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readx;官道口离下溪村没多少路,刚走到村口,遇到一个年轻妇人,只见她眉眼上挑,眼角颇有几分风情,鼻尖稍勾,唇丰色艳,虽然肤色偏黑,也算一黑里俏娃,只是这身草绿色对襟襦裙,不太适合她,显得她肤色更黑了。
陆小乙穿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这妇人,只好装着没看见,埋头走自己的路。
“诶!陆家小乙,没看见婶儿在跟你打招呼吗?”
若是摇曳多姿、顾盼含情算是打招呼的话,陆小乙确实有些失礼,枉顾美人了。
“婶儿早啊。”不带姓,糊弄过去再说。
“小乙,你大早从哪儿过来呢?”
“呃~我爹忘拿中饭了,我给送去。”
“那就是从官道过来呗,有没有看见你张家大叔的车啊?”妇人说起话来眼角上挑,眼神像是小钩子。
“张家大叔?”陆小乙想了想,“高明叔吗?”
“嗯!嗯!不是他还有谁呢。”
声音好媚,听得陆小乙打了个冷颤,张高明的媳妇陆小乙是见过的,当初菜地一役也算过过招,眼前这个妇人又是谁呢?陆小乙猛地想到一个人,陈四媳妇,小寡妇。
她表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妇人,试着喊了声,“陈婶儿!”
妇人笑话道:“都说陆家小乙聪明伶俐,今天咋傻乎乎的?”
陆小乙索性呵呵傻笑起来,陈寡妇把刚才的问题又重述一遍。
陆小乙翻着眼睛仿佛在回忆,然后很诚挚的说:“婶儿,我走得时候见张大叔的车还在呢,说是送谁家小媳妇出关,住一夜就不给钱,后面的就没听见了,婶儿,张叔说的是啥意思?怎么住一夜就不收钱了呢?”
佯装天真的看着陈寡妇。
陈寡妇脸色顿时黑的跟包公一样,陆小乙故作吓坏了的模样,带着哭腔道:“婶儿,你脸色好吓人,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寡妇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小乙乖,赶紧回家去吧,婶儿还有事呢,我先走了。”
陆小乙看着陈寡妇急冲冲的往官道方向去,走了十来步,又折身返回,想来是不想跟张高明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开吧!
毕竟,她是个寡妇。
陈寡妇快步追上陆小乙,笑眯眯的掏出两文钱,摊开在她手心。
有求于人,用钱贿之,陆小乙故作不懂,疑惑道:“陈婶儿?”眼神又频频瞄向陈寡妇手里的两个铜钱,一副受不了诱惑的模样。
陈寡妇笑得和蔼,语气诱哄道:“小乙,婶儿向你打听些事,你乖乖告诉婶儿,这两文钱就是你的,你拿去买糖吃啊。”
陆小乙忙不迭点头,语气急切道:“婶儿,你快问,快问。”甚至伸出舌头舔舔唇,一副特别馋糖的模样。
“小乙,你爹的驴车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陆小乙早料到她要问这个,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何况涉及钱财的人心,更是千心千面。她把驴借给张高明去载客,就想从中分点钱,可是,她又不是人家的正经媳妇,很多东西不可控,心中的猜疑只会更多。
再想到刚才张高明在背后辱骂她爹,她忍了气,这会儿陈寡妇送到她面前,她怎会轻易放过,明知张高明生意是最差的,却这样跟陈寡妇说:“我听爹跟娘说‘哎!我嘴笨不会说话,一天能赚个六七文就顶天了,那张家老大嘴甜手快会来事,客人都被他抢光了,几个拉车的就他赚的多。’陈婶儿,我爹这一阵儿天天回来叹气,赚不到钱,咱家好久没买肉吃了。”
陈寡妇想起张高明对她说一天三四文收入,有时候还打白板,根本赚不上钱,原来都是骗她的!陈寡妇脸色变的很难看,小声诅咒道:“挨千刀的黑心玩意儿,算盘打得真够响的,用老娘的驴,赚的钱都昧完了。”
“陈婶儿,你说什么呢?我没听见?”陆小乙凑近故意问。
“啊?呵呵!婶儿混乱念叨的,没啥没啥!”陈寡妇赶紧挂上笑脸,看着陆小乙天真的面孔,想到自己从小孩子口里去套人家私,很不厚道,陈寡妇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不由多了几分担心,万一小乙回家跟玉兰说了,玉兰肯定要来找她叽歪,要是被陆婆子知道了,她更讨不了好,那可是下溪村出了名的难缠人,上次张高明媳妇就遭了道。
陈寡妇把手里的两文钱再一次摆到陆小乙眼前,“今天婶儿问你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讲好不好?你答应婶儿,这两文钱就归你了。”
陆小乙点头如捣蒜,伸手去接钱。
陈寡妇笑眯眯的把两文钱交给陆小乙,顺势拍拍她的头,“小乙最乖了,你只要听话,婶儿以后再给你钱买糖吃。”
陆小乙点头,把两文钱放在袖兜里,蹦蹦跳跳一副特别高兴的模样。
陈寡妇放下心来,跟陆小乙拉开些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两人前后脚进村。
张家院子正好在村中央的岔路旁,一张大磨盘一颗老榆树,就成了下溪村人热衷的一个闲话聚集点。
正是闲时,陆小乙远远瞧见三五个妇人围在磨盘周围纳鞋底,张高明媳妇收拾的干净鲜亮,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高声说笑。
待陆小乙走近,刚好听见赵婆子在眼馋张家媳妇,“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啧啧,瞧瞧这颜色这款式,咱下溪村找不出第二件。”
张家媳妇笑的满面春风,假装捋头发,引得众人视线聚焦到她头上一只镶南红石的银簪上,引起一阵惊呼,“哇!瞧这簪子,值不少钱吧?”张家媳妇笑道:“我家夫君说不值钱,让我戴着玩儿。”
“高明出手真大方,肯定是赚上钱了。”赵婆子啧啧赞道,“对自家媳妇也舍得花,哪像咱家那个,抠得一文钱想掰十瓣儿用。”
张家媳妇笑的得意,却没笑到心里去,这些衣服首饰都是前夫和离给她的赔偿,她二嫁张家本就毫无颜面,这些东西一直压箱底不好意思穿戴,无奈张高明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也被人指指点点,为了抓住夫君的心,她把压箱底的布料找出来做了几套新衣,银簪子也亮出来,一心想把自己收拾漂亮点。
这不,效果很明显,张高明这几天夜夜腻着她,好言好语哄着她,周围邻居更是羡慕她。
张家媳妇笑的正欢,见陆小乙走来,想着上次吃的亏,顿时拉下脸,嘴上虽然不挠刺陆小乙,但眼神仿佛刀子似得剜她。
陆小乙假装没看见,因为马上就有好戏看了,刚才这群妇人谈论的话,陆小乙听得一清二楚,在她身后十来步远的陈寡妇肯定也听到了。她前脚给张高明上了眼药,这会儿张高明的媳妇也来继续抹黑,新衣、南红簪子,这不是**裸的昭示他家男人赚了钱了吗?
至于真的赚没赚到钱就只有张高明自己知道了,至于驴还借不借只能静观后效了。
张家媳妇看陆小乙生厌,看到陆小乙后面黑俏的陈寡妇,那就是有仇。
张家媳妇马脸拉的老长,朝着陈寡妇高声道:“哟呵,老远就闻到一股骚臭,原来是只骚狐狸窜过来了。”
其他妇人也瞧见了陈寡妇,眼露鄙弃,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陈寡妇也是个不怕事的,她不慌不忙的走近,盯着张家媳妇上下打量一番,嗤道:“某些人长一张马脸,浑身马粪味,熏跑一个又一个!”
张家媳妇噌的站起来,把手里的鞋底往地上一扔,冲过来指着陈寡妇的鼻子骂道:“老娘又不是被休,和离也比你克夫强,你嫁进门三年就把男人克死了,生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你这个扫把星,你到处祸害人,你这个骚狐狸,你到处勾搭人,只要给你几个铜子儿,你都愿意张腿,你这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撕烂你的狐媚子脸!”
张家媳妇气势汹汹,连连炮轰陈寡妇的痛处,陈寡妇脸色更黑了,看其他几个妇人看好戏的模样,心想真要是干起来,她讨不了好,于是很识时务的扭头便走,暗暗咬牙,今日受的气必须找张高明讨回来。
张家媳妇叉腰骂的更起劲了,直到陈寡妇的背影消失在某堵围墙后面,才弯腰把鞋底捡起来,抖抖上门沾的土,坐下来跟其他妇人痛斥陈寡妇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个风流俏寡妇。
陆小乙没心听这些闲话,屁颠颠的回家把赚到的两文钱装到一个小罐里,她的个人财产终于突破零了,虽然不是体力劳动所得,也算脑力付出吧,陆小乙高兴的晃着罐子里的两个铜钱,自嘲自己是个小财迷。
第二天晚上,听陆忠跟玉兰说:“张高明不载客了。”因为驴没了,被陈寡妇收回去了。
玉兰骂着活该,小声跟陆忠说道:“那陈四媳妇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田地一个人也种不了,咱们村敲她门爬她床的人不少,平时帮她挑挑水劈劈柴,春季帮着播秋季帮着收,也算顾上她了,可这张高明就靠个嘴甜糊弄她,这次把她家驴借出来,钱没给一分倒给她弄一身骚,往后能不能再借到驴就难说了!”
陆忠没好气道:“他们那团糊涂事,少去搭理,张高明就是个荤人,到哪儿都不清静,整日说些荤话也不分场合,有些大姑娘小媳妇坐车,他也咧着嘴胡说一通,好几次差点被人揍,还是我们劝开的。”
玉兰更小声道:“听说张高明把她媳妇打的哭天喊地,呸!真不是个男人,还把他媳妇嫁妆里一支值钱的簪子偷走了,也不知道去当了还是送人了,那张家媳妇跑到陈四家又哭又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周边村子都传开了,丢人!”
陆忠皱着眉头,“少去参合这些事,也少跟这些人来往!”
玉兰点头,音量放的更低了。
陆小乙为了听到更多后续,身体前倾,全部重量都附到门扉上,吱嘎一声响,被玉兰逮个正着,陆小乙嘿嘿傻笑着,“我什么都没听到!”脚底抹油溜号了。
第37章
readx;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陆小乙要跟着祖父去城里卖草垫草篮了,陆寿增用稻草绳把筐子篮子串两串,用扁担挑两头,坐陆忠的车进城。
陆小乙想到上次逛的那条繁华大街,让陆忠把他们送到那儿,挑了个好位置,左边是水果摊,右边是蔬菜摊,两个摊主都是常年做买卖的,特别会吆喝,正好能借他们的势。
陆小乙跟她祖父商量完,给左右摊主各送一个草垫,方便他们累了可以席地而坐。
两个摊主都很高兴,对新来的祖孙俩印象不错。
陆小乙把草垫草篮分类放好,又激动又急切的看着过往行人。前世她只在大学校园里练过摊,卖些二手书籍,也不用吆喝,默默的坐在宿舍区路灯下等着就行。
如今摆在眼前的不是书籍,也不是在安静的校园路灯下,面对一堆淡黄的编织品,看着络绎不绝的却对她不屑一顾的行人,她嗓子痒的难受,有种想大声吆喝的**。
旁边卖水果蔬菜的小贩,喊得一声更比一声高,陆小乙张了张嘴,发现她吆喝不出来,苦着脸看向祖父。
陆寿增跟孙女面面相觑,一贯喜欢地里刨食的他,也没有摆摊吆喝的经验,往常编的柳条筐都是堆在家里自给自足,他从来没有想过沿街叫卖,这次被孙女灌了**汤,挑着两串草篮进了城,然后,就傻眼了,让他吆喝,他根本张不开口。
祖孙俩只好蹲在草篮子后面,当起了姜太公。
左边的水果摊已经成交了三笔了,右边的菜摊已经成交了五笔,中间的草篮子摊无人问津。陆小乙脑海里翻涌着前世今生所有吆喝叫卖的台词,心理这关却过不了,她不好意思开口,不好意思推销,走过路过的人也就看不见她。
陆小乙默默观察着左右两位摊主,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终于鼓起勇气朝一旁选水果的几个妇人道:“几位婶儿买个篮子吧!又好看又结实的草篮子!”
