱了衣裳了……”
“没关系,你还可以再穿上,然后滚出去……啊不,走出去啊!”盈玥笑眯眯道。
永瑆忙解释道:“竞容是竞容,你是你……”
可惜盈玥才不想听他的解释,直接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给十一爷更衣!”
然后,永瑆被强行穿上了外袍,被盈玥“客客气气”地“送”出了燕怡殿。
殿外,腊月冷风呼啸,永瑆刚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不由打了冷战,他站在殿门外,用力拍打着殿门:“月娘!你开门啊,这寒冬半夜的,能不能别闹?!”
盈玥的冷笑声传来出来:“我没闹!嫌冷,你去找别人暖被窝啊!”
“你听我解释啊!”
“好啊~你解释呀!”盈玥凉凉道。
永瑆一噎,现在好几个下人都听着呢,他怎么解释富察竞容的事儿?!
盈玥冷哼声随之响起:“无话可说了吧?还不快滚!”
刺骨的冷风袭来,永瑆牙齿都打颤了,“你先让我进去,我再跟你解释!”
“你先解释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你进来!”
永瑆泪流满面,他的小福晋实在太顽固了!
永瑆咬牙切齿吩咐刘昶:“给爷踹门!”
刘昶瞪大了牛眼,“主子,您三思啊!”
“三思个屁!”素来注重言谈举止的永瑆生生爆了粗口,直接上前,抬起脚丫子,朝着殿门狠狠踹了过去!
哐啷一声,把盈玥给吓了一跳。
然后紧接着又是哐啷哐啷两声巨响,盈玥急忙道:“赶紧把门堵上!”
只可惜晚了,永瑆携着一身寒冬之夜的袭人冷气已然冲进了内室,他面若寒霜瞪着躺在温暖被窝里的盈玥,咬牙切齿道:“富察盈玥!”
第一八六章、渣男洗不白
“都退下!”永瑆冷脸道。
青杏等人被十一阿哥这幅骇人的面孔吓了个够呛,转瞬鸟兽散,内室便只剩下盈玥与永瑆了。
面对煞神似的永瑆,盈玥心里还是稍稍有点怵,但是想到自己没做错什么,便扬起了脖子:“你想干嘛?”
永瑆咬牙切齿,“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么,爷要跟你解释!”
盈玥:“额……好吧,我听着呢,你解释吧。”
反正渣男是洗不白的。
永瑆道:“我和富察竞容成婚的头十年里,只有她有所生养!爷别的姬妾,却无一受孕。爷起初只是觉得旁人福薄,但日子久了,还是察觉出了端倪!”
盈玥撇嘴,“能有端倪,左不过是竞容给你姬妾下了药,让她们不能生养罢了!”
永瑆一噎:“这做得难道还不够绝吗?”
盈玥幽幽道:“你难道就不想想,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世子也必定要立她所出长子,因此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她的地位。”
永瑆恨恨道:“没错!她已经根基稳固、无人动摇!我的妾室又并非不安于室,为什么她就容不得旁人有所生养?!”
盈玥冷哼:“为什么?因为她喜欢你!所以她才会动手加害那些根本动摇不了自己的利益的女人,因为她的目的不是利益!”
永瑆怔住了,他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一直以为竞容只是本性善妒……
“但凡是真心爱慕丈夫的女子,都无法容忍别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就如我额娘一般。”盈玥眼中透着怜色,“只可惜,你对她却无半分真心喜爱!她还真是可怜!”
盈玥瞥眼看着永瑆那错愕的脸,语气冷淡如寒夜:“如果这就是你所有解释,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我跟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时间,永瑆的神色有些复杂,“月娘,你也无法容忍我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吗?”……若月娘也不能接受,那他索性不要……
盈玥忽然灿然笑了:“怎么会呢?我跟竞容可不一样!我哪有她那么傻,居然会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
永瑆一张俊脸瞬间石化了,这番话仿佛是雷霆一击,直打在永瑆心口,让他心中阵阵闷疼。他原以为,月娘都已经嫁了她,且这些日子以来,夫妻朝夕相对,缱绻琴瑟,他们之间总是有情分的……
“不过你放心,我对你虽无什么情义。但身为妻子该尽的义务,我绝大部分都会尽!你的姬妾只要老老实实,我不会找她们的麻烦,她们若生养子女,我都不会伤一根汗毛!”
说罢,盈玥指着外头:“现在、你可以安心地滚出去了吧?!”
永瑆咬牙切齿:“爷凭什么要滚出去!你方才可是说了,你会尽身为妻子的义务!身为妻子,岂有将丈夫拒之门外的道理?!”
盈玥黑着脸道:“身为妻子,应该没有义务在月信来的时候,还得尽那方面义务吧?”
永瑆恨恨道:“就算不能合房,你起码还能暖被窝吧?”说罢,永瑆便脱了外袍和鞋子,爬上了盈玥的床榻,钻进了她温暖的被窝里!
盈玥瞪大了眼珠子,卧槽,你丫还能要脸点不?!
永瑆怒瞪着她,满嘴火药味地道:“爷明日还得去武英殿监管修书事宜,现在立刻马上闭嘴睡觉!不许打扰爷!”
盈玥气得鼻子都歪了半边,在老娘的屋里,你居然还一堆要求?你丫嚣张得没边儿了!
然后,枕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盈玥愕然,你丫的秒睡啊!只得愤愤揪了被子,扭头背对着永瑆躺下了。
打着呼噜的永瑆偷偷睁开了眼睛,探着脑袋、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眼中满是忧忡。
翌日,盈玥自太后处回来,便直接来到永瑆的正殿。反正永瑆已经去了武英殿,正好来他的书房转转。
永瑆所住的前殿曰诒晋斋,这抠门佬(伪?)、大渣男(真!)的文化水平的确蛮不错的,后殿的点名取的也相当不错呢。
一个腰身如柳的宫女盈盈走了过来,屈膝道:“福晋,爷今儿在武英殿陪同僚下属一起用午膳,所以不回来了。”
这个她当然知道,永瑆一早就告诉她了。
毕竟昨晚吵得那么凶……
盈玥打量着这个柳眉桃花眼的宫女,观之不过十四五的模样,一张俏脸娇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只不过却眼生得紧,她疑惑地问:“你是……”
刘昶的徒弟刘喜忙笑呵呵迎了上来,打千儿道:“福晋,这是淡烟姑娘,是十一爷乳母柳嬷嬷的女儿。”
“哦?”盈玥看了一眼青杏,“也就是跟你差不多。”青杏是她的乳母刘妈妈的女儿。
青杏笑地泛起一对酒窝:“福晋可别这么夸奴才,奴才这长相,还不及淡烟姑娘十之一二呢!”
青杏的长相不算出挑,只是眉目秀气些,不过笑起来有一对甜酒窝,格外喜人。但若说她不及淡烟十之一二,便太过谦了。
盈玥噗嗤笑了,这个死丫头,居然替她酸上了!杏子嘛,自然是酸溜溜的!
盈玥笑着打量柳淡烟那张画里走来一般的面庞,道:“淡烟这个名字取得甚好,柳眉如烟,跟你很般配。”
淡烟俏脸一红,羞涩地道:“回福晋,奴才的名儿是十一爷赐的。”
青杏立刻道:“是啊,十一爷是风雅人,素日里最喜欢给下人赐名了!”说着,便笑嘻嘻对刘喜道:“喜公公,听说你师傅刘昶的名儿可是十一爷赐的呢!”
淡烟小脸微僵。
刘喜忙点头:“是了,师傅早先叫刘常来了,十一爷嫌弃普通了,便改做刘昶了,听师傅说,这是光明通畅之意。”
青杏笑嘻嘻道:“十一爷肯定是着意用心改的,绝非信手拈来。”这意思是讽刺淡烟这个名字不过信手拈来罢了。
“好了好了。”青杏素日里最见不得那些长相娇媚的女子,一瞅见,准没好话!
盈玥笑得吩咐道:“刘喜,带我去十一爷的书房瞅瞅吧,我前儿听十一爷说,武英殿送来几套新书。”
“嗻!”刘喜赶忙将福晋请进诒晋斋,引进西侧次间,这里成排的书架高高耸立,架子上书籍塞得满满的。
刘喜指着临窗长案的崭新的精装书道:“这些就是刚刚送来的新书,还不曾入册呢。”
盈玥点了点头,翻看着册子,道:“再帮我把《饮水集》找出来。”
刘喜一脸苦色:“福晋,这什么……饮水集,它认得奴才,奴才可不认得它!”
