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再遇善保
过了午,福隆安亲自从敏仪与盈玥至公主府仪门。
福隆安忙叮嘱道:“顺容的事儿,可千万别让公主知道!这事儿实在太恶心人!”福隆安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要不是当时公主在旁边,我都恨不得上去揍人了!”
盈玥:果然还是从前那个二哥,只不过在公主老婆面前,要保持温润君子的良好形象罢了。
敏仪忙咳嗽了两声:“二弟且回去吧,我们不会多嘴,你自己也别说漏了。”
福隆安这才晓得自己方才言语粗俗了些,忙拱手道:“大嫂见笑了。”
荣王什么时候死,其实盈玥并不关心,因为她自己都要火烧眉毛了。因为明年,她就要参加选秀了!!
唉,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福隆安见盈玥眉宇间蹙着愁容,便低声道:“你放心,你的婚事……皇上的圣意左不过就是十一阿哥或者十二阿哥。”
盈玥差点哭出来,我就是为这个犯愁啊!
“二哥,你这个御前侍卫当得,真是愈发吊儿郎当了。”
福隆安嘿嘿笑了:“你放心,我今儿应卯了。”
嗯,只是应个卯,然后就跑回来陪公主老婆了。你这差事当得……得亏大老板是你岳父,要不然早炒了你了。
公主有孕,乾隆陛下对福隆安的行为肯定是睁一只眼闭只眼。
福隆安正嘿嘿笑着,脸色陡然变了,“谁?!”他执着盈玥马车方向,“来人,把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拿下!!”
盈玥急忙回头去瞧,她竟然没有察觉?
只见公主府的侍卫四面合围,竟真的从她马车后头揪出一个白净俊俏的少年!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端的面如冠玉,他穿一袭青色长袍,那袍子洗得都发白了,可见少年家境清贫。
福隆安气呼呼挽起袖子上前,“看着长相就知道,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福隆安的长相绝对算的是京中数得上号的英俊美男子了,虽然那德行不咋滴。如今碰见一个比自己还英俊的小白脸,看在眼里,自然更加不对眼。
盈玥:她倒是瞧着这个少年眉宇清朗,不像坏东西。
那少年急忙道:“额驸爷误会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
福隆安眯了眯眼,语气发冷:“你小子,居然认识爷?!”
少年面皮一紧,目光不由转向盈玥:“富察格格,是我!我是钮祜禄善保!”
盈玥一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敏仪露出疑惑之色:“月娘,你认识他?”
盈玥忙仔细瞧着那少年的俊秀的面庞,忽的脑中一闪,“哦!是你啊!”就是那个三年前,晕倒在小巷子里,当时她瞧着此人生得俊俏,颜控的她才伸手救了一把。
少年松了一口气。
福隆安更加不爽了:“月娘,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小白脸?!”
少年善保嘴角抽搐,忙道:“额驸爷,在下不是小白脸,在下是咸安宫官学的学生。三年前被人打劫,晕在巷中,被富察格格……和纳喇夫人所救。”善保又急忙加上了忠勇公夫人纳喇氏,省得被误会。
盈玥飞快点头:“二哥,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福隆安哼了一声:“那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善保无奈地道:“在下一直想向富察格格致谢,只不过……忠勇公府的格格哪里是在下想见就见的?今日路过此地,看到格格的马车,所以才……在下冒昧了。”善保忙拱手赔罪。
盈玥笑眯眯摆手:“没事没事。”人长得这么帅气,自然是可以被原谅滴!
福隆安嫌弃得摆了摆手:“行了,既然已经谢过了,还不快滚!”
善保叹了口气,这位额驸爷脾气诶,还真是一点没变。他忙从袖中掏出一卷古旧的画卷,呈递到盈玥跟前:“这是谢礼,还请格格收下。”
盈玥一愣:“这……好像是一幅画?”
善保点头:“这是家父遗物。”
盈玥忽然脑中一闪,脱口道:“该不会就是十一阿哥一直很想要的那副《秋风纨扇图》吧?”
善保一愣:“格格也知道这件事?”
盈玥再度点头:“怎么?难道十一阿哥还没放弃?”
善保露出苦色:“十一爷素来心志坚定,所以可否请格格收下此物。日后善保发迹,愿以千金赎回此画。”
盈玥还没说什么,隆二爷已经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穷小子,还想发迹?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盈玥黑线了,二话不说便踹了福隆安腿肚子一脚:“你少说两句吧!”
麻蛋,二哥绝对是妒忌人家比自己长得帅,才满口嘲讽技能大开!人家好歹姓钮祜禄氏,还是咸安宫官学学生,日后发迹的可能性其实并不低!
“嘶!”福隆安不禁痛叫:“月娘!你踢我干什么,难道你看上这小白脸了?”
“小白脸”善保囧了:他可没胆子跟十一爷抢老婆。
敏仪瞬间变色:“二弟!你胡说什么!”这种话岂是可以宣之于口的?
善保忙拱手一礼:“额驸爷请放心,在下已经认定了一位必须要娶的汉军旗女子。绝不敢对富察格格有半分觊觎之心。”
听这话说得言之凿凿,福隆安微微点头:“算你小子识趣,知道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
盈玥一脸黑云滚滚,你妹的,有完没完,“二哥!!闭嘴!”
被喷了一脸的福隆安郁闷极了,死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
善保擦了一把冷汗,这位额驸爷嘴巴实在厉害,惹不起,忙拱手道:“既然如此,最多五年,在下会携千金前来赎回此画,就此告辞。”
盈玥急忙道:“千金就不必了,十两银子就行了。”
善保一愣。
盈玥道:“我当初救你,只花了十两银子而已。我不占你便宜,等你发迹到可以保护这幅画不被旁人夺走,便拿十两银子赎回既可。”
善保心道,果然这位富察格格并不是曾经的十一福晋……身份所限,他足足打探了三年,才明白这位富察格格的底细,她不是十一福晋富察竞容。
“多谢格格,再下明白了。”
第一三三章、砸人用和田籽玉
见少年善保远去,福隆安忍不住撇嘴,“月娘,你可是马上就要选秀的人了,别跟这种来历不明的小白脸来往!”
盈玥囧了:到现在为止,她也只见了这个叫善保的少年两次而已啊!
这时候,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吁——”的一声,一匹雪白无暇的乌珠穆沁马的便停在了公主府门前、停在盈玥跟前。
卧槽,这是谁这么没规矩?!敢在和嘉公主府门外纵马急停?!
盈玥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是谁,一只修长精致的手便伸了过来,一把夺走了盈玥手上的画轴,“给我瞧瞧!”
卧槽,是十一阿哥的声音!
盈玥急忙抬头,只见马背上的永瑆已然“哗啦”一声打开了画卷!
下一秒,永瑆黑了脸:“居然真的是那副《秋风纨扇图》!!”
永瑆恨恨咬牙切齿:“钮祜禄善保!!”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人家。
永瑆一咬牙,马鞭子狠狠摔在了乌珠穆沁马的遒劲的臀部。
下一秒,白马疾驰而去,方向正是少年善保离去的方向!
卧槽!
“把画还我!!”麻蛋,这个强盗,居然赶在公主府门外,光天化日之下抢她的画轴!简直是无法无天!
永瑆连头都不回,转眼间,马已经奔出了一射之地,眼看着就要跑得没影儿了!
盈玥怒上心头,抬手,念力运转,一块婴儿拳头大秋梨黄皮的石头如小炮弹般直射而去!
嗵的一声,精准地正砸在了那乌珠穆沁马的后腿腿弯处!!
不管是人是兽,重击砸到腿弯,就别想站稳了!
果然,黑马发出了“吁”的惨叫声,一个趔趄,原本高速飞奔的马直扑而倒,马背上的永瑆也受到惯性,眼看着便要被直甩出去!
永瑆暗叫一声不妙,二话不说便翻身下马,落地后,连翻了三个滚,然后——碰的一声,那脑门直接撞在了墙上!撞得他眼冒金星,鲜血满头。
福隆安愕然失色,急忙冲了上去,一把扶起了十一阿哥,哆哆嗦嗦先摸了一把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大吼道:“赶紧把十一阿哥抬进去!”
敏仪也是吓坏了,脸上早已没有半分血色,“月娘!你疯了不成,你居然敢打皇子!”
盈玥急忙道:“我没打他,我打是马!”没想到打重了,十一阿哥没有成功降落,还把撞得满头是血。
敏仪气呼呼跺脚:“你闯大祸了!”
盈玥也知道自己冲动了点,但是尼玛当街抢她的画,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她实在没忍住啊!
“是他先抢我的画的……”
敏仪气得不行:“抢就抢呗,大不了回头让你大哥给讨回来便是!你怎么竟——”
盈玥支吾道:“十一阿哥那么贪财吝啬,又那么喜欢古董字画,东西到了他手里,哪里还能要回来?”而且这是善保的画,过几年人家还要赎回去呢!
敏仪只觉得头疼欲裂,“走吧,先进去瞧瞧吧。”
盈玥赶忙先跑到案发地点,捡起自己画,揣进袖中,诶?那块砸马腿弯的石头呢?怎么没了?算了,不管了。
再度回到和嘉公主府正殿,只见和嘉一脸心疼,正拿着伤药给十一阿哥止血,“怎么这么大一到口子?你这是怎么受伤的?”
站在旁边的福隆安浑身紧绷,完了完了,这后果,月娘可怎么承担得起啊!
站在内室帘子外头的敏仪也是浑身一僵。
盈玥头疼不已,麻蛋,这下子可不比八岁那年,她没法狡辩了。
永瑆正疼得呲牙咧嘴,他恨恨道:“我正骑着马,突然冒出来一只凶神恶煞的母狗,惊了马,害得我从马背摔了下来!”
福隆安松了一口气。
敏仪拍着胸口,如蒙大赦。
盈玥额头暴起青筋:尼玛你骂谁呢!你才是母狗,你全家都是!!
和嘉见血已经止住,连忙用纱布开始一圈圈缠绕,一边缠,一边叹气道:“你也不小心点,肯定你骑马太快,要不然也会摔得这么重!”
和嘉公主如老妈子般不断碎碎念:“你都十三了,来年选秀就该指婚娶福晋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若是嘉母妃底下有知,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唉……”
永瑆一脸不满:怎么感觉好像还是他的错儿了?
“四姐姐,你别缠了!再缠下去,我就带不了瓜皮帽了!”永瑆抱怨道。
和嘉立刻瞪了十一阿哥一眼:“还带什么帽子?!等伤好了再说!”然后又飞快缠了N圈,生生把十一阿哥的脑袋成了木乃伊状。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满头都是伤呢!
永瑆一脸郁闷之色。
十一阿哥这幅样子,半夜出门,都能装鬼吓人了。
盈玥捂嘴,哎呀妈,突然好想笑啊!
永瑆看到帘子外正捂着嘴欲笑难掩的富察盈玥,鼻子瞬间气歪了,他从袖子里掏出那块黄皮石头,碰的一声,甩在了旁边的如意炕几上,道:“富察格格,这是你丢的东西吧?!这么贵重,可要收好了!”
盈玥:额?那块石头,居然被十一阿哥给捡起来了?丫的刚才撞到墙上,居然还有心思捡石头。
福隆安正站在罗汉榻旁边,瞅着那块婴儿拳头大的秋梨黄皮的石头,露出愕然之色:“这块……难道是——”
盈玥踱步走到二哥跟前,忙点头:“没错,就是那块。”就是砸翻了十一阿哥坐下白马的那块石头。她当时意念一动,顺手从小世界河边,小阿玖的砗磲贝壳里随便取的。
小阿玖整天闲着没事,就在河里上下游荡,河水上游,因是从山上冲刷而下,因此上游有很多这种漂亮的小石头。阿玖收集了很多,拿着打水漂玩。
福隆安明白了盈玥的意思,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是,这块是和田籽玉。”
盈玥呆萌“哦”了一声,“原来这石头是和田籽玉。”
下一秒,惊呼:“什么?和田籽玉?怎么可能!”