无奈声音太小,完全被旁边摊主嘶声裂肺的吆喝声掩盖下去了,陆小乙咬着嘴皮,暗暗给自己鼓劲,高声道:“来来来,快来看啦,又好看又结实的菜篮子,提着它去买菜,别人都给你便宜,提着它去买水果,别人都给你送两个。”
左边一个挑水果的妇人听见了,笑道:“你这姑娘真会说笑话,我要买你这篮子,这位老板送我水果吗?”说完,又看向水果摊主。
陆小乙有些后悔自己胡说八道,脸色讪讪的看向水果摊主,不想那青年人却笑得灿烂,对那妇人道:“送,送,你提那篮子来买三斤桔子,我送你一斤!”
妇人顿时绽开一朵笑容花,高兴的问陆小乙:“小姑娘,那椭圆篮子多少钱一个?”
“五文钱一个。”陆小乙激动的说道:“婶儿的眼光真好,这个椭圆篮子最适合提水果了。”说完,把篮子递过去让妇人试手感。
“恩,这篮子编的真好,口小肚大不怕撒,那就买一个吧!”妇人掏钱,陆小乙激动的收下,不停的说谢谢。
妇人把新买的桔子装到新篮子里,黄橙橙一片,果然赏心悦目。
终于开张了,陆小乙把钱交给陆寿增收好,笑眯眯的感谢水果摊主,“多谢这位大哥!”
那青年朝陆小乙狡邪一笑,“本来我这桔子就是买三送一的!”
尽管如此,陆小乙还是很感激他,成功卖出去一个篮子,她信心倍增,吆喝起来也更加自然大方,很快,就有人来询问。
只要有人围观,购买效应就不可小窥。
“这位漂亮姐姐,这个圆形的小篮子最衬托你,对!就是这样,哇!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嘛!真好看!”
“真的,我从来不说假话,不信你问我祖父。”
“这位婶儿眼光真好,这个饺子包可是时下最时兴了,瞧着长带子能挎能提,装的也超多,不信把你手里的菜篮子放进来,看看,全部能装下了,才六文钱一个多划算啊!”
“叔,一看你就知道是长期跑外的,那就买个草垫吧,这款方草垫特别适合你,下雨可以顶头上,累了铺在地上就能坐,不仅能隔潮气,还能防虫咬,特别适合弄大叔这样长期出门在外的人。”
“这位婆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肯定有车,买几个草垫吧,保管坐的舒服坐的安逸。”
响午时分,陆忠牵着驴车寻来,见眼见垫子篮子卖了不少,脸上乐开了花,陆寿增更是夸赞孙女能干。
中饭是早晨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吃罢,陆忠去找活去了,陆小乙继续兜售编织品。
下午人不是很多,左右两个摊主推着车开始沿街叫卖,陆小乙让祖父守在原地,她提几个草垫篮子到附近兜售,并保证不离开祖父的视线,陆寿增才同意。
陆小乙就在这条街吆喝,不时有商队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她会好奇的驻足看一会儿驮满货物的高头大马,见有商人朝他看来,她就扬了扬手里的草垫子,“叔,买草垫子吗?走累了席地而坐,又舒适又隔潮,看,上面还有个扣,平时可以挂着在马鞍上,不占地方特别适用。”
有的商人朝她笑笑,有的直接无视她。
路过一家饭馆,陆小乙闻着里面传来的诱人炒菜香味,腿软的挪不开步,反正闻香又不花钱,索性深深的闻起来。
只听一个雄浑的男声道:“小二,装五十个馒头五十个包子带走,赶紧的!”
陆小乙扭头,一个身穿深色短褐黑裤子的中年男子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个高体壮,背影看起来像堵墙。
另一个清爽的年轻男声从陆小乙背后传来,“云哥,咱们还有好多干粮,你少买点鲜食,买多了放不住。”
中年男人回头,咧嘴笑道:“你第一次出关不清楚蒙国的路况,到蒙国最近的幽风城要绕行一段极其荒凉的戈壁沙海,这些新鲜吃食能多带点就多带点,干粮留到后面吃,而且咱们准备的干粮也放不长久……”男子停顿了片刻,才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你要吃不了这个苦,趁现在还未出城,乖乖呆在一夫城等我们回来好了!”
陆小乙见这中年男人生的剑眉星目,颇有沉稳气概,再看看身后的年轻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副商人惯常的短褐打扮,站在一匹高头大马跟前,黑发玄衣,面孔俊朗,跟中年男人有五六分神似,想来两人是血缘之亲。
少年郎被兄长小瞧,昂着头不服气,“要留你留,我可不留!你也少拿这些来吓唬我,我不怕的。”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付了钱抱着两大包新鲜吃食,大步流星走出饭馆,把吃食放置好后,招呼商队出发了。
陆小乙看着中年男人飒爽的背影,生出几分艳羡来,这可是跨过贸易团队,光看这一溜的好马,马背上整齐的箱货,就知道生意做得多大。
再看看自己挎着的几个草篮子,陆小乙心中升起一股不服输的豪气来,高声嚷道:“诶!菜篮子呢!又好看又结实的草篮子,包你买了不后悔!诶!最后五个,最后五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嗓子都喊哑了,才卖出去两个,陆小乙提着剩下的三个回到摊位上,见陆寿增祖父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个桔子,原来是她不在的期间,买水果的摊主晃悠回来特意给她的。
陆小乙欢喜的剥开桔子,分给陆寿增一多半。
陆寿增吃了一瓣儿借口太酸,牙受不了,剩下的全部给了小乙。
桔子水儿酸酸甜甜,干疼的嗓子滋润无比,陆小乙眯着眼感受那份酸甜,吃罢,顾不得歇,提着篮子又开始沿街叫卖,路过几个杂货铺,想去询问能否寄卖,不是被店家找借口推拒,就是被人冷淡拒绝,甚至赶出来,陆小乙觉得沮丧,那些种田文里慧眼识人的伯乐都去哪里了?
甩甩头,继续吆喝。
午后的秋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这趟一个篮子也没卖出去。陆小乙抬头看看天,阳光强的晃人眼,心情有些沮丧,随手把一个圆篮子罩在头顶,不理睬旁人诧异的眼光,默默走回摊位。
陆寿增笑着把孙女头上的草篮子取下来,铺了个厚厚的草垫让她坐下休息,“你这孩子太心急。”
心急吗?陆小乙想了想,确实,总感觉不卖完不甘心一样。
“今天就这样吧,卖的也不少,你也别再去吆喝了,等你歇够了咱就准备回村。”陆寿增和蔼道,“你还小,听祖父跟你讲,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人却是会累死的。所以,人应该看开点,知足常乐懂吗?”
知足常乐,有多少人能参破?陆小乙笑了笑,看着街上慢悠悠走过的古人,若有所悟。
歇息够了,陆寿增把剩下的七八个篮子垫子挑在扁担上,牵着小乙往城东门方向去。
陆小乙知道她爹回家晚,一般都是在关城门前半个时辰才启程,陆小乙不想等太晚,陆寿增不想白占一个位置,祖孙俩一合计,都同意慢步走回村。
城东门外有棵大柳树,树下一张大石桌,四个石凳。陆小乙坐车进城也没有在意,如今顺道路过此处,见七八个男人围在一起高声喧哗,有啧啧吸气声,也有后悔哀叹声,有庆幸乐呵声,更有脏话辱骂声。
这是在赌钱呢!
陆寿增憎恶的往人堆瞅一眼,一脸鄙弃模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陆寿增的视野里,如同两根钢针同时扎向他的眼睛,一股怒气喷薄而出,手劲大的把陆小乙捏的生疼。
陆小乙吃疼,抬头看陆寿增,顺着那双红眼望过去,最外围一个人分外眼熟,细看,竟然是她小叔陆勇。
第38章
readx;陆寿增把钱袋子掏出来让陆小乙装着,再取下扁担两头的草垫篮子,手握着扁担高声吼着“陆勇”,然后,怒发冲冠的奔过去。
看来,是铁了心要收拾儿子一顿。
陆勇平日里经常被他爹高声念叨,对这声‘陆勇’非常熟悉,身子一僵,缓缓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长扁担,‘哎呀’一声,踉跄而逃。
陆勇本在外围看热闹,抱头鼠窜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寿增一边撵一边挥舞扁担,要不是陆勇身手灵活,早就重伤倒地了,七八圈下来,陆寿增体力不济,支着扁担直喘气,“你给我站住,你要再敢跑就不是我儿子,就别回那个家!从今以后爱上哪去上哪去!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子!”
陆勇面露怯色,站在不远处哀求道:“爹,我没赌钱,我就是看看热闹,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陆寿增提着扁担继续追,陆勇绕着大柳树躲,终于惊动了赌钱的众人,赌钱的人有的散去,有的留下来看热闹,其中就有张家老二张高阳,陆勇的发小。
陆寿增担心张高阳回村瞎说,丢他面子,便不再追撵陆勇,冷哼一声,提着扁担回到原处,把草垫草篮挑上,牵着陆小乙走了。
官道平坦宽敞,陆小乙跟着祖父靠边走着,中间的道路留给往来的车辆和马队。这些南来北往的商队都想在新年前多跑几单生意,一路上叮叮当当马铃儿响不停,有的整装而来准备出关,有得已经回程,赚得盆丰钵满。
陆小乙回头,见陆勇远远的跟在后面,也不敢跟陆寿增说,怕他又来气,拿起扁担追一通。
陆寿增心里有气,走得步幅大且急,陆小乙真后悔没有坐他爹的驴车,完全是被祖父扯着走。
下溪村到一夫城三十七八里路,对于习惯步行的陆寿增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腿短小乙来说,却是折磨,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报道,说人的普通步行时速是4~7公里/小时,走得快的能达到10公里/小时,至于飞毛腿之类疾步如飞者,能达到15公里/小时就是超人了。
陆小乙不是超人,她只是普通人里的普通小孩,被祖父牵着急走三十多里路,回家就躺炕上挺尸,手臂和小腿酸疼的仿佛被棍棒打过,动弹不得。
小丁和小庚笑嘻嘻的凑过来,伸出五爪要给她捶背捏腿,陆小乙痒痒的受不了,翻着眼睛瞪他们,“明知道我怕痒!你们故意的是不?”
小庚扑倒在陆小乙身上,嗲道:“大姐,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哦!”
陆小乙揪住他的小发髻,扯离自己,“腻死了腻死了,张嘴给大姐看看,是不是偷糖吃了。”
小丁捂嘴笑,亲热的凑到陆小乙身边,说出实情,“大姐,娘今天在水田里挖了好多芋头,说晚上烧芋儿鸡,我和小庚都盼着你回来呢!”
