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决定
“小夏,早餐在桌上。”
“好。”
洗手间,周夏沉默地挤出牙膏,低着头,动作缓慢。
终于,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黑眼圈的脸。
还有身边,华贵长裙的女孩。
周夏转头,什么都没有。
再次看向镜子。
这次,只有少年一人。
他沉默地刷牙。
两兄妹离开家。
“小雪,牛奶又没喝完。”
“不喜欢嘛。”
“真的么?”
“我从小就不喜欢呀。”
“哦。”
周夏表情平静。
经过橱窗,小雪下意识转头。
周夏跟着投去目光。
“旁边那个奶牛玩偶,更好看吧。”
“什么嘛,哥哥,你品位好差。”
“女孩子就应该喜欢小熊才对!”
小雪振振有词。
“也是呢。”
周夏勾起一抹笑容。
“女孩子,就该喜欢小熊玩偶啊。”
课间休息,王鹏凑过来。
“小夏子,你别冲动啊。”
“那可是限量版,就这么卖了?”
“不就是乌克丽丽。”
“搞清楚,jay的签名诶!”
“随便啦。”
周夏趴在桌上。
“别吵我,睡觉。”
王鹏瞪大眼,满是惊讶。
学神,竟然舍得睡觉?
“这是你要的乌克丽丽。”
男孩仔细查看,确定签名真实无误,笑逐颜开。
他连忙开口。
“钱的事,你放心,我这就打给你。”
“行。”
周夏骑着单车,确定过收款信息。
一蹬踏板,少年的背影迅速远去。
棚屋,单车孤零零地停着。
“昨晚?”
“什么昨晚?”
周夏审视着燕玲脸上的困惑。
“没什么。”
他坐下来,看着燕玲围着机车忙碌。
表情认真而专注。
闪着理想者灼热的光。
“燕玲。”
周夏唤她。
“怎么了?”
她头也不抬。
“你说,我是谁?”
动作停下来,燕玲转头,认真看周夏。
“从昨天开始,你就很奇怪。”
“还好吧。”
燕玲又是仔细看了他两眼。
“随便你。”
“那边的工具箱,给我拿一下。”
“好。”
过了会。
“那么,你是谁?”
燕玲表情,古井无波。
“燕玲啊,还能是谁。”
“真的么?”
“你觉得呢?”
“我觉得……”
周夏抿紧嘴。
各种想法纷杂不堪。
脑子好乱。
周夏耳畔仿佛有人低语。
像是讲述世界的真相。
他却不想听。
因为不想听,所以模糊。
“你好像,很纠结嘛。”
燕玲拍拍手,带着一身呛鼻的机油味,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
一罐可乐扔来。
燕玲开了拉环,仰头吨吨吨。
“哈!”
舒服地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有心事。”
“昂,差不多。”
“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么?”
周夏轻笑。
“嗯,是不是怪人什么的。”
燕玲斜了他一眼。
“挺有自知之明啊。”
“嘿嘿。”
“讲真,你呀,太那个……”
燕玲想着形容词。
“从容?”
周夏提示。
“不对,不是。”
燕玲喝了口可乐。
“有了。”
“你这人,太冷漠。”
燕玲点头肯定。
“对,就是冷漠。”
“什么事,你都没放心上。”
“学习啊运动啊还有交朋友什么的。”
“虽然你看起来都很投入。”
“但眼睛骗不了人。”
“无论做什么,你都没放在心上。”
“你从来不在乎学习成绩,不在乎运动的胜负。”
“你似乎也不在乎女孩子。”
燕玲摇摇头。
“太奇怪了。”
周夏扯着嘴角,露出笑来。
“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挺好。”
燕玲点着头。
“像是个人了。”
“你这话说的。”
“搞得我以前不是人一样。”
“啊,就是。”
燕玲很认真。
“你以前,就不像是个人。”
周夏噗嗤笑出来。
笑声越来越大。
捧着肚子,眼角有了泪花。
“随便你……”
燕玲大口大口喝着可乐,看着周夏。
“说起来,有些心事,如果你真的走不出。”
“不如,飞桥吧。”
燕玲随口道。
周夏停下笑。
脸色严肃下来。
他似乎想了想。
点了点头。
“那好,飞吧。”
燕玲眨眨眼,拿惊奇的眼神打量他。
“真去啊?”
“骗你干嘛。”
“理由呢?”
“可能,我到底做不到骗自己吧。”
“矫情。”
“谁不是呢。”
周夏站起身。
余光看到机车的后视镜,与出现在里面的洛丽塔长裙女孩对视。
“走了。”
“真飞啊?”
“当然。”
“啥时候,送你最后一程呗。”
“信不信我活着回来。”
“不信。”
“哈哈哈,我也不信。”
周夏大口喝着可乐。
燕玲的话从后面传来。
“别怂,像个男人一样,飞过去。”
周夏摆着手。
“当然,一路向北。”
“一路向北。”
“再见,周夏。”
“你也是,再见,周夏。”
他说着。
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燕玲的话,可没你这么多。”
“理想人格,还是个话痨。”
嘴角勾起肆意的笑。
孤注一掷,一路向北。
“哇,哥哥最好啦!”
小雪抱着小熊玩偶,开心地蹦蹦跳跳。
她眨眨眼,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说期末考再买么?”
“哥哥哪来的钱?”
周夏笑而不语。
“吃饭了。”
很难得,今晚周夏下厨。
周父周母拗不过这孩子,只能任他去了。
一步步处理食材,点火热锅。
“看啊,小夏好熟练。”
“嗯,真能干。”
周夏低垂眼眸。
厨房里,从来都是老妈忙碌的身影。
一直到十三岁,他都没自己动手。
别说动手了,就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而十三岁以后……
听着外面传来爸妈的称赞。
他勾起嘴角。
眼眶却有泪珠。
熟练么?
是的吧。
毕竟,习惯了。
说起来,没能让你们尝到小雪的手艺,真遗憾呢。
他做了麻婆豆腐,酸菜鱼,红烧青菜……
都是家常的菜。
“开饭了!”
四人围坐。
饭桌上热气腾腾。
客厅暖薰的光,温馨,仿佛梦境。
周雪夹了一筷子鱼肉,啊呜啊呜。
“哇,好吃。”
“真的?”
“嗯,没想到哥哥的手艺这么好!”
“小雪不见得比我差哦。”
“不会吧……”
小雪皱起鼻子,看起来很没信心的样子。
“我都没做过呢,可能最后会很难吃也说不定……”
周夏很温暖地笑了。
“其实,小雪你的手艺比哥哥还好哦。”
“甚至还会因为多放了点盐而数落我呢。”
“怎么会!”
小雪振振有词地辩解。
“我才不会那样子呢!”
周夏微笑的眼里,有悲哀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是他想象的生活。
却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第32章 飞桥
寂静的夜,世界沉睡,无人苏醒,万籁俱寂。
少年打开车门。
砰地一声关上。
坐上驾驶。
他检查后视镜,仪表盘。
然后系安全带,一丝不苟。
全都是按着新手教程来。
插入钥匙,启动。
周夏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半岛铁盒。
车灯亮起两束光。
AE86缓缓前进。
“小夏。”
后视镜里,是男人成熟的脸。
周夏的眼中,有冷硬的光。
“你去哪里?”
周夏抿紧嘴。
“怎么不说话?”
男人皱起眉。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是学校还是什么,都可以跟爸爸说。”
“很晚了,不要出门。”
挂在一档,AE86很慢很慢。
忽然,男人露出宽慰的笑来。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一个人,也不跟小雪说一声,真是的。”
“你们毕竟是亲兄妹。”
男人摇摇头。
“总之,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路上小心。”
男人挥挥手。
似乎在后视镜里,周夏看到男人冲他眨了眨眼。
他听到对方笑着对自己说。
“以后啊,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了。”
“有些路,你还是得一个人走。”
“这次要是摔倒了,可别找我哭鼻子。”
男人哈哈,爽朗地笑。
周夏也跟着笑起来。
他右手握紧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左手手肘支在摇下的车窗上,捂住了嘴。
笑意却从眼里透了出来。
“要坚强。”
“要努力。”
“爸爸知道,一个人,走下去,会很难。”
“可以哭的,可以哭,就算是男孩子也没关系。”
“但哭完了,接着往前走。”
“别停下,我们看着你呢。”
“还有,别想着为我们活什么的。”
“有时候,多少也为你自己努力。”
“对了,女朋友不用太好看,但性格一定要好。”
“可惜,这条路,陪不了你了。”
男人淡淡地笑。
“要坚强啊。”
周夏闭了闭眼。
有什么东西,划过了脸颊。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气。
“好。”
男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后方传来。
“那么,去吧。”
“爸,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换档,踩下油门。
不转弯,不回头。
公路从轮胎下一直向前延展。
到了目所不能及的远方。
所有挡在前面的房屋或者河流。
自动让开,如士兵般,陈列两旁。
AE86不停加速,继续加速。
后视镜里的世界。
越来越远的道别。
车窗外风景扭曲拉长,成了斑驳的色块。
只有这条一直延伸的公路,真实不虚。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捂着嘴。
车窗外色彩斑斓,梦幻迷离。
而他的眼中,只有坚定而决绝的光。
副驾驶的半岛铁盒,自动打开。
扉页上,是两座紧挨的墓碑。
左边那座,其上文字秀气娟丽,总共五个大字。
“周康国之墓”
旁边一座,其上文字一笔一划,仔细工整。也是五个大字。
“陈秀琴之墓”
书页哗哗作响,不停翻动。
一幕幕画面,跃然其上。
地上烧着火。
天空破开大洞。
血眼的怪物蜂拥而出。
悲剧上演。
男孩和女孩,逆着人流,狂奔。
是啊,小雪,女孩子就该喜欢小熊玩偶。
而且,喝太多牛奶,本来就不好。
所有的一切,跟我想象中妹妹的样子,一模一样。
但这只是我想象的你。
并不是真的你。
并不是。
周夏左手捂着嘴,眼神坚硬而锋利。
我终究,骗不了自己。
湍急河流,大江拍岸。
断桥若隐若现。
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女孩的脸。
五官精致,毫无生气。
你到底是谁?
AE86驶上断桥。
副驾驶的王鹏凑近来。
“小夏子,停下吧,我们开黑啊。”
王鹏挤眉弄眼。
AE86一往无前。
老狼撸着袖子看他。“你小子,大晚上,不睡觉想干嘛,信不信老子罚你跑圈!”
洪秀弱弱的声音响起。
“团长,你也不要阿秀了么?”
杜莎的头快碰到了车顶。
“周夏,你这是又要去哪?”
安静了一会。
周夏眨了眨眼。
副驾驶上,女孩捏着衣角,厚刘海遮住大半张脸,声音好低好低。
“周……周夏同学。”
少年眸光闪了闪。
握住方向盘的手,根根青筋。
“请不要,忘记我。”
周夏转头,深深地看了眼女孩。
转而目光投向前方的路。
“好。”
“哥哥,谢谢你的小熊玩偶。”
小雪冲他田田的笑。
AE86慢了慢。
周夏一眨不眨,像是要把这笑容,烙印脑海。
多久……多久没见过了。
“行啦。”
燕玲一拳头砸在他肩膀。
随后暴起双臂,神态满不在乎。
“都到这了。”
“别婆婆妈妈的。”
“赶紧的,飞吧。”
周夏笑出了声。
他摇摇头。
“为什么我的理想人格,会是你?”
“怎么,有意见啊?”
“没没没……”
周夏摆着手。
“你小子,看着点,开车呢。”
“你好歹系上安全带再说我。”
“要你管。”
周夏噗嗤,又是笑出声来。
“我竟然,自己跟自己吵架。”
“你还藏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出来呢。”
“昂,是了,如果我不想,也打不开半岛铁盒,对吧。”
“随你。”
世界已然变成一个奇怪的模样。
房屋学校橱窗单车,还有几乎所有的人们。
变成了扭曲斑驳的色块,互相纠缠环绕,虚无混沌。
唯一真实的,只有这条笔直延伸的公路。
还有公路上行驶的AE86。
“你小子,不后悔吧?”
“有点。”
燕玲投来鄙夷的目光。
“要我说,想这么多干嘛,变强然后砍死怪物,皆大欢喜。”
“有道理。”
周夏露出轻松的笑。
“所以,还后悔么?”
“还是有点。”
燕玲的表情像是在说,真的输给你了。
“毕竟,这世界太美好了。”
周夏说着。
“换成以前,我从来不会想,原来最平静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
“停停停!”