盈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和田籽玉的价值她岂会不知?!在清朝,和田的玉被列为贡品,寻常人连看都看不到呢!虽说这块石头的颜色,的确像是还没去皮的和田玉,但是……尼玛小世界河流上游,水底密密麻麻全都是啊!不知能装多少麻袋!
第一三四章、贿赂永瑆
原来老娘如此土豪!
盈玥震惊之后,灵魂都要飘起来了。
虽说先前小阿玖发现大圆湖的湖底有无数砗磲,可砗磲的价值素来是用吨计算,盈玥虽然欣喜,但还不至于为此飘飘然。
可和田籽玉的价值,便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东西,在后世,都是论克算钱的啊!
永瑆冷眼瞅着盈玥那一脸的欢欣,忍不住讥笑道:“怎么?堂堂忠勇公府的格格,居然连和田玉都不认得吗?”
盈玥:她是认得和田玉,可这些带黄皮和田籽玉就……虽然她也知道和田籽玉通常外表有一层皮色。可是当你眼前有好几麻袋这种东西,谁敢相信这些是比黄金还贵重的和田美玉?!
默默瞅了一眼十一阿哥那被包扎得像个大白粽子似的脑袋,那雪白的纱布还依稀沁着血……而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自己。
虽说十一阿哥这番言语很是阴阳怪气,可毕竟刚才十一阿哥在和嘉公主面前包庇了她……
盈玥忙挤出个笑容,“我自然没有十一阿哥见多识广。阿哥若不嫌弃,这块籽玉便送给您把玩好了。”
刚刚给弟弟包好了脑袋的和嘉公主不禁一愣,她这个小姑子都是够大方的。这样好的和田籽玉料,哪怕是她这个公主也没几块。
旁边福隆安暗自点头,妹妹虽然冲动了些,但还不笨,知道要立刻安抚十一阿哥,好堵住他的嘴巴。
永瑆打量着盈玥那副讨好的笑容,心下却觉得不爽得紧,便冷哼道:“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会稀罕你一块破石头?!”
和嘉一脸惊讶,今儿十一弟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她那个贪财吝啬的弟弟吗?!难道是脑袋被撞,神智都迷糊了?!
福隆安暗叫不妙,十一阿哥这是不肯善了啊!他暗暗瞄了一眼自己公主老婆,难道是因为和嘉在侧,十一阿哥才不好意思昧下?福隆安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对和嘉道:“公主,十一阿哥的衣裳弄脏了。”
和嘉忙扫了一眼,便对永瑆道:“我这里有几身你姐夫去年的衣裳,虽说会大些,你略将就下,换上吧。”
永瑆点头:“有劳四姐姐。”
和嘉叮嘱了福隆安帮她照顾十一阿哥,便带着侍女下去翻找衣裳了。
总算支走了和嘉,福隆安急忙道:“十一阿哥有心为妹妹周旋,妹妹心中感激,所以才想以此物相赠,既是致谢,又是赔罪。还请十一阿哥笑纳。”说着,便直接将那块和田籽玉塞进了十一阿哥的手里。
和田籽玉温润地躺在永瑆手心,永瑆挑眉看了一眼福隆安:“是吗?富察格格当真是如姐夫所说这般意思?”
盈玥见状,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是,还请十一阿哥笑纳。”
永瑆眸子微垂,淡淡扫了一眼这块秋梨黄的和田籽玉料,黄皮几乎包裹了整块玉料的,但仍旧能够透出羊脂玉那温润的质地。永瑆活了两辈子,岂会看不出这玉料是顶级的和田籽玉,哪怕实在内廷,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多见。
永瑆打量了籽玉一通,却未有丝毫留恋之色,他轻轻将籽玉有搁回了桌子上,“方才的事情,我与富察格格都略冲动了些,过错算是一半一半。方才,我既然没有在和嘉姐姐面前说破,以后自然也不会对旁人说破,姐夫只管放心便是!”
福隆安见十一阿哥神情不似作假,不禁松了一口气,便笑呵呵道:“年轻人嘛,难免都冲动些,不打紧、不打紧!”
永瑆修长手指指着那玉料,“富察格格还愣着做什么,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回去吧。”
盈玥:“额……”其实她真不心疼这块石头,她空间河流上游,遍地都是呢。
她实在没想到连一碗面钱都要赖着她付钱的十一阿哥,面对这样一块价值连城和田籽玉,竟然丝毫不心动。
真不晓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只得踱步过去,小手慢慢伸了过去,拿起那块沉甸甸的玉料,收回了袖中。
永瑆凉凉道:“只不过,还请富察格格以后不要乱丢东西了。”
盈玥讪讪笑了:“是是,那是自然。”
另一头,和嘉寻了一身福隆安还不曾上身的云锦袍子,乳母鄂嬷嬷飞快近身,附耳道:“公主,外头的侍卫禀报说……”
一通嘀咕之后,和嘉露出惊愕之色,她方才便觉得十一弟的伤来得古怪了些。没想到居然是被月娘……
和嘉微微蹙眉:“十一弟也真是,居然跑去抢盈玥的画!”
鄂嬷嬷急忙找补:“十一阿哥应该只是调皮,不是有心的。”
和嘉吐出一口气,“罢了罢了,十一弟看样子也是知道错了,才没有在我面前告状。”也幸亏这皮小子没告状,否则一边是娘家弟弟,一边是婆家妹妹,她夹在中间,可要难做人了。
鄂嬷嬷笑着道:“十一阿哥虽然顽皮了些,不过并非不懂事。他既然有心遮掩,公主您就当不知道便是了。”
和嘉点了点头,忽的觉得事情有些微妙,“十一弟的性子,可不是好欺负的。今儿怎么竟然会袒护盈玥……莫非……”十一弟的年纪,正当情窦初开,而盈玥这丫头眉宇虽然还有些青涩,但着实是个美人坯子。
不由地,和嘉嘴角微微翘起,“若真能成就好事,还真是一场造化呢。”
鄂嬷嬷看着和嘉公主从小长大,立刻便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若能亲上加亲,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鄂嬷嬷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这些年对富察家很是优渥,只怕也是有此心的。”
和嘉微微蹙眉,是啊,富察家如今可是朝中一等一的勋贵,堪比圣祖爷时的的“佟半朝”,而富察家九支,当属九房居鳌头,而九房唯独这么一个嫡出的格格!十一弟想娶,只怕也未必容易。
十二弟可是中宫嫡出……
“此事,也只能看汗阿玛心意如何了。”和嘉幽幽道。
和嘉没有多言语,带了衣裳回公主府正殿,叫人伺候十一阿哥换上干净的衣裳,道:“你伤了额头,不宜骑马。我会叫人禀了汗阿玛,今儿就只管在我这儿歇下吧。”
第一三五章、公主额驸撒狗粮
和嘉挽留了十一阿哥在公主府留宿养伤,盈玥见状,看了嫂子敏仪一眼,彼此会心,正想一同告辞。和嘉又突然开口:“大嫂和妹妹有些日子没来,不若也留下,明日再回公府吧。”
敏仪怎么可能留下,她可放心自己的宝贝小儿子,便忙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瑞哥儿还小,晚上若是见不到我,只怕要哭闹。”
听了这话,和嘉露出抱歉的笑容,“是我一时忘了,瑞哥儿这个年纪,的确离不得你。”说着,和嘉微微又道:“既然如此,就烦请嫂子转告额娘,月娘我便留下做伴儿了,等明儿再叫额驸亲自送回去。”
敏仪忙点头称“是”。
盈玥一囧,能不能别替她做主啊!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看着嫂子敏仪翩然离去,盈玥更加郁闷了。
和嘉含笑对福隆安道:“妹妹今晚便宿在西边的荣露轩吧,额驸先带妹妹过去略拾掇一下,晚膳时候咱们再一块用。”
福隆安忙点头,便领着盈玥退出了正殿。
支走了额驸,和嘉眯着眼睛笑着打量着永瑆,别有深意地道:“十一弟这是长大了啊。”
永瑆一脸雾水。
和嘉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知道怜香惜玉了。”
瞬间,永瑆的脸嗖的如烧开的水,都要冒气了,他涨着脸道:“四姐姐说什么呢!我、我才没有!”
看着他这幅狡辩的模样,和嘉心中便更加笃定了,她咯咯笑了:“我可都是过来人了,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方才的事儿,可是发生在我府门,我岂会不清楚?”
永瑆支吾道:“我、我只是觉得,这件事终归是我挑起的,若是闹大了,我未必能得到多大好处,反而还跟富察家交恶,实在是不值当。”
“是吗?”和嘉柳眉一挑。
永瑆急忙点头:“当然了!”
和嘉不禁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我误会了。”
永瑆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和嘉摇了摇头,露出遗憾之色:“既然如此,那就只管眼睁睁让十二弟娶到月娘吧。”
永瑆瞬间愕然,瞪圆了双眸。
和嘉暗暗扫了一眼永瑆那副惊诧的样子,不禁暗笑,她幽幽道:“我原本还以为,你对月娘有意,还打算帮你一二呢。既然你没那份心思,那就算了。”
永瑆急了:“四姐姐,十二弟可是个病秧子,你就不怕月娘将来做了未亡人?!你不是挺喜欢月娘的吗?”
和嘉立刻嗔了永瑆一眼:“十二弟只是体质稍微弱些罢了,哪里就一定会英年早逝!你这话过了些!”
永瑆一噎,他说的才不过头呢!十二弟的确是年纪轻轻就没了!可是现在,他没法解释!
永瑆急忙压下心头的烦躁,道:“汗阿玛既然属意五哥,便不能给十二弟指婚家世门第太高的福晋。”
和嘉一愣,她倒是忽略了这茬子,汗阿玛既然属意荣王,那十二弟便绝无迎娶富察氏女的可能性。那十一弟便是唯一的人选了。
“话虽如此,可汗阿玛毕竟没有真的立储。十二弟这几年身子骨已经好了许多,汗阿玛未必没有厚望之心。”
听了这番话,原本笃定的永瑆心头一瞬间不安了,的确,原本十二弟愣是成年后才学的骑射,可如今十二弟只是比他略晚两年罢了!十二弟的身子骨也的确比他记忆中好了不少……
十二弟可是最名正言顺的嫡皇子!!
事情已经改变了很多,难保十二弟不会成为储位的有力竞争者!!
而且明年五哥就会病逝,到时候,难道汗阿玛不会生出立嫡的想法!!
一瞬间,永瑆头大如斗!令妃失宠,倒是时候叫继后握紧了手中的六宫大权,若继后极力争取,到底谁能娶道富察家嫡出的格格,只怕便不好说了!
可恶!!
永瑆心中恨恨叫骂,到底是谁撺掇十二弟非学骑射不可的?!生生让局势又生出了许多不安定因素!!
“阿嚏!”荣露轩中,盈玥鼻子一阵搔痒,一个大大的喷嚏顺势涌出。
福隆安眉头一紧:“如今天冷了,你可得小心点,别着了凉!”
盈玥揉了揉鼻子,“我才没着凉,就是突然想打喷嚏了。”麻蛋,肯定是有人背后说他坏话。
福隆安叹了口气:“我看公主的样子,应该知道了。”
盈玥心中一紧,“是啊,毕竟是发生在公主府门外的事儿,想要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福隆安道:“不过公主无心戳破,你放心就是了。”说罢,福隆安叫了两个丫头,叮嘱道:“把这里稍微拾掇一下,烧上两个炭盆烘热寝室,被子褥子换上一套厚实些,塞上两个热烫的汤婆子。再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说罢,便对盈玥:“睡前喝下去。”
盈玥郁闷了,最讨厌喝姜汤了!她苦着脸点了点头。
和嘉公主府的正殿曰嘉佑殿,乃上天降福庇佑之意,这殿名还是乾隆陛下赐的呢。只不过读起来像是……加油殿……o(╯□╰)o。
幸好古代没加油这个词儿。
今日和嘉公主留了娘家弟弟和婆家妹妹,因此晚膳准备得格外丰盛些。和嘉公主素爱吃海鲜,只不过海鲜大多性凉,不宜多用,唯独虾肉性温,孕妇多吃些也无妨。
因此桌上有一道烹调地极好的龙井虾仁、一碟虾仁三丁,还一笼烧肉烧麦。
盈玥心道:只可惜都是去了皮的,和嘉公主应该带皮吃,多补补钙。
福隆安笑眯眯不停歇地往公主老婆的碗里夹虾仁,嘴上道:“喜欢就多吃些。”
和嘉两腮一红,“有劳额驸。”
盈玥:她为毛要留下来吃狗粮??(# ̄~ ̄#)
脑袋包得跟木乃伊似的永瑆也很郁闷,为什么爷要留下来?不能骑马,他可以用借和嘉姐姐的马车回宫啊!话说,那个龙井虾仁看上去挺好吃的呀,永瑆默默伸了筷子过去。
福隆安却陡然冒出一句:“十一阿哥头上有伤,还是别吃这种发物了。”
永瑆手一僵,他怎么感觉福隆安不是在关心他,而是不舍得让他吃和嘉姐姐最爱的虾仁??
