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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种田记全文阅读

作者:小等娃     小乙种田记txt下载     小乙种田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章

    ();    陆忠在家呆不住,歇息一会儿就溜达到西院找陆寿增和陆勇闲聊去了。

    玉兰带着孩子们在暖暖的炕上做针线,隐约听见有人敲院门,出去一看原来是弟媳王冬梅,热情的扶住她,笑道:“也不说让老二送送你,你这一个人走来走去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几步路而已。”王冬梅笑挽玉兰的手缓慢的走着,因为是头胎,显怀并不明显,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裙看着跟常人无异。

    到了屋内,孩子们赶紧挪地方,把炕上最暖和的位置让给王冬梅。

    玉兰取下一个薄褥垫在炕上,一边捋平整一边说道:“垫这个软和些,坐再久你也不觉累。”

    王冬梅道完谢大方的坐下,看了看小丁手里的绣花,夸赞道:“咱们小丁手真巧,瞧这花骨朵儿绣的跟真的似得。”

    小丁被小婶儿夸奖,脸颊红红眼睛闪闪,举着绣布看了又看。

    玉兰心里高兴,嘴上却说道:“你就别夸她了,免得骄傲起来不思长进。”又问道:“害喜还严重不?有没有啥想吃的?我看你气色不大好,瘦了好多。”

    王冬梅皱皱眉,神情有些低落,“刚怀上那阵儿喜欢吃辣的,娘天天黑着脸念叨着酸儿辣女,说我这胎准是赔钱货,听得我心里跟刀子剜似得疼,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加上吐得厉害,模样惨的没法见人,这不,在家躲了三个月,今天看气色好些了,才敢往大嫂这儿来。”

    玉兰也知道陆婆子的为人,安慰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村好几个媳妇都上过这个当,刚开始爱吃酸的,都以为怀的是儿子,嘚瑟的不行了,后来生下来是个姑娘,都灰溜溜的闭嘴过日子,有些爱吃辣的生出来的反而是儿子,所以啊,酸儿辣女当不了真。”

    王冬梅感激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说奇怪不,前一阵儿我看见辣的就止不住的流口水,馋的心慌慌,好像不吃就活不成一样,这一阵儿看见辣的又没了胃口,把腌菜喜欢的不行!”

    玉兰是过来人,最乐意给人讲解孕期反应,一听弟媳提到这个话题,马上打开话匣子,笑着说道:“有了身子的人都这样,胃口一天一变,脑子里的想法也是稀奇古怪,有的女人突然想吃个啥就马上要吃到,不然还会哭闹呢!”

    “真的呀?会不会太娇了!”王冬梅吃惊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都说嘴馋脾气娇也是生女儿的征兆,还说怀女儿折腾娘!”玉兰说完,笑着瞅了两个女儿一眼,道:“我怀她们两个的时候,倒没有折腾我,就是脸上爬满了斑,丑的没法看,坐完月子才慢慢淡下去,我怀小庚的时候,皮肤好的很,摸着滑溜滑溜的,儿子美娘女儿丑娘,这话我倒是挺相信的。”

    王冬梅赶忙摸摸自己的脸,问道:“大嫂,你看我脸上长斑了吗?”

    玉兰道:“你才刚满三个月,现在看还太早,而且这人和人不一样,兴许你的征兆跟我是反的呢!”

    “大嫂,我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吧,咱娘那人你也知道,她当年做的那些事,村里人到现在还在摆谈呢,我担心要是头胎生个女儿,娘肯定又要磋磨我。”说完,王冬梅脸色阴郁起来。

    玉兰安慰道:“当年的事就不提了,你听大嫂一句话,不管儿子女儿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若软弱好欺,连带孩子也跟着你受罪。我比你进门早,看得比你多,说白了娘也就那几把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了撒泼耍混没什么真本事,你也别怕她,遇事想开点,跟老二好好过日子,万事还有公爹和老二呢!”

    王冬梅点头,脸色又好了起来,跟玉兰说了会儿她娘家兄弟的亲事,又扯到小姑子陆莲和孩子身上,说陆莲有时回陆家,看一看说几句话,饭也不吃就急急的回了邱家,气的陆婆子抱怨:“女生外向果真不假,嫁过去就成邱家的人了,早把我这个亲娘忘到麦子地里去了。”

    玉兰听了笑道:“当初娘闹的邱家没了面子,邱婶儿对咱娘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不会让咱娘顺心的。不过这事儿咱也别插手,莲妹过得好就行了,老一辈心里那些小疙瘩就让老一辈自己解去吧。”

    陆小乙在一旁假装做针线,耳朵竖的老高,默默听着玉兰和冬梅的对话,当她们提到陆莲时,陆小乙马上想起最近一次在村东见到她的样子,脸蛋白白胖胖,刚生过孩子的身材圆圆润润,开口未言唇先笑,小乙小乙喊个不停,一看就知她日子过得顺心惬意。

    玉兰又捡了些村里的趣事跟冬梅说,逗得她笑容就没断过,一直到陆婆子来催,王冬梅才起身告辞。

    玉兰把她扶出门,见陆婆子黑着脸站在院门口,也不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刚满三个月你就坐不住,你的腿咋那么想跑,发了跑马疯吗?万一有个闪失,把我孙子摔没了,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又来了,又来了,陆小乙感觉头疼极了,三两步跑上前,拉着陆婆子的手往西院扯,“祖母,祖母,你赶紧回屋呆着去吧,外面这么冷,别把你冻着了。”

    陆婆子又开始叨叨陆小乙:“哎哟你这个姑娘家咋这么大劲儿,个子也长高不老少,顿顿没少吃吧?我跟你说啊,你可要悠着点,把小庚那份给吃没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陆小乙心里嘀咕道:真是的,动不动就撕皮撕嘴的,什么时候真刀真枪练练呀!

    “……放心吧,我爹一顿就吃一个饼,我娘吃半个,我和小丁就吃点饼渣渣菜梆子,好吃好喝全给小庚一个人吃!”陆小乙嘴里敷衍着,手上使劲扯着,很快把陆婆子扯到西院正房暖炕边。

    陆婆子还当真了,难得心善道:“你和小丁合吃一个饼也行。”

    陆小乙来了劲儿,故意道:“不吃不吃,小庚没吃饱,我们怎么能吃呢!我们将来都要靠着小庚帮衬呢!”

    陆婆子笑的开心,拉着陆小乙的手,赞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从小就知道心疼弟弟,等你小婶儿再生个弟弟出来,你也要像疼小庚一样疼他。”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要是小婶儿生个妹妹呢?”

    陆婆子马上两道眉跳起来,眼睛仿佛喷火一般,吼道:“她要生个赔钱货,看我怎么收拾她!”

    陆小乙真想当场把陆婆子骂个狗血淋头,可是想到她的性子已经入了骨髓刻进根里,劝来哄去也是浪费口舌,无所谓道:“那好吧,祖母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吧,我得赶紧回家跟爹商量借钱的事。”

    “借钱干啥?”

    陆小乙直接攻击她的软肋,一本正经道:“借钱给小庚买媳妇呀,祖母当初折磨我娘,闹得全村人把咱家当笑话看,害的小叔差点娶不到媳妇,你再继续折磨我小婶儿,往后就轮到小庚娶不到媳妇了。我算算啊,小叔二十多岁才娶上媳妇花了二十两聘礼,还有十两银子的外债,等到小庚长大,估计要花一百两吧,天啦,把我和小丁卖了都不够!小庚娶不上媳妇,咱们家就绝户了。”

    陆婆子本就是个嘴毒心蠢的人,一听陆小乙说小庚将来娶不到媳妇,伤心的哭嚎起来,“哎哟,我的乖孙咋这么命苦哟!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

    陆小乙继续恐吓到:“佛祖都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祖母是经常磋磨儿媳把福气都败光了,报应就落在孙辈身上,你看我的腿,瘸了!这就是报应。下一个就是小庚了,他娶不到媳妇孤老一辈子,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陆婆子眼泪止不住,看样子是真的伤心,比陆小乙以前劝她哄她还要深入她心,果然再蛮横的婆子也有软肋,陆小乙就专挑她软肋下手,又哄道:“这事儿还有转机,你只要从今往后吃斋念佛,把性子压一压,少磋磨儿媳少骂骂咧咧,在佛祖面前把福气求回来了,加持在小庚身上就能化解了。”

    三两句漏洞百出的话就能把陆婆子吓住哄住,而且她还特别信,不得不说这是陆小乙觉得陆婆子最可爱的地方。

    回到东院,陆小乙把刚才的事跟玉兰说了,玉兰对陆婆子的言行气得不行,黑脸道:“你祖母真是蠢到家了,还想用那招来拿捏人,人家王春梅当年为了不给人做小崖都敢跳,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她?”

    陆小乙道:“娘,我看小婶儿脾气挺好的,有事没事都向你请教呢!”

    玉兰笑道:“你还小,看人只能看个表面,你小婶儿那人心眼不坏,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人,如今她和你小叔没有分家出来,说话做事都要顾着你祖父祖母的面子,但是要触碰到她的底线,你小婶厉害起来也不输谁!”

    又道:“你今天跟她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她折腾的一家不安宁,报应的还是自家人,你小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拖到二十几岁才成家,背后都被人说的不成样子!你不说还好,一说还提醒我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闹得一家人名声不好,将来受影响的是你们这些小辈。”

    “娘,咱们不是分家出来了吗?”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没影响不可能,你今天这事情做的对,以后她再闹腾,你就拿小庚去压她,她不是最疼孙子了吗?我就看她是真疼还是假疼!”

    陆小乙点头,很快把陆婆子惹的不开心抛到脑后,跟玉兰说起早上进城卖馒头的事来,说她忘了自己扮的男装,不停夸赞一个妇人漂亮,说她脚冻麻了,陆忠给她买了一碗特别好吃的米油茶,说她怎么怎么吆喝,怎么怎么招揽顾客……

    玉兰听得笑眯眯,“难怪那些小摊小贩走街串巷顶风冒日的售卖东西,能赚到钱谁都不怕吃苦。就拿咱们今天卖馒头来说吧,真要是摆几升面去卖也就换回几十文钱,做成馒头去卖就会多出几十文钱来,再放些糖馅儿又多出几十文钱,原本只能卖几十文的麦面,捣腾两下就成了上百文钱。”

    陆小乙听玉兰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增加产品附加值的问题,最初的麦面产品通过智力劳动(想到添加刺玫花和红糖)、人工加工(玉兰发面、揉面、揪面剂子)、设备加工(梅花模具和蒸笼)、流通营销(陆忠的驴车运输和陆小乙撕心裂肺的吆喝)等等创造出超过麦面价值的增加值,所以,卖出来的钱就比单卖麦面多。

    当然,陆小乙想归想,却不能跟玉兰大谈特谈产品附加值的问题,只是装着恍然大悟,“娘,你说的这些我咋没有想到呢?”

    玉兰横了她一眼,得意道:“你才吃几年饭?跟你娘比差远了!往后多跟娘学学,这过日子的学问多着呢!有些事不看清楚里面的道道,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常事!”

    陆小乙点头表示虚心受教。

第52章

    ();    第二天一早,玉兰和陆小乙把剩下的刺玫花全部做成了糖馅儿,蒸了两大篮子粗面馒头,一大篮子细面馒头,让陆忠驮着进城卖去。

    今天比昨天更冷,道路两旁的衰草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萧索的树枝生硬的伫立着,仿佛冻僵似得纹丝不动,天空中早已没有飞翔的鸟儿,但天依然湛蓝,云依然洁白,东升的太阳看起来明晃晃的,却没什么温度。

    驴车行驶中带起阵阵寒风,从衣领袖口灌进棉袄里,瞬间带走全身积攒的零星温度,冷得让人牙齿不住的轻磕,尽管带着厚厚的棉手套,陆小乙仍然感到手指尖冻得生疼,她不停的对戳着指头,活动起来感觉好多了。

    今天真冷啊,冷到骨子里的冷。

    陆小乙把风帽往下压了压,尽量让帽子周围的长帘遮住她的小脸和脖颈,再把袖口收紧塞到手套里,不让丝丝寒风有机可趁,然后缩手缩脚尽量让自己蜷成球状,露出两只眼睛证明自己是个活物。

    看着坐在车头的陆忠,仿佛不怕冷似得,棉帽被推高到发际线,手套被绳子吊着搭在肩上,空着手甩鞭,吆喝起来嘴边白气袅袅。

    再看看道路两旁等车的零星路人,也是一副习惯严寒的硬朗身板儿,尽管脸颊鼻翼冻得通红,却丝毫没显露出缩脚缩手的萎靡模样。

    陆忠笑着招呼路人上车,待人上车坐稳,便聊起了天气。

    不听还好,一听陆小乙心都凉透了,原来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三九四九能冻死老狗了。回想起刚穿来时的融融春光,紧接着是没有风扇空调的炎夏酷暑,再到金秋的天高气爽,然后是现在的冷冽寒冬,难道这就是没有污染的地球的真实四季吗?

    怕冷的小乙顿时觉得好悲催,前世习惯了羽绒服和空调,如今虽有暖炕,但出门就分外痛苦。瞧瞧自己这身打扮就知道了,笨笨的沉沉的厚棉袄捁在身上,外面套着改小的穿在她身上依然肥大的男装,再系上一根褐色腰带,然后搭配上圆滚滚的大棉裤,显得整个身子愈发的——矮搓搓,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深色旧棉团。

    想到这里,陆小乙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有一陌生的中年男人见陆小乙坐着缩成一团,笑话她,“你这小子穿的跟个熊似得,有那么冷吗?”

    陆忠扭头看一眼,笑道:“哈哈,这是我儿!跟着去城里办点事。”

    中年男人有些吃惊,“你儿?哎哟,我说陆老弟啊,别怪大哥多嘴,你儿子是不是胃口不好?弱的像个姑娘似得,这可不行啊,咱们乡下小子长成这样,将来耕地连犁铧都扶不住。”

    陆忠哈哈笑道:“我这儿子口壮着呢,就是好动,吃的饭都浪费到撒野上了。”

    中年男人点头表示赞同,又开始说他家小幺儿也是这样,顿顿吃得不老少,还时常嚷着饿,吃完饭碗一丢跑的影儿也不见,饿了就回家翻箱倒柜找吃找喝。

    中年男人的话马上引起其他乘客的声声附和,都说自家儿子也有同样的毛病,语气带着轻微的抱怨,听到耳朵里却是淡淡的宠溺。

    陆小乙静静的听着,暗暗挺起背脊,坐的直直的,表现出一副不畏严寒的少年模样。

    到了一夫城,客人们下了车,陆忠又把小乙带到繁华的西大街。

    陆小乙一扫刚才缩脚缩手的萎靡状态,摆好架势粗着嗓子吆喝起来。

    陆忠毕竟是常年在城里做活的成年男人,见的多看的也透切,昨天确实碍于面子没有吆喝出口,后来一想,他这当爹的却让女儿挡在前面,心里万分惭愧,今天便放开了,学着女儿吆喝的说辞,帮着招揽起客人来。

    今天的客人大多是昨天的回头客,都说馒头馅儿特别香,馒头也蒸的暄和。

    跟昨天一样,粗面馒头很快卖完了,剩下一篮白面的。

    陆小乙脚冻得生疼,却不再跺来跺去,因为她知道她越表现出冷,陆忠就会越心疼。

    这时,有个跟陆忠相识的粮店老板路过,瞧见陆忠高兴的上前招呼道:“哎哟陆兄弟,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去老地方寻你呢,南方那边运来一批粮食在大仓里放着,我正想找你帮忙搬到店里去。”

    陆忠看了眼小乙,为难道:“秦掌柜,你看我这一时也走不开呀!我家小子在这儿卖馒头,我不放心!”

    秦掌柜瞅了一眼陆小乙,笑道:“这么大小子放大街上你怕个啥?光天化日之下还担心被人抢了不成?再说了,我大仓的粮食往店里搬也要路过这条街,你来来回回不是能看着他吗?”

    陆小乙对西大街很熟悉,心里也不怕,对陆忠道:“爹,你放心去吧,这条街我熟着呢。”

    秦掌柜道:“你儿子都不怕,你这当爹的怕啥,走吧,再叫上两个人,工钱现结。”

    陆忠还在犹豫,陆小乙又劝说了几句,陆忠才叹口气,把白面馒头从车上提下来,吩咐道:“篮子放地上就行,你要饿了就去买碗米油茶吃!馒头能卖就卖,不能卖就乖乖在这儿等我,不要到处跑!”说完给小乙掏出十文钱。

    陆小乙笑着接过,乖乖的点头,让他爹放心去。等陆忠一走,陆小乙便把篮子提起来沿街叫卖,因为走动起来,不觉得冷。

    大街上人群攘来熙往,仿佛早已适应了冬季的严寒,一顶风帽一身棉袄,惬意的走走停停,东看西顾。

    陆小乙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大街上都是好人,所以走路的时候特别留意,既不想撞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撞翻馒头篮子,还要小心提防扒手之流。吆喝之余,陆小乙会时不时的前后左右扫视一圈,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尤其是下班的路上,及时发现尾随者能想办法快快的甩掉。

    这不,还真让她发现一个尾随者,而且,那尾随者见她回头看他,还大步流星的走上来,笑着喊她小乙。

    “粮哥,你咋在这里?”

    “卖兔子,再顺便办点事。”余粮说着话,很自然的伸手提篮子,陆小乙也不矫情,大方的把篮子给他。

    陆小乙把风帽往上推了推,问道:“我这身打扮你怎么认出来的?”

    余粮有些小得意,“听声音。”

    陆小乙咳咳两声,有些失望道:“我以为装的很像了。”

    余粮看她失落的小模样,不自禁的伸手把她的风帽往下压,“年纪越少越难分辨,你这个年纪乔装起来差别不大,若是再大点儿,你想装都装不了,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城里卖馒头?”

    “我爹刚还在,这会儿忙活儿去了。”陆小乙解释。

    “哦。”余粮点头,也不离开,就这样提着馒头跟在陆小乙身边。

    陆小乙又扯开嗓门吆喝起来,“梅花馒头呢!又香又甜的梅花馒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保管你吃一个不够,吃两个没饱,吃三个还要呢!最后一篮子,要买就赶快呢!”

    就在刚在,他就是被这样的吆喝声吸引才发现她的,虽然她尽量装得粗声粗气,但听到他耳朵里却再熟悉不过。余粮偷瞄了几眼陆小乙,好奇她干裂起皮的小嘴如何能顺溜的蹦出一段又一段不同的吆喝词,更好奇她给他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跟小丁申强那种小孩子不同,感觉她像同龄人,甚至有时候感觉她比他还年长似得,仿佛什么都看得开,又仿佛什么都很在乎。

    陆小乙全然不知余粮心底的想法,正在跟一个妇人推销她的馒头,那妇人觉得白面馒头太贵,摆摆手走开了。

    余粮道:“看那妇人穿着洗的发白的粗棉布就知道她不会买,你又何必浪费唇舌。”

    陆小乙挠挠头,“是哦,我怎么忽略这点了!”说完,朝余粮眨眨眼,厚颜道:“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余粮笑了笑,示意她继续。

    陆忠驮着一车粮食路过,瞅见余粮跟小乙在一起,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道:“粮子,帮我把小乙看着点。”

    余粮点头,陆忠放心的赶车离开。

    这时,一个褐衣少年一把抓住陆小乙的肩膀,高声道:“梅花馒头?你是梅花馒头不?可算找到你了!”

    陆小乙被突如其来的少年吓了一跳,余粮更是反应快,跨步挡在陆小乙面前,把少年的手格挡开。

    陆小乙定定神,从余粮身后露头瞧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身穿褐色缎面袄,头戴同色风帽,帽子两侧绣着精致的青竹,耷拉下来遮住大半脸颊,只露出浓眉挺鼻和元宝唇,唇角上扬一副颇为欢喜的模样。

    应该不是来找茬的,陆小乙问他:“小哥,买馒头吗?”

    那少年点头,咧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昨天也是你在卖梅花馒头吧?不是说在街东头吗?怎么跑到街西头来了,害的我好找。”

    “站着太冷,走动起来暖和。”陆小乙从余粮身后站出来,指着馒头篮子道:“粗面馒头卖完了就剩白面的了。”

    少年瘪瘪嘴,嫌弃道:“谁吃粗面的呀,我就要白面的。”说完,又笑着说道:“昨天吴妈买了几个回来,蒸出来都不够我吃,还有我娘,吃你这梅花馒头赞不绝口,这不,特意吩咐我再来买。”

    听到自己做的馒头这么受欢迎,陆小乙笑的见牙不见眼,忙问:“小哥今天买几个?”