芋儿鸡?好哇好哇!陆小乙肚子也应景的咕噜一声响。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陆家东院晚上吃芋儿鸡,而西院的某人却要吃棒棒鸡。
陆小乙知道她小叔的性子一贯贪玩好耍,只要不做坑蒙拐骗伤天害理的事,她觉得都无所谓。但沾上赌瘾就难说了,万恶赌为首!多少家庭因为赌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陆小乙很庆幸发现的早,也赞成祖父强力管制小叔,趁着小叔还没沉迷进去,必须把他心里那丝对赌博的兴趣彻底铲除掉。
想到陆寿增的钱袋子还在自己袖兜里,陆小乙噌的坐起来,当着小丁小庚的面,财迷兮兮的掏出钱袋,倒在炕桌上慢慢数。
小丁和小庚最喜欢数钱了,尤其是小庚,最乐意去追逐滚落地上的铜钱,要是滚到犄角旮旯里,他就噘着屁股伸手进去抠,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模样。
一共二百五十文,陆小乙哈哈大笑,又数了一遍,再次哈哈大笑,二百五虽然不是好数字,但跟钱扯上关系就变得美好起来。陆小乙数完第三遍,美滋滋的磋摸着自己赚的辛苦钱,感觉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此。她又算了算卖出去的十四个草垫和篮子,除了送人的两个草垫,收入二百二十文,看来,祖父出门去带了三十文钱。
陆小乙让小丁和小庚过完眼瘾和手瘾,才小心翼翼的把钱收起来,“一会儿祖父分了钱,你们两个也有份!”
小丁眼睛瞪的溜圆,欢呼道:“大姐,我也能分钱?可我没做什么呀!”
小庚一听有钱拿,结巴起来,“大大大姐,分分……”
陆小乙锤他发髻,“好好说话,结巴一个字,扣一文!”
“大姐,分我多少钱?”小庚立刻被治愈,说的干脆利索,吐字清晰。
“等着,我这会儿给祖父拿去,一会儿再给你们分!”陆小乙跳下炕,汲鞋出门去。
陆寿增正坐在堂屋大厅,黑着脸骂陆婆子,“你这蠢妇,看看你惯的人,都沾上赌了。我就纳了闷,天天说去城里找活干,就是拿不回钱来,原来是去赌钱了,今天要不是被我瞅见,他还把咱蒙在鼓里!”
陆婆子纵使再骄纵陆勇,听到赌钱二字,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混蛋玩意儿,今天回来,看我不把他手给剁了。”
陆寿增嗤笑道:“他一直在我后面走,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懒得搭理他,官道上撵来打去的丢我的脸。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他人,肯定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我让他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不信他不回这个家!”
老夫妻火气上头,也没注意陆小乙到了堂屋门口,陆寿增见到孙女,脸色慈和起来,朝陆小乙招手,“啥时来的,也不吱声,过来过来,到祖父这儿坐。”
陆小乙把手里的钱袋递给他,陆寿增笑着接过,数出三十文钱,剩下也不数,全部递给陆小乙,“这些都拿去,都是你辛苦赚的。”
“祖父,篮子垫子全都是你编的,我就出了嗓子劲儿,要不了这么多。”陆小乙实话道。
“让你拿着就拿着!”陆寿增扯过陆小的手,把钱袋放在她手心,“你小叔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他成亲借的十两银子也不知啥时候能揍够,这点钱就放你那里吧,能还一分是一分!”
陆婆子脸色焦急,想说什么又慑于陆寿增的威压,只得死死盯住钱袋子。
陆小乙握紧钱袋,笑道:“那好吧,祖父,我帮你管着,我会记着账的。”
陆寿增笑着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过几天凑够数了,咱们再进城去卖!”
陆小乙点头,拿着钱回到东院,苦于没有笔墨,只能心里默默的盘算:生产和销售同等重要,她打算跟祖父五五分账,她分一百一十文,小丁小庚刘宝和申强都帮她割软席草了,也该有工资,陆小乙计划给他们每人十文钱。小童工用起来,就是成本低廉,给钱算是鼓励吧,给太多不好,养出她这样的铜臭味就不好了。
想到这儿,陆小乙不禁莞尔。
小丁小庚各得十文钱,马上被突如其来的‘巨款’砸晕了头,小丁笑的忘记了遮牙,小庚忙着找地方藏钱,感觉家里哪儿都不安全似得,急得抓耳挠腮。
玉兰笑着拿走他两文,“这是上次进城的车钱,我替你爹收了。”
小庚啊啊叫着,把两文钱抢回来,躲到炕角玉兰够不着的位置去了。
陆小乙把自己的钱罐子翻出来,又找玉兰缝了几个小布袋,把祖父的,自己的,小丁的、小庚的钱分别装好,一起放到钱罐里。
玉兰如今也不把小乙当孩子看,看她细心理财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笑。
晚上陆忠回来,陆小乙把小叔的事跟他说了,陆忠顿时黑了脸,急冲冲的去了西院。
玉兰把晚饭摆上桌,等陆忠回来吃罢,才问道:“小叔回来了吗?”
陆忠脸色不好,摇头,“没见人,估计躲到高阳家去了。”
提到张高阳,玉兰口气不善,“小叔也是糊涂人,事到如今还跟高阳拎不清。”
“爹本来就生气,他再这么一躲,更是气上加气。”陆忠对他这个弟弟很是失望,叹道:“爹心里明镜似得,就由着他躲,这顿揍积攒下来,估计不会善了!”
玉兰对小叔的行为也有些鄙弃,“爹的身体不比往年了,前几年被娘气晕过去,吴大夫就说了让他少生气,小叔也不知咋想的,把爹气出毛病来,他心里能好受?”
陆忠气的一掌拍到桌子上,厉声道:“他要能懂这些,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他那样混人脑袋里装的都是屎!”
陆小乙被他爹吓了一跳,示意小丁和小庚跟她去隔壁屋。
小庚一边走一边问:“大姐,小叔不拉臭臭吗?怎么都跑脑袋里去了?”
陆小乙笑着揉他的小发髻,“呐,你可别跟小叔学,不然臭臭都跑到脑袋里去了,大姐就不带你玩了,也不给你发工钱了!”
小庚马上表决心,天真又狗腿的模样,让陆小乙的心都软化了。
玉兰和陆忠又说了会儿话,端来热水伺候几个孩子洗漱完毕,解衣睡下,才独自去收拾。
日落而息,陆小乙如今已经适应了早睡。
秋夜寒凉,寒鸦凄切。
陆小乙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心潮起伏,赚到钱的喜悦仍在刺激她的脑神经,她慢慢的回想着今天诸事,既肯定自己的成功,又指出自己的不足,甚至矫情的感慨‘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最后又沾沾自喜期待更大的成功,赚更多的钱!
完全一副被小钱砸晕了的财迷样儿!
这时,一声怒吼从西边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求饶声。
陆小乙翻身起来,披了外衣往外走,见玉兰和陆忠也起来了。
玉兰横了小乙一眼,“还不进屋去,穿那么少谨防着凉!”
陆忠道:“你们都回屋吧,我过去看看!”
陆小乙上前挽着玉兰的胳膊,撒娇道:“娘,你陪我一会儿,我睡不着!”
玉兰笑着跟陆小乙回到屋内,见小丁小庚睡得香甜,温柔的上前掖了掖被子,眼神示意陆小乙赶紧躺下。
陆小乙小声道:“娘,祖父这么晚了还等着小叔呢?”
玉兰无奈,“哎!知子莫若父,你祖父是料定他晚上会偷摸回来,在院门口等着呢!”
陆小乙竖着耳朵听西院那边惨叫声和求饶声越发高亢,担心道:“祖父会不会把小叔打死?”
“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事,赶紧睡吧!”玉兰靠坐在炕头,把小乙连被裹在身侧,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
夜,一下安静下来,西边的吵闹声也变得不足为患,一天的困顿全部浮上来,陆小乙眼皮越来越沉,很快陷入黑甜的梦乡。
玉兰听到陆忠回来的声音,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孩子们的卧房。
第39章
readx;鸡鸣声声催人起,小丁小庚生物钟极好,晚上雷打不动,到点睡意全无,激动的穿衣起床,顺带催促拖沓嗜睡的姐姐。
陆小乙感觉全是骨头散架了一般,两条腿更是夸张,酸疼的动不了,但架不住两个缠人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起来。
早饭后,她便得知了陆寿增的决定:再不许陆勇去城里找活干了,家里的田地全部由他一人耕种,必须和高阳断了来往,平时出门必须经过陆寿增的同意,不然就把他赶出家门。
陆小乙姐弟出现在西院时,陆勇正鼻青脸肿的坐在西屋门槛上,陆寿增一言不发的编着草篮子。
小庚想到昨天他爹说小叔脑袋里装的是屎,一脸同情的看着陆勇,甚至跑过去,出言安慰道:“小叔,你脑袋疼吗?脑袋疼就去蹲茅房!”
陆勇听的懵然,很快又会错意,以为小庚担心他头上的伤,苦笑道:“小叔脑袋不疼,小叔屁股疼!”昨晚屁股被他爹一阵恨揍,他四处闪躲不小心磕到头脸,今天肿的跟个猪头似得。
小庚面露悲戚,看他小叔的眼光既同情又悲悯,陆小乙担心小庚再说下去,让陆勇得知事情原委肯定更伤心,赶忙招呼小庚过来帮着搬软席草。
陆小乙抱着一捆草四下看,只见她小婶在忙着喂鸡,没见陆婆子的身影。换着往常,小庚一出现,陆婆子准第一个出现,一口一个乖孙的喊着,然后把小庚抱到后院喂吃喂喝。
今日西院气氛有些压抑,陆小乙也无心去询问陆婆子的行踪,看了看不多的软席草,对陆寿增道:“祖父,溪边的软席草都枯完了,割回来也用不了,只有等到明年夏天了。”
陆寿增笑道:“无碍无碍,明年再编吧!”
陆小乙有些失望,刚赚到一些银钱,就面临原料不足的问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节气摆在这儿,总不能逆天改命,让枯黄的软席草重新焕发生机吧?
陆小乙猛然想到余粮曾经找野葱和山蒜的地方,对了,山里头的节气稍微晚点,也许能找到能用的软席草。
想到这儿,陆小乙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提着草篮拿着镰刀狂奔出去。
还好,余粮在家,当陆小乙提出让他带着去祁溪头时,面露惊讶,见陆小乙眼神切切,说了句“稍等”,回屋换上一套黑色短打,缠上裤腿手腕,系紧腰带,背弓执茅,一副精干的猎人打扮。
陆小乙眨眨眼,不解道:“你这是?”
