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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种田记全文阅读

作者:小等娃     小乙种田记txt下载     小乙种田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章

    ();    陆小乙把心中的想法跟余粮提了,余粮道:“主意都是你出的,我只是帮帮忙,担不起你说的功劳,份子钱我也不要。”

    见余粮云淡风轻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陆小乙着急的围着他转圈,嘴里喃喃道:“那我怎么跟爹娘说,既然要打你的旗号,份子钱你就不能推脱。”不趁机让你赚到老婆本,将来怎么娶亲?这是陆小乙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她不能说。

    余粮笑了笑,“挖个坑而已,换着谁来都能做,还有上次刺玫花的事弄得我百般不好意思。我事先说过份子钱先放你那,以后需要时我再提走,谁想忠叔非让我收下,我不收他就直接扔下走人了。”

    当初余粮的确让她先放着,陆小乙只当他不好意思的推口话,也就没当真,这时被余粮提起,感觉自己有些不守信,嘿嘿笑道:“那啥,我爹娘担心你过年没钱买年货,才着急给你送来的。”

    “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猎些兔子野鸡换些零钱再加上几亩山地种点粮食,我一个人生活足够了。”

    陆小乙脱口而出:“那你娶媳妇的钱咋办?”

    往常祁风拿这事打趣他,他也免不了面红害臊,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提及,更是脸红的似浆果,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陆小乙后悔自己的冲动,还好她一贯放得开,嘿嘿笑着装傻,“呐呐,我可不懂这些,我是惯常听风哥这样说。”

    “你是小姑娘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余粮脸上的红团稍微淡下来,见陆小乙眼睛似懂非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下去的红团又爬上脸颊,赶忙转移话题道:“你回去跟忠叔商量去吧,忠叔到时候来问,我会帮你把事兜圆。”

    陆小乙多年没见过这么羞涩的少年了,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欢喜极了。

    当天晚上,陆小乙把做干粮生意的事跟陆忠和玉兰挑明了,当然,烤饼的做法来源于余粮,至于余粮从何得知就不是她们能够过问的了。

    一听事关余粮,玉兰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叹道:“那孩子也真是实诚,有这么好的干粮秘方也不知道藏着掖着,随随便便就说给咱小乙听。”

    玉兰说的对,谁要是搞到个秘方,做独一份的生意,钱不是大把大把的赚吗?而且这坑谁都会挖,可坑壁上糊的泥却是秘密配方,外人根本模仿不去。

    陆忠思索片刻,郑重道:“粮子这是想跟咱家搭伙,我明天找他谈谈去,真要是像小乙说的那么好,这生意咱做定了。”

    第二天一早,陆忠果然没去出车,带上小乙去了余家小院。

    余粮好似知道他们要来,坐在院子里等着呢。

    陆忠先让余粮带他去看土坑,里里外外揣摩一番,摸着下巴上的浅须,提出自己的意见,“这个坑不难挖,要是能添个出气孔就好了。”

    陆小乙一脸黑线,千算万算把出气孔给算漏了,再看余粮,只见他挠头解释道:“我在坑盖上留了烟口。”

    陆忠指着坑底,“你把烟口留到顶部,烤出来的饼子难免有烟臭,依我看烟口开在坑底最好。”

    陆小乙觉得他爹脑袋真好使,忙不迭点头赞成。

    陆忠又检查一番,没其它问题,才问余粮道:“粮子,你这坑可是能赚大钱的,你把秘方说给咱,你是怎么想的?”

    余粮早准备好了说辞,“忠叔,你看我平时烧火都费劲,更别说做饼了,而且我家就我一个人,想做这生意也做不了。”

    陆忠道:“昨晚我也在想这事,既然你这么相信忠叔,愿意把做干粮的秘方交给我,往后干粮生意赚的钱给你算三分利咋样?”

    “三分太多了,出工出力的都是你们,给我一分利就行。”

    陆小乙朝余粮眨眨眼,劝道:“粮哥,就听我爹的吧!”

    余粮只好点头。

    陆忠立即拍板定下来,把余粮拉到屋里细说,陆小乙也不跟去,美滋滋的在院子里踱着方步,黑虎凑过来跟她玩,她便蹲下搓拨它。

    陆忠谈完出来,叫上陆小乙往回走。

    余粮送出院门,朝她点头示意她安心,陆小乙回之一笑,屁颠颠的跟陆忠下山了。

    陆忠刚到家,陆寿增就过来了。

    “今天没赶车?”

    “恩,没赶,爹进屋坐会儿呗。”

    陆寿增乐呵呵的点头,进屋坐下便问陆忠,“马上要春耕了,我过来问问你的安排,你若赶车忙不过来,我带着勇儿帮你一并耕了。”

    “不劳烦了,农忙时候我都是停车的。”陆忠如实道。

    陆寿增心不在此,春耕不过是个借口,他的目的是提醒陆忠拆墙的事,说好年后拆,这都二月了还没个动静,陆寿增难免着急,旁敲侧击道:“一开春,田间地头的事就多起来,我想着把院子里那些小事先做了。”

    院子里的小事?陆忠马上明白过来,笑道:“爹,拆墙的事你别担心,抽空我一准儿把它拆掉!”

    陆寿增心思被说中,见陆忠表态积极,便不再多说,起身道:“我也不着急,就是想在春耕前把这事了了,省的忙起来顾不上这茬。”说完,往屋外走。

    陆忠去送,陆寿增摆手道:“你定了日子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和勇儿搭把手,一上午就能拆完。”

    陆忠点头,把陆寿增送出院门,回身见玉兰从后院过来,便把陆寿增来的目的一说,玉兰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毕竟是她点了头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你定日子没?”

    “要是没有粮子这事我今天就能拆了它。”陆忠道。

    “拆墙跟粮子有啥关系?”玉兰不解。

    陆忠示意进屋说,玉兰心神领会跟着进屋并把房门关上,余粮笑道:“关门就没必要了,咱们声量放低就行。”

    玉兰横他一眼,催促道:“快说。”

    “今天去余家看过了,那土坑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重要的是糊坑的泥,也不知这孩子从哪里得来的方子,竟然用蒙国的一种土,换着是我,脑袋想破也想不到。”

    玉兰思索片刻,道:“粮子他爹当初不是在跑镖吗?跑的地方广,见的人也多,兴许是他爹从谁那儿听来的。”

    陆忠也有此想法,点头认同玉兰,又缓缓道:“这是粮子家的秘方,粮子大方透露给咱,咱可不能大意的泄露出去。这就不得不牵扯到院墙,你说院墙一拆,咱们如何挖坑如何糊坑还瞒的住吗?”

    玉兰疑惑道:“你是担心爹?”

    陆忠脸色讪讪,“我不担心爹,我担心娘和老二,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不走心,被有心人一套话,底儿都兜出去,还有老二更是个贪耍好玩不长心眼的。”

    又道:“若是咱自己的秘方倒无所谓,可是牵扯到粮子,咱不能不多些思量。”

    玉兰道:“那等坑做好了再拆墙呗!既然有秘方,让她们看个外表,也学不到内里。”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把坑做出来。”陆忠开门出来,见陆小乙站在房门外,朝他嘻嘻笑,不用猜也知道这姑娘又躲在门口偷听了。

    陆小乙自告奋勇,“爹,粮哥挖坑的过程我全知道,我帮你参谋参谋。”

    陆忠笑着点头,陆小乙屁颠颠的跟去后院。

    玉兰也跟来,见陆忠拿铁锹在院角挖坑,觉得有几分眼熟,再看小乙拿着铁锹跃跃欲试的模样,马上想起来,训她道:“嘿!我说咋这么眼熟,年前你不是也拿铁锹在这里挖坑吗?你说,是不是那时候你就知道粮子这个秘方了。”

    陆小乙哪晓得玉兰记性如此好,隔了几个月还记得清楚,嘿嘿笑着不承认,“娘,我那时候是想挖坑养鱼来着,跟粮哥这个不搭边呀!”

    玉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想到小乙曾经提过做干粮生意,心中越发怀疑,“你说,年前你三番四次提你的干粮生意,是不是早从粮子那里打听到了。”

    陆小乙心中叫苦,看来严重低估了玉兰的判断力,赶忙解释道:“娘,你听我说嘛,干粮生意真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在粮哥家玩的时候,我还找他打听来着,正好他知道一个秘方,两人一合计就决定先做出来再说。”

    玉兰盯着她看,陆小乙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玉兰终是放下心来,叹道:“我也是担心你走上歪路,这秘方是粮子的,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他搭伙给他分利,唯独不能学小人行径,去骗他讹他。”

    陆小乙点头,乖乖道:“娘,女儿知道。”

    教育女儿往往都是玉兰来做,所以整个过程陆忠没说一个字,等玉兰教育完,陆忠才笑着对玉兰道:“好了,别唠叨了,你忙你的去吧,这里交给我和小乙就行。”

    玉兰马上露笑,朝着前院唤小丁随她喂鸡去。

    土坑挖好,陆忠琢磨一番,决定先用土砖砌出理想的坑形,留出烟口,再用田泥涂抹匀称,然后去余粮家拿来碱土粉末,调和后糊到坑壁上。

    陆小乙不得不给陆忠的手艺点个大大的赞,跟余粮挖的坑对比起来,高下立分。

    陆小乙提议再挖一个,同时说出心里的思量,“爹,将来生意做大了,一个坑根本不够用,娘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咱肯定要请人帮忙,到那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家如何挖坑呢,保不齐秘方就泄出去了。”

    陆忠点头,夸赞小乙思虑周全,又开始挖第二个坑。

    陆小乙不得不思虑周全,这种靠秘方赚钱的生意,必须做到保密,不然跟风的人一多,根本赚不到钱。从陆忠驾车载客就能看出端倪,没有秘方可言,有牲口的人家都能做,事到如今,除了退出的张高明外,其他人还在坚持,并没有出现陆小乙当初预估的情况。

    陆小乙有些惭愧,当初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只要陆忠坚持下来,别人就会退出,事实上,别人也不傻,完全可以模仿陆忠的经营模式:早晚顺路搭几个人进城,然后在城里找活干,收入比种庄稼强,谁不乐意呀?谁不坚持呀?

    不过,这次的干粮生意,陆小乙敢打包票,其他人模仿不了,等到生意做起来,陆忠也不用再去载客,每天卖干粮就够他忙的。

第67章

    ();    陆小乙觉得应该给烤饼取个名字,虽然她有些取名无能,但取个诸如梅花馒头这样俗气的名字,她还是能胜任的。

    要不叫‘忠兰饼’陆忠和玉兰各取一字。

    玉兰嗔怪道:“想的都是啥名儿?也不怕被村里人听去背后笑话我和你爹。”

    陆忠喃喃两遍也有些难为情,摆手道:“换一个换一个。”

    陆小乙抠破脑袋也想不出,朝小丁和小庚要主意,小丁提议叫陆氏烤饼,小庚嚷嚷着叫庚庚饼。

    陆小乙笑着锤他的小发髻,小庚嘟嘴道:“可以不嘛?庚庚饼多好听呀?”

    陆忠觉得陆氏烤饼不错,小丁见自己的提议被采纳,高兴的眉眼弯弯。

    陆小乙提议在面胚上弄个陆字,也被陆忠采纳。

    小庚着急了,翻着眼睛使劲想主意,奈何人小智慧少,根本想不出来,小嘴儿噘的老高,委屈的扑到玉兰怀里求安慰。

    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烤饼。死面发面各做一些,烤饼技术陆小乙已经掌握,跟玉兰一说她立即就懂,第一批烤饼采用不加油和芝麻等调料的最原始最正宗烤法,吃起来带着天然的麦香,第二批烤饼加了油盐糖和芝麻,吃起来香酥可口,又是另一番滋味。

    实验阶段,玉兰做的不多,让陆小乙给余粮送些去,剩下的一家人一顿就吃光了。

    小庚嚷嚷着:“庚庚饼好吃,娘,咱们每顿都吃庚庚饼好不?”

    这小家伙,自己就认定庚庚饼了。

    玉兰笑道:“你吃饱了也得干活呀,麦地里需要灌水了,你挑水去。”

    “我挑不动,我长大了才挑的动。”小庚垂头道。

    陆小乙把手里的半块烤饼给他,“呐,这块庚庚饼给你吃,吃了快快长,长大好干活。”

    小庚笑着接过,两手捧着半块饼,如小松鼠般吃起来。

    玉兰特意剩下两个饼,对小乙道:“你说能放一个月,我咋不相信呢?”

    陆小乙对馕饼还是很有信心的,对玉兰道:“娘,咱们放饼子的时候你没见着吗?坑壁烧的雪白雪白的,那得多烫啊!你再撒上盐水,滋滋的全是水汽,你说面饼放里面烤的干,还是在铁锅里烙的干?”

    玉兰想了想,啧啧道:“铁锅哪能跟火坑比?”

    “所以啰,烤的越干越放的久。而且,咱们是卖给出关的商人,他们越往蒙国走气候越干燥,饼子保管放不坏。”

    玉兰还是不放心,“万一坏了呢,收了人家的钱,迟早被人找上门来。”说完,又对陆忠道:“卖的时候还是不要说存放一月的大话,省的将来被人找麻烦。”

    陆小乙拍胸保证,“娘,咱家炕还烧着呢,你不若不信,正好把饼扔到炕头,等上一月再看,它若是长毛我眼不眨的全吃掉。”

    玉兰瞪了小乙一眼,“你能耐的很!吃坏肚子还不是你爹掏钱找大夫。”说完,玉兰把两个饼装盘子里放到炕头上。

    陆小乙不愿多等一月,提议先去卖着,陆忠也赞成,玉兰只好同意,两种味道各做五十个,先去城里探探行情。

    这次去城里,陆小乙又扮成小少年,年前穿着还略长的衣服,这会儿穿着长短正好,玉兰笑着说她拔了身高,喜得陆小乙又蹦又跳。

    一路上心情好极了。

    二月里的春风已经带着明显的暖意,吹在脸上不再刺骨,官道两旁的山野呈现星星点点的绿,偶尔一丛开的绚烂的迎春花,慢悠悠的从驴车旁晃过,诱得陆小乙频频回望。

    一夫城依然是那么繁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陆忠这次没有去西大街,而是去了商队出城必经的荣兴街,找好位置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木板,把烤饼堆砌整齐,开始吆喝。

    当然,吆喝的最卖力的还是陆小乙。

    “诶!看一看嘞,瞧一瞧呢!最正宗最美味的陆氏烤饼,出关必备干粮呢!保管你放一月也不坏。”最后一句话是吸引商队关键,陆小乙特意吆喝大声。

    果然有商人朝她看来。

    陆小乙信心满满,索性站在驴车上手拿烤饼招揽客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烤得又香又脆的陆氏烤饼呢,经久不坏,想吃就吃,方便实惠呢!”

    这时,有个中年男人过来询问,陆小乙一看觉得眼熟,下心一想,原来是曾经卖篮子在某饭馆外见过的商人兄弟,来的正是大哥,身材高大声音雄浑,“这饼真能放一个月?”

    这可是出手就买五十个包子五十个馒头的大客户,陆小乙跳下车,把手中的烤饼递给他,“叔,咱这饼可是秘方烤制,越放越干,保管能放一个月。”说完,把试吃的烤饼递到中年男人眼前,“叔,你可以先尝尝味,有原味的还有芝麻的,”

    中年男人慢慢咀嚼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吃完一块儿,又换另一个口味,继续咀嚼,半饷,才道:“饼子几时做的?有些硬!”

    “昨天下午做的,刚烤出来香酥可口,越放越硬是正常。”

    “照你这么说,放一月硬得跟砖头似得,人还怎么吃?”

    陆小乙耐性解释:“用水泡一泡就软了,而且我这饼做的不厚,掰一小块放嘴里慢慢嚼着,你会发觉越嚼越香。”

    中年男人倒是认同越嚼越香的话,瞅着两叠烤饼,道:“怎么卖?”

    “都是细麦面做的,原味的五文一个,芝麻的六文一个。”

    中年男人道:“一个饼顶两馒头了!”

    “馒头能放一月吗?”陆小乙反问。

    中年男子看了陆小乙一眼,道:“小小年纪,挺能说的。”然后,看向一旁的陆忠,“这是你儿子吗?”见陆忠笑着点头,中年男子接着道:“儿子不错。”

    陆忠笑的更开心了。

    中年男子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买齐干粮了,不过听你这饼能放一月,我又来了兴趣,索性再买上一些,我就看它能放多久?”

    陆小乙提醒他:“叔,我这都是好饼子,你可别故意把烤饼往水里扔啊!”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真要是有这么好的干粮,我才舍不得糟践它!好了,给我每样来十个,好不好等我回来了再说!”

    古代没有塑料袋一说,中年男人只好把一沓烤饼抱怀里,陆小乙也帮忙搬几个,到了商队,一个帮工模样的人拿来一个布袋,陆小乙帮着把二十个饼装好,收下中年男人给的钱,仔细数一遍,正好一百一十文,笑眯眯的带回来交给陆忠。

    开张生意不错,陆忠和陆小乙越来越有信心,继续吆喝。

    陆陆续续有商人前来询问,陆小乙和陆忠都耐性的给他们讲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商人们都会买上十来个。

    一百个烤饼根本不够卖,陆忠有些后悔没让玉兰多做些,“走,咱们赶紧回家,赶时间多做些,明天继续来卖。”

    陆小乙点头,跳上驴车哼着歌,跟他爹回了下溪村。

    一家人要说最高兴的,当属玉兰,想到自己做的烤饼好卖,顿时来了精神,洗手和面做的特起劲儿,小乙和小丁也来帮。

    小庚守在坑口等着烤饼出炉,也不管卖不卖钱,必须先吃上一个才安心。

    第二天,烤饼很快卖完,陆忠看时辰尚早,带着陆小乙顺道去了趟牲口市场。

    帮忙买牛犊子的中人给他带信,说是寻摸到一头健壮的好牛犊,让他抽空去看看。

    这个中人是很靠谱的,常年依附于牲口市场做中介,见到陆忠笑眯眯的把他引到一个栏舍旁,指着一头黄毛小牛犊道:“这头咋样?我特意给你挑的。”说完,把栏舍门打开,招呼陆忠跟进去。

    陆小乙在外面等。

    只见那中人熟练的抚着牛犊的脊背,“你看这髻甲又高又宽,健壮没的说,再看这牛肚子跟个圆筒似得,肚腹没得说。”捋着黄褐色的牛毛,“毛细短光亮。”掰开牛唇露出牙齿,“牙口没的说。”拍着牛腿道:“蹄子又大又圆又坚实,再走两步让你瞧瞧。”说完,赶着牛犊走一圈,回到起点,笑道:“看见没?走起路来后蹄落地能赶过前蹄,这么好的牛犊子,一年也遇不到几头。”

    陆忠也很满意,问中人:“这小牛犊值多少银子?”

    中人道:“我和陆老弟都是实诚人,我也跟你说个实诚价。”说完,比了个九的手势。

    没有不赚钱的中人,不论他如何标榜自己实诚,

    陆忠惊道:“九两?太贵了,寻常这么大的牛犊子卖个七八两就顶天了。”

    中人又开始说这头牛犊如何如何好。

    陆忠坚持九两太贵,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陆小乙对陆忠有信心,也不去细听具体的议价内容,扭头四处眺望,开了春的牲口市场很是火爆,牛马驴骡样样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卖狗的。

    陆小乙好奇极了,想过去看一看。

    知会陆忠,得到陆忠允许后,陆小乙才走到卖狗的男人面前,蹲身细看,一只灰扑扑的小狗蜷成一团,仿佛很冷似得瑟瑟发抖,十分惹人怜。

    “叔,你这狗崽咋卖?”

    那男人瞅了眼陆小乙,“两文钱拿去!”