盈玥噗嗤笑了,她差点忘了,宫里的太监是不许识字,大多数太监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第一八七章、斗志昂扬的忠仆
“那这书房是谁负责整理、登记造册的?”盈玥忙问。
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回福晋,十一爷的书房,一直都是奴才打理的。”
盈玥回头一瞧,可不是正是那个淡烟么。
刘喜忙点头:“是呢,淡烟姑娘幼时读过几年书,颇有些才学呢。”
“哦,那倒是难得。”盈玥不咸不淡道,据她所知,永瑆后院两个侍妾,姜氏只略识得几个字,姚氏更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一个宫女,竟比皇子侍妾都有文化!
淡烟红着脸道:“喜公公过奖了,我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青杏立刻“哟”了一声,“那感情好,奴才自幼伺候在福晋身边,也曾跟着福晋读书旁听,不过只学了四书,肯定不如淡烟姑娘学识好。日后可要跟淡烟姑娘多讨教了。”
淡烟小脸再度一僵,“杏姑娘过誉了。”
盈玥摆了摆手,这个青杏,挤兑起人来,嘴皮子还真是利索!寻常人家的姑娘,能认识几个字就算不错了,青杏其实蛮聪明,旁听便生生通读了四书。这样的文化素养,已经不逊色书香门第小家碧玉了。
“好了,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搅扰,你们都退下吧。”
“是。”
青杏眼睛一眯,盯紧了那淡烟,满是战意:“淡烟姑娘,咱们出去慢慢讨教吧!”
关上了殿门,青杏立刻道:“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这句我一直不太懂,淡烟姑娘可否为我解惑?”
淡烟娇嫩脸上透着窘迫,“我、我……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说罢,便落荒而逃。
“唉!你别走啊,你不是读过书吗?怎么会连这句都不会释义?!”
一个时辰,盈玥走出诒晋斋,青杏笑着迎了上来。
盈玥扫了一眼四周,“那个淡烟呢?”
青杏灿然笑道:“早走了!”
盈玥挑眉,是被你挤兑走的吧?
青杏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奴才不过才问了几句《大学》,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连奴才都不如,还混充什么‘才女’!”青杏一脸不屑。
盈玥:“……”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刘喜一脸惊讶地翘着大拇指:“青杏姑娘竟这般有才学,奴才虽听不懂,可也看得出来,姑娘比淡烟学问还好呢!福晋真会调教人!”
青杏做羞涩少女状:“公公过奖了,我这点学问,连福晋一个零头都不到呢。”
盈玥摸着疼丝丝的肚子,道:“回燕怡殿吧。”
青杏赶忙过来扶着她,低声道:“福晋,您没事吧?您来了月事,昨儿何必跑去翊坤宫挨冻呢!”
“不妨事。”盈玥倒是不介意皇后些微面上的为难。她嫁进阿哥所,也已经快一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揉了揉腰肢,便躺在了西暖阁的贵妃榻上,青杏递了个汤婆子搁在她肚子上。暖暖烘着,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对了,那个淡烟——”
青杏立刻气鼓鼓道:“那个淡烟一身狐媚劲儿,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盈玥黑线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之前也去过书房几次,怎么早没瞧见她?”
青杏忙道:“回福晋的话,之前奴才就听说,前头伺候的一个宫女之前染了风寒。如今想来便是这个淡烟了。”
盈玥点头,宫女一旦染病,就不能继续伺候主子,免得传染了病气。若是小病,宽宥休息几日便是,若病得重了,便会直接被打发出去。
玉盏端着热腾腾的花生酪进来,气呼呼道:“福晋,这个柳淡烟可不是寻常养病,听说十一爷还特意叫太医院给她开了上好的药呢!否则她哪儿能好的这么快?!”
青杏一脸警惕:“福晋,十一爷对两个格格都未必有这么好呢!您可得防备着些!”
这个柳淡烟,只怕的确是有往上爬的心思,只不过永瑆未必有收用的心思,若真有,早就给了名分了,何必拖延至今?
“她既是十一阿哥乳母之女,十一阿哥自然会善待些。”平心而论,若青杏生病了,盈玥也肯定会花钱找太医给治病开药的。
“我会防备些。”该防还是得防啊!
心里想着淡烟那眉目如画的脸以及呢娇滴滴妩媚的作态,盈玥虽知皇子少不得三妻四妾,但侍妾这种生物,多了终究添乱,前头都已经有了姜氏和姚氏了,还是别再来个柳氏格格了。
可她月事还得再过三天才结束——万一叫柳氏瞅准了机会扑倒过去……
傍晚时分,盈玥正歪在美人榻上,美滋滋吃着琥珀核桃。陶卉姑姑打帘子走了进来,“福晋,姚氏绣了双鞋垫,说是要献给您。”
盈玥瞅了一眼,那是一双月白色素锦缎料的鞋垫,上头绣了莲花和桂枝,这个意头是……盈玥囧了:“连生贵子?”
陶卉姑姑笑得一脸富态:“是呢,奴才瞧着这意头不错,针脚也还过得去,福晋想来能看得上眼。”
盈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急忙便转移话题:“话说,姚氏是如何知晓我双足尺寸的?”
陶卉姑姑道:“姚格格又不是没见过您,只要细心,看一眼双足,便能大略晓得尺寸了。”
盈玥喃喃道:“她倒是十分细心之人。”
陶卉近前,低声道:“她有心臣服,总比姜格格那般上蹿下跳得好。”
盈玥挑眉:“怎么?姜氏最近又不安分了吗?”
陶卉姑姑朝着后头狠狠啐了一口,“姚氏倒是殷切,提前半个时辰就跑到乾东五所殿门处候着,生生候到十一爷从武英殿回来!”
盈玥眼带思量,“是吗?她这是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陶卉姑姑道:“福晋,恕奴才多嘴,您昨晚……不该十一爷吵架。”
盈玥摆了摆手,“不妨事,只是几句口角罢了。”
陶卉姑姑忙提醒问:“福晋,这会子姚格格可是已经被十一爷带进了前殿!”
是吗?永瑆这厮会这么容易被打动?当初是谁张口扬言,不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
陶卉姑姑附耳道:“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奴才替您跑一趟前殿,请十一爷来跟您共用晚膳?”
主动去请?这岂不是主动低头?!
盈玥黑线了,却也晓得陶卉这是一番忠心耿耿,也不好直接拒绝,便道:“卉姑姑,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若是服软太快,反而不好。”
陶卉忙问:“那您的意思是?”
盈玥笑着道:“叫膳房准备锅子吧,在去把三弟叫过来。”福康安最爱吃火锅了,但这小子太贪辣,盈玥也不敢叫他多吃。
“奴才省得了,福晋这是想让三公子顺道把十一爷从前殿请过来。”陶卉姑姑立刻斗志昂扬,跑去请人了。
第一八八章、淡烟计
一刻钟后,福康安脚步轻快,咯吱咯吱踩在积雪上,一边笑着对陶卉道:“卉姑姑请放心,这点小事,小意思啦!哈哈!”
福康安哈哈笑着,嘴角涎着哈喇子便进了永瑆的诒晋斋。却瞅见眉眼妩媚的淡烟正娇滴滴侍立一侧,手执徽墨,正在为十一阿哥研磨,红袖添香。而姜氏格格更是殷勤,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正在为十一阿哥揉肩。
珠环翠绕之下,永瑆一脸享受。
福康安一张孩子般的笑脸僵硬了起来,卉姑姑只说,姐姐姐夫不过是闹小脾气,让他来替姐姐请姐夫去后院,一块吃顿饭,便什么事都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十一阿哥房里多了两个碍眼的玩意儿?!
永瑆挑眉瞥了福康安一眼,“你来做什么?”
福康安脸腮微微鼓起,瓮声道:“姐姐叫我来一块用晚膳的!”
永瑆淡然“哦”了一声,“那你就去后头吧!”
福康安腮帮子更鼓了,活像仓鼠的颊囊,“我——”
永瑆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还有别的事儿吗?”
福康安愤愤问:“你不过去吗?”
永瑆挑眉:“她有请爷过去吗?”
福康安一噎,他很想回答“有”,可又觉得这样岂非是姐姐对十一阿哥低了头,心下便不肯了,于是道:“反正是吃锅子,多个人也热闹嘛!”
永瑆哼了一声,“没看见爷正忙着呢!”
