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留宫
西三所头所正屋第一间,哪怕是最好的住处,也实在是让盈玥有点招架不住。
开了门,便是一间约莫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头并排放着三张小围子床,床上是一色浅蓝松江布的铺盖,乍一看叫她想起了上辈子中学时代的生涯。
有一扇支摘窗,临窗是一张梳妆台,备有铜镜和梳子,旁边有洗脸盆架,再旁边有翘头案,配三只绣墩。
统共就这么点家具,这简直就是下人房的规格!
宝容看着盈玥那张衰脸,安慰道:“这已经算是好的,只有正屋好歹有围子床,两边厢房的屋里,都是砖石垒的通铺。”
盈玥心中暗骂了一句卧槽,想也知道西三所不可能生火烧炕,“那岂非是又冷又硬?”
没想到秀女们的宿舍居然是如此差劲。
宝容道:“所以才要选暖和的时候选秀,否则非冻出病来不可。”已经是第二次参选的宝容,也算是“过来人”了。
咕噜噜,小纳喇氏揉着自己肚子,露出赧色,“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用膳……”
宝容道:“晚膳要等到酉时三刻,还得等一个时辰呢。”
听了这话小纳喇氏小脸都垮了下来。
宝容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眯眯道:“你们坐着等会儿,我去弄点茶水点心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宝容便端着个四方竹木盘子回来,盘上有一壶茶、一大碟点心——虽只是寻常的太师饼,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三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便就着六安茶,一人吃了两块巴掌大太师饼,总算压住了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小纳喇氏摸着肚子道:“我从前竟不知,原来太师饼竟如此可口。”
盈玥笑道:“饿了,自然什么都好吃了。”说罢,盈玥好奇地问:“茶水点心是从哪儿弄来的?”
宝容笑嘻嘻道:“西三所里本就有膳房,就在二所西北角,塞点银子就成了。”
原来是花钱买的。
宝容又道:“你们猜,我在膳房遇见谁了?”
盈玥与小纳喇氏互视一眼,耸了耸肩膀。
宝容神秘兮兮道:“我瞅见一个秀女,是镶黄旗的,总督爱必达之女,姓钮祜禄!”
盈玥一愣:“总督爱必达,我记得……”
小纳喇氏笑着道:“那位钮祜禄格格呀,我知道!她阿玛就是我阿玛的上司江浙总督。”
宝容外头问:“姓钮祜禄氏,她是太后的母族晚辈吗?”
盈玥摇头:“若我记得不错,总督爱必达,是遏必隆之孙,孝昭仁皇后的侄儿。”而太后,虽然也是钮祜禄氏,但只是旁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顺贞门排车候选的时候,这位钮祜禄格格才没有被引到前头,生生列在小纳喇氏后头了呢。
小纳喇氏飞快点头:“没错,钮祜禄格格的伯父,也是承恩公呢。”
这时候,门咚咚响了三记,小纳喇氏眼明手快,飞快将桌上一应物什尽数挪到了床底下,然后才去开门。
来着不是别人,襟上的绿头牌赫然是总督爱必达之女钮祜禄氏。
这人呐,还真不禁念叨。
此人观之年岁十六七,脸盘白皙,眉毛修得细细如柳,嫣红的嘴唇轻轻抿着,带着矜持的微笑,“我是镶黄旗的钮祜禄氏,阿玛是江浙总督。今年十七了,特意来跟几位妹妹打个招呼。”
十七岁,可见已经是第二次参选了。所以才熟门熟路,跑去膳房买点心,因此被宝容碰见了。这钮祜禄氏乍看上去很随和,但言语间颇有几分傲色,可见自恃出身得紧。
宝容忙笑脸迎上去:“钮祜禄姐姐好,这是我妹妹和纳喇家妹妹。”
钮祜禄氏微笑颔首,“方才在膳房外,便觉得妹妹面善得紧。”她目光打量着盈玥襟上的绿头牌,顿时了然一笑,“自家姐妹一同选秀,相互照拂,当真是令人羡慕。”
说罢,钮祜禄氏又上前,执着纳喇氏的手:“有些日子没见纳喇妹妹了。妹妹竟过了殿选,真是大造化。”
小纳喇氏小脸蛋上笑容有些不自然,“姐姐也同喜。”
盈玥皱眉,钮祜禄氏这话听着有点带刺啊,什么叫“竟”过了殿选?难道是觉得,纳喇氏的家世没资格留宫不成?
絮叨几句,钮祜禄氏才告辞了。
宝容好奇地问小纳喇氏:“你跟那位钮祜禄格格很熟吗?”
小纳喇氏立刻摇头:“虽然同在江浙,但也不过才见过两三回,话都没说几句。人家可是总督之女,我阿玛只是个三品参政道而已……”
参政道归属布政使麾下,而布政使是总督的下属。
也就是说,小纳喇氏的阿玛是钮祜禄氏阿玛下属的下属……
怪不得,钮祜禄氏对小纳喇氏的话,格外透着几分高高在上。
盈玥眼珠一转,“既然她与太后娘娘不是一支,那辈分问题便不需要太计较了。”
宝容一愣:“你的意思是,这位钮祜禄氏格格有可能被选为宫妃?”
盈玥莞尔不言。乾隆陛下可都五十多岁了,居然还有年轻小姑娘惦记着想睡他。
后来才听说,那位钮祜禄格格把西三所所有住在主屋的秀女,全都拜访了遍,倒是博得极好的人缘。
小纳喇氏笑着看着盈玥道:“富察小姐姐与我同岁,不知是几月里生的?”
盈玥忙道:“八月中。”
小纳喇氏听了,不禁大喜:“是吗?我是八月初呢!这样一来,我该管你叫妹妹呢!”
盈玥看着这个小脸蛋粉嘟嘟圆嘟嘟的萝莉小纳喇氏,心中泛起一阵无语。
宝容笑了:“是吗?我看你生得娇嫩,还以为你比月娘要小些呢!”然后又道:“月娘的额娘也是纳喇氏,算来该叫你表姐呢!”
小纳喇氏讪笑了:“我阿玛并非纳喇氏嫡支,曾祖父才是明珠大人的叔伯兄弟。自祖父一代便世居盛京,近些年才随阿玛去了江浙任上。其实我连纳喇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晓得。此番选秀,额娘这陪着入京,才厚着脸皮登了一回纳喇家侍郎府的门。”
不过很显然,舒妃已经帮着打点了,所以小纳喇氏才能被排车到前头,还顺利过了殿选。
主要也是因为舒妃生了十六阿哥,这几年愈发得到太后喜爱,连选秀这样的大事,都让她从旁协理。自然,舒妃也就乐意顺手帮娘家亲眷一把。
第一四八章、国舅爷傅恒
接下来的三日,每天都有过选秀女被引来,三个所很快就被填满了,主屋算是好的,只有三张床榻,自然只能住三个人,而东西厢房都是大通铺,完全可以多塞一两个人。
满蒙汉各八旗,也就是二十四个旗的秀女加起来,足足留一百多号秀女,那叫一个热闹。
秀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所、二所的满军旗秀女瞧不起三所的汉军旗秀女,正屋的世家大族格格瞧不起厢房那些小门小户秀女,不过西三所有不少嬷嬷看顾盯着,倒是不敢有人造次,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盈玥入住西三所的第五日,教习嬷嬷从指派了“任务”下来,因荣王初丧,若是字迹规整的秀女可领取文房四宝为荣王抄经,以作祭奠之用。
其次,令妃娘娘临盆在即,若是女红不错,可以领取针线,为令妃绣制祈福保平安的福袋。
说白了,就是考校写字和女红。
那嬷嬷扬声道:“不论是抄经还是绣福包,务必仔细,不求多,但求精。”
其实秀女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苦,也就是住的地方差了点、吃得清减了点罢了。
不过这对于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们而言,已经是极大的煎熬了。这些秀女,不论家世高低,无不是官宦千金,少不得身边有一堆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不但要跟旁人挤在一个屋里,每日还得自己穿衣洗漱,还得每日顶着日头在所内院学习规矩礼仪,午后还得仔仔细细完成嬷嬷布置的“任务”。
盈玥的女红,完全没法看,她也就会打个络子,难登大雅之堂。
因此毫不犹豫领了笔墨纸砚,便回屋抄写了。
宝容倒是好,笔墨、针赀全都带了些,“我瞧着那位钮祜禄格格就是两样都拿了,反正我字写得不丑、女红也还过得去,索性都做点,反正嬷嬷都说了,不求多、但求精。”
盈玥:你开心就好。
小纳喇氏坐在围子床的床头,正穿针引线,别看她年纪不大,三两下便裁好了素锦,绷在绣绷上,正犹豫着要绣什么,“上头只说要福包,却不知绣什么样式好。”
宝容微微一忖,便道:“五福捧寿、福寿双全什么的,虽然意头也好,但都是老样式了,不如背后在绣上龙凤和鸣,也贵气些。”
盈玥忙道:“我倒是觉得,与其绣龙凤和鸣,不如绣双龙戏珠。”龙凤隐隐有谕指帝后之意,未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光绣龙吧。
宝容一愣,顿时就明白了意思,她忙点头:“既然给即将临盆的令妃绣荷包,皇上太后自是盼着再添一位阿哥,而令妃娘娘前头已经有了十五阿哥,双龙戏珠的确正合适。”
小纳喇氏笑着道:“还是富察妹妹思虑周全。”
宝容沉吟,道:“我瞧着,大多数领的针赀,也有都领的,却甚少有只拿笔墨的。月娘,你……”
盈玥耸了耸肩膀,“没办法,我的女红的确没法拿出手。”
宝容眼珠子骨碌一转:“要不,我帮你……”
盈玥立刻摇头不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宫里,还是求稳为上。何况,又没说不做针线,就会被撂牌子。”
宝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低头开始绣福包了。
盈玥则从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一块上好的徽墨和一管湖笔,秀女都带了包裹,搁在马车里,若是过了殿选,会有专人送进三所殿——自然了,包裹都是被检查了内容、并登记在册的。因此违禁物品是万万不能带进宫的。一般秀女都会带几套换洗的衣裳、一些首饰、脂粉之类的东西。
而盈玥,除此之外,还特意带了几方好墨、一杆好笔。
宝容看在眼里,不禁笑了:“好呀,原来你早有准备!”
盈玥讪笑:“原本只是怕无聊,才带了笔墨的。”
嬉笑几句,便将绣墩搬到了窗前梳妆台前,光线最好的地方,铺开宫里提供的宣纸,握紧徽墨,熟稔地在粗糙石砚上磨出了一滩浓稠合宜的墨汁。
盈玥沉心静气蘸饱了墨汁,便开始仔仔细细誊抄地藏王经。
笔落沙沙,娟秀细腻的小字优雅舒展。
直到察觉光线有些昏暗,盈玥才停下了笔。
纳喇芸兰笑着道:“妹妹的字写得真好看,我光顾着看你写字了,一个福包都没绣完呢。”
盈玥想到自己的字曾经被某人讽刺如狗爬,此刻被夸成了一朵花,自是有些脸红的。
宝容笑着问:“你抄了多少了?”
盈玥道:“刚抄到第三品、观众生业缘品。”整部《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统共十三品而已,不算太长。
宝容嗔道:“你写那么快做什么,有好几日功夫咧。”
盈玥微微一笑,眼睛不禁望向窗外西侧垂的日头,也不晓得外头的博弈得如何了。
阿玛已经答允,会为他细心查看两位皇子。可盈玥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对于自己的命数的未知,难免有些彷徨。
春日的晚风有些凉凉的,宝容搁下了手里刚刚绣好第一只福包,起身上前关上了窗户。她幽幽叹了口气:“也不晓得是否能一切顺利,他……能不能……”宝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眼中闪烁着忧虑。
盈玥忙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你没事的。”
宝容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放心,九叔父的眼睛可尖得很,肯定会给你选个最好的夫婿。”
盈玥立刻瞪了她一眼:“又胡说了,如今在宫里,竟也没个正形!”
而此刻,忠勇公傅恒,的确身在宫中,只可惜与西三所隔了不知多少道宫墙。
隆宗门,是乾清门西侧的一道宫门,朝臣往养心殿奏事,都要进过此门。傅恒照旧从此门而出,正要出宫回府,却正好遇见了十一阿哥永瑆。
傅恒虽是一等一的重臣,又贵为忠勇公,但是见了这样一个少年,照样得打千请安,“给十一阿哥请安。”
永瑆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了傅恒,不肯受礼,他笑着道:“舅舅见外了。”傅恒是元后的兄弟,是国舅爷,自然就是所有皇子的舅舅。
傅恒眼神有些警惕,“十一阿哥怎么会经过隆宗门?”皇子阿哥读书和居住的地方,都是在隆宗门以内,因此是不需要穿过此门的。
永瑆压低了声音道:“舅舅既然问了,我自然不敢隐瞒。我方才是出宫去看望和嘉姐姐了。”
傅恒了然一笑,“十一阿哥与四公主情同一母同胞。”四公主也正是傅恒的儿媳妇,自然清楚,这位十一阿哥是四公主府上的常客。
第一四九章、傅恒选婿
“奴才听尚书房总师傅说,十二阿哥染了风寒,已经数日不曾去读书了。不知十二阿哥的病情如何了?”傅恒忧心十二阿哥的身子骨,可皇子的脉案事关皇家机密,如无十分必要,傅恒不愿暗地里刺探。
永瑆沉默片刻,便道:“舅舅想必最近听到不少风声了,只不过十二弟的病情倒并没有传言那样汹汹。的确只是偶感风寒。”
听了这话,傅恒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十一阿哥有意娶月娘,而继后也有此意图。因此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此刻的关系,应该是针锋相对的才对,怎的竟会帮十二阿哥说好话?