“顺路,去看看陷阱。”余粮关上院门并落锁,小黑狗汪汪叫个不停。
“把黑虎带上吧!训练好了以后能帮你打猎。”陆小乙建议道。
“它还小。”余粮在前面带路,陆小乙紧跟着踏上那条进山的小路。小路很窄,有的路段完全被落叶掩盖,低矮的灌木如今枯叶落尽,枝桠纵横疯狂挡道,高大的树木秋叶稀疏,阳光投射下来,整个山林静谧而温和。
余粮显然很熟悉这条小路,在前面走得十分顺利,遇到枝桠挡道的地方,他会很细心的停下来用长矛撩开,让陆小乙通过后,再继续向前。一路向上,风景时时不同处处有异,不时有野兔蹦跶和野鸡狂飞,还有小松鼠在枝头跳跃。
陆小乙第一次进山,心情雀跃,一边感受着脚下黄叶的软弹,一边享受着山林滋滋的声响。不时有黄叶飘然而下,甚至有一片落在余粮的肩头,他毫无所觉,认真的在前面带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水沛草绿处。
陆小乙很快发现了几丛黄绿色的软席草,看草叶颜色还能用,高兴的挥舞镰刀冲过去,余粮诶了一声,指了指溪边湿滑的山石,眼神提示她小心滑倒,陆小乙感激的笑笑,不再鲁莽。
陆小乙的篮子太小,塞了一捆就装不下了,想到节气不等人,也许再过几天这些软席草就不能用了,陆小乙贪念一起,把溪边能割的全部割掉了。
扎捆的时候,她才面露尴尬,捏了捏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又要麻烦余粮了。
余粮看出她的窘态,示意她放心,翻出新挖的香葱和山蒜,笑的白牙闪闪。
陆小乙指了指更远的深山,问道:“粮哥,更深的山头你去过吗?”
余粮摇头,认真道:“听说有虎狼和熊!”说完,把手里的长矛和弓箭擦了擦,“上溪村的好猎人结伴才敢去,我这样的……没去过……”语气多了一丝惭愧。
陆小乙很想安慰他,说他迟早也是个好猎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余粮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几亩山地一点山货能养活他就不错了,干嘛要去鼓吹他当好猎人呢,万一他受她言语蛊惑,往更深的山林去,一个不小心葬身兽爪,她的罪过就大了。
陆小乙想了想,说道:“猛兽凶残,粮哥还是谨慎为好,毕竟打猎是门技术活,即使是老猎人,一不小心也会遭了猛兽的道。”
接着又道:“我祖父说了,知足常乐!”说完,四下看了一圈,赞道:“这个林子就很好,一路上野兔不老少,粮哥守着这个林子不愁打不到猎物,索性当个知足常乐的小猎人,多好!”
余粮笑了笑,起身招呼陆小乙跟他去,设在溪水边的两处陷阱明显被动过,余粮揭开陷阱口,果然收获了两只野兔。
余粮把奄奄一息的野兔捞上来,系好搭在肩头,把陷阱口从新掩上,带着陆小乙去了另外两处陷阱,很遗憾,陷阱口完好如初,想来是没有猎物经过。余粮挠挠头,朝陆小乙笑笑,便折回溪边,把长矛当扁担,两头各插一捆软席草,晃晃悠悠下山去。
陆小乙提着一篮草跟在后面,瞧着前面黑衣少年高挑的背影,暗叹道:果然是‘男要俏一身皂’从背后看,余粮比上次见时壮实一些,挑着草捆的肩膀手臂显得遒劲有力,紧束的腰线结实紧扎,长腿更是修长,在秋阳融融的山林小道上健步如飞,完全一副力与美的完美化身。
自古弱者崇拜强者,愚者羡慕智者,丑者心仪美者,陆小乙也不禁被这份力量与美感吸引,心里暗暗生出几分艳羡和喜爱来。
回到余家小院,余粮把草捆放下,把腰兜里的野葱和山蒜翻出来,指了指野兔,有些羞赧,道:“叫小庚他们来吃烧野兔。”
上次吃他一顿就百般不好意思,这次陆小乙坚决不同意,连连摆手。
余粮有些失望,却不强求,把两捆草挑上,送到陆小乙家,放下草捆就走。小庚激动的追出门,嘴上说着送余粮一程,实际是跟着去余家逗弄小黑狗。
快到中午了,小庚还没有回来,玉兰让小乙去寻,陆小乙道:“不用寻了,肯定在粮哥家吃兔肉。”
玉兰气道:“这孩子越来越馋了,回来看我不敲掉他的好吃牙!”
“粮哥家偏僻,平时也没个客人,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去,他心里特别高兴,还拿兔肉招待我们。我们不吃吧,他就会很伤心的模样,要是吃了呢,我们心里又不好意思,娘,你说咋办好呢?”
玉兰笑道:“这还不简单,往后咱家做好吃的,给他送一份去,那孩子救过你的命,咱也不担心别人说闲话,索性当个亲戚来处,这样不就解决了。”
陆小乙眼睛一亮,对呀,这个办法好,激动的嚷道:“娘,咱们中午做顿好的吧!我一会儿去接小庚,总不能空手去吧!怪不好意思的。”
玉兰嗔怪道:“昨晚才吃了芋儿烧鸡,今天中午又要吃好的,你这样过日子怎么行?”
陆小乙垂头,是哦,昨晚的鸡肉都吃光了,早知道就留上一碗给余粮。
“好啦,人家粮子一份心,咱们若是吃他一顿马上就还回去,粮子心里未必好受,小庚今天就让他去吧,改天咱们做好吃的再给粮子送一份,咱们不刻意,粮子心里才会舒坦是不?”
玉兰的话是她不曾考虑到的,陆小乙心里满满的赞成,心里更加坚定,要跟玉兰学习这些过日子的智慧。
小庚吃饱饭被余粮送回来,小庚嚷嚷再去送余粮一程,被陆小乙揪着发髻训道:“你送他回去,他再送你回来,你再送他回去,他再送你回来,你不嫌累,粮哥会累!”
余粮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玉兰招呼余粮进屋歇会儿,余粮摇头,把背筐露给玉兰看,原来是要进城卖野兔和几张兔皮。
玉兰也不耽误他,让他快去,晚上顺道坐陆忠的车回来。
陆小乙目送余粮出村,感叹道:长腿就是好啊,每小时十公里不在话下。
羡慕完人家的大长腿,陆小乙便张罗着去溪边捞蚌壳螺丝。如今野菜野草都枯死了,就靠这些蚌壳螺丝肉和粗糠给鸡喂食,等到地里的冬小麦生发起来,没了顾忌,就可以把鸡群放到田间地头找蚂蚱蟋蟀吃了。
深秋溪水寒凉,陆忠给小乙做了个长柄网兜,捞起螺丝蚌壳来方便又省事。
很快,刘宝寻来了,小胖子申强也别别扭扭的出现在不远处。
陆小乙正好带着他们两人的工钱,笑着招手道:“申强过来一下。”
小胖子一脸桀骜不驯,昂着头鼻孔朝天,“你说过来就过来,哼!”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忘了这个小胖子喜欢罚酒不爱敬酒,没好气道:“快点滚过来!”
小胖子哼哼几声,不情愿的挪到陆小乙跟前,恶狠狠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陆小乙觉得小胖子的喜怒比更年期的婆子更无偿,也懒得跟他计较,掏出二十文钱,给刘宝十文,给他十文。
小美男刘宝激动的脸颊红红,长睫毛眨呀眨,“小小小乙姐,给给给我钱做……”申强不耐烦的打断,“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看你费劲的样子,我就想揍人!”
刘宝再不是当初的刘宝了,他有了小乙姐弟当朋友,也不再惧怕申强,哼道:“少少少打岔!”
申强挥舞着拳头,威胁道:“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陆小乙一阵头疼,吼道:“申胖子,你再欺负人试试?”
申强见小乙黑着脸,马上换上笑脸,摊开十文钱,问道:“为啥给钱?”
这正是刘宝要问的,陆小乙得意的笑,“这是工钱呀,你们上次帮我割软席草,这是我给你们的工钱!”
刘宝激动的问:“还还还割不?”
陆小乙摇头,“等明年夏天吧。”
刘宝有些失望,但很快被十文钱的喜悦冲散了。
申强把十文钱还给陆小乙,“哼!我又不是你请得短工,我帮你是我乐意,谁要你的工钱!再说了,我爹平日里给我的零用比这还多!”
申强如此一说,刘宝有些不好意思了,捏着钱不知如何是好。
陆小乙也不生申强的气,笑道:“呐呐,这些钱都能你们付出劳动赚来的,不是你们不劳而获从爹娘那里得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申强不要拉倒,刘宝你安心收着便是,往后需要你帮忙的,我还找你。”
刘宝点头,高兴的把十文钱装袖兜里。
陆小乙打算把申强退回的十文钱收好,怎料申强一把抢过去,“谁说我不要了!”揣好钱,捡起小乙身边的网兜子,帮着捞螺丝。
第40章
readx;随后几天,陆小乙上午时间都在西院帮忙且学着编草篮,隐隐感觉西院少了什么似的,仔细一想,原来是几天不见陆婆子的身影,忍不住好奇,问陆寿增道:“祖父,这几天怎么没见祖母?”
“懒得管她,只要不来烦我就行!”陆寿增没好气。
陆小乙溜到小婶身边,询问同样的问题,王冬梅也不清楚,说陆婆子每天早出晚归,到点回来吃中饭,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到了傍晚,陆小乙就知道陆婆子的行踪了,因为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她家报信,说陆婆子吊着张家老二的衣服,哭嚎不停。
玉兰和冬梅急冲冲的赶去,陆寿增觉得丢人,根本不露面。
陆小乙姐弟也跟了去。
张家院门口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只听人群里传出陆婆子高亢的声音,“守了你几天,今儿总算逮着你了,你这游手好闲的破烂玩意儿,你好吃懒做不碍着我家勇儿,我也不找你麻烦,但你黑着心眼拉我家勇儿下水,我饶不了你!”
张高阳跟陆勇上下年纪,也不好跟陆婆子吵,口里说着软话,让陆婆子松手。
陆婆子不依不饶,把陆勇全身的缺点都赖到张高阳身上,“乡亲们啦,你们都来说句公道话,张家老二自己赌钱不说,还撺掇我家勇儿去赌,你们说这人心眼有多黑?”
周围的乡邻一听赌钱都骂开了,纷纷指责张高阳心黑。
陆婆子嘴里骂着,手还朝张高阳脸上挠,生生挠出几个血条子来。
张高阳也来了气,使劲甩来陆婆子拽着的衣袖,推开院门往里钻。陆婆子被张高阳甩个趔趄,连连后退几步被围观的乡邻扶住,等她站稳,张高阳已经把院门关上了。
陆婆子叉腰谩骂道:“你以为你躲屋里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天天上你家骂,把你家的名声骂得狗屎烂臭,呸!我咋忘记了,你家名声早就狗屎烂臭了!你爹当年偷人家小媳妇,被人打死,生两个儿子也是这副破烂样,你家祖坟葬狗屎窝里了,一窝狗屎烂臭的破烂玩意儿!”