    “你这一篮子是几个?”

    “三十个!”

    “全要了。”少年不差钱。

    陆小乙道:“能吃完吗?当心放坏了。”

    少年一点儿也不担心,“咱家人多,三十个馒头也就吃两天吧,就我这样的,一顿就得吃三个,我两个哥比我还能吃呢!”说完,少年又愁起来,不好意思道:“着急出来忘带篮子了,要不这样吧,你随我把馒头送到家,我再把篮子还你!”

    陆小乙本想把篮子送给他,可一想这样的青竹大篮子可比草篮子贵多了,她要送出去了,回家肯定被玉兰骂她败家,便点头同意,再看余粮一眼,见他无任何异议。

    于是,褐衣少年带路,绕过几条街,终于停在一处青砖宅院外,院门也是中规中矩,两方六边形蝙蝠纹铺首上衔着两枚圆形的铁门环,门匾上写着两字,是一种类似于小篆和隶书之间的文体,陆小乙辨识一番大约是“何宅”,字体拙朴,颜色无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少年笑道:“就这儿。”说完便拍动铁环。

    很快,一个老年仆人前来开门,躬身道:“三少爷回来了。”

    少年点头,吩咐道:“福伯,你把这些馒头拿去灶房,再把篮子换出来。”说完,又朝身后的陆小乙和余粮做了请的手势。

    陆小乙不想跟少年进去,躬身推辞,少年也不强求,站在门口陪着说话,“你这梅花馒头馅儿不错,依我看,你把红糖换成糖霜就更好了。”

    陆小乙笑道:“实不相瞒,最开始就是糖霜,因糖霜偏贵,才考虑用红糖代替。”

    “这样吧,我再定三十个糖霜的,每个馒头给你加一文钱,大后天能送来吗?”

    陆小乙看向余粮,眨眨眼,道:“这种花是我表哥从南方带来的,已经用光了,小哥想吃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夏天。”

    少年一脸失望,“要等这么久?”

    一直不说道的余粮开口道:“我家还有些。”

    少年马上高兴起来,“那好,我把剩下的花馅全定下了,记得一定要换成糖霜。”

    陆小乙疑惑的看向余粮,见他微微颔首,便放下心来,正好福伯拿篮子出来,陆小乙接过篮子跟少年告辞。

第53章

    ();    回西大街的途中,陆小乙问余粮:“你怎么还有刺玫花?”

    余粮笑道:“见你和小丁都喜欢,就摘了些晒着,上次托忠叔带给你一包,剩下的放着放着就忘记了。”

    陆小乙看他笑的爽朗,也跟着笑起来,“你真是我的贵人,这次的梅花馒头一定给你算份子。”

    余粮瞟了陆小乙一眼,“好,先放你那儿,需要时我再提走。”

    陆小乙点头,跟着余粮走到一处岔路口,余粮停下指着右边的街道说:“我叔的镖局就在那边不远处,你想去看看吗?”

    陆小乙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一条很普通的街道,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招牌幡子,青石铺成的路面常年被人踩车碾变得起伏不平,商贩游走在青石街道上熟练的吆喝叫卖,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走停停,神色大多平淡安详。

    对陆小乙而言,这条街是普通的、陌生的、不带一丝感**彩的,跟一夫城内其他大大小小的街道一样,没有任何特色,甚至比不上西大街在她心中的地位,只因为她在西大街卖过篮子和馒头,西大街便成了这段记忆的钥匙,当她看到这把钥匙,就自动打开那段累并快乐着的售卖记忆。

    对余粮而已,这条街道却是特殊的、熟悉的、完全充斥着情感的,如同一把记忆的钥匙,瞬间打开他脑海里所有关于家关于亲人的记忆。

    陆小乙抬头看,只见他脸色如常。

    感知她的目光,余粮朝她淡淡一笑,轻道:“去吗?”

    陆小乙颔首,于是,两人右转往镖局走去。

    XXXX?

    小乙瞪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大约是‘祁山镖局’吧,陆小乙不敢肯定,毕竟这些繁琐的鲁国文字辨识起来不易,即使辨识出来也可能在发音和意义上与现代文字存在通假。

    余粮见陆小乙眼睛瞪得溜圆,指着牌匾上几个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祁山镖局。”

    竟然认对了,陆小乙心里窃喜,看来自己还不算文盲。

    余粮上前叩门,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少年郎过来开门,只见这少年五官俊朗身材颀长,一身玄色短打显得整个人英姿勃发,仿佛一棵端直的小白杨,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少年见到来人,吃惊的瞪眼瞅了片刻,才笑着上前狠狠的拍打余粮的肩,大声嚷道:“粮子?真的是你!哈哈!两年没见了,你咋黑成炭了。”

    陆小乙早把余粮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听不得外人说他黑,瞅了一眼少年郎,暗自腹诽道:“长得白了不起啊!小麦色才是健康色,你懂不懂?”

    “你不是回均安老家了吗?啥时回来的?”余粮也激动起来,锤了锤少年的肩,“身板练得不错,越来越结实了!”

    少年也得意的捶胸,“咋样?羡慕吧?整整练了两年,一天不落。”

    “你小子哪有这恒心,肯定是被逼迫的。”

    “哈哈,还是你懂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在均安都快被逼疯了,祖母天天守着我不让我回镖局,我无聊的要死,每天就拿那些木人桩出气,这不,练出来了!”

    “你祖母也是为你好。”

    祁风苦着脸,一副你不懂我的模样,余粮还想说什么,猛然想起一旁的陆小乙,赶忙介绍道:“祁风,这是我朋友陆小乙。”

    然后又对陆小乙道:“祁风,我发小,你叫他风哥就行。”余粮深知祁风的性子,便没有道破陆小乙的女子身份。

    陆小乙朝祁风点头,叫了声风哥。

    祁风凑到陆小乙面前,弯腰逼近,上下打量一番,嗤道:“粮子,你跟个小屁崽子有啥玩的?”

    陆小乙朝近在咫尺的俊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才小屁崽子!

    “嘿!脾气还不小,敢朝小爷我翻白眼!”祁风来了劲儿,抓住陆小乙的两个胳膊,再来个扫腿,手上吊着力,把小乙顺势轻轻放倒在地上,然后叉腰哈哈大笑起来,“让你瞧瞧小爷的厉害!”

    陆小乙感觉自己倒地太快,一点痛感都没有就横陈在地上,由于穿的太厚,翻身的样子又狼狈又费劲。

    余粮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把挣扎的陆小乙扶起来,一边帮忙拍身上的泥,一边红着脸道歉。

    陆小乙没想到这俊朗少年是这样的二货性子,早知道就不朝他翻白眼了,省的被人当猴耍。

    她人小力微穿的多,他身高腿长会功夫,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二货,陆小乙自认倒霉,拍着身上的灰,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祁风笑道:“嘿!这小子跟个娘们似的,不仅会翻白眼还会哼唧,唉!我说粮子,你看你回上溪村都交的什么软蛋朋友?”

    余粮听祁风越说越不着调,严肃道:“没想到两年不见你这不着调的性子不改反增,如今连小孩子都要欺负,快给我朋友道歉!”

    祁风也不介意,哈哈笑着上前朝陆小乙拱手做了个大大的揖,“小乙兄弟大人大量,原谅在下吧!”

    哪有诚心道歉的人笑得呲牙咧嘴挤眉弄眼,完全没有一点诚意嘛!

    陆小乙懒得跟二货计较,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道歉。

    祁风一把揽过陆小乙的肩,像收小弟似得挟在胳膊下,逗道:“我歉也道了,揖也作了,你也该露个笑了呗!”

    陆小乙甩开他的胳膊,躲到余粮那边,警惕的看着祁风,自来熟加动手动脚的人必须要保持距离。

    祁风抬了抬被嫌弃的胳膊,咕隆着‘小气鬼’然后不再逗她,拽着余粮往院里拖,“哈哈,我一高兴就忘了待客之道,竟跟你在门口站了许久,走,咱们进屋聊去。”

    余粮一边走一边问:“祁叔他们都在吗?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他们。”

    “你来的不巧,他们今天早晨刚走,前几天签了个镖单,护送城东许老财的家眷回清谷县,年前肯定能赶回来。”

    余粮有些担忧,“年底道上不太平。”

    祁风道:“吃这碗饭的人,走得路就没有太平路。”

    “你不会还想着接管祁叔的镖局生意吧?”余粮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祁叔他们年纪大了,你也该为他们以后打算了,何必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祁风不说话,领着余粮和小乙进屋坐下,慢悠悠倒来一杯茶递给余粮,却拿给小乙一个大大的红桔,笑道:“这个适合你。”

    陆小乙坚决跟二货保持距离,拿了红桔坐到远处的太师椅上瞅一个小盆景。

    祁风给自己倒满茶,坐到余粮对面,道:“实话跟你说了吧,一夫城今年新开了一家四海镖局,请的镖师个个以一敌十,拳脚功夫十分了得,而且镖头来头不小,听说跟上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夫城的大镖单都被他们吃下了,我们只能捡他们吃剩下的那些镖利薄的单子。”

    余粮这两年安心在上溪村种田狩猎,偶尔进城拜访几位叔叔,也不会得知这么底细的东西,如今听祁风一说,忧心道:“祁山镖局也算老镖局了,如今局面这么难,那其他镖局岂不是更难?”

    祁风无奈的笑道:“那也没办法,人家有钱有权,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争得过?我看我爹的意思也是打算改行,至于改行做什么,还没定下来,我估计最快到明年底,我爹就要把祁山镖局关了!”

    余粮虽然一直赞成他们转行,但真正听到祁山镖局要关门的消息,心里不难过是假的,这里可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爹更是为了救祁叔和保全镖车才丢了性命,临终前一再嘱咐他要回到上溪村,守着那点祖业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穷死饿死也不许再踏足镖师这行。

    祁风见余粮神色哀伤,猜到他定是想起他爹的死,马上转移话题,故意问些不着调的事来,“哎!你几时娶媳妇?”

    余粮前一刻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下一刻就被祁风问的脸红耳赤,余光竟不自觉的扫视陆小乙一眼,脸颊更加红艳,反问道:“你几时娶?”

    祁风哈哈笑道:“瞧你那出息,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得,要不这样吧,我让我爹把咱俩的亲事一起办了?”

    咱俩的亲事一起办了?这话说的好有基情,陆小乙忍不住朝他们二人看过来,余粮脸色更红了。

    祁风学陆小乙先前的样子,朝她翻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哼了一声。

    陆小乙一脸黑线,感觉这人真是无敌怪异二货附体,忍不住用看猴子的眼光看了他几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小盆景看。

    陆小乙这么一打断,余粮赶紧岔开话题,“镖局关门了,你有什么打算?”

    “只要不回均安老家呆着,让我在一夫城当乞丐我也愿意!”

    “你找我讨钱,我不会给的!”

    “诶诶!你怎么那么抠?”

    “我没钱!”

    “鬼才相信!”

    余粮笑了笑,懒得跟他胡扯,看了一眼稳坐如高僧的陆小乙,想到忠叔那边肯定着急了,便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事,改天咱们再叙吧!”

    祁风跟余粮从小玩到大,也没那么多虚伪客套,听余粮要走,起身相送,临近出门,还站在余粮面前比了比身高,明明矮余粮一截儿,非要斜着比划,然后满意的说道:“恩,总算一样高了!”

    陆小乙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暗暗鄙弃,提着大篮子转身欲走。

    只听祁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诶!那谁?你吃人家的桔子,连个谢谢都没有,就这样走啦?”

    “谢谢!再见!”

第54章

    ();    两人出了祁山镖局往西大街走,余粮说:“耽误这么久,忠叔肯定着急了!”

    陆小乙道:“不会的,我跟你在一起,我爹放心。”

    本来很寻常的一句话,说出口陆小乙才觉得有些暧昧,再看余粮正正经经的脸,没有任何歪念头,陆小乙又鄙弃自己人小心眼多,于是闭嘴不再说话。

    陆忠还在驮货,见陆小乙和余粮同时出现,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陆小乙把大致情况跟陆忠一说,陆忠很是高兴,看天色临近晌午,又没带吃食,便对小乙道:“快到晌午了,你跟粮子去对面饭馆吃碗米油茶吧,然后一起回村去。”

    又对余粮说:“粮子,一路上把小乙照顾点啊!”

    余粮点头。

    陆小乙道:“爹,你中午吃啥?”

    “放心,你爹饿不着!卸完这车货,我跟干活的哥几个一起吃面去。”说完,陆忠把钱袋子翻出来,拿出几个饭钱,其他的交给陆小乙带回家。

    “去吧,就对面那家飘香饭馆,米油茶五文钱一大碗。”陆忠交代完,赶着驴车继续驮货去了。

    陆小乙目送陆忠驾车离去,直到驴车消失在西大街转角处,才扭头对余粮说:“粮哥,我请你吃米油茶!”

    余粮笑道:“好。”

    陆小乙高兴的在前面带路,进了饭馆,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询问吃点啥。

    陆小乙一副不差钱的神色,“两大碗米油茶!多放辣椒!”辣椒吃了暖和。

    “好嘞!两大碗米油茶!多放辣椒!”店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搭,朝后堂高声吆喝。

    呃~忘了问余粮能不能吃辣了。

    陆小乙红脸询问,余粮笑着点头,等到浇着辣椒油的米油茶端上桌时,余粮嘴角不禁抽搐几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店家也太实在了,多放辣椒,也不是这个多法呀!

    陆小乙此时的注意力全在米油茶上,瞧着饭碗上红刷刷一层辣椒油,馋的凑近一阵猛吸,啊!就是这个味儿,然后搓搓手一副马上就要开动的急切模样。

    果然,加了多多辣椒油的米油茶吃起来最爽,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辣的通了气,浑身上下一派舒爽,再瞧瞧余粮,脸颊红通通,嘴唇红艳艳,想来吃得也很爽吧!

    陆小乙如此想着,手中的勺子就没停过,快快的吃完,见余粮碗里还剩一多半。

    “粮哥,辣的爽吧?”

    余粮就差流眼泪了,埋头咬牙把超辣的米油茶吃光,仿佛吞了一团三昧真火,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个干净。

    陆小乙笑眯眯的付钱,余粮一副受完酷刑还要佯装快乐的模样,揭开饭店的门帘,寒气袭来,真是冰火两重天。

    陆小乙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觉厚厚的棉袄捁在身上,不甚透气,前胸后背辣出来的虚汗沾湿了底层衣衫,黏嗒嗒的裹在身上很不舒服。

    余粮提过篮子,示意陆小乙跟上,朝出城方向走去。

    不多时,陆小乙又觉得寒意袭人,刚才捂出来的暖和气,早已消失无踪,湿哒哒的底衣贴在前胸后背上,愈发冷了。

    陆小乙忍着寒切,快步走着,渐渐的身体又暖和起来。

    余粮大长腿若像往常那样疾走,很快就能把陆小乙甩掉,如今顾着她,放慢了脚步。

    一路上陆小乙的话最多,从大灰灰说起,跟余粮谈了会儿狼和狼群,又扯到如何在溪里放鱼篓子,再请教如何布置陷阱才能抓到更多的猎物,最后又谈到他家那丛刺玫花……话题很轻松,大多是陆小乙在问,余粮微笑着答,遇到激动处,陆小乙也扯开嗓门跟他辩,不知不觉到了下溪村外的官道口。

    当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村落时,陆小乙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前几次步行回村都没觉这么快呀!莫非余粮带她走了近路?陆小乙偷瞟了几眼余粮,再看看回头路,真真实实的三十多里官道呢!仿佛眨眼间就到了尽头。

    果然,时间的快慢,取决于参照物的不同。

    想起前世,教导员安排她和同班一个男生往XX系送些资料,校园很大,XX系离得最远,陆小乙打算骑车,那男生却说他不会骑不如走路吧,陆小乙只好陪着走路。一路上那男生问了什么说了什么陆小乙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的腿快要走断了,到了目的地那男生却说:“呀,这么快就到了!”陆小乙当时如同看猴子一样的看着他。送完资料出来,陆小乙又拖着断腿陪他走回来,那男生奇迹般的再次说道:“哎,这么快又到了!”陆小乙记得很清楚,当时回了句:“这么慢你还说快?你是猴子派来的逗逼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今,角色转换,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陆小乙才恍然大悟:当你等一个人觉得时间漫长,当你跟一个人相处觉得时间苦短,那你对这个人定然是动心了。

    陆小乙暗道:“这是寒冬呢,思春还不到时节吧?而且,这十来岁的小身板,竟然这么早熟?”她完全忘了,不是小身板早熟,而是她这穿来的灵魂本来就熟透了。

    陆小乙假咳两声,学着当年那男生的语气,故意高声感慨道:“呀,这么快就到了!”

    余粮看了她一眼,“这是我走得最慢的一次。”

    人家不仅不觉得快,还跟她前世一样嫌弃对方慢。

    陆小乙一脸黑线,暗道:这一定是报应吧?一定是的。

    余粮看她表情怪异,微笑道:“你快进去吧!我回去把刺玫花收拾一下送来。”

    陆小乙垂头丧气的进屋,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受了冻,也许遭了报,也许是汗湿的底衣凉了身,陆小乙浑身滚烫似烙铁,嘴里说着胡话,烧得眉眼不睁。

    陆忠连夜去请吴大夫,抓药熬了喂她吃。

    药水苦的伤心,陆小乙紧闭着嘴不愿意喝,玉兰让陆忠配合把她牙关捏住,一勺一勺的灌下去。

    陆小乙含含糊糊的喊着爸爸妈妈这些前世的字眼,玉兰只当她烧糊涂了说胡话而已。

    陆忠把小丁和小庚带到隔壁去睡,玉兰守着小乙,不断的给她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待到鸡鸣时分,药水终于起了效,发出一身汗,烧也渐渐退下来了。

    玉兰念叨着阿弥陀佛,把小乙身上汗水打湿的底衣换下,再去灶房烧来热水给她擦洗干净,换上干爽的底衣,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出门去。

    陆小乙睡了很久,醒来时脑袋里混蒙一片,就像长时间午睡起来,突然面对窗外的晚霞余晖,有种被遗弃的孤独感。她呆呆的看着某处,没有焦距,脑海中慢慢翻涌起前世今生诸多记忆,再看看周遭事物,心里顿时澄明起来,有些喜,又有些忧,说不清道不明,心里泛着酸。

    就这样楞了会儿神,听见门响,才转头看去。

    玉兰端着药水进来,见陆小乙盯着她看,笑道:“今天没人催你,可算睡个大懒觉了!”

    “娘。”嗓子沙哑的厉害。

    “来把药喝了。”

    陆小乙端过药碗咕噜噜一口气喝完,玉兰叹道:“昨晚你烧迷糊了,怎么也不肯喝药,八八马马的混乱嚷嚷,可把我吓坏了。”

    “娘,我还说啥了?”

    “听不清,断断续续的,反正都是些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玉兰把药碗放炕桌上,把小乙额头上打湿的发丝捋顺,慈和道:“锅里给你留了白米粥,我给你盛去。”

    闻到粥香,陆小乙才觉得饥肠辘辘,嘴里残留的药水苦后回甘,伴着白粥下肚,很快压制住胃里的躁动,一碗吃罢,陆小乙只觉六七分饱,嚷嚷着又吃一碗。

    玉兰见她胃口好精神也好多了,高兴的拿棉被折叠成方块,垫在陆小乙后背,再把盖着的被子掖好,坐在炕沿陪她说话。

    “都怪我,就不该答应你去卖那劳什子馒头,把你冻出病来,受罪的还是你。”

    陆小乙看玉兰眼底青青一片,整个人憔悴不少,想来自己生病她也跟着受罪,伸手拉住玉兰,“娘,怪我不好,昨天吃米油茶放了超多辣椒,辣出一身汗又被寒风一吹,这才受了寒凉。”

    玉兰语带懊悔:“你要不冷吃那么多辣椒干嘛?也怪我太疏忽,昨天应该再给你多加一件厚袄的。”

    陆小乙脑补着自己穿两件厚棉袄的形象,只能用一个圆字来形容,要是那种状态被祁风那个二货推翻在地,场面就更喜剧了。

    玉兰又道:“这个冬,你也别想着出门了,天天给我在家呆着。”

    “娘,昨天有人定了三十个细面馒头,六文钱一个,约好明天送货上门。”

    “有你爹呢,你把那家住址说给他,其它就不用管了,把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陆小乙挠头道:“那条街叫什么来着?我忘了问,要不问问粮哥吧,他对那块儿熟。”

    随后,陆小乙又提了给余粮份子钱的事,玉兰笑道:“不用你说,我跟你爹早商量好了,每个馒头给他分一文,咱们可以少赚点,顺带把那孩子提携提携。”

    陆小乙算了算两次的收入,第一次卖了五十个粗面三十个细面,昨天又卖了一百个粗面,三十个细面,一共卖了六百七十五文,给粮哥分二百一十文,如此看来,陆忠和玉兰做事的确厚道,几乎把粗面饼的利润全让出来了。

    “昨天粮子又拿来一大包晒干的刺玫花,等到这些花瓣用完,咱就把份子钱给他,钱虽不多却能让他过个踏实年。”

    陆小乙道:“娘,明天就别做粗面馒头了,咱就守着何宅专供细面馒头吧,这样你和爹都不用受累。”

    玉兰点头,“我跟你爹合计过了,细面馒头比粗面的赚钱多,咱就紧着那些刺玫花全部做白面馒头。”

    这时,小丁和小庚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炕边并排站着,小丁面露焦忧,大眼睛水蒙蒙的仿佛含着泪。

    小庚伸手牵陆小乙,“大姐,你咋生病了?”