宫中最近的确是流言四溢,说什么十二阿哥先天不足,风一吹便倒了……简直比西施还娇弱。这样的传言,傅恒看得出,是有人暗地里故意推波助澜的。故而傅恒才要试探十一阿哥。
永瑆微微一笑道:“最近宫中流言如沸,以舅舅的明智,想必明白,流言当止于智者。”
傅恒笑了:“十一阿哥过奖了。有十一阿哥这话,奴才也就放心了,毕竟十二阿哥贵为中宫嫡出,奴才也难免担心会像端慧太子与悼敏皇子那般。”
永瑆面色沉稳如旧,丝毫没有因为傅恒言语中的“看重之意”而有所变色,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舅舅别误了落钥的时辰。”
傅恒眼底不由凝沉了几分,这十一阿哥……出乎他意料沉得住气啊。傅恒心道,左右选秀留宫需数月,他大可不必着急,便拱手一礼:“告辞。”
永瑆微笑着目送傅恒远去。
直到傅恒的背影渐渐远去,永瑆这才转身,却远远瞧见了那华丽的凤辇。永瑆嘴角一翘,他自然沉得住气,因为继后娘娘的性子,素来是沉不住气的。
永瑆忙快步上前,打千儿请安:“永瑆给皇额娘请安了。”
皇后坐在凤辇上,脸色凝肃着,幽幽开口:“十一阿哥最近出宫格外频繁啊。”
永瑆眯了眯眼道:“和嘉姐姐有孕,难免挂心。”
皇后冷了脸:“你的确是很有心!”——谁不知道,和嘉如今是傅恒的儿媳妇!说罢,皇后便扬声道:“去养心殿!”
永瑆笑容灿烂:“儿子恭送皇额娘!”
养心殿。
乾隆批阅完了最后一本奏折,王进保忙上前道:“皇上,延禧宫方才送来一盏川贝冰糖炖雪梨。”
乾隆微微点头:“春日天干物燥,令妃有心了。”
川贝雪梨才享用到一半,皇后便来了。
养心殿重地,闲人免入,也就只有中宫皇后才有资格入内。乾隆微微一忖,“多半是为了选秀的事儿……”
王进保请示道:“可要请皇后娘娘进来?”
乾隆思量片刻,便道:“皇上想说什么,朕心里明白。”乾隆不禁微微摇头,“告诉皇后,朕正忙着批折子,没空见她。再告诉她,朕过两日得闲,会去翊坤宫的。”
“嗻,奴才遵旨!”
养心殿外,皇后吹着冷风,听了王进保的转述,脸不禁冷飕飕的,她方才分明瞧见延禧宫的人送了汤水过来。皇上有闲暇吃令妃煲的汤,却没闲暇见她这个皇后,这叫她不由怒火中烧。
但此刻身在养心殿,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敢发作的,她强行挤出个笑容,“既然如此,本宫恭候着便是。”——反正选秀大事,皇上不可能不跟她商量!皇后咬了咬牙,便坐上凤辇,回寝宫去了。
王进保松了一口气,最近宫中局势,真是越来越紧肃了,延禧宫、翊坤宫,他是一个都不能得罪啊。
又过了几日,上头收走了秀女们活计。盈玥手抄的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也如是呈交了上去,正因为只抄了经文、没绣福包,她才能保质保量抄完一整部经文。宝容则只抄了四品,各式各样精美的福包也缝制了足足八个,也如数都交了上去。
小纳喇氏则只绣了十二只玲珑精致的福包,正乏累地捏着酸涩的小手,“可算是做完了。这些日子又要学规矩,又要做这些针赀活计。虽说上头没规定数目,但哪个不是紧着赶着做?”
吐了几句槽,小纳喇氏不禁道:“富察妹妹只抄了经文,真的没关系吗?毕竟……令妃娘娘怀有龙裔,如今正炙手可热。宫里还曾传言,皇上要封她为贵妃呢。”
搁在圣祖朝,包衣封贵妃,那是痴人说梦。可在乾隆爷的时代,早已数见不鲜。因此,不少人都觉得很有戏呢,因此都巴巴缝制福包,不敢有丝毫怠惰。
宝容道:“除了三所那几个蒙军旗的秀女,也就只有月娘你一个福包都不绣了。”宝容不禁腹诽,人家蒙军旗的格格是根本不会女红,而月娘……咳咳!好吧,月娘的女红也着实拿不出手。
盈玥笑着道:“我的女红,只怕还不如蒙军旗的格格们呢,就算勉强做了,交上去也是贻笑大方。”
若是令妃因此记恨,想法子让她落选,她还巴不得呢!
只可惜,令妃还没有这等本事。
既然如此,她还怕个毛啊!
小纳喇氏笑着道:“你们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的十二阿哥又病了。”
盈玥神色一紧:“如今春日暖煦,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小纳喇氏摇了摇头:“我只是道听途说,似乎是染了风寒,听说还挺严重的。”
盈玥眉头紧紧皱起,这个时候十二阿哥染病,实在是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宝容不禁嘀咕:“十二阿哥的身子骨也太娇弱了些,可别……”宝容没敢说下去,她带着几分忧虑看向了盈玥。
盈玥忙笑着道:“大约是最近换季,不小心着了凉罢了,应该不碍事。”
宝容强行挤出个笑容:“你倒是来安慰我了。唉,月娘啊,我可是替你担心。”十一阿哥是那样的性子,十二阿哥的身子骨有这般不中用,都不是良配啊。
盈玥淡淡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有什么用。”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与继后的战斗力别那么菜了。
还有阿玛,阿玛终究是会为她的终身幸福做考量的,一定会周全考虑,为她两害相衡趋其轻。
第一五〇章、皇后的盘算
暮色时分,宫女将晚膳送到秀女们的房中。
今日晚膳主食是一碟白面饽饽卷子,共三只,巴掌大,配三碗热乎乎的粳米粥,菜都是素的:糖醋荷藕、清炒春笋和一品豆腐羹。
看着桌上的菜色,小纳喇氏也面如菜色了,她苦着脸道:“自打进了西三所,就没吃过一口肉!”她捏着自己的脸颊,苦兮兮道:“我都瘦了!”
盈玥:“我也瘦了。”O(∩_∩)O好开森哟!
宝容:“我也是。”宝容惆怅地叹了口气,“选秀素来如此,其实咱们正屋算是好的了,起码能吃饱。偏屋那些秀女,一个屋住五个人,每人一个饽饽卷子。吃的菜也是三道,连粥都没有呢。只能吃个五六分饱。”
小纳喇氏郁闷地抓起一只稍大些饽饽卷子,愤愤咬了一口,“还是咸口的,居然不放糖。”
盈玥:你这嗜甜的口味,真像个土生土长的南方银。
这饽饽卷子,其实就是大花卷……额,好吧其实并不大。和着油和盐拧出来蒸熟既可,很符合北方人的口味。
宝容摇了摇头:“饽饽还要吃甜的?”宝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异端。
小纳喇氏口中衔着哈喇子,眼中满是向往:“暄软的饽饽,里头包着足足的桂花糖馅儿,一口咬下去……吸溜!”
盈玥:请恕她毫无感触。虽然她也蛮喜欢吃点心,但甜点跟主食饽饽那是两回事好伐?!
宝容:我也是。
盈玥瞧着有些冷场,自己若不说点什么,只怕就成了小纳喇氏一个人的表演了,便笑着道:“那个啥,我也挺喜欢吃桂花糖的。”——不过如果是包在饽饽馒头里面,便谢敬不敏了。
小纳喇氏眼睛立刻亮了:“江浙的桂花糖可好吃了!”她顺手夹起一块糖醋荷藕塞进嘴里,小脸嗖的一僵,眉头都要打结儿了,她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立刻便忍不住吐槽:“这哪里是糖醋荷藕?分明是醋酸荷藕!一点都不甜!”
“是吗?”盈玥也尝了一块,只觉得酸溜溜中带着一点甜丝丝的,一口咬下去,端的是爽脆,便含混地道:“那个,还凑合吧……”
便端起碧粳米饭,一口气吃掉了半盘糖醋荷藕,至于另半盘——自然是祭了宝容的五脏庙。
小纳喇氏看她们两人的眼神,分明是在看异端!
盈玥:……o(╯□╰)o
宝容:……o(╯□╰)o
今日正值十五,翊坤宫,皇后如寻常人家妻子一般,笑着为乾隆布菜,甚是殷勤周到。
膳毕,有眉宇端整的宫女跪捧着雕漆长盘上前,盘上有一小铜盆净手的温热香汤——里头加了甘松、白芷、杜若、沉香等十几味香料,以此净手,洗过之后,手上沾染一股子馥郁的香味,很是雅致。
净了手,底下又沏了消食的清茶。皇后亲自接了过来,奉与皇帝。
乾隆接了茶,不禁微微蹙眉:“这香汤过于浓郁,生生把茶香都盖过了。”
皇后脸色顿时尴尬无比,只得忙道:“是,臣妾会叫太医重新拟一个清淡的香汤方子。”
乾隆抿了一口茶,便搁下了,“延禧宫的合欢香汤净手便甚好,气味清幽,颇有节俭之心。”
这下子皇后脸就更难看了,那合欢香汤是元后在世的时候钟爱之物,令妃惯爱借元后余泽讨皇上欢心!她若学了去,岂非自降身份?!
皇后强忍着怒火,扯出个笑容道:“令妃早年服侍过孝贤姐姐,自然更懂得如何调制合欢香汤。相比之下,臣妾就是外行了。”
乾隆点了点头,“你是皇后,自然不需要学这些。”这话倒也听不出喜怒,乾隆没有多言,便忽的问:“小十二怎么样了?”
皇后顿时容色和缓,眉宇透着怜爱:“多谢皇上关怀,永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吵扰着要去尚书房读书呢。”
乾隆点头:“他有这份求学之心,自然甚好。只不过这孩子从小体弱,还是再将养两日,不必急着功课。”
皇后从中品读出了几分不妙的味道,便忙笑着道:“其实不过底下奴才不当心,开了窗户,才着了凉。本就不打紧。皇上慈父之心,臣妾明白,只是您一味叫永璂歇息,这孩子惦念着落下功课,只怕反而不能好好养病了。”
乾隆皱了皱眉,“倔强的性子。”跟皇后一般。
皇后忙笑着道:“孩子大了,有主意了。”
“那就明日回去读书吧,不过骑射课还是缓缓吧。”乾隆如是道。
皇后一喜,连忙道:“是。”又忙叫宫女捧上了几分墨迹崭新的经文,笑着道:“这是秀女们刚刚为荣王抄写的地藏王经,臣妾从中选了最好的几分,还请皇上御览。”
乾隆想到这个刚刚病逝的儿子,眉宇染了一丝惆怅,“皇后有心了。”命秀女抄经绣福包,正是皇后辉发那拉氏的意思。
乾隆一一草草翻阅,目光停在了那娟秀的簪花小楷上,“这份……”
皇后笑容灿烂:“这是富察大格格的抄录的地藏王经,不但字写得好,还足足抄录了一整部经文,是秀女中抄得最多的。”
乾隆龙心大悦,“不错、不错!字虽然还稚嫩了,但她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是很难得了。”
皇后笑着点头:“臣妾瞧着,这一笔一划,已经颇有三分卫夫人簪花小楷的风骨了。才十四岁的格格,就能写出这样的字,可见平日里必定十分用过。这经文,真该叫永璂也瞧瞧,好敦促他更用功些才是。”
乾隆笑容收敛了泰半,皇后三句话不离小十二……
见皇帝笑意不似方才,皇后忙又道:“还有这份,是承恩公傅文之女所书,字写得也十分端正,臣妾也瞧了她绣的福包,很是精美大气,是个秀外慧中的。”
乾隆微微一忖:“傅文这个女儿……朕数年前见过一回,模样倒也标致。”
皇后笑着道:“是呢,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容色在秀女中也算是拔尖的了。”
乾隆点头:“你留心引阅、复看着。”
皇后一喜,急忙称“是”,心道:十一阿哥年幼丧母,哪怕性子再不堪,可皇上怜爱,未来十一福晋家世绝对低不了。而富察家承恩公府的格格,总配得上了吧?
不得不说,皇后真打了一把好算盘,“臣妾觉得,给十一阿哥选福晋,得挑个沉稳大气些才成。”
乾隆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一五一章、物以类聚活宝叔侄
乾东五所,这里并排五座殿宇,从西至东分别称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每一座都是三进是格局。这里一直被充作皇子们成年分府前的住所。
十四岁的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已经刚满六岁的十五阿哥永琰也刚刚从生母令妃魏氏的延禧宫搬了过来,开始了读书生涯。
十二阿哥因不慎染了风寒,已经歇养了数日。
这一日傍晚,下了学,福康安依礼前来探视,进了内室,只见十二阿哥正端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头已经好多了。
福康安打量着这位娇弱的皇子,明明比他大两岁,个子却比他还要矮上些许……也就是说十二阿哥还不如她姐姐个子高!根本一点都不般配……
福康安心里是嫌弃的,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忙上前打了个千儿,“十二爷身子好些了吗?”