    两文钱?陆小乙瞪眼看向这男人,尽管她知道狗崽子不值钱,只要亲戚熟人一声招呼就能随便捉走,但真实听到两文钱一只狗崽时,她还是有些吃惊。

    那男人解释道:“我本是来卖驴的,山路上捡到一只小狗崽,索性带来牲口市场,兴许城里人愿意掏钱买呢?我还能赚个路费钱。”

    城里人又不是傻子,陆小乙腹诽。

    那男人见她蹲着不动,既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刚好有人问他驴价,男人用脚把小狗崽往陆小乙跟前一推,“一上午就你这个小孩子来问,算了,反正是捡来的,卖不掉最后也是扔,你抱走吧,我还要卖驴呢!”

    要是这男人再坚持一会儿,陆小乙肯定心软掏钱把小狗买下,谁想男人耐心尽失,直接让她抱走,陆小乙像捡了大便宜,连连道谢,把小狗崽抱回陆忠面前。

第68章

    ();    陆忠还在与中人谈价钱,中人已经改口到八两五,而陆忠只愿意出八两。

    牲口可是农家的大物件,能省一文是一文,陆小乙也不着急,抱着小灰狗耐心的等着。

    最终,陆忠和中人各退一步,八两又二百五十文成交,自此,陆小乙家里又添了新成员。

    陆忠付完钱笑眯眯的牵过小牛犊,到寄存处取了驴车,再把牛鼻绳系在驴车一角,载着小乙慢慢往回走。

    怀里的小狗崽还在瑟瑟发抖,陆小乙猜它定是又冷又饿,便买了个大肉包给它,小狗崽狼吐虎咽的吃下去,红红的小舌舔过好几遍唇,然后又开始舔陆小乙的手,谁叫她手上有肉包子味呢!

    手心痒痒的热热的,陆小乙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陆忠笑道:“今天日子不错,添了牛还添了狗。”

    陆小乙也这样认为,把怀里的小狗崽揉了揉,笑道:“小庚这回肯定高兴坏了。”

    陆忠也笑的开心,“早说给他捉只小狗养,一直耽误到现在,今天要不是你找到这只小狗,我肯定又不记得了。”

    “呵呵,回去让小庚给它取名。”

    小狗崽呜呜两声,把头往陆小乙膈肌窝里拱,虽然隔着棉袄,陆小乙仍觉得痒痒,揪着小狗的脖颈肉提溜出来,假惺惺的训斥两句。

    陆忠见女儿跟小狗玩的高兴,笑着摇摇头,牵驴慢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小牛犊,生怕自己走太快,让小牛犊受罪。

    古时农家添了牲口好比现代人家买了小车,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会羡慕的看过来,进了村,更是惹来村民的热议。

    “哟呵,陆老弟赶车赚到钱了,牛都买上了!”

    “一头牛犊子可不便宜,啧啧,小十两银子了吧?”

    “肯定值不了十两银,九两到头了。”

    “又是驴又是牛的,你家日子过得可以呀!”

    “瞧瞧人家这日子过得,哪像我家那口子,面朝黄土背长天也没见刨头牛出来,哎!这钱啊尽是往暖和出钻,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咱这没钱的,说不定哪天就喝西北风去了。”

    “你眼馋你也赶车去呗,那路又不是他陆家的!”

    陆小乙耳朵里全是村民的嘀咕,明里暗里都透着羡慕嫉妒恨,陆小乙也不在乎,凭本事赚钱,他们再眼红也只能干瞪眼。

    陆忠脸上挂着笑,朝询问的村民随便摆谈几句,便不再多说。

    回到家,玉兰高兴极了,把小牛犊径直牵去后院,驴棚旁边已经准备好一个干净的牛棚子,这是小牛犊的新家。

    小庚的眼睛一直黏在牛犊子身上,蹦蹦跳跳的嚷嚷:“哦哦,我有小牛了。”

    这小子,一上午没见大姐,也不知道上来嗲两声,真是活得不如牛啊!陆小乙腹诽着,把小狗崽藏在背后,默默的跟进后院。

    “大姐,你背后是啥?”小丁凑过来。

    陆小乙噘着嘴嘘嘘两声,示意小丁自己看。小丁高兴的哇了一声,引得小庚也看过来,陆小乙趁机把小狗崽从背后拿出来,笑眯眯的递到小丁面前,故意高声道:“呐,大姐送你的小狗崽,喜欢吗?”

    小庚前所未有的快速飞奔而来,高举双手又兴奋又可怜的求道:“大姐大姐,小狗送我吧,送给我好不好,我想要小狗。”

    小乙把小狗崽举高高,逗他:“不给,不给,这是给小丁的。”

    小庚够不到小狗,转去抱着小丁,“二姐,我们一起养好不好?”

    小丁笑着点头,对小乙道:“大姐,你别逗小庚了,再逗他都要哭了。”

    小庚认真的道:“是的,我会哭哦。”

    小乙依旧把小狗举高高,坏笑道:“那你哭给大姐看呀?”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小狗的吠叫,陆小乙手中的小狗崽被人迅速夺取。

    紧接着是陆婆子的骂声:“一只破狗子把小庚逗的哭兮兮,信不信我撕了你的皮?”说完,把挣扎万分的小狗崽递给小庚,和颜悦色道:“拿去玩吧!”

    小庚如获至宝,抱着小狗崽笑的眉眼弯弯。

    陆小乙愣在原地,心里抱怨陆婆子不懂情趣,姐弟间玩耍嬉闹最是正常不过,她非来搅事。

    陆婆子狠狠瞪了陆小乙一眼,口气不善:“牛犊子在哪儿?周围邻居都传遍了,就我这亲娘最后一个知道!”

    陆小乙朝院角圈舍指了指,噘嘴道:“前脚刚进门,长舌妇就传话到祖母耳朵里了,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陆婆子也不理她,急急往圈舍走去,随后,陆寿增和陆勇两口子都来了。

    小庚把小狗抱着向祖父叔婶炫耀,怎奈他们心思都在牛犊子身上,对一文不值的小狗毫无兴趣,小庚有些失望,抱着小狗问陆小乙,“大姐,它叫啥?”

    陆小乙笑道:“小庚给它取名好不好?”

    “那就叫小灰灰。”小庚还念念不忘曾经那只小狼呢,刚好这只小狗也是灰扑扑的,叫小灰灰蛮贴切。

    陆小乙赞他取得好,小庚得意的挺起小胸脯,赖着小乙小丁喊上几声‘小灰灰’才罢休。

    圈舍里传来陆婆子高调的声音,陆小乙过去一看,陆婆子正围着小牛犊品评呢?那些常年混迹牲口市场的中人,眼光毒辣经验老道都是练出来的。陆婆子纯属瞎扯淡,装模作样的看一番,对陆忠道:“忠儿啊,买牛这么大的事也不找你爹去参谋参谋,你自己就拿主意了?”

    陆忠解释一遍,陆婆子完全没有听进去,还是自抒己见,“我看这牛不咋地!”具体哪里不咋地,她也说不出个理来。

    陆寿增恨她一眼,“哪儿都少不了你,你那么能耐咋不当中人去?”

    陆婆子闭嘴不言,陆寿增看都懒得看她,转头对陆忠道:“买牛好啊!比你爹有本事,不错不错,好好养着将来它可是家里的壮劳力。”

    陆忠本来心情就好,再听他爹一赞,更是美滋滋,对陆寿增道:“爹,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喜庆,中饭后我就把院墙拆了。”

    陆寿增马上露出笑,连连点头称好,顺带安排陆勇道:“下午别下地了,在家帮你哥拆墙。”

    拆一堵墙要不了一下午,父子三人花了一个时辰就拆完了,陆忠把墙砖搬到后院码放整齐,零碎砖头在院角砌了个狗窝。

    少了一堵墙,东厢和西厢近在眼前,原本就不大的陆家小院瞬间连成一体,这才是陆小乙穿来前梦中见过的陆家小院,尽管如此,她还是很不适应,往常院落虽小,但关起门来过日子还算自在,如今抬眼便能看见西院几人,明面上视觉空间变大了,实际上**空间缩小了。

    陆小乙能感受出来,玉兰小丁小庚都不适应,尤其是小丁小庚,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半边院内生活,这会儿猛地院子扩大一倍,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在东边院子玩耍。

    陆家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唯独陆婆子毫无影响,每天早早起来煮个鸡蛋,颠颠跑到东院窗外喊小庚起来吃,拜托,小庚每天都是鸡叫第三遍才起床好不好?你鸡叫第一遍就来催,这究竟是不是真心疼他呀?

    在连续被打搅几天后,陆小乙终于忍无可忍,吓唬陆婆子道:“祖母,你不知道小孩子要自然醒吗?你再这样早早来喊小庚,很容易把小庚的魂喊丢的。”

    又道:“小庚这几夜老说梦话,昨晚越发严重了,梦里哭闹着醒不来,都怪你!”

    陆婆子傻眼了,愣神片刻就开始哭,“是我害了小庚,都怪我!”呜呜哭诉几声,马上起身道:“不行,我去找找王道婆,让她给小庚赐碗符水,先把魂定住再说。”

    迷信迷信迷上就信,陆小乙护额,拉住陆婆子道:“祖母,你先别急,我娘已经用红布做了定魂包放在小庚枕头下,过了今晚再看吧!”

    “还有,你以后都别早早过来给喊小庚了,为了给他吃个鸡蛋,弄得他不安宁,划不来!再说了,我家也不缺鸡蛋,你留着给小婶儿吃吧。”

    陆婆子郁郁的回到西院,心神不宁的坐在正房门槛上,想来思去真让她想出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临睡前给小庚塞个煮鸡蛋,美其名曰:马无夜草不肥,小庚无夜食不胖!

    玉兰带小乙小丁去菜地撒完菜种回来,见陆婆子满脸堆笑,竟无半分先前的忧烦。玉兰也不去管她,去灶房看面醒的如何,准备烤饼了。

    如今的烤饼销售还在拓展阶段,陆小乙算了算,一天约莫在两百个左右,除掉成本一天有一百多文的收入,一月三两多银子,已经很不错了,再等一月,她家的烤饼得到行商的认可后,销量会翻倍,收入也会跟着翻,照这样下去,年底就能建新房,明年就可以送小庚去学堂,日子会越过越好,想到这里陆小乙心花怒放,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搓揉起面团来越发用力。

    玉兰笑话她,“轻点,别把盆儿杵烂了。”

    “杵烂了再买呗,咱家又不差钱!”

    陆小乙的话马上引来玉兰一阵白眼加说教,陆小乙赶忙讨饶,“娘,我错了,我一定节节约约过日子。”

    玉兰不轻饶她,继续道:“你要有小丁一半柔顺乖巧,我都不这样训叨你,谁想越训叨你越皮,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长记性。”

    陆小乙揪一小团面搓成小球,对玉兰道:“呐呐,我用这面团把右耳朵堵住,不就出不来吗?”

    玉兰有气又笑,想伸手戳小乙额头,陆小乙反而嚷嚷的起劲,“娘,我头这么脏你也来戳,弄到面团里多恶心,咱这可是在做吃的,严肃点严肃点!”

    玉兰横了陆小乙一眼,收回手一边揉面饼,一边笑骂着。

第69章

    ();    自从陆忠买了小牛,村里马上又多出两家人赶车载客,红果果的牛犊子摆在他们眼前,陆忠真要说没赚钱,他们也不会相信。

    其实,买牛犊的八两银只有一半是载客拉货赚的,剩下的是卖猪卖鸡卖馒头赚的,当然,陆忠也不会傻傻的跟人解释,既然他们眼红爱跟风就让他们跟去吧,不入行不知其中艰辛,让他们自己去体会体会,流言也就散了。

    如今干粮生意已初见成效,陆忠也不再天天赶车载客,专心卖起烤饼来。

    陆小乙也不再跟去,而是在家和小丁一起帮玉兰做饼。

    这天,陆婆子溜达过来,见玉兰把一个个面饼压到坑壁上贴着,吃惊道:“哎哟,拿着好好的铁锅不用,咋把饼子贴在灶膛里?”

    只要不是涉及秘方,玉兰都不瞒陆婆子,淡淡道:“这样烤的快!”

    陆婆子伸头往坑里看了看,啧啧道:“还是细麦面的,你这败家媳妇会不会过日子?把粮仓吃空了带着老小乞讨去吗?”

    玉兰不接她话,陆小乙道:“祖母,咱做饼是拿来卖钱的,卖的钱再买麦子,粮仓保管空不了。”

    陆婆子不以为然,“依我看地里有收成仓里有粮食,安安心心把日子过好就行,又买又卖的也不嫌麻烦。”

    陆小乙应付陆婆子已经有了固定模式,只要往小庚身上扯,她便会盲目的认同,“祖母,再麻烦我们也愿意啊,不就是想赚个辛苦钱,攒着将来给小庚娶媳妇吗?”

    陆婆子脸盘笑成一朵花,连连说好。

    陆小乙又道:“祖母,咱们做饼子的事你可要藏着掖着点啊,让村里那些眼红的人听去,指不定又跟着学,就跟载客生意一样,人一多就挤的没法干,挣不到钱小庚将来咋娶媳妇?你将来咋抱重孙?”

    明知道烤饼生意村民模仿不去,陆小乙还一本正经的跟陆婆子瞎扯,玉兰听得都受不了,瞪了陆小乙一眼。

    陆婆子却信了,抱怨起来,“呸!这些得红眼病的,眼里见不得别人家好,啥事都要来插一脚,啥事都要来打听一番,往后谁要再来我耳边嚼舌根,看我怎么收拾她。”

    正抱怨的起劲,小庚撵着小灰灰跑到后院,好巧不巧吧唧摔倒在陆婆子脚下,这个视觉正好跟小灰灰持平,小庚便不着急爬起来,躺地上跟小灰灰对视着。

    陆婆子心疼的哟,赶忙把小庚扶起来,仍不忘抬脚去揣小灰灰,要不是小狗机灵,估计被她揣几个翻滚。

    只听陆婆子嘴里骂道:“短命狗子,滚远点!”

    小灰灰汪汪汪跑前院去了,小庚也要追去,陆婆子哪里放心,屁颠颠的小跑跟上。

    玉兰瞟一眼,淡淡道:“幸亏当初分了家,真要让她带小庚,指不定养成混人来!”

    陆小乙深有同感。

    小丁在一旁看着燃香,时间到了赶紧提醒,玉兰揭盖把烤饼捞出来,接着做第二批。

    如今烤饼卖的快,陆忠比往常赶车回家早,把驴车停好,紧接着是去牛棚看小牛,生怕小牛挨饿,又拌些玉米粉和麦麸喂它。

    玉兰笑道:“你要不放心,卖饼的时候也牵着它进城呗。”

    陆忠嘿嘿笑,“有你照看着,我最是放心。”

    “放心你还这样?”玉兰指着食槽问。

    陆忠无言以对,挠头傻笑不止。

    玉兰道:“仓里麦子不多了,年前蒸馒头年后做烤饼费了不少麦面,你天天在城里跑,寻着价低的时候再买几石麦子回来吧。”

    见陆忠点头,玉兰又道:“冬时下了几场大雪,今年的麦子不用愁肯定能多收,咱也要留些存粮,万一遇个旱灾水涝的,咱拿钱都买不到粮食。”

    玉兰会过日子,陆忠对她又敬又爱,每每听她说话,都很认真的听完,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偶尔笑着逗她一下,惹得她嗔目羞骂几声,感觉全身都舒坦。

    此时有女儿在场,陆忠不好逗她,只得点头。

    转眼进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灰灰菜、苦苦菜、野葱、野蒜、野韭、香椿、野蒿纷纷冒头,几场春雨后,焕然一身绿,在春风中招摇,诱的村里小姑娘们纷纷提篮采挖。越是靠近水源的地方,野草野花越茂盛。这道理小姑娘们都懂,于是,祁溪沿岸成了自然而然的集中地,汇聚着村里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姑娘们。

    当然,春天也是春心萌动的季节,有姑娘们出现的地方,不远处必定有少年郎,发乎情止于礼,囿于羞涩喜上心头,哪怕远远的瞄上两眼,也如蜜糖般甜蜜。

    陆小乙对同龄小少年没兴趣,她感兴趣的人远在山腰,不会在同村的少年中出现的,所以,比起其她小姑娘,她更能心无旁骛的寻找野菜。

    喜鹊和春花都比小乙大,如今也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春心荡漾特别容易脸红,陆小乙觉得好玩,故意逗她们,“呃?那个谁怎么老往这边看呀?”

    喜鹊把手里的野葱扔向她,红脸嗔怪道:“他才没往这边看呢,瞎说什么!”

    陆小乙赶紧把喜鹊扔过来的野葱捡到自己篮子里,嘻嘻笑道:“我又没说是谁,你急什么?”

    喜鹊臊的又砸来几棵野蒜,陆小乙纷纷笑纳,猛然想到这是个省力的捷径,便故意频频逗喜鹊,喜鹊砸到最后,发现篮子空了,气的咬牙大呼上当,提着篮子躲到另一边去了。

    陆小乙又把目标转向了春花,谁想春花比喜鹊聪明的多,再羞臊也不把手里的野菜砸来,害陆小乙空等。

    这时,小丁牵着小牛犊过来,小庚带着小灰灰跟在后面。

    陆小乙指着一处树桩道:“小丁,把牛绳栓那里吧,一定要系紧点啊,别让牛挣脱了。”

    小丁点头,系好牛绳跑过来帮小乙挖野菜。

    当然,挖野菜的间隙,姑娘们还要掺杂其它娱乐节目,比如摘野花相互帮着插头上,比如追蝴蝶,再比如凑耳边说悄悄话。

    申强突然蹦跶过来,朝姑娘们身后的溪水里砸一块石头,顿时水花四溅,姑娘们纷纷中招,一边擦水珠一边骂申强。

    申强叉腰哈哈大笑。

    啧啧,学堂里学了三个月诗书礼仪,都还给私塾先生了,除了长高长壮外,本性还是这么一副讨打的模样。

    陆小乙瘪瘪嘴,继续埋头寻野菜。

    想那申强十岁不到,春心根本不动,所以他能毫无顾忌的过来惹这些小姑娘,那些大一点的少年郎,囿于羞涩,反而不敢靠近。

    如此一番闹腾,被几个年岁稍长的少年郎寻到机会,屁颠颠的跑过来帮姑娘们出头,追打申强。

    申强哪里弄得清缘由,莫名其妙被几个大几岁的少年架走了,一边嚷嚷着:“喂喂,你们干嘛?我又没惹你们。”一边扭动着想挣脱开去。

    惹得姑娘们捂嘴笑。

    很快,申强被放回来,他又故技重施跑过来招惹人,然后又被架走,几次下来,申强也看清了门道,不再当别人献殷勤的道具,乖乖蹲到陆小乙身边帮她挖野菜。

    陆小乙问他,“怎么不见刘宝?你们不是在一个学堂吗?”

    申强哼道:“小结巴一准儿在家哭鼻子,哼!被人欺负了就知道哭,要不是我帮他出头,他都不知道挨多少打。”

    陆小乙心里了然,有缺陷的孩子童年少不了被人奚落,而且,孩童之间更是没有顾忌,想笑话你就脱口而出,想欺负你伸手就来,刘宝这样结巴的农家孩子,在村里都受人欺负,更别说在城里学堂,哎!也不知道他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陆小乙道:“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更应该帮他。”

    “城里那帮孩子太坏,我为了帮他挨了不少打,你看我这胳膊,到现在还青着呢?”说着就开始捋袖子,手肘位置果然有几块淤青。

    “你怎么不告先生去?”

    “告了也没用,先生罚过了,他们背地里更起劲,总是找借口挑事,刘宝忍着不吭声,我可忍不住,然后又打起来。”申强把袖子放下,一脸不服气,“他们也就是仗着人多,要说单挑我谁都不怕,哼!”