燕玲赶紧竖起手掌。
“你化好多。”
“看,到了。”
前方不远,大桥断点。
“说了这么多,够了吧。”
“昂。”
“那,飞吧。”
燕玲道。
“嗯,飞吧。”
周夏开口。
燕玲拍了两下他肩膀,比出大拇指。
“只能送你到这了。”
“一个人走,这是规矩。”
燕玲身影渐渐消散。
留下最后的话。
“你看,桥就在那里,总得有人去飞。”
“这次,看你的了。”
周夏笑得眯起了眼。
“还说我矫情。”
嘟囔一句。
他摇头。
“飞吧。”
AE86冲出断桥。
如跃出海面的巨鲸。
不停向着高处攀登。
没有着陆,四个轮胎飞快旋转。
强大的惯性,令得AE86,一飞冲天。
晚风透过车窗吹在他脸上。
下面是湍急的水。
浪头拍击礁石,威势赫赫,像是要将其砸得粉碎。
坠落,便是死。
到了现在,只有飞过去一条生路。
而这般紧要关头。
周夏选择,闭上双眼。
身体好轻,像是能被风吹走。
其实,并不轻松。
但这种无法回头,不能逃避,只可以面对的感觉。
这种把自己逼到绝境,不留丝毫余地的决绝。
这种一往无前。
真好。
心中,满是坦然。
AE86似乎到了最高点。
开始向下坠落。
而对面的桥,还有一段距离。
周夏猛然睁开眼。
左手狠狠一拍方向盘。
鬼神赐福!
继续,飞啊。
眼中有熊熊的火焰。
堵上一切,孤注一掷。
我不回头。
因为,从一开始,你们就毁掉了我回头的意义。
父母死了,怪物,我和你们,不死不休。
谁怕谁啊。
白色的车身燃起血色的火焰。
像是被周夏双眼内的怒火所点燃。
AE86如同重获新生。
排气管喷出灼目的焰火。
AE86硬生生停止下坠的势头,以完全不可能的姿态,拔起车头。
往着更高处。
往着前方的桥。
给我,飞啊!
一路向北。
第33章 战役
我叫燕玲,一名士兵。
自大学毕业,投身军伍,已半年有余。
虽是女生,但只要还能握得住枪,必得上阵。
可惜,不只是我,琪琪也应招入伍。
当我得知,只要努力,积累战功,升任班长,便能自行挑选士兵时。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张婴儿肥的脸。
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我很努力。
战友总不相信我是女生。
他们说:“哪里有打仗这么拼命的女生?”
“你开枪比我们都准!”
我知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燕玲,也太帅了。”
当然,最后一个想法,战友之间,也只是玩笑。
偶尔停火休息时,靠在战壕的墙壁上,灰头土脸的几个人,聊天扯淡,算是谈资。
我是不会生气的。
毕竟,在这种时候,朝不保夕,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偶尔的玩笑,也是奢侈。
两个月的拼命战斗,我取得了卓越的战功。
说来也挺丢人的,我没有觉醒的才能,也没有出众的头脑。
面对怪物,只能拿起手中的枪。
幸好联盟研制出了,对怪物也能起到杀伤作用的枪械。
否则,我可真的是束手无策。
大学四年,文化课全面为体训课让步。
世界末日论喧嚣尘上。
琪琪忧心忡忡,不止一次地跟我谈起。
“燕玲,听说,联盟守不住了。”
“怪物要大规模入侵我们。”
“怎么办……”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安慰性地揉揉她的脑袋。
看着她精心打理的头发乱成鸟窝。
然后婴儿肥的小脸满是气恼。
以这种方式,让她忘记担忧。
但我知道,联盟所作所为,无不说明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怪物,真的要来了。
自黑暗时代往后,人类尽管有过数次危机,但大体上还是把怪物,挡在了异次元的另一端。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世界末日的气息,近在咫尺。
大二开始,学校大量增加射击课程。
全方面野战的知识,系统学习。
无论你之前什么专业,无论你是男是女。
甚至于,除了必要的岗位之外,社会上的人,全部回到大学,接受军事化训练。
训练是残酷的。
学生们曾经为了如山般的课业,叫苦不迭。
也有人幻想,穿越去异世界,学习斗气魔法,纵横无匹。
而现在,取消文化课,转而训练起军事才能。
学生们这才发现,不是随便谁,都能攀登巅峰。
吃苦两字,说来轻巧,但真正能做到,哪个不是心存高远之人。
最开始,我还担心琪琪会受不了。
只是,受不了也没办法,军事化训练是联盟强制执行的政策。
所谓强制执行,就是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还没死,就必须得去做。
换句话说,不想做,就去死。
联盟亮出了他铁血的一面。
人们这才记起,这个统治全世界的组织,一直所面对的,可都是来自异次元的怪物。
从某方面而言,比起管理者,联盟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军事组织。
而令我吃惊的是,琪琪这丫头,表现出了强大的韧性。
一天的训练结束,琪琪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咬牙,给自己上药。
不上药不行,第二天根本起不来。
终于,我问她。
“为什么这么坚持。”
她这样回答我。
“我想活下去。”
女孩婴儿肥的小脸,认真得让人心疼。
“我知道的,只有变得强一点,更强一点,才能活下去。”
她闪着光的眼睛,看向我。
“燕玲已经这么厉害了。”
“我也想,追上你的脚步。”
“然后,和你一起,活下去。”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下一幕,穿着军装的琪琪俏生生站在面前。
这是我们入伍后第三月。
我凭借军工,晋升班长。
第一时间,任命徐琪琪,为我副官。
许久不见,女孩身上的稚嫩气息,全然消失。
站在我面前的,已是一个挺拔历经战火洗礼的士兵。
只是,那张小脸,还是婴儿肥的。
我想起,据她自己所说,婴儿肥什么的,小时候奶粉喝多了,一直没消下去。
说这话的琪琪,表情很是苦恼。
女孩向我敬礼。
动作标准,干净利落。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我眼眶里打转。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太阳很大,白色裙子的女孩可怜巴巴地递出冰汽水。
“燕玲,帮个忙啦,我拧不开。”
当初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女孩。
现在手上,已满是握枪留下的老茧。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燕班长,副官徐琪琪,报道!”
我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
而我不知道的是,不只是琪琪,三个月的时间,我的眼神,也变的坚硬如铁。
“稍息!”
“是!”
空气寂静下来。
我们看着彼此,三个月的战火厮杀,恍如隔世。
“琪琪,这里,没有别人。”
我轻轻地说。
“你,还好么?”
我看到婴儿肥的她,留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终于是放松下来。
“燕玲,燕玲,太好了……”
“太好了……”
“你还活着……”
“我也活着……”
“我做到了。”
女孩扑到我的怀里。
我听到她哽咽的声音。
“我终于做到了。”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好像是四年前,又好像是五年前。
或者,是上辈子的事了。
女孩一边哭,一边说太好了。
似乎,还是因为转学去鹰中的事。
鹰中啊。
我想起那座阳光下的学校。
还有……周夏。
前两天,临江失守。
我看到沦为废墟的鹰中。
回忆蒙上了灰。
阳光黯淡下来。
曾经的人们,如今身在何方?
因为作战风格勇猛精进,我所率领的作战班组,往往负责最前线的战斗工作。
于是,直面怪物,已是日常。
在战场上,碰到牛头人或者章鱼怪,是最好对付的。
而火元素或者暗元素,这些精灵,非常头疼。
对付元素类怪物,必须使用特种弹药。
而联盟的特种弹药配给有限,根本经不起浪费。
于是,每当元素类怪物出现,我必定身先士卒,以特种弹药,一一点杀。
第34章 陪你
是的,我没有觉醒的才能,也没有出众的头脑。
但在战争爆发之前,就游戏方面,我具备与生俱来的天赋。
无论什么游戏,冒险类动作类或者射击类,都能很快上手,并且迅速精通。
可能正是因此,在枪械方面,我也表现出了卓越的天赋。
这也正是我在两个月内迅速晋升班长的本钱。
轰隆隆的震响稍微停歇。
我们班组躲在战壕下。
这一波的怪物,算是打回去了。
“副官,清点伤亡。”
“是!”
徐琪琪猫着腰起身,快步离开。
我深深呼吸。
能闻到漫天火药味道。
余光里,琪琪蹲在血泊旁,右手于胸前连点,做祷告。
叼住能量棒,一口一口,用力咀嚼。
我放下枪,回忆去年一起毕业的学校。
那是我和琪琪一起就读的大学。
往事越过岁月。
全都是训练的画面。
算了,再往前看看吧。
时间还有,休息一下好了。
于是,想到了大学之前。
鹰中的画面,出现脑海。
当时完好的学校,还有现在的一片废墟。
年少就读的学校毁坏了重新盖就好。
可是那一件件染血布满弹孔的校服外套。
我闭上眼。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思绪纷乱。
树林间充满了敌意。
我感觉到自己高度紧绷的精神。
休息,需要休息。
于是,放空。
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
我微微闭上眼,感觉到宁静与安详。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不重要。
“来,冰棒。”
“哇,谢谢燕玲!”
我看着琪琪脸上惊喜的表情。
那时候怪物还是很遥远的事。
联盟和职业者,将这些威胁,挡在外面。
我想着去打街机。
舔着冰棒的琪琪,立刻板起婴儿肥的脸来,一本正经地数落我。
什么女孩子不能玩游戏啦。
什么街机厅不是中学生该去的地方啦。
什么我们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真是,吵死了。
没办法,真的要去街机厅的话,这丫头没准又要生气掉眼泪。
苦恼的我,只能陪着丫头逛街。
日子缓慢地一天天过去。
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平静的生活,总是会令人忽略。
像空气一样,习以为常。
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
久远的,美好的,像是只出现于梦里的画面。
爆炸声将我惊醒。
猛地睁开眼。
飞扬的尘土,扑簌簌落下。
耳朵嗡嗡作响。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卧倒。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过后。
我抓起枪,翻身而起。
琪琪!”
闪电般看去。
爆炸正是从琪琪刚才所在的方向传来。
烟雾和尘土遮蔽了视线。
我发了疯似的跑去。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琪琪,你不能出事。
绝对不能出事……
我冲劲了爆炸中心。
炙热的空气,灼烤我的皮肤。
这种熟悉的感觉,我立刻判断。
是火元素的火球攻击。
该死的,不是打退了么!
指挥部那群废物!
我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前进。
琪琪,琪琪!
一张张面孔找了过去。
不是,不是,都不是!
在哪?
我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全身过电般一震。
低头,看去。
硝烟下熏黑的脸。
熟悉的婴儿肥。
火球袭来,正好落在琪琪附近。
正忙于清点伤亡的女孩,来不及闪避,只能就地趴下。
但爆炸的威力,直接将她笼罩。
我看到徐琪琪艰难地睁眼来看我。
还有她身下扩散的殷红。
军服破烂,露出大片狰狞伤口。
明明,明明这女孩最爱干净了。
以前我每次打球完,习惯性地想去摸她脑袋。
女孩都一脸嫌弃地躲开,推着我去洗手。
而现在,琪琪,应该很难受吧。
我叫她的名字。
手中形影不离的枪,哐啷落地。
染上女孩的血。
我死死地抱住了她。
女孩睁开眼,来看我。
我看到女孩嘴唇吸张,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靠近了去听她的声音。
我听到她微弱地叫我的名字。
“燕玲,燕玲……”
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你别哭……”
“你别哭啊……”
琪琪娇憨的声音。
“我想吃冰棒了。”
“燕玲,我想看你打篮球。”
“对不起,一直不让你玩游戏。”
“其实……我知道,你很喜欢打游戏的。”
女孩费力地扯动嘴角。
露出令人心碎的笑。
“燕玲,对不起……”
“早知道会打仗,我应该陪你一起打游戏的。”
女孩眼中的光,愈加黯淡。
我狠狠咬着牙。
泪水不断留下。
“够了!”
我喊。
“不要说了。”
“过往事,我不许你再提!”
“琪琪,休息一下。”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我去找周夏,他会治疗,他有圣水,琪琪,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看到女孩睁着眼看我。
她还在小声说着什么。
联络器频繁作响。
部队弃守阵地。
你看着我,要我也离去。
我怎么能放弃!
“不要哭!”
“燕玲,答应我,不要哭……”
我抽着鼻子。
“好,不哭。”
“我留着陪你。”
我强忍着泪滴。
我握着你的手。
“琪琪,答应我。”
“不要说往事。”
“活下去。”
“我们一起活下去。”
我看到你缓慢地张嘴。
话语终究没能出口。
你脸在抽搐。
就快没力气。
我想起夏天冰棒和汽水。
还有穿着白色裙子的你。
有些事,真的来不及回不去。
我听到你细微的声音在叫我。
“燕玲……”
一切安静下来。
怪物的吼叫。
机枪的咆哮。
一切都安静下来。
最后的画面。
是你的侧脸倒在我的怀里。
撤退的士兵跑过我身边。
有人想拉我走。
隐约听到他们在我耳边喊。
“班长!撤退了!”