十二阿哥不由灿然笑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方才皇额娘来了一趟,说我明日便可去尚书房读书了。这几日,真把我给闷坏了。”说着,十二阿哥又露出郁闷之色:“只可惜汗阿玛暂且停了我的骑射课……”
福康安忙笑着道:“皇上这是关心十二爷,怕您再累病了。”
十二阿哥蹙了蹙眉,“我没那么娇弱,这回……风寒也是因为底下奴才不当心,没关紧窗户。夜半起风,生生吹开了,我才着凉的。”
福康安腹诽不已:不过就是开了点窗,也能给吹病了!若换了是他,就算睡在外头一宿,也决计生龙活虎!
福康安道:“听说,皇后娘娘一怒之下,还重罚了那个粗心的小太监呢。”——伺候十二阿哥的奴才,素来都是最妥帖不过的,这回……怎么看都是有人蓄意而为。会不会是十一阿哥干的?在这样的节骨眼,让十二阿哥病一场,好叫阿玛看看,十二阿哥的身子骨是何等单薄……
福康安暗自摇了摇头,有嫌疑的人可不少呢。不管是谁做的,十二阿哥这身子骨的确单薄,这点毋庸置疑。姐姐那样的人物,怎么能嫁这样的男人?
十二阿哥忽的幽幽道:“也不知道选秀进行得怎样了。”
福康安忙顺嘴道:“听说一切顺利,十二爷既已无碍,想必皇后娘娘很快便会引阅秀女的。”
十二阿哥打量着福康安清俊的面庞,那脸上透着红润的好气色,这叫十二阿哥不由想起了那个被福康安一直挂在嘴边的姐姐,便忍不住问:“富察格格最近可还好?”
福康安蹙眉叹了口气:“我刚过听十一爷说,西三所的管事太监和嬷嬷们给秀女的饮食,都是不带丝毫荤腥、三餐极为清减。”
一则是怕秀女吃得油腻了,会不消化,二则……清淡的饮食,格外不容易被下药。凡是毒药,都是带有一定气味的,因此宫里的膳食都是少盐无辣、酸甜中允,西三所的饮食就更是寡淡了。
十二阿哥也不由露出几分怜色:“本朝的规矩素来如此。只是可怜了富察格格,她从小到大也算是锦衣玉食,西三所里实在清苦了些。”说着,十二阿哥忙道:“不若我禀了皇额娘,让皇额娘暗中多加关照吧。”
福康安急忙摇头不迭:“岂敢惊动主子娘娘?姐姐只是饮食清淡了些,不碍事的。而且清淡些,也相对安全些。”
听了这番拒绝,十二阿哥神色有些尴尬,“也对,富察格格不是挑剔的人。”
微微沉吟片刻,十二阿哥突然想起方才皇额娘所说的话,皇额娘的意思,是想把承恩公第六女许给十一阿哥,把富察盈玥许给自己……想到此,十二阿哥脸颊嗖的红了,“也不晓得,汗阿玛会把富察格格指给谁。”
福康安也有些头疼,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未来姐夫会是哪一位?只可惜他都问了四五回了,皇上愣是一点都不透露!!真真是急死人了!
十二阿哥红着脸道:“福康安,咱们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了,你……你觉得我……”
十二阿哥这幅表情、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福康安岂会看不懂?立刻佯装傻笑,“时辰不早了,十二爷您好生歇息。”
说罢,福康安脚底抹油,刺溜便不见了人影。
“诶!福康……”十二阿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郁闷之色。
福康安脚下如飞,跑得贼快,一出所殿,便一头撞到了一位乐呵呵走来的某大爷身上。
“嘶!福康安?!你小子屁股后头有狼不成?跑得这么快干什么?!”
这位大爷不是旁人,正是十一爷永瑆,永瑆揉着自己险些被撞麻了的肩膀,狠狠瞪了福康安一眼,这小子,明明才十二岁,力气大得跟野牛似的!明明前世的时候,福康安成年亦不过如此,这辈子,福安康这小子活脱脱天生神力!
“十一爷?”福康安忙拱手一礼,心中犯苦,“我身后若只是有头狼,那倒是简单了。”直接拉满弓,射出去便是。
“诶?”永瑆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眼所殿的殿门,这里可是十二弟的二所殿。福康安这火急火燎从十二弟殿中跑出来……
“怎么?我那娇弱的十二弟,跟你说了什么,居然把你吓跑了?”永瑆心里已经揣度到了几分,因此一张好端端的俊脸,生生有些阴森。
感受到十一爷身上散发的寒气,福康安不由缩了缩脖子:“没什么。十一爷您方才好像听开心,不知有什么喜事?”
永瑆冷哼一声,这个滑头的福康安!便旋即扬唇一笑,乐呵呵道:“方才在养心殿外碰见你阿玛了,便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
福康安瞪圆了眼珠子,“相谈甚欢?您跟我阿玛?!”
“是啊,不行么?”永瑆淡淡挑眉。
福康安一脸苦涩,难道阿玛看中了十一阿哥?!
忽的,福安康一愣:“不对啊,您今儿不是出宫,去和亲王府上参加……咳咳!”福康安连忙咳嗽了两声,没把那不像样的事儿说出口。
永瑆点头:“不错,我是去参加五叔的丧礼了。然后又去顺道看了和嘉姐姐,这不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你阿玛了么,便聊了几句。”
福康安心下狐疑,十一爷素来跟和亲王走得近,和亲王那是什么主儿?大清朝最不像话的王爷!明明是皇上的亲弟弟,却整日没个正形!素日里最爱给自己办丧礼,还便邀宗室亲贵!也就只有十一爷才回回都去,旁人可都唯恐避之不及呢!
永瑆突然哈哈一笑,“今儿永璧那小子哭丧哭得不错,挺像那么回事的!”
福康安无语凝噎,摊上这么个阿玛,世子永璧也真是够倒霉的。和亲王办丧礼,那可不只是为了捞丧礼钱,人家回回都办得似模似样,府上福晋格格、一干子女,全都得披麻戴孝,哭得不真切,人家五爷便从棺材里跳出来,大发脾气,狠狠数落!若是哭得真切,五爷便会大加赏赐。
福康安: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那您给五爷送了什么丧礼啊?”福康安强扯出个笑容问。
永瑆笑哈哈道:“那还用说么,爷给亲自写了挽联!上联是高风亮节万古存、下联是良操美德千秋在,横批:天人同悲!五叔喜特意踹开棺材盖,爬起来仔细瞧了,欢得不了呢。我们叔侄还喝了好几杯祭酒呢。”
福康安:……-_-||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真是一对活宝叔侄!十一爷,其实您是五爷亲生的吧?
阿玛这是怎么了,居然跟这么一个主儿“相谈甚欢”!!
福康安欲哭无泪。
但更叫福康安泪奔的还在后头呢,第二天一大早傅恒狠狠训斥了福康安的学业不精,还托付十一阿哥永瑆敦促儿子的功课。福康安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悲催。
第一五二章、福三公子
结束了一天的规矩礼仪课,秀女都俱是疲乏不堪。
盈玥忍不住揉着自己酸胀的脚踝,这些日子,她与宝容、小纳喇氏吃睡在一室,愣是找不到机会进神珠小世界。半个月下来,只觉得腰肢都瘦了一圈。
作为一个吃货,吃了足足半个月的素,简直都要淡出鸟来了。
就在这时候,嬷嬷在房门外敲了两记门,扬声道:“皇后娘娘引阅秀女,请两位富察格格和纳喇格格明日辰时前往翊坤宫。”
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引阅”么……
盈玥心下一转,忙问:“只有我们三个吗?”
嬷嬷笑着说:“还有二所的钮祜禄格格以及三所的两位博尔济吉特氏格格。”
盈玥:也就是说,这次引阅的是,家世门第最高几个满蒙秀女,至于小纳喇氏,明显是看在舒妃的面子上才捎带的。
宝容叹了口气,“明日要觐见皇后,今晚早点睡吧。”
盈玥与小纳喇氏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没想到,紧接着,门又被敲响了。
小纳喇氏露出烦躁之色,“谁啊?!”
咚咚!
回应她的只有敲门声。
小纳喇氏恼了,撂下手上的安神茶,怒冲冲去开了门,却赫然见一个圆脸可爱的小太监正站在门外,小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小纳喇氏一愣,打量着这个小太监的眉眼,只觉得眼生,便问:“你是谁呀?”
小太监抬头打量了小纳喇氏一眼,皱眉,一副大爷态度:“我不是找你的!”
纳喇氏秀眉颦蹙,这小太监到底是谁啊,脾气倒是不小!
听得这声音,盈玥一喜,连忙上前一把拉住那小太监的小手:“他是来找我的!”便将那孩子拉近了屋里,飞快扫了一眼外头四周,飞快关严实了房门。
宝容正在梳妆台前,一看那小太监的熟悉的小脸蛋,不由“噗嗤”笑了,“我当是谁呢!哟,这不是小康子公公么!”
“小康子公公”白嫩的额头暴起了一根青筋。
盈玥急忙道:“好了好了,康哥儿难得来看我们,你还要挤兑他!”没错,来的主位“小公公”不是旁人,正是福康安宝宝。
福康安毕竟已经十二岁了,这个年纪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作为“外男”自然不能擅入秀女们居住的西三所。因此,福康安才只能扮作小太监。
小纳喇氏露出疑惑之色:“他……到底是谁呀?”怎么富察姐姐和富察妹妹都认得?而且还熟的样子。
盈玥讪笑,低声道:“这是我三弟,福康安。”
小纳喇氏先是一愣,旋即瞪圆了眼珠子:“福三公子?就是那个养在宫中充作皇子一般的富察家三公子?!”
福康安立刻挺起了胸膛,一副傲娇的模样,“没错,就是爷!”
小纳喇氏见他如此不可一世,不禁恼了:“你敢擅闯西三所,仔细我告诉嬷嬷,有你喝一壶的!”
福康安可爱的小脸瞬间阴森了起来,他阴测测道:“姐姐,看样子得做了这个女人了!”
盈玥黑线了:“做你妹的!人家是在跟你开玩笑呢!而且这位纳喇格格,是额娘的本家,算来,你该叫表姐才是!”
福康安听了,一脸不屑,“什么表姐,八竿子打不着罢了!”
听得这话,纳喇芸兰气了个前合后仰。
宝容急忙道:“你可千万别置气,福康安小子从小就这样!除了月娘,就没见他对旁人有过好脸!你若跟他置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一通安抚,纳喇氏这才忍住了,却也不愿留在屋里继续受气,“我去外面替你们把风!”
见纳喇氏被气跑,盈玥忍不住瞪了福康安一眼,“你这个臭小子,脾气也太臭了,仔细将来娶不到媳妇!”
福康安撇嘴:“我想要什么样女人没有?只消跟皇上求个恩典,有的是秀女想排着队嫁给我呢!”
盈玥黑线了,咋滴,瞧不起秀女是怎么滴?你老姐我现在也是秀女啊!
“怎么滴,你是跑来挑媳妇的不成?!”盈玥黑着脸道。
福康安立刻笑嘻嘻一副没正形儿的样子,“姐姐,我是特意来看你过得好不好的。”说着,福康安憋着嘴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皱眉道:“这就是姐姐的屋子?”
盈玥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西三所最好的屋子了。”
福康安一张小脸都瘪了,“那也太委屈姐姐了。”
盈玥倒是已经适应了,便笑着道:“广厦千间,夜眠不过三尺。这里够用了。”
宝容耸了耸肩膀:“月娘你倒是够豁达的。”说着,宝容吸了吸鼻子,不由快步凑到福康安跟前,又使劲修了嗅,顿时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我说小康子,你好像带了卤肉啊!”
福康安黑着小俊脸,低呵道:“再叫我小康子,就不给你吃了!”
宝容嘿嘿笑了,“康哥儿真小气,姐姐跟你玩笑两句都不成了。”
福康安哼了一声,这才从马蹄袖中掏出了一包牛皮纸包裹的热腾腾的卤牛肉!
盈玥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卤牛肉,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福康安低声道:“我也是刚刚从十一阿哥口中得知,西三所为了避免秀女肠胃不适,三餐都是不沾荤腥的。”
“可不是么!”宝容吸溜了一口口水,已然翻出了筷子,居然也不客气一下,兀自便夹起一块热腾腾的牛肉塞进了嘴里,露出一脸享受的笑容。
盈玥无语了,用得着这么心急吗?好歹等福康安走了,把纳喇芸兰叫进来一块吃啊!
福康安一脸不满之色:“宝容姐你少吃点,我这是专门给姐姐带来的牛肉!”
宝容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瞪了福康安一眼:“你个臭小子,我不是你姐姐吗?”