    陆小乙笑道:“大姐又不是神仙。”

    “对哦,只有神仙才不生病。”小庚恍然。

    陆小乙看他可爱,两手合力包住他软滑的小胖手用力搓揉,手掌的薄茧磨得他手心痒痒,见他咯咯笑着想挣脱,陆小乙马上诱哄道:“小弟乖,让大姐搓搓,搓一搓大姐的病就好了。”

    小庚点头,乖乖的任她搓揉。

第55章

    ();    躺了三天,陆小乙浑身酸疼,嚷嚷着自己病好了,玉兰仍不许她下炕,直到最后一副药渣倒掉,玉兰才认为她痊愈。

    陆小乙病一好,就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这几天炕烧的热,玉兰又给她盖的厚,汗水一层又一层,身上都捂出一股酸味了。

    玉兰笑着让她等,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去灶房烧水。

    木桶很快搬到卧室,玉兰调好水温便招呼小乙快点进桶,然后挽起袖子帮着搓洗。

    陆小乙乖乖坐在木桶里任由玉兰帮她把身上的死皮角质搓个干净。

    比起丝瓜瓤,陆小乙更愿意玉兰用手帮她搓,即便玉兰手掌满是厚茧,也比丝瓜瓤搓起来舒服。

    搓完后背,玉兰拎起陆小乙一只胳膊开搓,泡的软软的手臂马上出现灰白色的细条,看的陆小乙有些膈应,脸色讪讪道:“脏死了。”

    玉兰笑道:“你自己身上的东西,我都不嫌弃,你还嫌弃上了!”说着话,玉兰粗手已经搓到陆小乙的膈肌窝,陆小乙怕痒,缩起胳膊使劲扭动,玉兰手一滑竟然撞到小乙的胸口上了。

    陆小乙翻就十一了,小胸脯正是萌发的好年华,被外力一碰,疼的呲牙利嘴。

    玉兰嗔怪道:“让你动,让你动,自讨苦吃了吧!”

    陆小乙脸一红,娇羞道:“娘。”

    本是尴尬的事,玉兰也不多说,继续给拎起胳膊帮她搓,最后再换一桶温水让她清洗,快快的擦干,抱出来丢回暖炕上。

    玉兰打开门,小丁和小庚笑嘻嘻的跑进来,玉兰喊道:“诶诶!看着点脚下,别滑倒了。”

    小丁小庚迅速的绕开地上的积水,跑到炕边,脱鞋上炕一气呵成,跟陆小乙打成一片。

    玉兰嘀咕道:“一会儿不见,跟十辈子没见似得!”也不再管孩子们,忙着收拾浴桶和积水。

    小丁小心翼翼的帮着小乙擦头发,语气羡慕道:“大姐,你的头发真黑亮呀!”

    陆小乙捋起一缕头发,果然黑亮黑亮的,再看小丁,头发有些偏黄,却胜在细密柔软,安慰道:“头发黄是因为你吃的少身体瘦,听大姐的,往后多吃点饭,鸡蛋也要多吃,明年让爹种些黑芝麻,我听吴大夫说头发黄的人要多吃黑芝麻。”

    小丁大眼睛睁的圆圆,满怀希望的看着小乙,见陆小乙点头,马上露出美好的笑颜,自言道:“多吃饭,多吃鸡蛋,多吃黑芝麻,恩,我记下来了。”

    小庚把小脑袋伸过来,“大姐,我头发黄吗?”

    陆小乙锤一把他的小发髻,逗道:“黄的像堆臭臭。”

    小庚一脸嫌弃的看着小乙,“骗人!我头发黑着呢!”

    “你知道还问,是不是讨打!”陆小乙五指成爪,欲攻击他。

    小庚先下手为强,扯一下陆小乙的头发,然后躲到炕角去了。

    陆小乙也不去抓他,等小丁帮着把头发擦干,找个发带把头发一系,就猛虎扑羊般的扑向小庚,小庚跑到另一边,小丁又展臂拦着他,顿时委屈的嚷道:“两个抓一个,不公平!”

    陆小乙那管这些,猛扑过来,把小庚抱着一顿搓揉,等到自己过完手瘾全身舒爽了,才放开他。

    小庚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等他缓过劲来,又飞蛾扑火般的向姐姐们扑来,整个土炕顿时成了狼藉的战场。

    这样的日子几乎天天如此,如同冬雪掩藏的树洞里新生的小熊宝宝,每天除了玩耍还是玩耍。辛苦的却是大人,陆忠载客就没停过,除了给何宅送馒头,还要在城里找活干,玉兰在家也闲不住,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总有忙不完的活,等到闲下来,一家人新年里的新衣新鞋都要她一针一线的缝。

    如今地里没什么农活,菜地也空空如也,整个下溪村仿佛进入一种冬眠的状态,人们尽量蜷缩在家里,磨些玉米粉豆面和麦面,就着干菜咸菜混日子。

    转眼进了腊月,日子愈发快起来,新年也近在眼前。

    家中的肥猪越发的肥硕了,陆小乙每次帮着喂猪时,都要碎碎念,催猪快快长。

    玉兰笑她,“你也别催了,这顿喂了就不喂了,明天村里的杨屠就来把它拉走。”

    “明天?”

    “恩,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趁着价钱好赶紧卖掉,再过一阵儿,卖猪的人一多,价钱就降下来了。”

    “娘,猪肉都要卖完吗?”

    “留一些吧,你祖父和外祖家都要给一些,咱家也留些过年吃。”说完,玉兰把桶里剩下的猪食全部倒进食槽里,提着桶出了圈舍。

    陆小乙没有跟着走,站在圈外看了会儿猪吃食,只见它口鼻全部埋到食水里,喷着泡儿,吧唧着嘴,哧溜哧溜吃的起劲,完全不知命不久矣。

    哎,各生各命,各有圆满,养你三百日,终有用你时,安心去吧!

    发完一通矫情的感慨,陆小乙心安理得的出了圈舍!

    第二天下午,膀大腰圆的杨屠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陆家,径直去了后院圈舍,瞧了一眼还呼呼大睡的肥猪,赞道:“这猪养得肥,肉好卖!”

    陆忠换上旧衣来帮忙,陆寿增带着陆勇来也帮忙,陆婆子紧跟而来,抱着小庚站的远远地,嘴里叨叨着:“乖孙呢,你站那么近干嘛,万一肥猪发了飙,几个人都按不住呀!”

    陆小乙听陆婆子一说,赶紧把小丁拉到安全处。

    直到杨屠出手,陆小乙才知道什么叫专业!

    只见那杨屠祭出两样法宝:长麻绳、长木棒。大跨步翻进猪圈,吓得肥猪哼哼叫,杨屠眼疾手快,一手揪住肥猪耳朵,另一手揪住尾巴,腰腿一使劲,猛地把肥猪按到在地,随后,杨屠的两个壮小子上前配合,很快把肥猪的前后腿捆扎结实,用长木棒从中间穿过去,把肥猪四脚朝天抬出来了。

    肥猪尖利的嚎叫着,想挣扎苦于四肢受制,杨屠父子熟练的把肥猪扔到专车上,肥猪应激反应太大,竟拉出一些便便,杨屠也不在意,笑呵呵的跟陆忠道:“一个村的,大家都知根知底,费用还跟往年一样,蹄筋喉管和心肺算我的,宰猪连带卖肉一头收三百文。”

    陆忠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百文钱,杨屠摆手道:“咱俩不用客气,卖完肉再结吧!明天你早点过我肉摊子来,地点你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常年在你那儿买肉,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杨屠哈哈大笑,摆手告辞,挑上车,让大儿赶着,一路往城里去了。

    陆婆子把小庚放下地,对陆寿增道:“早跟你说了,捆猪不用你帮忙,你还不信。”

    陆寿增瞥一眼陆婆子,“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遇到气性大的猪,发起飙来横冲直撞,把后院这些坛坛罐罐撞烂了不说,把人撞倒踩伤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陆寿增说的是实话,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陆婆子辩驳不了,悻悻然的转移话题,问陆忠道:“如今猪肉啥价?回头让杨屠来把咱家的两头猪拉走。”

    陆忠道:“还是十五文一斤。”

    陆婆子盘算完,对陆寿增道:“要不咱们再等等,兴许涨个一文两文的,也能多卖点钱。”

    陆寿增不搭理陆婆子,朝一旁的陆勇道:“走回。”

    陆忠把陆寿增和陆勇送出门,便忙着挑水清洗猪圈。

    陆婆子踱到鸡圈旁,眼睛都看绿了,“哎哟,真没看出来啊,藏在后院养这么多鸡?养这么肥得吃多少粮食啊?啧啧!”

    玉兰淡淡说道:“你眼里只看见鸡养得肥,没看见小乙小丁割野草野菜捞蚌壳螺丝的辛苦,也就这一阵儿溪里结冰,不然,她俩还得去捞去。”

    陆婆子恨了玉兰一眼,黑脸道:“她俩不做谁做去,让小庚去吗?”

    玉兰气陆婆子的偏心,黑着脸不理她,自顾自的忙活。

    陆婆子来了气,不由想起前一阵儿玉兰因为狼的事顶撞她,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来,骂道:“养几只鸡就能耐了是不?我问一下咋啦,你就吊着脸给我看,你生怕我吃你的鸡是不?呸!我家圈里的鸡也不少,谁稀罕你这玩意儿!”

    又道:“我那鸡都是养给我孙子吃的,你们想闻个香、想喝口汤都不行,哼!也不知道你这鸡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

    陆小乙听得头大,接话道:“祖母,咱家这些鸡都是养来给小庚吃的,我们不闻香不喝汤。”

    陆婆子恨了陆小乙一眼,“你能这么自觉?”

    “那当然。”

    陆婆子还想说什么,见陆忠挑水回来,赶忙把刚才的事跟陆忠抱怨一番,着重黑化玉兰如何如何顶刺她,如何如何给她脸色看。

    陆忠一边点头表示知晓,一边招呼玉兰拿瓢来,帮着他冲洗猪圈,完全没有训斥玉兰的意思。

    陆婆子气的脸颊通红,骂陆忠跟他离了心,有了媳妇忘了娘。

    陆忠和玉兰只管冲洗猪圈,陆小乙带着小丁小庚在后院追逐玩耍,甚至围着陆婆子玩起了逮猫猫。

    陆婆子骂累了,坐到脚胖的石凳上歇息,歇够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玉兰和陆忠忙完,陆小乙才道出心中疑问:“娘,杨伯伯他们把猪拉走了,咱们不跟着去吗?”

    玉兰笑道:“你杨伯伯做了这么多年屠子,口碑好的很,把猪交给他咱们也放心!”

    “可是宰一头猪要收三百文,好贵啊!”

    “人家有铺子有熟客,帮着宰帮着卖,收三百文也比卖毛猪划算。”玉兰道:“再说了,他们租赁铺子要租金,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那他让爹明天去干啥?”

    “你爹去收钱呀,你杨伯伯只负责宰猪卖肉,不管收钱,收多收少都是咱们的事。”

    陆小乙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朝代卖肉是这种模式,屠夫有自己的店铺,既能自己买毛猪宰了卖钱,又能帮着庄户宰猪卖肉,收取一定的酬劳。

第56章

    ();    第二天一早,陆忠就驾车去了城里,晌午时分才回来。

    陆小乙听见院门响,急吼吼的去开门,小丁和小庚随后跟上。

    玉兰刚做好中饭,听见响动喜滋滋的从灶房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上前帮忙搬筐,陆忠摆手道:“你别管啦,我一个人能行。”

    一筐肉和一筐下水,搬到后院放下。

    玉兰赶忙从锅里舀热水让陆忠洗手脸,并喊小乙小丁帮着盛饭端菜,小庚人小,主要负责拿筷子。

    陆忠脸颊搓的红红的,去前院换身干净衣服才到膳堂吃饭,坐到老位置上,看着冒尖的一碗白米饭,乐呵道:“呵!白米饭,好久没吃到了。”再看妻儿,碗里米少红薯多,赶忙把白米饭推给玉兰,“给孩子们分一分,也给我整点红薯吃,你明知道我爱吃那玩意儿。”

    玉兰斜了他一眼,把白米饭推回陆忠面前,道:“爱不爱都得吃,吃碗白米饭也这么多话。”

    小丁给陆忠夹菜,乖巧道:“爹,你就吃吧,咱家就你最辛苦。”

    “赶紧吃吧,非要孩子们都表态吗?”玉兰也催促。

    陆忠嘿嘿笑着,端碗吃起来,吃罢收拾完,陆忠才把钱袋子掏出来,跟玉兰说起卖肉的事,“咱家猪肥,膘有楼板厚了,卖起来也快。”

    陆忠把钱袋子往玉兰面前一推,玉兰便招呼孩子们过来数,陆小乙最积极,给自己分了一大堆,给小丁分少点,小庚分的最少。

    陆忠看孩子们叽叽喳喳忙数钱,心里特满足,“这都是你的功劳。”

    玉兰有些得意,“养了小一年了,不肥才怪呢!我估摸着有两百多斤吧!”

    陆忠盯着玉兰笑道:“毛重二百二十五斤,宰完光肉就一百八十多斤,留下三十斤肉和整套下水,其它全部卖光,收了两贯又二百五十文。”

    玉兰一听有二两多收入,高兴极了,瞅了一眼数钱的孩子,笑道:“这么多钱,他们能数过来吗?”

    被小瞧了,陆小乙不服道:“哼!再多钱我也数得过来!瞧,一百文一串,这样就容易多了。”

    小庚被打岔又忘记数到几了,气的嘟嘴抱怨,“你们别打扰我呀!我又忘了。”

    玉兰看他几十个铜钱反复数不清急得抓耳捞腮,噗嗤笑出声来,由着孩子们数去,跟陆忠谈起年礼的事。

    陆忠道:“你安排就是。”

    玉兰抿嘴一笑,缓缓说道:“还跟往年看齐吧!两边老人年礼都置办一样,肉十斤酒一坛,外加糖五斤茶叶两盒,点心你看着买些软和的,那筐下水赶明儿整治一桌酒菜,请爹娘二弟和弟媳过来吃一顿。”

    陆忠点头,“今年咱家收入不错,本想着给老人多备点年礼,再给你们置办几身新衣,但想着开春要买牛犊子猪崽子,只好等明年给你们补上。”

    玉兰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赚几个小钱就买吃买穿,让村里有些人看去,还以为咱赚了多少钱呢?眼红的人一多,说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说不定又多出几辆车跟你抢客人。”

    陆小乙把手里的一百文串好,插言道:“娘,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呗,再说了,明年的事谁说得清呢?也许咱爹还看不上载客这个生意,改做其他赚钱行当去了!”陆小乙说的其他赚钱行当指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干粮生意,但是,碱土还没有到手,现在说还为时过早,而且,她上次提过干粮生意,貌似陆忠玉兰兴趣不大,她必须等到馕坑技术完全成熟,才能再次把干粮生意提上日程。

    玉兰横了陆小乙一眼,“载客生意做得好好的,换什么换?”

    陆小乙耸耸肩,继续数钱,很快,小乙和小丁都数好了,就剩小庚还在跟那几十文作斗争。

    小庚越着急越数不清,把手里的小堆铜钱推到陆小乙面前,嘟嘴道:“大姐,你帮我数数呀,这些钱老跟我过不去。”

    陆小乙摞摞袖子,假装恶狠狠道:“什么?这些钱敢跟你过不去!它活得不赖烦了,让开,看大姐怎么收拾它!”说完,朝小庚眨眨眼,十指齐开,哗啦啦把铜钱捋平,快快的数起来。

    两贯又二百五十文,一子儿不差。

    玉兰高兴的把钱收好,给陆忠拿出几百文散钱,让他下午进城去买年礼。

    等陆忠走后,玉兰便提着木桶去井边收拾猪下水,陆小乙和小丁非要跟去帮忙,玉兰只带小乙,让小丁在家照顾小庚。

    寒冬腊月,积水成冰,井水却很温和,没有臆想中刺骨的寒意,玉兰把水提到离井口稍远处,免得脏了井水被人说道。

    陆小乙摸着滑溜溜的猪肚猪肠,闻着下水腥腥的味儿,心里有些膈应,她尽量克制自己想反胃的心理。身在农家,喂猪喂鸡做家务,割麦插秧干农活,养不出一身娇滴滴的嫩肉,也塑造不出超凡脱俗的清丽气质,更别说与众不同让人倾慕的绝世容颜,她就是个普通人,前世普普通通,这世更是如此,手心有茧子,手背有冻包,脸上有皴纹,脚趾头也有冻包,即使前世的那点洁癖心理,这世她也要努力改过来。

    这时,过来一位洗腌菜的妇人,玉兰老远就打招呼:“冯嫂子,洗菜啊!”

    陆小乙也跟着喊冯婶儿。

    冯家媳妇热情的回应,把腌菜放在一旁的石板上,提溜一桶水挨着玉兰放下,见玉兰手里的猪肠,高声道:“哎哟,你家猪都宰啦?”

    “恩,再吃也那样,索性宰了省粮食。”

    “还别说,我也发现了,这猪到了腊月,再喂它也不长膘了,可不就是生生浪费粮食。”

    玉兰笑道:“我养猪也就是拖着耗着,它饿不死也肥不了,哪有嫂子能干,一年三头猪个个膘肥体壮。”

    冯家媳妇是远近闻名的养猪能手,年年从猪身上都能赚回几两银子,听玉兰夸赞她,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谦虚道:“陆家妹子真会说话,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呀,还不都是家里孩子多帮手多,一人搭把手,咋地不咋地就把猪养肥了。”

    “嫂子不仅能干,养得儿女也是能干的。”

    冯家媳妇更高兴了,“也就外人瞧他们能干,其实啊,他们就是那野地里长的山猴子,整天追狗撵猫翻墙爬树,吵的我头疼死了,哪能跟你家几个比啊,小乙聪明能干,小丁乖巧懂事,小庚像个福娃娃特别招人疼!”

    轮到玉兰谦虚了,说了几句谦恭的话。

    陆小乙已经习惯了村里媳妇见面的常规谈话方式,先相互夸赞别人能干,然后再引申到对方儿女身上,等到相互吹捧完毕,然后进入正题:倒闲话!

    果不其然,冯家媳妇在问完猪肉价钱后,瞟一眼蹲旁边认真清洗猪肚的陆小乙,凑到玉兰耳边轻声道:“诶,听说了没?”

    玉兰懵然不知,“什么听说没?”

    冯家媳妇再次扫一眼陆小乙,用自以为很低的嗓音道:“陈四家的跟杨屠他哥搭伴过日子了。”

    陆小乙听得一清二楚,却装着没听见,埋头搓的起劲。

    “没听说。”玉兰平时不爱去打听别人家的是是非非,即使听人给她说道,她也不爱参言,顶多私下里跟陆忠说说。

    冯家媳妇继续道:“我也是听杨二嫂说的,保管错不了!那陈四家的带个儿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胡乱折腾两年名声也折腾坏了,如今跟杨家老大搭伴过日子,算她找对人了,杨老大有体力有身板能干活能赚钱,除了年龄大一点、面相老气点,其它哪样不比张家那个强!还有其他那些偷腥的猫猫狗狗,更是不能比!”