似乎是为了附和永瑆的这句话,淡烟柔声道:“爷,墨磨好了。”
永瑆瞥了一眼那浓淡合宜的墨汁,不禁微微颔首。
正在给永瑆揉肩的姜格格笑着称赞道:“若论磨墨这一手功夫,爷身边没人比不得淡烟妹妹了。”这声妹妹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淡烟羞涩地道:“姜格格过奖了。”
福康安瞧着这两个妩媚的女人,不禁气结,上前追问:“你当真不去?!”
永瑆淡淡道:“你还是先去问问你姐姐,是否要恭请爷过去用晚膳吧!”
福康安眼珠一圆,还“恭请”?就算你是皇子阿哥,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福康安气得跺了跺脚,扭头气冲冲便跑去了盈玥的燕怡殿。
盈玥打量着福康安那张气炸了红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福康安气呼呼道:“姐姐!十一阿哥架子大,弟弟没用,请不动!”
“哦?”这是要跟她卯上了吗?
福康安啐道:“他还要让你亲自去‘恭请’呢!姐,你是没瞧见,十一阿哥身边,左一个姜氏、右一个柳氏,简直都要乐不思蜀了!”
盈玥哼了一声,“那就让他乐不思蜀去吧!咱们姐俩好好搓一顿!”
福康安看着那满桌子的新鲜水灵的蔬菜,看着那鲜红一片辣酱,不由涎水直流,心里不痛快也瞬间一扫而空了,便开始撸袖子开动了!
她这个弟弟,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幸好是生在富贵显赫人家,寻常平头百姓家,只怕还养不起这么能吃的儿子呢!
风卷残云般,桌子上的一干涮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中……
盈玥:“额……我还是再去整点菜吧。”总感觉福康安合适化愤怒为食量了。
“嗯!”腮帮子鼓鼓的福康安飞快点头,含混不清地道:“姐,多摘点生菜啊!”
“好勒!”
盈玥笑着钻进了自己的寝殿……
而前头左等右等都等不来福晋亲来相请的永瑆终于急了,“刘昶!后殿现在到底如何了?!”——就算月娘不亲自来请,好得也得叫身边人来请吧?!
刘昶小心翼翼道:“爷,燕怡殿中,福晋和福三公子,似乎、大概、貌似,已经开始用晚膳了。”
永瑆满脸漆黑,还似乎大概貌似?!福晋居然不等他就开吃了?!
姜氏见状,不禁窃喜,忙纤纤细步,走到永瑆身侧,柔柔道:“爷,既然如此,要不咱们也传膳吧。您辛苦了一天了,肯定也饿了吧?”
永瑆冰凉的眼神扫过姜氏那张娇羞妩媚的脸蛋,他领了姜氏进正殿,无非是想借机气气月娘罢了!这姜氏算个什么东西!
淡烟见状,眼下一转,忙柔声道:“爷,福晋无非就是跟您闹点小性子,您若不请自去了,多少有些伤颜面。爷若不嫌弃,不如奴才去后院走一趟?奴才与福晋身边的陪嫁丫头青杏似乎与奴才很谈得来。”
永瑆暗忖,那个叫青杏的丫头是月娘乳母的女儿,淡烟则是他乳母柳嬷嬷的女儿,二人身份倒也相当,年岁也相若。让淡烟去递个话,想来福晋就能借坡下来,即使不亲自来请她去用晚膳,也起码会派身边人来请。
永瑆微微点头:“也好,你且去吧。”
淡烟翩然退下,永瑆扫了一眼旁边的姜氏,冷冷吩咐:“没你的事儿了,回后院去!”
姜氏一脸受伤,眼圈都红了:“爷……”
“退下!”永瑆语气更重了三分。
姜氏身子一颤,如今福晋来了月信,原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成想淡烟竟然会帮着福晋与爷撮合——不!淡烟是个有心思的小狐媚子,她才不可能帮福晋呢!
今晚若福晋不肯低这个头,只怕十有八九便要便宜了淡烟这个小蹄子了!
不过也好,淡烟若开了这个头,她自然有机会成为第二个。
想到此,姜氏屈膝做了个万福,“爷既然觉得婢妾是多余,婢妾不敢继续惹爷烦心。婢妾告退了。”姜氏眼角挂着凄婉的泪珠,怯怯退下了。
只可惜永瑆连看都没看一眼,姜氏等同抛媚眼给瞎子了。
燕怡殿外,青杏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这个把她叫出来的小狐媚子,“哟!淡烟姑娘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来跟我讨教四书的吧?”
一提到四书,淡烟眼中浮起一片恼意,她板着小脸凉凉道:“我今儿没有闲工夫与青杏姐姐探讨学问了!方才福三爷走后,爷生了好大的气,你赶紧转告福晋,劝福晋快些去前头赔罪吧!”
青杏脸色甚是难看,一介宫女奴才,竟满口颐指气使,支使起福晋来了!
青杏冷哼,“主子们的事儿,哪里做奴才说三道四的份儿?淡烟姑娘,看样子不太守做奴才的本分啊!”
青杏怼起人来,何曾路过下风,这样一口一个“奴才”,直叫淡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愤怒的俏脸却滑过一丝隐晦的欢喜,淡烟啐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罢,她小脸一甩,扬长而去。
第一八九章、能干的淡烟
青杏皱眉,这淡烟到底是为什么来燕怡殿?
想了一会儿,青杏还是飞快回了殿内,走到盈玥跟前,忙将方才淡烟来说了那么一通气人话的事儿,一五一十转告了。
福康安气得摔了筷子,“他还好意思生气?!姐姐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去赔礼道歉?”
盈玥却有些狐疑,“康哥儿,你去前殿的时候,没对十一阿哥说什么不客气的话吧?”
福康安一脸委屈:“我当然没有!姐姐,你难道不信我?”
盈玥眼带思量之色,“我信你。”说着,便起了身,“我去前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康安一愣:“姐,你当真要去赔礼道歉?”
盈玥撇嘴:“门都没有的事儿!我只是觉得淡烟这个小蹄子的言语举止有些不对劲罢了。”
青杏咬着小白牙道:“没错,那小狐狸精,巴不得福晋跟十一阿哥闹翻呢!她岂会好心来传消息?!肯定有鬼!”
诒晋斋。
淡烟含泪怯怯走了进来,“奴才没用,连青杏姐姐都没能说服,福晋那头只怕是……”说着,她簌簌落下了泪来。
永瑆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小福晋怎的脾气愈发大了,有台阶都不肯下?
淡烟哭哭啼啼道:“都是奴才无能!”
吱呀一声,殿门开来,盈玥的笑声传来进来:“怎么会呢?我倒是觉得淡烟很能干呀!”
永瑆眉宇间露出惊喜之色,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笑着道:“福晋怎么亲自过来了?”
盈玥撇嘴,嗔道:“爷都传话,叫我亲自来赔礼道歉了,我岂敢不来?!”这话说得低微,可盈玥的脸上分明是阴测测,只恨不得揍人的表情。
永瑆眉头皱得都能打结了,“爷没传过这样的话!”永瑆不由冷了神色,冷冷瞥向泪痕未消的淡烟身上。
淡烟惊讶之余,急忙解释道:“奴才不是那样传话的,奴才只是求青杏姐姐,劝劝福晋,让福晋来给您说个软话罢了。”
“哦?是吗?”盈玥挑眉。
淡烟露出怯怯的表情:“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青杏姐姐会那样转告福晋。这里头实在是误会大了。”
误会?!哼!这小蹄子,挺会睁眼说瞎话的啊!
盈玥便道:“罢了,是谁传错了话,本福晋便不深究了,你退下吧。”
淡烟忙瞅了一眼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皱着眉头,“怎么?福晋差遣不动你?”
淡烟慌了神,眼中满是不安,她急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见淡烟慌忙退了出去,盈玥不禁睨了永瑆一眼:“你觉得,是淡烟说了谎,还是我身边青杏撒谎?”
永瑆蹙眉不言。
盈玥哼了一声,索性直截了当地道:“她是爷乳母的女儿,爷若要纳她为妾,我不会反对!只不过她若再敢上蹿下跳、惹是生非,我可不会手软!”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心眼儿倒是不少!若她真是十几岁的冲动少女,保不齐真的要中了她的计呢!
永瑆赶忙赔笑着道:“福晋多心了,爷没那个意思。”
“是吗?”盈玥挑眉,“纵然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淡烟呢?”