福康安努了努嘴,一脸嫌弃。
幸好宝容光顾着吃了,否则肯定掐起来了。
盈玥咳嗽了两声,比起牛肉,她更关心外面的状况,便忙问福康安:“我听说十二阿哥病了,是真的吗?”
福康安点了点头:“前几日的确病着,不过如今已经回尚书房照旧读书了。”
盈玥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的确不只是不打紧的小病小恙,“那就好。”
第一五三章、被嫌弃的福康安宝宝
“姐姐……”福康安愁眉紧簇,“我前几日去看望过十二阿哥,十二阿哥私底下跟我说,想做我姐夫。”
盈玥一脸愕然,“十二阿哥居然直截了当这么说了?!”——介不太可能吧?十二的性子,一直比较羞涩呀。
福康安嘿嘿笑了,“没明说,不过意思也差不离了。”
盈玥黑线了,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兔崽子,吓了老娘一大跳,“我跟十二阿哥也没见过几回啊,根本不熟。”
福康安瞬间灿然笑了:“姐姐没有喜欢他就好!十二阿哥虽然脾性不错,可他也太娇弱了点,动不动就生病,到现在连半石弓都拉不动!简直弱爆了。”
盈玥黑线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别看她这个弟弟长得白白净净,力气却跟小牛犊似的!小小年纪已经能开一石弓,力气已经不逊色成年的二皇孙绵恩了!
这也是修炼造化阴阳功的裨益了,虽然这功法并无直接提升劲力之功效,但能够一点点调理身体、提升体质,若是配合充足的锻炼,自然能够达到强身健体之功效。
炼精化气的境界,只是一种辅助。关键还是福康安自己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福康安幼学骑射,起初也每每累得跟死牛一样,但只消一觉睡足,便能满血复活,第二天照旧生精活猛。随着年纪稍长,宫中的骑射课,对福康安而言,便只是热热身的强度而已。别的阿哥都用半石弓,福康安却能轻松拉满一石弓!
连教导骑射武功的师傅,都称赞福康安天生神力,不愧是大将军傅恒之子。
福康安把盈玥话当成了夸赞,不由一脸得意,“姐姐,你那年送给十二阿哥的那套小木马,十二阿哥一直仔细收藏着呢。我还发现,他想尽办法,都想把咏絮丫头那只给弄到手呢!”
盈玥一愣:“只是一只填漆小马而已,十二阿哥……他……”
这小子,强迫症还挺重嘛!O(∩_∩)O
福康安嘻嘻笑了:“姐,你说他幼不幼稚?”
盈玥:稍微有一点点吧……不过也蛮可爱的。
福康安又道:“对了,我还帮你问了皇上打算把你指给谁呢!”
盈玥神色一紧,“皇上是怎么说的?”
福康安囧着小脸道:“皇上让我安静点,一边玩去。”他的确问的次数稍微多了点,皇上好像有点烦了。o(╯□╰)o
盈玥都快忍不住笑意了:“是么。”那个场景,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
福康安愤愤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皇上明明都说,这回要给我挑个秀女做侍妾呢!”
纳尼?!
盈玥眼珠子瞪得滚圆:“你才十二岁啊!你回绝了吗?”
福康安嘿嘿笑了,“我为什么要拒绝?我还跟皇上说了,一定要选漂亮温顺的才成!皇上也已经答允了。”
盈玥一脸黑云滚滚,“你知道侍妾是什么吗?就胡乱提要求!”
福康安撇撇嘴:“姐,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成不?十一阿哥就是这个年纪便添了侍妾格格。我虽然不是皇子,但皇上早有意照着阿哥们那般,给我安排侍奉的人。”
是,没错,乾隆是把你当儿子了!
但泥煤球的,十二岁的男孩子,纳毛妾啊!
她大哥二哥虽然有侍妾,但都是婚后才纳的,可三弟福康安……总觉得这苗头有点不妙啊!
肯定呆在宫里,学坏了!盈玥只得好声好气道:“康哥儿,你还小,如今读书骑射才是最要紧的。就先不纳妾了,成不?”
福康安露出无语的神色:“姐姐,纳了妾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因此移了心思的,你就放心吧!”
盈玥欲哭无泪,我特么放心才怪!
“姐姐,你就别烦我了,最近我都快被十一阿哥给烦死了!”福康安露出头疼的神色。
盈玥神色一变:“十一阿哥欺负你了?!”
福康安揉着眉心,露出几分倦色:“也不能算是欺负,他整天盯着我给我补课,我现在想多睡会懒觉都不成。”
盈玥不由笑了,“这是好事啊,你读书上就是太不用功了!”福康安虽然骑射拔擢,可读书却太不上心了点。十一阿哥虽然人品不咋滴,但才学的确没得说。有他敦促康哥儿的学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十一阿哥怎么突然对你的学业上心起来了?”盈玥有些疑惑。
福康安黑着小脸道:“还不是阿玛,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突然拜托十一阿哥教导我四书!”
盈玥一怔,心头忽的一凉,阿玛这突然的举动,难道说……
福康安低声问道:“阿玛他是不是想选十一阿哥做乘龙快婿?”
盈玥强撑着笑了笑,“先别胡思乱想。时辰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送走了福康安,盈玥便瞅见宝容已经懒洋洋躺在了围子床上,正抚摸着饱鼓鼓的肚子。
“嗷!!”盈玥痛心惊呼,“你丫的,居然把卤牛肉都吃完了?!!也不给我留一块!”
宝容懒懒道:“怎么没留,还有两块呢,你跟纳喇妹妹一人一块。”
盈玥急忙翻开那干瘪的牛皮纸,只见里头的确还剩下两块,但尼玛只有拇指肚大啊!都不够塞牙缝的!
富察宝容,你这个吃独食的!!
盈玥与小纳喇氏塞完了牙缝之后,一股脑扑向了肚皮滚圆的富察宝容。
“啊!别压我肚子!我都吃下去了!还能吐出来不成……嗷!!”
花式折磨了富察宝容一通,折腾得她泪眼汪汪,盈玥与小纳喇氏这才心满意足上床睡觉了。
宝容趴在床头,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哼哼唧唧道:“这能怪我么,谁叫你不吃,光顾着跟福康安说那些有的没的……”
盈玥怒目瞪着宝容:“你还有理了!”
宝容缩了缩脖子。
福康安回到寿康宫偏殿,脱下身上的太监服,正打算歇息,便听见啪啪啪三声鞭响。——那是禁鞭甩在砖石上的声音,也就是说皇上来了!
福康安急忙叫人服侍着穿好了衣裳,跑出偏殿迎驾,“给皇上请安!皇上您到底要把我姐姐指给谁啊!”
乾隆瞬间黑了龙脸,其实他挺喜欢福康安这孩子的,可是最近这孩子,实在太烦了点,便挥挥手:“天晚了,你回偏殿睡觉去吧!”
福康安精神抖擞地道:“回皇上,我不困!”
乾隆寒着脸,这小子,的确是精神过头了点,天天跑来烦朕!便扬声道:“既然如此,王进保!”
“奴才在!”
“带福康安去乾东五所,让十一阿哥今晚再教他一个时辰的功课!”
“嗻!”
福康安一脸欲哭无泪。
第一五四章、朕徒有十六子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福康安唯这一个姐姐,自然关心得紧。皇帝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告诉他便事了,省得他整日坐卧不宁。”
乾隆一板一眼道:“朕偏就是要吊着他的胃口!福康安这小子,太不稳重了,该磨一磨。”
太后笑眯眯眼中带着几分深意:“皇帝应该不只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吧?”
乾隆微微含笑:“什么都瞒不过皇额娘的眼睛。福康安的嘴皮子太利索了些,若是告诉他,只怕是守不住秘密的。若是一旦宣扬出去,皇后那里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徒惹得宫中不宁。”
太后点头,不禁叹了口气:“皇后……小十二那孩子倒是一等一的乖巧可人,这回一病,人都瘦了,哀家看着都心疼。”
乾隆淡淡道:“这孩子,不适合。”
太后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觉得小十二不适合为储君啊。她虽然贵为太后,但在立储之事上,从来都是毫不干涉的。
太后沉默了片刻,便道:“这种事情,皇帝心里有主意了就好。”
乾隆不禁苦笑:“老五那孩子原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没想到这孩子福薄,年纪轻轻便去了。老四、老六和老八,自然都不必考虑。永瑆的性子亦有瑕疵,还得再看看。”
一时间,竟无一可立为储君,乾隆不禁喟叹:“朕徒有十六子啊!”
太后亦叹息连连,“好在永瑆还小,给她娶个好贤妻,兴许能有所改善。”
乾隆忙笑着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永瑆这孩子素来挑剔,给她选福晋,不但要容貌上佳,才学更是不能逊色。如此一来,最合适的人选便是……”
太后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只是日后赐婚了,皇后那里——”
乾隆沉默片刻便道:“小十二身子骨单薄,先赐个婚,让皇后别再多想,不过婚事还是晚点办得好。”
太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说着,太后笑了:“对了,皇帝不是说要赏福康安侍妾吗?哀家倒是相中了两个人选,一个汉军旗的姑娘,模样出挑,性子也温驯。还有个去年选秀挑上来的宫女,也很不错。”
乾隆笑道:“皇额娘挑的,必定是最好的。等过些日子,便直接指了伺候。”
说着,乾隆又道:“福康安都十二了,身边添了人,在住在寿康宫,多少有些不宜。不如叫他也搬去乾东五所吧。”
太后抚了抚银发细密的鬓角:“突然要搬出去了,哀家还真有些不适应。”
乾隆笑着说:“孩子长大了,总是要搬出去的。等过几年,儿子还打算赏赐他府邸,就跟皇子分府似的。”
陪着太后絮叨几句,乾隆便达到去延禧宫看望令妃了。
翌日。
一众家世门第卓越的秀女,在教习嬷嬷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后的翊坤宫。
恰逢嫔妃请安毕,正鱼贯从殿中走了出来,打头的便是舒妃纳喇氏,与她秉性的三人,明显穿着同样品级的吉服,想也知道必定是颖妃、豫妃和庆妃——因丧子病倒的愉妃以及即将临盆的令妃自然是没法来的。
秀女们赶忙退避一侧,齐刷刷屈膝行礼。
舒妃身旁那位妃子,便是选秀当日同样陪侍在场的那位。这位娘娘模样艳丽,她勾着殷红嘴角,笑容明艳:“哟,原来皇后娘娘要引阅秀女呀。这一个个,生得可真是标致。”
颖妃打量了一眼站在最前头的盈玥与宝容,目光扫过襟上的绿头牌,笑容顿时和蔼了不少,“这两位富察家的格格,哪位是舒妃姐姐的侄女呀?”
舒妃笑着看了盈玥一眼:“月娘,这是颖妃。”
盈玥暗道,颖妃巴林氏啊,便忙屈膝一礼:“给颖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颖妃笑容可掬:“果然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规矩礼仪学得很好,怪不得连皇后娘娘都……”颖妃忽的止声,旋即咯咯一笑,风情万种。
舒妃笑眯眯道:“颖妃妹妹不必心急,以后想亲近,想必有的是机会。”
颖妃颔首不已,又眯着眼睛打量后头那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笑靥如花对豫妃道:“豫妃姐姐,这两位格格不知是你的侄女,还是你妹妹呀?”
豫妃是出身科尔沁,而这留宫的几个蒙军旗格格,无一例外都是科尔沁部的。
豫妃嗔笑打趣:“一个是侄女辈儿,另一个是侄孙女!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颖妃脸色羞红,“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姐姐倒是多心了。”
后头庆妃忍不住笑了:“颖妃的确是多心呢。科尔沁的格格宫里有了一位,便不会有第二位了!还不如担心一下那位钮祜禄家的格格,啧啧,这可是太后的侄女辈儿呢!”
庆妃这分明是想将火力转移想了容色娇艳的钮祜禄氏身上。
颖妃忙扫了一眼钮祜禄氏襟上的绿头牌:总督爱必达之女钮祜禄氏!
颖妃神色一震,心中暗自咋舌,这等家世,若一旦入宫,即便不立刻封嫔,也起码是个贵人。而且……颖妃忍不住仔细端详钮祜禄氏的神色,不由笑了:“端的是花容月貌!”
钮祜禄氏忙屈膝道:“颖妃娘娘过奖了,娘娘您才是天姿国色呢。”
颖妃没想到,以钮祜禄氏的家世居然会这般恭维自己,不由一脸得意,“哟,瞧着小嘴儿甜的!”
舒妃见颖妃又嘚瑟起来了,不禁有些无奈,她忙道:“咱们别扰了皇后娘娘的正事儿,去我宫里品茶对弈吧。”
颖妃啐了一口:“拉皮条也算正事吗?!”
舒妃皱眉:“越说越不像话了!”
盈玥心中呵呵哒了,颖妃虽然口不饶人,可说的却是大实话,选秀,不就是拉皮条的事儿吗?!
盈玥暗暗瞄了一眼钮祜禄氏这个乾隆陛下的表妹……人家倒是镇定,面色不改,依旧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这时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李荣安走了出来,拂尘一甩,扬声道:“皇上娘娘选秀女觐见!”