    陆小乙赞道:“申胖子,你是好样的。”

    申强哈哈笑的欢,他原本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傲娇少年,当初因陆小乙断腿一事,激的他心智正常不少,加上陆小乙不计前嫌跟他玩,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他,申强慢慢的改变许多。

    陆小乙对申强的印象也不错,即使当初他推她进深沟摔断腿,陆小乙也当是小孩子的无心之失,而且她腿也养好了,装瘸也是迫于当时情况临时想的一个歪招,谁料歪招歪到现在,有失也有得,陆小乙一贯想得开,装瘸也装得甘之若饴。

    如今得知刘宝申强在城里学堂受欺负,陆小乙献策道:“那群孩子总有领头的吧?下次他们再欺负你和刘宝,你就专打那个领头的,不论别人怎么打你,你都只拽着那个领头的打,只有把他打怕了,他才不敢轻易找你们麻烦。”

    申强两眼放光,“对呀,早就应该这样整。”

    “我只是建议他们围殴你时才这么整,平时能避开就别生事,实在打不过你就跑。”

    申强心里就没有逃跑一说,不赞成道:“哼!我才不怕他们,要不是护着刘宝,我也不至于挨打。再说了,城里那些软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下次我找机会把秦家宝那混蛋打得吐屎!”

    ……吐屎?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提醒申强:“蠢人才干鲁莽事,我劝你下手有个分寸,若真把那个秦宝宝打得吐屎,你也逃不了干系。”

    “是秦家宝。”申强纠正。

    “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

    申强嫌烦打断,“好了好了我都晓得,烦死人了,打架是男人的事,跟你这小姑娘有屁关系。”

    陆小乙无语了,喂!再小也比你大两岁好不好!

    申强有没有听进去,陆小乙不清楚,因为申强和刘宝休完一天假又匆匆去了城里。

    陆小乙照旧天天牵牛去溪边放养,然后带着小丁挖野菜。

第70章

    ();    冬季没什么新鲜蔬菜,大多是腌菜和菜干下饭,如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菜地里刚播下菜种,人们越发觉得腌菜和菜干难以下咽,正好初春新发的野菜满足了人们的味蕾,无论是蒜蓉清炒还是搅合到麦面里做饼,都跟珍馐一样,让人食指大动。

    很多野菜也就吃个嫩吃个早,等到它们唰唰的长大,味道变得苦涩就不能再吃了,陆小乙不着急,她还能抓住节气的尾巴,再吃上几顿鲜嫩的野菜。

    这不,特意去找余粮,笑嘻嘻的问他进山吗?

    余粮对陆小乙一贯有求必应,笑了笑进屋换身行头,背弓执茅英姿飒爽的在前面带路,陆小乙提着竹篮屁颠颠跟在后面。

    春季的山林是另一种美,区别于秋季的黄染和静谧,春季呈现一种绿意和生机。岩石和枯败的树干生满苔藓,菟丝和绿萝缠绕树干而上,新发的嫩叶像碧绿的翡翠片儿,透着春阳莹润剔透,不知名的雀儿莺儿在枝头跳跃鸣唱。

    脚下的枯叶早已腐烂入泥,山花山草挤挤挨挨长满山坡,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草丛灌木丛中传出,驻足等待片刻,便能见野兔或者小獾惊慌的逃走,把软软的春草踏出一溜青痕。

    陆小乙太喜欢这种富有生机的山林了,不由的深深呼吸着,仿佛要把沉闷一冬的浊气吐纳干净。

    余粮扭头朝她一笑,指着一棵苍松道:“记得那里吗?”

    陆小乙点头,“记得,冬天堆放柴垛和发现大灰灰的地方。”

    余粮赞道:“记性不错!”然后继续带路,一路穿花拂叶来到祁溪头。

    陆小乙在溪边寻找野菜,余粮在不远处修护陷阱,两人也不说话,偶尔回头看看对方,又埋头各忙各的。

    午时出山,陆小乙作为报答,帮余粮做了顿简单的中饭,野韭炒蛋、凉拌苦苦菜,外加蒿蒿菜馍馍,见他笑的欢,陆小乙也被感染的心花放,提着野菜篮子蹦蹦跳跳回家了。

    刚进院子,见两个妇人正拉着玉兰热情的说话,陆小乙乖巧的一一招呼过,便把野菜提进后院,见小丁正在用竹篾遮馕坑。

    原来是陆忠不载客改行做干粮生意,被村里有心人看去,传的沸沸扬扬,说陆忠每天拉一车饼去卖,生意好的很,有人忍不住了,便过来打探虚实。玉兰一直防着呢,赶紧吩咐小丁把坑遮挡好,笑眯眯的出去应酬那些村妇。

    陆小乙听得一脸黑线,她家干粮生意才做一个月,马上就有人上门打探,真不知道这些人咋想的,不由得心里憋气,帮着盖好馕坑,特意去前院看那些妇人生的什么嘴脸。

    来人是村里吴家大媳妇和陈家婆子,脸上堆着笑,说起话来更是婉转动听。

    只听那吴家媳妇笑道:“陈婶儿一贯会看相,平日里我们求着让她看,她还挑挑拣拣不爱搭理,今儿凑巧聚一起,陈婶儿就帮我和陆家妹子看看呗!”

    玉兰道:“陈婶儿平日里金口难开,今儿个我们还是别为难她罢。”

    陈婆子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我今儿个心情好,就帮你们看看。”说完,陈婆子装模作样的端详玉兰一番,喃喃道:“要说这有福之人的面相,我可比谁都会看,就拿陆忠媳妇来说吧,眉心宽眉毛清秀,眼睛大眼神清明,耳朵大垂珠圆厚,这都是有福之人的面相。”

    玉兰笑,“啥福不福的,全是爹娘生的好。”

    陈婆子又道:“当初你刚嫁来陆家,我就跟村里的媳妇婆子说过,你绝对是个有福的,瞧瞧,让我说准了吧,分门立户杂事少,儿女乖顺身体健,男人还特能挣钱。”

    终于扯到正题上了,吴家媳妇赶忙附和道:“那是那是,陆忠兄弟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能干人,去年赶车赚头牛,今年又改行买起烤饼来,我听人说,那些商人都抢着买,生意好的不得了!”

    玉兰面色如常,淡笑道:“吴大嫂真会说笑,都说那驴粪蛋蛋外面光,内里是啥样也只有自己清楚,就拿当初赶车来说吧,一天挣得钱还没他干零活挣得多,咱也就图个轻松,没过三个月村里一下多出几辆车,一天挣个三五文是常事。”

    吴家媳妇明显不信,笑道:“哎哟,陆家妹子藏得深,一天三五文能买头牛犊子?”

    玉兰呵呵笑着,看起来温软和气,“吴大哥一年四季在城里找活干,赚的钱也不少,再加上吴大嫂年底的猪钱,别说买牛犊子了,就是买匹马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吴家买不起牛马也是有原因的,吴家媳妇正欲跟玉兰辩解,被一旁的陈婆子假咳声打断,眼神提醒她跑偏了,她们是来打听烤饼的。

    吴家媳妇不自然的看了陈婆子一眼,又换上笑,把话题扯到烤饼上,“陆家妹子是个能干人,家里家外操持的有模有样,不仅饭做的好,烤饼更是一绝。我家那口子前阵儿在城里买过一个,一家老小都说好吃,这不,嫂子就厚颜来讨教讨教,陆家妹子也别藏着掖着了,教教嫂子呗!让我回家也给家中老小做上一顿解解馋。”

    陆小乙在不远处默默的听着,心里气一股一股的冒,咱家挣几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样恬不知耻来打听!陆小乙倒是不担心玉兰说漏嘴,但她这样打太极的性子,让陆小乙越来越急躁,计上心头,噔噔噔跑去西院那边寻陆婆子去了。

    陆婆子正在后院拌鸡食,见陆小乙急吼吼的跑来,也不理她。

    陆小乙道:“祖母,祖母,大事不好了!”

    陆婆子瞪她一眼,不为所动,懒懒道:“天塌下来了?”

    “祖母,我爹拉车生意被人挤的做不成,改行卖饼子赚点钱,谁想村里那些眼热的人寻到咱家来了,拐着弯打听饼子怎么做,这不是成心找事,又想去搅合我爹的生意吗?”

    “你娘又不是蠢蛋,她自己能应付。”陆婆子继续拌鸡食。

    陆小乙恍然道:“对哦,我娘能应付。”说完转身慢慢往外走,嘴里喃喃道:“我爹原想着明年送小庚去读书的,哎!千万别被这些人搅黄了。”

    陆婆子啪的把鸡食盆放地上,两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我去看看。”

    陆小乙笑嘻嘻的紧跟而上。

    如今陆家院子连成一体,陆婆子过东院极其方便,三两步走上前,站在吴家媳妇和陈婆子背后。

    那两人正说的欢,完全没注意背后多个人,玉兰倒是看见了,再看一眼陆小乙,心里明白过来,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法子就是这么个法子,跟咱们平常做饼子没丝毫差别,吴大嫂若是不信,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吴家媳妇讪笑道:“哪能不信呀。”说完,眼神示意陈婆子接上。

    陈婆子一贯神神叨叨,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你长着菩萨面生着菩萨心,乡邻之间更应该相互帮衬,吴家媳妇都寻上门了,你就好人做到底,手把手教教她,教会了她定送你两升细麦面当谢礼。”

    陆婆子猛然开口道:“两升细麦面?这么少?”

    吴家媳妇和陈婆子吓的抚心,笑着怪罪陆婆子走路没声音。

    陆婆子道:“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你们心不在我这儿。”

    吴家媳妇笑着扯几句,转回话题上,试探着问陆婆子,“陆二婶也会做饼?”

    “那有啥难得,说实话,我儿媳做的饼还没我做的好!”

    吴家媳妇仿佛看到突破口,马上恭维道:“那是,那是,媳妇这么能干,当婆母的更不用说。”

    陆婆子笑着很受用。

    吴家媳妇继续道:“陆二婶教教我呗,我做饼一直做不好,时常被我家那口子骂的狗血淋头。”

    陆婆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几升细麦面?”

    吴家媳妇比了两根手指头,见陆婆子不为所动,肉疼的比了三个指头,陆婆子看了一眼,勉为其难道:“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的乡邻,我就教教你。”

    吴家媳妇高兴极了,跟陈婆子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开了花。

    “陆二婶,这会正是中饭点,要不你中午做顿饼,我正好跟着学。”

    陆婆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先回家拿三升细麦面来。”

    吴家媳妇正在兴头上,急吼吼跑回家拿来三升细麦面,跟着陆婆子去了西院灶房。

    陆小乙贼笑着跟玉兰回自家灶房,才噗嗤出声,道:“祖母又赚三升面。”

    玉兰伸手戳她额头,责怪道:“你个人精,你把她喊来干啥,弄不好又是一顿吵闹。”

    陆小乙哼道:“那些人最烦,跟她们迂来绕去我都替你累,索性请祖母出马,跟她们针尖对针尖,麦芒对麦芒,只有把她们扎疼了,她们才有忌讳。”

    玉兰听后倒是赞同,“你说的有道理,第一波人不给点颜色,后面肯定还有人来。”

    “娘,今天来的吴婶和陈婆婆跟咱家走得也不近,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上门套近乎套方子,她们脑袋缺弦吧?”

    玉兰笑道:“可不是嘛,缺的厉害,指不定被谁挑唆着上咱家来打听呢。”

    “哼,不管她们了,让祖母收拾去吧,娘,快做中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天天都喊饿,顿顿吃的比我多,你说你吃的饭都去哪儿去了?”玉兰一边唠叨一边收拾野菜。

    陆小乙掰着指头一一算来,“早上起床打扫三间屋子,然后帮着小丁小庚扫院子,早饭后去田间地头挖野菜,中饭后喂鸡放牛再挖野菜。娘,我吃的饭都用在挖野菜上了。”说的极其认真。

    玉兰笑道:“挖野菜是假,趁机玩是真的吧?”

    陆小乙嘿嘿笑,“挖野菜本来就是边玩边挖嘛!跟喜鹊春花她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玉兰叹道:“这人啊,小时候玩起来没心没肺,天天都乐乐呵呵的,等到长大了,再怎么玩也体会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开心了。”

    陆小乙默然。

第71章

    ();    陆婆子根本不会做烤饼,她只是按照惯常的法子,和面醒面擀薄放铁锅里小火慢慢烙着,烙好一锅,分给吴家媳妇和陈婆子一人一个,然后逐客道:“好了,就是这么做的,你们也是当家妇人,肯定一学就会,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吃中饭,都各回各家吧。”

    刚出锅的面饼,烫的没法拿,吴家媳妇和陈婆子用衣袖垫着,美滋滋的出门去。

    陆婆子赚到三升细麦面,中午大方的用去一半,烙了几锅饼,让王春梅给东院送来五个。

    做法不一样,口感也相差甚远,陆小乙吃的恹恹,小丁小庚更是选择不吃,最后,五个饼有四个都是玉兰和陆忠消灭掉的。

    当然,饼不是白吃的,中饭后,陆婆子便让玉兰帮她去菜地撒种,这本是简单轻松的活计,陆婆子就是不想玉兰闲着。

    玉兰下午还要忙着烤饼呢,哪有功夫帮她撒菜种,陆小乙主动请缨,屁颠颠的跑到陆婆子身边吹捧一番,陆婆子准了她的请,带上锄头菜种去了菜地。

    到了节气,到处都是种菜点豆的妇人,尤其菜地,更是妇人们聚集交流的场所,遇到嗓门大的妇人,能同时跟几个妇人聊天,说到激动处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嘻嘻哈哈摆谈够了再继续种菜。

    当初分家,陆家菜地一份为二,陆忠得了右边靠近陆家大房院子的一块,陆寿增留了左边的一块。两块菜地紧挨着,也方便了陆婆子越界过来摘瓜摘菜,陆小乙想起陆婆子这些恶习,顿时没了兴致,懒懒的蹲在地边拿镰刀戳一个土疙瘩。

    陆婆子催促道:“蹲着干啥,帮着把地边的野草割一割。”

    陆小乙蹲步挪到一丛野草边,慢悠悠的割完,又蹲步挪到下一丛。

    懒成这样,陆婆子实在看过不眼,训道:“出门前说的天花乱坠,到地里你就露出原形,你若干不动,回家换你娘来!”

    陆小乙噘着嘴,站起身把镰刀扔一边,揪着野菜往上提,连根带起一撮土,“谁说我干不动了,我只是在想割草不断根,春风吹又生,不如连根拔起省事。”

    “那就好好拔!”陆婆子不再理她,转身用耙子慢慢的耘着菜地。

    陆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赖婆子,平常时候,跟她主动搭话的妇人不多,就比如现在,周围菜地里的妇人聊得欢,独独没人找她闲扯。

    陆婆子也不在意,耘平整菜地就开始撒种。

    这时,新来的刘婆子跟陆婆子打招呼,“陆家妹子是个勤快人,哪像我这样疲懒的,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出门。”

    刘婆子也就客气几句,陆婆子却当了真,笑道:“我一贯这样勤快,吃了饭在家根本坐不住,不到地里找点活干,我就浑身不自在。”

    陆小乙对自家祖母的脑回路早已习惯,见刘婆子看过来,笑眯眯的喊她刘婆婆。

    刘婆子一边夸赞小乙是乖孩子,一边去了自家菜地。

    刘家菜地离得近,不影响两个婆子说话,聊着聊着,刘婆子说了句:“陆家妹子听说了吗?”说完朝着陆家大房院子努努嘴,“听说他家要卖房。”

    陆婆子一年进不了一回城,加上两家不怎么来往,很多消息并不知情,但是事关陆家大房,她不好奇是假的,赶忙握紧手里的菜种袋子走到刘婆子身边问:“卖房?这套院子风吹日晒十来年,烂成这样还能卖?”

    刘婆子道:“不是卖这套,是卖城里住的那套小院子。”

    陆婆子没去过陆家大房在城里的院子,陆小乙倒是记忆犹新,她也好奇,陆家大房城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卖房呢?

    陆婆子跟她一样满是疑问,“城里人当的好好的,干嘛要卖房?难道还回乡里来住?”

    刘婆子小声道:“好像是陆福增的差事被人找茬挤掉了,还差点惹上事,又花了些银子托关系,好巧不巧,他托关系的人有亲戚跟我大孙子一个兵营,平日关系也不错,闲暇里一聊起就对上号了!”

    陆婆子啐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命,读书读得都快进棺材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摆架子装清高,要不是老太太偏心,他们早饿死了,呸!一个老童生,托关系找个小差事就了不起了,遇到关系比他硬的人,他算个屁,迟早卷铺盖走人!”

    刘婆子道:“那是,一夫城那么大,多少人削尖脑袋在关城里找差事,我说你家大伯也是傻的,差事没了就没了呗,还托关系干啥?他想的简单,以为花几个钱就能把差事找回来,咋不想想别人比他更舍得花钱,他一个农人出生的,家无恒产哪有钱跟别人挣,依我看,不如安心回村种点地,把一家老小的日子混过去,才是正理!”

    “回家种地?他扛的起锄头吗?他家那些田地也没给咱这嫡亲的兄弟耕种,心眼小的跟针鼻子似得,生怕咱家占他便宜,呸,那些地现在给我种,我还看不上眼!”陆婆子对大房一家态度一直不好,说起话来语气很冲。

    陆小乙一边拔草一边听着,若刘婆子所言非虚,陆家大房如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据刘婆子所言,结合她当初所见,理智分析下来,可以确定三点:一是城里的陆家小院不是租赁而是买下来的,至于哪里来的钱,当然是偏心大房的陆家老太给的,可想而知,当初买了院子,陆家老太手里的余钱肯定不多。二是陆思堂叔整日读书不思劳作,陆家大房一家靠着陆福增在关城的差事收入度日,抑或有老太太余钱帮衬,陆家大房日子也并不多好过。最后一点,陆家大房卖院子定是无路可走,生活维持不下去了。

    陆小乙其它的都不焦心,她愁得是陆家大房万一回村,不可避免的会多出很多麻烦事,尤其是陆家老太还健在,孝字之下,哪怕两房分了家,有些问题终是避不过。

    陆婆子跟刘婆子嘀咕完,黑着脸回到自家菜地,看来也是忧心陆家大房回村。

    陆婆子正不爽,中午学做饼子的吴家媳妇找上来,笑着对陆婆子道:“陆二婶呢,找了一圈可算把你找着了。”

    陆婆子没好气,“找我干嘛?”

    陆小乙见吴家媳妇笑的有些勉强,心道:八成是她反应过来饼子做法不对,上来找祖母还她麦面。

    果不其然,吴家媳妇道:“陆二婶真是贵人多忘事,中午我还在你家灶房跟你学烙饼呢,这会儿就忘了啥事了。”

    “不是教会你了吗?难道你又忘了,你说说,你这样记性差的媳妇,在家不挨骂才怪!”嘲讽完,陆婆子又想到中午赚的三升细麦面,语气稍微缓和点,“你要再学,再拿三升细麦面来!”

    吴家媳妇苦着脸,“你不能这样坑我,三升细麦面换你随便做个饼,回家一吃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陆二婶呢,你把三升细麦面还我吧!”

    陆婆子炸毛,厉声道:“啥?还你?中午是谁求着我教她做饼的?是谁主动提出三升面做酬劳的?嘿!我费时又费力的忙活一中午,你这会儿又反悔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吃了我家的饼,还想把三升面要回去?”

    陆婆子的高音马上引来周围种菜的妇人,都纷纷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询问。

    陆婆子先下手为强,绘声绘色的把吴家媳妇中午的言行重复一遍,当然,话里话外无不偏向自己贬低别人。

    吴家媳妇气个大红脸,也不再言辞和气,叉腰道:“好你个泼赖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

    “罚酒?嘿!我就爱吃罚酒,你罚给我看看!”陆婆子把手里的菜种袋子往陆小乙面前一扔,丢了句“把种子收好”然后叉腰跟吴家媳妇对骂起来,“你当我是傻的,你跟那神婆到咱家来打的什么主意,我比谁都清楚,不就是眼红我大儿卖饼子赚几个钱,想方设法来打探吗?呸!你要不要脸,非要我把你的丑事抖出来你才高兴?”

    吴家媳妇被说中心事,脸颊红的滴血,嘴里狡辩道:“咱们这些女人,听说谁家媳妇会做个好吃食,都会前去请教,也没见谁藏着掖着呀?”

    陆婆子也不示弱,“谁藏着掖着了,我忙活一中午教你,是白教的吗?”