陆婆子骂得也是实情,乡邻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有些跟张家父子有过纠缠的婆子媳妇,为了掩饰心虚,也义正言辞的骂起张家父子来。那些光棍鳏夫更是心怀不平,骂起张家父子更不留情。
陆婆子仿佛一呼百应,心潮起伏激情高涨,嘴上更没个把门的。
玉兰让陆小乙姐弟躲远点,和冬梅合力挤进人群,左右挽住陆婆子的胳膊往家拖。
陆婆子哪里肯依,踢腾着腿,骂起儿媳来。
有些妇人觉得适可而止,不想陆婆子再闹腾下去,也上前帮忙,抬着陆婆子回到陆家。
陆小乙带着弟妹远远的跟在后面,对陆婆子撒泼耍赖的伎俩早就见惯不惊,只是有些吃惊她竟有那么好的耐心去蹲守张高阳,而且不思己过,反而把错误都怪罪到别人身上,这种愚昧的护短之心,偏激起来着实可怕。
看热闹的人也跟到陆家西院,院门被堵得水泄不通,陆小乙只好回东院,靠着墙根听对面的动静。
陆婆子的嗓子有些干哑,坐在自家院里细数张家老二的种种罪孽,最后,又开始骂玉兰和冬梅不帮她一起找张家麻烦,反而伙同众人把她抬回来,让她颜面无光,大失所望。
陆忠的马车回来,看热闹的妇人看天时不早了,都一一散去。玉兰也借口回家,把陆婆子晾在院子里。
陆寿增对冬梅道:“老二媳妇,你去灶房做晚饭吧,听见动静也别出来。”
冬梅嫁过来半年不到,心里纳闷公爹的话,却不敢多问,乖乖进了灶房忙晚饭。
陆寿增不慌不忙的把院门关上,踱到陆婆子身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陆婆子撩起来,放倒在一旁的长凳上,右手脱下鞋子,朝陆婆子的屁股一顿猛打。
陆婆子刚开始有些懵,很快就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陆小乙以前见过陆寿增打陆婆子屁股,这会一听就知道啥情况,赶忙找他爹去劝架。
西院门从里面栓死,陆忠黑着脸返回,搬来梯子从中间的围墙翻过去。陆小乙瞧见梯子,也偷偷摸摸的爬上墙头,露眼偷看。
好家伙,陆婆子跟死猪一样躺在农家常用的长板凳上,声声哀嚎,陆忠正架住陆寿增的手,劝他住手。
陆寿增气的直喘气,骂道:“要不是看在儿孙的面上,我早把你这泼妇休了!自己儿子管教不严,却厚脸去别人家生事,你!你!你还嫌脸丢的不够多是不?你不气死我就不甘心是不?”
陆忠看他爹脸色酱紫,吓的朝着西屋狂喊陆勇,果然,陆勇躲在西屋一直不敢出来。陆小乙也赶忙滑下梯子,急忙跑去请大夫。
天已擦黑,村里的小路泛着隐隐白光,陆小乙跑的急,在岔路拐弯处撞到一人,顾不得看是谁,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继续向前跑去。
那人见陆小乙跑往出村的方向,随后跟来,在离下溪村口约一里地的吴家院外,见陆小乙正一脸焦急的喊着吴大夫。
那人走近,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她。
陆小乙回转,才发现一个身穿黑衣的高瘦身影站在旁边,眼眸闪亮,竟是余粮,在一旁默默等她。
余粮朝她笑笑,安慰道:“别怕!”
陆小乙想到她刚穿来的时候,在深深的沟底,他也说过“别怕”,心里某处仿佛被轻轻拂过,有些暖有些酸。
回之一笑。
吴大夫很快荷箱出来,余粮上前接过药箱,大跨步走在最前面。
走到村口,碰到急冲冲赶来的陆勇,得知陆寿增气晕过去,几人都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陆婆子歇斯底里的催促着陆忠继续掐人中,紧接着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进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婆子和陆忠束手无策的惊慌模样,玉兰和冬梅脸色悲戚的站在一旁,小丁小庚已经呜呜哭出声来。陆小乙以为陆寿增已经没了,心头一阵发酸,眼泪不禁模糊了眼。
吴大夫赶紧上前。翻了翻病人眼皮,取出银针扎了几处穴位,陆寿增慢慢醒转过来。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陆婆子又高兴的哭起来。
吴大夫叹气,一边开方一边说着注意事项。
陆小乙回头,发现余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刚才一番寻医问药,他肯定勾起不少心酸的回忆吧,想着黑黑的夜,他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回到空落落的小院,心里又会是怎样一番难过!
陆小乙自嘲的笑笑,她不是悲观者,怎么突然变得悲观起来?也许她在这儿悲天悯人,余粮却根本不需要这份悲悯,他活的洒脱活自得,便是对他爹娘最好的慰藉。
陆小乙回过神来,吴大夫已经开完方子起身告辞,陆勇跟去取药,陆忠则守在一旁亲身伺疾。
陆家经此事一闹,陆婆子也消停了不少,天天呆在院里看陆寿增编篮子,若是陆寿增嫌弃的皱皱眉头,她就赶紧躲进屋里。
等到第二批篮子攒够数量,陆寿增和陆小乙又坐车进了城,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变得轻松多了。
这种沿街叫卖的商贩流动性很强,也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先来先占,卖完走人。陆小乙和陆寿增今天来的早,占了个好位置,四周全是买水果瓜菜的。
陆小乙扯开嗓子吆喝,效果不是很好,心里有些急,让她祖父守着摊位,自己提着一串篮子沿街叫卖去了。
即使是秋天,秋老虎厉害起来也不可小窥,陆小乙不想晒成黑妞,便挑个圆篮子罩在头上,既能吸引顾客,还能遮阳,加上她笑美嘴甜,一圈儿下来卖了不少。
陆小乙高兴的回摊位补完货,继续沿街兜售。
都说冤家路窄,这话不假。
陆小乙竟然看见陆思媳妇带着一个老妇在旁边菜摊买菜,一分一毫斤斤计较,搞的摊主一脸不情愿,丢下一句“爱买不买”就不搭理她们。
陆小乙朝陆思媳妇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料被她扭头瞅见,顿时黑了脸,丢下身旁的老妇走到陆小乙面前,扯过一个圆篮子,一副不屑的模样,“这篮子一个多少钱?”
“十七文!”陆小乙知道她无心买,故意报高两文。
陆思媳妇高声道:“哎哟,这么个破草篮子要十七文,你怎么不去抢去?而且,这篮子手工这么糙,价钱又贵的离谱,你说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陆小乙见有路人被吸引过来,态度友好的解释道,“十七文已经很便宜了,你看这手工不比青竹篮子差,价钱却便宜十几文,这样划算的篮子上哪儿去买呀?”
见路人没兴趣离开后,陆小乙又换上戏谑的笑,问陆思媳妇:“我疯不疯你还不清楚吗?也不知道那块肉砸的你疼不疼?”
陆思媳妇气的怒目圆睁,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模样,俄尔,她又换上虚伪的笑脸,“哼!你想好好做生意,我偏不让你如愿!”说完,把手里的篮子举得老高,然后重重的砸到地上,高声嚷嚷道:“哎哎!你们都来看看啦,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几根草编的破烂玩意儿也要十七文钱,这孩子心眼咋这么黑呢!”
这是一个缺少娱乐的时代,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就能吸引一帮人围观。陆思媳妇一闹腾,周围买菜的妇人婆子都凑上来看热闹。
第41章
readx;面对陆思媳妇的故意找茬,陆小乙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打心眼里感激她,这么好的托儿哪去找啊?瞧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真是天赐良机!
陆思媳妇仍在喋喋不休的诽谤抹黑,陆小乙也不辩,面带微笑的听着,等到她累了停下来的时候,才语气凛冽道:“这位大婶已经说完了,各位叔叔伯伯婆婆婶婶也容我这个小姑娘说几句话吧,咱们大鲁国各行各业都是凭本事吃饭,我正正经经的卖篮子,一没偷,二没抢,做的是正大光明的小生意,更没有强买强卖,这位大婶不买也就罢了,这样口出恶言诽谤我一个小姑娘骗钱,也不知是何居心?”
说完,捡起被砸在地上的篮子,抖抖灰递给围观的妇人,语气诚恳道:“各位婆婆婶婶都是明眼人,可以看看我祖父的手艺,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么差劲!”
果然,有不同的声音传来,陆小乙朝给出中肯评价的妇人点头,笑着感谢道:“这位婶婶的眼光真好!实话说了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城卖篮子了,买我家篮子的人多了去。偌大的一夫城,上至高门大户下到寻常人家,都说我这篮子实用又轻便,价格还便宜,这不,五十多个篮子,一个时辰不到,就剩十来个了。”陆小乙撒谎眼都不眨,明明只带了三十多个篮子来卖。
那妇人问道:“多少钱一个?”
“婶儿,你这么有眼光,算你便宜点,原价十七文一个,现在卖你十五文,你少吃一斤猪肉,就能买到这么实用的篮子,多划算呀!”
“是很换算,我买一个!”
见妇人掏钱,马上就有人跟风,很快把陆小乙手里十来个篮子疯抢一空。
陆小乙见没抢到的人言辞遗憾,笑道:“我祖父摊位上还剩几个,想买的可以跟我走,不远的,就在那边。”
没走几步,就见陆寿增挑着篮子迎面来,一脸焦急,原来陆寿增虽在摊位上守着,但时不时的会瞅一眼孙女的动静,刚开始以为她在跟一妇人讨价还价,后来见围的人越来越多,便感觉不对劲,把剩下的篮子串好挑上,急急的往孙女这边赶。
祖孙汇合,陆小乙也顾不得解释,招呼着买主把剩下的篮子买个干净。
待到人群散去,独独留下陆思媳妇黑脸站在原处。陆小乙笑嘻嘻的招呼道:“伯母,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搅合,咱家篮子也卖不了这么快!”
陆寿增听陆小乙喊伯母,面露疑惑,感觉眼前这个妇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陆小乙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这妇人的身份,陆寿增眉头皱的更紧了,一脸失望的看着陆思媳妇。
这也不能怪陆寿增,毕竟两家多年不走动,他根本没把这个侄儿媳妇认出来。而且,陆思媳妇也是生过四个孩子的妇人,容颜跟刚成亲时还是有变化的。当年陆思一心在城里求学,陆福增给他租了个小院,刚好儿媳也是城里人,小两口一直住在城里极少回下溪村,没过两年,陆老太分了家,陆福增一家也迁到城里。
陆寿增认不出她也是情理之中。
陆思媳妇更是把陆寿增忘到爪洼岛去了,不过,这会儿她再想不起这老人是谁,她就是真蠢!
陆寿增叹道:“一会儿我就去关城等着,我倒要问问大哥,这样的儿媳妇有哪里好?”
陆思媳妇脸色青红变换,朝不远处一直等着她的老妇骂道:“张妈,你傻了呀!跟个木头桩子似得站着不动弹,还不跟我走!”
那老妇唯唯诺诺,紧跟而去。
陆寿增更气,不停念叨着:“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陆小乙见祖父是真的生气,生怕他跟上次一样气急攻心昏厥过去,转移话题道:“祖父,还有十来个草垫呢,咱们边走边卖吧!正好四处逛逛!”
于是,祖孙二人开始走街串巷售卖草垫。
草垫没有篮子好卖,因为篮子是家居常用之物,家家都需要,而草垫的受众就要窄些,多是有车辆的人家购买,而那些出行有车辆人家大多家境殷实,更愿意用软和的棉花褥子当坐垫,所以,到了午时,一个草垫也没卖出去。
陆寿增笑道:“剩下的草垫咱不卖了,留着给你爹换着用吧!以后咱也不编草垫了,还是篮子好卖!”