旋即,包括盈玥在内的六人,忙鱼贯进殿,莲步轻移,俱是优雅盈盈。
六人一齐朝着宝座上的中宫屈膝跪拜,行大礼,衣鬓婆娑,行礼如云。
六个蓝色宫装的秀女整整齐齐跪在殿中的方砖墁地上,俱是礼仪端范,仪容毫无瑕疵,只闻柔声齐刷刷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平身吧。”
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谢皇后娘娘。”
第一五五章、有恃无恐的秀女
翊坤宫正殿中,皇后今日穿的是吉服,吉服虽不及朝服隆重,但这样一席明黄绣团龙纹的旗服,已然给秀女们不小的压力。
皇后端坐肃容,“本来早该引阅秀女,无奈荣王初丧,宫中诸事冗杂,本宫一直不得空暇。”说罢,皇后清声吩咐道:“来人,赐茶!”
皇后赐茶,可不是让秀女们解渴的,而是考校。
旋即,只见两个眉目清秀的宫女捧着填漆茶盘恭恭敬敬走到秀女们跟前,那茶盘上是六只黄地儿珐琅缠枝莲盖碗,盖碗又叫茶盏、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
若是喝茶的新手,只怕是连茶盏都拿不稳。新沏的茶多少有些烫,是断断不能碰触碗璧,需一手托起茶盏托,一手轻轻压在碗盖上,这样既不会烫到手,也不会洒了茶汤。
捧茶盏,可不只是拿稳了既可,还得手作兰花,取得优雅熟稔才成。
盈玥轻轻挪开一点碗盖的缝隙,只闻得馥香如兰,在轻轻刮了刮浮沫,瞅了一眼盏中的茶汤,端的是碧绿明亮。最后才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旋即道:“这龙井滋味甘醇鲜爽,想必是今年刚刚进贡的狮峰龙井。”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宝容手捧茶盏,屈膝道:“皇后娘娘,这六安瓜片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应是最上品的泸州六安茶。”
每一个秀女手中所捧的茶,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点头:“不错。”
品茶而已,自然难不倒她们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格格。
钮祜禄格格面带淡淡的骄矜:“禀皇后娘娘,这茶甘醇无比,独有一股清冽之香,入口回味无穷,可见是极北雪山之上,生于悬崖峭壁上的雪山甘露茶,此茶世间仅有七株,一年所产不过十斤之数,极为罕有。寻常人只怕是见都没见过呢,更别说尝一口了。”
皇后笑了:“不错,此茶正是三日前,刚刚送到的雪山甘露。”
说罢,皇后嗖的冷了脸色:“只不过!此茶只供内廷,外人不得享用!钮祜禄承恩公世家,端的是好本事,居然比皇上都早享用这等罕有的雪山甘露!”
皇后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当即雷霆怒斥:“钮祜禄氏,你可知罪?!”
盈玥暗暗笑了,原来皇后给钮祜禄格格挖了这么个坑啊!是啊,雪山甘露,寻常人连见都没见过,钮祜禄氏却一口品了出来。岂非不大自找,承认自己曾经喝过皇家专贡之茶?这可是僭用啊!往严重说,就是藐视君王!
这次引阅,皇后这是对钮祜禄氏摆了一场鸿门宴啊!雪山甘露茶,钮祜禄氏若尝不出来,便是没通过中宫考校,可算是见识浅薄,皇后便有理由撂了她的牌子。可若是尝了出来,那罪名……可就更大了!
不知,钮祜禄氏不知要如何应对呢?
只见钮祜禄氏容色分毫不改变,她俏眸一转,“奴才何罪之有?奴才不过是尝着这茶的味道,像极了传闻中的雪山甘露,所以才做出这等猜测。难道猜测一下,也有罪吗?”
钮祜禄氏笑容莞尔,俏生生看向了皇后,“皇后娘娘总不能因为奴才猜对了,便要给奴才定下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吧?”
盈玥不禁暗赞,好一个“莫须有”!是啊,皇后并不真凭实据,这样的责问和发难,用来对付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兴许还有成效。这钮祜禄格格可是总督之女、承恩公的侄女,自幼见惯了场面,岂会被皇后给吓得不打自招了?
盈玥暗暗瞄了皇后一眼,果然皇后老脸已然铁青了!
西北守将那钮祜禄家所提拔,因此年年的雪山甘露,必定会孝敬到钮祜禄家一份!这点,是皇后的母族事先查到的!皇后本以为,可以靠着这条把柄,定钮祜禄氏一个僭用贡品、藐视君威的罪名,将其撂牌子,没想到却被这小贱蹄子三两言语便化解了!
皇后看着钮祜禄氏那副得意的小狐媚子脸,心中恼恨地都要遏制不住了,当即呵斥道:“放肆!一介小小秀女,也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尊卑不分!”
钮祜禄氏仪态骄矜,在皇后的怒火之下,也分毫不怵,她徐徐道:“奴才只是如实解释罢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不许秀女辩白吗?”
“你——”皇后恼意更胜,她肃色厉声道:“德貌言工,妇之四行,宫闺之懿范,缺一不可!秀女钮祜禄氏,以下犯上,毫无柔顺之德,满口强辩,巧言令色!本宫治下,断然容不得这等妇德有缺之辈!”
妇德有缺,这对女子而言,是最大的缺陷,
皇后这话,分明是要撂去钮祜禄氏的绿头牌。
钮祜禄氏下巴微微一昂,“皇后怎么说便怎么是好了。只不过甄选秀女,可不是皇后娘娘一人便可乾纲独断的!皇后若有自信,大可请太后娘娘撂了奴才的绿头牌!”
皇后脸色骤然一沉。
盈玥暗道,不错,太后才是钮祜禄氏最大的底牌!所以钮祜禄氏才有恃无恐啊!
这时候,李荣安进殿打千儿禀报:“主子娘娘,和亲王福晋乌札库氏递了牌子进来。”
皇后冷眼扫了钮祜禄氏一眼,心下终究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子的婚事,便权且压下不提。皇后冷冷道:“是了,都过了头七。福晋多日未曾向太后请安,也该来了。”
听得“头七”二字,盈玥瞬间明白了,呵呵,和亲王又办丧礼了?这位活宝王爷,办丧礼是相当将就的,一办就是七天,妻妾子女都得披麻戴孝陪他闹腾七日。
皇后眼下一转,忽的问李荣安:“本宫记得,前儿十一阿哥还特意出宫去参加和亲王的丧礼了?”
刘荣安会意地点了点头:“是呢,十一阿哥还亲手写了挽联送去,和亲王很是欢喜。”
盈玥听了这话,都快要憋不住笑意了!一个给自己丧礼的王爷就够叫人爆笑了,又加上一个送挽联的侄子,那场面,想想都叫人笑喷。
皇后露出嫌恶之色:“都是要娶福晋的人了,愈发学得跟他五叔似的不像样了。”
一众秀女脸色都很微妙,无不祈盼自己千万不要被指给十一阿哥!
皇后复又一笑置之,“今儿便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秀女忙要跪安,皇后又忽的道:“对了,舒妃惦记着亲眷,一直想好生亲近一二。李荣安,你便带富察氏和纳喇氏去承乾宫吧。”
“嗻!”
皇后倒是蛮贴心的嘛~
见见小姨妈也好,便忙谢了恩,便跟着这位荣公公往承乾宫去了。皇后的翊坤宫位于西六宫,而承乾宫是东六宫之一。因此此去需要绕过御花园,路途倒是蛮远的。
一路走着,小纳喇氏一脸战战兢兢,低声对盈玥道:“方才钮祜禄格格也太……胆大了,居然敢跟皇后娘娘顶嘴。”
盈玥笑道:“是啊够胆大妄为的,这样的秀女,也算是绝无仅有了。”一个秀女,竟跟中宫卯上了,真是千古难道一见的精彩好戏。
盈玥可不信钮祜禄氏只是单纯的高傲,方才见了颖妃,嘴巴不也是挺甜的吗?
钮祜禄氏有太后青眼,皇后纵然借雪山甘露发难,她只消推说是猜测,再跪下请皇后明鉴,便可轻易化解。可钮祜禄氏却偏偏要仗理反驳,简直是唯恐皇后不生气!
盈玥眯了眯眼,这般蓄意激怒皇后,不只是钮祜禄氏有足够的信心会被太后留牌子,只怕是有更大的野心啊!
李荣安忙嘱咐道:“两位格格,待会儿去了舒妃娘娘那儿,尽管多陪陪舒妃,不必急着回西三所。”
谈笑间,便走到了御花园范围内,照理说去承乾宫,该直接往东而去,可李荣安却引着她俩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盈玥不由皱眉,觉得有些不安。
她正想开口提醒,却听见前头花木掩映中的千秋亭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呵斥声:“你才安生了几日,居然又跑去跟五叔混在一块!”
盈玥狐疑了,这不是大公主的声音么,她在训斥的是……十一阿哥?
走到亭外十步开外,李荣安悄然止步,默不作声。
小纳喇氏驻足其身后,面露疑惑,看了盈玥一眼。
盈玥也没有出声,只默默瞅着。
只见十一阿哥嬉皮笑脸道:“大姐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五叔特特邀我去参加他丧礼,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去?”
盈玥没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丧礼居然成了喜事了?!真逗!
她这一出声,亭中的姐弟二人立刻便转头敲了过来。
李荣安笑眯眯忙打千儿行礼:“奴才给大公主请安、给十一阿哥请安。”
后头的盈玥与小纳喇氏也匆忙行礼请安。
和敬公主脸色一寒:“荣公公不好好待在翊坤宫,却带着两个秀女跑到御花园溜达,这是什么意思?!”
李荣安笑着道:“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吩咐,让奴才带两位格格去舒妃娘娘的承乾宫请个安。”
和敬脸色幽寒,去承乾宫,根本不需要经过千秋亭!!这个李荣安,分明是故意的!是继后,特特要让月娘看到这一幕,要让月娘知道十一阿哥的性子与无数一般不像样!
和敬气得脸色阵阵发青,却只得强忍着:“本宫有些日子没见舒母妃和十六弟,不如便由本宫带着两个秀女前去便是。”
荣公公笑了:“烦劳大公主了,奴才先行告退了。”
李荣安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脚下不禁轻了三分,便回去复命领赏了。
第一五六章、姜氏格格
和敬大公主一脸大写的尴尬,他瞅了瞅永瑆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好几岁的弟弟,又瞅了瞅盈玥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舅家表妹。她这个媒婆该要怎么做下去呀!
和敬看了一眼那个有点多余的秀女纳喇氏,心道,这必定是舒妃的母族晚辈了,便吩咐身旁一个嬷嬷:“先带纳喇氏去承乾宫。”
小纳喇氏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和敬大公主这是有意开支开她,必定是要说些不方便她听见的话。又忖着和敬大公主是富察家的外甥女,必不会害富察家的格格,便忙屈膝一礼,“是,奴才先去了。”
永瑆却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挑眉道:“方才发出笑声的,是你对吧?!”
和敬大公主立刻嗔了永瑆一眼,怎么?你这还是要问罪月娘不成?!
盈玥:“额……”
永瑆不由星眸一眯,灿然笑了:“不过五叔的丧礼的确是很有趣,下回带你也去开开眼界!”
和敬大公主扶额头疼不已,舅舅素日里最厌恶的人便是五叔了!你倒是好,居然还想带舅舅的宝贝女儿去参加五叔的荒唐葬礼!!
说来那还是十几年前的龃龉了,五叔不但荒唐,胆子还特别大,葬礼的邀请函满京城送达。
甚至连汗阿玛的御案上,和敬都曾经看见过好几回呢!汗阿玛虽生气,但也顶多臭骂五叔一顿,五叔是个混不吝的,从来不当一回事。
舅舅年轻的时候,五叔也曾送过请柬,可舅舅的性子,素来古板严肃,如何能接受这种荒唐邀请?生生给闹到了汗阿玛跟前,要求汗阿玛罚了五叔一年的俸禄,这才了事。
自那之后,五叔算是见识到了舅舅的厉害之处,便再也不敢送这种请柬了。
其实盈玥对于这位荒唐王爷府上的葬礼,其实蛮好奇的,只可惜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一直无缘参观。
说白了,还是傅恒老爹的性子太封建了点儿。
葬礼,旁人觉得晦气,盈玥倒是不觉得。
便欣然点头:“好呀!”
反正老爹若是生气,也有十一阿哥背锅,她何乐不为呢?
和敬大公主风中缭乱,本宫是出现幻听了吧?月娘居然说好?!
永瑆哈哈一笑,拊掌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一刻,永瑆心里真的是欢喜极了。上辈子,富察竞容对于她常去五叔府上参加丧礼之举,烦恨得不行,屡次加以阻挠,最后是他翻了脸,富察竞容才不敢说什么了。
和敬大公主揉了揉恍惚的眉心,难道她真的是老了?真是愈发不懂这些孩子们了。罢了罢了,不管怎么样,瞧着二人投契,总不是坏事。
便对永瑆道:“最近舅舅托付你教导康哥儿四书,你且多上心些。”
永瑆撇嘴:“福康安那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光我上心有什么用?”
和敬怒目瞪了永瑆一眼,这个不上道的臭小子!