    吴家媳妇说不过陆婆子,转儿骂到玉兰身上,言辞里全是嘲讽挖苦,“我也不跟你扯,你就是王玉兰推出来的挡箭牌,呸!她赚几个臭钱了不起了,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自己不愿意传授就罢了,还让自家婆母出来骗我的麦面,算了,那三升细麦面我也不要了,就当喂了猪狗。”

    一听骂玉兰,陆小乙就不爽了,她骂道:“你自己贪心没好报,最后赖到我娘头上,你咋这么不要脸?再说了,咱家做饼赚钱是咱家的事,你要有本事自己也做饼卖去,跑我家来打探什么?”

    吴家媳妇没想到陆家小姑娘也是个嘴利的,挑眉道:“我跑你家去就是拉拉家常,你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呸!腿脚不利索也就罢了,脑子还不好使,将来嫁不出去,我就买挂鞭炮到你家门前放去。”

    吴家媳妇越说越毒,陆小乙把种子袋子塞怀里,说时迟那是快,猛地撞过去把吴家媳妇撞个仰倒,还好是松软的菜地,摔不出大问题。

    吴家媳妇哪料陆小乙发了疯,翻身起来想推她,被紧跟而上的陆婆子挡住,顺势吊住吴家媳妇的衣襟,嚎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打完小的打老的,心眼黑的塞锅底灰哟!”

    陆小乙特想笑,总感觉陆婆子跟她挺默契。

    吴家媳妇本想揪着陆婆子不放,想起曾经张家媳妇吃的暗亏,便不敢妄动,只顺势坐在地上铺天抢地的哭嚎开来,“老陆家的人欺人太甚哟,老的是骗子无赖,小的更是心野手狠,老的磋磨儿媳名声臭,小的腿瘸心狠嫁不出去哟!”

    嫁不嫁的出去不是她说了算的,纵观下溪村,不管美丑贤恶,只要是个女的,只要不挑,总是能嫁出去的,所以,陆小乙一点也不操心,反正有祖母的坏名声在先,她又怕什么呢?说她瘸腿心狠无所谓,但辱骂她家人就不行,她也懒得去跟人费嘴巴劲,总觉得动手比动嘴来的爽利,哪怕她也被人揍得伤痕累累,但这股劲不能输!

    热闹再好看,地里的活总不能没人干吧?看热闹的妇人劝了几句,便各自散去,耘地撒种各自忙活起来。

    陆婆子已经松开吴家媳妇,从陆小乙手里拿过菜种,把最后一块菜畦种上,然后带着小乙回家去了。

    吴家媳妇还坐在地上,垂着头也不知在想啥。

第72章

    ();    陆小乙回到家闭口不提菜地里的事,尽管玉兰迟早会知道,她也不想说,因为这种吵吵闹闹的事根本进不了她的心,她本不在意,便没提及的必要了。

    见玉兰和小丁还在忙着烤饼,陆小乙也洗手也加入进来。自从有了干粮生意,一家人都是忙碌的,玉兰上午忙家务和伺弄菜地,下午做饼,陆忠则是上午进城卖饼,下午到地里伺弄庄稼,小乙小丁就像两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陆小乙把陆家大房的事跟玉兰说了,玉兰想法跟她一样,肯定是大房没钱了才想到卖房这招,卖房的银子若是拿回乡下还能过日子,若是用来托关系,就好比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填不满,最后落到人财两空的地步,往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娘,你说伯祖父他们会回村来吗?”

    “八成要回来,城里房子卖了不回村住哪儿去?大人能蹲屋檐,老人孩子能蹲吗?”玉兰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揪着面剂子。

    小丁道:“娘,村里伯祖父家的院子都淋烂了,回村也住不了人呀。”

    “翻修翻修就能住,只是这翻修的钱恐怕不少,还不如添些银子从新起一套院子。”

    陆小乙笑道:“这要看伯祖父怎么想了,换着是我,我宁愿添钱建套新的。”

    玉兰道:“他们咋想是他们的事,你伯祖父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呢,啥事还得她点头。”

    陆小乙不禁想起一句话“大海航行靠舵手”也不知道陆家老舵手能不能把大房平稳带回陆地上。

    陆小乙这边刚停下话题,陆家西院就传来陆婆子高亢的吵闹声,陆小乙不得不佩服陆婆子随时随刻都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玉兰朝陆小乙使眼色,陆小乙屁颠颠的跑去西院一探究竟。

    陆勇在地里干活,王冬梅大着肚子也不敢近身劝架,躲在屋里不出门,陆婆子跟陆寿增在堂屋厅里吵得厉害。

    陆小乙轻手轻脚溜到堂屋一侧,巴壁虎似得贴墙偷听。

    只听陆婆子嚎道:“不行,老太太可以住咱家,老大家的想都别想!”

    “人还没回来,你嚎的是个什么劲儿?”陆寿增不耐烦。

    “回来就晚了!”陆婆子拍胸顿足,仿佛陆家大房已经到了眼跟前似得,“我不管,他们一家子爱住哪呢住哪儿去?反正不能住咱家。”

    “都是一家人,别弄这么生分!”

    “一家人?他们有把你当一家人吗?老大读书花银子住城里,你呢?除了老老实实种地,屁银子没花到,最后还没捞着好,分家一个铜子儿也没分给你。”陆婆子越说越气,恨的牙痒痒。

    “话别这么说,大哥小时候聪明能读书,我人笨只有种田了,这个家是爹和娘撑起来的,爹走后,怎么分也是娘说了算,咱家能分到一套院子一头牛一头驴耕地水田也不少,应该知足了!”陆寿增谈起过往,口气也善了许多,换着往常,早就呵斥陆婆子,然后不再搭理她。

    “知足?看看咱们这小院子,再看看老大家那套大院子,能比吗?可惜那套大院子,生生让他们锁着淋烂,也不给你这亲弟弟住。”

    陆寿增摆手,“分了家,各家是各家的,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院子的事就别扯了,牲口田地分的都不偏袒,娘也算做的公允了。”

    陆婆子嗤笑道:“为啥公允?还不是分家那年正值陆思院试回来,他自觉有望考中秀才,老太太怕影响他孙子名声才把牲口田地均分的,不然,能分你头驴就谢天谢地了。”

    陆寿增没有再说话,想来分家的隐情他心里清楚,只不过为了面子,说的冠冕堂皇而已。

    过来片刻,陆寿增说道:“大房回村的事也是道听途说,你别到处瞎嚷嚷。”

    “我嚷嚷个屁,咱们村人多口杂,保不齐都传开了,他要当你是兄弟,是不是早该给你知会一声,我看啊,他还没定下心回村,还想留在城里吃香喝辣。”

    陆小乙听见陆寿增起身的凳子响,赶紧三两步跳开,然后装着刚过来的样子,正好陆寿增开门出来,见陆小乙正往这边走,笑道:“小乙过来啦!”

    “祖父,溪边的软席草有筷子长了,啥时才能割呀?”陆小乙找了个由头。

    “不着急,等夏天里再割。”陆寿增想起去年买草篮子的经历,笑的更慈和了。

    “祖父可要记得哟,到时候提醒我。”

    见陆寿增点头,陆小乙装天真模样蹦蹦跳跳回了自家后院,给玉兰说她听来的内幕消息。

    玉兰道:“要我说我老太太做的也不过分。”

    陆小乙瞪眼,满脸疑问。

    玉兰笑道:“老太太两个儿子,老大自小聪明伶俐能读书,老二蠢笨木讷只会干活,她偏心老大也是人之常情,又怎么可能做到公允?房子、牲口、田地等明面上的东西能均分已经很不错了。”

    又道:“既然老太太打定主意跟老大家的过,她就不得不为以后考虑,手里有银子,供他们读书就不愁,田地交给别人耕种,每年交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喝,日子普普通通能过就行呗,万一出个秀才老爷或者举人老爷,日子就不一样了。”

    陆小乙啧啧道:“这不是赌运气吗?”

    “赌不赌的,日子也这么过来了,人家过的好不好也不是咱们能知道的。好啦,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去把剩下的野菜摘出来,晚上给你们做顿好的。”

    “小丁呢?咋不见她。”陆小乙一边摘菜一边问。

    “她去溪边牵牛去了,顺便把小庚喊回来,那小子最近野的很,带着狗满村跑。”

    “娘,明年小庚就六岁了,咱也送他去学堂吧,不说考秀才,能识字断句总是好的。”

    玉兰又喜又愁,“干粮生意要是这样做下去,明年肯定能送小庚去学堂,我只是担心他年纪小,怕他在学堂里受人欺负,而且咱家在城里又没住处,他若是寄宿学堂我更不放心。”

    说实话,陆小乙也不放心小庚寄宿,虽说小孩子应早日培养独立能力,但放到自己亲弟弟身上,她怎么都放不下心,想了想,道:“爹不是每天去城里卖饼吗?早晚接回来不就行了?而且刘宝和申强也在学堂,有他们照顾着,没事的。”

    陆小乙一提醒,玉兰想起刘宝和申强也在学堂里,便问道:“刘宝和申强也寄宿吗?”

    “申家有铺子,申强不用寄宿,刘宝也跟着住在申家铺子里。”

    玉兰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的关节,道:“那申宝贵多精明的人,怎么会白白让刘宝住他那儿,多半是想着刘宝他哥在兵营里认识几个人,先给刘家卖个好,将来总有求人帮忙的时候。若是咱们去找他,他肯定找借口推脱。”

    陆小乙觉得玉兰就是聪明,很多事一看就透,说道:“咱也有自知之明,何必送上门让人家看不起。”

    玉兰笑道:“咱家有车,哪里需要麻烦别人,就是往后刘宝不住申家铺子想天天回村,咱也乐意把他带上。”

    正巧陆忠回来,听了半截话,问玉兰:“乐意把谁带上?”

    玉兰嗔道:“不告诉你。”

    陆忠嘿嘿笑着挠头,“不告诉就不告诉,让我看看今天做了多少烤饼。”

    玉兰指着灶房里堆叠整齐的几沓烤饼,“一沓五十个,自己算去。”

    陆忠瞟一眼心里顿时有数,“才两百个。”

    “才两百个?”玉兰横了陆忠一眼,“中饭后忙到现在,累的水都没空喝,你若觉得少你就来试试。”

    陆忠赶忙拱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并解释道:“买咱第一批饼的商人已经回城了,对咱这饼赞不绝口,我估摸着名气一传出去,一天二百个不够卖呀。”

    玉兰捶腰道:“钱是挣不完的,人可是会累死的,带上小乙小丁一天能做两百个就不错了。”

    “娘,咱们请人做吧?不是还有一个坑吗?两个坑同时烤,一天能做四百个。”陆小乙提议道。

    “请谁?这都是有秘方的,而且工钱咋算?”玉兰没想过请人,猛地听陆小乙提说,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陆小乙道:“咱家挖坑烤饼的事迟早瞒不住,只要守住糊坑的秘密,也不怕被人看去。至于请人,肯定是先亲后疏了,小婶儿快生了不能请,祖母也算了吧,要不请小姑来,正好一个村的,十个饼一文钱工钱,一天做两百个能挣二十文呢!”请人的事陆小乙先早有谋划,往常没走到这步,她便没提说。

    请陆莲来帮忙,玉兰和陆忠都没意见,玉兰道:“那我明天去找你小姑说说。”

    第二天一早,玉兰忙完家务,便换身衣服去村东头邱家。

    陆小乙带小丁小庚去溪边放牛,野菜过了季不能吃了,陆小乙又开始捞螺丝蚌壳给鸡加餐。

    这时,春花和喜鹊相约端着木盆来溪边洗衣,见陆小乙道:“刚来的时候,见你娘在吴家院外吵吵呢,也不知道吵啥?”

    陆小乙马上想到昨天菜地的事,吩咐小丁小庚看好牛犊,她急冲冲的往村里跑,先回家去找陆婆子,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又急冲冲的往吴家院子跑。

第73章

    吴家院外热闹之极。

    三三两两的妇人都聚了过来,有的拿着农具正要下地,有的拿着针线活前来围观,有的懒妇起床晚,这会儿才端着饭碗在吃,孩童们对吵架没兴趣,只要人多便觉得欢乐,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只听玉兰道:“莲妹,这事你别插手,让嫂子来。”

    “不行,吴家大嫂太欺负人了,我不能由着她这样辱骂你和小乙。”

    吴家媳妇冷呵道:“哟嚯,陆家姑嫂一起上阵,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早知嫁的近有这么多好处,我那两个小姑子也该寻个同村的后生嫁了,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周围爆起一阵哄笑。

    玉兰把陆莲往外推,“你先回去等我,我还有事跟你说。”然后,朝吴家媳妇道:“别以为我王玉兰好欺负,不用我家小姑子帮忙,我也能收拾住你。”

    吴家媳妇哈哈大笑,“收拾我?你以为你是谁?哈哈!当年被陆婆子搓圆又捏扁受苦受难的小媳妇,如今也口气狂的收拾人了!真让人笑掉大牙!”

    玉兰趁吴家媳妇大笑之际,上前扇了吴家媳妇一个大嘴巴,“让你嘴欠,骂我都无所谓,骂我家姑娘,我饶不了你!”

    一巴掌把吴家媳妇打蒙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想扇回来,玉兰怎能让她如愿,很快两人便撕掰开来。

    周围看热闹的妇人赶忙把两人拉开,陆莲趁机上前掐了吴家媳妇几把腰肉。

    吴家媳妇被人拉住,一边吆喝谁掐她,一边扭着身子往玉兰那边冲撞,并高亢的骂道:“我骂的就是你,我骂的就是你家姑娘,当娘的黑心眼上来就打人耳光,教的姑娘也是手黑的,把我撞翻在地,害的我腰疼了一晚上,哎哟,哎哟,我这是落下病了!”

    然后是玉兰的回骂声:“狗不咬人,人不会打狗,你不咬我家小乙,她也不会撞你,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没学到烤饼的方法吗?把怨气洒在我家小乙身上,亏你还是个长辈,你也不脸红。”

    吴家媳妇呸道:“谁稀罕你那破方法,你求着我学我还不学呢,赚几个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你要不稀罕,死乞白赖的跑我家干啥?又是看相又是赠面的,不就是想打听些什么吗?我告诉你,别当我王玉兰是傻子,你踏进院门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来干啥了,我是顾着邻里颜面跟你好说好商量,如今你不要脸,咱索性撕破了算。”玉兰借着骂吴家媳妇,顺道给村里其她有想法的人提个醒,想来她家打探做饼的秘密,门都没有。

    周围看热闹的乡邻,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大多都不知内情,也懒得深究,反正有热闹看,谁都不愿意错过。

    陆小乙好不容易挤进去,指着吴家媳妇申诉道:“你骂我娘,还骂我腿瘸脑子傻,咒我嫁不出去,还说我要嫁不去你就买鞭炮到我家院外放去。”陆小乙专拣吴家媳妇骂的恶毒话来说。

    围观的众人哗然,有人道:“啧啧,也不怪人家陆忠媳妇打人,被人这样咒骂自家姑娘,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是啊是啊,换了是我,她这样咒我家姑娘,就不是一个大耳光子那么简单了,非左右开弓把牙给她打掉不可,看她以后敢乱说不?”

    “真的假的?这吴家的真能说出这样的话?”

    “真的真的,昨天下午菜地里那事我也在场,她真这么说。”

    “啧啧,活该人家找上门来!”

    这些话的确是吴家媳妇亲口说过的,陆小乙没有瞎编一个字,一口气嚷嚷完便乖巧的拉住玉兰的手,装可怜。

    玉兰训道:“昨天回家为什么不说?”

    陆婆子不知何时挤进来,难得对玉兰和气点,“你这软塌塌的性子,她说了你能打上门去?不过,看你今天的表现还有几分像我陆家的媳妇。”说完,深深的恨了对面的吴家媳妇一眼,再扭头对玉兰道:“你带小乙先回,这里交给我好了,我昨天忙着种菜没时间跟这泼妇吵,今天反正没啥事,让我来跟她耗。”

    玉兰本是到邱家找陆莲说烤饼的事,谁想正题还没说,陆莲便把听来的关于昨天菜地里的事跟玉兰说了,玉兰顿时气鼓鼓的去了吴家,站在院外就开骂,这还是她嫁过来这么多年,第一次跟人针尖对麦芒,而且还动手打了人。

    说实话,吵架真是个体力活,一贯温温柔柔说话的她猛地提高音量跟人吼,时间一久就嗓子就吃不消,而且还要跟人撕掰,更是消耗体力。

    正巧陆婆子来接力,玉兰赶忙拉着小乙挤出人群,陆莲也挤了出来,三人一同去了邱家。

    邱婆子抱着小邱秋正在院门口张望,见陆莲和玉兰回来,焦急道:“急死我了,想跟去看一眼,小邱秋又醒了,饿的哭哭闹闹,我又要忙着蒸蛋羹又要哄她,真是挪不开手脚!”

    陆莲上前接过女儿,安慰道:“娘,没事了。”

    邱婆子朝吴家方向看了几眼,“咋还有人吵吵呢?听动静吵吵的还挺厉害!”

    玉兰道:“邱婶,我婆母去了。”

    邱婆子马上明了,对陆婆子的泼赖本事很放心,笑着招呼玉兰和小乙进屋,“以前咱们是一个村的乡邻,如今又成了嫡亲的亲戚,理应多走动才是,越走动亲戚才会越热络。”

    玉兰笑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经常上门多添麻烦啊。”

    “你啊,就是太见外。”邱婆子笑着把玉兰小乙引进厅。

    几人坐下,陆小乙见小邱秋大眼睛滴溜溜的瞅过来,便笑着朝她展手,小邱秋果然往前扑。

    陆莲笑着把女儿交给陆小乙,然后泡茶去了。

    陆小乙入手一枚小肉团,只觉她浑身软绵绵的,捏起来手感好极了,唯一折腾人的是小肉软不允许她坐,必须抱着走动才行,不然就瘪嘴欲哭。

    陆小乙只好抱着她在厅里走动,陆莲端茶过来,笑道:“小乙,你要累了就交给我来抱!”见小乙摇头,陆莲又道:“邱秋那折腾人的脾性,也就娘耐得住烦,整日里抱着她走来走去,如今可好,她小不伶仃的人也知道谁疼她,天天也不跟我睡,睁眼不见她祖母就哭闹不停。”

    玉兰道:“你可算掉进福窝窝了,有这么好的婆母!”

    邱婆子听得高兴,眉眼都笑弯了。

    邱家没分家,玉兰要请陆莲帮忙烤饼,还得事先征得邱婆子的同意才行,趁着她高兴,玉兰便把烤饼的事提了,邱婆子道:“亲戚之间帮忙是应该的,哪能提工钱啊!”

    玉兰道:“邱婶,你看这不是帮一天两天,而是天天都要去,工钱是必须要给的。”见邱婆子不说话,玉兰又道:“也不占莲妹一整天,只下午过来帮忙,莲妹干活利索,一天稳稳的收入二十文。”

    一天二十文,就是揉揉面团烤烤饼,在灶房里就能轻松完成,而且只做下午半天,不耽误家务杂活,对农家妇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陆莲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看向邱婆子,见她笑着点头,陆莲激动的站起来,“大嫂,今天下午就过去吗”

    玉兰点头,“恩,下午就过来吧。”

    陆莲急道:“那我这会儿就做中饭去。”

    邱婆子赶紧摆手阻止,“莫急莫急,这才吃了早饭没一个时辰呢。”

    陆莲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正好瞧见陆小乙怀里的小邱秋越抱越低,便笑着上前接过,“抱不动了吧?”