    玉兰呵呵笑道:“各人有各命,该是她的缘分,绕来绕去也绕不到别人家去。”

    “依我看,陈四家的肯定也看明白了,男人光靠两片嘴,说得天花乱坠有啥用,其它屁本事都没有,久了也是白搭,还不如找个实在人过日子。”

    玉兰点头,“嫂子说的是,过日子就得找老实人。”

    冯家媳妇又道:“俗话说‘宁找老不找小’,年纪大一点懂得体贴人,日子过起来才舒坦。”说完又叹道:“哎!就是不知她那水性杨花的性子,杨家老大能收拾住不?”

    玉兰道:“各有各的苦,谁家不是苦水自己咽,甜给外人看!”说完,把手里洗净的猪肠放到篮子里,问小乙道:“洗好了吗?”

    陆小乙知道她娘不愿意跟冯家媳妇谈下去,赶忙说道:“洗好了,娘,我脚冻死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玉兰笑着跟冯家媳妇说道:“嫂子洗完了吗?要不我帮你一起洗。”

    冯家媳妇就一团腌菜,早就洗完了,笑道:“不用不用,我也洗好了,孩子脚冻就赶紧回吧,我拎桶水随后就走。”

    玉兰把猪下水收拾好,跟冯家媳妇告辞,带着小乙往家走。

    一路上,玉兰都在教育小乙:“村里人多嘴杂,指不定你今天说个啥,明天就传的变了味,后天就有人找上门骂你。你可要记好了:人前说话要多种花少栽刺。”

    “多种花少栽刺?”陆小乙疑惑道。

    玉兰解释道:“种花多好看呀,说得人人心里都欢喜,栽刺尽扎人,闹得人人心里不痛快。”

    又道:“别人家怎么过日子那是别人的事,咱们听听无所谓,但不要多参言。平时跟邻里相处,多说人家的好,少说人家的坏,也不是说要一味地讨好人家,而是保持面子上的和睦。”

    陆小乙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玉兰见她肯学,心里高兴,走起路来脚步也轻快许多。

    傍晚时分,陆忠把年礼买回来,一样一样拿给玉兰过目,被她夸赞,陆忠笑的特别开心。

    玉兰指着肉筐问道:“后腿和五花怎么分?”

    陆忠把五花提溜出来,反复看过,道:“给爹娘割十斤五花肉吧,他们年纪大了喜欢吃肥的。”

    玉兰把菜刀递过来,“你割吧,割完就给爹娘送过去,顺便叫他们明天过来吃中饭。”

    往西院送年礼时,小乙姐弟三人嚷嚷着要跟去。

    陆忠把年礼分给他们,陆小乙提着五斤糖,小丁提着两盒点心,小庚抱着两盒茶叶,陆忠右手抱酒坛左手提肉,乐呵呵的带孩子们去了西院。

    陆婆子笑眯眯的开门,眼里也只看见小庚,抱起孙子径直往堂屋走。

    陆忠把年礼放下,陆寿增推辞道:“送这么多干嘛,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过日子不能这么奢,肉和糖都拿回去,给我留点茶叶点心就行。”

    陆忠笑道:“爹,这是我们该孝敬你的,你就别推辞了。”

    陆小乙和小丁也帮着劝说,陆寿增才笑着收下,询问一番肉价和毛猪价后,跟陆忠又聊了几句其他事。

    陆忠见天已黑透,把明天请吃饭的事说完,便带儿女回到东院。

    吃罢晚饭,洗漱了早早上炕,一夜无话。

第57章

    ();    第二天,玉兰早早起来,做了些刺玫糖霜馅的细面馒头让陆忠送到城里何宅,余粮送来的刺玫花所剩无多,估计再做一次就没了,玉兰让陆忠提前跟何宅知会一声。

    因为中午要请客,陆忠送完馒头就直接回家,没有在城里找活干。

    陆婆子早饭后带着王冬梅过东院来了,黑着脸在灶房里转悠,不帮忙烧火,也不帮忙切菜,见玉兰做个啥,就指手画脚的絮叨一番。

    “哎哟,你会不会过日子啊,肉切那么大块儿,家里有肉了不得了,非要一顿吃个干净?”

    “还有这猪肝,切好了用水泡着干啥?我看你就是瞎讲究,泡水能去多少腥?”

    “瞧瞧,瞧瞧,好好的肥肠,你非要把肠子里面的肥油剃掉,这样烧出来能有味儿吗?”

    玉兰由着陆婆子挑刺,冷冷的不回她话,只管切着手里的一对肥腰,切腰花要细心,腰子里面的筋和杂物都要去掉,不然炒出来有腥臊味。

    陆婆子见玉兰不搭理她,对着玉兰的背影深深恨一眼,然后走到玉兰侧边,见她手中的腰花,又叨叨开了,“败家哟!败家哟!哪有你这样切腰子的,挑挑拣拣两个腰子都被你切没了,哎!我跟你真是生不起这个气!”

    整个灶房里的人都沉默不说话,陆小乙更是头疼,跑前院去找小庚,指使他去缠住陆婆子,只要不在灶房里生事,去哪儿都无所谓。

    小庚噘着嘴不乐意,陆小乙提出给他一文钱工钱,表现好再奖励一文。

    这招果然好使,小庚马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屁颠颠的跑到陆婆子身边,抱着她的腿一番撒娇卖乖发嗲发吖,成功的把陆婆子带出了灶房。

    陆婆子一走,灶房里压抑的氛围马上一扫而空。

    王冬梅笑道:“都说一物降一物,咱家小庚就是专门降她的。”

    玉兰一改刚才冷淡的面容,笑呵呵的说道:“你也生个能降住她的。”

    陆小乙不服道:“我也能降住她,就是太费劲。”

    玉兰瞪了小乙一眼,嗔怪道:“你能耐的很!”

    陆小乙垂下头,朝小丁做了个鬼脸,小丁捂嘴笑道:“我降不住她,我能降住小庚!”

    玉兰又开始瞪小丁,瞪完,无奈的朝王冬梅笑道:“瞧瞧,一个个都这样没大没小,说话也没个分寸,连祖母都想要降住!”

    王冬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四下看了看,才说道:“我也想降住她。”

    玉兰噗嗤一笑,赶忙打住,严肃道:“打住!打住!这要被她听见,少不了一番吵闹,真要传出去,咱家名声就不好听了。”

    王冬梅笑了笑,岔开话题让玉兰给她安排些活干。

    玉兰让小丁拿来一挂蒜头,让王冬梅剥蒜,小丁坐到灶膛前烧火,陆小乙给玉兰打下手。

    每年宰完猪,都要美美的做上一顿好吃食,让家人吃个够。今年也不例外,肝腰合炒,白切猪肝、火爆肥肠、大蒜烧肚条、莲子猪心汤,红烧肉,炒鸡蛋再搭配两样素咸菜,一桌丰盛的酒菜就做好了。

    玉兰每样菜挑一些,装到一个食盒里让陆小乙赶紧给余粮送去。

    自从上次跟他走路回来,陆小乙就没有再见过他,除开生病那几天,余下的时间也没去找他玩,小庚为这事抱怨了好久。

    陆小乙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当她发现自己对余粮心生好感后,便顺应了这份好感,不去强压也不去滋长更不会去挑明,就这样当朋友处着,若是这份好感能脱变为爱情,并且是双方乐意的,她一定欣然接受,且再苦再累也欣然前往;若是这份好感最终是她的单相思,她也不会遗憾,且安之若素,不去打扰便是最后的温柔;若是这份好感最终泯然众人,她会把他当朋友,且笑着祝福他和自己。

    陆小乙怀疑前世是不是鸡汤文看多了,竟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什么情啊爱的,矫情不矫情,前世或许可行,今生不过媒妁之言八字之准,盖头一盖抬过去就算新生,过好过不好各自有命,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听命,一个听命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陆小乙甩甩头,眺望前方山麓的余家小院,自言自言道:“我是小孩子,我是小孩子,想的太多不长个子!”

    然后发了疯似得一口气冲上通往上溪村的山间小路,到达余家院外,气喘如牛的拍打门环。

    余粮正在做饭,额头鼻翼沾着几点草灰,见到小乙笑问道:“病好了?”

    陆小乙点头,把食盒递给余粮,“我家宰猪了,我娘做了好多菜,呐,还热着呢,趁热吃吧!”

    余粮接过食盒道谢。

    陆小乙也不进院,转身欲走,余粮道:“有空带小丁小庚他们来玩,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恩!”陆小乙答应着,快快的往山下跑去。

    回到家,家人都入座了,就等她一个。

    陆婆子黑脸道:“一个外人,端什么菜,有那多的菜给小庚留着吃也好,白白便宜外人去!”

    陆小乙假装没听见,走到小丁身边的空位坐下。

    陆寿增瞪了陆婆子一眼,训道:“余家小子救过小乙,这份情怎么还都还不完,你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就把嘴闭上,若是闭不上,就滚回去!”

    陆寿增以前当着儿孙还给陆婆子留几分颜面,这些年冷了心,竟是一分颜面也不留,只要陆婆子开口胡言,他就会严厉的训斥。

    陆婆子垂着眼,假装没听见,也亏她这缺心眼的性子,换着寻常妇人,早就臊的脸红脖子粗,没脸在儿孙面前立足了。

    玉兰见场面尴尬,给陆忠使眼色,陆忠赶忙笑着起身,拿起酒壶给陆寿增斟酒,嘴里说道:“爹,你尝尝这酒,是粮店秦掌柜从南边运来的,这可是上好的糯高粱烤的酒,又香又醇,再喝都不上头。”

    陆寿增酒瘾不大,平时一杯两杯喝着解乏,遇到过年过节,心里一高兴就会多喝几杯。

    陆忠给陆寿增斟满,又给陆勇和自己斟上。

    玉兰笑着说道:“宰了猪,夫君特意把下水留着,说是请爹娘二弟和弟媳过来吃顿饭。我炒菜手艺不好,多亏娘和弟媳一早过来帮忙,才能整治这么一桌酒菜,咱自家人也别拘礼,都趁热吃吧!”

    小庚马上响应,小手握长筷,伸向那碗红艳艳的烧肉,挑一块肥腻腻的,颤微微夹到小碗里,立刻露出满足的笑。

    陆婆子见孙子爱吃烧肉,赶忙把烧肉盘子挪到小庚眼前,笑眯眯的说道:“乖孙爱吃,这盘都是你的。”

    小庚抬眼看陆婆子,再低眼瞅一大盘烧肉,伸出小胖手把肉盘推远。

    陆忠生怕儿子把肉盘推翻,赶忙伸手帮忙,陆婆子也伸手来插一杠,陆忠道:“娘,你别管小庚了,他有手有脚爱吃什么自己能夹。”

    陆寿增冷声道:“你不吃就回去!”

    陆婆子有些委屈,见陆寿增冷冷的看着她,终于恢复正常,慢慢吃起饭来。

    火爆肥肠是陆小乙特意要求玉兰做的,放了红艳艳的辣椒节、白白的蒜片和黄黄的姜片,大火爆炒出来色香味俱全,可是上桌后反响却不好,都嫌太辣味重,小庚吃了一块肥肠,辣的眼泪哗啦啦,抱着白水猛灌一气。

    玉兰指着火爆肥肠嗔怪道:“炒菜的时候嚷嚷着多放辣椒,趁我不注意又多扔一把进锅,这下好了,辣的没法吃!”

    陆寿增笑道:“无碍无碍,小乙想吃辣就让她吃吧!”

    陆小乙见火爆肥肠全归了她,笑的眼睛眯成缝。

    吃完饭,小乙和小丁帮着玉兰收拾碗筷,王冬梅帮不上忙,便回了西院,陆婆子跟在小庚身后,好声好气的哄他去午睡。

    陆寿增喝的醉醺醺,有些压心底的话趁着酒劲儿说出口来,只听他感伤道:“你爹没本事,好好的一个家硬是折腾成两个,好好的一套院子硬是隔成两套,那堵墙不是堵在院子里,是堵在我心上啊!”

    陆忠红眼跪到陆寿增跟前,“爹,儿子不孝!”

    陆寿增老泪纵横,弯腰去扶陆忠起来,醉得手上没劲儿,整个身子失衡倒在陆忠身上。

    “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怪我啊!”

    陆忠和陆勇只是微醉,兄弟俩搭手把陆寿增扶正。

    陆寿增又道:“啥时把院子中间那堵墙拆了吧!”

    陆忠几时见过他爹这样声泪俱下,心里一阵酸疼,咬咬牙,答应:“爹,院墙肯定拆,等我挑个好日子!”

    “好!好!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陆寿增心愿达成,喃喃着,头偏向一边竟瞌睡起来。

    陆忠让陆勇扶着,弯腰把陆寿增背起来,送回西院正房,帮着盖好被子,又在炕头坐了许久,才回东院。

    站在自己院子里,陆忠默默看着中间这堵院墙,分家八年,这堵墙也八年了,尽管有时候看它会觉得伤感,但当更多的时候,他觉得庆幸。因为它让他过上了安宁的小日子,不再担心妻儿受到娘亲的磋磨,也不再饱受左右为难的折磨,这堵墙提醒着他已经分家立户的事实,提醒着他要为自己的小家去努力劳作、去拼命赚钱。

    可是,拆墙的话已经说出口了,陆忠的心又开始左右为难,他不知道怎么跟玉兰提这事,她也肯定不会同意。

    “站在院子里干啥?还不赶紧进屋,受了寒凉咋办?”玉兰催促着。

    陆忠进屋见玉兰和女儿坐在炕上做针线,儿子在一旁呼呼睡着,慢悠悠的走过去坐到炕沿,想了想,终是开口道:“咱把院中间的墙拆了吧!”

    玉兰听清后,脸色陡然变冷,淡淡道:“咱家是你当家作主,你说拆就拆吧!”

    陆忠知道玉兰生气了,张嘴想说什么,嘴里发苦又说不出话来。

    陆小乙吃惊的看着陆忠,再看玉兰,然后是小丁同样吃惊的眼神,问道:“爹,咋突然想着要拆墙?”

    陆忠叹气,“你祖父中午喝了点酒,拉着我流眼泪,说那堵墙这些年压在他心上,压的他心疼。”

    陆小乙看陆忠两相为难,心里也不好受,换着是陆忠流着泪求她,她也会马上心软的。

    玉兰一直不说话,自顾自的绣着手里的鞋面。

    一家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静得能听见小庚呼气的声音。

    最终,还是玉兰开口道:“婆母若是好相与,当初我娘家人也不会出面逼着分家,这些年你也看见了,院墙再高也挡不住她,反而成了扎在公爹心里的刺。如今公爹都把话挑开了,咱也不能做那不孝之人,要拆就拆吧,只是往后的日子,该咋过还咋过,拆墙可以,分了的家却不能合回去!”

    陆忠眼睛红红的,要不是儿女在场,他都想抱着玉兰亲两口,喃喃道:“你真是我的好媳妇!”

    换着往常,玉兰定会似嗔似怒似喜似娇的回几句嘴,如今兴致缺缺,绣着鞋面不回话。

    过了片刻,玉兰又道:“安安稳稳过个年,年后再拆吧!”

    陆忠点头,“恩,我知道。”

    陆小乙心里早就盘算过将来,现在的院子太小,建新房子是迟早的事,等干粮生意赚了钱,就挑个好地方建套大院子,这边三间房也可以让出来还给陆寿增,所以,中间的院墙拆不拆也无所谓。

    于是说道:“爹、娘,明年咱辛苦点,攒钱再建一套院子吧,咱家三间房平时住着还行,一到逢年过节亲戚来了根本住不下,而且我和小丁小庚也大了,总不能一直睡一个炕吧!”

    陆小乙这话说到玉兰心坎上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认真道:“小乙说的对,咱得赶紧把房子建起来,孩子们一天一天大起来,眼瞅着住不下了。”

    玉兰又道:“明年咱买两头猪崽儿吧,养一头也是养,养两头也是养,索性养上两头,加上你赚的钱,再从我娘家借点,建套小院子还是可以的。”

    玉兰见陆忠点头,脸色好多了,比起建新院子,拆堵墙就不算事!

第58章

    ();    拆墙的事,陆寿增酒醒后没有再提,却整日挂着笑。陆忠给他透露拆墙的日子暂定在年后,陆寿增点头表示知晓,八年他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两月时间。

    陆小乙能明显感觉到陆家小院涌动着莫名的喜气,陆寿增心情大好,连带陆婆子和陆勇都自由起来,陆婆子走东家串西家询问宰猪的事,陆勇也时常偷溜出去找村里同龄人扯些闲杂趣事。

    这天,是陆寿增跟杨屠约好卖猪的日子,不得不说陆婆子缺点虽多,养猪技术却是一流,眼见着两头肥滚滚的黑毛猪在圈舍里活蹦乱跳,好是欢喜!

    不料,自带杀气的杨屠一露面,两头肥猪立即暴躁起来。

    陆小乙严重怀疑这两头猪沾染了陆婆子泼赖的性子,在猪圈里发了疯的串游,叫声更是凄厉。

    纵使杨屠这样经验老道的屠子,也不敢单挑两头肥猪,被撞倒踩上几脚可不是闹着玩的。遂叫上两儿子,把圈门打开,放出一头猪各个击破。纵然如此,三人也花费了一番大力气才把两头肥猪捆绑好搬上车。

    陆寿增带着陆忠和陆勇全副武装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圈舍附近起威胁恐吓作用。

    杨屠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抱怨道:“陆二叔呢,你家猪年年如此,最是折腾人,往后我都不敢来了。”

    陆寿增哈哈大笑,安慰道:“莫怕莫怕,越是欢实的猪,肉越好吃。”

    杨屠苦笑道:“越欢实瘦肉越多,不好卖呀!”

    陆寿增依旧笑,指着车上两头五花大绑的肥猪,说道:“放心吧,我敢赌它们的膘有楼板厚,好卖的很!”

    杨屠也跟着笑起来,“瞒不过你,你老眼睛毒啊!”

    杨屠的儿子已经驾好车,催促起来,杨屠道:“陆二叔,明天你早点来收钱啊,年底忙的很,我这就不聊了,还有人家等着呢!”说完跳上猪车往城里去了。

    陆寿增这阵儿心情大好,连带两头猪的下水都留了下来,招呼陆忠一家这两天都在西院吃饭。

    玉兰带着小乙小丁早早过去帮忙,陆婆子点明要小乙帮忙烧火,其他人等全都不屑一顾,让她们哪凉快哪呆着去。

    玉兰也不计较,带着小丁到王冬梅屋里闲聊去了,唯独苦了陆小乙,憋着嘴坐在灶膛前烧火。

    陆婆子抱怨完儿媳,又开始叨叨陆小乙,“也就你能入我的眼,留你烧火你就好好烧,把灶膛塞那么满干嘛?除了一团烟,半点火光都没有!”

    陆小乙拿烧火棍把灶膛捅了捅,等灰烬漏去,她有凑近鼓嘴吹气,火苗猛地窜出来,她急忙躲闪,没坐稳仰倒在柴禾堆里。

    陆婆子看了她一眼,到一旁的木柜里舀出一碗炒花生给她,“就知道你不乐意,瞧你嘴噘的能栓绳了,吃点花生,好好烧火。”

    陆小乙接过花生,笑的开心,陆婆子朝她翻个白眼,伸手把她头顶几根柴草扯下来,也不再管她,忙着做饭去了。

    柴火烧的好,不等于做出来的饭菜一定好吃。

    陆小乙对陆婆子做的下水菜很不满意,腥且味淡,闻着就没有食欲,再看看玉兰和小丁,也是懒懒的吃着,小庚只爱吃红烧肉,对其它菜没兴趣。

    吃罢,陆婆子把油腻腻的锅碗扔给儿媳收拾,王冬梅有身孕,玉兰大包大揽收拾干净,见小庚又被陆婆子拿好吃的哄住,便带着小乙小丁回东院。

    陆小乙抱怨道:“娘,祖母做的下水菜太难吃了,有股味儿让人倒胃口。”

    小丁也点头附和。

    玉兰笑道:“难道你没见着你祖父你爹你小叔吃的多高兴吗?还有你祖母。”

    陆小乙想一想,的确如此。

    玉兰又道:“有的人吃下水菜就爱吃那种味儿,味道洗没了反而不喜欢!”

    陆小乙瘪瘪嘴,嫌弃道:“呃~闻着就犯恶心。”

    小丁也嫌恶的瘪嘴,挽住玉兰,道:“还是娘做的下水菜好吃!”