陆小乙点头。
“走,找你爹去,干粮还在他那儿,咱们吃了就往回走。”
陆小乙一想到又要走三十多里路,腿一阵抽搐。
陆寿增慈和的笑道:“上次是祖父粗心,生起气来没顾上你,这次咱俩慢慢走回去。”
陆小乙只好点头。
陆忠很好找,只要不出去拉货,都是在固定的地点等着。三人吃完干粮,陆寿增便带着小乙往城东门走,路过一家水果摊,特意买了几个雪梨,说是给她熬梨汁润嗓子。
陆小乙感动不已,一路上更是心情愉悦,一边听祖父说着村里的陈年往事,一边欣赏着官道两边的风景,路过一片开满野菊花的山坡,陆小乙兴致盎然的采摘一把,嗅着醉人的野菊香,感慨道:同样的一段路,来回几趟,非要等到这时才发现这片野菊花,果然心情不一样,看到眼里的风景也不样。
陆小乙不由的脚步轻快起来,到家也不觉酸软疲乏。
随后的日子,陆寿增把家里存储的软席草全部编成篮子,又带小乙进了一趟城,三次下来卖了五十二个篮子,十六个垫子,总收入一千零二十文,除开祖父应得的五百一十文以及上次支付小童工的四十文工钱,陆小乙竟然攒了四百七十文,加上陈寡妇给的两文钱,就是四百七十二文。
陆小乙心情好极了,数着自己的四百七十二文,筹划着怎么过个肥年。
玉兰笑道:“过年的事不是该你操心的,你把这钱收好,我是不会用你一个子儿的,你祖父那份你也赶紧给他拿去,眼看着新年将近,花钱的地方不少。”
“娘,草篮子太便宜了,累死累活才赚这么点!”陆小乙不满足的抱怨道。
“城里扛粮袋子赚钱多,你明天跟你爹去!”玉兰故意道。
“娘,你看我这胳膊腿,能扛动什么呀?你也不心疼心疼我!”陆小乙朝着玉兰撒娇,玉兰横了她一眼,“小不伶仃的人,这么一个多月赚了四百多文钱,比你爹还赚的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陆小乙得意的笑起来,“啊哈哈!加上祖父的那份,的确不少呢!”
玉兰嗔怪道:“嘿!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还不赶紧给你祖父送钱去!”
陆小乙给陆寿增送钱,祖孙二人又是一番推脱,陆寿增死活不要,陆小乙又死活要给,祖孙二人置上气来,坐在那儿谁也不理谁。
陆婆子笑眯眯的说道:“我说老头子,你跟孙女置什么气,孩子一片孝心,你就收下吧!”
陆寿增恨了一眼陆婆子,“你闭嘴!”
陆婆子也不生气,继续笑道:“我看勇儿媳妇吐了好几次了,八成儿是有了,勇儿天天窝在家里也没赚上钱,小乙这钱正好给勇儿媳妇买点好的吃!”
陆婆子说的是实话,地里刨食能有多少收入,何况是秋冬,不卖粮卖蛋家里就没进项,说来说去还是陆勇这个混人没本事,陆寿增思虑到此,不禁皱起眉头,脸上有了怒色。
陆小乙赶紧说道:“祖父,你就收下吧,等明年夏天,可以割更多的软席草,咱们可以编凉席和蓑衣,卖的钱会更多,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陆寿增深深的叹了口气,点头算是同意。
陆小乙蹦蹦跳跳的回到东院,窝在屋里谋划生财之道。
如今没有草篮子卖,还得再想其它办法,趁着年前再赚一笔。
说到新年,陆小乙不禁想起前世年前的疯狂购物季,自古采办年货都是新年前的重头戏。那就从年货入手,高难度的炮竹烟花她没本事涉猎,只能从最普通的新年吃食上打主意。
说到吃食,陆小乙印象最深的就是川菜和西北菜了。前世她生在蜀,求学工作却在陇,两地美食更是深入她心,哦,不,是深入她胃。尤其是西北一系列的羊肉做法,更是牵动她的食指,瞬间暴露她吃货的本质。
前世同住的舍友李雯就是西北当地人,家住郊区,家里经营农家乐,专做当地家常饭菜,尤其是她家熬制的醋,拌凉菜特别酸爽绵醇,让人回味起来口水直流。她家还买了新疆的成品馕坑,烤出的馕坑肉和馕馍更是一绝。陆小乙几次去李雯家做客,李雯妈妈都拿出散发孜然香的馕坑烤羊肉招待她,还有馕坑烤出来的馍,外脆里软,热吃最香,冷了变干变脆,嚼起来又是另外一种风味,其中有一种加了刺玫花馅的烤饼,味道最是特别。
对了!就做这种玫瑰烤饼!前世她见李雯妈妈做过,就是把刺玫花瓣捏碎加糖做馅儿,放馕坑里小火烤出来,不仅好吃还能久放。
陆小乙猜想馕坑烤这种玫瑰饼是当地人的改良做法,与当地随处可见的刺玫花有关,跟传统精致的玫瑰饼做法相比,少了猪油和玫瑰果仁馅,更少了酥皮和甜腻。陆小乙相信,真正精细的玫瑰糕点一夫城各个点心铺子肯定有售,但她这种类似烤干的做法,在干燥地方更耐存储,而且越嚼越香,原理等同新疆的馕馍。
售卖的对象就是一夫城里来来往往的商队,她没记错的话,上次那个行商说过,出了一夫关到蒙国最近的幽风城要绕行一段极其荒凉的戈壁沙海,他们需要经久耐放的干粮!这么好的商机陆小乙怎么会错过,她静下心来细细揣摩,想到激动处,更是抚掌自喜。
第42章
readx;农家常吃的面饼在锅里烙的两面干脆内里软和,适合现做现吃,并不能存放太久。那种类似烤炉的馕坑,由于温度高,面饼受热均匀,能把内里水分尽量烤干,不仅耐存储而且能养胃,特别适合远行的商旅。
陆小乙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马上端着烤饼朝行商兜售,赚取大把大把的银钱。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把制作烤饼的事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怎么做?谁做?怎么卖?谁卖?卖给谁?等等细节她都细致的揣摩一番,觉得可行,马上就动手干。
可是,馕坑怎么弄?她傻眼了!这里不是前世,更没有成品的馕坑卖。
陆小乙对着她家的大瓦缸看了好久,直到玉兰戳她额头,她才回过神来。
“你这孩子又发什么疯?一下午盯着咱家的瓦缸看,一会傻笑一会儿摇头的!”
“娘,这瓦缸是哪里买的?”
“城里呗,专门有人烧。”玉兰一边说话,一边从瓦缸里往外挖粗麦面。
陆小乙不知道这样的瓦缸是否耐高温,问玉兰:“娘,这种瓦缸能不能当锅使?”
“要能刚锅使咱还买铁锅干啥?这种陶土烧的不经烧,一冷一热最容易裂。”玉兰挖够了粗麦面,把瓦缸遮盖严实,“别瞎想了,跟我做饭去!”
陆小乙无精打采的坐在灶膛前烧火,窝一团稻草往灶膛一塞,浓浓的白眼顺着烟囱飘走,火苗哄的炸开,要不是她躲得快,额头前的刘海儿就燎没了。她用烧火棍捅一捅灶膛里的积灰,看着被火光映红的灶膛内壁,笑开了花。
“娘,灶膛里糊的泥是哪来的?”天天烧火做饭,灶膛里的泥早就被烧制成坚硬的结块,陆小乙觉得可以尝试用这种泥糊灶膛模拟馕坑。
“咱家育秧田里挖的,那田里的黑泥黏糊的很,每年开春育秧苗费大劲了。”
黏性好的泥土,陆小乙仿佛看到了曙光,决心试一试。第二天一早,她就找来小铁锹在灶房后一块空地上挖坑。
玉兰气的夺过铁锹,“一大早的挖坑干啥?趁着上午有空,把我教你的那几个花样子练一练。”
陆小乙一提到绣花就头疼,拽着铁锹撒娇道:“娘,小丁比我有天分,你教她去吧!我就是干活的大老粗,你就别让我绣花了。”
玉兰横她一眼,“小丁比你自觉,一早就绣开了。”
“那我挖完坑再绣好不好?”陆小乙见玉兰坚持,又是讲条件,又是撒娇卖乖,好不容易让玉兰松手,拿回铁锹,可真枪实弹的挖起坑来,她立即傻眼了,哎!人小力微伤不起,一铁锹下去就起来那么一小撮土,何年何月才能挖出一个大坑来啊?
陆小乙不得不放弃,垂头丧气的进屋,见玉兰和小丁都安静的坐在炕上绣花,小庚在一旁玩草编的蚱蜢。
玉兰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笑道:“咋不挖了?不是口气挺大,要挖个大坑吗?”
“娘,你帮我挖好不好?”
“你先说挖坑干啥用?”玉兰慢悠悠的说道。
陆小乙想说挖个灶膛一样的坑烤饼用,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烤饼的方法来历,想说书上看来的,可翻遍她家犄角旮旯也没半本书的影子;想说从别人那儿偷师来的,可这个别人又胡诌谁呢?下溪村谁家不是知根知底。
而且,她还只是试做阶段,并不能保证成功。
陆小乙呵呵傻笑,胡乱扯道:“想挖个坑学小舅养鱼。”
玉兰把手里一个碎布头扔过来,“在这上面练,用我以前教你们的三种针法各练一遍。”
陆小乙苦笑,还三种针法,她穿来到现在一次绣花针都没摸过,这不是为难她吗?
“小庚,跟大姐捞螺丝去!”准备溜号。
小庚立刻滑下炕,汲鞋跟上。
玉兰按住一旁的蠢蠢欲动的小丁,无奈道:“你姐也就这样了,你好好跟娘学。”小丁只好坐回原位。
陆小乙笑道:“小丁好好学,将来帮大姐做新衣裳。”
小丁点头,眼里迸射出自信的光,“我还要帮爹娘和小弟做新衣裳。”
不爱绣花的陆小乙带着小庚在溪边捞螺丝,遇到放鱼篓子的余粮,激动的上前打招呼,小庚最关心的是黑虎,嚷嚷着要去余粮家,余粮更是热情的邀请他们去玩。
陆小乙正愁没地方试做馕坑,看见余粮眼前一亮,约好中饭后去。
余粮笑的开心,帮着小乙捞螺丝蚌壳。
中饭后,陆小乙还在剁鸡食,小庚就催开了,亦步亦趋的跟在陆小乙屁股后面,仿佛一只发了孵疯的母鸡,叨叨不停。
陆小乙也不理他,等手里的活儿干完,才牵着他往余粮家走。
三天两头往余家跑,陆小乙也不怕人说,并不是她如何标新立异、摒弃世俗、反抗封建礼制,反而作为穿越人士,她更惜命,更懂得入乡随俗潜伏隐藏的重要性。据她观察,下溪村不仅有张家媳妇这样和离后二嫁的,还有寡妇再嫁的,说明当前的鲁国民风还算开化,她这样十来岁的乡村小土妞更没那么多忌讳,喜鹊春花比她还大一岁呢,照样天天耍的疯,那些家里缺少劳力的,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照样下地干活。
陆小乙心理毫无压力,到了余家也不扭捏,大方的跟余粮说了做馕坑的想法,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不出所料,余粮只是笑着点头,更根本不会像玉兰那样穷根问底。
陆小乙高兴极了,拿个棍子在院里画馕坑的大致图形,又比照自己的高度,描绘出一个口小肚大的土坑模样。
余粮很聪明很快领会了,拿出铁锹在后院挖坑,陆小乙想帮着提土,余粮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示意她坐。
陆小乙不好意思的坐下,想到自己不过轻松的动动嘴,就要他下苦力干活,愧疚的红了脸,见他一锹一锹的挖土,手臂力腰健腿携力劳作,仿佛挖土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做起来姿势竟如此优美,陆小乙脸更红了。
余家后院紧邻崔嵬的山岭,陆小乙挪开停驻在余粮身上的视线,仰望色彩斑斓的深秋山岭,小庚跟黑虎玩耍的笑声从前院传来,陆小乙觉得此刻静谧又美好,眼光不禁又回到余粮身上。
到了傍晚时分,余粮才把土坑挖好,整个过程他就歇息了一会儿,完工后深深的吸口气,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陆小乙趴在坑口往里看,半人高的土坑大小很合适,洞壁铲的均匀平整,除了坑口过大外,其它都非常完美。陆小乙激动的嚷道:“粮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余粮被夸,笑得特别腼腆,“口子有些大,等糊泥的时候再想办法。”
“恩,那我明天去育秧田挖些稀泥来。”
余粮点头,看了看西下的残阳,想到陆小乙再小也是姑娘家,呆太晚不好,“天晚了,就不留你们了。”
陆小乙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拖延,喊上小庚回家去。
陆忠已经回来了,玉兰正在跟他抱怨自家的野姑娘,一下午跑的没影儿,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陆小乙笑嘻嘻的跳到玉兰面前,“娘,我听见了,你背后说我是野姑娘。”
玉兰嗔怒道:“说得就是你,也不怕你听见,一下午都跑哪儿去了?”