第一三六章、赏月~表白
和嘉公主虽在孕中,胃口却不错。再加上福隆安总给她夹菜,和嘉一不注意,便吃得有点多,便赧笑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额驸陪我出去花园溜溜弯吧。”
福隆安急忙吩咐侍女:“去把公主那件银狐斗篷拿来。”他关切地公主老婆道:“如今天凉,夜里就是阴冷潮湿,可别冻着了。”
和嘉脸上一红,忙点头:“还是额驸细心。”
然后,这对小夫妻便手挽手,出去遛弯消食,顺便赏月。
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妙哦。
和嘉和福隆安走了,嘉佑殿便只剩下盈玥和永瑆,四只大眼相顾,良久无言。
盈玥默默起身,道:“十一阿哥头上有伤,不如早点歇息吧。”说着,便要告辞。
永瑆淡淡道:“爷很精神,不想睡得那么早!”
盈玥:“额……您明早不得早早回尚书房读书呢……”所以说,你还是早点去睡觉吧。
永瑆挑眉:“不妨事,汗阿玛已经叫太监传话回来,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好好将养。”
盈玥:“……”那你听你老爹的话,好好将养去啊!
永瑆目光扫视着那自殿外洒进来的一缕月华,幽幽道:“我记得,今儿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实在不当辜负。”
盈玥:“要不,您去跟和嘉公主一块赏月?”
永瑆脸色嗖的冷了下来,他凉凉反问:“你觉得合适吗?!”
盈玥恨不得捂脸,当然不合适!和嘉公主和二哥人家小两口出去赏月,跑去当电灯泡,实在太不道德了!十一阿哥倒是蛮有公德心的。
“怎么?富察格格不喜欢赏月吗?”永瑆眯着眼睛,神色有些阴测测的,“还是不想瞧见我?!”
这个抠门佬,实在是不好惹的主儿,盈玥只得挤出个笑容:“怎么会呢?”
永瑆瞬间笑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走吧,去公主府湖畔水榭,那里赏月,是最好不过的了。”
盈玥也来过和嘉公主府多次了,只是终究不及十一阿哥熟门熟路,便只好鸵鸟地跟在十一阿哥后头,走了两刻钟,才抵达了十一阿哥口中的赏月好地方。
的确是个赏月佳处啊。
今夜明月星稀,而且平静无风。漆黑的夜空,明月如银盘一般高悬,如平静般的湖面上倒影着一轮银盘,上天上月与水中的月,一样的姣净无暇。
如此美景,盈玥心中却没有一丁点诗情画意。
她打了个哆嗦,“啊——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
永瑆一愣,打量着她那张冻得有些发红的笑脸,突然神色有些赧赧,便对身后太监刘昶道:“去跟和嘉姐姐借一件厚实的短斗篷。”——富察盈玥的身量可没法穿和嘉姐姐的长斗篷。
盈玥急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回去喝一碗姜汤就好了。”
永瑆却是一脸的不容置疑,他对刘昶道:“立刻去!再去拿手炉和小火炉来,在这里煮一壶酒。”
“嗻!”
盈玥:……
片刻功夫,刘昶带着两个小太监动作麻利地将十一阿哥吩咐的东西全都带来了。水榭的石桌上,热烘烘烧着小火炉,一壶醇厚馥郁的金瑰酒薰薰醉人。
一件里貂皮的月白素锦绣梅花的短斗篷被披在了盈玥肩上,手中则多了一只小巧玲珑却滚热的平金喜鹊手炉,一杯热酒下肚,立刻浑身都暖洋洋的了。
刘昶备了两个小手炉,然而永瑆只瞥了一眼,便搁在了一旁,道:“爷不冷。”便顺手执起金樽,抿了一口酒。
永瑆看着湖中倒映的明月,口中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盈玥不由一愣,这是晏几道的临江仙: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很显而易见,这是一首诉说情思的词。一个少年,月色之下,与你饮酒,还念出这样一句词……
盈玥虽然没谈过恋爱,虽然情商低,可她不是傻子!
她不语,低头饮尽金樽中的金瑰酒。
永瑆淡淡道:“别喝得太急。”
盈玥脑袋埋得更低了,她突然想起,今天十一阿哥对她的包庇,那块价值不菲的和田籽玉,十一阿哥也没有贪留……这已经可以算是表白了!
让她别喝得太急,永瑆自己却仰头一饮而尽,“爷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就跟你直截了当地说了。”
——再拖延下去,只会生出更多变数!这件事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他的福晋就要变成十二弟的福晋了!
晚膳前,和嘉姐姐那一席话……你就眼睁睁看着十二弟取到月娘吧!
那一刻,他心中掀起的是浓浓的愤怒与酸意!
忠勇公嫡长女,本就该是他的福晋!!他凭什么要让给旁人?!
既然明白自己不情愿看到那样的局面,永瑆不是忸怩的人,索性趁着这次机会,把话挑明了!
永瑆眸中闪着星光,“汗阿玛对忠勇公府很是眷顾,有意选你为皇子福晋。”
盈玥垂头丧气,这点她早就知道了,从前还可借着年幼搪塞过去,可现在她已经十三岁了,明年选秀的时候十四岁,乾隆陛下势必会为她指婚。
永瑆问:“富察盈玥,你想嫁给十二弟吗?”
盈玥瞪圆了眸子,“开什么玩笑?”
永瑆冷静的眸中闪过一丝欢喜,几乎都要掩饰不住了,是啊,富察盈玥一直拿十二弟当小孩子看,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那个病秧子?!
永瑆强行遏制住雀跃,用冷静无比的口吻道:“看样子你还算明透!我这十二弟可是个短命之人,你若嫁给她,用不了几年,便要做寡、妇了!”
做寡妇么……
盈玥眨了眨眼:“是么。”
永瑆看着她眼中的轻快,不由蹙眉:“你什么意思?”
盈玥微笑着道:“其实做寡、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介意。”——若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这个男人早点死,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虽然这种念头对十二阿哥有点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永瑆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但凡是女人,有哪个是不介意当寡、妇的!可偏偏这个富察盈玥就不介意!!!
第一三七章、彪悍的妹妹
盈玥本来是不愿意嫁给十二阿哥,但是现在一听十二阿哥似乎挺短命的,她突然有些心动了!
其实十二阿哥还蛮不错的,那孩子温文有礼,性情随和。虽说对一个未成年正太下手,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对了,十二阿哥活了多少岁?”盈玥急忙追问。
永瑆恨恨道:“二十四岁,无嗣而终!!”
盈玥愕然,才二十四就挂了?这还是相当短命呢!想想若自己明年选秀,被指婚给十二阿哥,只需等个十年,便是自由身,还真是妙哉呢!
“无嗣而终?”盈玥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那也太可怜了点儿。”若是她嫁给十二阿哥,一定给会正太安排几个好生养的侍妾,瞄准最佳日期哄正太去射门,一定不会让他绝嗣的。
至于她,生孩子这种痛苦的事情,她才不干呢!
她是不可能为不喜欢的男人生儿育女的。
“十二弟命中注定无嗣而终,难道你还要嫁这样的人?!”永瑆眼珠尽是愤怒的火焰。
盈玥眼带思量:“我觉得,我可以试一下……”
“你——”这一瞬间,愤怒如燎原之火席卷而来,彻底湮灭了永瑆最后一丝冷静。愤懑、压抑、苦涩、酸楚,一瞬间交杂在一起,淹没了心头理智。
永瑆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狠狠将手中精美无比的金樽摔在了地上!
哐啷,金樽生生被磕掉了一只螭耳,打了几个滚,噗通一声掉进了如镜的湖水中,湖面上翻起涟漪阵阵。
永瑆怒极反笑:“好!好!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有本事!爷就不信了,爷会连区区一个永璂都斗不过!”撂下这句狠话,永瑆狠狠拂袖而去。
盈玥努嘴,能不能别叫十二阿哥的名讳?很容易误听成荣亲王的。
唉……
其实她如何看不出十一阿哥的意图?
十一阿哥方才故意吟诵诉说情思的词句,可以算是表白了。
但是,她跟十一阿哥分明一直针锋相对!
所以,十一阿哥不可能喜欢她。
这样一来,十一阿哥的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富察家,禁卫军家族啊!
富察家的势力,太容易让人动心了。
十一阿哥是重生者,既然他想夺嫡,自然要想法设法得到富察家的支持,而得到富察家支持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娶富察家的女儿。
联姻,是亘古不变的最好结盟方式!
而她,很不幸,身为忠勇公傅恒唯一的女儿,是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
因此在她明确表达拒绝之意后,十一阿哥才会恼羞成怒。
唉,头疼。
十一阿哥跟十二阿哥斗?她对那个正太实在没什么信心……
不过继后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因此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十一阿哥是重生者啊,他必定知道继后的把柄、了解继后的为人,十一阿哥跟继后对上,只怕赢面更高些。
而且十一阿哥丧母,乾隆对他的怜惜和喜爱明显更胜过中宫嫡出的十二阿哥!
若她坐山观虎斗,结局很有可能是让十一阿哥顺遂了心意。
既然如此,看样子她是不能坐等了。
盈玥摸着下巴,心中有了定计。
翌日,盈玥一早醒来,鼻子就堵了。O(╯□╰)o
郁闷,居然感冒了!
全都是十一阿哥害得!
便问侍女青杏:“十一阿哥走了吗?”
青杏点头:“天刚蒙蒙亮就走了,说是不想耽误了尚书房的课。公主怎么劝也劝不下来。”
盈玥暗道一声,那就好。
昨晚闹得那么僵,她暂时可不想跟十一阿哥打照面了。
边忙起床,梳妆更衣罢,便去嘉佑殿去向和嘉公主辞别跪安。
和嘉公主看向盈玥的目光,欲言又止,十一弟突然那样执意要回宫,片刻都不容易耽搁,必定是和月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和嘉知道自己不方便直接问,便用眼神暗示性地看了额驸福隆安一眼。
福隆安点头:“公主只管好好休息,我亲自送妹妹回府,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和嘉微笑释然。
马车骨碌碌朝着忠勇公府平稳行驶而去,福隆安既为和硕额驸,享用马车也是与公主同一级别的朱轮车,因此车中十分宽敞,足以横放一张坐榻,坐榻上又铺了厚实的银青蟒缎条褥,软和得像是坐在了沙发上。
福隆安幽幽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盈玥拧了拧鼻子,道:“没什么,就是昨晚,十一阿哥对我表达了一下想娶我的意图而已。”
“咳咳!”福隆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素来知道自己妹妹言语无忌,可着实没想到连这种令所有女子都会害羞得无法言语的话题,自己妹妹却能这么淡然说出口!
盈玥拿着一块绢帕狠狠擤着鼻子,瓮声道:“而我很明确表达,我想嫁给十二阿哥,所以就闹翻了。”
“咳咳咳咳!!”福隆安一阵猛烈咳嗽,好似感冒了的人是他一般。
“我说月娘啊,你实在是太……”福隆安简直都找不出词汇来形容自己这个彪悍的妹妹了。
盈玥揉了揉通红的鼻尖,“二哥,这种事情,难道是可以虚与委蛇的吗?自然是要说明白的。”
福隆安无语凝噎:“可是月娘,十一阿哥既然对你有意,你为什么不……”
盈玥挑眉打断了福隆安的话:“对我有意?还是对富察家的权势有意?!二哥,你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福隆安黑线了,他承认月娘说得话很有道理,但是被十三岁的妹妹嘲笑幼稚,福隆安很生气:“没大没小!!”