盈玥倒是觉得十一阿哥说得蛮有道理的,福康安绝非肌肉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他纯粹就是不想好好学四书五经。
永瑆又道:“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叫他多读几本兵书战法。”
和敬大公主黑了脸:“你给我闭嘴!”
永瑆不服气地努了努嘴,正要反驳,却见一个容貌娇艳、身量婀娜的银粉色宫装女子正疾步而来,娇滴滴的桃花眸中带着娇怯与慌乱,这女子观之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正值如花年岁。盈玥一眼看得出,这穿着不是宫女的规制,只不过她身上的衣料只是次等的宁绸,两把头上只簪了一双银钗并一只色泽不怎么通透的碧玺花簪。
这到底是谁呀?
这娇怯女子已然快步到了十一阿哥永瑆跟前,眸中满是欲说换休的柔情脉脉,“爷~”这一声叫得,端的是嗲腻无比,直盈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声称呼,也足以表明,这女子便是十一阿哥永瑆的侍妾格格。
永瑆寒着俊脸道:“你不好好呆在后院,跑出来做什么?!我早有吩咐,无事你们两个不许出乾东五所!”
娇怯侍妾连忙道:“爷容禀,是姚姐姐来了月事,疼得都快晕过去了,实在是可怜。”
永瑆黑着脸道:“那就去找太医!!”
那侍妾娇媚脸蛋上满是委屈:“可太医院只随便派了医士,医士只叫姚姐姐多喝热水、好生歇息,连药都不曾开。”
痛经这种事情,的确是很没辙的,多喝热水多休息,这个也没错。
永瑆怒冲冲道:“医士既然没给开药,说明她不过是无病呻吟!”
那侍妾瞬间眼中蓄满了泪水:“爷——”
永瑆烦躁地挥了挥手:“你也滚!爷不想看见你!”
盈玥无语了,这真的是十一阿哥的侍妾??怎么感觉十一阿哥的态度,像是对待累赘一般?恨不得赶紧撵了?
娇怯侍妾只那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望着永瑆,分毫不肯挪动步子。
永瑆彻底烦了,旋即大怒:“刘昶!立刻把姜氏押回去,关在屋里好生反省!”
“嗻!”
好端端一个娇媚楚楚的美人,就这般被粗鲁的太监生生给拖走了,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这侍妾是姓姜么,美人姜啊。
这位姜氏格格被带走之后,永瑆脸上露出难掩的尴尬之色:“咳咳!那个,姜氏挺烦的。”
盈玥一脸无语,白天嫌烦,有种你晚上没别睡人家啊?!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什么玩意儿啊!
便盈盈走到和敬大公主跟前,道:“大公主,舒妃娘娘那儿还等着呢,若是去得太晚,只怕不合适。”
和敬暗自一忖,月娘这莫不是吃味了?便笑着点头:“也是时候该过去了。”于是对永瑆道:“你前儿不是还念叨着永瑔吗,不如同去吧。”
永瑆正想应声。盈玥凉凉开口了:“公主,还是算了吧。十一阿哥贵人事忙,又要教导三弟,还要处理后宅内务,只怕分身乏术。”
永瑆一愣,这是……吃醋了不成?瞬间,永瑆心中得意的小人扑棱着都要飞上天际了!
永瑆嘴角一勾,道:“富察格格说得也是,爷正想回去瞅瞅姚氏呢。”
呵呵,你赶紧给老娘滚!
和敬大公主气不打一处,这个混账小子!如今这个时候,到底是侍妾要紧,还是你未来福晋要紧?!
在和敬大公主愤怒的目光之下,永瑆脚步轻盈,欢快远去了。
第一五七章、简直是世界末日了啊!
盈玥俏脸生寒,“大公主当真觉得十一阿哥是良配吗?!”
和敬大公主一脸无地自容,可这个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替他找补:“月娘,永瑆他……的确有些不足之处。可是,汗阿玛既有选你为皇家媳之心,你不嫁永瑆,难道要嫁给十二弟不成?”
盈玥抬头看着大公主,忍不住问:“公主敌视继后,当真只是因为怀疑元后与悼敏皇子的死因吗?”
一语戳中心事,和敬大公主的脸色嗖地沉了下来,“如今在宫里,隔墙有耳。”
盈玥头疼,这完全是一副不想谈的架势啊!
盈玥咬牙道:“您心中厌恶的,不过是继后占了元后娘娘的位置……”
“好了!”和敬大公主寒着脸打断了盈玥的话,“你不用多说了!我这般年纪,早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盈玥快吐血了,我特么也不是啊!
“何况,疑心辉发那拉氏的,不是我,是皇额娘!”和敬大公主寒着嗓子道。
盈玥瞬间一滞,是孝贤皇后怀疑当年的娴妃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可是——当年力保那位入住中宫的,不就是元后娘娘吗?”盈玥急忙道。
和敬揉了揉眉心,“用不了多久,你也要嫁入皇家,一些秘辛,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和敬目色凝沉,沉顿片刻才继续道:“是皇额娘力荐娴妃为继任,这点没错,可皇额娘是觉得,登高才易跌重,愈是得意,愈是会露出马脚,有朝一日我才有可能查明七弟的死因。”
盈玥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中,原来元后并非真心力荐,原来……元后直至将死,依然怀疑娴妃。不是和敬大公主疑心重,是她那位姑母疑心笃深!
“可是,您都查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查出什么来么……”盈玥忍不住嘀咕。
和敬脸色一沉,“时隔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查出来?何况她身居中宫之位,就算证据,只怕也早已湮灭。”
说白了,还是只是纯粹的疑心而已……
盈玥哀声叹气:“皇后还是娴妃的时候,膝下无一子半女,她为什么要害悼敏皇子?这对她并无半分好处。”
和敬皱眉道:“娴妃和皇额娘早有旧怨,只是内中详情,我暂时不便与你说!”
盈玥眉心一蹙,竟然还有旧怨?再加上元后临终的遗言,也难怪和敬大公主对继后怀疑至深了。
难不成,悼敏皇子的死,真的跟继后有关?
难道真的是后来查到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在南巡途中,乾隆才会那样不顾及名声,也要将继后置于不废而废之地?
若真如此,她还真不能嫁给十二阿哥了。
可若不嫁十二,难道她要嫁给十一阿哥那个抠门佬?
o(╯□╰)o简直是世界末日了啊!
“光听大公主这样说,便可见宫中是何等险恶,我……实在不想……”盈玥愁眉紧蹙,讷讷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和敬不禁叹了口气,执着她的手道:“月娘,我明白的忧虑。只不过永瑆是阿哥,你嫁过来,用不了几年就能分府出去。且先忍一忍吧。”
忍你妹的啊!
和敬叹道:“你若嫁给十一弟,翊坤宫那边势必不能善了,你只怕会受些委屈。不过你放心,我观汗阿玛的心意,待到令妃产子之后,多半会再议封贵妃之事,到时候有她制约,应该会好些。”
呵呵,令妃只怕更不是省油的灯啊!
和敬大公主不复多言,陪着她便去了舒妃的承乾宫。
这厢小纳喇氏早已将御花园碰见大公主与十一阿哥的事情,与舒妃说了,此刻舒妃只见大公主与盈玥二人前来,少不得有些狐疑。
大公主神色有些尴尬:“十一弟还要督促康哥儿的功课,已经回乾东五所了。”
舒妃释然一笑,“到底还是十一阿哥年少博学,过两年等瑔儿入读,可得叫他好好跟着学才成。”
只见舒妃身旁,虎头虎脑的十六阿哥永瑔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盈玥与大公主,他合手笨拙揖礼,奶声奶气唤道:“大姐姐好!”
大公主灿然一笑,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亲香了一通,又指着盈玥问他:“瑔儿可还认得她吗?”
永瑔点了点小脑袋,甜声道:“方才额娘说了,月娘表姐要过来。”
盈玥不禁笑了,纵然是富察家,她随额娘入宫的次数,一年也不过两三回罢了,这三两回里能有一回顺道来看看舒妃小姨妈就不错了。尤其选秀前,一直埋头学规矩,都已经快一年不曾入宫请安了。难得十六阿哥还认得她。
舒妃笑呵呵道:“月娘这孩子也是长大了,日后想必有的是时间常来我这儿了。”
盈玥俏脸囧红,除非嫁入阿哥所,否则哪里能常来舒妃这儿?
舒妃又忍不住打量纳喇芸兰这个堂侄女,不禁唏嘘:“这孩子原是极好的,只可惜……”可惜纳喇家已经出了两位福晋一个妃子,这孩子就算指婚宗室,也只能指婚个寻常爵位的宗室了。
大公主沉吟片刻:“若是不计较爵位高低,倒是可以选个模样俊俏、人品上佳的。”
纳喇芸兰的小脸蛋嗖的涨红了。
舒妃笑着点头:“我听十一阿哥说,修龄世子有个同胞弟弟,也已经十四了呢。只是不知他人品相貌如何。”
盈玥暗道,舒妃小姨妈还真是有心了,她记得修龄弟弟是叫英龄,同是侧福晋所出。英龄长相如何她倒是不晓得,不过有个世子亲哥哥罩着,以后日子自然不会差。
大公主莞尔:“我倒是年前见过一次,虽然年纪还小,五官有些稚嫩,却是一水的面如美玉,愣是比他哥哥修龄还要俊俏可人呢!”
舒妃一喜:“哟,那就是个美男子喽!”毕竟修龄的相貌亦是堂堂。
纳喇芸兰听在耳中,俏脸已如火烧云一般。
大公主看在眼里,忍不住掩唇大笑:“母妃,咱们还是别逗弄这孩子了,小女儿家,脸皮忒薄!”
舒妃笑得合不拢嘴:“得嘞!等我回头再好好问问修龄世子,再与你额娘通个气。若能一拍即合,我便亲自去御前求赐婚。”
纳喇芸兰忍着羞红忙屈膝道:“劳娘娘费心了。”娘娘的堂兄弟可多了去了,没想到竟这般为她的婚事费心筹谋,纳喇芸兰心里有些热热的。
盈玥暗道,若是真能成,宝容和芸兰便成了亲妯娌了。选秀时住在一个屋,将来嫁给一对兄弟,那还真是缘分不浅呢。
第一五八章、邪恶的乾隆陛下
自见过舒妃之后,盈玥又先后三次被“复看”,其中又一回还是由太后亲自“复看”秀女。
如此,上头算是基本定下来了。
而盈玥在西三所,已经整整留宫学规矩两个月了。
从清凉的春日,一直到了炎炎夏日。农历五月的天,虽未如酷暑,但穿里外三层衣裳,实在是闷热无比!宫里可不会给秀女赐冰,西三所一间间屋子又跟鸽笼似的,闷得人都要捂出痱子了!
而满嘴号称要将钮祜禄氏撂牌子的皇后娘娘,至今仍未如愿。
这叫盈玥都有些纳闷了,堂堂皇后,居然连个秀女都搞不定?就算明的不成,你丫就不会来暗的,譬如下点泻药的什么的,秀女一旦染病,便必须离宫,便等同落选。
可人家钮祜禄氏至今还活蹦乱跳,甚至还得了太后赏赐了一只金簪呢。
话说,这钮祜禄氏又不是太后的亲侄女,怎么太后竟会这般青眼?
盈玥眯了眯眼,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可太后那样的身份,难道还有什么人能收买得了?
“对了,太后收买不了,可太后的兄弟……”孝圣宪太后之父凌柱早已故去,如今的承恩公是太后的兄长伊通阿。伊通阿虽贵为承恩公,但待遇上跟盈玥四伯父承恩公傅文差不离,只担了个高品级的闲职而已。
在官场上,权与财不分家,若无实权,何来钱财?
公府之家,开销又是非同一般地大,若要位置尊贵体面,就少不得花钱如流水。
太后是不需要钱的,可太后的兄弟需要钱啊!
而总督爱必达,作为膏腴之地的封疆大吏,最不缺的便是钱!
啧啧,搞定了太后的兄弟,让这位公爷出面去求自己亲妹子,太后能不答应这点小事儿吗?
在太后眼里,不过就是给自己儿子留个宫妃而已,何乐不为呢?
如此,也难怪皇后会搞不定钮祜禄氏了。
因为皇后搞不定她婆婆。
不消几日,宝容叽叽喳喳,“二所的钮祜禄格格已经被接出去了,直接住进了咸福宫偏殿!还有三所那边的两个汉军旗秀女,也已经挪进了储秀宫后殿!这回选秀,看样子上记名,只有这三位了!”
所谓的“上记名”就是皇帝专门给自己圈定的小老婆。
选秀嘛,自然要皇帝先挑,皇帝挑完了,才轮到皇子皇子、宗室子弟。
盈玥上前打开了那扇支摘窗,只可惜窗户太小,吹进来的风实在有限。唉,真怀念自己的潺湲阁,推开窗子,便是流水潺潺。而西三所,别说流水了,洗澡水都很有限,还得自己花钱打点!
“这位钮祜禄格格出身高贵,又与太后是同族,应该会直接封贵人,至于那两个汉军旗……”家世门第都不高,也就是个答应了。
小纳喇氏笑着道:“听说那两个汉军旗答应是一对姐妹呢,大十六、小的才十三,我曾瞧见过,二人眉眼生得足足有八分相似,一对美人花呢。论容貌,绝对是秀女中佼佼者。”
盈玥:卧了个槽!姐妹共侍一夫,真他妈邪恶!