永瑆不禁有些头疼,他自然晓得淡烟的心思,前世刚分府的时候,富察竞容趁着他随驾木兰,背着他把淡烟许了人,等他回来,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他虽然有些气恼,但富察竞容配的人也的确还不错,便也没太计较。
如今……
“你若没有这份心思,不如挑个好人家许了,也省得耽误她青春。”盈玥淡淡道。
永瑆一愣,女人吃醋起来,都是一个主意啊。
不过区别是,富察竞容总爱背地里使手段,月娘……素来是直来直去。
永瑆暗笑,还说什么对他无甚情义,若真无心,何必吃这份飞醋?
瞬间,永瑆心里美滋滋都要冒泡了,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好,待分了府,我会给他许个好人家的。”
就原本那家吧……永瑆心中暗暗道。
永瑆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物体从殿外台阶上滚落下去的声音。
然后便听见刘喜的惊呼声:“淡烟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踩空了台阶!”
盈玥抬眼睨了永瑆一眼,看样子方才淡烟一直在外头偷听啊!听到永瑆说,分府后要将她许人,承受不住这样打击,生生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永瑆不禁蹙眉,露出几分不悦之色。
盈玥二话不说,快步走出诒晋斋,果然看到殿外月台底下,刘喜已经跑了下去,飞快搀扶起了满头是血的淡烟。这一下子,摔得还真不轻呢,白净的额头上生生磕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淌下,染红了半边脸颊。
淡烟眼中盈着泪光,嘴唇已经白得几乎透明,与脸上的鲜血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衬得她虚弱而憔悴。她抬眼望着月台上并肩而站的十一阿哥和十一福晋,十一阿哥颀长俊朗,福晋富察氏嘴角噙着笑,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淡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泪水登时便滑落了下来。
盈玥扫了淡烟的额头一眼:“伤得还不轻呢。这才刚刚病愈,又添新伤,你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淡烟抬头望着她,眼中难掩恨意,然后她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楚楚哀求道:“求福晋开恩!”
盈玥挑眉:“开恩?”她如何不明白,淡烟有了那份心思,如何肯安安分分嫁给寻常凡夫俗子?淡烟若只是勾搭永瑆,也就罢了,这宫里想勾搭阿哥,飞上枝头的宫女多了去了,也不差淡烟这一个!
只可惜,淡烟把心思动到了她身上,妄图上下挑拨,从中渔利!这点,盈玥就不能忍了!
盈玥便淡淡道:“你求错了人了。你去的去留,轮不到我来管,得十一阿哥做主。”轻描淡写,便将皮球踢给永瑆。
淡烟泪眼汪汪,巴巴看向永瑆:“奴才一时犯了糊涂,爷要打要罚奴才都绝无怨言。只求爷,别赶奴才走!”说着,她嗵嗵磕了两个头,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青石地板,端的是可怜无比。
永瑆叹了口气,别过头去:“额头都伤成这样了,何必伤上加伤?你且去歇息几日吧。”
淡烟眼中跳跃着喜意,她抬头怯生生问:“爷不赶奴才走了吗?”
第一九〇章、为妾之心
淡烟眼中跳跃着喜意,她抬头怯生生问:“爷不赶奴才走了吗?”
这娇怯的眼神,若秋水般勾着人心。
永瑆面色沉定如水:“等你养好了伤,便去四贝勒府上,伺候四福晋吧!”
淡烟瞪大了眸子,仿佛不敢相信十一阿哥竟会如此绝情,自己明明都伤成这样了,十一阿哥竟还是不改变心意?
“不!”淡烟啼哭疾呼,“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永瑆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得骇人:“怎么?爷安排你去伺候四福晋,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永瑆这般陡然变脸呵斥,吓得淡烟哭声不禁一滞,小脸更加苍白了。
永瑆吩咐刘喜:“待她下去!叫内务府安排她出宫去四贝勒府上!”
“嗻!”
淡烟的凄婉的哭声渐渐远去了。
盈玥不免有些诧异地看了永瑆一眼,“没想到,爷竟一点都不心软。”
永瑆嗤地笑了,“爷若心软了,福晋只怕就要对爷心冷了!”
盈玥不禁腹诽,我待你之心,一直都是冷的,何曾热过?撇撇嘴,却不反驳。
永瑆低声在她耳边道:“爷刚才答允你,要把淡烟配人。淡烟已然听了这真切,若留了她,只怕平添许多不宁了。”
“何况,淡烟犯可不是寻常小错。她试图挑拨爷与福晋夫妻不睦,爷岂能容她?若容了她,要置福晋于何地呢?”永瑆叹着气道。
盈玥笑了:“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了。”长得这么绝色,还怕嫁不得门当户对的好男人?怎么就非自甘下贱,上杆子与人为妾呢?
盈玥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燕怡殿。
吃得肚子滚圆的福康安见姐姐姐夫竟一并回来,便晓得这是和好了。
永瑆瞥了一眼这个多余的家伙,道:“吃饱了吗?”
福康安点头不迭。
“吃饱了还不走?想让我今晚给你补补课吗?”永瑆笑眯眯无比“亲切”地道。
福康安一哆嗦,之前那段“补课”的岁月,十一阿哥简直要把他训成狗。
“姐夫您日夜忙碌,我这点小事,岂敢劳烦?”福康安连连摆手,连连后退,退至燕怡殿殿门,便嗖的转身,如兔起鹘落,便没影儿了。
盈玥:……这兔崽子。
盈玥只得叫人来拾掇了一下凌乱的饭厅,便吩咐青杏,叫重新来个锅子。
永瑆低声道:“肚子还疼着,就别吃重口的东西了。叫膳房煲个老鸭汤,来几道清淡的热盘便是了。”
盈玥尴尬了,经期吃麻辣锅子,的确重口了点,便赧笑着点了点头。
永瑆素来“食不言”,一块用膳,倒也两相安静。
殿外北风呼啸,雪粒子拍打在窗户上。盈玥搁下筷子,用茶水漱了口,便问永瑆:“爷是回前头安歇,还是……还是去后头姜氏或者姜氏房中?”
永瑆叹了口气,露出伤心的愁容:“外头风雪正紧,福晋当真要赶爷出去?”
“额……”居然卖可怜了,盈玥忙把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我这不是来了信期么,爷若不嫌弃,便随意吧。”在家之时,哪怕阿玛额娘恩爱,在额娘来月信的日子里,阿玛都避着的。古代男人都忌讳着这个呢。
永瑆若要去睡小妾,她不会拦着,但也决计不会主动推他去。
永瑆笑了:“爷活了恁多年了,还会在意这个?”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咱们安歇吧。”
寝殿的被窝早已被汤婆子烫得暖暖,盈玥宽衣躺下,只觉得小腹的疼痛都舒缓了不少,盈玥不由哼哼了两声。
枕畔的永瑆问:“你从前也是如此吗?”
“什么?”
“信期来的时候,小腹都会这样格外疼吗?”
盈玥“唔”了一声,“以前倒是不怎么打紧,这个月大约是累着了吧。”
听了这话,永瑆别有深意地道:“哦,原来是爷累着福晋了。”
盈玥面皮一涨,立刻瞪了他一眼。
永瑆哈哈大笑,“那爷可得跟福晋赔个不是喽!”
盈玥气鼓鼓道:“你还说!”这个欠扁的渣男!
第二天一大早,住在后头厢房的姜含栀便听闻淡烟被逐,不由惊了,二话不说,便跑去了对面东厢。
“姚姐姐,你可听说了?”姜含栀飞快上前,拉住姚氏的手,眼中满是慌乱之色,“那淡烟可是爷乳母之女,爷往日待她,比我们都好呢!如今竟说逐就逐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姚氏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听说,她挑拨爷和福晋不和,被揭穿了。福晋自然容不得她。”
姜含栀咬了咬嘴唇,没想到福晋竟然没中计……
“姐姐,你说这事儿是爷的意思,还是福晋以势压人,爷不得已才逐了淡烟?”姜含栀话刚问完,便兀自道:“淡烟年轻娇媚,爷必定是不舍得,肯定是福晋太过强硬,逼迫爷这么做的!”
姚氏苦笑着道:“咱们爷的性子,哪里是个会受人胁迫的?妹妹,爷待福晋,只怕是真心爱重。”
姜含栀眼中满是不甘,“她是嫡福晋,爷爱重她是应该的。可是、可是……她也不能一个人霸着爷。连信期来了,都不肯让人!这可叫咱们怎么活呀!”
姚氏也唉声叹气,“还能怎么活?你我都是有正经的名分的人,总不至于像淡烟似的被撵走了,这里总会有咱们一口吃的。”
姜含栀急忙道:“姐姐,你难道就这么认命了?”