盈玥耸了耸肩膀:“昨天十一阿哥没有揭穿我,为我那般遮掩。仅此而已,二哥便以为他是喜欢我吗?”
福隆安沉默了,“昨天的事情,十一阿哥也有错。而且为了这点小事,跟富察家结仇,不值得。”
“是啊,十一阿哥看似张扬不好相与,实则是个冷静权衡利弊之人。这样的人,心机太深,还是敬而远之地好。”盈玥冷静地道。
福隆安不禁叹了口气,“可是和嘉与十一阿哥姐弟感情十分要好,大有为你们撮合的意思。”
盈玥叹着气道:“我知道和嘉公主是好心,但也只能辜负她的好心了。”
福隆安揉了揉眉心,“就算你不喜欢十一阿哥,也没必要当着他面说你想嫁给十二阿哥啊,这不是故意气他么。”
盈玥耸了耸肩膀:“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说明白点比较好。”
福隆安问:“那十一阿哥放弃了吗?”
盈玥摇头:“他的目的是富察家的权势,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福隆安蹙眉。
第一四零章、尽人事听天命(修)
盈玥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乾隆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便忙解释道:“那日奴才前去和嘉公主府探视,午后出府门,正遇上十一阿哥策马而来,十一阿哥突然出手抢走了奴才手上的一幅画。奴才一时气愤,才顺手抓了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没想到竟打中了马腿弯要害,惊了马,害得十一阿哥摔下了马背。”
听了这番解释,乾隆脸色一黑:“是什么样的画,竟会叫永瑆光天化日之下抢夺?!”
盈玥忙道:“回皇上,是唐寅的《秋风纨扇图》。”
乾隆神色一变,永瑆的确素来最喜欢唐寅的画,但是这孩子竟然当街抢夺富察家格格的画……
盈玥忙解释道:“皇上,十一阿哥应该只是想借去观摩,他一把抽走画轴的时候,的确说了一句,让奴才给他瞧瞧的。”
乾隆脸色再度黑了,这跟抢有什么分别?!
咏絮见自己皇外祖父脸色不妙,急忙目色示意绵恩。
绵恩忙躬身道:“汗玛法,十一叔只是年少冲动些,才导致这样的误会。十一叔既然事后没有告状,可见是已经与富察格格和解,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您老人家就睁一只眼闭只眼吧。
乾隆重重哼了一声,“富察丫头,既然已经跟永瑆和解,今日为何要向朕认罪?”
盈玥垂下头,低声道:“皇上一直厚爱富察家,奴才近日来心中忐忑不已,觉得不该瞒着您,所以特意认罪。”说着,她忙磕了头,“还请皇上降罪。”
乾隆脸色和缓了不少,“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忠纯之心。”说着,乾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小孩子间玩闹,你们既然都已经握手言和,朕又何必不近人情!好了,起来吧。”
听了这话,咏絮松了一口气,忙快步走出亭子,亲自去扶起了盈玥,嘴上嘟囔道:“月娘你干嘛那么老实,这事儿你不说,谁会知道?!”
乾隆哼了一声,“如此可见,月娘心思纯直,不如你心眼多!”
咏絮吐了吐舌头,“是十一舅舅太野蛮了,就算真的想看月娘的画,就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抢!太过分了!”
乾隆眉心微微一沉,永瑆这孩子,性子上的确是有些欠缺约束。只盼着他娶了福晋,能有所改善。
“咳咳!”绵恩忙咳嗽了两声,示意咏絮适可而止,他忙道:“十一叔只是年少冲动,他没有恶意的,还请富察格格不要介怀。”
盈玥忙屈膝道:“奴才不敢。”
恭送了乾隆陛下之后,少不得又被咏絮一番嗔怪。盈玥只得道:“这件事憋在心里,我也实在是有些难受。免不得整日提心吊胆,万一这件事从旁人的嘴里传到圣上耳中,那才是糟糕透了呢。”
咏絮托腮沉吟:“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此事说来,到底是十一舅舅惹事,月娘又是无心之失,郭罗玛法虽然护短,但也并非不讲理。”
盈玥笑着道:“我也觉得皇上不至于太过苛责,顶多骂我一顿罢了。”
翌日。
福隆安趁着旬休,回忠勇公府向祖母、母亲请安,和嘉公主也陪同一起回来。
公主有孕,老太太和额娘都欢喜得不行,公主肚子里的可是富察氏与爱新觉罗氏的血脉,自然金贵得不得了。
一对妇人扎堆,福隆安觉得无聊,便遁了出来。
“合着你见皇上,就是为了俯首认罪?”福隆安有些无语,“纵然皇上没有责怪,可这对你有何益?”
盈玥与二哥福隆安漫步后花园湖畔,她叹着气道:“事关选秀指婚大事,我能左右的也很有限。阴的、暗的、不光彩的手段,自是万万不能沾。我也只好用阳谋,让皇上知道,我与十一阿哥不睦。”
福隆安微微沉吟,“你是想让皇上觉得,你和十一阿哥不合适?”
盈玥点头:“我也不晓得这能左右几分,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着,盈玥不免有些苦笑,她毕竟还没有合道,只是凡人一个,若不是仗着富察家的君恩圣宠,她也没胆量在皇帝面前认罪。
说着,盈玥目光期待地看着福隆安:“二哥,你能帮我试探一下阿玛的偏向吗?”
福隆安立刻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阿玛素来疼你,这种事情,你自己去旁敲侧击便是了!”
盈玥鼓了腮帮子,唉,罢了罢了,二哥在阿玛面前,从来都是老鼠见了猫。让他试探,若是漏了底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福隆安思忖道:“和敬姐姐一直厌恶继后,阿玛又素来最疼和敬姐姐。”
盈玥叹了口气,这个她自然知道。虽然她不晓得为什么富察家会卷入南巡废后事件中,但可想而知,这里头和敬公主必定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阿玛可以先放一放,还是先攻略一些和敬大公主吧,否则这位大表姐从中阻拦,可就不妙了。
正思量着该如何攻略,额娘纳喇氏身边的陶嬷嬷便寻了来:“二爷,公主累了,太太和老太太让您陪公主回玉棠院歇息。”
玉棠院便是二哥婚前居住的院落,如今二哥住在华丽巍峨的额驸府中,这院子还保持了往日模样,便是留带他时常回来小住之用。
玉棠院位于忠勇公府西跨院的北面,当年还曾着意修缮扩建过,本来预备着给他娶媳妇用,也是很宽敞的。没想到,二哥的媳妇是公主,来头太大,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玉棠院能安放得下的。
回了主屋,额娘纳喇氏又指名叫她陪侍着和嘉公主同去,和嘉笑着道:“劳烦妹妹了。”
玉棠院中多植玉兰、海棠,故得此名,春日的时候,二乔玉兰与西府海棠次第而开,端的是馥香陶陶。
只可惜如今是冬日,一片光秃秃的。
盈玥亲自扶了和嘉入内室,和嘉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却毫无倦意,她握着盈玥的手道:“其实我不累,主要是想跟妹妹说几句悄悄话。”
悄悄话的意思,就是让福隆安回避。
福隆安俊脸上带着几分郁闷,便道:“我去书房瞅瞅。”
和嘉嫣然一笑,冲额驸颔首。
第一三八章、咏絮新婚
“月娘,十二阿哥身子骨虚弱,你就不怕将来万一……”福隆安实在不愿意妹妹嫁给一个病秧子,万一将来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半辈子可怎么度过啊!
盈玥忙绽放一个笑容:“没问题的!十二阿哥的身子骨比从前已经好了许多,以后也肯定会越老越好的。而且十二阿哥身子骨弱些,为了保养身子,将来的妾身肯定不会太多。”
听了这话,福隆安心头微微一动,“是啊,十一阿哥已经有两个格格了,可十二阿哥房里尚且空虚,皇后娘娘明显是怕他被女色伤了身子。”
盈玥笑眯眯道:“是啊是啊,而且十二阿哥秉性温和,为人宽仁,性子比十一阿哥强多了!”
福隆安抚摸着下巴上胡茬子,“十一阿哥的确是太过贪吝了些,你若嫁给她……”这以后的日子,也是很不妙啊。
“所以,二哥,你会帮我的吧?”盈玥笑着挖了一个坑,恭请二哥跳。
福隆安睨了盈玥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盈玥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见皇上。”
福隆安一时摸不着头脑:“想见皇上,倒不是很难。月前,公主刚刚诊出有孕,皇上便微服来探视过呢。”
盈玥笑着道:“所以,下回皇上驾临公主府的时候,还请二哥第一时间告诉我!”
福隆安一脸不解:“可是你见了皇上,又能如何?”
盈玥笑得别有深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福隆安黑线,死丫头,居然还吊起我的胃口来了!!
乾隆三十年冬,十八岁的皇孙绵恩被赐固山贝子爵位,乾隆陛下将昔年贝勒永珹的府邸转赐予绵恩,如此便直接省了建府步骤,只需将贝勒府稍加修缮,更换一些逾制之处,便开府了。
自四贝勒出继履亲王为嗣孙之后,原本的贝勒府便一直空着,据说这次,也是四贝勒永珹主动上折子,希望把自己曾经的府邸转赐侄儿绵恩。
对此,叔侄和睦,乾隆陛下自然是欣然允诺,这样一来还省钱了呢。O(∩_∩)O
分府之后,咏絮与绵恩的婚期也定了下来,毕竟咏絮都十六了,大公主再不舍得,总不能留女儿一辈子吧?
乾隆三十年十一月底,固伦和敬公主与辅国公色腾布巴勒珠尔长女博尔济吉特氏正是婚配贝子绵恩。
咏絮这皮丫头也嫁人了啊,那个拿她当洋娃娃玩的咏絮居然已经为人妻,不久的将来也会为人母了。
接下来便是她和宝容了。
从前的四贝勒府,如今的绵恩贝子府,盈玥早年曾随母亲受邀来此数次,如今也算是熟门熟路。
府邸基本保持了原本的格局,尤其后花园,几乎没有动过,只不过咏絮喜欢活物,因此后花园里养了许多梅花鹿、丹顶鹤。不过如今正值寒冬,什么鹿呀、鹤呀全都猫着了,自是没得看了。
绵恩才十八,便已经被祖父乾隆授予监管火器营之职,新婚燕尔没休息几日便走马上任了。
盈玥前来探望新婚的咏絮,便见这丫头身披白狐斗篷,正歪在暖榻上,怀里抱着个汤婆子,懒洋洋的,像只冬眠的北极熊。
盈玥腹诽着走上前,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接过侍女奉上的杏仁奶茶,忍不住啐她一口:“我瞧你成了婚,倒是比闺阁时候更怠懒了!”
咏絮笑眯眯的:“从前额娘总管着我,现在好了,没人管了。”
盈玥:“……”这丫头,简直被绵恩给惯成废物了。
便哼了一声,“仔细你婆婆来训你!”——绵恩的生母老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被接到了贝子府享福。这还要多赖得和敬大公主从中周旋,毕竟大公主考虑到自己女儿年纪尚小,管理一个贝子府只怕力有未逮,而伊尔根觉罗侧福晋可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年纪也还不到四十,正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年岁。
咏絮嘻嘻笑了:“才不会呢。快年底了,她老人家正忙着呢,才没空管我。”
盈玥:……
咏絮扯着她袖子嘀咕道:“月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冷了,一到冬天,便浑身提不起劲儿。”
盈玥:没错,你丫就是属北极熊的。
绵恩能这么快封爵赐府,还能亲自奉养母亲,都得感谢岳母和敬公主。这对娘俩心中感念,自然对咏絮格外好。
看样子,咏絮以后日子,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盈玥伸手捏了捏咏絮软嘟嘟的脸颊,戏谑道:“瞧你,都被绵恩贝子给养胖了。”
咏絮立刻嗔了她一眼:“讨厌,我才没有胖!”