    陆小乙老实的点头,“刚抱还行,抱一会儿就沉得往下掉。”

    玉兰目的达到,也不多耽误,起身告辞,邱婆子和陆莲送客出门,玉兰便拉着陆小乙往吴家去。

    “娘,咱还去吵架吗?”陆小乙疑惑。

    “你祖母还在那儿,吵吵这么久了,顺道把她带回去。”

    吴家院外看热闹的众人已经散去,除了几个掏蚂蚁洞的小孩子、两只看对眼互嗅的狗、几只散养的鸡以外,只余下陆婆子和吴家媳妇两人。

    陆婆子坐在院外的磨盘上,吴家媳妇坐在自家院门槛上,看似箭拨弩张,实际上都累了,坐着喘口气。

    吴家媳妇见玉兰和小乙过来,暗道不好,想接着吵,无奈体力不支,嗖的站起来,跨进院内把门关上。

    陆婆子也嗖的站起来,指着院门骂道:“咋了?关门干啥?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

    玉兰上前劝道:“娘,她都怕的躲起来了,咱也别跟她吵了,回家吧!”

    陆婆子哼道:“不回,我还没骂够!”

    玉兰给陆小乙使眼色,陆小乙上前挽住陆婆子的手臂,“祖母,你真是太厉害了,三两句就把人骂的闭门不出,赶紧回家教教我吧!”

    陆婆子笑的得意,也不停留,一边走一边跟陆小乙说她刚才如何如何大展神威,吴家媳妇如何如何面如土色,她如何如何乘胜追击,吴家媳妇如何如何败下阵来。

    陆小乙除了发些诸如:哇!喔!啊!之类的语气助词外,不发表任何看法。

    本以为陆婆子一路上絮叨完,回家就没陆小乙什么事了,谁知陆婆子还记得她那句:回家教教我。于是,陆小乙又苦着脸被迫听陆婆子絮叨一上午,简直痛不欲生。

    中饭后,陆莲如约而至,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笑眯眯的等待玉兰吩咐。

    玉兰笑着取来一件自己的旧衣,“把这个换上吧,早上忘记跟你说了,灶房里灰灰尘尘的,你穿身旧行头来就行。”

    陆莲一贯跟玉兰亲近,也不扭捏,高高兴兴换上旧衣,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中,当第一批烤饼出坑,她竟跟小庚一样,趁热吃了一个,然后一边抹嘴一边称赞,说是往后每天都要吃一个,饼子钱从工钱里扣。

    玉兰笑道:“瞧你那馋样儿,让我想起小时候村里一个婶儿,在家煎小饼,煎一个吃一个,煎完就吃饱,然后刷锅出灶房,连饭桌都省下了。”

    陆莲道:“那她家人呢?”

    “都饿死了呗!”玉兰抿嘴笑。

    陆莲反应过来,哇哇闹着,说大嫂打趣她。

    陆小乙见她小姑姑还一副嫁人前的小姑娘心性,想来是婆家日子过得如意,真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第74章

    话说陆莲过来帮忙烤饼,村里人知晓后又是一番说法,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屑一顾的,还有主动上门来问玉兰还雇人不,小本生意,雇一人足够,玉兰笑着婉拒来人,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陆婆子却不然,黑着脸坐在西院,无论谁来询问,都一律看成是吴家媳妇之流,对谁都没好脸色。

    玉兰也不好说她,正好一个演红脸一个演黑脸,把村里那些有想法的人推拒掉,如此几天,果然没人再上门询问,玉兰也一门心思做烤饼来。

    陆家二媳妇王冬梅产期在六月初,如今肚子大的行走都费劲,更别说帮忙烤饼了,玉兰怕她多心,特意解释一番,王冬梅笑道:“我这样子弯腰都费劲,有心帮忙肚子不允许啊!”

    玉兰提醒她:“算日子下月就要生了,常言道七活八不活,你这个月可要加倍小心。”

    王冬梅也听过这种说法,如今又听玉兰提起,忙不迭点头道:“多谢大嫂提醒,我会当心的。”

    玉兰起身道:“那就好,我那边还忙着,先过去了,你随时想吃热饼子了就喊一声,我让小乙给你送来。”

    王冬梅点头,玉兰也不让她送,直接出门去。

    很快到了五月底,地里的麦子金黄一片,迎风翻麦浪,诱人去收割。

    陆忠和玉兰空前的忙碌起来,干粮生意不能停,地里的麦子也不能耽误,烤饼便放到晚上熬夜做,并交代陆莲农忙为重,等忙过了再来帮忙。

    小乙小丁也加入了割麦的行列,还是跟去年一样,割上两个时辰就坐在驴背上晃晃悠悠回家去,摘瓜洗菜准备中饭,玉兰和陆忠还要再割一垄才回家。

    这个农忙比去年辛苦多了,白日里割麦被骄阳晒的头晕目眩,晚上烤饼顺带把人烤的汗流浃背,白嫩的小丁都黑瘦一大圈,更别说陆小乙了,她本就肤色偏暗,如今黑的跟烧炭妞有得一拼。

    余粮也来帮忙了,他家地少,割完自家麦子赶忙来帮陆家。

    玉兰喜得心花放,吩咐陆忠去里正家铺子买些肉和豆腐,中午打算做点油水大的菜。

    在陆家人面前,余粮还是一贯的少言寡语,拿着镰刀独自割一垄麦,动作熟练的远甩陆小乙几条街。

    陆忠家前一阵儿请人烤饼,如今又有年轻后生帮着割麦,被其他割麦的村民看见,难免明里暗里说些酸话,这不,同村出了名的懒汉五麻子酸溜溜嚷道:“哟嚯,陆忠你行啊?短工都请上了,一天多少工钱?”

    陆忠一看是五麻子,不耐烦道:“人家孩子好心好意来帮忙,咋落到你眼里就成短工了?”

    五麻子笑的贼兮兮,小声道:“那小子家穷,莫不是另有所如图?”说完不经意的扫视了陆家两姑娘一眼。

    陆忠顿时来了气,“你再敢胡言一句,信不信我把牙给你打掉?”

    五麻子见陆忠黑了脸,赶忙赔笑道:“哎哟陆老弟,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了。”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你要是知趣就滚蛋!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陆忠狠声道。

    五麻子悻悻然走开,嘴里还叽叽咕咕抱怨,陆忠也不理他,专心的割起麦子来。

    陆小乙抬眼看了看余粮,见他独自割到前面去了,仿佛对刚才的一幕毫无所觉,可是,到了饭点,余粮不顾陆忠的热情邀约,硬是闷声不响的回了自己家。

    玉兰只好让陆小乙给他端去,到了余家小院,见他独自坐在院里,嘴里叼着一截麦秆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小乙拿食盒碰他手臂,“呐呐,烧肉和煎豆腐,你不吃就喂黑虎了!”

    黑虎一听陆小乙提它,汪汪跑过来,拿头蹭陆小乙的腿儿,加上狗鼻子敏锐,闻到食盒里的肉味,更是馋的呜呜直叫。

    余粮也不接食盒,喃喃道:“以前在镖局,接触最多的是局里的镖师,都是大大咧咧的豪爽性子,哪像村里有些人,竟是说人是非道人长短,看着让人作呕!”

    陆小乙道:“我觉得吧,你若作呕你若生气,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而那些人呢,毫无影响照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这算不算变相的为难自己?”

    余粮道:“算。”

    陆小乙把食盒再次推向余粮,“嘴巴长在他们脸上,他们爱咋说咋说呗,越是心眼小的人,见你过得好就越痛苦,所以呢,你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让他们痛苦去吧!”

    余粮接过食盒,笑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陆小乙得意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多年领悟所得,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多年?”余粮疑惑的瞅着陆小乙。

    “咳咳,不相信吗?”陆小乙挺了挺小身板,让自己的年龄身高能配上‘多年’这个词。

    余粮笑了笑,点头说信。

    陆小乙也不久留,说玉兰还等她回家吃饭,便告辞出门,一路上遇到村妇看过来,眼光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甚至有婆子欺负陆小乙年岁小,故意问她:“陆家小乙给谁送饭呢?”

    陆小乙不搭理她。

    “是余家那穷小子不?”

    陆小乙反问:“粮哥帮咱家割一上午麦子,送碗饭去有什么不对吗?”

    那婆子又啧啧怪笑:“余家小子是个心机深的。”

    陆小乙恨了那婆子一眼,义正言辞道:“去年夏天,要不是粮哥相救,恐怕今日我和申强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圣人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咱家平时给他端点饭菜有什么不对?人家粮哥并没有挟恩义要回报,吃了咱家的饭记着咱家的好,农忙时节主动帮着割麦,这样心思善良的人从你口里说出来咋就没个好呢?”

    有人恍然道:“哎哟,去年是有这么一出,当时小乙救了刘宝,余家小子又救了小乙和申强,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儿呢!这救命之恩可是大恩情,陆家人端菜端饭也是在报恩。”

    刚才那婆子脸色讪讪,又改口夸赞起余粮来。

    陆小乙最烦这种人,懒得再理会,快步回家去。

    此后几天,余粮都去陆家帮忙割麦,陆忠邀他到家吃饭,他也大大方方的来了。

    闲言碎语自然少不了,有说他穷小子一个,见陆忠赚钱了便上杆子去讨好,定是冲着陆家瘸腿女儿去的,也有说他心善品洁的,还有人说他命硬克死双亲。

    余粮充耳不闻,帮完忙,便回到自家小院,种种粮食打打猎,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转眼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炎热,知了栖在树枝嘶鸣悠长,孩童们又开始去祁溪凫水。

    这日,陆小乙捞完蚌壳螺丝回来,见她小叔陆勇急吼吼的冲出门去,原来是王冬梅要生了。

    陆小乙溜进西屋,见玉兰端着碗一边给王冬梅喂食荷包蛋,一边好言安抚。

    王冬梅毕竟是头胎,心有怯怯,既害怕生产不易,又担心生出女儿惹婆母不喜,反复问玉兰当初是怎么过来的。

    玉兰性子好,不厌其烦的讲着。

    陆小乙见王冬梅皱着的眉头始终不见展开,紧张之情溢于言表,陆小乙心里也不好受,换着是她,年纪轻轻就面临生产,而且还是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纵使她心理建设再好,真正等到生产之时,也会慌乱不堪的。

    王冬梅忐忑的吃完一碗荷包蛋,玉兰把空碗交给小乙,顺便吩咐她去灶房看热水烧好否。

    陆小乙出门,见村里的接生婆和吴大夫已经进了院门,赶紧跑去灶房,见陆婆子正在烧水,灶膛里的火光映的她脸颊通红,紧闭着嘴掩饰她急切的内心。

    “祖母。”陆小乙轻声喊,依然吓得陆婆子一颤,骂她:“吓死人了,喊那么大声干啥?”

    陆小乙一脸黑线,暗道:你自己心里有鬼,偏赖上我。

    陆婆子道:“接生婆来了吗?”见陆小乙点头,陆婆子起身又道:“女人生孩子,你个小姑娘家别往近处凑,来把火烧上,我去前面看看。”

    “祖母。”陆小乙又喊道。

    陆婆子回头看她,陆小乙脱口而出,“祖母,小婶儿疼的厉害,万一她生出女儿来,你别骂她!”

    陆婆子眉毛一挑正要驳斥,陆小乙抢着又道:“祖母,小婶迟早会生出儿子来,你别让她再走上娘当年的路。”

    陆婆子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话,转身出了灶房。

    陆小乙坐在灶膛前,听着前院凄惨的叫声,比曾经梦见玉兰生产还要真切,还要吓人,她觉得手脚发软,赶紧抓起一团柴草揉成一团,塞到灶膛里,等红艳艳的火光把柴草吞噬殆尽,她又继续塞柴草。

    半饷,陆婆子进来,揭开锅便训斥她:“死脑筋,让你烧火你就烧火,咋不往锅里瞅瞅,水都翻得如同熬盐了。”

    陆小乙起身一瞧,锅里的水果真翻腾如花,嘿嘿笑着装傻。

    陆婆子黑着脸从水缸里舀冷水,调和一盆赶紧端去前院。

    陆小乙又恍恍惚惚的坐回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直到前院传来婴儿的啼哭,陆小乙才疯了似的冲出去,得知母女平安,提着的心才稳稳的回归原位。

    陆寿增给完谢礼,又笑眯眯的把接生婆和大夫送出院子,然后瞪了陆婆子几眼,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陆小乙特意去看陆婆子的脸色,本性难移这话真不假,陆婆子脸黑的比锅底灰还黑,嘴唇紧闭克制着没有骂人。

    小丁小庚跑过来,让陆小乙带着进西屋瞅小妹妹,陆婆子两步上前把小庚抱起来,哄道:“乖孙,跟祖母吃烤红薯去。”

    小庚对烤红薯没兴趣,挣扎着要去看小妹妹,陆婆子把他抱得更紧了,噔噔噔去了后院灶房。陆小乙耸耸肩,以她目前的伸手根本救不了小庚,只得同情的看他几眼,然后带小丁溜去西屋。

    西屋里,玉兰正跟王冬梅讲一些月子里的忌讳,见小乙小丁进来,顿时闭了嘴,把话题扯到小婴儿身上。王冬梅靠坐在炕上,头上缠着抹额,抱着小襁褓笑的开心,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愁容满面。

    是了,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小团团红呼呼,会哭闹会欢笑,活生生摆在眼前,不爱是不可能的,至于先前的各种担忧和烦恼瞬间消失殆尽,唯独剩下满满的母爱和因爱变得坚强的女人。

第75章

    王冬梅产女,玉兰娘家人得知消息,特意送来贺礼,除了送产妇必备的鸡蛋红糖糯米和小孩穿戴的细棉小衣物外,还送了一桶鲜活的鲫鱼,鲫鱼汤可是下奶的好东西。

    当然,月礼归月礼,王婆子给自家女儿带的鱼也不少,除了鲤鱼鲫鱼还有两条手臂长的大鲶鱼,大木桶把马车塞得满满档档,一路上叮叮砰砰荡漾不停,到了下溪村,不仅木桶里水溢走一半,连带车厢也湿漉漉直淌水儿,再看木桶了的鱼,好些都翻了白肚皮,心疼的王婆子捶胸顿足。

    王玉堂笑道:“这会知道心疼了,装车的时候恨不得把一塘鱼都装来。”

    王婆子正心疼鱼呢,听儿子笑话她,瞪眼骂道:“嘿!还怪上我了,让你挑平顺路走,你非走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段,木桶里水都荡出来完,鱼能活吗?”

    王玉堂笑着认错:“好,我的错我的错。”

    王婆子恨他一眼,努嘴道:“还不拍门去,愣着干嘛呢!”

    王玉堂三两步跨上前,一边拍门,一边大嗓门吆喝:“送货上门的大鲜鱼,买不买啰!”

    只听陆婆子更大的嗓门从院内传来,“不买不买!赶紧走!”

    玉兰如何听不出咱家兄弟的声音,笑眯眯的过来开门,陆婆子正要训斥,见院门外是她最不待见亲家客,头一扭转身进屋了。

    陆忠不在家,玉兰便喊陆勇过来搭把手,合力把大木桶从车上挪下来,王婆子朝一旁的小乙道:“快去端盆清水来。”

    陆小乙噔噔端来清水,王婆子把翻白肚的鱼捡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早已死翘翘了,王婆子气的又骂了王玉堂一通。

    王玉堂赔笑哄了王婆子几句,见陆小乙在一旁捂嘴偷笑,王玉堂耸耸肩,一脸无奈。

    玉兰让陆勇提一大桶清水来,把活蹦乱跳的鲫鱼挑出,让他提去西院给王冬梅熬汤。

    王婆子洗了手脸,把头发梳理整齐,衣服扯的平平整整,才带着玉兰把剩下的月礼送去西院。

    陆婆子一贯任性,对亲家母没有好感,躲在灶房不出来,陆寿增笑着感谢几句,让玉兰把王婆子带去了西屋。

    陆小乙在东院对着一盆死鱼犯愁。

    王玉堂揉她的头,道:“没事,这鱼还能吃,咱们中午把这盆鱼炖了,剩下那些活鱼记得勤换水,兴许还能养几天。”

    正说着话,旁边木盆里两条大鲶鱼摆尾,拍起一串水花,溅了陆小乙一头脸,王玉堂笑道:“瞧瞧,这新鲜劲儿,养上三五天没问题!”说完,端起那盆死鱼往灶房去,一边走一边朝东屋嚷嚷:“小丁小庚快来呀,小舅要破鱼了!”

    “别喊了,那两人放牛去了。”陆小乙跟过去。

    王玉堂惋惜,“可惜了,玩不成鱼泡儿!”

    两人来到灶房,王玉堂把鱼盆放下,找来菜刀熟练的刮起鱼鳞来。陆小乙端着一个大碗,笑眯眯的蹲到王玉堂身边,问他:“小舅,鱼塘开始捞鱼了吗?”

    “恩,三月就开始了。”

    “摆摊卖还是给饭馆供呢?”

    “暂时摆摊卖吧,先把大鱼捞起来卖掉,往后能做到轮捕轮放了,再给饭馆供鱼。”

    “嘻嘻,小舅这是稳中求胜呀!”

    王玉堂哈哈大笑,把鱼腹挖出来,抠出鱼泡儿放进陆小乙端着的碗里,“那是必须的!”

    这一盆鱼不少,一顿根本吃不了,陆小乙道:“小舅,咱们把鱼腌起来吧。”

    “腌它干啥?盐不要钱呀?”王玉堂瞪眼,一个鱼鳞沾他鼻子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陆小乙一边说:“太多了吃不完!”一边盯着鱼鳞笑。

    王玉堂噘着下唇往鼻头吹气,无奈鱼鳞沾水贴的紧,根本吹不掉,气的朝陆小乙挤眉弄眼,“看你舅耍宝呢?还不赶紧来帮忙!”

    陆小乙笑着伸手帮他把鱼鳞扣下,见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陆小乙恍惚看到了余粮,嗖的起身,跑去拿来干净瓷盆,挑了三条筷子长的鲫鱼和两条肥鲤,屁颠颠的跑走了。

    背后传来王玉堂“诶诶!干嘛去呢?风风火火的。”

    陆小乙扭头朝王玉堂做个鬼脸,调皮道:“哼!不告诉你!”