姚氏顺手拿起旁边炕几上还没绣完的一双软缎袜子,低头一针一线又绣了起来,针脚又细又密,端的是仔细。
姜含栀看在眼里,愈发生气,忍不住一把夺了过来,丢在一旁:“姐姐!你做这些有什么用?你见天不是做袜子、就是绣鞋垫!福晋哪里领过你的情?不过就是那些绸缎料子赏你,何曾有一回叫你去伺候爷?!”
姚氏也不恼,捡起被姜含栀丢在地上的袜子,掸了掸灰尘,她低声道:“爷与福晋新婚燕尔,总要腻歪一阵子的。爷不可能一辈子只叫福晋一个人伺候着,我等着便是。”
姜含栀不禁气结:“姐姐这话纵然有理,可要等到猴年马月?你我本就比福晋大好几岁!韶华岁月一晃就过去了!光这么干等着有什么用?等腻歪够了福晋,你我只怕也人老珠黄了,再也得不了宠了!”
姚氏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姜含栀打量着泥人似的姚氏,不禁有些恨其不争,她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姚氏抬头看着姜含栀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妹妹,你难道没发现,爷已经厌烦你,就算你尚未人老珠黄,也注定不可能得到爷的欢心了。”
说着姚氏抿着嘴角笑了:“真是多亏你的不安分,才反衬得我安顺懂事。我真得谢谢你呢。”
十一爷没了生母,太后又年事已高,下一回上头赐人,还指不定是多少年后呢。爷的性子,不是好色之徒,只怕也不会主动纳太多妾室。
因此,爷后院里的人不会太多,她会等到机会的。
姚氏身边的丫头茜香低声道:“格格,姜格格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您给福晋做了这么多针线活,福晋却连个面都不见。只怕是不会荐您去侍奉十一阿哥了。”
姚氏垂着眼眸,继续穿针引线,“我当然晓得,福晋不可能这般贤惠。我的图的,不过是有朝一日,爷若叫我侍奉,福晋别从中阻挠破坏既可。”
第一九一章、金屋藏娇?
过了两日,盈玥便听说淡烟已经被送去了四贝勒府上,做了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贴身侍女。
盈玥忖着淡烟心大,如今去了四爷府上,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爬上永瑆的床了。万一她转移心思,就近盯着了四贝勒……
那自己可有点对不住四福晋了。
作为皇子福晋,四福晋时常会入宫请安。
盈玥瞅准了机会,便在翊坤宫外不远处,守株待兔给逮住了。
四福晋笑容端庄:“十一弟妹这是特意在此等着我吗?”
盈玥讪讪笑了:“四嫂若是没有别的事儿,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
四福晋想着十一弟安排过来的那个娇俏的小宫女,也有心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欣然点头,与盈玥一同去了乾东五所。
四福晋不是爱绕弯子的人,索性便直接问了:“那个淡烟,十一弟莫不是想要在我这儿金屋藏娇吧?弟妹是想让我帮你打发了吗?”
“额……”金屋藏娇?盈玥忙摆手,“不是的,四嫂你多心了。我们爷没看上她,又要念着乳母柳嬷嬷的情分,所以才没有直接逐回内务府,而是送去你那儿。”
“哦?”四福晋不禁沉吟,“可是那个淡烟却跟我说,是你容不得她,非逼着十一弟把她撵了的。”
盈玥脸色一黑,“她还有完没完?!四嫂,事情是这样的……”盈玥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细细与四福晋说道了一遍。
四福晋听了之后,却笑了道:“是吗?看样子这个淡烟不只是举止狐媚,还很有心机呢。”
盈玥点头:“所以我才有些不放心。她如今去了四嫂身边,万一又去勾引四哥……”这种事儿,想想便叫人觉得膈应。
四福晋抿着嘴角,笑道:“若真如此,我还求之不得呢!”
盈玥愣住了,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四嫂,你说什么??”巴不得淡烟去勾搭四贝勒?天底下有这样大老婆吗?
四福晋笑着拍了拍盈玥的手背:“弟妹,我跟你可不一样。”
盈玥嘴角抽搐了两下,“四嫂,我知道您比我贤惠得多,但也没必要贤惠到这个地步吧?”主动给丈夫找小三?还真是贤惠得没边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福晋不禁露出几分愁容与苦色,“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不是贤惠不贤惠这种事儿。而是十一弟待你一心,而我们四爷……一颗心早就掰成两半了,而且是那一半越来越重了。”
四福晋唏嘘着,满腹酸意,“我若再坐视不理,只怕这四贝勒府,便是她完颜氏的了!”
盈玥怔忪了,她知道四贝勒宠爱侧福晋完颜氏,四福晋心里只怕早不是滋味了。虽说四福晋养着长子绵惠,可那孩子,毕竟也是完颜氏之子。
完颜氏如此得宠,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还刚刚怀上了第三胎。
这叫四福晋如何能不警惕呢?四福晋说得对,再不找人分宠,只怕四贝勒府就真的是侧福晋完颜氏的天下了。
四福晋哼笑道:“那淡烟如此绝色,而且还通晓文墨,又不乏心机。于我而言,可不正是最好的人选么?”
盈玥忙道:“四嫂就不担心,她若是得了四哥喜爱,会不安于室吗?”
四福晋轻蔑地笑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包衣奴才!再不安于室,难道还能取代我的位子?”
“这当然不可能了。”莫说淡烟不可能,连完颜氏侧福晋也断无这样的机会。退一万步说,就算四福晋死了,皇上也只会给四贝勒令赐继福晋,而不会把侧室扶正!
四福晋傲然挑眉:“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淡烟若想得宠于四爷,就必须得和完颜氏争宠!而我要的,便是有人能分完颜氏的宠!”
“那四嫂可要小心驾驭,如你所见,这个淡烟颇有几分心机。”盈玥少不得再三啰嗦提醒。
四福晋笑了:“我看中的便是她的心机,若她只是个徒有姿色之辈,我看瞧不上呢。”
盈玥苦笑了,没想到在她这里是个麻烦的淡烟,到了四福晋跟前,竟成了一枚颇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如今淡烟已经是四福晋的侍女,要如何安排,自然由四福晋做主。她无权置喙。
四福晋握着她的手唏嘘道:“我观十一弟待你倒是极好,你可得好生拢住了他的心才是。”
盈玥不禁老脸一红。
四福晋叹息不已:“可别学我,女人贤惠了,空博得一个好听的名声,不过就是面子光鲜罢了。这里头的苦楚,只有自己才明白。”
“四嫂……”盈玥忙安慰道:“四哥还是很敬重你的。”
四福晋苦笑不已:“敬重?光敬重有什么用?人家一个接一个地生,而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若不是膝下还有绵惠,只怕我早就——受不了了!”四福晋咬了咬牙,眼圈都红了。
盈玥心中哀叹,在古代做女人真不容易!贤惠的内里苦,不贤的里外不是人。
盈玥也只得继续安慰她:“好歹还有绵惠呢,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大,绵惠日后会好生孝顺四嫂的。”
说到绵惠,四福晋突然冷笑了:“她现在有了二阿哥和肚子里那个,已经很少来我屋里看望绵惠了。”
完颜氏又有了身孕,自然会防备着四福晋。既然要防备,自然只能疏远,因此也就连带着连绵惠也一起疏远了。
时日一长,这母子关系,也就生冷了。
四福晋冷哼:“她整天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唯恐为害了她!哼,我才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她想生,便尽管生!她生得越多才越好呢!”
是啊,生得越多,母爱自然会分薄了。
譬如圣祖德妃,她早先未必是不疼爱雍正,只不过后来孩子愈发多了,而雍正又是养在佟皇贵妃膝下,母子关系也便日趋冷了、淡了,乃至后来母子成仇。
盈玥没有再多说什么,忙叫人端了茶水点心,跟四福晋谈论起衣裳首饰,转移了话题。
第一九二章、孝顺的令妃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盈玥被枕畔的一阵窸窣穿衣声给吵醒了,朦胧睁开睡眼,正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
这个月大姨妈,简直是个虚弱buff。
难道这就是X生活太过和谐的后遗症?