“班长!怪物要来了!”
你没了声息。
如泥塑木雕,动也不动。
士兵跺跺脚,跑远了。
你慢慢睡去。
我摇不醒你。
终于。
泪水在战壕里,决了堤。
有些事,真的来不及回不去。
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
和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
我抱着你回忆曾经一起毕业的学校。
而眼泪一直都忘记要掉。
你的手无力垂下,摔在血泊中,点点殷红。
嘲笑的声音在风中不断被练习。
这树林间充满了敌意。
我操起枪红着眼站起。
怪物如潮水涌来无边无际。
我怎么能放弃。
枪械喷吐火舌。
一发发子弹,准确命中怪物火晶。
琪琪。
我留着陪你。
第35章 小路
小镇,浓雾。
黑白的世界。
猫头鹰停在树枝,缓缓转动头部。
门开了。
黑礼服,纱面巾。
女人静立于门口。
如同雕塑,如同树木。
如同,死物。
厚刘海的少女,低着头,坐在桌前。
令人窒息的肃穆。
黑白的世界里,看不清她的脸。
浓雾通过敞开的门,把触手往房内探出。
猫头鹰尖锐的啸叫。
刺耳,惊悚,瘆人。
“吱!”
凳腿摩擦地面,令人牙酸。
黑礼服盖住脚踝。
厚刘海的少女,沉默地站起。
沉默地转身,沉默地迈步,沉默地移动。
沉默地……把手伸出。
母亲牵着她的右手。
离开家门。
轻轻地走过。
清晨那安安静静的石板路。
浓雾。
散不开的浓雾。
厚刘海垂下。
于是她,看不见罪的国度。
黑白且无声。
某个时刻,少女和女人,手中多出蜡烛。
一盏惨白的蜡烛。
路旁的门打开。
也是黑礼服,也是肃穆。
越来越多人加入。
水滴聚成小溪。
小溪汇入江海。
浓雾中,黑礼服的河流,缓慢无声流动。
所有一切只为了。
通往救赎之路。
尖顶的教堂。
从门口进入。
惨白的蜡烛。
她微微抬头,眸光透过面纱。
看见,母亲没有五官苍白的面目。
天空蒙蒙散不开的雾。
前方,教堂。
沉默地跨步,沉默地跟随,沉默地流动。
沉默地,从大门进入。
少女低着头。
惨白烛火,映亮前方的路。
余光里,两旁墙壁,线条扭曲缠绕繁复。
组成怪物。
黑白的世界,密密麻麻的猩红双目。
暴虐疯狂混乱而且残酷。
黑礼服从中经过。
一盏盏惨白蜡烛。
一张张面孔麻木。
大厅中,抬头可见巨大的壁画。
有什么东西高居于王座,看不清具体形体,一团黑雾,扭曲不定。
除了那一双摄人的猩红双目。
王座之下,万万人匍匐。
母亲牵着她的手。
于第一排的蒲团跪坐。
角落老旧无人的管风琴。
自己演奏。
无人说话,无人抬头,无人欢笑。
直到沉默被打破。
“你们在干什么!”
“疯了!”
“疯了!疯了!”
“你们全都疯了!”
歇斯底里的狂吼,如同怒兽。
少女转头,于黑白的世界中,见到唯一的色彩斑斓。
一个男孩。
和其他人不同。
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
和其他人不同。
脸上五官清秀。
男孩似乎看到了她。
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来。
他向着少女跑来。
推开一切挡路的黑礼服。
七倒八歪,狼藉不堪。
但是。
没有尖叫,没有叱喝,没有愤怒。
黑礼服们沉默倒下。
面纱后的脸孔没有五官苍白肃穆。
男孩还在奔跑。
像是一把尖刀,要将此处分成两半。
像是一束星光,跨过山海刺破黑暗。
他向着少女伸出手。
他要带着少女逃亡。
少女犹豫着,犹豫着。
看着黑白世界中,唯一具备色彩的男孩。
像是大山里的孩子,第一次拿起海螺。
像是渔船上的少年,第一次见到铁轨。
像是他们,在千万人海中遇见。
“跟我走!”
男孩坚定的声音。
斩钉截铁,无所阻挡。
那是见山开山,见海平海的气魄。
除非身死,永不停步。
一束光照进心田。
或许,真的可以……
女孩封闭的心扉,打开缝隙。
她把手抬起。
她决定跟随。
一束阳光又怎样,一束阳光就很好。
男孩露出坚定的表情。
仿佛握住少女的手。
便是将全世界拥入怀中。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
只是一瞬间的事。
少年的头炸开。
像是摔裂的西瓜。
巨大的冲击力。
一小块惨白头骨,高高飞起。
在空中旋转翻腾。
直直打中天顶。
男孩像只破布口袋般倒地。
少女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睁大了眼,瞳孔涣散。
她看到,男孩渐渐褪去了色彩,流出黑色的血来。
她看到,男孩头颅四分五裂,也失去了五官。
“嘀嗒……”
“嘀嗒……”
黑色的液体,自天顶落下。
黑礼服们依然沉默。
液体在地上蔓延。
沾染他们的脚踝和衣摆。
黑礼服们依然沉默。
沉默地跪坐,沉默地低头,沉默地等待救赎。
少女猛地吸了口气。
像是溺水者终于接触到氧气。
像是从最深沉最黑暗的梦中醒来。
她惊醒。
泪水夺眶而出。
跪坐的少女,忽然手脚并用,狼狈地疯狂地混乱地爬行。
向着黑白的男孩。
向着黑色的液体。
向着破碎的头颅。
身体猛地一沉。
强壮的黑礼服,按住少女。
他被压倒。
下巴磕到地上。
磕在黑色的液体中。
想象中的甜腥味,没有出现。
甚至,一点味道也无。
少女挣扎,像是砧板上的鲤鱼甩动尾巴。
于事无补。
她看着黑礼服走过来。
黑礼服抓起男孩双脚。
黑礼服往外移动。
动作像是在拖之破口袋。
地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少女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黑色的液体,染上她的侧脸,双唇,还有眉眼。
少女被拎起。
扔回到她该在的蒲团。
身边,名为母亲的女人,依旧沉默,依旧低头。
少女往前投去目光。
一个巨大的黑色十字架。
十字架前一方石台。
一个身穿黑色神父装的年轻人,收起手枪。
年轻人注意到少女。
年轻人似乎看向了她。
年轻人似乎笑了下。
但那一张脸,空白一片,没有五官。
少女像是被抽出全身气力。
她低下头,厚刘海遮住眉眼。
一颗心失去知觉。
老旧无人的管风琴兀自演奏。
年轻的神父开始布道。
没有五官苍白平整的脸满是安详。
黑礼服整整齐齐。
巨大的压抑,沉默的无声。
布道走向尾声。
神父宣布救赎者名单。
少女听到自己的姓名。
母亲牵着少女的右手。
一个个孩子,和她一样,列队走向神父。
轮到少女。
她低头,亲吻神父的左手。
少女听到神父温和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孩子,神会宽恕你的罪。”
少女注意到母亲留下了泪。
一直沉默的母亲,在此刻流下了泪。
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她。
少女想到了白T恤的男孩。
还有血泊中裂开的脑袋。
少女听到母亲的声音。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沉默了下。
她跟着说。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母亲牵着她的双手。
轻轻走过,清晨那安静的石板路。
天空蒙蒙的雾。
卧室的门关上。
黑色帘幕被风吹动。
少女闭上了双眸。
我刚刚睡着。
天刚刚破晓。
第36章 转学
“你好,周夏同学。”
“你好。”
“方便的话,我们走走,熟悉一下学校环境,可以么?”
“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
女孩笑起来,很好看。
这里是蔚蓝高中,身为转学生的周夏,今天是他报道的日子。
现在这个点,上课时间,教学楼偶尔书声郎朗,周夏和女孩并肩信不,听她介绍周遭风景。
周夏微微笑着,认真倾听,间或说上两句,恰到好处。
他长相清秀,虽然为人内向,不喜说话,但必要交际的场合,也懂的如何处理,气氛算是融洽。
其实,蔚蓝高中,他再熟悉不过。
父母早亡,周夏自小和姐姐周雪相依为命。
那时,他六岁,周雪于蔚蓝高中任教。
正是这个原因,自小开始,蔚蓝高中,就是周夏第二个家。
之前两年的高中,他去外地求学,因为临近高考,必须回来参加,所以才转学回来。
两年不见,风景依旧。
周夏的目光,满是感慨。
毕竟,对于蔚蓝这么一所百年中学而言,两年时光,实在太短。
短到,不足以留下什么痕迹。
“啊,抱歉……”
女孩晃了晃手机,歉意地笑了下。
“喂。”
“昂,是我。”
“什么!”
“”好好好,我这就来!
挂掉电话,女孩开口,有尴尬的笑。
“实在不好意思,周夏同学,学生会那边有点事,我必须得过去一趟。”
“没关系,你先忙。”
“我自己随便走走就是了。”
“真的对不住啦。”
“话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直接找我就好。”
直到女孩跑出两步。
“对了,你是?”
女孩差点摔倒。
对哦,还没自我介绍。
好窘好窘。
“抱歉抱歉。”
女孩连连鞠躬。
我叫林小路。
“周夏同学,直接叫我小路就好啦。”
目送自称林小路的女孩风风火火跑远。
短裙飞扬,慌慌张张。
周夏摇头一笑。
感觉,还是蛮有意思的。
没有人陪着,独自散步,反而更加放得开。
一处处熟悉的风景。
哇,这个秋千还在。
周夏勾起嘴角,手放在秋千的绳上。
轻轻摇晃两下。
记忆泛起涟漪,好久之前的夕阳,还是个小孩的自己,荡着秋千,等姐姐下课。
秋千除了更加老旧,和以前,几乎没有区别。
真令人怀念。
他接着走。
路过教学楼。
图书馆,食堂,实验楼。
最后,停在长满翠绿爬山虎的墙边。
抬头望去,勾起嘴角。
老棋房。
蔚蓝高中有百年历史。
这座老棋房,同样也有百年历史。
周夏所在小镇,以为其文明。
近些年来,更是出了好些个少年为其天才。
想当初,周夏也是其中一个。
能如此繁荣,小镇浓郁的为其氛围,功不可没。
蔚蓝高中的老棋房,历经风吹雨打,见证了这座小镇的为其成长。
据说,所有奖杯奖状,凡是出自小镇孩子,都会于老棋房存放三年,以作展览。
而许多孩子,干脆就将之永久留下。
偶尔回来时,转一圈,看上两眼,当初的奋斗和拼搏,跨过历史长河,重现于眼前。
从正门入,过走廊,展览室的门上了锁,略略有些可惜。
听林小路说,这学期期末,老棋房就要拆了。
似乎因为时间太久,存在安全隐患,重新修缮又没有充足资金,索性拆掉。
之后,实验楼会腾出来,专门用以为其相关,比如围棋教室和展览室之类。
好可惜。
当时周夏如是想。
诶,门开着!
前面是曾经周夏练过为其的教室。
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周夏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到了,转身,往教室里看去。
周夏一愣。
他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清澈剔透,像是上好的宝石。
女孩端端正正坐着。
穿着蔚蓝高中的校服。
黑色上衣,红格子短裙,打底裤配小皮鞋。
加上女孩精致的五官,剔透的双眼,猛然遇见,令人怀疑,或许眼前这人,只是从童话中走出的精灵,本不应存在于现实世界。
心跳乱了。
周夏抿了抿嘴。
“你好……”
女孩安安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夏走过去,动作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看到女孩面前摆着一副残局。
黑白棋子绞杀一处,纠缠不清,乍看上去,处处可破局,处处又是死路。
周夏注意到,女孩手中,执的是黑子。
所以,轮到黑子了么?
他喜欢下棋,从小如此。
这般残局,尚是首见。
见猎心喜,一时间周夏竟忘了紧张,自然而然于女孩对面坐下,思考起破局之法。
他拈起一粒黑子,沉吟许久过后,周夏尝试性落下。
“错。”
清冽如山泉回响。
周夏抬眼往对面看去。
女孩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姿端正,五官精致如上好人偶。
刚才,是她说话?
就见女孩伸出手,白皙纤长的手指,将周夏刚落下的黑子拿起。
这意思是,我下错了?