    “不说就把鱼还回来!”王玉堂气的跳脚。

    陆小乙咯咯笑着,抱着瓷盆消失在院门口,脚步轻快极了,这种有好吃的马上就要给他送去的心情,让她嘴角绽笑,恨不得立马出现在余家小院。

    小路旁长着一丛郁葱葱的芋叶,陆小乙摘下两片,一片盖着鱼,一片顶头上遮阳,到了余家小院,见铁将军把门,有些失望又不愿返回,便坐到余家院外一块石头上等着。

    院内的刺玫已经高出了墙,浓郁绿叶间星星点点的玫红花苞探出头来,又到采摘刺玫的时节了,陆小乙不禁舔舔唇,有些迫不及待。

    如今的余家小院很安静,黑虎也长得肥壮有力,余粮进山都要带着它。

    余粮曾笑着跟陆小乙道:“别人家的狗进山都是助力,咱家黑虎进山就成了傻子,追兔子钻进灌木里卡住是常事,甚至打滑从青苔石上滚下来,汪汪翻身起来又跑的没影儿,你若听见它汪汪叫唤,不用猜,一准儿又被青藤绊住了腿。”

    陆小乙脑补一番黑虎的憨傻模样,忍不住嘴角轻扬,笑出声来。

    人和事总是不禁念叨的,这不,院后山林方向出来黑虎的吠叫,陆小乙转身朝出山的小路看去,一个肥滚滚的黑影很快出现,仿佛它眼里能看见人不能见的有趣事物,伸着舌头摇着尾,撒欢儿在小路上跳跃着。

    余粮慢悠悠的从一丛灌木后拐出来。

    陆小乙坐在山腰的石头上,看着慢悠悠行走在青山小径上的余粮,情不自禁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首词:初七晴皎皎,磨镰割好稻。稻香千里闻,只盼郎来到。郎立清溪头,妾坐青山坳。相对长依依,不知岁月老。

    郎立清溪头,妾坐青山坳。

    陆小乙红了脸,赶忙拿芋叶扇风,见余粮笑着看过来,赶忙把瓷盆递过去:“呐,我小舅养的鱼,天热不能久放,你赶紧炖着吃吧!”竟不好意思去看余粮的眼,陆小乙低头快快说道:“等了太久,我就不多呆了,家里还有客呢!”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一路上,脑海里不断盘旋那些词句,脸颊越来越红,回到家直奔灶房舀来冰冰的井水洗脸。

    玉兰一边煎鱼一边瞅她,帮忙烧火的王婆子笑道:“小孩子火气就是大,刚到六月天就热的往水里钻。”

    陆小乙擦着水嘿嘿笑道:“好热啊!脸都热红了。”

    玉兰瞅了她一眼,道:“刚去哪儿了?你小舅说你抢了几条鱼就跑没影。”

    陆小乙如实道:“鱼太多,便给粮哥送了几条去。”

    玉兰夸赞她想的周到,陆小乙笑的欢,玉兰又吩咐她去把小丁小庚寻回来。

    中饭烧鱼炸鱼炖鱼弄了一大桌,除了坐月子的王冬梅,陆寿增陆婆子陆勇都过东院一起吃的,王婆子才过中饭就嚷嚷着要回王家坝,玉兰哪里肯依,陆忠也再三挽留,让王婆子多住几天,他到时亲自用车送她回。

    王婆子笑眯眯应下,让王玉堂先回了王家坝。

    第二日一早,王冬梅娘家人也送来了月礼。

    陆小乙在陆勇成亲之日见过王冬梅家人,时隔一年,王家人长啥样她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今日一见,又对上号了,只见王冬梅的娘提着半篮鸡蛋,嘴上亲热的说着:“亲家母,冬梅月子里就劳累你多照应了,咱家也没啥好东西,攒了些鸡蛋送来。”说完,笑着递给陆婆子。

    陆婆子懒懒的接过鸡蛋,也不请冬梅娘家人坐,独自进屋去了,待客的一干事宜全部丢给陆寿增去做。

    陆小乙有些同情陆寿增,端茶倒水帮着待起客来。

    到了饭点,陆婆子迟迟不做中饭,冬梅娘家人也不提说走人,陆寿增找借口去了后院,把陆婆媳训斥一番,陆婆子才做出一顿很家常的饭菜来。

    陆寿增喊陆小乙留下一起吃,陆小乙摇头,屁颠颠回到东院,玉兰已经做好了中饭,一边等她,一边跟王婆子在灶房里说话。

    只听王婆子叹道:“照你这么说,陆勇媳妇没摊上好娘家啊,当初五十两要卖她给人做小,后来二十两嫁到陆家,娘家竟抠门得连回门礼也不给,这不是让自己姑娘难做人吗?”

    玉兰也跟着叹气,见陆小乙过来,便闭嘴不谈,张罗着饭菜上桌。

    王冬梅娘家人中饭后才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鸡蛋篮子提上,陆勇送他们出门,王老三言语中还怪罪陆勇不懂事,逢年过节也没提礼去看他。

    陆婆子彻底爆发了,对着王冬梅的月子房骂道:“老陆家造了几辈子孽哟,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儿子没见生一个,不要脸的娘家人倒贴上来蹭吃蹭喝,自家女儿生孩子,半篮鸡蛋也好意思拿出手?呸!脸皮厚得城墙倒拐加炮台!一家四口都来吃婆家,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

    陆寿增黑着脸从正房出来,骂陆婆子:“你不把我气死不甘心是不?”

    陆婆子痛诉道:“老头子,那样的亲家你看得过眼吗?自己亲女儿生孩子,半篮鸡蛋就打发了?再看玉兰娘家人是咋做的?还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送的月礼全是能拿出手的。”

    陆寿增吼道:“让你闭嘴就闭嘴。”说完朝一旁的陆勇道:“勇儿,你去屋里陪陪你媳妇去。”

    玉兰想去劝架,被王婆子拉住,摇头道:“这事不是你能参合的,让他们吵吵几句拉到。”

    陆小乙坐不住,跑过去拉陆婆子,“祖母,祖母,小庚嚷嚷着中午没吃饱,你去给他煮个鸡蛋吧!”

    正说着话,西屋传来王冬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放开我,让我和孩子一起死了算了,死了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紧接着是小婴儿哇哇的哭闹声。

    陆小乙脸色一变赶紧冲去西屋,陆婆子随后跟上,玉兰那边听见动静,和王婆子也急冲冲跑过来。

    西屋内,陆勇正捏着王冬梅的手腕,想拔下她手中的剪子,无奈她捏的太紧,怎么也拔不开,陆勇吓得腿发软,好言哄劝她松手。

    “我真后悔呀,当初就应该跳崖死了算了,省的这会儿带着女儿一起死。”说完,使劲把剪子往脖颈扎。

    陆小乙吓得赶紧上前,把小婴儿从冬梅怀里抱出来,躲远。

    王冬梅常年干活,拼起命来手劲不小,眼见剪子快扎到脖子,这一幕正好被后来的陆婆子众人看见,顿时又是一阵哀嚎惊呼。

    陆勇毕竟是男人,猛地使劲把王冬梅手腕拉开,迅速夺下剪子,红眼道:“要死也让我先死,谁让我这么没用!”

    王冬梅哇的哭起来,陆小乙抱着的小婴儿也哭的凶,玉兰和王婆子上前劝着王冬梅,待她情绪平静下来,又让小乙把小婴儿抱来,王冬梅见到孩子,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

    陆婆子刚才骂的凶,这会儿真刀争枪的亮出来,她就怂了,默默站着不说话,自此,王冬梅月子里再没有挨过陆婆子的骂。

第76章

    PS: 撒花撒花,今天上架了,感谢编辑珊瑚酱,感谢支持我的各位书友,幸得你们陪伴才让我一直走到现在......谢谢!

    六月炎天,坐月子就是受罪,陆小乙好几次偷溜到西屋见王冬梅照旧捂的严实,头上缠着棉布巾子,身上穿着长衫子,坐在炕上用薄被盖着腰腿,脸颊微红,却不敢用扇,间歇用手微微撩起一丝风,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因久不通气,屋内闷闷的热热的,明显杂糅着一股汗馊味和奶腥味。

    坐月子是古往今来中国妇女传承下来的产后体能恢复方法,讲究多忌讳也多。陆小乙前世未婚未育对坐月子没丝毫经验,这世更是小萝莉一枚更不能对月子妇人出谋划策,所以,她很识趣的没有建议王冬梅适当用温水擦澡,更没有建议适当开窗户通气,毕竟前世有些所谓的科学坐月法只被一小撮女性所接受,绝大多数的女性还是选择遵从古法,现代女性都如此,更别说王冬梅这样的古代女性。

    月子屋味道不好闻,陆小乙每次逗弄一会儿小妹妹就匆匆退出,而且新生儿抵抗力低,少跟生人接触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转眼到了七月初,王冬梅终于出月子了,在彻彻底底洗刷一番后,神清气爽的抱着女儿到玉兰这边来串门。陆小乙见她仿佛换了个人似得,刚嫁过来时微黑的肤色如今白净许多,眼角的孕斑淡的七七八八,抱着孩子微笑时的模样不自觉散发出一股初为人母的奕奕神采,看在眼里让人莫名的舒服和欢喜。

    总算是出月子了,若是再坐下去,那样闷热的屋子,大人小孩都会热出病来。

    玉兰也笑着夸赞王冬梅气色好,妯娌聊得正欢,怀里的小婴儿闹腾起来,小嗓门如同嘹亮的小号。哇哇哭着却不见泪,王冬梅立即坐起来‘哦哦哦’的哄着摇着,抽空还跟玉兰抱怨:“一刻也不能停,非要抱着走动。早知道她这样折腾人,还不如揣肚子里呢!”

    说是抱怨,听在耳里却是满满的温情。

    “都是你惯出来的。”玉兰抿嘴笑,“听大嫂的话,趁着还小赶紧把这习惯隔下来。不然有你受罪的时候。”

    王冬梅无奈,“我也想给她隔掉,可她一哭我心又软了。”

    玉兰一副意料中的模样,“等着吧,这会儿个头小,抱一抱摇一摇无所谓,等她越长越沉,到时候抱着都费劲,更别提摇晃了,能活活把你胳膊累断的。”

    玉兰是过来人。说的话肯定在理,王冬梅看看怀里的女儿,再望向玉兰,一脸色纠结模样。

    玉兰呵呵笑,“瞧你这可怜劲儿,好啦好啦,你也别纠结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女人啊,对第一个孩子总是宠爱多一点,等你往后生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上心了。”

    王冬梅了然一笑,附身亲亲女儿的小脸蛋。

    小丁凑过去,问:“小婶儿,妹妹取名了吗?”

    王冬梅还没来得急答话。陆小乙便抢道:“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叫小辛。”

    “按序是该叫小辛,所以我跟你小叔也没刻意去询问你祖父,谁知今天提及,你祖父竟说别叫小辛了。让夫君自己想去,取个花啊叶的就行。”王冬梅说着说着有些忐忑,又问玉兰道:“大嫂,你说公爹是个啥意思?小乙几个按序叫的好好的,咋轮到我女儿就不序了呢?会不会是公爹对我上次那么一闹有成见。”

    陆小乙大约能猜出陆寿增不愿序名的真实想法,玉兰更能明白,笑着对王冬梅道:“弟媳多心了,公爹对你肯定没成见,至于为什么不按序取名我猜是这么些原因:去年我们一家子去城里大房探望老太太,个中不愉快咱就不说了,就说那大房孙女嘲笑咱家取名学虎不成反类猫,后来小乙和公爹去城里卖篮子被大房儿媳找茬,公爹心里总会有想法吧,正好借着取名一事把他的态度撩出来!”

    陆小乙觉得玉兰的话还应该加一条,那就是前阵子谣传大房要回村的事,被陆婆子提起那些陈年往事,陆寿增心境能平静才怪,他又不是傻子,陆家老太是否公允他最清楚,嘴上虽不说,但多年来心里是否放下,陆小乙不敢保证,她只觉得只要是个人,总免不了七情六欲,不过有些人喜压抑,有些人又喜表露罢了。

    王冬梅对上一辈的事不清楚,只要陆寿增不是对她有成见她就安心了,笑眯眯的跟玉兰说满月酒的事。

    玉兰笑道:“你就安心带孩子吧,那些事有公爹和老二操办就行。”

    王冬梅点头,凑近玉兰小声道:“大嫂,上次我那么一闹,是不是把你吓坏了?现在想想,我只觉对不住你和你娘,她好心给我送来那么多月礼,我还闹的那样凶,肯定把她老人家吓得不轻。”

    “放心吧,我娘可不是那种娇弱老太太,她要发起火来,嗓门大的能掀房顶。”玉兰笑着安慰。

    王冬梅脸色黯然,真心实意的愧疚着。

    玉兰接着道:“真的,你是没见过我娘发火的样子,不过你应该有听说,当年我娘可是把婆母治的服服帖帖。”

    王冬梅点头,实话道:“有听说。”

    “那不就得了!”玉兰笑,“说实话,我当时打心眼里佩服你呢!真是应了那句“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说说你当时咋能狠下心往自己颈子里扎呢?万一真扎出个好歹来,可咋办哟?”

    “大嫂,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当年我爹五十两想把我卖给城里一个老头做小,我哭着求我爹,他还拿脚来踹我,求我娘,她却说我私心眼,两个弟弟娶不上亲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心疼的如同万根针扎似得,一口气爬到村后那处高崖上去了,自己的亲生爹娘都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索性一死百了。来生变牛做马也不投生这样的人家。”王冬梅慢慢说着,仿佛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一般,面无表情神色淡然,语速也不快。一字一句道来让听者心酸。

    陆小乙特意去看王冬梅的眼睛,并没有红,反观玉兰,已经开始掏手绢悉悉索索擦泪了。

    王冬梅又道:“人往往闹着寻死的时候都是靠的一股劲儿,等那股劲儿散了。独自面对死亡的时候,那种害怕是从心底冒起来的,我当时站在崖口上,只要那么轻轻一跃就能彻底解脱了,可是我也害怕啊,不然也不会在爹娘的哀求声中乖乖下来。”

    玉兰擦着泪,哽咽道:“阿弥陀佛下来就好,下来就好。”

    王冬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们的哀求是假的,他们不是怕我死。是我怕我死了他两个儿子就得打一辈子光棍…...现在想来,幸亏当初没跳下去,不然我哪里有她?”说完,埋头亲亲怀里的女儿。

    “大嫂,月子里我是故意那么闹得,你不会怪我吧?”

    “年纪轻轻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这不是闹着玩的。”玉兰道。

    “呵呵,我现在特别怕死,我怎会真去寻死呀,而且我也发现了。这女人啊就得闹腾,你越是认命就越受苦,你说当初我要是认命给人做小,能有如今的安生日子吗?肯定没有!我娘家人靠不住。你说我月子里不那么闹腾,反而委屈求全任凭婆母辱骂,你说我跟女儿能吃饱饭吗?”

    王冬梅如此反问,字字句句戳在玉兰心上。

    玉兰叹气,“哎!我当年要是像你那样演一出,肯定少受很多罪!”

    “受罪能换来分家另过。我也乐意,可我娘家比不上大嫂娘家,我只能跟婆母比狠了。”

    说到此处,玉兰和王冬梅都默然了。

    陆小乙也默默思索着,玉兰和冬梅虽然都嫁到陆家,但两人性格不同,娘家也不同,所以两人采取的方法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还好,苦尽甘来,目前的局面都是两人喜闻乐见的。

    两人说着话,不觉到了饭点,陆婆子在西院假借骂鸡实则在骂王冬梅,王冬梅也不在意,笑着起身跟玉兰告辞,玉兰挽留几句才送她出门。

    陆婆子正在摸鸡蛋,侧着身子凑在鸡圈旁,一手揪着围裙兜蛋,一手继续在鸡窝里探寻,见王冬梅抱着孩子慢悠悠的过来,训道:“你自己不饿就不顾家中老小了吗?行!老的不顾也无所谓,小的是你生的,你也不顾她饥饿?”

    王冬梅道:“没走远,只在大嫂家坐坐,有啥事三两步就过来了。”说完径直往西屋走去,嘴里喊着陆勇:“夫君,想一上午了,想出好名儿没有?”

    王冬梅进屋,一会儿便出来,换了身旧衣,顺带把女儿交给陆勇抱着,给陆婆子知会一声便提着篮子去地里摘瓜菜。

    “小婶等等我,我也要摘菜去。“陆小乙提篮跟上,“小婶,小叔想好妹妹的名字了吗?”

    王冬梅捂嘴笑,“还没呢?他总共能识几个字呀?让他想名儿真是为难他了,我刚进屋的时候,听他念叨荷花菊花什么的,八成想给女儿取个什么花名吧?”

    荷花还凑合,菊花会不会有些不合适?陆小乙承认自己邪恶了,但是,这哪能怪她呀!

    陆小乙想了想,提议道:“小婶,要不叫小凤吧!凤仙花的凤。”

    凤仙花的凤,陆小乙心里暗暗贼笑,其实是陆小凤的凤,啊啊!这名字多拉轰呀!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只有她一人觉得拉轰而已,对于古人,陆小凤比不过一朵凤仙花。

    陆小乙取名无能,王冬梅和陆勇取名更无能,如今矮子里拔高个儿,陆小乙的提议马上得到王冬梅的赞许:“好呢好呢,比你小叔想的荷花菊花强百倍,而且,这阵儿正是凤仙花开的季节,这个名字正应景儿!”

    两人高高兴兴的来到菜地,因菜地相邻,摘瓜拔菜也不影响说话。

    陆小乙放下篮子摘个顶花带刺的黄瓜,抹掉嫩刺就咔嚓咔嚓大吃起来。

    王冬梅笑她,“黄瓜吃饱了,中午就不吃饭了呗?”

    “嘻嘻,就吃一个!”陆小乙伸出一个手指。

    说吃一个就吃一个,吃完钻到藤架下摘些豇豆角和黄瓜,又拔了些绿油油的青菜。菜虫是陆小乙最头疼的,好多翠绿的叶片被菜虫咬出零零碎碎的洞眼,她不得不仔细翻看菜叶背面,发现青虫便捉下来踩死。

    佛祖拈花一笑,陆小乙捉虫一踩,一个在云端,一个在菜地。

    前世她是很怕虫的,总觉着这种软软无骨的东西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今生她是一个农人,怕虫是会被人耻笑的,而且在这没有杀虫剂的时代,人工捉虫是必须的,尤其是当她看见乖巧的小丁和可爱的小庚毫无胆怯的捉虫踩死时,陆小乙咬牙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怕!

    所以,当她第一次捏着那软软的不停扭动着的虫身时,手指头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感觉出虫脚上的粘毛在她手指上刮碰,甚至虫头频频回转翻扭时的,她明显感觉手指僵硬起来。直至虫子被她决绝的扔地上踩成一滩绿汁,陆小乙觉得自己都快吐了,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终于在一次次的自我挑战之后习以为常。(未完待续。)

第77章

    小凤满月酒这天,村里走得近的人家都送来了月礼,陆婆子娘家嫂嫂和几个侄媳侄孙也来了,玉兰娘家只来了王婆子,王春梅娘家爹娘和两个弟弟,连带一些堂伯堂嫂来了不少。

    来者是客,陆寿增带着陆勇乐呵呵的请客人入席,陆婆子一贯的不管事,先是黑着脸别扭的坐着不做声,后来见小庚跟几个小少年追逐玩耍,便截了他的道,强行抱去灶房,不顾忙碌的玉兰、冬梅和几个帮忙的妇人,独自舀一碗炖肉给小庚喂食。

    陆小乙帮忙烧火,陆婆子就坐在她旁边的小凳上,双腿梏着小庚不让他挪动,夹着一块肉往他嘴边送,诱哄着:“乖哦,张嘴张嘴,这块肉肥。”

    陆小乙故意把脸凑过去,张嘴道:“祖母,也给我喂口肉呗!”

    陆婆子瞪了小乙一眼,夹一块瘦肉喂她,仍抱怨:“在我眼皮底下都这样贪嘴,换着我瞧不见的地方,你是不是把小庚的肉抢吃完了?”

    吃口肉受这不白之冤,陆小乙一边咀嚼一边暗地里翻白眼,还好陆婆子把肥肉当宝,把瘦肉喂给陆小乙,正合她胃口。

    这时,小丁急匆匆跑来灶房,进门就嗓开了:“娘,娘,外面来了两辆马车,村里好多人也跟到院里来了。”

    玉兰疑惑,“谁来了?”

    小丁摇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就着急来跟你说呢!”