陆小乙戳了戳小庚,“你说!”
小庚上前抱住玉兰的腿,撒娇,“娘,我们去找黑虎玩去了。”
陆小乙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小庚又去粮哥家大吃大喝吗?就去看着他!”
陆忠对孩子一贯宽和,乐呵道:“地里没啥活,家里的事你一个人就行了,孩子们想玩就玩去吧,你就别管了。”
玉兰抱怨:“不管,不管都要飞上天了,姑娘家性子养野了,往后怎么办?”又开始愁嫁女了。
陆小乙瘪瘪嘴,凑到陆忠跟前,“爹,今天早晨都有霜了,你赶车多冷啊!”
陆忠笑的开心,“这点冷不算啥!”
玉兰赶紧到箱子里翻腾,找出一双深蓝色手套来,递给陆忠,“去年的先戴着吧,我再做几双新的换洗。”
陆小乙马上想到了余粮,“娘,你也给粮哥做两双呗!”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给粮子做棉衣就该把手套一并做上,不过现在做也不晚。”
“那先给粮子做,我这老脸老皮不碍事。”陆忠边说边笑,朝小庚伸手道:“过来儿子,爹天天在外忙着赚钱,你也不黏爹了!”
小庚赶忙扑到陆忠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甜言蜜语腻死人。
玉兰笑道:“你就别去赶车了,在家天天守着儿子呗。”
“好!那我从明儿起在家歇几天!”
陆忠说的豪迈,玉兰却急眼了,“你还真歇啊?不怕客人都被别人抢光了!”
陆忠嘿嘿笑,“不怕不怕,听说城里来了大官,守城的将军要陪同去祁山狩猎,到时候城门禁严,城里随时有官兵巡查,我想着那些官兵难应付,索性在家歇着。”
提到官兵和禁严,玉兰也吓得不行,“你说的对,那些手里拿刀的人,咱可惹不起,别为了赚几个钱,冲撞了他们,惹出事来就麻烦了。”
陆小乙道:“爹,将军他们狩猎会不会到咱们这边的山里来?”
“不会,咱们这一片几个村相邻,人多地多,山里的野兽早躲到深山里去了,城里的将军想射大野兽,就得往深山里寻去。”
玉兰叹道:“听说守城的将军能空拳打死一头老虎,空手撕开一头黑熊,一脚踹死一头野猪,也不知道他是吃啥长大的?”
手撕包菜脚踹土豆还差不多,陆小乙笑的夸张,对玉兰道:“娘,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太邪乎了吧,要说赤手空拳打老虎或许能行,这手撕黑熊脚踢野猪,会不会太夸张了?”
玉兰点头,赞成陆小乙的话,“恩,我原本也不信,听别人说得有模有样,心里又犹豫起来,便信了几分!”
陆忠却说:“守城将军真要这么厉害就好了,咱们也能过上太平日子!”
小庚从陆忠怀里挣脱出来,举着五爪学猛虎朝陆小乙扑来,陆小乙闪躲过去,他又朝另一边安静绣花的小丁扑去。
小丁笑嘻嘻的朝他举起绣花针,小庚马上退却,滚到玉兰怀里撒娇。
第43章
(); 第二天,陆忠果然没去载客,在家闲不住,扛着锄头去自家田地里溜达一圈,见新发的冬小麦已经有手指长了,回家美滋滋的跟玉兰说个不停。
陆小乙昨天跟余粮约好要挖田泥去糊坑,到了田埂才发觉说话容易做事难,别说挖泥了就是下到田里都费劲,她垂头丧气回到家,编了个借口说昨天在余粮家玩发现他家灶膛烂了,让他爹帮着挖两筐田泥去补一补。
玉兰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灶膛烂了做不成饭,粮子肯定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又对陆忠道:“你先去育秧田挖两筐泥送去,我这边赶紧烙几张鸡蛋饼,让小乙随后给粮子拿去。哎!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大冷的天也不知道饿了几顿了。”
玉兰一边念叨不停,一边张罗着烙饼,陆小乙知道他娘心善,尤其对余粮更是多了一份感激,如今她谎都撒出口了,也不好说破,乖乖的去灶房帮着烧火烙饼。
临出发前,玉兰又提出一篮麦穰,交代陆小乙道:“记得让你爹把麦穰搅和到泥里,这样糊出来的灶才经用。”
陆小乙点头,笑眯眯的提着麦穰篮子和鸡蛋饼带着小庚往余粮家去,小丁可怜兮兮的被玉兰留下学针线,大眼睛水汪汪的全是不能跟去玩的惆怅。
陆忠比陆小乙早到,正热情的在余家灶房里勘察。陆小乙胡诌的理由还算符合余家实际情况,灶膛内里的泥的确垮塌不少,陆忠不顾余粮的劝阻,拿起铁锹就开始搅和泥和麦穰。
余粮一脸茫然的跟在陆忠身边,对他直奔灶房的热切爽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疑惑的望向后来的陆小乙。
陆小乙朝他耸耸肩,眼神示意他不必在意。
陆忠也不客气,招呼余粮拿来铁锹和抹子,挽起衣袖就开始忙活。
乡里男人差不多都是全能,翻瓦补墙垒灶砌锅台这些活儿都拿得起放得下,再加上余粮家的灶膛并没有陆小乙说的那么夸张,陆忠很快就修补好了。
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泥点子,一边笑道:“这下好了,几处漏烟的孔都堵上了,漏灰槽也给你清了清,保管以后用起来省柴又省火,好用的很!”
余粮感激的道谢,陆忠摆手,“不用客气,这些活你看看也就会了,只是这些泥巴刚糊上,要等它干了才能烧火做饭,这几天你就来叔家吃饭!”
余粮摇头,陆忠知道他性子闷,便笑道:“你要觉得别扭,我就让孩子们给你送来。”
余粮还是摇头,陆忠有些尴尬,嘴里再念叨一遍‘让孩子们给你送来’便不管不顾的走到水盆边,唰唰唰洗完手脸,招呼儿女跟他回家,小庚抱着黑虎不愿走,陆小乙有更重要的事做,也不愿意走,陆忠只好独自回去。
目送陆忠离去,陆小乙扭头对余粮露出心知肚明的笑,仿佛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光凭眼神就能传递内心的想法。
余粮脸红了红,走到剩下的泥堆边,学着刚才陆忠糊泥的动作,在土坑内壁上糊满厚厚的粘泥。
两筐泥分量很足,刚才修补灶膛用的不多,剩下的足够糊坑了。陆小乙焦心的是坑口过大,余粮却早有准备,原来是他家有口烂了底的瓦缸,缸口大小正好,提过来坐到土坑上面,用几根木棍支撑住,然后用石块把瓦罐与土坑间的缝隙塞满,再用厚厚的粘泥糊上,高出地表的部分用石块砌成灶台模样,再用泥糊好。
眼前的成品越来越接近前世的馕坑,陆小乙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激动的凑近细看,惊呼连连,“哇!哇!粮哥,这个坑真是太完美了!”
余粮把手里的抹子放下,在手臂上蹭蹭汗水,笑道:“等泥干,把里面的支架拆掉就能用了。”
“恩恩!过两天等泥巴干了,还要用柴火烧呢,必须把这些泥全部烧白以后才能做烤饼!”至于烧制的确切天数,陆小乙也不清楚,一切都在实验阶段。
“粮哥,我们这会就去山里砍些干柴回来吧!”
余粮点头,清洗完脸上手上的泥巴,找出草绳和砍刀,然后是弓箭和长矛,马上一副少年猎人的模样。
“还去看陷阱吗?”陆小乙明知故问。
余粮再次点头,留小庚在家跟黑虎玩,带着陆小乙再一次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比起前一次,这次的山林更加萧瑟,除了四季常青的树木外,其他的树全部落尽枯叶,秋阳轻松的从枝桠间倾泻下来,照得整个山林明亮又干爽。
陆小乙走在枯叶厚实的林间小道上,只觉脚下软弹软弹的,沙沙声也更加响亮了,她问余粮:“这个季节是不是最适合打猎?好多野物秋季长得最肥。”
“恩,而且还没处躲!”余粮补充道。
陆小乙笑,“没处躲可是双向的,猎物没处躲,猎人更没出藏。”
余粮黑眼睛深深的看了陆小乙一眼,笑了笑。
陆小乙觉得他的浓眉单眼顺眼极了,也跟着笑起来。
余粮先带小乙去查看陷阱,这次收获颇丰,每个陷阱里都有一只肥兔,余粮高兴的把兔子捞起来放到背筐里,然后把陷阱口伪装好,带着陆小乙沿路返回。
陆小乙以为他忘了进山的目的,提醒道:“粮哥,咱们不砍柴了吗?”
余粮怎么会忘,笑着解释道:“再往回走走,那里有几颗枯树,离山口近,搬起来方便!”
果然,走到山口,能明显看见几棵枯死的干树,这种树跟其他落光叶子的树不一样,整个树皮树干都呈现一种没有生命迹象的死灰色,枝桠更是干脆,稍微一折就‘啪’的脆响。
余粮掏出砍刀咔咔咔的快速砍断其中一棵枯树,再砍成半人高的短截儿,陆小乙帮着拾成一堆,二人再合力用稻草捆好堆置在一旁的大松树下。
忙活到中午时分,十几个干柴捆子整齐的码放在树下,余粮道:“下午再来一趟,索性把冬天要用的干柴准备好。”
陆小乙点头,跟着余粮往回头。
余粮带陆小乙走了另外一条下山的近路,绕过一块突兀的山崖,竟峰回路转回到先前上山的小路上,余家小院更是近在眼前。
陆小乙吃惊的频频回头看这条不算是路的近路,余粮更是笑的得意,“是不是近多了?”
何止是近多了,简直是太近了好吧,陆小乙把两条路在脑海中咂摸一番,恍然大悟,旧路绕行的是山崖东边平缓地段,而近路就有些冒险,绕行山崖西边陡峭的地段。
余粮接着道:“这路只有秋季好走些,春夏有灌木荆棘挡道,冬有积雪遮盖,特别难走。”
陆小乙指着进山的正经小路道:“那就走这条老路好了,老路安全。新路虽然近,但有一处紧邻山崖,一个不好摔下崖去小命就不保了。”
又道:“同样都是路,为啥这条踩出痕迹成了路,那条却没有呢?因为人们都愿意选择更保险更安全的路走,是吧?”