周夏不服气,重新推演。
赫然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手,看似无事,但八手之后,满盘皆输。
他不由又是看了女孩一眼。
好厉害。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这残局,推演探讨,思考不休。
说是探讨,大部分时间,都是周夏在说,女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最开始周夏心有不快,女孩这般姿态,是瞧不起自己么?
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发现。
好吧,确实有资格瞧不起自己。
好强的棋力。
长得好看,下棋又这么厉害。
周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午休的铃声响起,没多久,周夏的手机也响了。
看了眼,是姐姐的电话。
“喂。”
“嗯。”
“好的。”
熄屏,周雪叫他吃饭了。
与女孩道别。
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舍。
走到门口,周夏回头。
女孩黑白分明的双眼。
她侧了侧脑袋,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周夏抿了抿嘴。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女孩只是看他,没说话。
果然如此。
“下次见。”
食堂二楼的房间,周夏姐弟对面而坐。
周雪打扮很成熟,只是,虽然很努力地保持表情严肃,但那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总让人很想捏一捏。
更不要说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身高。
为此,周雪家里备了两位数的恨天高。
为了掌握技巧,甚至还偷偷学过踩高跷。
“还习惯么?”
来自姐姐的关心,有种故作成熟的……萌感。
“很好。”
“和小时候一样呢。”
周雪点头。
“小夏有交到新朋友么?”
周夏沉默了片刻。
“没有。”
周雪开始了说教。
“换了环境,尝试打开心扉。”
“不要老是不说话。”
“尝试多交几个朋友。”
周夏点头,嗯嗯嗯,一看就很敷衍。
转头,窗外梧桐飘落了叶。
思绪也飘的远了。
第37章 怪人
清晨,三年二班。
“同学们,我们今天来了位转校生。”
“大家好,我叫周夏。”
“周夏同学,你先坐那边的空位吧。”
“好的老师。”
今天周夏正式入学。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
他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同学们都很友好呢。
周夏想着。
或许,自己应该更开朗一些。
第一节课到一半,从后门走进来一个人。
因为位置在最后面,周夏转头看去。
心跳,乱了。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老棋房见过的女孩。
竟然……是同班。
女孩也坐在最后一排。
之前不是还想着开朗么?
改变,从现在开始吧……
周夏冲着女孩,眨了眨左眼。
没看到么?
女孩坐姿端正,目视前方,听课也很认真呢。
“周夏同学!”
“是!”
语文老师忽然叫到他的名字。
周夏惊了下。
“上课好好听讲,不要开小差。”
“知道了。”
一阵哄堂大笑。
周夏稍稍有些脸红。
不知怎的,好在意女孩。
偷偷看一眼吧。
偷偷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
注意着讲台动静,趁着老师写板书,周夏飞快扫了眼女孩。
再次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周夏赶紧转回头,假装若无其事。
只是手中的笔,从大拇指转到小指,翻飞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花缭乱。
她……也在看自己呢。
这么想着,嘴角的笑意,怎么都隐藏不住。
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
中午,学生们都去了食堂。
女孩端正坐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周夏看到她拿出一盒便当。
女孩抬头,看向周夏。
周夏联盟收回目光,往食堂走去。
被发现了呢。
他这样想。
一天的课程结束。
因为时不时偷瞄女孩,周夏经常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很奇怪的是,女孩明明早上迟到了,老师也不说她。
而且这一天下来,老师也没叫过女孩来回答问题。
长得好看有特权么?
终于放学了。
女孩跟着人流往外走。
周夏连忙收拾书包,追了上去。
并排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看天,看看第。
“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师就跟没看到你一样。”
女孩瞥了周夏一眼。
眨了眨眼,睫毛修长。
脚步停下。
周夏也跟着脚步停下。
女孩转过身,面对周夏。
忽然,周夏的心怦怦乱跳。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女孩踮起脚尖,靠近周夏耳朵。
周夏隐约能闻到女孩身上好闻的香。
“秘密。”
周夏眨眨眼。
对上女孩清澈的眼。
他从这双眸子里。
看到了名为狡黠的光。
一瞬间,周夏竟愣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女孩身上,看到如此的情绪变化。
身体被撞了下。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帅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怪人。”
他身边跟着个女孩,长相可爱,脸蛋婴儿肥。
“好啦,真是的燕玲。”
女孩嗔怪地埋怨鸭舌帽帅哥。
然后对周夏微微点头。
“真不好意思,是周夏同学吧,燕玲就这样,其实她性格不坏的。”
“走了。”
鸭舌帽背影越来越远。
婴儿肥苦恼地嘟囔一声,又对周夏道了声歉,赶紧追了上去。
单车叮铃铃。
周夏穿过街巷,回家。
姐姐还没下班,学校有些事得忙。
系上围裙,准备晚饭。
一般两姐弟都是轮流下厨。
今天轮到了周夏。
饭桌上,周雪喝了口牛奶,对周夏道。
“小夏,你的牛奶呢?”
“姐,就算牛奶再好喝,也不能当饭吃啊。”
周夏无奈。
“你啊,喝少了,以后长不高!”
周雪摇头。
“对了,听章老师说,你今天上课经常走神。”
周夏把脸埋进饭里。
“那个燕玲,不要和她走的太近,知不知道。”
“哦。”
周夏放下碗筷,说了声我吃好了,就回去了卧室。
逃得一劫,他舒了口气。
只是,姐姐为什么要提燕玲呢?
他疑惑的摇头,搞不懂。
门外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
然后是周雪喊他。
“小夏。”
“今天怎么剩下这么多菜。”
“我明天拿去学校,当便当!”
“食堂不好吃么?”
周夏假装失聪。
第一节课是数学。
又是课上到一半,女孩才来。
再三告诉自己,才忍住没去看女孩。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
学生们奔跑去了食堂。
周夏镇定地看书。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了他和女孩两人。
周夏伸了个懒腰。
拿出便当开吃。
用余光偷瞄着女孩。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
窗外的阳光很好。
鸟叫得也好清脆。
暖风吹了进来。
其中,像是有女孩特有的香。
日子一天天过去。
每天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女孩才来。
周夏再没在食堂吃过午饭。
吃了三天的便当后。
这个中午,安静的教室里,搬凳子的声音格外地响。
女孩空空的桌子上,摆上第二个便当。
周夏若无其事道:“一起吃咯。”
眼睛看着别处。
“反正,总是一个人吃饭,不是很无聊么?”
等了会,没有回应。
意料之中。
但还是有些沮丧。
男孩转回脸。
见到女孩明媚的笑脸。
她说:“好呀。”
心花怒放春光明媚百里乌云鸟语花香。
男孩不敢说话。
怕颤抖的声音太丢脸。
但嘴角的笑意,却如何也无法掩藏。
这一天中午的便当,吃了好久好久。
燕玲和徐琪琪回到教室。
周夏看看女孩,这算约会么,他想。
“怪人。”
路过周夏时,燕玲再次开口。
他再次加入了围棋社。
某天下午,正独自在老棋房解残局。
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燕玲闯了进来。
两人对视。
“别说!”
燕玲只来得及扔下这么一句,立刻躲进了柜子里。
没过多久,周夏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传来。
果然,职业套裙的周雪出现在门口。
看到房间里只有周夏一人练棋。
周雪面寒如霜。
“有没有看到燕玲!”
“燕玲?”
“她往那边去了。”
周夏指着窗外,表情无辜。
“好!”
周雪想也不想,按着周夏指的方向,冲了出去。
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
“好了。”
周夏叫了声。
柜子打开,燕玲警惕地观察四周。
发现没有危险,这才长出一口气。
“谢了啊兄弟!”
她对周夏摆手。
“以后打架,报我名字。”
“你虽然奇怪了点,但人还不错,算个爷们。”
周夏略微有些尴尬。
毕竟,说着这些话的燕玲,是个货真价实的妹子。
第38章 借我
中午,空荡荡的教室。
周夏和女孩,默默吃饭。
女孩皱着眉,一筷子一筷子,往外夹胡萝卜。
“挑食!”
周夏嫌弃。
“哼。”
女孩拿好看的眼睛瞧他。
筷子一转,把胡萝卜往周夏饭盒里丢。
“诶诶诶!”
周夏哭笑不得。
“你是小孩么!”
“哼!”
女孩骄傲抬头,脖颈修长白皙。
很快,周夏的白米饭上,多出一层红红的胡萝卜丝。
周夏眨眨眼,计上心来。
学着女孩,把小肉丸往对方饭盒里丢。
女孩睁大眼,好震惊。
那表情像是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周夏!
震惊过后,女孩目光凝重下来。
战斗开始了。
两人夹起各自菜,不停往对方饭盒里丢。
杀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激烈非常。
直到燕玲吃完饭,慢悠悠晃回来。
两个人立刻假装若无其事,乖乖埋头吃饭。
燕玲看了周夏好久。
看得周夏很不自在。
傍晚,夕阳好好。
女孩安安静静走在路上。
“叮铃铃!”
单车停在身侧。
周夏好镇定的。
“你家,这个方向哦。”
女孩定定看他。
终于,周夏还是躲开了目光。
“那个,好巧的,顺路,我送你啊。”
安静,等待,心情好忐忑。
会同意么?
许久没有回答。
有些沮丧呢。
单车沉了沉。
心跳,加速了。
周夏回头。
女孩乖巧坐在后座。
两条修长的小腿并拢,一只手抓住周夏的衣角。
微笑,怎么也压不住。
“走了!”
行人,车辆。
路旁的桂花香。
女孩飘扬的裙摆。
周夏的衬衫好白。
时光慢慢悠悠。
一天天,日月交替,星罗棋布。
偶尔,周夏的后座,会有女孩的身影。
“一下子就到了。”
女孩淡淡的声音。
“哦,是么。”
周夏笑起来。
车头一拐,路过大街小巷,行于浩浩水旁。
那时候夕阳好大好大,像是要往水里沉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单车歪倒在地。
两人并肩坐于长椅。
出席夕阳壮烈的葬礼。
迎接漫天的月与繁星。
夕阳,水边。
两人的轮廓,成了唯美的剪影。
靠在一起。
老棋房好多人。
女孩好奇地凑近。
众人中央,周夏和一个男声,对面而坐。
两人中间摆着围棋。
黑白交错,平静中,战火四起。
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
“这人谁啊,竟然挑战羽学长。”
“听说是新来的转校生。”
“难怪没见过诶……”
“好像在三年二班,叫周夏。”
“等等,这名字有点熟。”
“对了,我在展览室看过,周夏,不就是几年前拿小学组冠军的那人么?”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印象。”
“想起来了,听说周夏去了外地读高中,没想到现在回来了。”
“这么说来,信息就对得上了。”
“有趣,如果真的是那个周夏,没准还真能和羽学长过上两招。”
听着周围学生的小声议论。
女孩往中间看去。
周夏执白子。
和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目光如龙,饱含攻击。
每一子落下,笃定而自信。
像是从最开始,就已锁定了输赢结局。
一颗子接一颗子。
两人你来我往,隐约间马长嘶剑如虹,兵哥所向,方寸间,天地自成。
当然,得有一定棋力,才能看得出其中凶险与妙处。
女孩津津有味。
周夏似乎早有定计。
羽学长思考良久,方才落子。
他的白子便紧跟着落下。
如锁定猎物的狼王。
紧追不舍,不给猎物丝毫喘息之机。
双方落子越来越快。
老棋房无人说话。
只听得落子声清脆如山泉,又急促如骤雨。
周夏微勾起嘴角。
他双手放空。
他目光如龙。
当敌人是空。
两分钟。
羽学长咬着嘴唇,缓缓落子。
紧跟着两声落子清脆。
周夏不假思索。
或者早已胸有成竹。
他战法无穷。
他左右开弓。
此刻气势如虹。
羽学长额头密布汗珠。
时间的箭头,都指向他铩羽而归的地方。
这一场不流血的战斗,成王败寇的铁则,和现实一样。
最后的白子落下。
羽学长持着黑子的手悬停半空。
许久许久。
周夏手指放松。
看到了对面,懊丧的脸孔。
黑子无力坠落。
众人围观,目光聚焦。
羽学长的声音,分外清晰。
“我输了。”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
有人不敢置信地惊呼。
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转校生以绝对的实力宣告。
蔚蓝高中围棋社迎来新的王。
“愿赌服输。”
“好,棋谱给你。”
周夏扫视一圈。
与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遇见。
举着棋谱,羞涩一笑。
这一笑,那个青涩内向的大男孩,又回来了。
棋盘上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如同王者的,是他。
骑单车吃午饭羞涩笑的大男孩,也是他。
这不冲突,这很正常。
女孩跟着笑起来。
好好看。
周夏想着。
“这个给你。”
女孩看着手里的棋谱。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残局么,这里的残局还不错。”
“哦。”
女孩眼中,有莫名的光。
“跟我来。”
她拉起周夏的手。
两人到了无人的老棋房。
分黑白子,对弈。
这些天,两人也经常如此。
但这次不同。
女孩先行,第一手,却落在一个很是奇怪的位置。
周夏学棋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种开局。
想了想,问了八成也没回答,接着下吧。
一手接一手。
因为女孩第一手的失误,一局结束得很快。
女孩并不见沮丧。
很快开了第二局。
她霸道地先行,周夏笑笑,让她去了。
第一手,又是那个奇怪的地方。
周夏皱眉。
如是八局。
女孩次次如此,局局败北。
终于,周夏还是问了。
“为什么这么走?”