    玉兰笑着摸小丁的头,语气温和道:“你要喜欢,改天让你爹再买一副下水回来,专门做给你吃。”

    小丁高兴的点头,想到明天还要去吃陆婆子做的菜,又皱眉道:“娘,我们明天还要去吃啊,我都不想去了。”

    玉兰道:“我也不想去,但不去又不行。”

    陆小乙捧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儿,作怪道:“哎哟,我肚子疼,明天不能去了。”

    小丁也赶忙跟着学。

    玉兰哭笑不得,由着她俩闹腾,嘴里说道:“想不去,最好能装到明天。”

    第二天中午,陆小乙和小丁果然以肚子疼为借口,没有过西院去吃饭,陆忠吓得要去请大夫,被玉兰劝住。

    陆寿增让陆婆子挑些菜给孙女留着,陆婆子嘴上答应着,过后让玉兰端了两碗饭一盘素菜一点炒鸡蛋过来。

    玉兰当着陆忠把饭菜摆上,淡笑着对女儿说:“肚子都疼过了吗?疼过了就赶紧来吃饭,祖母心疼你们,特意挑了清淡的菜端来。”

    陆忠瞅了瞅盘里的红萝卜丝和一点鸡蛋花,脸色不太好,对玉兰道:“你再去炒几个鸡蛋来,这点菜不够吃。”

    玉兰起身离去,陆忠又关切的问小乙小丁肚子还疼否,不行就请大夫来看看。

    陆小乙知道陆忠是真心疼女儿,实话道:“爹,我和小丁是装的,我们肚子不疼。”

    陆忠疑惑的看着她们。

    陆小乙把事情原委说完,陆忠笑道:“饭菜做的再不好吃,那也是你祖父祖母的一份心意,你们就是去装装样子,也比装病好。”

    见女儿点头,陆忠又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也别在意你们祖母端的菜少,咱家有蛋有肉,中午将就吃点,晚上让你娘做点好的给你们补起来。”

    陆小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而立之年已是三个孩子的爹,在家对妻儿关怀备至,在外吃苦耐劳努力赚钱,对老人心存孝道却不会一味愚孝。身在古代能有这样的父亲,陆小乙觉得自己幸运之极。

    玉兰很快端来一大盘金黄的炒鸡蛋,热腾腾的放炕桌上,催促小乙小丁快吃。

    换着往常一家人在一起规规矩矩的吃饭,小丁很快就饱了,如今跟小乙单吃,看她抢的厉害,自己也抢起来,反而觉得今天的饭菜分外可口,吃了满满一大碗才觉得饱。

    玉兰见两女儿胃口好,也不怪她们吃相不雅,笑眯眯的看她们吃完,捡了碗筷洗去了。

    陆小乙吃撑了胃难受,叫上小丁出去耍耍,遇到好一阵儿不见的申强和刘宝。

    申强明显又长高了,趾高气昂的对陆小乙翻了几个白眼,“你有那么怕冷吗?天天窝在屋里不出来。”

    陆小乙也不怕他,回了个白眼,“我出不出来,你管得着吗?”

    刘宝在一旁急道:“小小小乙姐,我我我跟强强强子老在你你你家外面,没没没见你出出……”

    申强吼道:“费劲死了!闭嘴!”

    “出来。”刘宝不管申强,依然把后面的话说完。

    陆小乙对刘宝小美男一贯温和,“我前一阵儿冻病了,我娘不让我往外面跑。”

    刘宝点头,“多多多穿点。”

    申强瞥了陆小乙一眼,“她都圆成这样了,还穿呀?”

    陆小乙两件棉袄裹身,的确能用圆来形容,听申强如此形容,她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对刘宝道:“瞧,我穿了两件棉袄,一点也不冷了。”

    申强指着一旁的小丁道:“看看你妹,长的比你瘦,穿的却比你少,再看看我,才穿一件棉袄。”

    “因为你肉多!”陆小乙不服。

    即使穿的再多,站久了也会觉的手冷脚冻,申强搓手跺脚的嚷道:“不行,站久了太冷,咱们来玩藏猫猫吧,只许在这附近,不许跑远不许躲到屋里去。”然后指着陆小乙抱怨道:“上次上了你的当,让我们藏,你来找,你找了吗?你根本没来找我们,你拍拍手跑掉了,害我们藏了好久。”

    有吗?陆小乙想来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也不能全怪她呀,本来就没兴趣,找了一圈一个人都找不着,便自暴自弃拍手走人了,谁知道他们这么死脑筋。

    这次,申强变聪明了,得意的哼哼道:“这次换你们藏,我来找。”

    刘宝小丁等其他小伙伴都举手赞成,陆小乙兴致缺缺,好无聊,好想转身想回暖炕上去。

    申强揪住她的棉袖子,“你最没劲儿!玩什么都苦着脸,你再这样,以后咱们都不跟你玩了。”

    好可怕的威胁啊!陆小乙苦着脸点头。

    游戏一开始,其他人都一哄而散找地方躲藏,陆小乙见申强捂着眼睛等在原地,便悄悄溜回屋里暖炕上躺起。

    申强怎么也找不到陆小乙,很快反应过来,让小丁回家看看。

    陆小乙不知道申强得知真相后表情如何,只知道申强放话出来:不许其他人再跟陆小乙玩了。

    不玩就不玩,还落得清静。

    自此,陆小乙天天坐在暖炕上学针线,技艺提升显著,玉兰高兴的合不拢嘴。

    还有五天就是除夕,玉兰让陆忠把馒头份子钱给余粮送去,好让他赶在年前置办些年货,余粮不收,陆忠一着急放下钱就走。

    当夜,寂寂无声的落了一夜雪,天地间一片皑皑,一早就能听见村里孩童玩雪的嬉笑声。

    早饭刚吃罢,小庚小丁就嚷嚷着要出去玩雪,玉兰也不拦着,把孩子们裹严实了放出门去。

    陆小乙懒得去村里孩子们的聚集地,只带小丁小庚在院外的香樟树下堆雪人。

    申强跟几个小子追着砸雪球,往陆小乙这边跑来,他上次放话说再也不跟陆小乙玩,所以,这次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认真的看陆小乙姐弟堆雪人,

    陆小乙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搭理他。

    待到雪人大致成型,申强怪叫着猛扑过来把雪人推散在地,然后哈哈大笑道:“这下咱俩扯平了,走,我带你们砸雪球去!”

    陆小乙一脸黑线,将手里的一团雪朝神经病少年砸过去。

    申强激动地捞雪揉球,砸向陆小乙。

    陆小乙赶忙还击,小丁小庚也来帮忙,笑声此起彼伏,很快有其他孩子加入进来。

    往常伪装小孩跟他们玩耍,其实都是无聊多于快乐,这次真正放开了,真正的如孩童一般玩耍,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陆小乙很久不曾体会过的。

    她把这份喜悦揉到雪团里,朝别人砸去,喜悦顿时炸开,传染给更多的人。当别人的雪团砸中她时,她高兴极了,蹲下去收集更多的喜悦。

    玩累了,玩出汗了,孩子们被各自的爹娘提溜回去,换衣训斥自不用说。

第59章

    ();    雪停停下下,持续到除夕前一天彻底停住了。

    除夕这天更是好天气,明晃晃的太阳出来,照的天地间一片明亮,天空碧蓝如洗,云朵洁白如棉。

    下溪村的早晨分外热闹,村陌房舍间鸡鸣声声、犬吠喧喧,孩童们急切的冲出院子呼朋引伴,大人们喜形于色,嗓门较平时高了许多,到处一派新年气象。

    陆忠买齐年货便停了车,早早起来扫清院子里的积雪,就忙着挑水去了。

    陆小乙是第一次过古代的年,心情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中,睡前会天马行空浮想联翩,早起也不赖床,除夕这天甚至比打鸣的公鸡还醒的早,玉兰笑话她盼年的劲头比小丁小庚还大。

    盼年吗?陆小乙挠头笑,好像是的。前世小时候也盼过年,小时候盼年其实是盼好吃的和新衣服,上学后盼年其实是盼放假和压岁钱,工作了盼年则是盼回家和团圆。

    如今,身在异世,盼年是盼什么呢?不是好吃的也不是新衣服,不是假期也不是压岁钱,更不是回家和团圆,陆小乙有些怅然,好像新年对她而言变得毫无意义。

    “娘,你盼年吗?”陆小乙问。

    “盼呀!只是不像你们小孩子都盼在脸上,我是盼在心里。”玉兰笑着说道:“我小时候也跟你们一样,盼着过年能吃肉能穿新衣,现在我盼年是因为新年里你们又大一岁了,开了春地里又可以种粮食了,家里又能买小猪崽养了……猫了一个冬,谁不盼着新年啊?”

    陆小乙顿时笑起来,“我盼年是盼着明年多赚钱,盼着咱家建新房。”

    玉兰嗔道:“我盼你别掉进钱眼里!”

    陆小乙哈哈笑起来,赶忙保证不会。

    玉兰笑道:“你爹挑水回来了,你去叫小丁过灶房来,跟我学做除夕的饭菜。”

    除夕的菜较之以往种类更丰富工序更复杂,炸肉丸、炸豆腐泡、炸酥肉、炸花生米都需要技巧,玉兰一边操作一边给小乙小丁讲解,比如肉馅里要放鸡蛋和红薯粉,这样炸出来的丸子才不会散开;比如豆腐泡炸到手指按一下能迅速回弹,火候刚刚好;比如酥肉条要挑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酥肉面衣要用鸡蛋和红薯粉调和,千万不要加水否则下油锅会溅开;比如花生要在炸脆前沥出,等到花生凉下来正好脆脆的,若是等到炸脆才起锅,花生肯定焦糊。

    小乙和小丁都认真的学着,等到干货炸完,玉兰又开始揉面做些小面食,有细条儿有小圆粒,还有圆圈儿,陆小乙搓了根细面条绕了个简单的麻花,玉兰见麻花形状可爱,称赞一番,后面的面食全部做成小麻花状。

    半锅油用去一大半,剩下的被玉兰盛出来炒菜用。

    等到炸货都冷却了,玉兰每样捡了些,让陆小乙给余粮送去。

    陆小乙道:“娘,把粮哥叫来一起吃吧!”

    “粮子肯定不会来的,”

    “为啥?”

    “俗话说:乞丐都有个三十夜。哪有除夕夜在别人家过得?咱也别为难他了,送些炸货最合适。”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陆小乙点头表示懂了,接过食盒往前院走。

    玉兰追出来,改口道:“雪厚的很,不行就让你爹去。”

    “爹在忙着糊窗纸贴对子呢!我去就行。”说完,径直出了院门。

    雪不是很厚,刚到脚踝上,踩着吱嘎有声,再看看四周房舍,全覆在一层皑皑白雪之下,小路上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深得是人踩下的,浅的是猫猫狗狗的。

    陆小乙沿着小路往上溪村去,路上的脚印越来越少,她专挑没有脚印的积雪踩下,很快,身后便踏出一串规整的脚印来。

    余家小院正炊烟袅袅,想像余粮在灶房里笨手笨脚的模样,陆小乙不自觉的笑起来,拍门的力度透着欢愉。

    院内的黑虎已经吠叫起来,余粮前来开门,见到来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来的正好,我正愁先放肉还是先放调料。”

    黑虎谄媚的上前蹭陆小乙的腿脚,汪汪叫个不停。

    陆小乙抱着食盒进院,只见院内的积雪都扫到一角,两间泥墙小屋的门框门眉都贴着红艳艳的新春对子,新换的窗户纸跟雪一样洁白,不由赞道:“你这小院收拾得不错!”

    余粮挠头,笑道:“祁叔说年初一要过来,我才想着收拾收拾。”

    陆小乙想起那个二货,问:“风哥也来吗?”

    见余粮点头,陆小乙喃喃自语:“远离二货,珍爱生命!初一天最好别遇着他。”

    余粮听不清她嘀咕的什么,想起灶膛里的柴火,蹦跳着往灶房冲,顺带着喊她:“来帮我一把。”

    陆小乙跟去,见灶房里肉和菜不少,肉块切的四四方方大小匀称,菜也洗净放在一个菜篮里备用,一堆调料散在菜板上。

    “你这是?”

    余粮指了指菜板又指了指肉块,有些羞赧,“红烧肉……怎么做来着?”

    陆小乙把食盒放下,把棉袖往上捋了捋,得意道:“你可算找对人了,哈哈,你烧火,我来上灶,红烧肉嘛,简单的跟个‘一’一样。”

    余粮挺喜欢看陆小乙得意的小模样,要是头再抬高点,双手叉腰上,气势会更足一些。

    “油呢油呢!还有糖,糖在哪儿?”陆小乙很快进入角色,把红烧肉的调料配齐,就催促余粮:“烧火烧火!”

    随后油吱铲子动、肉翻调料香,然后加水小火慢炖,陆小乙拍拍手交代一番,准备功成身退了。

    余粮塞些柴进灶膛,帮她把食盒空出来,然后翻出两只野兔给她,笑道:“下雪捕的多,想着给你家送两只当年礼,你正好顺路带回去。”

    陆小乙也不推辞,笑着接过,两只兔子一个食盒,提溜起来好费劲。

    “等等。”余粮想到什么,进屋找出一截草绳把两只兔只系好,挎搭在陆小乙肩头,然后满意道:“恩,这样扛着就不累了。”

    陆小乙一脸黑线,想她一个小萝莉,戴着一顶厚棉帽,穿两件厚棉袄,两条厚棉裤,肩扛两只肥兔,手提一个食盒,怎么想怎么矬,而且,还是在她有些心动的少年面前……

    余粮没她想的多,也没觉得她这身扮相有什么不好,嘱咐她下山小心滑倒,越嘱咐越不放心,索性取下兔子自己提溜着,把她送到山脚才回转。

    玉兰已经把中饭的肉和菜准备齐全了,见陆小乙扛着两只兔子回来,道:“让你送点炸货去,你咋又扛两只兔子回来?”

    陆小乙彪悍的小身板一抖,把两只兔子从肩膀上摔下来,“粮哥送的年礼,我今天不收,他明天还会送来的。”

    玉兰把肥兔收到后院的瓦缸里放着,数九寒天也用不担心坏掉,“先放着吧,等你舅他们过来,咱再烧着吃。”

    “舅舅他们啥时来呀?”

    “初二咱去你外祖家,等你舅妈她们回完娘家,一起过咱家来。”

    玉兰又道:“去看你爹那边忙完没,我这边要开始炒菜了。”

    陆小乙噔噔跑到前院问完陆忠,又到灶房传话,玉兰让小丁烧旺火,开始炒菜。

    尽管晚上要到陆家西院吃团年饭,玉兰中午做的菜依然不少,五香豆腐泡,酥肉黄花汤,红烧肉、干红椒小炒肉,家常豆腐,外加一盘腌萝卜,搭配白面大馒头。

    饭桌上的气氛比往常都热烈,小庚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馒头,笑的合不拢嘴。

    陆忠笑道:“儿子,一个能吃完不?”

    “能!”小庚已经咬了一口,鼓着腮肯定道。

    “好小子,只吃馒头行不行?”

    “不行!”说完,立马拿筷夹红烧肉。

    陆忠哈哈笑出声,对玉兰道:“小乙爱吃辣,小丁喜欢吃瘦肉,小庚爱吃红烧肉,你把桌上的菜盘挪一挪,都放得离他们近点。”

    玉兰道:“桌上无短手,不用挪,他们都能夹着。”

    孩子们纷纷伸手演示,果然都在手臂范围内。

    陆忠笑着点头,招呼孩子们快吃,吃完饭,陆忠让玉兰早点去西院帮忙,顺便拿些肉菜过去,晚上团年饭不能全由西院承办,得知玉兰早已准备妥当,满意的夸赞几句,惹得玉兰红脸嗔怪他。

    陆小乙见爹娘如今秀恩爱,知趣的带小丁小庚到院外玩去了。

    除夕这天,萦绕在下溪村上空的喜庆之气愈发炽烈,尤其是中饭后,人们都纷纷走出院子串游起来。大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见面都要恭贺几句,小姑娘小少年们更是玩耍嬉闹,嗓门胜过以往。连带花犬也不像往常那般喜欢吠叫,见人会摇尾巴看起来温柔多了,甚至那些高冷的猫咪,见着人也不会立即溜掉,反而近身嗅你身上的油烟气,然后朝你喵呜喵呜萌叫。

    小庚嚷嚷着要去村中心孩子们的聚集地玩耍,换着往常,陆小乙是懒得去的,在自家院外香樟树下玩玩就知足了,如今被除夕的氛围感染,笑眯眯的同意了,带着小丁小庚往聚集地奔去。

    好家伙,村里的姑娘小子几乎都到齐了,大一点的凑成堆说话,小一点的叽叽喳喳相互追逐。

    陆小乙眼尖,立刻寻到喜鹊和春花她们的身影,屁颠颠的跑过去打招呼,喜鹊拉着小乙道:“嘻嘻,你是怕冷的,我是懒的,春花是又怕冷又懒,一到冬天都窝在家里,同一个村子也见不上两面。”

    陆小乙道:“你懒在哪里?我娘说前阵儿见你在冰冷的溪水里洗衣服,后来溪水上了冻,你莫不是懒得凿冰?”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喜鹊笑着伸手,圆鼓鼓的手套戴着,不露五指,怎么撕嘴?

    陆小乙故意把嘴噘着凑上去,嘟哝道:“撕呀撕呀!”

    喜鹊拿手套戳她,然后解释道:“我娘前阵儿身体不好,我在家中是老大,我不洗难道让弟弟妹妹去洗呀!”

    陆小乙曾以为是花婶逼着喜鹊去寒溪洗衣,不仅愤慨花婶重男轻女,更是把喜鹊想象成受虐小姑娘,得知实情原来是她误会花婶了,陆小乙心里羞愧,对喜鹊道:“喜鹊,你是个好姐姐!我要向你学习。”

    小丁挽着小乙的手,甜甜道:“你也是好姐姐!”

第60章

    ();    几个小姑娘说得正欢,不知谁砸个雪球过来,刚好砸在喜鹊头上,把风帽都给她砸歪了,喜鹊气的朝对面一群小少年吼道:“是谁砸我?”

    喜鹊的弟弟喜柱也在那群小少年中间,马上指认申强。

    申强怪叫着抱住喜柱,闭嘴闭嘴的嚷着。

    喜鹊气鼓鼓的捧雪搓成球砸向申强,申强后背中招,顿时放开喜柱,开始搓雪球还击,谁想他还击的却不是喜鹊,而是喜鹊旁边的陆小乙。

    见陆小乙肩膀中招,申强叉腰哈哈大笑,“总算砸准了!”

    这个申胖子,原来第一次是冲着她来的,偏偏砸到喜鹊身上了,陆小乙气的搓球反击,砸中申强的肚子。

    申强高兴极了,拍拍袄子上的雪痕,招呼身边几个小少年向这边的小姑娘砸雪球,小姑娘们的兄弟姐妹很快加入进来,顿时,雪球乱飞人影乱窜,嘻嘻哈哈闹腾许久。

    陆小乙身上已经跑出了汗,小丁小庚更是脸颊红红,额发汗湿,陆小乙担心像上次那样受凉,赶忙带小丁小庚回家去。

    玉兰和陆忠中饭后就去了西院,玉兰帮着准备年夜饭,陆忠则陪着陆寿增和陆勇聊天。

    陆小乙也不急着去西院,先去烧些热水端到卧房,小丁不用她帮忙,需要她帮忙的是小庚。拧干布巾把小庚擦洗干净,然后给他换上干爽的底衣,在屋里呆到心情和身体都平静下来,才一同往西院去。

    西院灶房里一片忙碌,陆婆子在灶膛前烧火,火光映得她脸颊红红,看起来眉眼舒展,没有半分黑脸闹脾气的迹象。

    玉兰熟练的切着菜,王冬梅在一旁包饺子,陆小乙和小丁嚷嚷着要帮忙,玉兰便丢给她们几个蒜头。

    陆寿增早就把酒坛子抱出来放一旁小几上,一个青白色瓷壶已经沽满了琼酿,就等开席了。

    年夜饭菜品种类虽不多,分量却十足,大碗大盘的装满上桌,香味顿时弥漫整个膳堂。

    一家人吃得尽兴,吃到最后饭菜剩下不少,饭桌上的节奏也由吃转变成说。

    陆寿增喝了酒话就多,唠叨完陆勇又跟陆忠说来年春耕的事,玉兰跟王春梅说的起劲,唯独陆婆子独坐一旁紧闭双唇。

    陆小乙猜是陆寿增提前有交代,不然陆婆子不可能一直这么顺服。

    小庚也感觉到陆婆子的异常,特意夹块肥腻腻的红烧肉给她,稚气道:“祖母,给你吃肉。”

    陆婆子前一刻还毫无表情的脸,马上涌上一层激动,用碗把红烧肉接过,也不着急吃,反而把小庚搂过来坐自己大腿上,红着眼睛笑道:“乖孙呢!我的乖孙孙,祖母没白疼你,就你最孝顺。”

    陆小乙跟小丁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各夹一块肉给陆婆子放碗里,小丁不说话,陆小乙笑道:“祖母,我们也孝顺你!”