永瑆忙给她掖好被角,道:“身子虚,就多睡会儿吧。最近武英殿正在编纂新书,我今儿得早点去。晌午便不回来用膳了,你且在家里好生歇息。”
家里?盈玥有些怔怔,以前提到“家里”,脑子里不自觉想得便是忠勇公府,可如今她的“家里”已经是乾东五所的头所了。
闷头又睡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打量,才唤了青杏、玉盏、玉壶等人进来服侍更衣。
用了早膳,陶卉姑姑端来一盘阿胶糕,笑着道:“这是皇后赏赐的阿胶粉,成色当真不错。福晋趁热多吃几块,权当是补补血了。”
陶卉烹制药膳的手艺的确相当不错,左右嘴巴闲着也是寂寞,便信手拿起一块,慢慢嚼着吃着,权当是磨牙了。
青杏端了热腾腾的甜杏仁奶茶过来,道:“福晋,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呢,外头白雪皑皑的,可好看了。”
嗯,想想也觉得壮观,虽有大姨妈这个虚弱buff在,盈玥还是蠢蠢欲动了。
“慈宁花园的梅花想必该开了,去给太后请个安,再去转道去瞧瞧也不错。”
盈玥自语道。
青杏道:“是,那奴才给您去取那件最厚实的里貂皮对襟长褂,再披上件斗篷,想必就不会冷了。”
对襟长褂直接套在旗服的外头,对襟如意盘口,一直垂直脚踝,里衬是一层细细暖暖的里貂皮,这样的褂子,可比敞开的斗篷要暖煦多了,还压风。
唯一的缺陷的就是,穿上后会胖一圈……就像是穿了个长身羽绒服似的……
因此盈玥一直不大喜欢穿这件里貂皮对襟褂子。
这回想着自己身上的大姨妈虚弱buff,便点了点头。
樱桃红底儿白头富贵纹的妆花罗对襟舒袖长褂,这是婚期额娘明京中最好的绣坊所制,颜色鲜艳,白头富贵纹的寓意不消多说,纹路细腻的白牡丹配上活灵活现的白头翁,也好看得紧。
袖子是是肥大的阔袖,袖边缘出了一层极好的里貂绒风毛,格外显得大气。
盈玥看了一眼青杏取来的那件正红色绣了孔雀的斗篷,便道:“这褂子已经够华丽的了,斗篷还是拿那件雪青色桂枝纹的吧。”
“是。”
那件出了雪貂风毛的雪青色斗篷,一直是盈玥颇喜欢的一件。
青杏取了来,伺候她披上,又用灵巧的小肉手在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福晋好眼光,这樱桃红配雪青,果然好看得紧。”
陶卉姑姑笑着将平金袖炉奉了过来,道:“福晋,肩舆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可以起行了。”
乾东五所距离太后的寿康宫有些远,需经过御花园和西六宫,足足要绕过大半个后宫,乘坐肩舆,太监一路快行,也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呢。
寿康宫在慈宁宫的西侧,而慈宁花园就在慈宁宫的正南面。因此途径慈宁宫的时候,便能遥遥看到远处花园中早已是红梅点点,闻得梅香幽幽。
盈玥不禁驻足观望,正在这时候,却见一顶妃位级别的鸾舆对面而来。
可不正是令妃吗?!
盈玥赶忙吩咐太监:“赶紧落轿。”——肩舆又叫做“明轿”,嗯,四面都很明透。
鸾舆上令妃娘娘却急忙扬声道:“不必了!这样的冷的天,就不必拘礼了。”
令妃在六宫颇有仁善之名,对谁都是这样温柔体贴。
既然人家体贴,盈玥也不会不领情,忙在肩舆上弯身点头:“多谢母妃体恤。,母妃这是刚从太后处出来吗?”
令妃笑着道:“本来是想多陪太后说会儿子话,不过太后最近精神头不太好,请了安,太后便叫我出来了。”
盈玥“哦”了一声,“多谢母妃相告,我也正想去磕了头请个安呢。”
令妃笑容可掬:“十一福晋就是孝顺。”
“母妃侍奉太后才是最近勤勉孝顺的。”令妃去寿康宫请安的次数,丝毫不逊色皇后。
如此彼此商业互吹了一下,才告辞了。
进了寿康宫暖气袭人的殿中,盈玥直接便脱了斗篷,交给青杏拿着,袖炉也递给了陶卉姑姑。太后年纪大了,寿康宫的地龙烧得最热。一不小心,就得被热出汗来。
寿康宫的乌嬷嬷笑着引她进了东暖阁。
只见太后穿了见家常的深绛色福字纹外裳,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腿上还盖着块绒毛丰密的玄狐皮,人看上去果然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
“盈玥给皇玛嬷请安。”盈玥忙跪下磕了个头。
太后瞅见她一身樱桃红褂子,很是惹眼,不由笑着叫她起来,“你向来爱穿素净衣裳,今儿穿着这件,倒是更鲜亮喜人了。”
盈玥笑着起身,几步近前,“太后谬赞了。”又关切地问:“太后好像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子,可是昨夜没睡好?”
太后笑了:“人老喽,殿里炭火少些,便觉得冷,炭火多些,又叫人昏昏欲睡的紧。”
盈玥笑了,目光看向那硕大的鎏金瑞兽熏炉,里头燃着的是上好的沉水香。盈玥道:“太后若想提神,不放叫人在香料里加一味薄荷,薄荷的气味最是清凉醒神。不过夜里需慎用,会碍着安睡。”
听了这话,太后连连点头,连忙吩咐乌嬷嬷:“那就加些薄荷,试试看吧。”
若论提神醒脑,没有比薄荷更好的了。
乌嬷嬷才加了两勺薄荷香粉,太后闻着便精神了不少,再也不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不错!沉水香里添些薄荷,气味倒是更清润怡人了。”
正在这时候,太监进来磕头禀报:“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映着话音,乾隆陛下大步走了进来,向太后请了安,“皇额娘今儿瞧着比往日精神头好了些。”
太后笑呵呵道:“都是月娘这丫头出的主意,往沉水香中添了些薄荷。”
乾隆陛下这才主意到已经跪在一侧还拘着礼数的十一福晋盈玥,忙抬手道:“起来吧。”
“谢汗阿玛。”盈玥暗忖,怪不得令妃总爱来给太后请安,除了能表孝心,在这里刷到皇帝的几率也是很高滴!
第一九三章、愉妃的智慧
乌嬷嬷二话不说,赶忙叫两个小太监搬了一张沉甸甸的紫檀木椅子到太后榻前。
乾隆陛下端坐椅上,拉着太后的手,细细询问了太后饮食、安寝一系列状况。做足了孝顺儿子的姿态。
太后有了精神,心情也甚好的样子。
关心过后,乾隆陛下这才步入正题,“如今贵妃之位空悬,皇后独掌六宫事宜已久,也该有人分忧了。”
盈玥默默吐槽:分忧?是分权吧?
太后点了点头:“早先纯贵妃和嘉贵妃协理得都不错。”这意思上,远则上同意了封贵妃,而且暗示,最好一封封俩,省得一人独大。
乾隆捋着胡须笑了:“皇额娘的意思,朕明白。令妃诞育有功,性情温顺仁和,虽说魏家做过些不像样的事儿,但也不该迁怒到令妃头上。”
太后蹙眉一忖,叹了口气:“也罢,永琰和永璘这两个孩子都不错,丰克里也伶俐乖巧。给她这份体面也无不可。”
太后心中何尝不知皇帝一直属意令妃,当初要不是魏家闹出那起子不像样的事儿,令妃生了永琰之后,便该封贵妃了。
太后又道:“贵妃之位有二,一个给令妃,那另一个位子呢?”
乾隆沉吟道:“愉妃资历最年久,中年丧子,也很是可怜。舒妃出身书香门第,气度才学甚佳,还生育了永瑔。还有颖妃、庆妃都不错。儿子心下也有些犹豫。”
盈玥吐槽:你还真博爱!干脆都都封了得了!
太后略一忖,便道:“颖妃庆妃都无所出,便不必考虑了。便在愉妃和舒妃中择其一吧。”说着,太后便问:“这件事你可跟皇后谈过了?”
乾隆面露不快之色:“自然是谈过的,皇后一力举荐愉妃!哼!早先老五在的时候,也没见她这般称赞过愉妃!”
太后心下一转,自然明白皇后的意图!没了荣王,愉妃就只是个孤寡老妃子而已。而舒妃,膝下有子,皇帝又一直欣赏舒妃的才学。
太后叹息着道:“愉妃的确当得起这个贵妃之位,只是哀家瞧着,愉妃愈发深居简出,只怕她自己已经没有一争之心了。”
乾隆点头:“贵妃之尊,朕是打算赐予协理六宫之权的,愉妃毕竟已经不年轻了。方才,朕也去愉妃那儿略坐了一会儿,也跟她说了封贵妃的事儿,没想到——”
乾隆露出感喟之色:“没想到愉妃竟一力推辞。她说自己年老不济,膝下有养着永琪一双儿女,只怕没那个精力辅佐皇后。愉妃还说,永琪之逝,也是她这个做母亲没有照顾好,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这个贵妃。”
听了这话,太后不禁唏嘘:“荣王早就成婚分府,就算是照顾不周,也是他妻妾没有尽职尽责,怎能怪到愉妃头上?”