盈玥莞尔:“对了,我来的时候,依稀闻到梅香了,可是后花园的梅花开了?”
咏絮歪头想了一会儿:“后花园的确是有几株早梅,只不过都是白梅,没什么好看的。”说着,咏絮托腮道:“待到来年,我得叫人刨了,种上一片朱砂梅,那才好看呢。”
盈玥忍不住道:“那可是四福晋最喜欢的绿蕊白梅,你竟要给刨了!”——当初四贝勒出继有些急促,因此那几株绿蕊白梅没来得及移栽。
咏絮笑着道:“大不了倒时候,我叫人给送去四舅母便是了。”
盈玥点了点头,“既然明年就要移栽过去了,今年更是要多瞧瞧了。”说着,便要扯咏絮起身。
咏絮懒得直摇头:“我才不要去呢!昨儿下了一夜雪,可冷着呢!”
“你多穿件衣裳不就好了!整天窝在屋里,你都要长毛了!”说着,便强行把咏絮从暖榻上拉了出去。
外头还吹着冷风,嗖嗖的,那叫一个透心凉。
咏絮冷得打了个哆嗦,缩头缩脑的,再加上穿得厚实,外头又包裹着一件垂至脚踝的雪貂斗篷。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雪球,落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简直都要分不出来了!
盈玥看了忍不住发笑,“瞧你裹得像个球似的!”
咏絮气得呲牙咧嘴:“要不你非拉我出来,我用得着穿这么多么!你又不知道我怕冷!”
是啊,咏絮的确有些畏寒,话说,你爹可是蒙古汉子,怎么一点也没遗传到蒙古人的耐冻属性呢??
盈玥笑道:“怕冷就走快些,运动起来,身子就热了。”便拉着咏絮手,一路快步往后花园而去。
院墙边儿上,假山嶙峋,五六株枝干遒劲的绿蕊白梅正当初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冷冽袭来,直叫人心旷神怡。
梅树旁边有一栋梅亭,依假山而建,甚是精美。
早已下人在梅亭中烧上了红泥小火炉,煮上了一壶梅花酒。咏絮早已跑进亭子里烤火,手里捧着玉钟,喝着热乎乎的酒暖身。
绿蕊白梅的清幽沁人融入了酒里,闻着便叫人愈醉。盈玥提着裙袂,笑着走进梅亭,“你倒是着急,这么快就喝上了!”
咏絮捧着白玉酒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用梨花白煮绿蕊白梅,这个味道倒是甚好。”
盈玥笑着端起一盏,轻轻一抿,热酒入喉,梨香与梅香交汇,当真是清香可口。盈玥微微颔首,“的确别有一番味道。”
咏絮笑眯眯道:“那这几株绿蕊白梅就不刨了,以后留着煮梅花酒也是极好的。”
盈玥:……你果然是个吃货。
第一三九章、御前认罪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到了跟前,打千儿道:“福晋,贝子爷回来了!”
咏絮正品着梅花酒,一脸惬意轻松:“回来就回来呗,正好让他也过来喝一杯。”
盈玥却面露疑惑之色:“这会子时辰尚早……”年底衙门又素来忙碌……
小太监道:“皇上也来了!”
咏絮露出惊讶之色:“郭罗玛法驾到了?可告诉老侧福晋了?”
小太监飞快点头。
咏絮二话不说放下酒盅,拢了拢斗篷,飞快道:“赶紧前头引路!”
盈玥心下一喜,本来还打算等二哥消息呢,没想到今儿来看望咏絮,乾隆陛下便来了!
便赶忙跟着咏絮,一同接驾去。
不过没想到,人还没走出后花园,便见乾隆陛下与绵恩正朝这边走来,祖孙说笑惬意,伊尔根觉罗氏老侧福晋陪同在侧,甚少插话。
“咏絮给郭罗玛法请安!”
“皇上万福金安。”
二人盈盈行礼。
乾隆陛下瞅了一眼眼前这个蹲跪下去的雪球状物,不由噗嗤笑了:“絮丫头穿得也太臃肿了些吧?”
咏絮郁闷地撅了撅鼻子,起身上前两步:“郭罗玛法,是月娘非要拉我出来赏梅,天这么冷,我自然多穿几件衣服了!”
乾隆陛下这才注意到一旁身着雪青色丹桂缠枝斗篷的盈玥,盈玥今儿穿的素净,雪青的颜色与雪色相差无几,斗篷的风毛是极北雪狐毛,白绒绒扑在鸭蛋圆的小脸上,分外显得温柔娇软。
乾隆仔细打量了她已经张开了的眉眼,“月娘也长大了啊。”
咏絮笑嘻嘻道:“可不是呢,月娘都十三了,汗阿玛明年可要给她指个好婚事才成。”
盈玥郁闷了:你丫的能不能不提这个?
绵恩笑看着自己表妹福晋,明明脱了衣裳,是那样腰身纤纤,居然能把自己裹成球状!绵恩忙握住咏絮的手,还好是温热的,他笑着道:“怎么身上有一股梅花酒的味道。”
咏絮低声啐了句“狗鼻子”,然后笑着道:“我跟月娘正在梅亭煮酒赏梅呢。”
绵恩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咏絮笑着道:“用梨花白煮绿蕊白梅,味道出奇得契合,郭罗玛法要不要也尝尝?”
乾隆陛下微微颔首:“难得你这丫头有这份雅兴,朕自是不该辜负。”
咏絮小脸微涨,今日赏梅,可是月娘的主意……
盈玥腹诽,咏絮就是个惫懒丫头,跟“雅”字绝对是不沾边的。
梅亭小巧,一下子多了乾隆陛下和绵恩两个大男人外加伊尔根觉罗氏老侧福晋,便多少有些拥挤,因此太监侍从只得侍立外头。
咏絮兴致勃勃亲自动手煮酒斟酒,圆滚滚辗转腾挪,那叫一个麻利勤快。
盈玥她怎么感觉,梅亭拥挤的主要责任在咏絮啊……O(∩_∩)O
咏絮便奉了热酒给乾隆陛下,眼睛里满是期待。
乾隆闻着那梅香,不由微微颔首,旋即一口饮尽,不由称赞:“的确别有一番味道!”
咏絮笑迷了眼,连忙再度添满了酒盅,笑吟吟递向了老侧福晋。
老侧福晋怔怔看着那温热的酒盅,恍惚了片刻,才赶忙伸手接了过来,儿子成婚的时候,她没那个福气喝上儿媳妇的敬茶,没想到今儿却得了一杯敬酒。
咏絮嫩声催促:“额娘快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盈玥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老侧福晋出身再高贵,终究只是安定亲王的侧室,算不得正经婆婆。咏絮与绵恩成婚,接他过来主持内务,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
因此即使没有晨昏定省,老侧福晋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品着这杯酒,老侧福晋心里别提多熨帖了,她笑容灿烂称赞道:“这梅花酒煮得甚好,咏絮这孩子当真是心灵手巧。”
咏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通红了,“额娘过奖了。何况拿梨花白煮白梅其实是月娘的主意。”
老侧福晋笑着打量了娴静侍立一旁的盈玥一眼,道:“富察格格自然也是蕙质兰心,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回家。”
咏絮笑嘻嘻道:“这就要问郭罗玛法了!”咏絮好奇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乾隆陛下。
乾隆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是替人家心急了!”说着,乾隆摆手道:“这件事急也没用,朕还没考虑好呢!”
盈玥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乾隆陛下已经拿定主意,那她就不用折腾,等圣旨就是了。只要乾隆还没下定主意,她还有机会。
乾隆笑着看了盈玥一眼:“朕记得你从前像咏絮一般活泼,怎的年岁渐大,却愈发跟个闷葫芦似的了。”
盈玥扯了扯嘴角:“奴才只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伊尔根觉罗老侧福晋道:“小时候自然是活泼些的好,富察格格大了,的确是愈发娴静温婉了。”
听了这话,咏絮嘟嘴了:“额娘这是嫌弃我话多么?”
伊尔根觉罗老侧福晋笑呵呵道:“怎么会呢?自打咏絮嫁给绵恩,我就觉得像多个女儿,别提多美了。”
咏絮立刻咧嘴笑了,两排小白牙整整齐齐露了出来。
笑不露齿这种事情,跟咏絮素来没有一毛钱关系。
盈玥暗自打量着乾隆陛下似乎心情甚好,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屈膝道:“其实,奴才是犯下大错,才不敢多言的。”
听了这话,乾隆搁下手里的玉钟,露出疑惑之色:“哦?你一个闺阁丫头,还能犯下什么大过错不成?”乾隆自然有些不信。
盈玥咬牙,便退出窄小的梅亭,端端正正跪在了外头的青石路上,道:“皇上想必也知道,日前十一阿哥坠马磕伤了额头。”
乾隆神色一凛,伊尔根觉罗侧福晋见状也不敢说笑了,忙起身立在一侧。
咏絮露出不安之色:“十一舅舅摔伤,关月娘什么事?!”
盈玥垂下头道:“皇上,其实十一阿哥并不是不小心摔伤的,是奴才用石头击中了马腿弯,十一阿哥才被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撞伤了额头。”
咏絮大惊失色:“月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乾隆脸色一沉,“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打伤永瑆的马?”
第一四一章、不要肥死的永瑆
“月娘,我昨儿进宫给太后请安,恰巧碰见十一弟。”和嘉幽幽开口,“十一弟神色很不开心,我追问良久,他才肯和盘托出。”
盈玥坐在床头的花梨木绣墩上,低头默默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数日前,汗阿玛曾经驾临绵恩的贝子府,回宫后,便突然召见了十一弟……”
盈玥心里咯噔一下,乾隆的动作倒是蛮快的,不知十一阿哥是如何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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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的傍晚,养心殿。
明灿的琉璃宫灯已经点上,殿中一派通明。乾隆正埋案批阅积压的奏折,王进保弓腰如虾米近前,“皇上,十一阿哥来了。”
乾隆“唔”了一声,这才搁下了手中的狼毫,轻轻搁在一旁的青白玉笔山上,正襟危坐,道:“叫他进来吧。”
“嗻!”
都是傍晚了,汗阿玛却陡然召见,永瑆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他麻溜进殿,麻溜磕头请安,“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乾隆接过宫女敬奉上的一盏狮峰龙井,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如常:“嗯,起来吧。”
乾隆瞄了一眼儿子的脑门,问:“额头上的伤势如何了?”
永瑆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问伤势,便忙道:“多谢汗阿玛关心,都已经结痂了。太医说,已经无碍了。”
乾隆点了点头:“那么,你是否有话要对朕说?”
永瑆瞬间懵了,汗阿玛召见,却问他是否有话要说?永瑆急忙回想着最近几日,他受了伤,却不曾懈怠功课,无论汉学、骑射,还是满语蒙语课都不曾出过纰漏……
永瑆小心翼翼道:“儿子惶惑,还请汗阿玛明示。”
乾隆哼了一声,“比起富察家那丫头,你可就太不老实了!”
永瑆心中咯噔一下,汗阿玛突然拿富察盈玥来与他比较……这叫永瑆立刻就想到了自己额头上的伤势。难道说……和嘉姐姐绝对不可能告密啊!而且这两日,和嘉也没有进宫过啊!
永瑆虽不晓得汗阿玛是从何得知,但在此事上他着实撒谎蒙骗了汗阿玛!说严重了,这就是欺君之罪!他忙跪了下来,“儿子有错,请汗阿玛恕罪!”
乾隆鼻子半歪:“你倒是长本事了,连你舅舅的女儿都欺负起来了!”