    陆婆子翻了个白眼,抱着小庚继续感动。

    陆小乙跟小丁相视一笑,不再去管她。

    看时候不早了,玉兰又去灶房里煮来饺子,一盘韭菜鸡蛋馅,一盘萝卜肉馅,两大盘上桌很快被分食干净。

    玉兰调的饺子馅很香,陆小乙彻底吃撑了,想帮玉兰收拾碗筷,无奈胃胀的太难受,只能乖乖的坐着消食。

    收拾完,陆忠带着妻儿回到东院,洗漱完毕便聚到炕上守岁。

    小庚瞌睡极了,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不止,玉兰笑着给他脱衣,然后塞进被窝里。

    陆小乙原本想着守岁到天明,谁想困意袭来,先前所有的意志力统统瓦解,打着哈欠快快脱衣,钻到被窝里呼呼去了。

    反而是小丁坚持的最久,原来是她贪看午夜的花火,一直强熬着。

    村里方里正家最先放起来,随后下溪村瞬时进入鞭炮模式。

    玉兰催促陆忠快去放炮,良辰不可耽误,陆家小院很快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小丁激动的把陆小乙推醒,指着窗外嚷嚷:“大姐,大姐,快看烟花,里正家开始放烟花了。”话音刚落,砰砰两声响彻长空,烟花绽放的瞬间华美照亮整个下溪村,红绿的霓光从窗口透射进来,小丁美丽的大眼亮的像星星,眼眸里盛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陆小乙裹着被子挪到窗口,正巧又一朵烟花绽放,花盘不大,颜色不多,整个视觉效果比前世的烟花逊色太多,颤微微的开在深蓝的夜空,却美丽之极。

    绿的红的烟花次第绽放,硝石味儿很快弥漫过来,陆小乙默默数到十,烟花才消停下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正家虽富,但也只放十颗意思意思,主要以鞭炮为主。

    一场喧哗热闹的花火盛宴之后,下溪村又恢复往日的沉寂,夜色寒凉沁骨,硝石味被夜风吹散,仿佛刚才的斑斓喧嚣是一晃而过的梦境,梦醒后,一切如常。

    陆小乙又沉沉睡去。

    初一是一年之始,人们起得更早,陆忠早早去井边抢水,玉兰忙着包饺子,一切准备妥当,鸡才开始打鸣。

    陆小乙和小丁今年都有新衣,小庚的衣服却是姐姐们的旧衣新改的,喜庆的布料织着淡淡的梅花纹,玉兰又巧手绣上百福字,穿在小庚身上喜庆极了。

    早饭后,陆忠笑眯眯的给三个孩子一人十文过年钱,刚过完手瘾,就被玉兰收走了,说是担心他们玩耍弄丢,她代为保管。

    然后一家人去西院给陆寿增和陆婆子拜年,陆寿增笑眯眯的让陆婆子把过年钱发给孩子们,陆婆子掏出三个红封一一分发。

    赶忙拆开,小乙和小丁各五文,小庚二十文。

    陆寿增脸色一变,很快恢复笑脸,道:“你们祖母老糊涂了,说好一个孩子十文钱,装错了,呵呵!”

    陆小乙也不在意,高兴的给陆寿增和陆婆子鞠躬道新禧,然后是陆勇和王冬梅,一一拜完,小庚就嚷嚷着要出去玩。

    玉兰笑道:“先别着急玩,外面雪融了不少,回家加双袜子把靴子穿上,算了,还是我过去一趟吧,不看着点你们肯定把衣箱捣腾的乱糟糟。”

    于是,三姐弟随玉兰回家,先交钱再换靴,穿戴整齐出院门,申强刘宝已经等在香樟树下了。

    见陆家姐弟出来,刘宝蹦蹦跳跳跑过来,牵起小庚的手,抱怨道:“等等等好久了。”

    小庚嘻嘻笑道:“拿了过年钱才出来的,我挣了三十文哟!宝哥哥,你挣多少?”

    “十十十文,我我我娘又收收收走了。”

    看来都有同样的苦恼啊。

    申强掏出钱袋子得意道:“哼!你们真没本事,几个钱都保不住,看我!收了五十文过年钱,全在我这儿!”说完,瞅一眼陆小乙豪气道:“走,请你们吃糖去,方家小铺子新上了杏仁糖,我在城里吃过,好吃的很!”

    有土豪做朋友,陆小乙振臂一呼:“走,吃穷申胖子!”马上得到响应,一同往方里正家走去。

    方家小铺子是方家院子延伸出来的一间小房,门向院内开,窗口向阳朝外,窗户被两只竹竿高高撑起,屋内货品摆的整整齐齐,油盐糖茶豆腐鲜肉样样俱全。

    已有几个小少年在此消费了,申强胖胖的身子冲上前,屁股左右一撅把窗台前两个小少年挤开,“去去!一边儿吃去,挡在这儿影响别人买东西!”

    铺子里的方家媳妇瞧见申强马上露出笑脸,“哎哟,申家小子这身新衣裳真不错!”

    申强心思不在衣服上,也不理会方家媳妇,圆溜溜的眼睛往铺子里扫视一圈,指着一盘方糖道:“方婶,给我来两斤杏仁糖。”

    杏仁糖价格高,方家媳妇高兴的秤两斤,收了申强三十文钱。

    陆小乙暗道:这个败家玩意儿,十五文一斤也舍得买。

    不过,等她把杏仁糖吃进嘴里,浓烈的杏仁味和纯粹的饴糖味瞬间征服了她,真是太好吃了,十五文绝对值了。

    申强看陆小乙享受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赶忙把自己那份杏仁糖塞到陆小乙手里,明明好心让给她吃,嘴上却不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吃个杏仁糖恨不得把舌头吃掉。算了,我的也给你吃吧,我都吃腻歪了!”

    陆小乙怎么会不懂他别扭的性子,笑眯眯的接过,哇!两个袖兜都装满了,足足有一斤了吧!看小胖子拽拽的脸色,陆小乙也不直言感谢,反而拐着弯说道:“吃糖会烂牙,还会长胖,算了,看在你这么胖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点吧!”

    申强恨了陆小乙一眼,“我这叫壮!壮!你懂不懂!”

    哼!陆小乙朝他翻了个白眼。

    申强气的绕陆小乙转圈圈,嘴里嚷嚷着:“胖是胖,壮是壮,胖不是壮,壮不是胖!”

    陆小乙感觉有一只苍蝇围着她赚,捂着耳朵往前跑,申强跟上,刘宝小丁小庚也紧跟着。村里小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实,走在上面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摔倒。陆小乙也不敢放开了跑,走到路滑处,便停下来等小丁小庚。

    陆小乙牵着小丁小庚,申强再牵着小庚和刘宝,五个孩子牵成一串在滑溜的路面嘻嘻哈哈的走着。

    这时,有马车进村,由于路滑,行的缓慢。车夫见一串孩子在村路上横亘着,高声吆喝着避让,陆小乙赶忙把小丁他们往路边带。

    马车慢悠悠的驶过来,停在她们面前,车帘撩起,一个少年郎伸出头来,笑眯眯的朝五个孩子中最高最壮的申强问道:“嘿!小胖子,马车能到上溪村吗?”

    申强前一刻还在跟陆小乙争论胖和壮,这会儿又被外人喊成小胖子,别扭劲一上来,哼了一声扭头不回答。

    陆小乙见那少年郎朝她看过来,也扭头不愿看他,心里嘀咕着:二货这么早就进村了,早知道躲家里不出来。

    原来,少年郎竟是祁风。

    祁风索性跳下车,走到小丁面前,弯腰温柔道:“小妹妹,一看你就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你告诉大哥哥好不好?”

    陆小乙怎么听怎么像怪蜀黍,赶忙把小丁拉到身后藏起来,横眉瞪着祁风。

    祁风本就弯着腰,见漂亮小妹妹不见了,换上一双似曾相识的黑白眼眸。

    陆小乙此刻虽是女装,但戴着风帽的样子只比男装多了一撮刘海儿,如果祁风脑子灵光一点,肯定能认出她来。

    不料,祁风瞪眼看了她许久,指着她‘哦哦哦咦咦咦’只觉眼熟就是想不起谁来。

    二货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陆小乙庆幸他没认出她来,赶忙指着村路尽头的方向,道:“马车能走到山脚,但到不了余家院子,你们可以把马车停到山下,呵呵,不客气不用谢,再见!”一口气说完,眼神示意申强快走,五个孩子立刻牵成糖葫芦,反向走掉了。

    祁风对着陆小乙的背影喊着谢谢,随即跳上车,总觉得哪里不对,对车厢里的众人道:“我没说去余家呀,那小姑娘咋知道的!真是神了!”

第61章

    ();    陆小乙决定回家,保不齐那二货什么时候想起她是谁,分分钟冲下山来质问她为什么见面装不识,抑或再次把她放倒在地看她如翻面的乌龟四脚朝天翻身困难,再或者借口给她吃过红桔找她讨要谢谢。

    陆小乙把袖兜里的杏仁糖拿出来均分了,然后带着小丁小庚往家走。

    申强看着手心里的糖,跟上来嚷道:“给你吃的,你又给我干嘛!”

    陆小乙一边走一边说:“你懂不懂?糖要分着吃才甜。”尽管申强给她的糖多,她也没想过要独吞,分出来一起吃不是更好吗?

    “是吗?”申强塞一颗糖到嘴里,然后笑着点头道:“果然很甜。”

    一样的糖,因分享变得更甜,这只是强调一种心理作用,一种精神上的愉悦,哪像申强表现的这么夸张,完全是盲目附和。

    小孩子单纯的把戏而已,陆小乙也不去拆穿,笑着说道:“甜吧?我没骗你吧?”

    申强点头,和刘宝一直跟到陆家。

    陆忠在西院跟陆寿增说话,王冬梅又跟玉兰来到东院闲聊,陆小乙姐弟嘻嘻哈哈的冲进院子,申强和刘宝也蹦蹦跳跳的跟进来。

    玉兰听见动静赶紧出来,刚开门小庚就如同一颗小炮弹似得扑过来抱住她,高兴的喊娘,然后把手里的杏仁糖举给她吃。

    申强和刘宝还算知礼,上前给玉兰鞠躬,嘴里说着恭贺新禧的话。玉兰笑眯眯的把他们请进屋,端出糖、炸面果和炒花生招待。

    陆小乙见玉兰和王冬梅聊得欢,便带申强刘宝去了隔壁房间。

    小丁小庚把常玩的东西搬出来,摆在申强和刘宝面前,别人家的东西往往都是最新奇最好玩的,申强和刘宝兴致勃勃玩的不亦乐乎。

    陆小乙只能陪在一旁看,若让她像小庚那样手拿一个木盒子,充满想象力的说成是火龙,然后蜿蜒起伏一番,跟申强手里的水龙对拼,拼不过时,高声朝小丁扮的仙女和刘宝扮的神仙求救……陆小乙觉得她做不到。

    曾经她能做到,如今她尽量不去做,有时候伪装童真很容易被识破,而且会被真小孩鄙弃,比如此时,申强以一敌三,朝一旁发呆的陆小乙道:“小丁的仙法太厉害了,你快施个法,帮我挡一挡她!”

    施法?

    陆小乙楞了楞神,怎么施?

    四下一瞅?要不拿枕头砸?或者掀桌?

    小丁手里的虚拟拂尘又打出几波暴击,申强急了,朝陆小乙嚷道:“你会不会玩?”

    陆小乙耸耸肩摊摊手,“不会!”

    申强手里的水龙很快被刘宝和小庚打败,他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水龙(木梳)扔掉,罪状全都怪到陆小乙头上,“我就不爱带你玩,因为你脑袋里缺弦。”然后,从新分组,申强和小丁一队,刘宝跟小庚一队。

    陆小乙继续当看客,很快一啄一点瞌睡起来,被申强他们瞧见,不用分说一拳把她捣醒,陆小乙无奈极了。

    哎!无聊的一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啊!

    好不容易熬到中饭时分,申强和刘宝各回各家,陆小乙吃罢饭打算好好睡一觉,玉兰不让她睡,说是初一天睡了觉,一年到头都是懒的。

    还有这说法?陆小乙持怀疑态度,无奈玉兰义正言辞证据戳戳,陆小乙辩不过,很快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被小丁小庚拉着去刘宝家玩,原来上午约好的。

    刘宝家和申强家是邻居,申强抬脚就溜过来。

    几个孩子先给刘家人贺年,陆小乙见到刘宝那个当伍长的哥哥刘安,哇哇!简直帅的没天理,剑眉星目挺鼻再加上超有棱角的唇,搭配高挑健硕的身材,比前世那些明星型男更养眼。

    陆小乙瞅瞅刘宝他爹娘和祖父祖母,再瞅瞅刘安刘宝兄弟俩,暗道:啧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是这个胜法呀!这两兄弟太会长了,完全把刘家人的优点遗传到自己身上,也不知刘宝嫁出去的姐姐长啥样?陆小乙很期待。

    几个孩子贺完年,赚到一大盘吃食,然后聚到刘宝的房间玩耍。

    下午完全是上午的复刻,陆小乙在一旁当看客,申强小丁一队,刘宝小庚一队玩的起劲。陆小乙懒洋洋的瞅着西墙上的窗框,当太阳刚入框,陆小乙瞬间来了精神,招呼小丁小庚道:“走回家,时辰不早了。”

    除了她,其他人都面露遗憾。

    几人出了刘家院子,申强让陆家姐弟稍等,匆匆进屋捧出一把糖,一边分一边笑:“糖要分着吃才甜。”

    陆小乙姐弟高兴的接过,陆小乙看申强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当面塞了两块糖进嘴里,两腮鼓起两包,支支吾吾的说道:“果然很甜!”

    申强等得就是这句话,满意的露出单边酒窝,陆小乙挥手让他进屋,带着小乙小丁往家去。

    从申家拐上村道,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陆小乙赶忙拉弟妹靠边避让。

    马车停在她身边,祁风从车身跳下来,笑的白牙闪闪,盯着陆小乙哈哈乐道:“那谁!吃我家桔子装不认识我是不?”

    陆小乙下意识的想翻白眼,想起他那二货性子,赶忙打住,打着哈哈道:“啊~哈哈,原来是风哥,瞧我这记性,早上就觉得你面熟,死活想不起哪里见过!”

    祁风完全相信陆小乙的说辞,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得意道:“你记性怎么能跟我比,我这双眼睛看谁一眼,无论她怎么装扮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陆小乙不想听他胡吹,“那啥,风哥,我娘催着呢,我得赶紧回了。”

    祁风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猪,分给小丁和小庚,然后对陆小乙道:“也算认识一场,叫声风哥也没啥好东西,这两个小猪是我前两天看着好玩买的,如今也不够分,你就大气点,让给你弟弟妹妹吧,往后我再给你补上!”

    陆小乙道谢,小丁和小庚也喜滋滋的道谢。

    祁风也不多呆,摆摆手跳上车走了。

    他爹祁山问他:“你几时认识那个小姑娘的?”

    “小、小姑娘?”祁风楞楞神,猛地拍脑门,“哎呀!我就一直觉得怪怪的,认识的时候她是小少年,这会儿变成小姑娘,我愣是没反应过来!”

    祁山骂道:“你眼睛长屁股上的?”

    车上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祁风贼笑道:“哈哈!原来粮子当初带的是个小姑娘!”

    祁山面露疑惑,祁风赶忙把当初的事重述一遍,祁山劈头盖脸又是一通骂,“你脑袋缺根弦吗?姑娘小子分不清楚,还把人家往地上摔,你说你是猴子托生的吗?”

    祁风瘪瘪嘴,回道:“我是你生的!”

    祁山气的伸手揪他耳朵,被其他人劝住,祁山叹道:“哎!你要有粮子半分稳重,我也不愁把镖局交给你!”

    “爹,现在镖局生意这么差,咱们还是想着改行吧!”

    “你这跳脱性子,改啥行都拿不住!不行就回均安去,给你置些田地再给你娶房媳妇在家种田!”

    祁风苦着脸,眉头皱的老高,惹得车上其他人哈哈大笑。

    陆家这边,陆家姐弟回到自家小院,小丁和小庚很喜欢祁风送的小瓷猪,跟宝贝似的回家就藏起来。

    玉兰道:“平白无故收人东西多不好。”

    陆小乙解释说祁风是余粮的朋友,前阵子卖馒头认识的,人很好还请她吃桔子,玉兰才没说什么。

    晚饭还是饺子,一家人吃过又聚到炕上,边说话边吃炸面果和炒花生。

    陆忠问玉兰:“明天去岳丈家的年礼准备好了吗?”

    玉兰手里翻看着一个小麻花,瞟了陆忠一眼,笑道:“早准备好了,你放心就是。”

    陆忠嘿嘿笑,“去岳丈家可不能有闪失,不然岳丈挑起理来,几个大舅子一准儿收拾我!”

    玉兰把手里的麻花扔向陆忠,嗔道:“说得我哥哥们都跟山匪一样。”

    陆忠接过麻花赶紧求饶,玉兰噗嗤笑道:“山匪也好,让你长点顾忌,看你以后敢欺负我不!”

    陆忠赶忙又把麻花奉上,玉兰也不客气,一把拿过来,咔嚓咬着吃。

    陆小乙觉得爹娘越来越秀恩爱了,照这样下去,家里迟早还得添人,再想想多个小丁这么乖巧的妹妹抑或小庚那么可爱的弟弟,也不错啊!

    初二一早,玉兰把家人收拾一新,陆忠拾掇好驴车,把年礼装上,再把妻儿扶上车,慢悠悠的往王家坝去。

    一路上并不好走,积雪压实的地方又硬又滑,没有人迹的路段又松软难行,赶到王家坝时都到晌午了。

    王婆子早就准备好了中饭,左等右等,等不住了催促王玉堂赶车来接。

    王玉堂刚出村,见陆忠驴车远远的过来,高兴的等在原地,非要从驴车上拽下三个孩子上他车。

    陆小乙姐弟叽叽喳喳的喊着小舅,王玉堂不厌其烦的应着。

    到了王家院外,王玉堂高声吆喝,王婆子急冲冲的出门来,眼睛红红的说道:“路不好走就别着急回来,等雪融了再回来也行。”

    王玉堂笑道:“不回来才好呢,你做那么多菜我一个人吃。”

    王婆子恨他一眼,转头笑着招呼道:“进屋进屋,一路上都冻坏了吧!”

    陆小乙穿的多,身上不觉冷,只觉得脚冻,小丁晕车但不严重,小庚啥事没有,随时都活蹦乱跳。

    进了屋,见小表妹春玲小表弟春江在炕上又蹦又跳,外祖父王大海护在一旁生怕她俩摔下来,小丁小庚赶紧脱鞋上炕,跟表弟表妹打成一片。

    王婆子笑道:“哎哟哟,都慢着点,当心摔下来!”

    陆小乙看了一圈,问:“外祖母,表哥表姐怎么没见着?”

    “你舅母她们一早带着回娘家去了,你小舅母有了身子,路上不好走就没让她回,不然,你们今天来连春玲春江都见不着。”

    小舅母有喜了,还是第三胎,古人没有避孕一说,都是有了就生,多子多福。陆小乙表示理解,古代医疗条件差,人们的普遍寿命不长,孩童的成活率也不高,稍微一个伤寒杂症就能要人性命,多生也是一种生存适应能力吧!

第62章

    ();    这时,陆小乙的小舅母笑眯眯的进屋来。

    玉兰赶忙上前扶住她,“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走来走去被冲撞了咋办?”

    “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头胎,哪有那么金贵,我宁愿多出来走动走动,也不要安安静静躺炕上。”说完,玉堂媳妇又对王婆子道:“娘,赶紧开饭吧,姐姐姐夫赶一上午路,大人能顶住,孩子们可不行。”

    王婆子被提醒,拍掌道:“开饭开饭,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忘了锅里的饭菜了。”说完,急冲冲的往灶房去。

    玉兰要去帮忙,被王大海喊住:“你别去,这些活不是你干的!你现在是客,等着吃吃喝喝就行。”

    玉兰回到王家,马上又恢复到以前娇娇女的性子,“爹,什么客不客的,我才不管这些,我就要去灶房帮忙!”说完,掀帘出去。

    陆小乙嚷道:“我也不是客!”紧跟去了灶房。

    王家灶房挺大,蒸菜炖菜凉菜都做好了,唯独炒菜要等客人到了才开始,陆小乙抢着烧火,玉兰给王婆子打下手,玉堂媳妇在旁边盛饭。

    王玉堂进灶房来,见烧火的小乙,笑着打趣道:“这个烧火丫头不错,穿着新衣服烧火,也不怕弄脏了。”

    陆小乙习惯跟小舅斗嘴,哼哼道:“我最看得开,新衣服又咋了,迟早变成旧衣服!”