太后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过愉妃既然谦让了,倒也省得咱们为难了。舒妃的出身门第,是嫔妃里数一数二的。哀家也喜欢她的气度涵养,这点令妃就差了些了。”
乾隆尴尬了,毕竟令妃读书不多,自然拍马难及,嘴上只得附和:“皇额娘说得是。”
“既然此次加封,不能给愉妃这份尊荣,皇帝就赏赐愉妃点别的什么东西吧。”太后道。
乾隆微微沉吟,“永琪的遗腹子,愉妃一直精心照顾着,瞧着倒是强壮了些。朕已经给他赐名绵亿,待他大些,朕打算让他不降封袭爵。”
太后连连点头:“哀家记得,这一双儿女,似乎是一母所出。”
盈玥吐槽:可不都是顺容生的吗?
乾隆道:“是周氏所出。如今在妙法庵代发修行。”
太后满意地道:“瞧着是个贞烈的。”
乾隆又嘀咕道:“不过听愉妃说,这个周氏已经许久不曾进宫看望儿女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太后笑着道:“寒冬时节,本就不利行走。”
是啊,顺容虽然去了妙法庵修行,一直被皇后获准可以时常递牌子进宫探视儿女。只不过顺容,似乎已经有两个月没进宫了。因今冬寒冷,旁人倒也没有多想。
盈玥却觉得稍微有点不对劲,顺容……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弄不好跟五福晋西林觉罗氏有关……
旋即心中发笑,就算真出了事儿,关她屁事?妙法庵也指望这顺容添香油钱呢,肯定会极力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五福晋再嚣张,她的手还敢伸到佛门清静之地吗?也不怕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顺容这一手带发修行,可给自己刷足了名声。生生把五福晋反衬得名声有些微妙了。
五福晋早恨不得掐死顺容了。
恭送走了乾隆陛下,盈玥便向太后跪了安,火速直奔舒妃小姨妈的承乾宫去了。
“母妃,事情妥了!皇上和太后已经商量定了,这次加封贵妃,有你一份!”盈玥眉飞色舞报喜。
舒妃纳喇氏脸上虽然欢喜,却并未过于惊喜,“哦,是么。”
“诶?母妃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盈玥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乾隆陛下和太后明明是今早才决定的……
舒妃莞尔一笑,这才娓娓道来。
启祥宫。
宫女正为愉妃捏着肩膀,“今早皇上分明有意封娘娘为贵妃,娘娘何必拒辞不受?”
愉妃抚了抚自己斑驳的鬓角,“我如今只是个没儿子的老女人,还争这个做什么?”
宫女道:“这个贵妃之位啊,您难道真的不想当贵妃娘娘?”
愉妃摇头苦笑:“贵妃,我何尝不想?只是我就算能跟舒妃争赢了,自此压她一头,听着是得意了。可人家舒妃有儿子,将来造化还指不定如何呢!”
愉妃幽幽道:“若皇上寿考绵鸿,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未尝没有机会。若寿数上……如先帝爷那般,十一阿哥便是最有望之人。十六阿哥是舒妃的儿子,十一福晋是舒妃的侄女。压她一时痛快了,日后她享晚辈后福的时候,本宫又该如何自处呢?”
宫女垂首不言。
愉妃道:“既然如此,还不如谦让这回,让舒妃欠我一个人情。”
“还是娘娘思虑长远。”
第一九四章、皮猴儿永瑔
承乾宫中,盈玥也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母妃早就去找过愉妃了!”
舒妃莞尔一笑:“有皇后力挺,愉妃若真与我相争,只怕胜败还不好说呢。好在愉妃是聪明人,我亲自去找她商谈,她果然表示愿意退让。”
盈玥道:“这样一来,母妃可欠了她偌大人情了。”这个贵妃之位,不是仨瓜俩枣。一旦令妃和舒妃封了贵妃,只要二人不死,愉妃就永远只是妃!愉妃的年纪,只怕这辈子都只是妃子了。
舒妃笑了:“是啊,这才是愉妃的聪明之处。我将来,自然要竭尽全力帮她唯一的孙儿平安富贵。”
愉妃为了儿孙,也算是竭尽所能了,为了顺容这个襁褓中的儿子,愉妃生生连贵妃之位都舍弃了。
盈玥不禁唏嘘:“愉娘娘也很不容易。”
舒妃叹息:“是啊,当初若不是周氏在宫里生产,愉妃这个孙子,能否保全还两说呢。”
盈玥撇嘴,“母妃,我倒是觉得五福晋顶多杀母夺子。”
舒妃一怔:“倒也是。这个五福晋啊,都是个未亡人了,戾气还是这么重。这下子好了,周氏去修行了,孩子给了愉妃养着,她什么都没得着。”
盈玥道:“我觉得,五福晋不会善罢甘休。”
舒妃挑眉:“周氏已经身在佛门清静之地,一双儿女都养在愉妃膝下,她是能在佛门动手,还是能在愉妃眼皮子底下下手?”
盈玥蹙眉:“这个……反正我觉得五福晋还会动手。”
舒妃笑了:“你多心了。”
盈玥腹诽:才没有呢。顺容和五福晋曾经斗得死你我活,只要有一个活着,另一方就决计不会停手!
且看着吧,日后肯定还有好戏!
翌日。
一道旨意晓谕了六宫:舒妃纳喇氏、令妃魏氏,贞静娴淑、温恭素著、诞育有功,着晋纳喇氏为舒贵妃、魏氏为令贵妃,命以昭恩眷,钦此。特行传谕。命礼部将应行典礼,察例具奏。
盈玥心头大喜,这下子,终于尘埃落定了。
空悬的正二品贵妃之位,终于又要填满了。
盈玥二话不说,翻箱倒柜,从自己的私房中寻摸出一柄成色极好的白玉如意。
青杏笑得露出了小白牙:“这柄如意,还是太太给您的陪嫁嫁妆呢,拿来送给舒娘娘作为晋封贵妃的贺礼正合适呢。”
盈玥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如意交给陶卉姑姑好生收着,又道:“令贵妃也不能怠慢,玉盏把那柄赤金錾葡萄多子的如意给寻来,我明日再去一趟延禧宫。”
“是,奴才明白。”
青杏忙问道:“这样贵重的贺礼,不知该怎么标注名帖?是写您送,还是……”
盈玥幽幽道:“谁叫我如今嫁给了十一阿哥呢,自然要写‘十一阿哥与十一福晋敬奉与’了。”
青杏捂嘴笑了,“就算这样写了,人家也晓得,是福晋您自己掏的腰包!”
是啊,十一阿哥的抠门形象,在六宫眼中,已然是极深的印象了。
“管他呢。”盈玥笑得嘴角都翘了起来,“赶紧包起来,咱们这就去承乾宫。”
青杏忙拿了一件狐裘披在盈玥肩上,给她填了个热烘烘小袖炉,“雪后的天儿可是很冷的,福晋仔细别冻着。”
燕怡殿外的古松都被积雪压弯了树枝,厚厚积雪,像极了是蛋糕上的奶油。
殿外庭院的雪早已被清扫干净,泰半堆积在了古松树下。因庭院中铺设着砖石,地上没有一丝泥土,因此积雪也雪白干净得很。
见雪霁后,阳光甚好,便没有叫肩舆,徒步而行。
出了乾东五所,却听得身后御花园方向传来了孩童咯咯的笑声,甚是耳熟。
“好像是瑔儿。”盈玥心中不禁纳罕,舒贵母妃早年曾失了十阿哥,因此生恐十六阿哥没了,因此素日里极少让他外出。尤其这样的寒冬时节,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莫不是瑔儿自己跑出来了?
想到此,也顾不得赶去承乾宫了,忙转身进了御花园,她循着那欢快的孩童笑声,果然在绛雪轩前不远处看到了永瑔。
一片皑皑积雪的空地上,只见殿外的空地上,十六阿哥永瑔正撒欢似的在雪地上奔跑,他穿得甚是厚实,外头又套了一件缂丝百子的红色袍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红色的球,在雪上滚动着。
而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踉踉跄跄的小女娃,观之不过二三岁的模样,穿得也是跟球似的厚实,小脸蛋粉雕玉琢,分外可爱。她约莫还不会跑,跟在永瑔后头露出几分委屈的表情,“哥哥~不等我!”