这时,第九局刚开。
又是那个位置的第一手。
听到周夏的提问。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用食指点着棋盘上唯一的黑子。
“答案。”
说了这么一句,不管周夏如何询问,再无下文。
奇怪。
周夏想了许久,也没搞懂。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两人走得越来越近。
骑着单车,周夏带女孩去动漫之家,给她看自己最喜欢的角色手办。
身材修长,戴着黑色头盔,整个人裹在黑色风衣中。
他身边,还有个长相乖巧的女孩,只可惜双腿不便,坐在轮椅上。
“这位,是鲁路修。”
“这位,是娜娜莉。”
周夏介绍着。
同时露出羞涩的笑来。
“我知道很中二啦。”
“但是,为了某个人,与全世界为敌什么的。”
“确实是我曾经的梦想。”
语气里带上几分憧憬。
“这个故事啊,大概就是鲁路修,为了保护娜娜莉,并且给娜娜莉一个美好的世界,从而化身颠覆天下的魔王,大刀阔斧地改革,自己一人承担起所有的罪与恶,然后自杀,最后留给了娜娜莉一个美好世界。”
女孩眼睛好亮好亮。
她盯着娜娜莉。
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与世界为敌……”
“昂,是的。”
“娜娜莉。”
女孩喃喃。
一天的课程结束,放学。
“好大的雨啊。”
“糟糕,忘带伞了。”
“怎么办,回不去……”
放学时间,突然暴雨,学生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怎么,没伞么?”
周夏在人群中,找到女孩。
“嗯。”
“真巧,我也没有。”
女孩静静地看着周夏。
少年灿烂的笑。
“不慌,有办法。”
于是,三分钟后。
男孩和女孩,蒙着校服外套,冲进雨幕。
啪地一脚踏进水坑。
四溅的水花,划过弧线,晶莹的水珠曲面,映出两人紧贴的身形。
靠得好近好近。
周夏闻到女孩长发的幽香。
是什么洗发水呢?
他想着。
世界在大雨中变得梦幻而迷离。
盛大朦胧如同梦境。
在伞的森林中,蒙着衣服的两人,像是异类。
他们横冲直撞,放肆奔跑。
借我一个雨天。
借我诺言。
借我横冲与直撞。
借我不停歇的冒险。
借我轻狂如少年。
借我白衣的青春一瞬。
借我一瞬握成永远。
借我变如不曾改变。
借我坦率与磊落。
借我与你相守的流年。
借我勇气一往无前。
借我漫长的爱恋。
借我永远的永远。
PS:
改自现代诗《借我》。
第39章 演奏
“喂,周夏,有空么?”
“怎么?”
“燕玲,别这样说话啦。”
徐琪琪好苦恼,双手把燕玲推到一边。
燕玲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婴儿肥转向周夏,歉意一笑。
“是这样的啦。”
“燕玲拿了拳王冠军。”
“想要举办聚会,听说周同学会弹钢琴啊,加上我们又没有认识谁像周同学一样厉害。”
婴儿肥双掌合十,闭眼低头,诚恳地道。
“拜托你了!”
周夏尴尬地摆着手。
“不用这样啦。”
““切,也就你一个合适弹钢琴的,要不然……”
燕玲低声,眼睛看着别处。
但,还是听见了啊。
周夏摆手的动作越来越慢。
笑容逐渐崩溃。
“真是的!”
徐琪琪生气地跳起,敲了下燕玲脑袋。
“哼。”
燕玲没还手,默默别过脸。
“真是对不起!”
婴儿肥再次道歉。
“总而言之,明天晚上,你就能看到我弹钢琴了。”
周夏如是对女孩说。
单车停在一边,两人看着夕阳沉没。
简单讲述了和燕玲两人的对话过程。
“噗嗤。”
周夏笑出了声。
引来女孩好奇的目光。
“没事没事。”
周夏摆着手。
“忽然觉得,她们两个,真的很有趣呢。”
“就这么打打闹闹的,有人陪伴,也不孤单。”
女孩眨眨眼。
“陪伴?”
“是啊,就是陪伴。”
周夏转头,看到夕阳和湖水,点缀在女孩黑白分明的眼中。
一瞬间,竟停了动作。
停了思想,停了言语。
女孩眨眼。
瞳孔里的西洋和湖水,愈加璀璨。
这一刹那,心中某个角落,像是融化开来。
化成温柔一汪春水,化成安宁一泓秋月。
好多话想说。
好多话堵在胸口。
周夏缓缓靠近。
西洋中,男孩女孩的剪影,靠在一起。
忽然,女孩的脑袋,往后闪了闪。
周夏紧跟着弹开。
看着天空云朵,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聚会来了许多人。
别看燕玲这样,在学生里,号召力可不小。
周夏坐在钢琴前。
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起落下。
于是动人的旋律流淌而出。
台下的人好多。
周夏努力不去看,有些紧张。
燕玲戴着鸭舌帽,猛摇香槟,而后打开。
一下点燃全场气氛。
继燕玲之后,一瓶瓶香槟摇晃后打开。
学生们放开了玩。
有女生一把解开发带,揉散了头发。
男生们胡乱扭动身体。
单纯的庆祝,仅此而已。
玻璃酒杯,放在钢琴盖上。
“怪人,别闷着了,一起啊。”
燕玲的声音。
老是叫自己怪人。
“还得弹琴。”
“咚!”
燕玲一手按住黑白琴键。
“一起玩。”
周夏看了看她压着钢琴的手。
看样子,弹不了琴了。
“行吧。”
走下台,迎面是女孩高挑的身影。
周夏眼前一亮。
繁复黑暗的长裙,公主鞋,高昂如天鹅般的脖颈。
于周夏眼中,此刻女孩,便是全世界的中心。
下一秒,世界中心向他伸出手。
周夏笑起来,微微欠身,托住女孩纤细的手掌。
“荣幸之至。”
于是,起舞。
旋转,旋转,不停旋转。
两人望着彼此的眼。
望着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世界只剩下彼此,再无他物。
周夏全身心地投入。
他们竟有如此默契。
从手到脚,步伐眼神。
我知道你下一步的动作。
我也知道你知道我下一步的动作。
嘴角翘起。眼中笑意。
两人仿佛成了全场焦点。
无人能与他们的光芒相比肩。
众人自觉让开空地。
这是为王与后留出的舞台。
钢琴盖上的酒杯被拿起。
燕玲定定看着,轻轻抿了一口。
“这是……”
徐琪琪的声音。
燕玲晃了晃杯中酒。
“我说的吧。”
“怪人。”
秋叶落尽,寒风起。
“元旦晚会,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呀。”
“秘密。”
女孩震惊地睁大眼。
周夏笑。
“就允许你有秘密,不允许我有啊。”
这么想着,吃晚饭时,周夏还是忍不住嘴角笑意。
周雪警惕审视着自家傻弟弟。
良久,斟酌开口。
“小夏,最近学习还习惯么?”
“不错啊。”
“嗯。”
“女朋友是谁?”
“女……”
周夏眨眨眼。
“什么女朋友!”
周雪重重放下碗。
“老实招待。”
“是谁!”
周夏三口两口扒完饭,放下碗筷,转身闪进卧室。
“我得准备节目了啊。”
“你!”
周雪摇头。
“周夏?”
“周夏!”
“周夏同学!”
男孩终于回过神,赶紧站起。
讲台上数学老师气红了脸。
“这道题,回答以下!”
“是!”
还好有底子在,算是蒙混过关。
“上课认真听讲,不许开小差!”
“坐下吧。”
教室里哄堂大笑。
周夏低头看书,眼角余光,情不自禁往旁边瞧去。
上午第三节课了。
还没来。
中午吃完饭,燕玲和徐琪琪回到教室。
只有周夏一人。
“喂,怪人。”
“心情不好,想什么呢?”
周夏有气无力地哦了声。
一早上了,女孩不见人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
校服里,换成了灰色高领毛衣。
南方的冬天,湿冷,透到骨子里去。
单车叮铃铃。
手套围巾还有口罩。
车还是那辆车。
只是后座上少了个人。
女孩忽然消失了,不见人影。
周夏本想找同学或者老师询问。
仔细回想,学生之中,竟找不出一个女孩的朋友。
而老师亦是同样。
更何况,他又该以怎样的身份询问呢?
同学么?
或者……
犹豫着,犹豫着,天气渐渐冷下来。
临近元旦。
彩排过了两轮。
“周夏同学,很棒呢。”
“谢谢。”
林小路红着脸,放下一盒牛奶,转身便走。
周夏目送小路背影远去,女孩帽子上两颗毛茸茸的小球,随着她的奔跑而跳动,分外可爱。
他拿起牛奶,脑海里闪过女孩干净的脸。
你在哪?
心中像是少了一块,很难受,却说不出来。
晚会于六点半开始,总计两个小时。
学生老师都已落座。
一个个节目上演又结束。
跳舞唱歌,小品相声。
青春的气息,肆意飞扬。
周夏的钢琴独奏,安排在压轴。
舞台暗下来。
一束大灯射来,钢琴前端坐的男孩侧影,干净而帅气。
周夏靠近话筒。
微微敛着眼眸。
“这首曲子,我送给在场的一位女生。”
停顿片刻。
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女孩的姓名。
无言的沉默后,他道。
“希望你喜欢。”
台下小声的议论汇成嘈杂音浪。
许多人交头接耳,伸长脖子往某个方向看。
在那里,林小路羞红了脸,深深低头。
第40章 落子
黑白琴键按下,音乐响起。
全场嘈杂渐渐安静。
为这首曲子让出舞台。
“叮叮咚咚。”
音乐是心与心的语言。
每一段悬链,每一个音符。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雨天南山和秋叶。
掺杂了淡淡忧伤的懵懂。
像是一杯冷咖啡。
更苦更浓,却回味悠长。
周夏端坐于钢琴前。
灯光中,专注心无旁骛。
他的身体,跟着旋律节奏,前后倾斜。
周夏克制着自己。
他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为什么老师都不管你啊?”
“挑食!”
往日画面流转心田。
周夏嘴角挂上了笑。
带着苦涩的笑。
你在哪?
谁能告诉我。
你在哪?
最后一个音,久久回荡。
雷鸣般掌声响起。
周夏盯着钢琴好久好久。
呆呆起身,面向台下。
忽然,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
大礼堂的门口,繁复黑暗的长裙,安安静静立着。
还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学生们等着周夏谢幕。
甚至有人好奇地猜测,这首曲子到底是送给哪位女生。
周雪的脸鼓鼓的,显然很生气。
下一秒,就见周夏冲下舞台,狂奔。
他直接从学生方阵的中间穿过。
掌声戛然而止。
周夏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所有人。
疯了么?
不光是周夏此刻的举动,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满是焦急。
但他所看的地方……
周夏眼睁睁看着女孩转身跑走。
管不了那么多了。
跳下舞台,穿越人海。
我一定要,找到你。
演出用的小西装,三下两下脱掉,随手扔在地上。
平生最快的速度,他发誓。
不知撞翻了多少学生,惊呼连连。
他听到有好多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三年二班的任课老师。
有同班同学还有林小路。
他还听到了周雪气急败坏的叫自己。
但是,但是!
这么多的声音里,没有女孩。
是的,无论如何,哪怕是现在这般混乱,他也分辨得出女孩声音。
一定。
周夏跑出大礼堂。
走廊上空空如也。
继续奔跑。
一定要找到你。
他去了老棋房。
房门砰的一下打开。
棋盘桌椅柜子。
就是没人。
“哈啊,哈啊!”
剧烈喘气,胸膛像是要燃烧起来。
他一转头,继续奔跑。
三年二班。
整个人冲了进来。
咦!?”