    王玉堂变戏法似得拿出一个大衫子,把陆小乙从头罩到脚,长衫袖子如围巾似得裹住陆小乙头脸,只露出眼和鼻,然后满意道:“这下好了,不用担心新衣烧个洞咱们小乙儿哭鼻子了!”

    陆小乙嘴被衣袖裹着,支支吾吾的抗议:“小舅,我不要裹这个!”

    王玉堂完全不理会她,笑呵呵的拿餐盘端菜去。

    王婆子和玉兰都觉得陆小乙这样裹着烧火好,唯独玉堂媳妇笑骂王玉堂,“瞧你裹的是个啥?把小乙的嘴都挡住了,让她怎么说话。”

    陆小乙把挡嘴的衣袖往下拉扯,露出嘴抱怨道:“小舅故意的,哼!把我嘴挡住不让我说话!”

    玉兰瞪了陆小乙一眼,“小舅逗你玩呢,自己扯开就好了,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赶紧把火烧旺,锅里要下肉了!”

    陆小乙拿烧火棍把灶膛里几回捅了捅,很快把火烧旺,伴随着锅里滋滋的肉响,一股香香的肉味弥漫开来。

    王婆子准备的中饭很丰盛,蒸酥肉、炸肉丸、黄豆焖猪蹄、红烧排骨、蘑菇鸡汤、小炒肉,再加几样素菜。

    王老头、王玉堂和陆忠要喝酒,三人单独摆了个小桌慢慢吃慢慢喝,女人孩子不喝酒,另摆一桌。

    王婆子做菜手艺不错,尤其黄豆焖猪蹄,火候闷得足够,猪蹄软糯不腻,黄豆油香酥烂,陆小乙吃得满意极了。还有蘑菇鸡汤,这种山里野生的小花菇,香味浓郁,搭配真正的农家散养土鸡炖出来的鸡汤,颜色清亮,汤上飘着一层淡黄的鸡油,看着腻,喝起来却香得咂舌。

    这种绿色无污染的食材,即使放一点点盐,也能烹饪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农家美食。陆小乙吃的太开心,不知不觉又撑的动弹不得,本来想帮着外祖母洗洗涮涮,看来又成了一句空话。

    孩子们积食易困,在炕上玩耍一会儿都瞌睡起来,玉堂媳妇让春玲春江跟她回屋睡,两孩子拉着小乙小丁不松手,王婆子大手一挥,让春玲春江留下跟陆小乙姐弟同炕而眠。

    陆小乙吃的太撑,半饷睡不着。

    王婆子和玉兰坐在一旁轻声轻语的说着话,尽管言语很轻,陆小乙仍听得一清二楚,原来是王婆子在跟玉兰说分家的事。

    王婆子四个儿子,如今孙儿孙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四个媳妇住在一个院子里,没矛盾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买塘子养鱼的事,都持不同意见。大儿媳妇想着春云春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不赞成买鱼塘把积蓄花掉,小儿子又积力赞成买塘养鱼,老二老三各有想法,最后还是王老头拍板养鱼,让人看了又觉得是王老头偏袒小儿子。

    王婆子轻声叹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跟你爹也不是死脑筋,强行凑一起也过不踏实,索性分了算了。”

    玉兰如今也是人妇,更能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的为嫂嫂们想,当然,并不是说她偏袒嫂嫂不顾爹娘,而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只听她道:“娘,分了也好,五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你能保证你一辈子一碗水端平?当父母的不容易,孩子大了也各有心思,你稍微一件事情做得不公允,落到哥哥嫂嫂们眼里,都会有想法。”

    又道:“一家这么多口,吃吃喝喝就够你操心的,何不放开了,让他们自己操心去,你和爹安安心心养个老,长长寿寿比啥都强!”

    王婆子淡淡道:“是哦,燕子大了要离巢,也到放手的时候了。你三个哥哥脾气都暴,我瞧着玉堂性子活络,我跟你爹商量过了,分家后跟着玉堂过。”

    玉兰也觉得玉堂更适合给爹娘养老,想到鱼塘的事,问道:“那鱼塘怎么分?”

    王婆子早想过了,“不管赚了赔了,等这季鱼收了再分家,到时候让他们四兄弟自己商议,愿意搭伙的就继续干,不愿意的给他分钱,到时候请里正和村里几个老辈子过来做个见证,免得以后找话说。”

    陆小乙一直装睡默默的听着,听得出来王婆子语气并不欢愉,陆小乙心里明白分家对古代的老人来说心酸多于轻松,对那些掌权欲强的老人来说,分家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玉兰如何听不出王婆子心里的失落,劝道:“娘,你看我,当年分家出来单过,现在日子越过越好,该给公婆进的孝道我和夫君一样也没落下,如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不是你和爹最喜闻乐见的吗?”

    王婆子听女儿说她过得好,眉眼舒展开来,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当初多亏你爹看的长远,当机立断让你跟那泼赖婆子分开过,才有你如今的舒心日子!”

    玉兰语气带笑,“当爹娘的谁不盼儿女过得好!”

    又道:“几个嫂嫂心不坏,哥哥们也懂得孝道,分家了让他们自己过去,你也宽宽心!”

    王婆子点头,“宽不宽心都这样了,对了,有件事跟你说道说道。”说完,朝炕上的陆小乙看了一眼,才跟玉兰轻声道:“前阵儿你大嫂跟我说,她娘家有个亲戚的孩子跟小乙同龄,贪玩去打狗,把狗逼急了把他一只耳朵咬掉半块,将来也不好找媳妇,想到小乙的情况,这不,想问问咱的意思。”

    “少半块耳朵?”玉兰语气有些失望。

    王婆子惋惜道:“那孩子我还见过,模样长得挺周正,谁想遭了这祸。”

    陆小乙听王婆子说分家的事,不是很感兴趣,渐渐有了睡意,这会儿王婆子话题转换,扯到她身上了,而且还是个淘皮捣蛋把耳朵玩掉的小少年,陆小乙顿时睡意全无,竖着耳朵听起来。

    “娘,咱小乙的腿比以前好多了,很多时候我都忘了她有腿疾的事,我想着等几年再看,兴许再过几年她腿就长好了呢!”说完,玉兰又掏心置腹的说道:“不是我瞧不上有缺陷的孩子,只是我这当娘的听到给女儿找个不全乎的人,心里如同针扎一样难受。”

    缺半块耳朵不同于瘸手瘸脚缺脑子,王婆子本来还有几分同意的,见玉兰心中难受,马上把缺耳少年否决了。

    玉兰想到什么,脸上露着笑,凑近王婆子小声道:“娘,小乙的事我也一直在寻摸,咱们那的上溪村有个小子我看着就挺好,虽说是个孤儿,家里没亲戚帮衬着,但胜在人口简单,小乙若是嫁过去上无婆母磋磨,下无小叔小姑拖累,日子保管如意。”

    王婆子立马来了兴致,让玉兰说说详细情况,听完激动道:“好,好,这小子不错,还救过咱小乙,这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陆小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玉兰口中的小子是谁了,心里一阵狂喜,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哎呀,还睡什么呀,恨不得起身告诉玉兰,让她做主把这事早点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玉兰道:“那孩子虽然黑点,模样还算周正,虽然不爱说话,但人老实憨直,我和夫君私下里商量过,都觉得不错。他家里虽然穷点,只要对咱小乙好,日子总会过起来。”说完,又有些担忧,“哎!这也是咱的一厢情愿,也不知道那孩子介不介意小乙的腿疾,他若不愿意,咱也不能强人所难。”

    王婆子道:“放心吧,我看他多半会同意的,放眼咱们这儿,但凡穷得连聘礼都拿不出来的人家,说亲都挺困难。”

    玉兰又恢复了信心,脸上笑意更深了。

    王婆子又问了些她家里的事,玉兰大致说了说,当说到年后拆院墙时,王婆子马上急眼了,刻意压低声音训道:“你咋不长脑子,这事也能轻易答应姑爷?”

    “公爹流着泪说出来,夫君心一软就答应了。”

    “呸!那是陆老头的苦肉计,你们上了他的当,女儿呀,你听娘的话,这都是娘家人当年为你挣来的,你可千万不能让它拆了去。你那婆母泼赖多事,没墙挡着,你能有安稳日子过吗?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娘,你是不知道,那墙前几年还有点效果,这几年纯属摆设,根本挡不住婆母,她时常就溜达过来指指点点,我都习惯了。”

    “那也不行!”

    玉兰见王婆子态度坚决,好言劝道:“娘,你还当我是刚嫁人那会儿心软嘴软由着她欺负呀,我早把她脾气摸透了,我是懒得跟她计较。她再能闹腾,夫君不听她的,她也是白闹。”

    王婆子想了想,再盯着玉兰细看一番,叹道:“哎!一晃十来年你眼角都长细纹了,当初把花骨朵一样的你嫁到陆家,害你受那么多苦,我这悬着的心一直就没放下过,如今你长成能撑门立户的妇人,我这心也该放一放了。”

    玉兰又出言安慰,等王婆子心绪稳定下来,玉兰又把话题转到农耕和饲养畜禽上。

    陆小乙此刻的心情美滋滋如同吃了蜂糖一般甜腻,仿佛她和余粮的事已经定下来似得,从来没有如此急迫的盼望长大,也从来没有如此忧郁的患得患失,想想刚穿来时,百分百觉得自己不会对一个古代男子动心,甚至想过赚够了钱独自过一生,谁想世事难料,穿来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对一个心理年龄比她小的古代少年动了心。莫非是自己潜意识里有姐弟恋倾向,抑或是前世单了太久,这世看见淳朴温润的少年,露出了渴盼的本色。

    陆小乙脑袋里越想越混乱,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没有梦到想梦的人,却梦到前世那个男生,一遍遍的对她说:“呀,这么快就到了!”“哎,这么快又到了!”

    梦境很乱,想醒醒不来。

    睡饱了活力无限的小丁小庚春玲春江炕上闹腾,小庚玩的忘形,一个趔趄坐到陆小乙肚子上,重压的疼痛把她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拉扯出来。

    陆小乙醒了头疼欲裂,忍着痛把小庚扶正,四下看去,已不见王婆子和玉兰的身影。

第63章

    ();    当夜,住在王家。

    第二日晌午,陆小乙的大舅和大舅母最先回来。

    王玉金人未到声先至,一边抱怨路难行,一边大跨步进屋,见陆小乙姐弟迎上来亲热的喊着大舅,王玉金高兴的应着,习惯性的把姐弟三人抛了高。

    玉金媳妇随后进屋,责怪道:“说了多少遍也不听,小乙小丁都是大姑娘了,扔来扔去像什么话!”

    王玉金嫌她唠叨,出屋找王老头和陆忠去了。

    王玉金三个孩子,大女春云大儿春生和二儿春山跟陆小乙姐弟都很熟络,姐姐弟弟喊得亲切,很快玩成一片。

    王婆子喃喃道:“老二和老三家的路远,咱也不等了!老大媳妇,你去换身衣服到灶房帮着烧火。”

    玉兰起身,“娘,还是我去烧火吧,大嫂赶路辛苦,让她歇会儿。”

    玉金媳妇拉住玉兰,笑语晏晏,“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都是娇客,兰妹好好歇着,灶房里的活让嫂子做去!”

    玉兰笑问:“大嫂回娘家也当娇客了吗?我猜啊,你肯定忙前忙后闲不住!”

    “兰妹这回可没才猜准,我回家真真实实当了娇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不自在!你瞧过我脸颊都胖了。”

    一旁的玉堂媳妇笑道:“大嫂真会说笑,一天光景脸上就长起肉来。”

    玉金媳妇把脸凑近,“弟媳不信可以掐一掐。”

    王婆子催促,“掐什么掐,赶紧换衣服去,玉兰想帮忙就跟着来,玉堂媳妇身子不便,拿些蒜头剥去。”

    王婆子放了话,女人们都各忙各的,很快整治出两桌酒菜。

    陆小乙再不敢傻吃傻睡,饭后积极主动的帮着拣碗拣筷,虽然被王婆子出手阻止,但赢得了诸如勤快、眼里有活、手脚麻利等好评。陆小乙担心自己表现过火,被祖母舅母拿来跟表姐妹做比较,让她们面子过不去有损情分,便不再积极主动的干活,跟着表姐春云亦步亦趋。

    下午时分,二舅王玉银、三舅王玉满带着妻儿都回来了,一家人聚齐,自是乐呵。

    当晚更是准备了三桌好菜,一坛酒下肚,男人们都醉的七歪八倒,又喊又闹比唱戏还热闹。

    陆忠平时在家喝酒都很克制,喝到微醺就停杯,如今到了岳丈家,几个舅子合力抬他,他避无可避,喝得酩酊大醉。不过,陆忠醉后酒品超好,不吵不闹趴桌上就睡了,对比起来,陆小乙的四个舅舅简直就是酒中烂人,酒疯大让陆小乙瞠目结舌。

    再看看外祖父王大海,陆小乙顿时明白了什么叫亲生父子。

    只见王大海脸颊红的能滴血,舌头都找不着了,还端着酒壶斟酒,酒全部撒在杯外也无所觉。大舅王玉金跟二舅王玉银赤目咧嘴的划着拳,连输赢都分不清了,还嚷着喝酒。再看三舅王玉满,大喊着‘酒桌上无父子’端着酒杯就要跟王大海碰杯。

    感觉少了个人,陆小乙反应过来,少了小舅王玉堂,她蹲下一看,好家伙,小舅不知何时已经滑到桌下了,醉的人事不省。

    陆小乙觉得太阳穴一阵鼓胀,耳朵里全是舅舅们的大嗓门,再看看小丁小庚和其他表姐妹表兄弟,貌似都习以为常,看来这样的醉酒戏码,在她穿来之前年年都会上演。

    这时,王婆子黑脸进屋来,指着醉酒的众人骂道:“年年都来这么一出,年年都招人骂,老的不长记性,小的也不长!”说完,三两步跨上前,把王老头手的酒壶和王玉满手里的酒杯迅速夺去放一旁小几上,然后两手揪住划拳正起劲的王玉金王玉银的耳朵,高声训道:“喝!喝!我让你们喝!还不赶紧滚去睡去!”

    “咦?还有一个呢?”王婆子疑惑道,随即往桌下一瞧,气的朝王玉堂的屁股踢上两脚,“滚回去睡,又不是狗,钻桌子下干啥?信不信把你丢雪地里睡去。”

    王玉堂哼哼唧唧爬起来,坐回板凳上,赖着不动弹。

    春云朝陆小乙耸耸肩,拉住她的手,道:“走吧,咱们接着玩去,这边交给祖母就行!”

    “可舅舅们都喝高了!”陆小乙有些不放心。

    春云笑道:“没事,他们酒量大着呢!祖母训上几句,保管他们醒的快!”

    陆小乙将信将疑的跟着春云去了隔壁屋子,见玉兰和几个舅母坐在暖炕上聊得正欢。

    只听大舅母笑道:“难得喝一场,要喝就让他们喝去呗,喝醉还省事了,倒炕上睡得跟猪一样,我还落得清静。”

    二舅母深有同感,附和道:“听他们闹得凶,八成还没醉,娘过去一骂,他们肯定不喝了,这样半醉不醉的最是讨厌。”

    三舅母面露担忧,陆小乙以为她担心舅舅,谁想说出话却是,“他们咋喝我不忧心,我就是忧心家里几个小子,别跟这些叔叔伯伯一样长成烂酒坛子。”

    小舅母也忧心这个,跟三舅母一起抱怨起来。

    玉兰心里还是向着哥哥们,听嫂嫂抱怨不停,笑着说道:“哥哥是啥性子嫂嫂比谁都明白,哥哥平时也不烂喝,就是逢年过节贪上几杯,嫂嫂就别怪罪了。”

    陆小乙听她几个舅母又开始打趣玉兰,感觉氛围很轻快,也不再关注她们,跟表姐妹玩耍去了。

    这夜睡得晚,因为有人醉酒,收拾完酩酊醉人还要收拾淘气孩子,最后才去收拾锅碗灶台,累到最后的往往都是女人。

    初四一早,玉兰便要辞行回下溪村,王婆子和王老头守家,小舅母不宜走动也留在王家,其余人等一同去玉兰家做客。

    新年里,亲戚间相互走动是惯有的习俗,一路上遇到很多带着家小走亲戚的乡人,手里提着礼,脸上挂着笑,穿红着绿满满的全是年味。

    因为气温低,雪融的不多,路面依旧硬滑,车辆行得缓慢,行人也走得蹒跚。

    陆忠和王玉堂牵着牲口在前面缓缓引路,女人和孩子全部挤到车厢里,古代没有超载一说,反而觉得挤着暖和,王玉金带着老二老三大踏步跟车走,走到难行的路段,还要搭手推车。

    有舅舅们保驾护航,陆小乙一行人安安稳稳的回到下溪村。

    天已过午。

    玉兰一头扎进灶房忙午饭,三个舅母闲不住,挤到灶房帮着洗洗涮涮。

    轮不到陆小乙烧火,便做起了接待工作,拿食盘端出糖、小面食和炒花生招呼表姐妹表兄弟来吃,等水开了又和小丁忙着泡茶端茶。

    中午这顿饭做得颇为简单,重头戏都留在晚上。

    中饭后,陆忠先去西院知会一声,让他们晚上过东院来吃,然后陪几个舅子喝茶聊天。

    陆小乙看天气好,提议出去玩,马上得到响应,小丁小庚更是兴奋,叽叽喳喳的在前面带路,把表姐妹表兄弟带往村里孩子们的聚集地,到了一看,有好多生面孔,想来都是别家的小客人。

    小孩子之间没那么多生分,凑一堆就能玩到一起去,陆小乙把表姐妹介绍给村里其他小姑娘,小庚牵着表哥的手,把他往小少年中间带。

    刘宝带过来一个小姑娘,对陆小乙道:“小小小乙姐,你你你带我外外外甥女玩玩。”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刘宝姐姐的女儿,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好一个乖乖的小人儿。

    陆小乙笑眯眯的掏出一块糖给小人儿,哄道:“这糖特别好吃,给你吃好不好?”

    小人儿盯着糖眼睛笑弯弯,抬头看向她的小舅舅,得到肯定后,才接过糖笑得甜美。

    刘宝把小人儿交到陆小乙手里,“我我我去那边边边玩去了。”说完,脚底抹油跑掉了。

    大孩子带小孩子就是这样,很多游戏想玩玩不了,谁让屁股后面带着拖油瓶呢!若是有人能接管拖油瓶,那份喜悦从轻快的脚步上就能看出来。

    春云春雨春玲都觉得小人儿可爱,围着她问长问短,小姑娘拽着陆小乙的手躲到她身后,陆小乙蹲下跟她平视,轻言轻语道:“告诉小姨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怯的,轻轻吐出“小小”

    小小,多好听啊,这个名字简直太适合她了,陆小乙忍不住喊了声小小,小小脆生生的答应。其他小姑娘也笑嘻嘻的跟着喊,小小忙不迭的答应着,很快就不怯场,恢复活泼的本性。

    这时,一个耳熟的声音传到陆小乙耳朵里,扭头一看,竟是余粮和祁风,看样子是从城里回来,路过下溪村。

    祁风看小少年们玩兵匪游戏,也来了兴致,高喊着“参一个,参一个”冲了过去。

    十来岁孩子玩的游戏,他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冲过去要求一起玩,鹤立鸡群的感觉马上震慑住了一堆小少年。

    余粮拉祁风,祁风甩手,走到申强面前笑道:“嘿,小胖子,让哥哥参一个呗!”

    申强小胖子的绰号也只有陆小乙喊出来他才会觉得顺耳,其他人喊他都一概冒火,朝祁风翻了个白眼,哼道:“一边呆着去!”

    陆小乙暗道:翻白眼加冷哼!不好,申胖子要遭殃。

    果然,祁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申强放倒在地,然后叉腰哈哈大笑:“好玩不?”

    申强身手比陆小乙好多了,迅速翻身起来,朝陆小乙这边看一眼,感觉面子里子全丢完了,怪叫着朝祁风冲去。

    同村的其他少年见申强被外人戏耍,开始围堵祁风。

    祁风一边躲闪,一边笑道:“看,这不是跟我玩起来了吗?”