“不许乱叫!那是你叔叔!”只听见一声低沉的训斥,便见愉妃快步而来。
盈玥一愣,也就是这个小女孩是顺容的孩子?!
那小女娃却丝毫不怕愉妃的样子,吐着小小舌头笑了笑,“玛嬷~”
被她这样奶声奶气一唤,愉妃也发不出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蹲下身子,拿着绢子为她擦着嘴角:“媛儿怎么又不乖了?才一转眼功夫,竟跑到这里来了!”
媛儿嘻嘻笑了,一头拱进了愉妃怀里,撒娇道:“玛嬷,抱抱!”
愉妃笑着道:“玛嬷老了,抱不动你了。”
媛儿撅起小嘴儿,竟使了小性子,埋怨道:“玛嬷抱弟弟,不抱媛儿,玛嬷偏心!”
愉妃一脸头疼之色,“好好好,玛嬷抱媛儿回去。”说着,愉妃只得咬了咬牙,将沉甸甸的孙女给抱了起来。
“给母妃请安。”盈玥忙上去屈膝一礼。心道,愉妃倒是不重男轻女,对这个孙女也疼爱得紧。
愉妃愣愣看了她一眼:“十一福晋?你怎么在此?”
盈玥道:“本来是要去承乾宫的,可才出了乾东五所,便依稀听见瑔儿的声音,所以过来瞧瞧。”说着,她几步走到了小永瑔身边,这小豆丁,身边连个太监都没跟随,只怕是自己跑了出来了。
永瑔却粲然笑了,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盈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怎么不呆在承乾宫?乳母和保姆们呢?”
永瑔嘻嘻笑着,拉起了她的小手:“表姐,一起玩~”
盈玥抓紧了他已经冰凉的小手道:“乖,我送你回承乾宫。”
一听这话,永瑔登时杵着小脸,“才不要!”他立刻甩开了盈玥手,扑棱着小短腿便跑向了假山中!
“诶——”盈玥跺了跺脚,这个皮猴儿!肯定是趁着今日承乾宫人来人往贺喜众多,瞅着机会跑了出来。如今他玩得正欢,如何肯乖乖回去?
第一九五章、救人的顺贵人
愉妃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说着,便对身旁一个宫女道:“快去承乾宫告诉贵妃一声,若她找不到十六阿哥,只怕要急坏了。”
“是,娘娘。”那宫女应声,便飞快去了。
盈玥忙向愉妃致了谢,二话不说提着裙袂,便朝假山中跑去,去寻那皮猴儿了。
绛雪轩北侧是一片嶙峋的假山,兜兜转转,能把人给绕晕了!
幸好,这里的雪还不曾清扫,假山中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因为只需循着脚印便是。
一路追着,结果发现那小脚印竟然突兀地没了。
“嗯?难道还能上天了不成?”盈玥皱眉,旋即心头一跳,这皮猴不是上天了,是爬到假山上去了!
盈玥气得鼻子都歪了,豆丁般大,爬得倒是够利索的!
“表姐,我在这里!”只见旁边那座假山顶上,赫然是圆滚滚的那只豆丁,他还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呢!
盈玥急了:“你这个小混蛋,居然爬那么高!你老实呆在那儿,别动弹!我这就上去接你!”
盈玥正要往爬上去,却忽的看到从假山北面伸过来一只手,那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陡然朝着咯咯大笑的小永瑔的后背推了过去!!
盈玥骇然失色!
“啊!!”永瑔惊呼了一声,如球一般从假山顶上生生滚了下来!
盈玥一咬牙,飞快奔去,想要接住。可这距离,显然是不可能赶上的!
这假山这么高,虽然假山底下都是积雪,可若真摔下了,肯定是要受伤的!
唯一的法子,便是用精神念力接住了!好在永瑔年纪小,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祭出精神念力,却见假山拐角处飞奔出来一个身穿茜粉色蜀锦宫装的女子,她扑上去,正好一把抱住了从假山上滚落下来的永瑔!
她抱着永瑔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盈玥急忙上前一看,这不是顺贵人钮祜禄氏吗?只见她的手背上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可见是救永瑔的时候,不慎擦伤了。
永瑔倒是似乎完好无损,他呆呆看了看盈玥,旋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盈玥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不怕不怕,已经没事了。”然后关切地看向顺贵人钮祜禄氏:“贵人可还好?你的手背似乎伤得不轻。”
这时候,顺贵人的宫女也赶了过来,连忙将自家主子给搀扶了起来。
顺贵人踉跄着起身,疼得呲牙咧嘴,她笑着对盈玥道:“手上只是擦了点皮不碍事。”然后,顺贵人半个身子都挂在宫女身上,一条腿一瘸一拐的,只怕是摔伤了。
不过比起顺贵人的伤势,盈玥倒是更关心那只手。
那只白皙纤长的的手,那只将永瑔生生从假山顶上推下来的手!
盈玥忙仔细端详着顺贵人的手,不是……不是这双手。这也是当然的,若是顺贵人推了永瑔,如何赶得及从假山的另一侧绕过来,救下永瑔呢?
倒是顺贵人这个宫女,人虽长得姿色平平,可一双手却生得极好,白皙细腻、修长如玉,而这个宫女,似乎就是从假山后头绕过来的。
盈玥不禁眯了眯眼,便虎着脸训斥那宫女:“你是怎么伺候贵人的?竟叫贵人一个人进了假山中!”
顺贵人忙笑着道:“这事儿不怪离霜,是我方才碰见了愉妃娘娘,听愉妃娘娘说十六阿哥跑到假山中了。便叫离霜跟我分开了寻找。”
“是这样啊。”盈玥喃喃,旋即笑着道:“还未谢过贵人救了十六弟。”
顺贵人忙道:“应该的,我也是十六阿哥的庶母,看着他从假山上不慎摔落,我岂能不救?”
“不慎摔落?”盈玥神色一冷,“贵人如今晓得永瑔是不慎摔落,而不是被人推落的?”
顺贵人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被人推落?这怎么可能?”
盈玥挑眉:“为何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顺贵人的宫女离霜不由脸色如土,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贵人……”
这时候,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舒贵妃得讯儿赶了过来,她老远就听见了儿子的哭声,更是心疼坏了。
舒贵妃上前一把将永瑔抱入怀中,“你也太调皮了!竟趁我不备一个人跑了出来!万一出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盈玥忙道:“贵母妃,方才的确是出事了。十六弟跑到了假山上,被人推落了下来!”
听了这话,舒贵妃登时面若寒霜,“谁?!谁干的?!”舒贵妃冷冷扫过四周,她看到顺贵人身子踉跄被宫女扶着,一只手的手背上一片鲜血。
舒贵妃一愣:“顺贵人,你……”
顺贵人忙微笑着道:“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的。”
舒贵妃不是傻子,儿子被从假山上推落下来,却毫发无损,顺贵人却受了伤。明显是顺贵人救了她的儿子。
舒贵妃顿时满脸都是感激之色:“顺妹妹,多谢你相救。这份恩情本宫一定……”
“贵母妃,您先别急着道谢啊!”盈玥幽幽开口打断了舒贵妃的话。
盈玥抿着嘴角冷笑着,“十六弟跑到了假山上,我当时也正要爬上去把他接下来,可没想到才爬到一半,便看到有人从假山背面将十六弟推了下来!”说着,盈玥冷冷看向顺贵人的宫女离霜:“那个人,就是你吧?!”
离霜登时脸色煞白,“不、不是我!”
顺贵人脸上惊魂不定,她一把抓住离霜的手,对盈玥扬声道:“十一福晋!我带着陪嫁侍女进了假山中,帮你寻找十六阿哥,我为救了十六阿哥还摔伤了自己!你怎能恩将仇报?污蔑我们主仆!”
“污蔑?”盈玥挑了挑眉,她转身看向舒贵妃:“贵母妃,这片假山中,积雪尚未清扫。若将十六弟推落下来的人不是这个离霜,那个假山的背面,便应该还有第三双脚印!”
顺贵人心中咯噔一下。
盈玥淡淡道:“反之,若是假山后头只留下了顺贵人主仆的脚印,便足以说明,方才推落十六弟的,不是顺贵人主仆中之一!!”
舒贵妃脸色一冷,吩咐身旁的太监小江子:“你去瞧瞧!”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