永瑆暗道果然,只得更加埋低了脑袋,一副俯首认错的乖宝宝模样,“儿子一时冲动,实在不是有心的,还请汗阿玛降罪。”
乾隆自然不至于为了小孩子们这点事降罪,他哼了一声:“朕只觉得奇怪,凭你这性子,怎么肯吃这么大一个亏?是不是珊林(福隆安)拿什么好东西堵住了你嘴巴?!”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贪吝性子,乾隆实在觉得丢人。好在珊林那孩子如今是她女婿,总归是自家人,好歹没有丢脸到外人面前。
永瑆急忙道:“姐夫的确拿了块和田籽玉补偿儿子,但儿子若收了,岂非成了敲诈了?”
乾隆露出惊异之色:“你居然没收?!”
永瑆连忙点头:“此事毕竟是儿子鲁莽在先。”
乾隆露出古怪之色,有占便宜的机会,永瑆居然没占着个便宜??他这个儿子,莫不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不对劲!乾隆一脸不信之色,“你是个什么脾性,朕还会不晓得?!你给朕从实招来!”乾隆板着脸训斥道。
永瑆眼珠子轱辘一转,急忙憋气,生生把一张白净的俊脸给憋红了,露出一副情窦初开少年的害羞模样,“儿子、儿子只是觉得,那日举止着实太过唐突,富察格格好歹是忠勇公舅舅的女儿……”
永瑆磕磕绊绊说着,越说脸越红,生生红到了耳根子。
这幅模样,叫乾隆一怔。乾隆也是过来人了,儿子这般反应,他岂会不明白?
呦呵,这小兔崽子,居然已经有了君子之思了?!
怪不得,这个从不肯吃亏的兔崽子竟肯如此遮掩!!
永瑆急忙羞怯怯道:“汗阿玛,富察格格不是有心的,她纯属误伤,是儿子御马不够娴熟,才会坠马的。您、您别怪她……”
乾隆一时哭笑不得,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情种?
乾隆却鼓作严肃,板着脸道:“你是什么时候对那丫头有这份心思的?!”
永瑆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说话都结巴了:“汗阿玛——您、您、您……说什么呢,儿子才、才没有!”
乾隆心底发笑,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承认!
“一晃眼,你也长大了,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乾隆突然笑了,戏谑不已。
永瑆忙鹌鹑地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半晌,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朕省得了,你跪安吧。”乾隆心想,月娘这丫头自小活泼聪敏,若将她许给永瑆,兴许真的能把这孩子的怪癖性子给扭过来。
退出养心殿的永瑆,脸上却不复方才殿中时候情窦初开的模样,而是一脸阴冷。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跑去跟汗阿玛告密的?!
永瑆回到阿哥所便立刻着人调查此事,查出来的结果,却把他气了个前合后仰。原来,居然是富察盈玥她自己!怪不得,汗阿玛会说他不如富察盈玥老实!
哼,老实个屁!
素来重视形象的永瑆,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就这般不愿嫁给爷?爷哪里配不上你了?那个病怏怏的老十二到底哪里好了?!你之前不是还嫌弃他是不成熟的小孩子吗?怎么如今不嫌弃,竟要主动谋划着要嫁给老十二了!
虽然心中觉得,富察盈玥不可能喜欢老十二,可永瑆心里的酸水就是冒个不停!
好啊,你不想嫁,爷还非娶不成了!!
待娶回来,爷有一辈子时间好好收拾你!!
“恶狠狠”拿定了主意,永瑆便瞅着和嘉公主进宫请安的日子,主动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并自请亲自送和嘉姐姐出宫门。
“还请四姐姐转告月娘,那件事情她不用担惊受怕了,我已经在汗阿玛面前求情,汗阿玛不会责怪她了。”永瑆一副温润如玉的贴心宝宝模样。
玉棠院,听到和嘉公主转述十一阿哥那番话,盈玥心中忍不住爆了一句“卧槽”!
她原本计划得挺顺利,也顺利地让乾隆觉得她和十一阿哥不睦!没想到十一阿哥居然在乾隆面前扮演了一回情圣!!
你丫的还要不要肥死?!
第一四二章、药罐子和抠门佬
“看样子,十有八九,明年选秀,汗阿玛就会为你和十一弟指婚了。”和嘉笑容甜蜜,好似自己初成婚时候的模样。
盈玥:十有八九?呵呵,乃们当继后是摆设不成?
她低头装鹌鹑,“我与十一阿哥并不相熟。”
和嘉莞尔,“我成婚前,与额驸也不熟稔。如今不也如斯琴瑟?”
盈玥腹诽:这能一样吗?二哥虽然嘴贱人贱,可起码不是个抠门佬啊!
二哥福隆安是宫中侍卫,但能入内宫的机会显然不多,婚前和嘉又一直在守孝,二人也只是匆匆几瞥罢了,话都没说几句。
和嘉又低声道:“十一弟的性子是有些不足之处,不过想来成家立业之后,男子都会长进的。你安心便是。”
安心才怪!盈玥心中叫骂,面上依旧是个鹌鹑。
和嘉便只当她是害羞,微微一笑,道:“我今儿来,不过是通个风报个信儿罢了。好叫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嗯?你们?
也就是说,方才在颐福堂,和嘉也把这番话对老太太和额娘说了?
卧槽,公主大人,你大着肚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媒婆?!
头疼,若是连祖母和额娘都被和嘉说动了,那才是相当不妙呢!
“我且歇会儿,月娘先回颐福堂吧。”
头大如斗的盈玥忙辞安,疾步往老太太的颐福堂而去。
倒也是巧,竟连阿玛傅恒也正好从衙门回来,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好生热闹。
盈玥只得麻溜上前,一个个请安问好,从老太太到阿玛额娘,再到大哥大嫂。
纳喇氏笑着叫她到身边绣墩上坐下,笑眯眯道:“十一阿哥与和嘉公主素来亲厚,此番竟说动和嘉来保这个媒,也算是有心了。”
盈玥:有心?是有心机才对吧?
老太太端着仪态,道:“十一阿哥再有心,终究不及十二阿哥是中宫嫡出。”
盈玥略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太太思想封建,一直重嫡。十一阿哥生母虽是皇贵妃之尊,也说白了,金佳氏原不过是包衣旗出身。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
纳喇氏脸色有些不悦:“十二阿哥再尊贵,那身子骨终究……”说着纳喇氏急忙压声道:“我自是盼着十二阿哥长命百岁的,可就怕有个万一。那月娘可怎么活下去呀!”
要不怎么管失去丈夫的女人叫未亡人呢?
傅恒脸色一沉,他唯独就月娘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断断不能叫女儿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便点了点头:“旁的都是次要的,身子若是不好,便是再金尊玉贵也不成。”
盈玥见状不妙,忙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其实十二阿哥只是比寻常人略体弱些罢了,近年来不也已经好多了吗?”
听了这话,老太太和缓了脸色:“月娘这话说得是,十二阿哥幼时是有些先天不足,但岁数渐长,身子骨已经强多了,日后自然会越来越好的。我瞧着,十二阿哥眉宇贵气,绝非早夭之相。”
纳喇氏恼了,你一句“绝非早夭之相”,难道就要那我女儿去赌吗?!
傅恒沉吟,“可我数日前见过十二阿哥,似乎又染了风寒。”
老太太道:“不过就是风寒而已,天冷了,哪怕是成年人都容易着凉,何况是个半大孩子!这算不得什么。”
纳喇氏脸色更加不悦:“老太太这话说得轻巧,若偶尔风寒侵体也就罢了,可着年年冬天都得病一回的主儿,我可不敢把女儿嫁过去!”
年年冬天犯感冒,这在现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各种西药、吊瓶轮番上,不消几日便好转。可古代医疗条件不足,保不齐什么时候便死在这上头。
老太太杵着老脸,怒道:“满嘴晦气话!丁点小病,杞人忧天!”
纳喇氏恨恨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月娘可是我的心肝肉,我断断不能拿她的终身幸福冒险!”
老太太气地嘴都歪了,她握着紫檀龙头拐杖狠狠敲着地板,发出碰碰的声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月娘这一个孙女,岂会不疼她?!入主东宫的机会近在眼前,难道要平白让给别家格格?!”
傅恒脸色一板,急忙道:“额娘,什么‘入住东宫’?这话可说不得!”
老太太哼了一声,“别以为我老了,糊涂了。荣亲王此番病得不轻,就算能熬过来,这腿上的毛病也是要缠绵一辈子了。后头的四阿哥、六阿哥早已出继,八阿哥一只脚不良于行,也是无望了。后头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尚且年幼,唯独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即将长成,难道富察家要放着堂堂中宫嫡子不嫁,去嫁一个包衣嫔妃之子?!”
傅恒头疼不已:“额娘,淑嘉皇贵妃已经抬了满洲上三旗,这等大不敬的话,您切不可再提!”
老太太咕哝着道:“就算不提出身,十一阿哥那性子,人尽皆知,哪里是个良配?”
纳喇氏哼哼道:“那也总比个药罐子强吧?”
老太太怒道:“你竟敢诋毁中宫皇子!!”
傅恒急忙制止:“都少说两句吧!皇子都是金尊玉贵,哪里轮得到咱们挑挑拣拣?!到时候等皇上的旨意便是!”
傅恒一句话推给了皇帝姐夫,才总算堵住了妻子和老娘的嘴巴。
一旁的福灵安与敏仪夫妻从头到尾老老实实一句话也没敢插,做了一回合格的布景板。
回到澧兰堂,纳喇氏怒不可遏,“气死我了,那个名利薰心的老虔婆,十二阿哥不得皇上喜爱,就算是嫡子又如何?”
敏仪忙劝慰道:“额娘消消气,阿玛说得对,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皇上做主。您急也没用。”
纳喇氏冷哼:“这个老家伙,以为我看不出他这是在敷衍?!皇上选月娘为皇子福晋,岂会不问问他这个未来岳父的意思?!”
敏仪缩了缩脖子,婆婆这真是气坏了,连公公也一并骂进去了。
“那个老家伙去哪儿了?”纳喇氏怒冲冲问,出了颐福堂,人就没影儿了!
“似乎是和大哥一块回前院了,大约是要商量一下吧。”盈玥道,她到现在为止,也没看出阿玛是站那边儿的。大将军,就是深藏不露啊。
第一四三章、荣王薨
纳喇氏突然狐疑地睨了盈玥一眼,“说来,月娘你方才怎的帮腔老太太,为十二阿哥说好话了?”
盈玥一囧,便正色道:“额娘,您别生气。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十二阿哥身子骨真的比从前好了很多了。”
纳喇氏哼了一声:“你才见了十二阿哥几回?哪里知道他是真好还是假好?”
盈玥忙低头,她不能提十二阿哥说太多好话,否则额娘必定疑心,便叹了口气道:“额娘,十二阿哥体弱,十一阿哥又是那样的性子,其实女儿觉得,这两位皇子,虽然尊贵,但都不是良配。”
说罢,盈玥可怜兮兮道:“额娘,难道我就一定要嫁皇子?就不能选个品性上佳的寻常宗室婚配?”
听了这话,纳喇氏心疼地叹了口气,握着她软软的小手道:“我何尝不知,这两位与你年岁相若的皇子都不完美,可这世上哪儿来十全十美的夫婿?你可是孝贤皇后唯一嫡亲的侄女,皇上岂会把你随便指个宗室?”
盈玥瞬间焉了,虽然她心里也有数,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
纳喇氏忙笑着道:“十一阿哥的性子……的确稍微有些缺点。将来只怕也不可能把私产交与你打理,光靠那点子俸禄,自然不够维持家用。”
可不是么,虽说皇子哪怕分了府,内务府也会定时送去各种吃穿供给,可一旦分了府,京中权贵圈子的交际,全都得靠银子累起来,哪怕是亲王的俸禄都不够使唤,何况十一阿哥什么时候能封爵还是未知之数呢。
纳喇氏笑眯眯道:“不过,你只管放心。额娘这些年早给你赞了一笔丰厚嫁妆,还有老太太,别看她生了一双势利眼,私底下也给你备了一份厚厚的嫁资呢。到时候,还有富察家其他各房添妆,这些加起来,足够你一辈子穿金戴银、龙肝凤髓,都享用不尽了。”
额娘的意思是就说,十一阿哥抠他的门儿去,你用不着花他的钱,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嗯,有钱,就是任性。
纳喇氏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九房,可不是面子光鲜的四房!这些年在我手底下,不知翻了几个翻!咱们家绝对供得出一个体面额驸和一个体面皇子福晋!”