有女生的声音。
周夏抬头。
是徐琪琪和燕玲。
周夏趴在课桌上,喘气。
徐琪琪关切地走近。
“周夏,你怎么了呀?”
他眼中闪过激动的光。
“你们,一直在这里么?”
“嘿嘿,燕玲觉得晚会无聊,我们就呆教室看书啦。”
徐琪琪不好意思地笑。
“不是无聊,是很蠢。”
燕玲淡淡道。
“闭嘴啦。”
婴儿肥生气了,拍了下燕玲。
周夏终于喘匀了呼吸。
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我问你们。”
“刚刚,她有没有来过。”
“她是谁?”
“就是那个,在燕玲的聚会上,陪我跳舞的女孩!”
徐琪琪眨了眨眼。
她和燕玲面面相觑。
周夏着急追问。
“怎么样,她来过么?”
徐琪琪支支吾吾的,半天没出声。
周夏就要再次询问,便听得燕玲淡淡的声音说道。
“都说了你是怪人。”
“跳舞的,从始至终,就你一个。”
脑袋嗡地一声响。
燕玲瞥了他一眼。
“很早我就想说了。”
“从刚来的时候开始。”
“你上课总是盯着空桌子,也不知道看什么。”
“中午还一个人吃便当,鬼鬼祟祟的。”
“燕玲!”
徐琪琪及时叫住她。
然后连忙冲着周夏道。
“对不起啊。”
“燕玲她不是有意的……”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徐琪琪都说了些什么,周夏完全听不进去。
甚至于后来,周雪找到他,滔滔不绝的数落,周夏也充耳不闻。
一幕幕过往的画面浮上脑海。
记忆里,全部只有自己。
“怪人!”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因为自己太内向,幻想出了个女孩。
周夏忽然看向周雪。
“那天和我跳舞的女孩,你认识么!”
“和你跳舞?”
周雪皱眉。
“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啊。”
周夏抱住头,天旋地转。
浑浑噩噩跟周雪回了家。
呆呆坐着,呆呆吃饭。
太多问题萦绕脑海。
周夏需要一个答案。
谁能给我答案。
我要一个答案。
打答案!
答案!
骤然间,一道闪电划过混沌的思绪。
周夏惊醒。
那个下午。
那个他把棋谱给女孩的下。
两人对弈,女孩连续奇怪的开局。
自己问她,为什么这么走。
女孩说了两个字。
“答案。”
一个个点连接成线索。
真相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周夏跑出门。
他骑上单车。
“周雪焦急地追出来。
“你去哪?”
“老棋房!”
丢下这么一句,周夏背影消失在茫茫夜里。
周雪追了两步。
她的声音传出很远,却追不上飞驰的单车。
“老棋房在施工,危险,别去!”
冬夜的风打在脸上。
周夏的心滚烫。
没有疯。
自己没有疯。
女孩,真的存在。
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单车在深夜的道路上飞驰。
两旁景物不停后退。
几个月的相处。
后座上的时光。
共同看过的西洋。
黑白分明的双眼。
一切映在脑中,挥之不去。
学校亮着大灯。
工程车正在作业。
战大门有保安。
周夏调转车头,寻了个墙角,单车一扔,翻墙而入。
老棋房,老棋房……
周夏在黑暗无人的蔚蓝高中狂奔。
老棋房,老棋房……
直接翻窗,一屁股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喘着粗气。
手边是熟悉的白子。
首先,复盘。
还原最初见面时的残局。
大脑快速运转。
周夏努力思考着。
拿起棋子,落下。
黑色白色。
周夏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急骤如暴雨倾盆。
棋盘上纵横交错,基本成型。
而窗外,射来车前大灯的光。
工程承轰隆隆的声音,如死神催命的镰刀。
周夏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思考。
黑白子越来越多。
还差十步。
工程车举起吊臂,调整角度。
周夏额头见了汗珠。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差最后三步了。
工程车缓缓旋转,吊臂动作,其下坠着的黝黑铁球,高高荡起。
周夏几乎屏住呼吸。
落子。
复盘结束,残局已成。
他拿起黑子,直到现在,方才惊讶地发现。
那一天,女孩繁复开局的地方,放在这个残局中,正是最妙不过的解法。
果然如此。
心中一片释然。
周夏脸上露出笑来。
黝黑铁球从最高点落下,积累了庞大动能之后,狠狠砸在老棋房。
墙壁爆响,四分五裂。
他落子。
第41章 醒来
黑子落在棋盘。
黝黑铁球,近在咫尺。
他不慌也不忙。
缓缓将眼闭上。
以黑子和棋盘落点为中心。
一圈涟漪快速扩散。
所过之处,时间暂停,一切未知凝固。
有黑铁求停止不动。
破碎墙壁即将坠落的砖瓦凝固半空。
工程车驾驶员因闷热而流下的汗水停在脸上。
涟漪没有停止。
不停地不停地往外扩散。
行人止步,车辆不动。
世界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
就连冬夜的冷风,也歇了喧嚣。
然后是光。
暂停之后,一切的光尽皆消散。
世界成为纯粹的黑与无。
女孩自这纯粹的黑与无中走出。
不知过了多久。
周夏睁开眼来。
他叫周夏,一个穿越者……
他叫周夏,有一辆AE86……
他叫周夏,邂逅了一个不存在的女孩……
三段记忆在脑海中碰撞。
眼中有诸多复杂的神色纷纷。
最终,一个眨眼。
周夏悠悠一叹。
目光深处,,名为复仇的火焰,再次点燃。
地上燃着火。
猩红双眼的怪物。
黑暗,杀戮。
再也不见的父母。
深夜,男人沉厚的声音,响在耳畔。
“这条路,爸爸妈妈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一路小心。”
一滴泪水划过脸颊。
嘴角有淡淡的笑。
周夏看着面前的女孩。
“谢谢。”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他。
周夏明白了一切。
两个都是梦境。
不知是谁所为。
本来,第一个飞桥的梦中,他以为飞过去了,就会醒来。
谁知,这只是一个陷阱。
无人知晓,桥的另一边是什么。
那时,周夏以为,桥的另一边,是醒来,是现实。
但如今看来,正是因为自己飞过去了,才到了第二个梦境。
仔细一想,飞桥的梦境,根本无解。
不飞桥,永远困在梦中。
选择飞桥,则会到第二重梦。
而这第二重梦,更加凶险。
飞桥那里,他好歹存有些许记忆。
残局的梦境,他竟完全代入了这个身份。
嗯,周雪弟弟……
如果不是眼前这女孩,也就是夜之女,面对如此凶险的环境,恐怕等待周夏的,只有永远沉沦了。
系统的任务提示里说。
命中注定的相遇么?
此刻,他明悟了来龙去脉,但这并不意味着周夏遗忘了女孩。
飞桥的梦境,还有残局梦境,记忆全部都在。
所以,如今周夏再看夜之女,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夜之女缓缓别过脸。
周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女孩,看了好久好久。
干咳两声。
“走吧,离开这里。”
夜之女手指轻点,一扇木门,凭空出现。
再普通不过的木门,还有些眼熟。
多看了两眼,周夏恍然,这不就是自己家卧室的门么?
同时,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只要从这扇木门出去,便能真正醒来。
周夏就要迈步,忽地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一肃。
轻皱眉头,思忖片刻。
他看向夜之女,问道。
“除了我,小雪他们,还有燕玲,小路。”
“是不是也在这里。”
夜之女的大眼睛眨了眨。
轻轻点头。
周夏抿紧嘴,收回迈向木门的脚。
同时,随着他确定了心中的某个想法,代表醒来的木门,逐渐消失。
夜之女疑惑看他。
周夏摇头。
“现在,还不行。”
“我不能一个人离开。”
决定一旦做出,心中便觉得坦然。
周夏露出笑来。
向某个方向,他远眺。
“找到他们。”
于是,他对女孩开口。
“帮我。”
女孩不假思索地点头。
像是放学路上,自然而然,坐在单车后座。
两人相视一笑。
一扇梦幻斑斓的门,出现于面前。
周夏毫不犹豫,将之推开。
机枪哒哒哒,火舌喷吐不断。
怀中的女孩,冰凉,失去生命的温热。
燕玲抱着她,好紧好紧。
她不知战斗进行了多久。
怪物好似无穷无尽。
燕玲没注意到的是,手中的机枪,子弹竟好似也无穷无尽。
无边的怒火,将理智全部吞没。
她不停扣动扳机。
天空阴沉沉,云朵好低。
泪水早已干涸。
她只想杀戮。
永不停歇地杀戮。
为目所能及的一切,送上终焉。
滴滴答答。
下雨了。
先是小雨淅淅沥沥,迅速大雨瓢泼磅礴。
怪物全部消失。
火舌停止咆哮。
燕玲抱着徐琪琪冰凉的身体,瘫坐在大雨之中,。
短发凌乱不堪,脸上黑色的污迹,在大雨的冲洗之下,化成黑色的水,流下脸颊。
身体好冷。
心也好冷。
“啪嗒!”
有人一脚一脚,踩着水坑,在燕玲身边停下。
周夏仰头,眯着眼,大雨似乎要倾覆整个世界。
乌云遮蔽了苍穹,看不见任何一点光芒。
收回目光,往四周望去。
战场遍地狼藉,怪物和人类的尸体,炮火留下的伤疤,怪物锋利的爪牙。
吸一口气,胸腔内满是浓郁到令人发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光是站在这里,就像是失去了一切语言的能力。
只剩下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周夏复杂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燕玲身上。
还有其怀里,明显已失去生命的徐琪琪。
这就是,你的梦境么?
幽幽一声叹息。
周夏搭上燕玲肩膀。
好冷。
周夏感到惊讶。
燕玲的肩膀,冷硬如同青石。
他抿了抿嘴。
“燕玲。”
女孩没有反应。
从来只听心死,今日才见,怕也不过如是。
周夏轻轻地说。
“琪琪,没死。”
灰蒙蒙的天际,惊雷刹那划过。
燕玲抖了抖。
她转过身,看到周夏。
白色T恤,被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周夏笑起来,令人想起夏日屋顶的向日花。
燕玲轻轻眨眼。
周夏点头,确定开口。
“琪琪,没死。”
向着燕玲摊开手掌。
“我带你,去找她。”
周夏身后,一扇梦幻斑斓的门,流转迷蒙的光。
燕玲死寂的双眼中,有明朗的光。
她把手,搭在周夏的手上。
阳光正好的午后。
徐琪琪抱着礼物,坐在秋千上。
有点寂寞呢。
她轻轻地晃。
不知道,燕玲现在在做什么……
大一开始,燕玲加入电竞队伍。
本来只是随便参加个网吧杯,玩完,。
没想到一路高歌猛进,最后甚至挑翻老牌强队,于最后的总决赛,惜败于去年的总冠军队伍。
虽然没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从区区的网吧杯队伍,站到总决赛的领奖台上,完全可以用传奇以形容。
更何况,基本被男生垄断的电竞行业,竟然出了个燕玲这么一个天才女选手,无论是话题度还是传奇性,绝无仅有。
甚至以燕玲为原型的网文,一时间也成了爆款。
现在,距离燕玲成名,已经过去两年时间。
在去年,也就是燕玲出道后第三年,她终于捧得总冠军的奖杯。
但她没有止步。
她转战其他游戏,攀登新的高峰。
徐琪琪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这才是燕玲,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孩。
她注定了所向披靡。
只是,随着燕玲的攀登,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徐琪琪自动选择消失。
燕玲有更大的舞台。
她默默关注,就好。
第42章 魔物
只是,今天可是燕玲的生日啊。
每年都有送礼物的。
可这次,她本想去魔都找燕玲,动车票都买好了。
不成想,因为比赛,燕玲临时飞去了大洋彼岸。
去不了……
徐琪琪抱着精心包装的纸袋子,婴儿肥好苦恼。
一只手压在小脑袋上。
咦!
婴儿肥眨眨眼。
这熟悉的触感。
掌纹识别通过。
徐琪琪跳下秋千,转头。
靴子,破洞牛仔裤,一顶鸭舌帽。
还有,那张仍然臭屁的脸。
“燕玲!”
徐琪琪一把扑了过去。
“哇,你来了呀!”
“嗯。”
燕玲轻轻笑着,目光温柔。
她揉着徐琪琪的小脑袋,婴儿肥像只猫,在她怀里蹭啊蹭。
娇憨的声音,碎碎念着一些话。
燕玲听得很仔细。
“对啦。”
徐琪琪挣开燕玲的怀抱,举起精心包装的生日礼物。
“铛铛铛铛!”!”