    余粮站在一旁,无奈极了,听陆小乙喊他,本想过去跟她说几句话,一见她周围一群小姑娘,高高低低一堆眼睛朝他看来,顿时脸颊红红,点头算是回应。

    表姐春云凑到陆小乙耳边笑道:“那人脸真薄。”

    陆小乙以为表姐对余粮有意思,心中泛起一丝酸涩,脸色讪讪道:“是很薄……”

    春云又道:“另一个脸真厚。”

    陆小乙立刻释然,高声道:“他脸超厚!”

第64章

    ();    祁风玩够了,围堵他的小少年们可没玩够,尤其是申强,唧里哇啦的紧黏着他。祁风朝余粮嚷道:“我先去你家等着,你赶紧跟上。”说完,大长腿加速,一阵风似的往上溪村方向冲去,小少年们很快被甩掉,唯独申强紧跟不放。

    陆小乙放眼望去,上山的小路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偶尔一个趔趄滑倒了,翻身起来继续跑。再扭头看向余粮,正巧他也看过来,目光相遇,余粮无奈的笑了笑,朝祁风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快步跟了去。

    村里小孩们没热闹看,便三三两两的散去。

    陆小乙想带表姐妹回家,怎奈刘宝的外甥女还在她手里,四下寻刘宝,根本不见他人影,于是便让小丁带表姐妹先回家,她把小小送回刘家去,其实她是好奇刘宝姐姐的长相,想那刘家兄弟俩长得帅气逼人,刘家姐姐应该也是貌美如花吧。

    见到其人,陆小乙心里有些失望,因为刘家姐姐五官普普通通并没有刘家兄弟长相那么惊艳。可是,当刘家姐姐把扑进怀里的小小抱起来时,绽放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和善,美好的让人挪不开眼。

    小小拿出陆小乙给的糖,稚气道:“娘,给你吃糖,小姨姨给的,很好吃哦。”

    刘家姐姐摇头不吃,抱着小小向陆小乙道谢。

    陆小乙客气几句,就告辞了。

    一路上,陆小乙脑海里全是刘家姐姐的温柔笑容,而刘家哥哥的俊美容颜反而越来越模糊。深究其因,应该是刘家姐姐那种洋溢着母爱的笑容更能触动她心吧!好比刘宝跟他有玩伴友谊,余粮又是她心仪之人,陆小乙对他们的印象掺杂了感情成分,所以记忆弥新。而刘家哥哥除了外表俊朗外,跟陆小乙并无任何情感交割,虽能惊艳一时,却入不了心,更易忘却。

    是了,容颜再美,怎能美过情爱!

    陆小乙边走边想,不觉到了自家院外,正巧陆婆子从西院出来,她惯常的拉着脸,对陆小乙道:“跑哪疯玩去了?小庚呢?”

    “小庚跟表哥他们先回家了。”

    “你当亲姐姐的不看着他,交给外人看着算什么事?”不找点茬就不是陆婆子。

    陆小乙如何看不出来,陆婆子对王家人又忌讳又不满,言语里自然少不了刮刺,陆小乙也不想跟她计较,推开门让陆婆子先进。

    东院里多了四个舅舅,想冷清都不行,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陆婆子瘪嘴抱怨,“都是些什么人,一点教养都没有,当客也不知礼。”

    至于家教这些,陆小乙觉得陆婆子最没资格提,舅舅们是真性情,跟陆婆子说的家教完全不搭边。

    陆小乙催促,“祖母快进屋吧,席面肯定都摆上了。”

    陆婆子慢步前行,扭捏道:“我说了不来的,你爹非要三番四次的请。我也不是贪这口吃的,我就是担心小庚太拘礼,抢不过王家那些土匪。”

    陆小乙一脸黑线,把陆婆子送到膳堂,便去灶房帮忙。

    玉兰和舅母们已经忙到尾声,见陆小乙进来,玉兰催促道:“孩子们单摆了一席,你不去招呼着跑灶房来干啥?”

    陆小乙又颠颠的跑回膳堂,凑到孩子席坐下。

    红烧兔肉、炸丸子、蒸酥肉、红烧肉、苦笋鸡、腌辣椒炒肉、油酥花生、素三丝、炖豆腐、蛋花汤陆续上桌。

    陆小乙看着眼前的杯盘碗盏,感慨道:过年就是好啊!不论是自己家还是亲戚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着,不仅荤菜多素菜少而且管够。瞧瞧众人的脸色,就知道新年里油气有多足了,再掐掐自己的脸颊,终于能掐起一纠肉了。

    当然,这样吃肉养膘的日子并不长久,新年更是如同一年一开的昙花,刚绽放出甜美,匆匆又收敛隐藏。

    等客人一走,玉兰便宣告年过完了,头几天还能吃到新年里剩的油汤油水,后面的日子又回归年前的寡淡。

    余粮传来消息说祁山镖局新接了一单跑蒙国的镖,戈壁泥土下月就能带回来。陆小乙听后兴奋的睡不着觉,把干粮生意仔仔细细盘算一番,然后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转眼到了元宵节,一夫城年年元宵都有花灯可看。

    村里有人相互约着去城里看灯,陆忠和玉兰并不赞成,一是不安全,担心把孩子挤丢,二是路程远,晚上回程折腾人。

    小庚嘟着嘴不高兴,陆婆子也跟着不高兴,在陆寿增耳旁唠叨一上午,陆寿增只好寻来细竹,做了两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圆滚滚的兔身搭配红赤赤的眼睛,挂在屋檐下,诱的小丁小庚走不动路。

    陆小乙觉得花灯只有在晚上燃了蜡才会鲜活,白日里挂在屋檐下,纸乎乎一团并不吸引人,正好玉兰搓了些汤圆让她给余粮送去,她提了食盒欣然前往。

    以前,陆小乙觉得三个孩子中自己年长,玉兰派她跑腿理所当然。可是,自从偷听到玉兰和王婆子的对话后,陆小乙瞬间明白了玉兰的苦心,想趁她年小没多少忌讳,借着送吃食让她多到余家走动,等余粮对她印象深了,后面嫁娶的事谈起来也多了几分保障。再想到往常她带小丁小庚去找余粮玩,玉兰也睁只眼闭只眼,陆小乙愈加肯定:玉兰早有谋算!

    陆小乙越想越觉得是,转念又想,要是她没有装瘸,左腿健全,当初是不是就借着申陆两家的协议,把她和申强结成一对儿了呢?即使没有结亲,她四肢健全,玉兰又会不会看上余粮呢?陆小乙不敢确定,毕竟余家家境不好是硬伤。

    陆小乙没想到的是当初装瘸阴差阳错的竟跟余粮有了机会,可是,余粮会不会在意她的瘸腿呢,要是她揭开谎言,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呢?陆小乙越想越头疼,可是不想,又如何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皱着眉,很快到了余家,见余粮在院内削一些竹条儿,陆小乙自觉的搬来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着,也不说来送汤圆的事。

    黑虎长大了不少,肥滚滚的身子窜过来跟陆小乙撒娇,在熟悉的人面前,黑虎最喜欢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蜷起四只等待搓揉。

    陆小乙也不客气,把食盒放一边,取掉手套五指成爪,好一番搓揉。

    “粮哥,你把黑虎养的真好,瞧这一身肉!”说完,把黑虎身上的肥肉扯起一个幅度,然后放手反弹回去。

    余粮笑道:“它能吃能睡,不胖才怪!”

    “什么?能吃能睡?”陆小乙揉着黑虎的耳朵,训它道:“好你个不操心的汪!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得真安逸啊!你知道你的职责是看家护院不?你知道你现在过着我想过的日子不?”

    余粮听陆小乙训黑虎,放下手里的砍刀,笑道:“你跟一只狗较什么劲。”

    陆小乙哈哈笑,“我这不是逗它玩吗?”

    余粮看了陆小乙一眼,起身去拿麻绳,然后回到原处把细细的竹条绕来系去,做出一个圆球,再加两个椭圆形长条,竟拼成一个兔头形状。如此做了两个兔头,又进屋拿来剪刀、面糊和窗户纸,递给陆小乙,“帮忙糊一下。”

    原来是在做花灯。

    陆寿增做的花灯她兴致缺缺,轮到余粮做花灯,她立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兴趣来,无奈没有做花灯的经验,第一个兔子灯做出来,完全是补丁重补丁,后面一个兔子灯稍微好些。

    余粮翻转着第一个兔子灯,说道:“补丁太多,光透不出来!”

    陆小乙脸色讪讪,不好意思道:“那啥,我第一次糊,经验不足。”

    余粮又翻转着第二个兔子灯,“这个还行,送你吧!”

    陆小乙瘪嘴:“这兔子灯都没做全,还差身子呢!”

    余粮挠挠头,“没窗户纸了,就这样吧。”

    陆小乙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余粮给她做的,哪怕是个兔耳朵,她也觉得好看。

    小心翼翼的翻看兔头灯,陆小乙道:“要是有红纸就好了,给兔子做对红眼睛。”

    余粮苦着脸表示遗憾。

    陆小乙想到什么,颠颠的跑去灶房寻摸,真让她找到一些红萝卜,切碎捣汁给兔子灯染了对淡淡的橙色眼睛,然后,得意的对余粮道:“咋样?我厉害吧?”

    余粮就喜欢看她得意的小模样,忙不迭的点头。

    陆小乙跟余粮说了会儿话,便兴高采烈的提着兔头灯回家了。

    小庚爱的不行,跟在陆小乙屁股后面嚷嚷,陆小乙提着灯逗他,举的高高的就是不让他够着。

    “大姐,大姐,给我玩玩呀!”

    小庚追出院子嚷嚷的更急切了,把陆婆子引出来,训陆小乙道:“你给他不行啊?逗得他团团转,摔了咋办?”

    陆小乙把灯递给小庚,然后朝陆婆子道:“逗他玩呢!这就给。”

    陆婆子满意了,进西院忙自己的去,陆小乙嗖的一下把兔头灯从小庚手里抢过来,哈哈笑着在前面跑,小庚又急吼吼在后面追。

    到了晚上,陆忠把一小节蜡烛锯两截,兔子灯里放一盏,兔头灯里放一盏。

    暖暖的烛光透出来,氤氤氲氲的给生硬的花灯注入了灵魂,让它瞬间鲜活起来。

    灯光若水融入夜色,夜色若水肆意漫浸。

    陆小乙静静眺望两盏花灯,灯下是灰白的窗、暗红的新春对子和褐色的门扉,陆忠和玉兰站在屋檐下看灯,小丁小庚在院子里追逐玩乐。

    元宵夜,竟是如此的静谧祥和。

第65章

    ();    二月里,天气渐暖,田野村陌泛起浅浅的绿意,遥看有草色,近却无痕迹。

    祁溪的浮冰已不知不觉消融成水,几只白鹅麻鸭扭扭摆摆下了溪,溪边几丛迎春花也早早的吐出明黄的花苞。

    春天来了。

    陆小乙久盼的碱土也来了,还是余粮亲自去城里驮回来的。

    路过陆家院外,余粮特意下车告知,陆小乙正在帮玉兰晾衣服,找个借口跟着余粮出门去,玉兰只简单交代几句,就不再管她。

    祁风也在车上,嬉笑着对陆小乙眨眼,喊她假小子,陆小乙点头算是招呼。

    马车停在山脚,祁风让余粮搭手把两麻袋碱土从车上搬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麻袋上,指着山腰的余家院子,抱怨道:“诶!我说,你这破玩意儿怎么搬?我大老远从蒙国驮回来,不会还要帮着搬到山腰去吧。”

    余粮笑道:“能者多劳。”

    祁风嗤了一声,“我没你能耐!你自己搬去,我不管。”

    陆小乙问余粮:“粮哥,风哥是软腿子吗?一麻袋土都搬不上山。”

    祁风跳到陆小乙跟前,嚷道:“你这假小子,凭啥说我是软腿子?”

    陆小乙挑眉,“你不搬就是软腿子!”

    祁风正要发作,很快反应过来,得意道:“嘿!你这假小子想激我,我才不上当!”

    陆小乙小花招被识破,嘻嘻一笑,“风哥果然聪明。”然后对余粮道:“粮哥,我帮你搬吧。”

    “你搬不动,我搬就行。”余粮拎起一个麻袋使劲甩到肩上,一声不响的往山腰走去。

    祁风无奈的起身,拍拍手掌扛起另一个麻袋跟上,一边走一边抱怨:“你说你大老远带这破玩意干啥?一不能吃,二不能卖,三不能长草,四不能下蛋。”

    余粮和陆小乙都不搭理他,由着他唠叨,到了余家院子,祁风把麻袋一扔,大大咧咧的坐到院里的方凳上,夸张的嚷嚷:“小爷的腰都要累断了,那谁,假小子,你过来帮小爷锤锤!”

    假小子也是姑娘好不好,又不是卖身丫鬟,凭什么对她呼来唤去。陆小乙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余粮把麻袋搬到后院堆叠好,然后开始逐客,“风子,没你事了,赶紧回吧!”

    祁风跳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余粮,“哪有你这样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余粮笑道:“别显摆了,你有几把刷子我还不清楚吗?”

    祁风跳脚,“你又想暗示什么?我告诉你啊,当年在学堂里,我只是懒得学而已,我脑子可不笨!”

    “恩,我知道,你都说过不下一百遍了。”

    祁风眼睛上翻,真在计算次数,嘴里喃喃道:“有一百遍吗?我怎么感觉没到一百呢!”

    余粮也不跟他扯皮,一把扯起他往院外推,“不是我不留你,来的时候祁叔说了,让你送了赶紧回去,镖局等着用车,有趟镖不能耽误。”

    祁风虽然嘴上不着调,但办起正事来还是一本正经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抱怨余粮,“你跟我爹一样有事没事唠叨个没玩,我不过想跟你瞎扯几句而已,耽误不了正事。”

    余粮道:“如今镖局生意清淡,好不容易有趟镖,不能耽误了去。”

    “好,好,我走还不行吗?真是怕了你了,那我改天空闲了再来找你。”

    “恩,我不送你下山了,我这里还有事。”

    祁风看了余粮一眼,余光又瞟向陆小乙,暧昧的笑道:“你跟假小子有啥事?”

    余粮脸一红,“你走不走?”

    祁风哈哈笑着往山下走去。

    余粮红着脸看向陆小乙,陆小乙装着一副天真模样,余粮释然多了。

    “小乙,你看这土是你想要的吗?”说完,余粮把两个麻袋解开,让她过目。

    陆小乙凑近细看,只见麻袋里的土呈现大大的结块状,有些偏白,断面露出细小不均匀的蜂空隙,用手搓擦,感觉很干很硬,带着少许粉末,跟前世西北戈壁的碱土如出一辙。

    陆小乙高兴极了,对余粮道:“粮哥,太好了,就是这种土。”

    “一麻袋够了吧?”

    见陆小乙点头,余粮动作麻利的把戈壁土倒出来,整整三大块坚硬的土疙瘩,用脚踢了踢,说道:“这土真硬,难怪不能长庄稼。”

    陆小乙故意道:“这些土里有妖怪,当然长不了。”

    余粮明显不信,蹲下来仔细翻看土疙瘩,喃喃道:“这土能烙饼吗?看起来脏脏的,要不要洗一下?”

    陆小乙挠头,洗不洗她真不清楚,想到戈壁土盐碱化严重,洗一洗泡一泡终归没坏处。

    余粮见她点头,赶忙把土疙瘩装回麻袋,扛下山扔到祁溪里泡洗一番,再扛回来晾着,然后把另一袋扛去清洗。

    全程都是余粮在忙碌,陆小乙又甜蜜又愧疚,甜蜜余粮的体贴能干,愧疚自己帮不上忙。

    余粮哪里知道她小丁丁的脑袋里这么多复杂想法,只一门心思的把土疙瘩往阳光下摆放。

    湿哒哒的土疙瘩一时半会儿晾不干,作为报答,陆小乙帮着余粮做中饭:细麦面擀薄切条,再煎两个外焦里嫩的荷包蛋卧在面条上,没有青菜和葱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玉兰给的腌辣椒和腌萝卜丝,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就做好了。

    见余粮吃的高兴,陆小乙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不少,蹦蹦跳跳的下山回自己家去。

    中饭后,阳光温软,陆小乙估摸着碱土晒干了,又偷偷摸摸的出门,被小丁小庚堵个正着,小庚更是抱怨的厉害,“大姐,你早晨去哪儿玩了,也不带我和二姐?”

    陆小乙嘿嘿笑道:“去粮哥家玩去了。”

    小庚听后反应更大,“为什么不叫上我?”然后冲上前拽住陆小乙的衣袖,顺带给小丁使眼色,“二姐,你拽那边,大姐不带我们,我们就赖着她。”

    小丁笑的眉眼弯弯,“别说的那么可怜,你上午不是跟狗子他们玩的很开心吗?”

    小庚噘嘴,“狗子他们不好玩,宝哥和强哥也去学堂了,都没人带我玩了!”

    陆小乙听他越说越可怜,赶忙哄道:“好啦,大姐错了,往后大姐走哪儿一定带上你!”

    “还要带上二姐。”

    “好,好,都带上。”陆小乙笑着答应,带上两个跟班往余家去。

    余家院门大开,黑虎听见动静远远跑来迎接,又扑又跳的很是欢喜。

    余粮拿着手锤靠在院门框等着她们,见陆小乙看过来,笑道:“土疙瘩太硬,必须用锤子敲才行!”

    小丁小庚对土疙瘩不感兴趣,跟黑虎在院内院外追逐玩乐。余粮坐在小板凳上,一锤一锤的把土疙瘩敲成粉末,陆小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闷闷的锤砸声传到耳朵里,竟觉得分外动听。

    中途,陆小乙问余粮家有空闲瓦缸吗?余粮放下手锤,起身去屋里搬出一个空瓦缸。

    陆小乙一边往缸里捧着粉末一边说:“这土来的不易,要节约着用。”

    余粮看她捧的认真,笑道:“没事,以后可以再找祁叔从蒙国带。”

    “怎好意思再三麻烦他们呀。”

    余粮笑了笑,不说话,继续锤砸着土疙瘩,一麻袋锤完,见时辰尚早,又把另一袋锤成粉。

    前次失败的馕坑还在,陆小乙也不打算重新挖坑,打算在旧坑基础上刷上一层碱土,然后是忐忑的等待。

    待到碱土层风干,坑里放柴火烧制,陆小乙看到熟悉的那种白,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余粮见她哭以为又失败了,安慰道:“这土要是不行,下次让祁叔再带其它土回来试试。”

    陆小乙揉眼笑道:“粮哥,我们成功一大半了,我是高兴的。”说完,往灶房跑,“我给你做烤饼吃。”

    随后的和面醒面做饼一气呵成,轮到放进馕坑烤制的时候,陆小乙心还是悬着的,毕竟火候的掌握、时间的拿捏她都没有经验,更让她忧心的是坑壁能不能抓牢面饼,万一如上次那样中途掉到火堆里,陆小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余粮帮她估摸着时间,大约一炷香后,坑盖揭开的刹那,陆小乙再一次红了眼,谢天谢地,饼子妥妥的紧粘在坑壁上,可以说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陆小乙小心翼翼的把烤饼捞出来,约莫盘子大小的烤饼散发着纯纯的麦香,陆小乙掰了一小块儿,除了有些夹生外,吃起来口感跟前世的馕饼无异。

    余粮把剩下的饼子吃完,赞不绝口。

    陆小乙急冲冲的跑回家,背着玉兰挖了些细麦面,再拿上几支香,回到余家小院,一个饼一个饼的试,揣摩火候和时间,唯独夹生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又急冲冲的跑回家请教玉兰。

    玉兰道:“锅里菜不熟,加点水闷一闷就好了!”

    陆小乙恍然,想起前世见李雯妈妈递给李雯一个空盆,陆小乙问她,告知是淡盐水,因为她没见李雯妈妈实际操作过,所以把这点忽略了。

    往往都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环节,一旦你忽视它,它就会成为你停滞不前的一个坎。陆小乙暗暗告诫自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后做人做事都要谨慎细微,不能马虎大意。

    烤饼终于成功了。

    早一天上市早赚一天的钱,可如何跟玉兰和陆忠说呢?不能明说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只好打着余粮的旗号了,反正这个馕坑也是她和余粮一起弄出来的,她只有空泛的点子,实际操作都是余粮来完成的,馕坑有余粮一半的功劳,将来烤饼上市,一定要给他算些份子钱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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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普通的穿越女在古代农村种点田、致点富、发点财、嫁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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