盈玥:……我还能说什么?额娘早就打好算盘了!
敏仪笑着道:“额娘这已经是最坏的打算了,可我瞧着,十一阿哥很是热衷这门婚事。日后娶进门,必定不敢慢待了妹妹。”
盈玥:呵呵。
面上却露出羞怯之色,“额娘、嫂子,如今还不曾选秀赐婚呢。圣意在谁,还不好说呢。”
纳喇氏淡淡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些年皇上对皇后和十二阿哥一直都是淡淡的。”
盈玥沉默片刻道,“可皇后娘娘,并非等闲之辈。”
纳喇氏沉吟,“说得也是,这些年皇后一直示好富察家,图的不过就是你了。她到底是皇后,皇上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
纳喇氏幽幽叹了口气:“说这个做什么?皇后若真有那个本事求得皇上赐婚,咱们认命遵旨备嫁便是。”
敏仪笑了:“额娘忘了,宫里还有个令妃娘娘,是断断不肯让皇后称心如意的。咱们就只管等着看好戏吧!”
纳喇氏微微颔首,又对盈玥道:“这眼看着就年底了,月娘读书课程就停了,只管好好跟着周嬷嬷学好了规矩礼仪。选秀前,就不要出门了。”
盈玥眼珠一圆,这怎么能行,她想去见大公主呢!
心下不禁郁闷了,难道她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郁闷中,终于到了乾隆三十一年。
正月里,天寒地冻,值此之际,六贝勒府上传来六福晋有孕的好消息。额娘纳喇氏一大早便带着大嫂敏仪去贺喜了。
这可是吟容嫁过去第六个年头,总算是一朝有喜,八伯母郭尔罗特氏只怕是欢喜坏了。
吟容十五岁嫁给六贝勒,如今年逾二十,正是最适合生养的年岁。盈玥虽被拘在家中不能前去探望,但心里还是比较放心的。
乾隆三十一年的春天,是个多事之秋。喜是坏事扎堆儿了。
先是六福晋吟容有孕之喜,不消一月,四贝勒府上的侧福晋完颜氏又诞下一子。早先还担心血脉无以为继的四贝勒这下子总算是安心了。前头嫡福晋已经抱养了完颜氏所出长子,因此这个孩子会被抚养在生母膝下,一时间,妻妾相安无事,四贝勒算是享了齐人之福了。
可没想到四贝勒次子落地后没几日,荣王府那边便不好了。
明明都春暖了,熬过了漫漫寒冬的荣亲王,却病逝在这个温暖的春日。
这个最得皇帝厚望的皇子,这个越过了四贝勒,先一步封王的皇子,也先一步去向阎王爷报道了。
皇五子和硕荣亲王永琪,生母愉妃珂里叶特氏,幼聪慧学,骑**湛,精满蒙汉语、熟谙天文、地理、历算,因其博学多才、文武并济,深得乾隆所喜,寄予厚望,属意其继承大统。
然,王患附骨疮,不得溃,昨冬病中受封,今三月薨逝,年二十四。
无嗣而终。
啊不,就在荣王的丧礼上,格格周氏悲痛晕厥,被诊出已经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瞒得真是密不透风啊。
先前荣王病势日重,府上妻妾个个惊慌失措,忙作一团,哪里还有闲心思争锋吃醋?倒是给这位周格格机会,生生瞒住了身孕四个月!
一直瞒到荣王逝世,选在了一个最合适的场合,引出了自己的身孕。
原本一个小小皇子侍妾的身孕,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荣王都凉了,周氏腹中的可是荣王的遗腹子,很有可能是唯一血脉了!
因此周格格的身孕竟惊动了乾隆陛下,当时据说那位温婉柔善的令妃娘娘也在场,一边掉着泪一边称赞周格格数月来衣不解带侍奉之功。
乾隆便下了一道手谕,加封这个怀有荣王最后血脉的周氏格格为荣王侧福晋,命她好生安胎。
这个消息,还是宝容特特来告诉她的呢。
宝容皱着眉头:“顺容与令妃娘娘并不认识,怎的令妃突然帮她说起好话来了?”
顺容没进过宫,与令妃可以说素昧平生。难道令妃此举纯粹就是像向乾隆陛下展现一下自己的菩萨心肠?
哦,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令妃娘娘又复宠了。就在去年秋天,年近四十的令妃魏氏又又又一次怀上了龙胎!!如今已经临盆在即。其父魏清泰虽然没有被起复,但是其兄因只是“一时糊涂”、“不惹揭发老父”,因此今年正月就被再度委任内务府广储司五品郎中,掌内府库藏。——这可是个相当有油水的差事。
想必此事,皇后娘娘早已咬碎了银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令妃。
不过盈玥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些了,因为,选秀的日子已经到来了。
第一四四章、选秀(上)
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十七,黄道吉日。
盈玥一席浅水蓝色八吉祥绣纹对襟旗服,僵硬的手臂轻轻挑开沉重的车帘子,望了一眼外头灰蒙蒙中透着曙光的天际。
她现在身处的位置是顺贞门外,坐在一辆青色的普通制式的马车内。
尼玛坐得尾椎骨都疼嘶嘶的!!
至于为什么……
这还得细细说来。
本朝选秀的规矩十分冗杂,首先在开选之前,各旗的佐领、参领先要核实参选秀女名单,然后上报皇帝陛下知晓。
由钦天监择选吉日,选秀就可以正式展开了。
大清开国至今,旗人繁衍百年,人数早就已经翻了好几番,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整整二十四个旗的秀女,显然不可能一日甄选结束。因此三月十七这天,甄选的是满蒙汉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秀女。而富察氏正是隶属满洲上三旗正黄旗
为免选秀之日车马混乱,因此在在三月十六的下午,六旗秀女便陆陆续续乘坐统一规格制式的马车,赶到了顺贞门外,在本旗参领、领催引导下,开始排车。
两排马车,整整齐齐,一辆挨着一辆,靠边一字长龙,足足排出了好几里地!放眼望去,只有一盏盏大红的灯笼挂在车头上,千盏万盏,足足照了一整个夜晚。
按照规矩,秀女们必须坐在马车上等候,不许下车,吃喝拉撒一应都得在马车里解决。
这滋味,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是何等销魂。
为了避免排泄,正月十六日早晨,盈玥就不许吃饭了,午后灌下一碗参汤,便赶到了顺贞门。
所以秀女,大约都是这个待遇。条件好的可以喝一参汤扛着,条件不好,就吃点干巴巴的饼垫一垫,绝对是不能多吃的。因为这里可不会给秀女准备茅厕!
——就算有茅厕,可排泄这种事情,不可避免的肯定会染上异味,而“体有异味”这条缺陷,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所以——腹鸣如鼓,也都忍着吧。
不过盈玥当然不会忍。
排好车之后,她就闪进了小世界,饱餐一顿,祭奠了自己咕咕乱叫的五脏庙。
这秀女排车,都是按照家世门第的高低来排列的,若是与宫中那个嫔妃是亲戚,也可以往前调动位置。而盈玥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论亲戚关系,无疑都是最硬的。
她是忠勇公傅恒之女,老爹的官职、爵位,仅次于宗室亲贵,而宗室之女是不需要参选的。
毫无疑问的,十六日午后她抵达之后,没多久,便被正黄旗的参领客客气气请到了顺贞门的最前头,打开车门便能看到那纵横俱九排门钉的顺贞门正大门。
顺贞门是紫禁城的北门,朱红的宫墙上三座琉璃门,正中那个大是正门,左右两侧小一号是偏门。而这两排整整齐齐的秀女车,就排在右侧偏门外。
等过了宫禁时辰,便会开启右侧偏门,因秀女入宫参选。
盈玥昨晚是在小世界睡了一觉,因怕睡过头,因此一直都是浅眠,大约睡到凌晨三点便醒了,于是索性起了,好生拾掇梳洗,便出来了。
然后就一直在马车里坐到了现在。
她才坐了一个时辰,尾椎骨都疼了,真同情那些饿着肚子坐了一个晚上的秀女。按照规定,参选秀女的马车尺寸也有严格的规定,里头很是狭窄,躺下自是不用奢望,顶多只能歪着小憩一会儿。
真幸亏有小世界,否则一天一夜饿困交加,体质弱的只怕都要昏厥过去了。
刚这么想着,外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是从后方远处传来的。
盈玥忙挑开帘子朝后看,原来是不知那家娇滴滴的格格昏迷在了马车里,禀了参领,勾了名字,记做落选,火急火燎被送回家去了。
呵呵,连顺贞门都没进,便落选了,还真是悲催的主儿。
别说,这样的秀女还不止一个呢!
天大亮的时候,又有两个汉军镶黄旗的秀女,也晕倒落选了。
盈玥都忍不住怀疑,发明了排车选秀规矩的人,肯定故意用这个法子筛选体质孱弱的秀女。
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怎么睡觉,还能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去参选,这身体素质,想来也不会太差劲了。
这时候,盈玥旁边马车也挑开了一点点帘子,宝容露出了一张颓丧的脸,她指了指嘴巴,小声道:“月娘,你有吃的吗?”
盈玥默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奶疙瘩,丢了过去。
宝容稳稳接住,瞅了一眼,流着哈喇子便塞进了嘴里。
奶疙瘩,就是东方版的奶酪,又叫奶豆腐,是蒙古人发明的,满族因与蒙古世代联姻,所以奶疙瘩在满人圈里是很普遍的点心。这东西好吃又抗饿,还能稍稍解渴,拿这个当口粮最合适了。
这时候,宝容后头的马车里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巴掌小脸,“两位姐姐,能给我一块吗?我饿得好难受。”
都怪宝容,吃得那么带劲,后头马车里的人都闻见奶香味了。
那秀女观之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杏眼湿漉漉的,小嘴粉嘟嘟,端的是又可爱又可怜,她又急忙取下挂在自己衣襟上的绿牌子,指着牌子上的字,道:“我姓纳喇氏,阿玛是宫中舒妃娘娘的堂弟。”
盈玥一愣,小姨妈的侄女??是了,那绿头牌上赫然写着江浙参政道纳喇赫图之女。参政道只是从三品的官儿,位于布政使之下,在京中权贵云集之地,算不得太高的官职。若非与宫中嫔妃是亲戚,怎么可能排在宝容后头?
只是这个堂侄女,到底堂了多远,她就不得而知了。
见她可怜,便扫了一眼四周,忙丢了一块奶疙瘩,精准地丢进了这个纳喇秀女的车窗中。
这位纳喇氏格格比宝容文雅多了,她忙道了谢,落下帘子,才开吃。
正在这时候,顺贞门的偏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五六个太监,为首是一个穿着蟒服、品级不低的宦官,那人与参领交谈了几句,便扯着嗓子,扬声道:“请众秀女下车!满洲正黄旗、满洲镶黄旗先行入内!!”