还有音效。
婴儿肥露出好看的笑来,感觉像是晚饭吃了两碗,然后一个劲邀功的孩子。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哦。”
“快点,打开来看看吧!”
周夏远远地看着。
想起,不久前那个大雨里心死的女孩。
梦境啊。
燕玲的梦境,是徐琪琪身死。
现在,这里是徐琪琪的梦境。
看内容,似乎是燕玲走上了电子竞技的道路,留下徐琪琪一人。
“团长。”
“嗯。”
身后,是陆仁男。
不久前,周夏将之唤醒,便一直带在身边。
真是神奇啊。
陆仁男这么想着。
原本的世界就存在超凡,怪物和职业者,以陆仁男的身份,自然了解其中隐秘。
但这种如同第二人生的梦境,还是令他啧啧称奇。
更何况,面前这团长,甚至还能在不同人的梦境之中行走。
感慨压在心里。
陆仁男说出心中疑惑。
“您之前说,所有的梦境,都去过了?”
周夏点头。
“可是,人数不对。”
“就目前我们唤醒的同学,少了觉醒班的人。”
陆仁男想了想。
“还有一些学生,也没唤醒。”
周夏自然清楚这一点。
毕竟,陆仁男所说的其他学生里,正有林小路。
通往其他梦境的门扉,需要夜之女的帮助,才能打开。
正如陆仁男所说,几乎所有的梦境,都已去过。
但这些同学,不见人影。
事实上,说了几乎,因为还有一个梦境,没有去。
周夏想着从夜之女处得到的信息。
并非是具体谁的梦境。
准确点说,该是始作俑者设置的关卡。
周夏明白,通过这关卡,就能唤醒剩下所有人。
觉醒班的诸位,小路,还有小雪。
但是,关卡之所以为关卡,正是因为其难度极高。
所以,周夏召集人手,聚集力量,直到现在。
秋千旁,徐琪琪一跳一跳的,往燕玲头上伸手。
她好执着,手中的樱花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超可爱。
燕玲左躲右闪,表情无奈。
“快点,燕玲,让我戴上!”
“别闹。”
周夏勾起嘴角。
转身,在其他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夜之女轻轻扬手,一道梦幻斑斓的门凭空出现。
“阿男,把同学们都叫上。”
“我们,砍人。”
陆仁男有一瞬的错愕。
随即立刻回答。
“是,团长。”
周夏哈哈一笑。
迈步往门中行去。
夏元1096年,草原蛮族入侵中原。
铁骑所过,山河变色。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
蛮族向来逐水草而居,善骑射,中原王朝与之战争,绵延足有数百年。
谁都不曾撂倒,这一日,竟兵败如山倒。
然而,中原的百姓所见到的,并非是披头散发的蛮人。
体格粗壮,獠牙外翻,双眼猩红如血,力大无穷。
这些,便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入侵者。
不知何时起,草原蛮人,竟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半人半兽,天下间,半兽人的凶名,不胫而走。
王朝不存,半兽人的阴影笼罩这片山河。
大地上,惨剧随处发生。
传闻中,半兽人军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河流干涸,阴云密布,不见天日。
一时间,人心惶惶,仿若世界末日。
有人大笑,直言荒谬,哪里来的赤地与阴云。
“你这般胆大,何不走上一遭,亲眼瞧上一瞧?”
“哈哈,走便走,有何惧之!”
此人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
素来高飞高区,身怀惊世轻功。
曾有朝中六扇门设计抓捕,最后关头被其发觉,施展开轻功疾走而去。
六扇门的人哪里肯放,直追了三天三夜,足跑死了五匹好马。
到头来,仍是被此人,逃得了性命。
自此,威震江湖,人送外号跑死马,当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去便去,跑死马当时便动身,往传闻中的半兽人城池而行。
这一走,足足过了七日。
待得人们再见到跑死马,此人全然变了模样。
面容枯槁,颧骨高突,双眼血丝如蛛网,形似恶鬼。
于闹市中,跑死马疯癫大喊。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怪物!”
“我们,都得死!”
话罢,暴毙当场。
魔物肆虐,大乱将起。
直到此刻,南方的丝竹水箱,在无人怀疑半兽人的真实性。
绝望中,世间百态,种种丑恶,竞相上演。
所谓地狱空荡荡,恶鬼满人间。
但最黑暗的时刻,同时,也孕育着最为夺目的闪光。
鹰山,某座偏僻村庄。
一群马贼虎啸山林,今日至此,又是索要金银,又是讨要父女。
嘴脸之卑劣,村中血气方刚者,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奈何马贼兵刃在手,加之多少有些厮杀经验,村中男儿,尽皆惨死。
父女如牛羊牲畜般,被赶到一起。
围绕她们策马扬鞭,扬起飞沙,哈哈狂笑,欣赏双眼冒着绿光,欣赏父女惊慌瑟缩。
其中,一个脸蛋略有婴儿肥的女孩,很快吸引了他们注意。
她明显是怕的,却努力挡在同伴身前,装出凶狠模样,却意外地惹人怜惜。
众马贼邪笑阵阵,精虫上脑,正要下马。
破风声响,眨眼间,一支羽箭,已将一马贼射于马下。
“是谁!”
马贼头目惊怒交加,打眼看去。
就见一匹白马冲来,通体欺霜赛雪,无一丝杂色。
其上一劲装男子,背负弓箭,手持长枪,面白无须,五官甚是俊朗。
此刻,男子面若寒霜,目中似藏有无边杀气。
“死来!”
声未歇,枪已至。
寒芒一点,枪式如龙。
马贼头目仓促格挡,金铁相交声,几欲震破耳膜。
一口血狂喷而出。
好大的力道!
白马男子一抖长枪,冷声喝道。
“吾乃鹰山燕玲,死来!”
第43章 无双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
江山罹难,饿殍千里,柴犬当道,路有遗骨。
最是黑暗的时期,有人自草莽之中,揭竿而起。
一人名燕玲,骑白马善长枪,力大盖世,武力更是了得,单枪匹马,冲锋陷阵,有千军莫当之勇。
此人侠肝义胆,救济难民,数月间,麾下已是万人有余。
又有一人,唤作陆仁男,本为巨贾之子,乃江南一带文明的豪富。
听闻草原有魔物南下,山河凋零,愤而变卖千顷良田,又是将那家财散尽,购置刀剑盔甲,马匹粮草等物,以家丁桐乡为班底,誓要与魔物见个生死。
其余更有些草莽英雄,或农民或乞丐或贩夫走卒,面对嚣张魔焰,值此人族生死存亡之际,无他,唯亮剑尔。
俗话道,攘外必先安内。
各方势力肃清作乱的马贼山匪,乱世用重典,一月有余,只杀得人头滚滚,乱象为之一清。
各路人马,兵锋一转,挥师直指草原魔物。
战争进行到如今,有关魔物情况,已有准确轮廓。
他们本是北方蛮族,原也是人类,不知何时,却变成如今这半人半兽的恐怖模样。
之前传言被再三证实,人们终于确定。
本是蛮族的魔物,所过之处,当真是天地变色,寸草不生。
万幸,魔物行军极慢,每下一城,定要盘桓良久,也许一月,也许半年,方才继续行军。
有江湖侠客,冒死打探。
得到的消息,令人毛骨悚然。
侠客只见,魔物们不知用了何种邪法,城池中原本好好的人族,竟被转化成了魔物。
这正是其行军速度如此之慢的原由。
“我人族威矣!”
白发饱学之士仰天悲呼。
如今局势,刻不容缓。
弱再行耽搁,更多人类转化为魔物,到时积重难返,便真个是回天乏术。
这一日,襄阳城外。
人族各路英豪,齐聚于此。
城外,黑云漫天,魔物遍地。
震天的咆哮,诡异的嘶鸣。
风中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
燕玲、陆仁男,马伟……
一个个振聋发聩的名字,尽在于此。
人族气运,兴衰荣辱,便在此战见个分晓。
陆仁男站在城墙,狂风吹起他的长发。
他眯眼看向城外乌压压的魔物,如海潮如群山。
战争的号角响彻。
陆仁男莫得挥手。
万千弓箭齐发,如雨似云,遮蔽了天空。
“站!”
襄阳一方,每一个人类,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慷慨悲壮。
千万人的怒吼,只汇成一个字。
“战!”
魔物在大地上铺开,一直绵延到目所能及的尽头。
战斗!战斗!战斗!
身后是江山是故土是家园是亲人。
是他们发了誓要守护的一切。
吾辈男儿,何惜一死!
络腮胡哈哈一笑,策马扬鞭,带领亲随百骑,出城而去。
“杂碎们,你张爷爷来也!”
城墙眼看就要不守。
其率人冲锋,以血肉之躯,杀退魔物,为同袍重新构筑城墙的防御工事,争取宝贵时间。
“哈哈哈,老子不过一屠夫,今日能战死在此,值了!”
“值了,值了!”
络腮胡的呼啸渐渐不闻。
而这,不过是整场战争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水花。
多少慷慨悲歌。
多少一往无前。
将军百战死,天地与同悲。
继续。
战斗!战斗!战斗!
人族展现出了,连其自身都无法想象的韧性。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人族所爆发出的闪光,天地为之一亮。
然后,它出现了。
展开双翼,遮天蔽日。
仿佛流淌着熔岩的双瞳。
陆仁男遥遥望着,目光里,只剩下了震撼。
那是……龙!
威严的吼声,宣誓这场战争的主人,降临。
人类败了。
除了零星几个人马逃出。
其余人,尽皆深陷城中。
襄阳失守,于魔物而言,南方尽可长驱直入。
自此天下再无敌手。
人类到了至暗时刻。
流民队伍中,燕玲养伤,唤作徐琪琪的女孩,悉心照料。
陆仁男郁郁寡欢,成日里借酒消愁,形容憔悴。
襄阳一战,各路人马,只他们两人侥幸逃出。
燕玲本是不肯,被陆仁男强行掳来,若非燕玲身受重伤,怕陆仁男也不能将她带离。
那一日后,已是一月光阴。
南方已无险可守,如今局势,只等魔物转换完襄阳城内人类,便是末日临头。
“报!”
传令小卒高声喊道。
陆仁男醉眼朦胧,挥挥手,话语模糊。
“说,怎么了……”
“主攻,有天算子求见。”
立时,酒醒了大半。
“快快有请!”
所谓天算子,乃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一手卜卦之术,算尽古往今来,鬼神莫测。
陆仁男起事之初,曾动过寻找此人的念头。
奈何天算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找到此人,难如登天。
苦寻无果,因此也就绝了念想。
谁料,穷途末路之际,却有了添孙子的消息。
来人服装奇异,通体棕色,脸上还罩有面巾,不见真容。
陆仁男不以为奇。
江湖上能人异士极多,谁还没有个古怪嗜好。
就说那传闻中的江湖第一高手,外号无双的剑客周大侠,据传还有失心疯。
天算子这区区奇异服装,实在不足道也。
两人分宾主落座。
陆仁男开门见山,直接请教天算子,人族究竟该如何自救?