    帮忙的妇人呵呵笑成一片,玉兰也嗔怪道:“这孩子咋这么傻。”

    陆婆子不慌不忙给小庚喂着肉,漫不经心道:“管他是谁来,空手来吃白食也得看他脸够不够厚!”说完,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王冬梅,见她没反应,瘪了瘪嘴,鼻孔喷出一声冷哼。

    紧接着一阵脚步响,来人是陆勇,朝陆婆子嚷:“娘。爹让你赶紧出去,城里大伯一家子回来了,祖母也回来了,说是坐车劳累。让你赶紧去前面安排一下。”

    陆小乙见陆婆子脸色难看,端碗的手背青筋直冒,站起来前仍不忘把小庚扶定站稳,再顺手把碗筷递给陆小乙,一边拍打衣裙上的灰尘。一边挖苦道:“这些人都多大的脸面啊,回来前不吱声,来了就要吃要喝要住,读书人真会做事!”说完,径直出了灶房,玉兰和王冬梅把手里的活放下也跟了出去,余下小乙和小丁四目相对,小庚毫无影响,把陆小乙手里的肉碗端去,自顾自坐到小板凳上默默吃着。

    帮忙的一位妇人笑道:“瞧瞧。陆家婆媳着急起来把自家姑娘忘了带。”说完上前接替陆小乙烧火,借着先前陆婆子挖苦的由头,笑道:“你俩也赶紧去吧,别让读书人挑理。”

    陆小乙和小丁相视一笑,跟妇人道谢,然后屁颠颠的去了前院。

    陆家大房十多年没回村,现在又猛地出现在村民眼里,各种猜测各种说法瞬间四起,好奇的村民跟着马车前来一探究竟,让原本在正在开席的陆家小院。更显杂乱喧哗。

    陆小乙一到前院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陆老太和大房女眷都不见踪影,估计是避到正房厅里去了,瘦高个的陆福增立在院中,捋着灰髯跟老一辈的乡邻颔首示意。他身旁边的陆思却皱着眉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陆家两个孙辈则规规矩矩站在陆思身边,一副读书郎的乖顺模样,大一点的陆丙榆还能做到目不斜视,小一点的陆戊枫眼珠子却随着村里其他玩耍的小少年转动,心向往之跃然脸上。

    陆寿增笑着招呼陆福增和陆思入座最好的席位。两个侄孙让陆勇安排到旁边一桌坐下,只听陆福增吩咐道:“二弟,两个马车夫也安排入席吧,车上的行李饭后再搬不迟。”

    陆寿增点头,赶忙又去招呼两个车夫。

    陆小乙朝陆福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都是些什么人嘛,又不是衣锦怀乡还这样颐气指使,诗书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陆小乙的白眼落到小丁眼里,聪慧的她虽不善言辞,心里却明镜似得,主动拉起小乙的手,提醒她不能太直白。

    陆小乙笑着表示没事,跟小丁手牵手进了正房厅里,果不其然,一屋子女眷汇聚于此。

    白发陆老太坐在上首,穿墨绿色绸面衫子,神色淡然的说着话,左手边依次站着陆大婆子、陆思媳妇、大姑娘陆甲薇和小姑娘陆己萝。右手边则站着陆家二房婆媳,陆婆子黑着脸挺直背脊,不参言也不接话,玉兰和王冬梅脸上挂着笑,若陆老太问及,还能条理清晰的回话。

    小乙小丁进屋,众人都看过来,陆小乙特意扫视一眼大房众人,真是神色各异,尤其是陆思媳妇,脸色讪讪想笑又扯不动嘴角,看起来像是抽搐。

    陆小乙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到陆老太身前,和小丁一起规矩的行礼,恭敬的念着曾祖母安好!

    陆老太笑眯眯的朝小姐妹招手,“到曾祖母身边来。”待小姐妹走进,陆老太一手拉一个,乐呵道:“瞧瞧,青葱一样的年纪,身量更是拔节似得往上长,跟去年来城里时比,半年多光景竟长了半头高。”

    陆小乙暗暗翻白眼,她再能吃能睡能长也没老太太说的这么夸张,而且自己的身高自己心里有数,院外那颗香樟树上的印记可不是白划拉的。

    陆老太这些年不事劳作,手上虽然手皮松垮但细软无茧,揉捏着陆小乙姐妹的小手,喃喃道:“平时在家常劳作吧,瞧这茧子长的不老少。”

    一直不说话的陆婆子突然冷声道:“农家姑娘谁的手上不长茧呀,又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说完,意有所指的瞟了大房两个姑娘一眼。

    陆老太也不搭理陆婆子,继续跟陆小乙姐妹说话,“你们都是懂礼的好孩子。”说完看向玉兰,态度越发和蔼,“得亏忠儿分家出来,又有忠儿媳妇这样的聪明人教养着,才能把两个姑娘教得这么乖顺懂礼……若是交给你婆母带着,这两姑娘就养废了。”

    陆老太嘲讽陆婆子,连个眼光都吝啬给她。

    陆小乙偷瞄陆婆子。匆匆一眼,她敢肯定看到了陆婆子头顶炸起来的毛发,那种箭拨弩张一触即发的攻击姿态,陆小乙再熟悉不过。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玉兰赶紧笑着接话。“当不起祖母这样的夸赞,孙媳不过是农村粗妇,哪里懂得教养之道啊,孩子犯了错除了打骂还是打骂,棍棒伺候多了她们自会长记性的……当年分家突然。家中孩子小劳力少,但凡地里忙不过来公爹小叔都会来帮忙,我要是忙的丢不开手,婆母也会帮着把孩子们照看一把,说句实话,这些年虽是分了家,公婆叔子给咱家的帮衬却不少。”

    关键时刻,玉兰还是向着自家公婆说话。

    陆小乙心里暗暗佩服玉兰,做人做事都分得清棱子,胳膊肘该往哪边拐她心里明镜似得。这不。陆婆子炸着的毛也顺服多了,第一次和颜悦色的瞧玉兰,第一次以儿媳为荣,得意洋洋的看向陆老太和大房众人。

    陆老太压低嘴角,明显对玉兰的回话不满意,停顿片刻才喃喃自语:“人一老就爱唠叨,而且叨叨起来还没完,晚辈们不爱听却不敢吱声,总是硬着头皮将就我这没趣之人,哎。人老了讨人嫌啊!”说完松开陆小乙姐妹的手,“你们也站累了,自己玩去吧!”

    陆婆子也不想多呆,冷冷道:“办个满月酒而已。屋里屋外竟多出这么多客,不知道还以为来了多大的显贵呢!”说完对玉兰道:“你赶紧去灶房看看,主家不去看着点,让那些帮忙的妇人心里咋想?”

    又对王冬梅道:“去看着点小凤仙,睡了许久也该醒了,待会儿耳根子清净了再把她抱出来给众人瞧瞧。”

    两个儿媳应声出门。看起来对陆婆子的吩咐言听计从,陆婆子颜面有光,转身对陆老太道:“你先歇着,我还忙。”

    明明已到饭点,外面的男人在陆寿增的张罗下都入席开吃了,屋内的女眷还饿着肚子呢,陆婆子故意闭口不提开席的事,陆老太和大房众人也提,毕竟主动要吃要喝损颜面。

    陆婆子本不是和善人,平时跟村妇吵闹也要争口夺气辩个输赢,更何况跟一直不对盘的陆家大房。加上大房不会做事,要回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莽莽撞撞到了二房家,更是闭口不提叨扰打搅之类的话,从进门至今,上至陆老太下至陆家姑娘,都一副屈尊降贵的嫌弃样,陆婆子如何能忍住气,没有当场撒泼赶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然,给面子也是给的陆寿增面子,而不是大房面子。

    陆小乙跟小丁手牵手站在一旁装小透明,这种针锋相对的场合,她们都乖巧的不说话。

    陆思媳妇是个心眼多的,大人不好开口,便暗地里戳孩子,大姑娘甲薇爱面子不搭理她,小姑娘己萝年岁小,却不懂娘亲的意图,感觉后背被戳,扭头不解道:“娘,你戳我干嘛?”

    陆思媳妇本想让女儿嚷饿,她好顺势提及饭菜的事,谁料大女儿不理她,小女儿又天真不懂事,陆思媳妇脸色讪讪,提醒她:“刚在车上不是嚷嚷饿吗?”

    己萝皱眉挠头,“我没嚷嚷呀?”

    陆思媳妇嘴角抽搐,恨了己萝一眼,转而对陆婆子笑道:“二婶,孩子小不懂事,一会儿嚷饿一会儿又忘了,你看天已过午,大人无所谓孩子们可遭不住,就劳烦二婶给孩子们准备些饭菜吧!那啥,等咱家院子翻修好了一定回请二婶。”

    翻修院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工的,先不说工匠劳力,就说完工前大房一家住哪儿?

    陆老太至今没有提及,可态度却明摆着住在二房家里,陆老太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激得陆婆子邪火冒。

    陆小乙对大房人没好感,见陆婆子牙关紧咬一副要爆发的模样,再看看一直淡定的陆老太,很快明白过来,原来在这儿挖坑等着呢!若是陆婆子当场发飙,肯定会招惹来陆寿增,陆寿增丢了颜面,陆婆子也讨不了好。

    陆小乙赶忙上去挽住陆婆子的手臂,“祖母祖母,祖父在外面招待伯祖父他们,屋内女客当然是你来招待了,何况曾祖母她们大老远过来肯定饿坏了,咱们快去灶房整些酒菜来吧,万一怠慢她们被祖父知道,受气得还是你!”(未完待续。)

第78章

    陆婆子身子明显一僵,脸色青红变换,对小乙小丁道:“跟我走。”说完利落的转身出门去,把陆老太及大房众人丢脑后。

    陆小乙姐妹赶紧跟上,出了正房厅堂,陆婆子等在门外侧,见她两过来,继续前行,一边行一边骂:“呸,多年不见老妖婆还用这招对付我,惯常挖着坑儿让我跳,好巧不巧被你祖父瞧见,挨骂挨训的总是我,这次得亏你提醒,不然又上他的当了。”

    陆小乙心里了然,以陆婆子这火爆且不长记性的脾性,陆老太只需反复挖坑,保管屡试不爽。

    陆小乙道:“曾祖母是一家之长,回来却不谈住不说吃,这是等着你去安排呢,你若安排好是你分内的事,你若安排不好,曾祖母在祖父面前随便抱怨两句,受气的还是你。”

    陆婆子忙不迭点头道:“就是就是,往些年也是这样,好多事她说的模棱两可,怎么做都能挑我的错。”

    “祖母,伯祖父家翻修房子还要一阵儿,肯定会挤在咱家院子住下,这事避无可避,你就别去祖父面前说道了,被有心人听去再挖坑让你跳,不仅你受气,祖父也会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罪名全落在你头上。”

    陆小乙说的是实话,陆寿增已经气晕过去几次了,若是再来那么几次,万一陆寿增走背时运一命呜呼,不仅陆婆子背锅,连带陆家人都受人指戳。陆小乙觉得事先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让陆婆子心生警惕才行。

    陆婆子脸黑的如同锅底灰,闭嘴不说话,进了灶房便对玉兰道:“给大房准备的饭菜你看着办吧,我去把老二媳妇换过来,哼!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天天抱小凤仙去。”

    又对陆小乙道:“你脑瓜子比我好使,这一阵儿多来西院走动走动,遇到有坑的地方赶紧提醒我!”

    陆小乙点头,玉兰等其他帮忙的妇人却听不懂。有人笑道:“陆二婶呢,眼神不好跟脑瓜子有啥关系?”

    陆婆子戳着自己的额角,难得说句有哲理的话,“有些坑是眼睛看不见的。得用脑瓜子去看!”

    “啥坑那么邪门?”

    “坑死人不偿命的坑!”陆婆子丢下一句话,又噔噔去了前院西屋,果真把王冬梅换到灶房里来。

    陆小乙见王冬梅一脸疑惑,笑道:“小婶,祖母是不是跟你抢着抱小凤呢?”

    王冬梅点头。“你说奇怪不,月子里都懒得看一眼,刚才跟转了性似得,从我手里把小凤夺走了,也不管小凤哭的厉害,硬是催促我来灶房帮忙。”说到小凤哭,王冬梅心疼极了。

    小丁自告奋勇:“小婶,我去帮祖母照顾小凤。”又问:“大姐你去不?”见陆小乙摇头,便蹦蹦跳跳的走掉了。

    陆小乙留在灶房帮着端菜端饭,等大房女眷吃完。院里的看热闹的村民也散了去,自家亲戚则等在厅里,等主家把席面碗筷收拾干净,才起身跟主家告辞。

    陆小乙的外祖母王婆子坐席时跟村里的刘婆子挨着坐,两人聊得甚欢,刘婆子平时又好喝两口酒,王婆子一高兴也跟着喝了几盏,席后有些飘飘然,红着脸颊唤小乙去扶她,玉兰得知后不放心。丢开手里的活急急忙忙回东屋探望,安排小乙熬了醒酒汤,等王婆子喝下后才放心去西院收拾。

    王婆子醉酒不能回王家坝,其他亲戚朋友都纷纷告辞散去。

    陆家院子很快安静下来。陆福增也喝得脸颊通红,一改往日斯文,粗声粗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平日里没少给他们好处,真到有事求他们。找借口推拒不说,甚至不乏落井下石之徒。”

    陆思没喝酒神智清醒,见他爹失态,脸色不太好,上前帮忙搀扶,奈何醉酒的陆福增手劲大,一把把他甩个趔趄,若不是被眼疾手快的陆忠扶住,一准儿摔个大马趴。

    “堂哥没事吧?”陆忠关切道。

    陆思摆手,“没事没事,劳烦堂弟把家父扶进屋歇息。”

    陆忠是惯常干活的壮年男人,手臂用劲扶住陆福增,不管老书生如何挣扎,很轻松的把他带去了正屋厅堂。

    正屋三间,中间是大厅,左边是陆寿增跟陆婆子的卧房,右边屋子堆着粮食。

    陆忠不敢冒然把伯父安置到左边卧房,正发愁呢,见他爹进厅堂来,赶忙询问。

    陆寿增无奈的指着左边卧房道:“送那屋吧!”

    安置好醉人,陆寿增便把儿孙聚到正屋厅里,想来是陆老太有话要说。

    陆小乙把小丁小庚带过来,紧挨着玉兰站定,特意去瞅陆婆子,只见她抱着小凤一副含饴弄孙的慈爱模样,再看看厅堂上首坐着的陆老太,面无表情看不出喜忧。

    除了醉酒的陆福增,陆家其余人都到齐了,陆老太咳了两声,缓缓道:“落叶归根故土难移,人老了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村,还好有生之年能回来,等我落了气,到下边也不孤单。”

    陆寿增听得悲戚,忍不住嚷道:“娘,你身子骨还健朗,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陆老太摆手,“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说完,竟咳嗽起来,一旁的陆大婆子上前帮着抚背,言语全是关切之意。

    陆老太咳了几声,等气息稳下来,才接着说道:“城里嘲杂紊乱,你侄儿侄孙也静不下心来读书,我便做主把城里院子卖了,兴许回到村里安心读几年书能考个功名回来。”

    陆小乙暗地里瘪嘴,心道:“陆老太对大房真是好的没话说,全村都传遍的事,对自家人还不愿意说实话。”

    陆思站上前鞠躬,“孙儿不孝,对不起祖母殷殷期望,对不起陆家列祖列宗,每思及此,诚惶诚恐不能安睡。”

    陆小乙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古代读书人说话真酸呀!

    陆老太疼爱长子,更心疼长孙。见长孙致歉马上和蔼道:“考功名不易,孙儿不必自惭,寒窗苦读终有高中之日。”

    陆小乙又打了个冷颤,没想到陆老太也是个文化人。莫非常年被陆福增父子熏陶,说话也变得有水平起来?

    陆老太再次把话扯到正题上,“按理该事先找人把旧院子翻修一番,奈何我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在城里多呆。只好暂且住在你家,家中开销费我会给你算银子。”说完,掏出一锭五两银出来。

    陆寿增赶忙推拒道:“娘,咱都是一家人,给银子太见外了,我家虽不算富,供你和大哥一家的吃喝不成问题。”

    陆寿增不要钱,并不表示陆婆子不愿意要,吃喝拉撒住全在她家,凭什么不要钱?陆婆子眉头立刻皱成一团。本想发作见陆小乙朝她轻微摇头,咬咬牙忍了下来。

    陆老太瞟了一眼陆婆子,抬手把银锭往前推了推,“你若不收,我便带他们住到露天里去。”

    陆寿增站着不动。

    陆老太又道:“你有气力能种地,米面菜我是不愁的,可肉蛋油盐总要钱买吧?老大一家人口不少,吃吃喝喝零零总总归到一起也不是小数,你就听我的话,这些银子先拿着。如是不够再给你补。”

    见陆寿增仍然不动,陆老太瞪眼作势要起身出门,陆寿增才服软收下五两银。

    陆婆子送了一口气,暗忖道:阿弥陀佛。老头子总算收下了,幸亏我刚才忍住了,没有到插一杠子闹将起来,真要那样,老头子颜面挂不住,死活不会收钱的。我更少不了一顿气受。

    陆寿增揣着银子跟踹着一团火似得,后面陆老太让他帮忙寻工匠和劳力,并全权负责旧院子翻修的事宜,他便一口应下。

    交代完毕,陆老太挥手说累了,儿孙们纷纷散去。

    两个马车夫收到酬劳后,帮着把满满两车行李卸下,便赶车离去。

    陆婆子只管含饴弄孙,安排住处全部交给玉兰和冬梅去做。

    两儿媳哪敢做主,两人通过气后,把大概想法跟公婆交代完,得到应允后才张罗着收拾屋子和炕头。

    正屋左侧卧房让给陆老太住,右侧粮仓不能住人,陆家大房便住到三间西屋里,陆寿增老两口和陆勇小两口则搬到东屋来,陆家小院子空前的拥挤起来。

    陆思见书箱搬进屋,便闭门不出,开始攻读起来,陆小乙真是佩服他,就这种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不考个秀才回来,别说对不起陆家列祖列宗,单单连他自己都对不起。

    陆丙榆和陆戊枫常年关在城里小院读书,第一次到乡下,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先前吃席还能有礼有节,这会儿放开了性子,嚷嚷着让小庚当向导带着他们去村里逛逛。

    当初去城里,陆丙榆兄弟俩待小庚不错,如今到了乡下,小庚也热情的带他们玩。出门前,小庚特意小露一手,撅嘴卷舌吹了个唿哨,小灰灰肥滚滚的身子立即从狗窝里钻出来,吐着红舌摇着卷尾,乖巧的跑来蹭小庚的腿儿。

    陆丙榆和陆戊枫羡慕极了,嘟着嘴学小庚吹哨,无奈口水喷的老远也吹不出理想的声音,惹得小庚哈哈大笑,小小虚荣心一满足,便蹦蹦跳跳跑出院子,紧接着是小灰灰,最后是陆丙榆和陆戊枫。

    陆家小少年玩的和睦,并不表示陆家小姑娘能处到一起去,当初小姑娘们联袂上演了一出闹剧,最终以陆甲薇被禁足悲戚收场。

    梁子算是结下了。

    心胸宽广倒也罢了,堂姐妹间一笑泯恩仇,何况还是针鼻子那么大的一点仇。若是心胸狭隘就有得受了,小小的一点仇,别人早忘了,她还耿耿于怀夜夜饱受折磨。

    前者说的是陆小乙、小丁和己萝,后者当然是甲薇了。

    己萝屁颠颠的想来找陆小乙姐妹玩,被陆甲薇拉住,厉声训斥道:“不许跟她们玩。”

    己萝早把那点小矛盾忘的一干二净,泫然若泣道:“为什么呀?我就是想跟堂姐玩嘛!”

    陆甲薇道:“她们当初联手欺负我们的事,你都忘了?”

    “什么时候的事?”陆己萝挠头。

    陆甲薇气的甩手进屋,丢下一句:“从今天起,你要跟那对无赖姐妹玩,我就不是你大姐。”

    陆己萝愣住了,想跟大姐进屋,又忍不住回头看两个堂姐提桶提篮准备出门,也不知干啥去,可她就是好想知道呀?跟不跟去呢?去了大姐会生气,不去自己又难受,犹豫间见堂姐们已经出了院门,心里一急便抛开一切屁颠颠跟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79章

    这夜,陆家人都睡得不好,大房从住习惯了的城里猛地搬到乡下,能睡踏实才怪,陆寿增老两口和陆勇小两口一直住西院猛地搬到东院来,也不习惯。

    陆小乙姐弟没有挪窝,但陆忠和玉兰住了进来。平日里姐弟三人随意翻滚的土炕,多了两个大人顿显拥挤。不过,能跟爹娘挤在一炕,小姐弟还是很兴奋的,一家人说着话比往常晚睡了一个时辰。

    尽管睡得晚,起床时辰照旧不变。

    夏季天色早,鸡刚鸣,东边天幕已经开始泛白,晴朗的天幕还挂着几颗星子,月牙如小船儿停泊在西边的山峦之上。

    陆寿增已经开始扫院子了,见陆婆子出来,便吩咐道:“早饭你去安排,需要帮忙的让勇儿媳妇搭把手,别去劳烦忠儿媳妇了。”

    陆婆子黑脸道:“老大一家早分出去了,我劳烦他媳妇干啥?你既然收了银子,大房的伙食我不做谁做?”