第一四五章、选秀(中)
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十七辰时初刻,深深浅浅蓝色旗服的秀女们纷纷下了马车。
按照规定,秀女只能着蓝、斜对襟样式,配三寸蓝色花盆底鞋,发型上,小两把头、一字头、架子头均可,但所佩首饰包括耳环在内,不得超过五件。
虽然规定得如此严格,但依然能够在穿戴上轻易区分出高低。
世家大族的格格,用的无不是顶级的丝绸缎料,动辄缕金丝绣纹,往往是顶尖的苏绣绣娘一针一线制成。旗髻上哪怕首饰不得超过五件,但金累丝嵌宝石的钗子,肯定比银钗金贵。
宫里人的眼睛是最尖的,一眼就能看出你头上的首饰是纯金、还是鎏金。
盈玥与宝容因排在最前头,彼此对视一眼,便并列盈盈走到顺贞门前,朝着那位六品顶戴太监盈盈落落大方一礼。
那太监只消扫一眼秀女襟上佩戴的绿头牌,便可知晓秀女家世几何,再看衣着打扮,便可知家境如何。
见是富察家双公府邸的格格,那太监露出笑逐颜开,神色无比和蔼,微微颔首,“这世家大族的格格,一看就是不一般。”
笑眯眯点头,那太监便负手从盈玥、宝容身旁走过,去打量后头的秀女了。
这便是初选,指派有一定品级的得脸太监负责选看,初选选的是仪容,只要长相端正,仪态端范,便算是通过了。
其实也不尽然如此。譬如某高官之女,长相很抱歉,也依然能够通过初选。
毕竟初选被刷下去,那可是连宫门都没进,是很不体面的。
初选其实就是草草筛选一遍,秀女们只需排列好,站端正了静候甄选太监走到跟前,行个礼问个好既可。
当然了,甄选太监不会直接说“淘汰”的话,只消一板脸、一皱眉,立刻便有小太监上前,抬手说一个“请”字,意思是请你回家去吧。
盈玥站在前头,自然要目不斜视,断断不能看后头的状况的。
但是,很快后面便传开了啜泣声,可想而知,是某家秀女被淘汰了。
也真是可怜,不吃不喝一整天,结果被瞅了一眼,便落选了。
而前头这些过了初选的秀女,由专门的笔帖式在册子上标记,然后由太监客客气气引着进入顺贞门。
进了顺贞门,走了不过一射之地,便被引进一座小巧精致的偏殿,里头等候的是几位穿着浅褐色宫装、略有年岁的嬷嬷。
这边是复选了。
复选的内容,着实令人面红耳赤。
复选要求秀女体无异味、疤痕,且是处子之身,因此少不得要宽衣解带。
盈玥作为一个现代人,倒是可以坦然面对。可宝容却羞得都要冒气了。
面对她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格格,甄选嬷嬷不至于太过分,嬷嬷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是不是处女,稍稍撇一眼便心知肚明。至于否有异味、疤痕之类的瑕疵,即使有一点点,嬷嬷也会睁一只眼闭只眼的。当然了,前提是红包得给足了。
譬如宝容,去年曾不小心被剪刀了刺伤了皓腕,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甄选嬷嬷扫了一眼,分明瞧见了,却一副没瞧见的样子。
塞了银子,宝容便拍着胸口出来了。
光初选和复选这两轮,便足以刷下九成的秀女,而且越往后,淘汰率越高。
接下来,便是第三轮,也就是殿选了。
素来主持殿选的,不是皇帝便是太后,而殿选的地点则不一而足,有时候在体元殿,有时候在静怡轩,若是气候暖煦,甚至会直接设在御花园。
盈玥与宝容都是进过宫的人,对于宫中的基本格局还算了解,因此并不慌乱。
复选结束后,由掌事嬷嬷亲自引领一众秀女沿着御花园曲曲折折行进,基本方向是往西南。一直走到了御花园的西墙,走到了一处垂花门。
盈玥心中终于了然,与宝容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殿选今年选在了静怡轩。
静怡轩位于御花园西侧,算是比较近的了。
入了垂花门,是个极其宽敞的院子,百余秀女都静默无声,有的悄然理着衣襟,有的侧着身子急忙补妆。毕竟这是殿选,虽然这里大多数秀女都会在殿选一轮被淘汰,不过在这里撂牌子,也不丢人了。
静怡轩正殿面阔五间,庭院极其宽敞,因此十分适合用来选阅秀女。
正殿四周围廊,三卷勾连搭式屋顶,曲线优美坡度平缓,不像庑殿顶、歇山顶有高高的正脊,看上去不会给人巨大的压力感。
殿中走出一位神色不苟的嬷嬷,执着册子,念了六个名字,命上殿前廊下候着。其中便有盈玥和宝容。而这位嬷嬷,她曾经在见过,是寿康宫的嬷嬷。
也就是说,这回主持的殿选是太后喽?
殿选也是十分严肃的事情,盈玥不敢怠慢,忙小碎步快速站在了廊下。
嬷嬷扫了一眼,语气倒也还算温和:“众位不必紧张,太后是很慈祥温和的。”
果然是太后选看今年秀女。
然后嬷嬷便将她们引入了殿中。
正殿三层须弥台上,是紫檀团福的宝座,太后穿着的是正装朝服,薰貂朝冠上一层层金凤、东珠灿灿,九龙纹五色祥云明黄朝袍,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皇帝呢。其实明黄一色,太后、皇后也可享用。
朝袍外则罩一件石青色无袖立龙纹的朝褂,也就是个大号坎肩,格外威严庄重。配朝服带的朝珠有三串,两串红珊瑚交叉佩戴胸前,还有一串最尊贵的东珠朝珠,更是非同一般。
太后身旁设花梨木扶手椅一座,上头端坐着一位衣着与太后一般无二之人。同样华丽的朝冠、同样明黄的朝袍,即使不认识,光凭衣冠便足以猜到,这位是中宫皇后。
太后与皇后底下那层台阶上,设两只绣墩上,绣墩上的两位身着金黄龙纹朝袍,头上戴着的虽也是薰貂朝冠,但朝冠的顶只有两层,金凤数目和镶嵌东珠的数量都明显少了许多。
这两位的衣着,明显是正三品妃。
绝大多数秀女,必定都不认得这二位妃子娘娘。
但盈玥一眼就认出来,坐在右侧的分明就是她那位小堂姨妈、舒妃纳喇氏。至于另一位,观之容颜似乎比舒妃略年轻些样子,口含丹朱、柳眉微挑,颇有几分明艳颖锐。
第一四六章、选秀(下)
太后、皇后外加两个妃子娘娘,这等架势,大多秀女们一进殿中,连抬头都不敢,便慌忙跪下,磕头请安。
盈玥暗想,四妃早在乾隆二十四年的时候就满员了,唯独在两年前,因忻嫔病重,乾隆甚怜,故加封其为忻妃。彼时宫中资历年久的嫔位实在不少,乾隆便索性无视了妃位的名额限制,又一口加封了出身蒙古的豫嫔、颖嫔以及汉军旗的庆嫔三人为妃。
如此一来,加上原本的愉妃、舒妃、令妃,便是七妃并立。不过忻妃不久便去世了,因此如今宫中妃位有六。
与舒妃小姨妈并坐的这位,年岁上明显不可能是年近五十的愉妃珂里叶特氏,也更不可能是即将临盆的令妃魏氏。
庆妃、豫妃和颖妃,三选一,会是哪位呢?
庆妃陆氏,是汉军旗,豫妃博尔济吉特氏与颖妃巴林氏是蒙军旗。盈玥猜想,太后应该会选个蒙军旗妃子陪侍甄选秀女。汉军旗的庆妃虽然得宠,但只怕不会有这份殊荣。
那么这位明艳妃子,到底是颖妃和豫妃呢?
这时候,上头的太后娘娘抬了抬手,旁边侍立的太监便立刻扬声:“免礼!”
盈玥一众六人忙齐声道:“谢太后。”
秀女们参差起身,肃然直立,脸抬目垂,不敢直视太后座前。
太后第一句便问:“富察氏今年几岁了?”
盈玥一愣,此刻底下站着的六人,可是有两个富察氏!她、和宝容!
宝容没有出声。
盈玥见状,忙上前半步,屈膝道:“回太后娘娘,奴才今年十四了。”
舒妃忙低声唤了一声“太后”,然后用自己的目光瞥向富察宝容,以为示意。
太后扫一眼那秀女襟上的绿头牌,便一切了然,于是问另一个富察氏:“那你几岁了?”
宝容忙屈膝道:“回太后,奴才十六了。”
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哀家想起来了,三年前你参选过一回。”
宝容嫣然一笑,道:“是,太后。”
见状,皇后辉发那拉氏端方一笑,道:“皇额娘真是好记性,我都快记不得了呢。”说着,便将目光扫向那个佩着“江浙参政道之女纳喇氏”绿头牌的秀女身上。
皇后眼中透着警惕,“左边那个秀女,是舒妃的母族亲眷吧。”
舒妃微微弯身,道:“是,她是臣妾堂弟之女,也已经十四岁了。”
听了这话,皇后瞬间释然笑了,“生得很标致。”——既然是舒妃的晚辈,自然不可能留为嫔妃了。
皇后眼珠一转,忙笑着道:“皇额娘,这几个秀女,都是端庄标致的,不如都留了吧。”
太后笑着颔首,道:“赐香囊。”
盈玥、宝容外加小纳喇氏赶忙跪下谢恩,接了太监端来的如意纹织金香囊。
这是留牌子待用的意思。
而其余三位秀女,被赐了芍药宫花,便是撂牌子,可以回家自行婚配了。
众人跪安,退出了静怡轩正殿。一出殿门,立刻有专门太监领着得了宫花的秀女出宫去了,一位嬷嬷笑着迎上盈玥、宝容和小纳喇氏三人,“奴才恭喜三位格格荣选留宫。请先去偏殿稍后直至殿选结束。”
此刻那些候着殿选的秀女,眼神中不禁带着艳羡,自觉地便让出一条通往偏殿的路。
静怡轩偏殿虽不及正殿宽敞华丽,但备了不少桌椅,累了半日,总算是可以坐下歇会儿了。从顺贞门初选,到验身复选,再到殿选,这会子都已经午后了。
哪怕是盈玥肚子也已经咕咕叫了。虽然她昨天在小世界吃饱喝足睡足,可为了避免今日排泄,今天的早饭自然没有吃,饿了半天,自然腹中饥馑。
宝容与小纳喇氏更是可怜,从昨儿起就没怎么吃饭,今早更是只垫了一颗奶疙瘩,根本撑不了太久。
二人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盈玥,分明是想问还有没有奶疙瘩。
有也得说没有啊!
在静怡轩偏殿,若是被旁人瞧见,可是坏了规矩。
便道:“先忍忍吧,殿选结束,便能用膳了。”等殿选结束,嬷嬷便会引她们去专门地方住下。历朝历代,秀女住所一直有所变化,而本朝秀女一直都是安置在西三所。
西三所位于慈宁宫后方,三个并排的窄小殿宇,曾经是给位份低微的上一代嫔妃居住。不过如今都是乾隆三十一年了,唯一幸存的先帝嫔妃,就只有和亲王他老妈裕贵太妃,可人家早去和亲王府上享福了——就算人家没出去享福,也不可能住西三所这种低级殿宇。
而且西三所地方也很不好,加在慈宁宫与西六宫宫墙之间,不透风、采光也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段不错,离着太后的寿康宫很近,离皇后的翊坤宫也不算太远。
所以很方便太后和皇后“引阅”和“复看”秀女。
而秀女身份也只比宫女高点,稍微修一修,将就住便是了。
殿选在一个时辰后结束,然后由太后身边的嬷嬷领着三十来号通过殿选的秀女,便往西三所而去。
满军正黄旗、满军镶黄旗、蒙军正黄旗、蒙军镶黄旗、汉军正黄旗、汉军镶黄旗,六个旗只留下三十来个秀女。这筛选的概率,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想想后头还有十八个旗的秀女待选,还得再选三日,到时候就多了。
到了地方,总算是亲眼见到西三所的模样了,果然狭窄得很,跟静怡轩没得比。院子小,一间间屋子,如鸽笼一般,一眼扫去,正屋有三间、东西两侧厢房反倒更多,各有五间。
三个所,应该都是这样的规格。
略略一估计,便晓得,决计不可能一人一屋。
果然,一位嬷嬷笑着道:“两位富察格格系出同族,不如便同住一屋。不过按照规矩,每屋要住三到五个人,所以……”所以还得再塞一个人。
宝容见状,忙道:“这位纳喇格格是舒妃娘娘的侄女。”
嬷嬷了然:“那敢情好,三位格格情随我来,这第一间正屋就委屈三位格格暂住几个月了。”
正屋采光能稍微好点,而且位置上代表着贵于东西厢房。已经是西三所最好的住处了。
好在如今才选阅了四分之一旗的秀女,因此房屋还很是充裕。
西三所的头所和二所,是给满军旗秀女居住的,三所是给汉军旗和蒙军旗秀女住。因此也足以看出,满军旗秀女的留宫数目与汉军旗蒙军旗加起来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