天算子轻笑两声。
食指沾了茶水。
于案几上写下几个大字。
“安天下者,无双也。”
陆仁男若有所思。
要说这无双,也是个奇人。
江湖江湖,总少不了排个座次。
比如各位每人争奇斗艳的百花榜,跑死马稳居第一的轻功榜等等。
自然,最为人瞩目的,便是高手抢破了脑袋的侠客榜。
但高手们拼死拼活,所争夺的,不过是侠客榜的次席。
因为,高居榜首五载的那位无双,实在太强。
传说中,无双不过一翩然少年,游历江湖,也只不过为了开阔视野。
按理说,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又无显赫出身,想登上侠客榜首席,如同痴人说梦。
可谁知,五年前,月圆之夜,两位惊世剑客,于大明湖畔,相约比斗。
剑气纵横,战到酣处,无法控制,就要伤及围观百姓。
在场江湖人士,自身难保,竟无人出手。
正当时,围观看热闹的无双出手,以树枝为剑,轻易化解两人剑气。
之后更是单身独斗两位剑客,不过数息,胜之。
第44章 下山
自此之后,无双名声大噪。
江湖传言,有个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唤作无双,以木枝为剑,挥洒之间,天下无人是其敌手。
所谓侠客,多事些不事生产,整日里,只晓得打打杀杀,为个美人或者秘籍,争得头破血流的社会闲散成员。
因此,听了无双名头,自然好奇,三两相约,赶来请教。
一般而言,开打之前,往往鄙夷一番,见无双年少,说些“黄口小儿”之类的话。
然后三招过后,到底站起不能,便立刻失忆,之前的话仿佛喂了狗,对待无双,尽皆是“少年英雄”之类恭维的话。
只是这样的桥段多了,到得后来,无双正吃午饭,旁边围着一圈眼巴巴的侠客,耐心等待。
这严重影响了无双的正常生活。
而且与他想象中的江湖极其不符。
于某一天,传闻是得到仙人的传授,苦恼的无双,开窍了。
连续杀了十名挑战者后,再无人登门。
清净。
而江湖上,无双恶名也不胫而走。
再后来,无双似乎得了失心疯。
吃饭时,明明只有一人,却叫了两份饭菜,还给一个空位,准备了碗筷。
偶尔也能见他,与无人的空气笑谈。
再后来,无双便失去了踪迹。
江湖上虽然没了此人,但始终流传有此人的传说。
天算子留言,安天下者,无双也。
陆仁男苦思一宿,第二日,散去人马,全天下搜寻无双下落。
烽火连天,狼烟四起。
魔物占据襄阳,只派出小股部队,侵袭南方。
其中,那头襄阳一战中,气焰滔天的龙,更是为祸一方,令得生灵涂炭,好不凄惨。
有识之士明白,只要襄阳被魔物完全控制,南方的末日,便会来临。
时间,不多了。
这一日,晨雾朦胧,沾湿了衣衫。
蜿蜒小路,几人快步前行。
路深处,有翠绿的孟宗竹。
“主攻,便是此处。”
陆仁男缓缓点头。
他和身边英气男子对视一眼。
这位英气男子,便是燕玲。
“安天下者,无双。”
陆仁男轻声呢喃。
“燕兄,走吧。”
“也好。”
竹林尽头,一方水潭,有山涧落下,流转叮咚。
苔藓绿了木屋。
麻衣的年轻人,正在淘米。
见来人,他露出无奈的笑。
“抱歉,我不接受挑战。”
说罢摇头,便要往木屋里行去。
陆仁男抢上前一步,一揖到底朗声开口。
“敢问先生可是无双?”
年轻人频频摆手。
“我姓周,不认识什么无双。”
这话陆仁男哪里肯信。
自见到年轻人第一眼起,他便认定,这便是他此行所要找之人。
“先生慢走!”
陆仁男上前。
“我并非挑战者,实在有要事相求!”
年轻人噗嗤一笑。
“排名什么的,让给你们就是。”
“我过我的日子,你们抢你们的榜单。”
“各自安好,各自安好。”
说来也怪,陆仁男自认武功不弱,眼前这年轻人只是寻常走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眼看年轻人就要进了木屋,把门关上。
陆仁男内心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侧地理一杆长枪探出,枪势又急又猛,直往年轻人后心而去。
陆仁男还没反应,就见年轻人仿佛脑后长眼,手中筷子往后一挡,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长枪已是高高飞起。
一阵风掠过,年轻人已到了燕玲身边,手中木筷抵住此人咽喉。
燕玲双眼平静,与年轻人对视,不躲不闪。
周夏神色一变,先是疑惑,随即娅然。
这时,陆仁男着急的声音追来。
“先生手下留情,这位燕兄,可是……”
“燕兄?”
年轻人轻笑。
他收回木筷,之前那凌厉的剑意,尽数敛去。
“这位可不是什么燕兄。”
“姑娘,好身手。”
陆仁男铮愣当场。
姑娘?
他看看燕玲,又是看看年轻人。
观察两人表情。
往日里许多蹊跷的细节,浮现脑海。
陆仁男惊讶。
所以,燕玲是位姑娘。
年轻人摇摇头。
“我不对女人出手。”
“你们取吧。”
他就要往木屋里走。
燕玲冷冽的声音响起。
“无双。”
“五年逍遥,不知可还记得此人。”
年轻人脚步停也不停,态度坚决,无论你们何种说辞,都无法令其动摇。
燕玲缓缓开口,念出那个名字。
“周雪。”
一瞬间,锋锐至极的无形剑气,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陆仁男极其随从,不由自主退后数步,以手掩面,
年轻人缓缓转过身。
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在哪?”
燕玲硬顶着逼人剑气,直视年轻人的双眼。
“请无双出山。”
年轻人闭目,于原地默立片刻。
睁开眼,看向空无一物的身边。
紧张注视的陆仁男,只觉得奇怪。
年轻人这神情,竟像是身边有人,正在对视一般。
然而,他身边,明明空空如也。
“从今日起,叫我周夏。”
陆仁男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欢喜拜倒:是!
自称周夏的年轻人,转身进了木屋。
“整顿人马,明日此时,于竹林外等我。”
门外众人,齐声应是。
周夏独自整理木屋。
擦了桌椅,扫了灰尘。
碗筷等生活用具,分门别类归好。
一整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我要走了。”
湖畔,摆着两把竹椅。
周夏和女孩,分别坐了一把。
时光慢慢悠悠。
周夏看了木屋良久良久。
手边,残缺的老茶壶。
记忆回溯而上,很远很远的时光了。
这一走,怕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周夏望着女孩的眼,幽幽一叹。
以前想着,天下纷争,与他何关。
到头来,无论躲到哪里,终究躲不开这天下事。
那便去吧。
第二日,清晨。
竹林中,一年轻人,缓步走出。
他换了身打扮,青衣长衫,长发以玉簪别起,身后是入鞘长剑,双眸若点星,好似谪仙人。
竹林外,以燕玲与陆仁男为首,庞大的士卒摆开军阵,绵延到大地尽头。
无人说话,巨大的沉默。
一双双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周夏轻轻吐出一口气。
“下山。”
“是!”
第45章 龙战
这一日,天算子拼命锁定之人,无双下山。
原本燕玲与陆仁男所率残部,尽归麾下。
无双之名,响彻南方。
然则,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区区一个江湖中人,何德何能担起如此重任!
毕竟,如今燕玲和陆仁男,两股势力,可说是人族最后的精华所在。
尽数归于无双挥下,不亚于全族气运,系于一人。
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多少人私底下议论纷纷,归根结底只是一句话,难以服众。
“既如此,便服众。”
周夏如是说。
翌日,孤身执剑,屠龙。
传闻,这一日,龙血染红苍穹,剑气纵横十万里,龙吼声中,满是不甘。
最终,周夏沐浴龙血而回,完好无损。
而那头龙,再不见踪迹。
自此一役,民心尽归。
而后,周夏以燕玲为先锋,清扫南方流窜之魔物。
又命陆仁男为司马,总管粮草后勤。
一时间,人族气象,为之一清。
天下归心,英才纷纷来投。
不消月余,周夏帐中,谋士如云,猛将如雨。
因了批命在身,又有屠龙之勇,加之燕玲陆仁男诚心辅佐。
人族前所未有地团结。
于是,这一日,周夏的目光,遥望北方。
“传令,北伐。”
无论燕玲还是陆仁男,眼中都有仇恨的火光跳跃。
“遵命!”
又是襄阳城外。
又是阴沉沉的天。
只不过,这次城外是人族,城内是魔族。
军阵排开,无边无际。
旌旗如虹山堆叠如峰。
这军队铺展如龙杀气如风。
血色如酒红。
周夏高居首座,遥望襄阳。
阴云之下,魔物影影重重。
那守门之兽展翅将飞。
那龙形魔物低吼威胁。
周夏敛眸。
众人眼中。
那仇恨已形成堡垒。
鲜血只能以鲜血化解。
于是,他开口。
“何人可为先锋?”
一人抢出列来,单膝跪地。
“燕玲愿往!”
“好。”
挥下士卒快速调动。
掀开门帘,黑暗的帐篷中,徐琪琪惊慌的脸。
见是燕玲,女孩安下心来,快步上前。
“将军,听人说,您又要出征么?”
“嗯。”
女孩低下头。
燕玲眼中,闪着如水般温柔的光。
“那,请让琪琪,再一次,为君上甲。”
战长靴,护心镜,一身披挂。
女孩的动作,认真而细心。
最后,她为燕玲,放下黄金的面甲。
徐琪琪闭了闭眼。
那一日,单枪匹马,神兵天降。
“保重。”
“愿将军,武运昌隆。”
燕玲的声音,自黄金的面甲后传来。
一双眼睛,深深地凝望女孩。
转身,披风猎猎,大踏步出了营帐。
“待我得胜归来!”
“将军保重。”
“为将军温酒。”
白马扬起前蹄,仰天嘶鸣。
矛如林,箭如雨。
持长枪的将军,冷喝。
“吾乃鹰山燕玲,死来!”
一束微弱的光透过层云,令得将军铠甲,夺人心魄。
“报!燕将军又胜了!”
周夏问道。
“这是第几场?”
“十连胜。”
有人回答。
周夏点点头。
他听着外面士卒山呼海啸的喊声。
军心可用。
就是现在。
周夏蓦然睁眼。
“战!”
账下所有人,齐齐单膝下跪。
甲胄声连成一片。
“是!”
于襄阳城外,人族与魔物,死战不休。
人族赌上了一切。
最后也是最强的气运。
燃烧出。
最为明亮的光。
战友倒下。
便踏着战友的身体,前进。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这一场必定要胜的仗。
周夏等城墙上的魔坠。
遥遥间,与那一头魔物相望。
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光。
就是你了。
彼此种族的王。
周夏右手高举向天。
遥远的遥远,一声龙吼,跨越关山万里,响彻天地。
狂猛的风吹袭。
“龙来。”
周夏跳起。
庞然的巨龙,承载住了他。
展翅,高飞。
威严的龙瞳中,流淌着黄金般的光。
周夏便立于如此巨兽之上。
狂风吹起他的长发。
他听到下方人族兴奋的高呼。
高呼他们王的名。
原来,周夏并没有屠龙。
而是将之收为了坐骑。
他威严的声音,自高空而起,传遍战场。
“苍龙!”
襄阳城墙,魔物的王,升腾起黑色的烟雾。
巨大的蝙蝠翅膀,自背后探出。
其上还有粘液残存。
缓缓拍打,渐渐浮空。
在这过程中,身形激烈变化。
最后,于周夏身前,是一个恶魔般的身影。
一龙一恶魔,遥遥相对。
两个种族的王。
周夏拔出背后的剑,龙吼震天。
恶魔手中多出黑色十字架,桀桀怪笑。
“来!”
“来!”
正所谓王对王,兵对兵。
周夏与恶魔于高空决战。
下方燕玲陆仁男率军狂砍。
从魔物的王决定参战时开始。
此次战斗,已是不死不休。
周夏与恶魔。
人族与魔物。
有且只有一个,能活到最后
一匹白马,一杆长枪。
甲胄鲜明,所向披靡。
燕玲纵横战场,身后跟随亲卫,越来越少。
她目光冷硬而决绝。
长枪探出,洞穿面前魔物的胸膛。
这一战,必胜。
苍龙与恶魔的翅膀,遮天蔽日。
两人于天空翻滚争斗。
黑色十字架长出荆棘,化为王冠的模样,戴在恶魔头顶。
他的利爪撕破空气,鲜红的爪芒,破开龙鳞,血洒长空。
周夏剑气挥洒不休,追着恶魔砍杀。
奈何处在高空,恶魔自带羽翼,飞行灵活。
周夏却只能借助苍龙之力,腾挪多有不便。
恶魔又一次利爪建功。
龙吼声震动苍穹。
周夏轻轻抚摸龙鳞,微微闭眼。
“为了胜利。”
他轻声开口。
恍惚间,似乎听到龙吟声,带有温柔。
双手倒持宝剑,将之高高举起,剑尖直指龙颈。
周夏眼神冰冷而坚硬。
身躯如弓满月,紧绷到极致。
恐怖的力量,蕴藏于内。
而后,宝剑刺下。
恶魔拍打翅膀,悬停半空。
苍龙仰天悲鸣,黄金瞳深深看了眼周夏。
下一瞬,苍龙化成无边血光,染红了天,异象惊人。
以周夏为中心,血光猛地塌缩。
一部分缠绕于宝剑之上。
令一部分则是没入周夏体内。
良久,一切异象消失。
一双遍布鳞甲的龙翼。
全身披挂黄金龙甲。
男人提着一把缭绕血光的巨剑。
战天斗地,势不可挡。
恶魔面前,是龙人。
化身龙人的周夏,看了眼手中巨剑,目光中带有忧伤。
“苍龙。”
他轻声呢喃。
巨剑上缭绕的血光,映照于他的眼中。
于是,周夏双眼,有熔岩般的灼热流转。
同时间,恶魔与龙人,爆发出各自气势。
隐隐然,龙人压了恶魔一头。
龙翼拍打,冰冷的熔岩瞳,盯着恶魔。
巨剑缓缓抬起。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