    陆寿增难得语气和善道:“辛苦你了。”见陆婆子眼睛瞪大吃惊的看着他,又道:“大嫂和侄儿媳妇刚回来,什么都不习惯,你就多做点,等她们适应几天,帮着做饭洗衣总是可以的。”

    陆寿增语气和善,陆婆子心里就舒坦,刚还黑如炭的脸立马挂上笑,麻利的去了灶房,连带早饭都准备的丰盛。

    玉兰这边准备的早饭很普通,杂粮粥和粗麦面饼子,煮了四个鸡蛋,除她外,其余人都有。

    饭后,陆小乙帮着玉兰收拾锅碗,道:“娘,咱家又不差鸡蛋,以后你也给自己煮一个呗!你没见爹总是找借口把鸡蛋让给你吗?”

    玉兰笑道:“好好,下次多煮一个。”

    由于前一天忙着准备满月宴,玉兰没做烤饼。陆忠今日便闲在家里,后来被陆寿增喊走,原来是去村里寻劳工和匠人。

    最后还要带回来让陆老太过目完,当面谈好工钱。约定第二天开工。

    第二天一早,陆小乙跟去大房院子看他们如何翻修,心里谋划着今后自家院子该如何建。

    陆寿增带着劳工和匠人汇聚在院门外,斑驳的院门上挂着一把锈蚀的铁锁,有人提议一锤子砸开。无奈迂腐的老书生陆福增不同意,让陆大婆子拿钥匙来开锁。

    锁孔都锈成一团了,怎么可能打开,陆福增板着脸训斥陆大婆子,还是陆寿增上前解围,让人一锤子把锈锁砸掉。

    陆小乙跟进院,脑海里立即出现那句:旧故里草木深。

    正直草木丰茂的盛夏,大房院内杂草斑驳,竟无落脚之锥。也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茅草种子在台阶两侧扎根发芽,细长的叶片倒伏在台阶上。灰白的茅草穗子随风轻摆,盛夏丰草竟给人一种衰败之感。

    有人叹道:“啧啧,好好的一套院子竟然荒废成这样!可惜了哇!”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家院子。”

    “好好,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的蛋是挺爱操心的,哈哈!”

    眼见着荤话来了,陆寿增咳嗽两声,赶紧叫停。

    房子的主人陆福增脸色不太好,几不可见的皱眉,神情有些清高有些嫌弃更多的是不耐烦。好似我掏钱请你们干活,没让你们来说三道四,殊不知村里男人们干活都是这样,荤话笑话不会少。打趣逗乐是常事。

    陆福增内心的不爽都发泄到一旁的陆大婆子身上,“蠢妇,也不知你怎么当得家,好好的房子生生让它荒废掉。”

    陆大婆子有苦难言,何况有外人在场,更不敢顶撞陆福增。委屈的咬牙忍气。

    陆福增嫌弃极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最终甩甩衣袖,一言不发的走掉了,烂摊子全部甩给兄弟陆寿增。

    陆小乙把一切看在眼里,恨不得上前送他一个字:渣!

    陆寿增却不在意,笑道招呼道:“开工开工,早完工早拿钱。”

    有了人声,有了响动,杂草里悉悉索索窜出几只老鼠,茅草丛里还飞出两只小雀儿,几个小少年笑嘻嘻跑过去,在茅草丛里翻出一个韧草编织的小鸟窝,发现里面有三枚蛋,拿鸟窝的少年想独吞,揣着鸟窝就跑,其他少年在后面吱吱哇哇的追。

    等调皮少年散去,陆寿增便安排两人拿镰刀割草,剩下的人依次检查房间,很多门窗、檩子、房梁和柱头都被虫蛀朽坏或雨淋腐烂,明亮的光线从破损的房瓦缝隙投射进来,形成一条一条的光柱,透过亮光能看见微尘悬浮的样子。

    前院墙体还算完整,后院则有几处倒伏的砖墙,灶房圈舍都需要翻修。

    陆寿增和经验老道的工匠估算下来,买木料是大头,其次是房瓦,还有零零碎碎的花费,加上工钱大约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在下溪村能新建一套小院子了,如此算来,还不如推倒重建。

    陆寿增把想法跟陆老太和陆福增提说,陆老太道:“那套院子不小,翻修下来花费多点也是正常,若是推倒重起一套等大的,就不是二十两能拿下的。”

    陆老太说的是实话,而陆福增却说些虚言,“陆家的祖产祖业,推倒了算什么话?我作为陆家长子有责任把祖产祖业保护好!”

    陆寿增不说话了。

    陆老太道:“你大哥年纪不小了,如今辞了城里的活计回乡养老,家里没了稳定的进项,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再多积蓄也不够吃。”

    陆福增还在为他城里的活计生气,听陆老太提起这茬,不高兴道:“娘是舍不得使银子,才让别人钻了空子。”

    陆老太无奈的耷拉下眼皮,不想跟陆福增多说这个话题,冷冷道:“我还活着一天,这家都是我说了算,你若有能耐,等我死了随你闹腾去。”

    陆福增呛的说不出话来,悻悻然垂下头。

    陆老太又叹道:“一夫城那么大,藏龙卧虎多得是能人,咱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更要有自知之明。卖院子的一百多两银子在某些人眼里不是钱。对咱家来说却是所有家底。我老了你也老了,咱们也该识时务了,一家老小张嘴要吃要喝,你不顾他们。我不能不顾!”

    翻修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陆寿增跑前跑后的操持大房翻修事宜,大房正主却当起了甩手掌柜,陆福增每天看什么都是一副嫌弃的嘴脸,感觉跟四周都是白丁愚民。让他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

    陆福增没了心情,陆思更是一门心思苦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放松了陆丙榆和陆戊枫兄弟俩的功课,两人逮着机会耍疯了,每天吃罢饭便跟小庚跑的没影儿,跟村里小少年们捉蝉捕蛙夹黄鳝,有心下溪凫水却没胆脱衣,只得守在岸边干看。

    村里多出两个能读书会写字的斯文小少年,如小鹤立于小鸡群一样,马上赢得村里好些小姑娘倾慕的小眼神。当然也有嫉妒他们的小少年,常常拿蛇或者癞蛤蟆来吓他们。

    陆小乙的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上午去溪边割猪草捞螺丝蚌壳,跟小姑娘们嘻嘻哈哈耍闹一番,才回家剁了给鸡加餐,下午在家烤饼,偶尔也会偷懒,抽空溜到余家小院找余粮说会儿话。

    日子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陆家大房回来的第四天,陆婆子终于要爆发了,爆发前她特意找孙女商量。原来是陆家大婆子和陆思媳妇回来至今一直胸前抄手当看客,既不帮忙做饭也不搭手收拾碗筷,好似给了五两银子,她们便心安理得接受二房婆媳的伺候。

    陆小乙也气的咬牙。但不支持陆婆子翻脸闹僵,出主意道:“祖母,你应该先跟祖父知会一声,你也别说伯祖母和堂婶如何如何懒,你只说你忙不过来,然后每顿饭点往后推。曾祖母年纪大了不能挨饿,你趁着给小凤熬粥,顺带给曾祖母开小灶做些好吃食,只要她不挨饿,其他人能拖就拖、能耗就耗着呗!”

    陆婆子笑着点头,赞道:“你个鬼精灵,脑子好使这点特像我!”

    这是在借着赞别人来抬自己呀!陆小乙一脸黑线,无奈的附和道:“对,对,我就这点像你。”

    往后几天,陆小乙家都开始吃饭了,陆婆子还在灶房里磨叽。

    陆老太突然有了小灶,每日不仅准时,还能吃好吃饱。老太太吃饱了就爱琢磨事,加上陆大婆子和陆思媳妇明理暗里的抱怨,聪明如她立即明白其中缘由,正好借着此事敲打大房婆媳,“你们也别来我眼前抱怨了,我肩不能挑背不能扛,跟我说了也是白说。老二家的是什么脾性你们应该清楚,她不是以前雇的张妈,逆来顺受由着你们指来喝去。”

    陆大婆子急道:“娘,你不是给她五两银了吗?雇十人都够了。”

    陆老太不爱听陆大婆子说话,嗤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太太夫人。”

    陆大婆子立刻噤声,她是什么家底她自己最清楚。

    “你也是农家女出生,在城里住了几年,你就以为你脱了农皮成了贵人了?你醒醒吧!十指不沾泥的日子到头了。”陆老太继续嘲讽道,“农妇就该有个农妇的样子,有时间来我耳边抱怨,咋没时间去灶房里搭把手?洗衣做饭喂猪喂鸡这些活儿你若是荒废了,趁着住一起好好跟老二家的学一学!”

    陆大婆子嘴角抽搐,笑得难看,点头称是,一旁的陆思媳妇垂着头也不知在想啥。

    陆老太抬眼扫视两人,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羊儿满山走,都歇了心思,该干嘛干嘛去吧!”

    自此,陆大婆子带着陆思媳妇才开始进灶房,背着陆老太,两房婆子红眼睛绿眉毛没少叽歪拌嘴,只要能保证到点开饭,背地里她俩怎么斗气,都没人参言。

    陆家大房的院子破败的厉害,前前后后花去一月时间才翻修完整。

    迁入这天,陆老太又掏银子让陆寿增办了几桌酒席,除了自己亲戚,还请了里正和村里一些有威望的老人。

    既庆祝迁居之喜,又联络同村之谊。

    陆福增当了一月甩手掌柜,不仅啥事不操心,还有种龙游浅水遭虾戏的憋屈感,如今搬到自家大院里,心境开阔了,兴致更是大好,挥毫泼墨写了几副字,挂在厅堂里越来越得意。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被请来吃席的村民没几个识字的,围着书法看完热闹,都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那种对读书人发自内心的崇敬和羡慕让陆福增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甚至夸下海口:村里新春对子他全包了。(未完待续。)

第80章

    陆小乙对酸腐文人没兴趣,专心的吃着席面上的肉菜,直觉有人在盯她,抬眼一看竟然是堂姐陆甲薇,只见她端坐于前,动作斯文的夹一根青菜,小嘴微张,银牙慢嚼,看向陆小乙的眼神似笑非笑,眼底鄙弃之色显而易见。

    陆小乙对小心眼的小姑娘没好感,假装没看见,继续夹起一块肉。

    只听甲薇很小声道:“粗鄙!”

    吃几块肉而已,怎么被人形容成粗鄙了?难道要像兔子一样小口吃草才算高雅?真要那样,陆小乙宁愿当个粗鄙之人,于是,故意当着陆甲薇的面反复夹肉吃,甚至给一旁的小丁小庚己萝夹肉,还问她们香不香。

    有好玩的好吃的,己萝早已叛变甲薇,投入陆小乙麾下,当然,若是甲薇背地里少欺负她一点,她会觉得日子更快乐。

    陆甲薇走的是淑女路线,跟无赖脸厚的陆小乙不是一路人,吃一堑长一智,几次过招她也学聪明了,背地里挑衅两句就行,真要撕破脸,她肯定讨不了好。于是,鼻子里冷哼一声,且剜了陆小乙一眼,便安安静静的吃起菜叶来。

    陆家大房搬回自家院子,陆寿增也开始张罗着割软席草。

    盛夏的软席草长得最是繁茂,割下后,细长的深绿色叶片翻卷如筒,曝晒一阳,草叶变得韧性十足,搓成细绳可以编织凉席、篮筐和坐垫。

    小丁小庚要放牛,毕竟牛犊子比软席草重要,陆小乙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上午忙着割猪草准备鸡食,下午还要帮忙烤饼。

    孙辈们不能帮着割草,十分愧疚,陆小乙为长,由她出面支支吾吾的跟陆寿增解释。

    孙辈们的辛劳陆寿增都看在眼里,欣慰且自豪,对陆小乙道:“没事没事。我正要跟你说呢,今年割草不用你们帮忙,趁着节气好,我带你小叔去多割些回来。而且你小叔也主动要求跟我学,呵呵,你祖父我虽不是出名的篾匠,但很多东西一看就会了。”说完,陆寿增大概觉得有些自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起来。

    陆小乙对他祖父的手艺很有信心,对陆勇主动学艺有些吃惊,转念一想,或许是王冬梅月子里寻死的事刺激了他,又或许是有了孩子让他瞬间萌发出一种叫责任感的东西,总之,陆勇好似转了性,变得比以前沉稳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陆勇的变化让陆寿增乐在心里,陆忠知道后特意找陆勇谈了好久。兄弟俩不知说了些啥,此后几天,陆忠明显心情大好,陆勇也干劲十足。

    陆氏烤饼越来越有名气,除了商人,很多城里人也乐意买回去吃,陆忠每天一趟根本满足不了需求,和玉兰商量后决定再请一人帮忙烤饼。

    这次请的是王冬梅。

    王冬梅乐意极了,陆婆子也没有拖后腿,答应帮带孩子。因为王冬梅赚的钱最终都要上交到她手里。

    有了玉兰、陆莲、王冬梅和陆小乙,烤饼的数量上去了,做销售的陆忠却累坏了,一天两个来回。有时候会更多。又是盛夏,骄阳似火,即使有草帽遮挡,陆忠的脸都快赶上包公了,手更夸张,用玉兰的话说。手伸出来像乌骨鸡爪!

    虽然有些夸张,也道出了他受累的实情。

    小贩零售终究不是办法,陆小乙打起了开店的主意,可合适的铺子一时半会儿寻不到,而且开店后的诸事她也必须要考虑清楚,虽然自家租店赚钱会更多,但她家毕竟是农家,有田地要耕种,有畜禽要养殖,若是去城里开店,陆忠肯定会守在店里,即便请掌柜和活计,陆忠扑在店铺上的心思仍不会少,这样一来,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一旦生意做大,陆忠会更忙碌,到那时候,农家日子会彻底的改变,她家会在城里买住宅,在乡里买田地,请长短工耕种收获,甚至使奴唤婢过起衣来生手饭来张口的富裕日子……

    听起来很美好,却不是她想过的。

    怎么说呢,人各有志,自得其乐吧!陆小乙更乐意过小富即安的日子。

    思来想去,陆小乙想到在城里找代理的法子,如此一来,陆忠就不用天天辛劳奔波,只管在家帮忙烤饼,销售事宜全权交给代理去做了。

    关于找代理的想法陆小乙还没跟陆忠和玉兰说及,陆忠倒是提前谈起了开店的事。

    陆忠道:“这阵儿忙,有些事没来得及跟你们说道,最近好些商人找我买烤饼秘方,有些人被拒后便不再纠缠,有些人却死缠烂打,搞得我卖饼子都卖得不安生。”

    陆忠用‘不安生’一言蔽之,至于怎么个不安生法,他不会跟家人细说。

    玉兰急道:“人家粮子提供的方子,咋能随便卖给别人,这些商人也太不要脸了吧,已经说不卖了还这样死缠烂打,你说他们会不会找流氓混子寻你麻烦呀?”

    见玉兰脸色焦急陆忠赶忙安慰道:“放心放心,那些商人还不敢明目张胆找我麻烦。”

    玉兰心里的担忧哪里是陆忠三言两语能开解的,眉头不禁越皱越高,连语气都明显带着颤抖,“人怕出名猪怕壮,若真因为饼子生意惹上麻烦,咱还不如不卖。”

    陆小乙近身挽住玉兰的胳膊,安慰道:“娘,冷静冷静,听爹说完咱们再商议。”

    见玉兰情绪稳定下来,陆忠才接着说:“我最近一直在寻摸合适的店铺,原想租个铺子专门卖饼,后来一想此法不好,咱就是普通农人,在城里做点小生意还行,若是做大做招摇,我担心被有心人陷害去,你想啊,咱们一不认识贵人,二不能搭不上官家,万一像伯父那样被人背后捣鬼,生意被夺去倒无所谓,我担心连累了你们。”

    陆小乙不觉他爹的话危言耸听,反而觉得自己思虑不周,单凭自己几次进程售卖的经历,便以为世道太平,殊不知钻营逐利之人各个时代都有。只是她没有遇到罢了。常言道:官商官商,官给商护航,商给官送粮,官无商不富。商无官不安。像他家这样的小本生意,小打小闹时无人理睬,一旦生意火爆起来,钻营逐利之人便围了上来,往后会发生什么事。真不好说!

    陆忠又道:“可能是最近饼子生意好,我心里没底儿有些虚吧!你们也别往坏处想,我刚只说是最坏的情况,不会轻易发生的。”

    陆小乙正好把找销售代理的事提了出来,“爹,我有个主意,粮哥他爹曾经在祁山镖局当过镖师,听他说那家镖局如今要转行,要不咱让他帮忙问问,若是镖局愿意改行做干粮生意。往后咱们只管烤饼送货,卖饼的事全部交给他们去做,这样一来,不仅你轻松,还能避开一些麻烦。”

    “镖局生意做的好好的?干嘛要转行?”

    陆小乙简而言之把镖局的情况说了说,陆忠听后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没想到四海镖局才开一年竟把其他镖局排挤成这样。”

    玉兰道:“你没听小乙说吗?四海镖局有权有钱,他要吃肉,其他人只能喝汤。”

    陆忠想了想,道:“他们常年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合没应付过。若是镖局愿意转行做干粮生意,当然最好不过了,我只是担心他们觉得咱们这生意赚头少,不愿意接呀。”

    陆小乙倒是不担心。“利虽薄但架不住量大呀,而且是独一家,他们把镖局改成铺子,零卖也罢,批售也行,就看他们怎么盘算了。”

    玉兰高兴起来。“这事要成了,我这心也能放下了,说起来,粮子真是咱家的贵人,小乙,你明天去请粮子来咱家吃中饭,除了问镖局的事,还要把这几月的利钱给他。”

    陆小乙点头,第二天割完猪草便去找余粮。

    余粮又不在家,陆小乙只好坐在院外的石头上等他,闻着院内飘来的阵阵刺玫香,眼睛紧盯着山后小路的方向,想象着余粮从青石小路走来的样子,陆小乙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郎立清溪头,妾坐青山坳。

    不觉红了脸,她便转头往视野开阔处看去,只见青山青、绿水绿,青山接云朵,绿水绕村墎。

    视线再拉近,一个穿灰绿衫子体型微胖的妇人正往余家来。

    陆小乙之所以能肯定来人冲着余家,是因为上溪村住户分散,余家更是偏居一隅,通往余家的小路从上溪村主路上分了道,有且只有一条通往余家,而不远处蹒跚而行的妇人正走在此路上。

    待妇人走近,陆小乙马上认出她是谁,连她的来意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来人正是下溪村的秦媒婆,去年跟陆勇说亲,在陆家院外还习惯性的打量过陆小乙和小丁。

    陆小乙至今都记得秦媒婆当时的眼神,尤其是她看小丁时,像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感觉不舒服,从那次后,陆小乙对秦媒婆好感顿无,平时在村里见了她也视而不见,还好,秦媒婆对普普通通的小瘸妞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村里那些好年华的姑娘少年们。

    秦媒婆一直埋头爬坡,等她抬眼看到陆小乙时,楞了片刻,很快便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家小乙,坐在一动不动,吓得我心惊。”

    陆小乙嘻嘻笑,“我祖母说了,人不做亏心,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一个大活人坐这儿,秦婆婆咋会心惊呢?”

    秦媒婆脸色讪讪,不高兴道:“伶牙俐齿,将来有你哭的时候,最后还得拿银子来求我。”

    “求你干嘛?”陆小乙明知故问。

    秦媒婆瘪嘴道:“算了算了,你还小,跟你说了也不懂。诶!我说陆家小乙,你等在余家院外干嘛?”

    陆小乙心思一转,认真道:“粮哥欠我家银子拖着不还,我娘让我守在这儿等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还银子就不行。”

    秦媒婆惊呼:“哎哟,这穷小子还有外债呢?欠的多吗?”

    “多!”陆小乙问秦媒婆:“秦婆婆你也来找粮哥要钱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秦媒婆挨着小乙坐下,“我是来给余家小子牵红线的,牵成了他就得给我媒人钱,牵不成就算了,他若是个会来事的,给我掏个辛苦钱,将来有合适的我也能想着他。”

    尽管早猜到秦媒婆的来意,听她亲口说出来,陆小乙心底仍不可避免的泛起一阵酸涩,心道:“粮哥是我的,我早看上了,你们这些媒婆都靠边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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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普通的穿越女在古代农村种点田、致点富、发点财、嫁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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