不过比起清初动辄姑侄共侍一夫,姐妹啥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宝容微微道:“这大小宁氏,出身不高,姐妹一并留下,日后也能相互扶持。”
不消三日,册封新晋嫔妃位份的旨意便晓谕六宫,满军镶黄旗的钮祜禄氏被封为顺贵人,两个汉军旗的大小宁氏都封为七品答应。
紧接着便听说这位顺贵人,才册了位份封号,马上便被翻了牌子,要去侍寝了。
盈玥心中“卧槽”了,这顺贵人才十七岁,与皇帝外孙女咏絮一般年纪!亏得这老色鬼也下得去手!
乾隆陛下不但下得去手,连大宁氏答应也紧接着就下手了,幸好才十三的小宁氏答应没有被临幸……还算这老色鬼稍稍有点底线。
不过呢,乾隆老色鬼这是在玩萝莉养成吧?先把姐姐拿下,妹妹养几年再吃掉……恶寒中……
“似乎,宫里之前有过一对姐妹了,那个白贵人……”盈玥嘀咕。她记得白贵人不姓白,姓柏!白是人家的封号——乾隆给人取的封号还真是不咋滴,难道这位白贵人是个白皙美人??
宝容笑着道:“白贵人柏氏是已故怡嫔柏氏的亲妹妹,还有慎贵人柏氏、寿贵人柏氏这对姐妹,与白贵人是堂姐妹。”
卧了个槽,乾隆这是捅了汉军旗柏氏家族的窝了吗,把人家家族的姑娘全都一网打尽了?两对亲姐妹,四个堂姊妹,全都拿下了!
小纳喇氏也笑着道:“舒妃娘娘偏殿的福贵人和永寿宫后殿的瑞贵人都是姓索绰罗氏,也是一对亲姐妹呢。”
宝容插嘴道:“我记得秀贵人也是姓索绰罗氏的。”
小纳喇氏道:“秀贵人与福瑞两位贵人只是同族而已。”
又卧了个槽,乾隆还捅了索绰罗家的窝!!揽了三个索绰罗氏!
宝容压低了声音道:“这个秀贵人还是已故荣王侧福晋的姑姑呢,那年选秀,姑侄俩,一个留在宫里做了嫔妃,一个指婚给荣王为侧福晋。当初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可如今,这秀贵人失宠,索绰罗侧福晋更是……唉!”
一想到索绰罗侧福晋当年掉的那个孩子,极有可能便是自己庶姐害的,宝容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意。
去年,这位索绰罗侧福晋六个月的身孕生生没了,因此大损根源,如今荣王没了,索绰罗侧福晋也一病不起,听说病得不轻,只怕要随荣王去了。
可怜、可悲。
纳喇芸兰叹息道:“可见这人生的起起落落,实在不可捉摸。眼见荣宠而起,眼见败落倾颓,世事无常啊。”
盈玥诧异看了一眼这小丫头,没想到竟能说出这样深邃的话。古人就是早熟啊!
盈玥眼珠一转,坏笑道:“舒妃娘娘这次做媒算是成了,张福晋那头巴不得小儿子娶世代书香纳喇家的格格呢!”
纳喇芸兰脸颊潮红:“富察妹妹又拿这个打趣我!”
宝容露出几分诧异之色,芸兰要嫁给修龄的弟弟?那岂非便是自己的……旋即,宝容脸颊也红了,自己的事儿还没定呢,选秀前,修龄虽然跟她保证,一定能求得赐婚,可一日没有圣旨,宝容心里终究不安。
自己心尚未安,宝容却笑着安慰纳喇芸兰:“那位张福晋是十分温婉和气的人,你就放心吧。”
纳喇芸兰嗔了宝容一眼:“富察姐姐也跟富察妹妹似的,学坏了!她若好,你也给她做儿媳妇好了!”
这一句话,原不过是打趣,却恰恰说中了宝容心头羞事,登时一张俏脸宛若云霞赤红。
盈玥捂嘴暗笑,嗯,你们俩都嫁过去吧!收了这么俩著姓大族的漂亮姑娘当儿媳妇,于张福晋而言,可真真是一件美事。
顺贵人新人宠爱优渥之际,那位令妃娘娘也终于足月发动了,不消三个时辰,便平安诞下一子,是为十七阿哥。
盈玥真不得不佩服这位徐娘半老的令妃,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一举得子。翊坤宫那位,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五月中旬,乾隆陛下已经御驾起行,奉太后前去圆明园夏宫避暑了,这次新晋的三个小嫔妃都在伴驾之列,除此之位还有舒妃、颖妃、白贵人、新贵人等人,端的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乾隆陛下携美拍拍屁股走了,把宫里的事儿撂给了皇后娘娘辉发那拉氏。
选秀也差不多该落幕了,盈玥天天都盼着回家呢!至于要嫁给谁,她已然无力左右,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不论十一阿哥还是十二阿哥长得都挺俊俏的,颜值绝对棒棒哒。
嗯,她就是颜控,如果是俩歪瓜裂枣,她绝对早收拾东西跑路了。
嫁就嫁呗,不就是滚个床单的事儿吗?小意思!都是现代人了,她思想很开放滴!
第一五九章、后妃交锋
乾隆三十一年六月,骄阳如火,皇后辉发那拉氏最后一次“复看”秀女,这次的地点选在了漱芳斋——这里可不是养鸟的地方,是宫中最常用的看戏场所。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请秀女们看戏。
这一回复看,所有秀女都在召见之列。
意思很简单,秀女马上就要回家了,临走前,得好好招待一下,也不枉费在宫里呆了仨月。秀女们日后跟亲朋闺蜜提及宫里,也不至于支支吾吾只能说得出西三所的鸽笼子集训了。
这一日,漱芳斋内,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娇嫩如花的秀女齐聚一堂,端的是热闹!皇后还便邀了宫中一干未曾随驾去圆明园避暑的嫔妃——嗯,都是些老嫔妃了,刚出了月子的令妃也在受邀之列。
才刚生了十七阿哥,已经徐娘半老的令妃,居然腰肢纤细婀娜,真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不过这次生产过后,令妃魏氏看上去脸皮不似从前娇嫩,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眼角的皱纹。
毕竟都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
皇后看着令妃见苍老的容颜,不由心情甚好:“令妃产后这是第一次出来呢,瞧着气色不错,可见是将养得差不离了。”
令妃在皇后面前倒是十分谦顺温柔:“多谢主子娘娘关怀,臣妾很好。”
皇后笑着道:“只是这次临盆的日子生生赶在这个时候,才未能伴驾去圆明园,真是可惜了。”
面对皇后的嘲讽,令妃只微微一笑,兀自惭愧地道:“臣妾已经年老,是该让年轻的妹妹们多侍奉皇上了。”
皇后老脸一僵,“你倒是比本宫还贤惠呢!”
令妃露出惶恐之色:“主子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这话俨然实在讽刺皇后分明年老,却没有自知之明。皇后一张老脸登时寒意涔涔,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令妃。
盈玥呵呵望天,后妃之间这场戏,可比戏台上的那出麒麟阁还要精彩。
今日来的嫔妃没有太年轻的,令妃、豫妃都是徐娘半老,舒妃小姨妈也不算年轻了,颖妃和庆妃也都年近三十,另外还有四五个穿着嫔位吉服的,盈玥都不认得,再其余的穿的都是香色吉服,品阶毫无疑问是贵人。
贵人以下位份的,便不在皇后的邀请之列了。
而公主们,其实只有两位,七公主和九公主,都是令妃所出,跟着令妃一块来了。这二位公主都很娴静,没什么存在感。
以上这些都有专设了花梨木扶手椅,跟前设翘头案,案上备了时令瓜果与茶水点心——这才是悠哉看戏的节奏。
而秀女们很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只一人给了一个绣墩,而且设在漱芳斋正殿外的廊下,一个挨着一个,有点拥挤。
虽然选秀到了最后,已经有不少被撂了牌子,但秀女的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挤挤攘攘占满了一整个殿外月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月台上摔下去。
可偏生来一个嫔妃,秀女们就得赶紧起来行礼。
前前后后折腾好几遍,直到令妃带着两位公主来了,才总算到齐了,总算安生了。
盈玥的位置就在漱芳斋殿门口右边,很是显眼,殿内的人知晓一撇就能瞅见。
盈玥以为,剩下的就是听戏而已。可就在麒麟阁快落幕的时候,李荣安从殿中走了出来,“两位富察格格,皇后娘娘有请。”
盈玥心里发苦,殿内不是嫔妃就是公主,她和宝容身为秀女,进去干啥?
与宝容互视一眼,忙起身,麻溜跟着李荣安进殿中了。
麻溜屈膝跪拜,齐刷刷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端坐在嫔妃众星捧月之地的宝座上,笑容和蔼:“都起来吧。”
“谢娘娘。”
二人盈盈起身,垂眸静默。
皇后微微一笑,指着右边的两个身穿金黄色吉服的嫔妃道:“今儿愉妃没来,这是令妃和豫妃。”
盈玥宝容忙屈膝两次,“令妃娘娘万福、豫妃娘娘万福。”
皇后又指着自己左侧的三个略年轻些妃子道:“这舒妃、颖妃和庆妃。”
盈玥与宝容赶忙再度屈膝行礼,这膝盖啊,弯得那叫一个标准又麻溜。
令妃笑容温婉:“果然不愧是富察家的格格,这礼仪气度,臣妾都能看出当年孝贤皇后的影子了。”
这顶大帽子,分明是直接往他脑袋上扣,盈玥赶忙道:“娘娘过誉了,奴才不敢当。”
再偷偷瞄一眼皇后,却见皇后脸带微笑,竟然丝毫不以为忤,皇后抿着嘴角道:“富察格格的容貌虽不不是很像孝贤皇后,但仪度上却是有那么两三分样子了。”
盈玥暗道,皇后这是一心以为她会被指婚给十二阿哥。因此她被称赞有元后仪度,皇后反而得意。盈玥心中哀叹,今日有多得意,日后若是算盘落空,皇后就该有多愤恨了。
令妃妩然一笑:“主子娘娘这是要做婆婆看,婆婆看未来儿媳妇,自然怎么都是好的。”
皇后诧异地看了令妃一眼,她显然没想到令妃嘴里会说出这样中听的话。皇后矜持地掩了掩唇角,矜持地咳嗽了两声:“如今还未下旨,一切还言之过早。”
说着,皇后又微笑打量着盈玥那丝毫不变端庄温柔面庞,不禁心中愈发满意:“不过富察家的这两个格格,本宫都十分满意。若是都能留下,自然再好不过。”
盈玥心中一滞,皇后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觉得宝容会被赐婚给十一阿哥,而她会指婚十二阿哥??
修龄已经是世子,求娶承恩公府的格格应该不难,乾隆应该已经准允了吧?怎么皇后竟还不晓得?乾隆陛下的口风还真够严格的。
令妃含笑道:“说来,今年的秀女,还真是佼佼者众多,听说舒妃妹妹有个娘家堂侄女,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呢,绣出来的福包也是精致得紧,也不晓得谁能有福气娶了回去。”
皇后淡淡一笑:“豫王府的门第,想来是配得上了。”前些日子,舒妃还特意请求召见了豫王侧福晋张氏呢,想必看上世子修龄了。这纳喇家的格格,有书香门第的名声,宗室各家,都巴不得娶回去,好涨涨脸呢。虽说便宜了舒妃,但眼下令妃复宠,也只能便宜舒妃了。
好在纳喇家的男人没几个中用的……
舒妃忙弯身道:“还得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抿嘴矜持一笑,便对盈玥和宝容发话道:“外头日头毒,你们俩就在殿中听戏吧。权当是陪陪本宫和舒妃了。”
说罢,皇后便叫太监将盈玥与宝容的绣墩搬入了殿中,就搁在七公主、九公主手底下,还特特搬个个四方小案,摆上了一应瓜果茶水。
这待遇,分明已经把她和宝容看做是皇家儿媳妇了。
第一六〇章、竹节簪的心意
“皇子们都随驾去了园子,这宫里多少有些冷清。”皇后唏嘘着,对令妃道:“还是你有福气,膝下一双如花似玉的公主常伴左右。”
令妃保持着温和柔善的面庞:“七公主和九公主虽是臣妾所生,但也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娘娘若是喜欢,臣妾叫她们每日都来给您请安作伴。”
令妃九公主还好些,可七公主……谁不知她是生在七月十五鬼节,皇后看一眼就受够了,每日请安作伴,那还不得把皇后给晦气死?
皇后脸一僵,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令妃的九公主生于乾隆二十三年,如今才刚满八岁,粉雕玉琢,倒是可爱得紧。而盈玥恰好坐在她下手位置上,九公主一双秋眸屡屡好奇地扫了过来,直瞅着她的架子头。
盈玥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九公主,可是我头上有什么不妥吗?”
九公主忙收了眼神,眸子眨了两下,才低声道:“没什么,就是瞧着你头上那只簪子颜色甚好。”
盈玥摸了摸自己鬓角的那只碧玉竹节簪子,可不是正是十岁那年生日,十二阿哥托二哥转送之物吗?这簪子很合她心意,因此时常佩戴,玉戴得久了,就被人给养活了,透着一股子温润。
“公主谬赞了,只是寻常发簪罢了。”
九公主笑眼可人:“我倒是瞧着这簪子虽不华丽,却格外清雅。”
盈玥和九公主声音都很小,却被耳尖的皇后娘娘给察觉了,皇后笑着问:“丰克里在跟富察格格聊什么呢?”
九公主全名叫丰克里宜尔哈,就是蕙兰花的意思,简称丰克里。九公主神色一紧,忙起身回话:“回皇额娘,只是瞧着富察格格头上簪子很别致,所以问了两句。”
皇后抬忙瞧了一眼盈玥鬓边的那抹翠色,“嗯,的确很雅致。雕工也细腻,比起宫中造办处的手艺,也不遑多让了。”
盈玥忙起身,“皇后娘娘谬赞了。”心下却不尽狐疑,这只簪子难道不是出自造办处?十二阿哥动用造办处,皇后娘娘不可能不知道啊,难道时隔数年是忘了?
想到此,她心中忽的一跳,当初这只簪子,并未标注是十二阿哥所赠。她也只是下意识的认为是。
难道说……当初那方沉甸甸的砚台,才是十二阿哥送给她生辰礼物?!
一瞬间,盈玥恍惚了。
好在皇后继续看戏去了,没有察觉她的神情的变化。
一边看戏,皇后问身边的太监李荣安:“愉妃最近可好些了?”
李荣安道:“病已无大碍,只是精神上……”
旁边的令妃唏嘘不已:“愉姐姐当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皇后淡淡道:“本宫已经许了那个怀有荣王最后血脉的周氏时常入宫给愉妃请安,愉妃见了,想必会好些的。”
令妃笑着道:“还是皇后娘娘体恤愉姐姐,只盼着周侧福晋能给荣王生个儿子,承继血脉。”
皇后容色寡淡得没有丝毫表情,“周氏若诞下皇孙,肯定会感念令妃的请封之恩。”
令妃含笑柔柔道:“臣妾不过是随口在皇上面前说了一句,没想到皇上竟真的下旨了。”
皇后脸色一黑:“可见皇上对你宠爱优渥!”
令妃莞尔一笑:“皇上也十分尊重娘娘您。”
盈玥心中呵呵哒,尊重?尊重还把皇后撩在了宫里,独独带了新纳的美人去避暑凉快了?
乾隆陛下完全可以让秀女离宫回家等待圣旨,完全没必要留这么久!什么留下来甄选秀女,全都是托词罢了。乾隆纯粹就是不想带皇后去园子。
皇后与令妃积怨已深,这漱芳斋听戏,二人的斗嘴好戏也一直持续道戏台上的戏落幕。
看完了戏,皇后打发了嫔妃和其余秀女都退下,却独独留下了盈玥和宝容,分别赏赐了二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如意。这是暗示二人会被选为皇子福晋。
然后,才叫她俩退下了。
走出漱芳斋,宝容满脸都是不安之色,“月娘……”
盈玥悄然将白玉如意揣进袖子里,“放心吧,这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而已。”不是皇帝的意思。
宝容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暗暗点了点头。
教引嬷嬷面带和蔼的微笑,“两位格格得皇后娘娘青眼,老奴在此恭喜两位格格前途无量。”说着,教引嬷嬷才催促:“其他秀女都已经回西三所,咱们还是快些吧。”
一路快步朝西三所而去,可没想到,才进入御花园范围,便有人在必经之路上等候着了。
那人盈玥认识,便是十一阿哥身边的头号太监、刘昶。
刘昶笑眯眯近前,对那教引嬷嬷道:“徐嬷嬷,可否宽容半个时辰?”说着,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便塞进了徐嬷嬷手里。
原本还一脸为难之色的徐嬷嬷立刻绽放了笑容:“没问题、没问题!反正今日听完戏,秀女们也不必学规矩了。只不过酉时落钥,可别误了。”
盈玥抬头看了看太阳,距离酉时,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呢……可见这锭金元宝,真是打动了徐嬷嬷了。盈玥心下狐疑,十一阿哥是何等抠门,怎么会拿出这般重金??
徐嬷嬷笑着嘱咐了盈玥宝容几句,便脚步轻快走远了。
盈玥见状,正要开口问刘昶想干嘛,十一阿哥不是去了园子吗?
刘昶却先一步开口了,他笑眯眯对宝容道:“请格格去那边千秋亭,有人在那等着您呢。”
听了这话,宝容的脸嗖的涨红了,“是……是他?!”
刘昶点头。
宝容瞬间满眼都是欢喜,二话不说,便一溜烟朝着千秋亭跑去。
盈玥黑线了,麻蛋,也不跟我告别一下!有异性没人性!不过她也算明白了,刘昶贿赂徐嬷嬷那锭金子,肯定是修龄世子支付的!
忽的,盈玥摸着头上的碧玉竹节簪子,心中的那个疑惑再度泛起,“刘公公,我头上这支簪子……是……亲手设计的吗?”她没直接问是不是十一阿哥送的,而是旁敲侧击了一下。
刘昶面带笑容,微微点头,“我们十一爷是最风雅之人,当初可是绘制了十几遍,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呢。”
盈玥俏脸一怔,这支最合乎她心意的竹节簪,竟然真的十一阿哥所赠,是十一阿哥一笔一划亲手设计出来的!!
盈玥恍恍惚惚,的确,十一阿哥的品味相当不错,只可惜人品糟糕了点……
“多谢公公相告,那我就先回西三所了。”反正宝容认得路,她也没兴趣在这儿等着。
“富察格格!”刘昶急忙叫住了她,低声拱手道:“格格,我们十一爷年幼丧母,实在是很可怜,奴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奴才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执着。”
这刘昶还真是个忠仆,说得眼圈都红了。
盈玥暗道,因为丧母,所以自幼缺乏安全感,所以才用金钱来弥补自己的不安与缺失么?的确是有点可怜,但素,老娘又不是圣母玛丽苏,凭啥要去安抚这个缺母爱的抠门佬?
唉,反正这种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貌似,嫁给十一阿哥,她也不是特别反感……
嫁就嫁呗,怕个毛啊!
重生的有什么了不起,老娘还有神珠小世界呢,老娘已经返虚后期,合道已不远矣。修理不顺眼的阿哥,绝对能虐的他找不着北!哼!
这一刻,在圆明园尚书房读书的十一阿哥鼻子突然痒痒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喷嚏随之响起,生生喷了旁边的十二阿哥一脸吐沫星子。
可怜的十二……
第一六一章、顺容的嫁祸
想通了之后,盈玥告别了刘昶,悠悠哉哉往西三所而去。
没想到,才走了不过一射之地,便又看到了熟人!虽然数年未见了,但那张容颜,仍旧是熟得不能在熟了!
一瞬间,盈玥怔在那里,是了,刚才听戏的时候,皇后说了,准了周氏侧福晋入宫给愉妃请安。
顺容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肢,另一手被侍女扶着,步履有些蹒跚,她打量着出现自己眼前的盈玥,却没有丝毫惊讶,她微笑着:“月娘妹妹,久违了。”
盈玥眯了眯眼,“周福晋怎么没有陪着愉妃娘娘?”
顺容温柔一笑道:“母妃还在午睡,我出来散步,权当消消食。”
在御花园散步,你还真是悠闲。
幸好如今皇子们都不在宫里,倒是不用担心冲撞到别的男子。
盈玥看着这个已经是未亡人的顺容,因怀了身孕,脸色显得有些黯淡和憔悴,可见她这一胎怀得辛苦。是啊,荣王已死,再无人被庇护顺容,荣王福晋正对顺容虎视眈眈,在这种形式下,想要保全自身与儿女,的确要耗费极大的心思,人难免就会憔悴许多。
顺容唏嘘一叹:“当初,妹妹应该是不希望我嫁给五爷的吧?”
盈玥挑眉:“怎么?周福晋这是后悔了吗?”
顺容眼中一抹黯然难掩,却没有回答盈玥的话,“我比不得妹妹,生而嫡出,可以轻而易举嫁给皇子为嫡福晋。妹妹日后嫁入皇家,可愿意帮我一二?”
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
盈玥微微一忖,便道:“那周福晋可否为我解惑,为何令妃娘娘会为你请封?”——这点她实在是疑惑得很。
顺容脸色嗖的僵硬无比,“这个,我也不晓得!”
呵呵,想要她的帮助,却连个实话都不给,你当老娘是傻帽啊!
盈玥淡淡一呻,“既然如此,恕我要告辞了。”说罢,盈玥转身便走,毫无半点留恋。
“等等!”顺容却突然箭步上来,一把抓住了盈玥的手腕。
盈玥皱眉,还有完没完?!
顺容咬了咬嘴唇:“西林觉罗氏为人心狠手辣,虽然母妃已经严词警告过,可最多不过撑到我临盆。我临盆之日,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下手机会!”
盈玥淡淡道:“那你就去求愉妃娘娘赐你几个接生嬷嬷。”愉妃才是你婆婆,她才应该庇护你的安全。
顺容苦笑:“愉妃只怕还不肯帮我到这个地步,她关心的不过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只要西林觉罗氏不害这个孩子,愉妃便会睁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顺容咬牙:“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
看着顺容你渐渐狠厉的容色,盈玥心头一凸,“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顺容松了手,却拿自己的肚子朝着身侧的假山上撞了过去!没有丝毫迟疑!果决得令人心惊!
盈玥惊骇住了,惊到都忘了要阻拦她!
“啊!!”顺容发出了惨烈的痛叫,她萎软在地,抱着自己高耸的肚子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那霜白色的旗袍上晕染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福晋!”顺容的侍女惊呼着上前,花容失色,“快来人啊!福晋见红了!”
顺容的脸已经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她痛得簌簌发抖,她握着侍女的手道:“告诉愉妃娘娘,快!太医——”
“是!!”
很快,那侍女叫了两个太监,将顺容抬走了。
盈玥见状,一咬牙,正要跟去,宝容却温声而来,她看到地上的那摊鲜血,眼中的欢喜与羞涩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脸色一白:“月娘,出什么事了?!”
盈玥深吸一口气,道:“顺容摔倒了,那摊是她流的血。”
宝容膝盖一软,险些摔倒:“她的身孕,还不到八个月呢……”
是啊,才七个月半月。
盈玥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对宝容道:“你先回西三所,我要去一趟愉妃那儿。”
好在愉妃所居住的咸福宫离这里比较近。
宝容忙道:“我陪你去!”
盈玥面露迟疑,“这……”
宝容急忙握住了她的手:“顺容万一说是你推了她,我替我作证!”
盈玥苦笑,你做什么证?你刚才又不在!
不过……盈玥微微沉吟,宝容只管兀自说自己是瞧见顺容是自己摔倒,哪怕是伪证,旁人也无从驳倒。心下不禁一暖,便点头,二人一并朝着愉妃的启祥宫快步而去。
二人一边疾步而去,一边飞快对着口供。但是到了启祥宫,才发现,她们的举动是多余的!
只听见偏殿产房中,是顺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母妃救我!是瑞芝推到了我!她……她是嫡福晋派来害我的!”
瑞芝便是方才陪伴顺容身旁,又忙活活为顺容叫来太监抬走她那个侍女。
那瑞芝惊呆了:“不!我没有,我不是嫡福晋的人,我也没有推到周福晋,是周福晋自己……”
可惜,怒极的愉妃根本不相信一个丫头的言辞,立刻便扬声道:“给我把她拖出去杖毙!!”
宝容皱了皱眉头,便对盈玥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是没必要进去了。顺容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呀。盈玥心中冷笑不已,在宫里摔倒,自然就只能就近去愉妃宫里生产,自然荣王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就没有机会下手了!虽然这有些冒险,但总比临盆的时候,被害死强吧?
至于那个侍女,是不是西林觉罗氏的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回到西三所,天色尚早。
宝容神色却有些复杂,“那个叫瑞芝的,我从前见过,数年前便伺候在顺容身边了。”
近身伺候多年,足见是顺容的心腹。
然而顺容却毫不犹豫置之死地,成功嫁祸西林觉罗氏一把。瑞芝死了,便没人能证明她不是西林觉罗氏指使的。
第二天早上,盈玥塞了银子,便从徐嬷嬷嘴里得知,昨晚半夜,顺容便生产了,成功诞下一子,那孩子未足月便降生,因此有些娇小虚弱,需细细调养才成。
徐嬷嬷道:“愉妃娘娘已经求得皇后娘娘允准,这个孩子由她亲自抚养,周福晋也会在启祥宫做完月子。还有前头的大格格也要被接进宫,由愉妃娘娘亲自抚育。”
盈玥一愣,愉妃会抚养孙子不奇怪,竟连顺容前头那个女儿也……想也知道,必定是顺容所求。顺容这是把这双儿女都托付给了愉妃了,这样一来,西林觉罗氏断无可能在愉妃眼皮底下加害了。
只是,皇孙和皇孙女自然可以养育宫中,可顺容做完月子,肯定要回荣王府的。以西林觉罗氏的性子,只怕会对她下手。
接下来,顺容会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