余粮笑着看陆小乙一眼,不再说话。
黑虎已经听到主人的脚步声,吠叫着冲出院子跑来迎接,小庚跟在黑虎后面,见陆小乙回来,高兴的嚷道:“大姐,你可回来了,二姐已经来过一趟了,说是娘已经做好中饭了,让粮哥哥跟咱们一起回家吃。”
余粮帮她这么多忙,陆小乙心里本就十分感激,此刻听小庚这么一说,更是来了劲儿,“粮哥,咱们赶紧下山吧,我娘肯定等急了!”
余粮摇头推拒,陆小乙朝小庚使眼色,小庚上前抱着余粮的腿撒娇。余粮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苦着脸看向陆小乙。
小乙得意的笑,“粮哥,你若不去小庚肯定不会松手的。”
小庚嘟着嘴肯定道:“我不松手哦,我不会松手的。”
余粮最终耗不过陆家姐弟,点头同意,想提两只兔子当礼,被陆小乙眼疾手快扯去,一番僵持下来,最后认输,只得红着脸别别扭扭的跟陆家姐弟往下溪村走去。
进了院子,正巧玉兰从灶房出来,余粮赶忙躬身行礼,礼貌的喊着婶儿,言行看起来倒是落落大方,可脸色却越来越红,毕竟是他回村后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手里又没有提礼……
玉兰如何看不出他的窘态,微笑着上前招呼道:“可算来了可算来了,快进屋里坐,你叔正等着你呢!”
陆忠闻声出来,笑呵呵的招呼余粮进屋上座,陆小乙跟着玉兰进灶房,帮忙把饭菜端出来,有鸡有肉还有蛋,满满一桌子很是丰盛。
“粮子,在婶儿家千万别拘礼啊,想吃啥吃啥,不要客气。”玉兰笑得和蔼,见余粮更加不自在了,对一旁的陆忠道:“你照顾着点,我给爹娘送些菜去。”
陆忠点头,挥手让玉兰去。
今天正好陆忠在家,赶上余粮家灶烂了,玉兰就想着整治一桌菜,把余粮和陆寿增老两口请来一起吃,陆婆子脸色动容有心过来,陆寿增却一口拒绝,玉兰只好捡些好菜端过去。
玉兰回来见屋内众人还等着她,笑着坐下招呼大家开吃。
下溪村人都把夹菜当做热情好客的评判标准,玉兰握着公筷就没停过,直到把余粮面前的饭碗堆成小山,才满意的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也不夹菜吃,笑眯眯的看着余粮,嘴里念叨着:“瞧这孩子瘦的,吃的饭光长个子了吧?第一次到婶儿家做客,难免拘谨,往后多走动走动,你就自在了。”
“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婶儿做的菜不好吃?”见余粮摇头,玉兰又笑道:“好吃你就多吃,不要客气,吃完再添一碗,锅里还多着呢!”
玉兰唠叨个没完,陆忠假咳一声,道:“好啦好啦,你少说两句吧,整个饭桌上都是你的声音。”
玉兰横了陆忠一眼,给陆忠夹了块肉,“知道啦!”
玉兰终于开始正常吃饭了,余粮却十分头疼,面对小山一样的饭碗,不自觉的瞅了一眼陆小乙,见她眼里笑意满满,脸色更加红窘,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陆小乙总觉得玉兰今天有些热情的过头,仿佛是丈母娘看女婿似得,想到这个比喻陆小乙一口米饭呛在喉咙处,猛的咳起来,甚至一颗米粒儿呛到鼻腔里,刺激的她眼泪哗哗,放下碗筷跑到院外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把米粒儿呛出来,掏出手绢擦擦眼泪鼻涕,感觉丢人丢到家了。
果不其然,回到饭桌上,玉兰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失望,挑眉警告陆小乙一定要斯文懂礼,然后又笑眯眯的给余粮夹菜。
好嘛,余粮刚吃下一半的饭碗立刻又堆满了,苦笑道:“婶儿,我够了,够了!”
“娘,你让粮哥自己夹吧,你又不知道他爱吃什么!”陆小乙忍不住开口。
玉兰剜了陆小乙一眼,“把你自己管好就是了!”
陆小乙一脸黑线,端着碗规规矩矩的开吃,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余粮,整体来说动作还算自然大方,可始终紧绷的脖子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不过吃到最后,发觉他终于放松下来,动作更显自然了。
吃完饭,余粮再三道谢,告辞出门,陆小乙和小庚借口送客,又跟着余粮去了上溪村。
第44章
(); 下午按计划进山砍柴,忙到太阳落山,两人才回来,第二天依然如此,总算把柴禾砍够了,第三天就是往回搬了,陆小乙提议让他爹来帮忙,余粮摇头,说他自己能行。
第三天一早,陆小乙给余粮送早饭,姐弟俩准时到余家报道,等余粮吃罢,小庚照旧跟小黑狗玩耍,陆小乙照旧跟着余粮进山。
苍劲的大松树下堆砌着二十多捆干柴,这都是两人两天的劳动成果,陆小乙成就满满的跑上前,围着柴堆欢呼起来。
余粮今天特意拿了长扁担,大砍刀别在腰带上,一副山野樵夫模样,上前搬开两个柴垛子,眼睛死死盯住某处,一脸警惕的站立不动。
陆小乙觉得有异,凑过来一看,只见柴垛里卧着一条肚腹高鼓的灰褐色大狗,好奇道:“哪来的狗?看样子要下小崽儿了。”陆小乙想上前,被余粮一把扯到身后,掏出腰间的砍刀,镇定道:“不是狗,是狼!”
陆小乙吓得一把拽住余粮后腰的衣衫,躲在他身后,露头看那只狼,正巧狼抬眼看过来,眼眸灰绿凶光毕现,唇肉皱起露出森森獠牙,很快又无力的低垂下去。
余粮指着柴垛挡住的地方,“你看它后腿!”
陆小乙细看,发现狼腿上竟然插着一只箭,箭尾的白羽被血污和泥泞染得脏兮兮,深色的箭身与柴禾混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活了两世,陆小乙还是第一次与活生生的狼如此靠近,前世动物园恍惚一眼,只觉得灰扑扑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过目就忘了。如今,一头狼活生生的摆在她眼前,而且还是一头怀崽的母狼,陆小乙脑海中迅速蹦出诸如:凶残贪婪嗜血狡诈记仇坚忍聪明专一团队精神等褒贬不一的词汇来。
“粮哥,你不是说这山林里没狼吗?”陆小乙声音都发起抖来,说不怕肯定是假的,这可是会吃人的狼,即使受了伤,她也不敢前去造次。
“是从深山里逃出来的。”余粮肯定道。
陆小乙想起他爹说将军狩猎的事,跟余粮一说,他便了然,上前两步,立刻引来母狼呲牙威胁,想挣扎着起身,苦于失血过多,终是无力倒下,眼里逸出一丝可怜。
余粮又走近两步,不管那狼是否能听懂,自说自话道:“别动,我帮你把箭拔掉!”
母狼已经抬不起脖子了,鼻息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唇肉抽动露出森森獠牙,想阻止余粮靠近。
陆小乙担心母狼拼尽全力猛然乍起,攻余粮个措手不及,焦急道:“粮哥,你小心它使诈!”
余粮摆手让她放心,可接下来的动作让陆小乙又把心提到嗓子眼了,只见他当着母狼的面,把手里的砍刀扔到一旁,摊开手心,表示他没有危险,然后慢慢的靠近。
母狼仍呜呜的威胁着,但比刚才轻微许多。
余粮已经走到母狼身边,他朝母狼再次展开手心,然后慢慢的移向狼腿上的厉箭。只见箭头已经从狼腿根部穿透出来,黝黑的箭头上血渍已经干涸,拇指粗的箭杆随着狼腿抽搐颤微微晃动,不时有血迹从连接处溢出来。
这种柳条箭杆容易折,余粮手劲不小,折断的瞬间,母狼疼的抬头露牙哀嚎出声,却没有回头咬余粮,想来这种聪明的动物也知道眼前这人在救它。
陆小乙知道余粮心善,万一母狼救活了,张张嘴说道:“你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饿极了,你就再做一次好事,让我吃掉你吧。”这不是活脱脱的《东郭先生和狼》吗?所以,她不得不防着点,瞅准余粮刚才扔砍刀的方向,慢慢的挪过去,母狼偶尔抬眼瞅她,她就站住不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母狼也许瞧她没什么威胁,便由着她慢慢挪动。
眼看砍刀就在一步之遥,余粮却扭头问她:“手绢有吗?”
陆小乙指了指砍刀,又指了指自己,见余粮朝她摇头,只好怯生生的走到余粮身边,掏出手绢给他。
余粮每次进山都会带些止血药,没想今天却给一头狼用上,换着正常情况下,与狼在山林里狭路相逢,或战或逃或死都有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会去救它。余粮把水壶提来,让小乙协助,帮母狼清洗完伤口,然后敷药包扎。
一切搞定,正当余粮和陆小乙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时,母狼却呜呜低泣起来,看起来很痛苦的模样,陆小乙眼尖,发现母狼屁股旁边的毛发**一团,着急的催促余粮看,“粮哥,它要生崽了。”
余粮苦着脸表示无能为力,陆小乙更是束手无策,只能看母狼的造化了。
只见那母狼挣扎一番,屁股后面流出更多的液体,把柴垛下的泥土都打湿了,母狼由于失血过多,为了躲避猎手又逃了这么远的山路,生起小崽来力不从心,过了很久才见红呼呼的肉团从尾根处挤出来,一连生了五只小狼崽。
不管人类还动物,母性总是超脱般的伟大存在。先前还浑身无力的母狼,生产完竟奇迹般的有了力量,它转身咬掉脐带,把小狼崽舔洗干净,可怜的是,只有一只小狼崽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爬到母狼肚子下拱奶,其余四只一动不动早已没了生气。
或许是受惊吓早产,或许是产道窒息所致,或许是疾病等原因,陆小乙不清楚其余四只的具体死亡原因,但她坚信从母狼灰绿的眼里看见一种叫伤心的东西,见它不停的舔着死去的小狼,嘴里发出呜呜的低泣。
陆小乙心酸的疼,她抬眼看余粮,见他同样露出难过的神色。
母狼最终无力的垂下头,灰绿的眼眸看过来,满是祈求。
余粮捡过砍刀,在一旁的土堆上又挖又刨,很快弄出一个坑来,把四只没有呼吸的小狼埋掉,然后大步走到母狼身边,两手各捏两条两腿,一使劲把母狼扛到肩膀上,吩咐小乙道:“你把小狼抱上。”
两人走近路回到余家小院,黑虎对新来的成员表现出天生的恐惧,躲在小庚身后,汪汪汪的叫着。
小庚不认识狼,以为是只大狗呢,耐心的哄着黑虎别怕,当他看见陆小乙怀里的粉色小狼崽时,激动的跑过来,“大姐,哪里找的小狗崽?是给我的吗?哇哦!大姐,你对我太好了!”说完,就伸手来抱。
陆小乙笑道:“你想抱可以,但是我要事先告诉你,这不是狗崽,这是狼崽,你还要抱吗?”
小庚吓得连连退后,又怀疑又害怕,跟黑虎躲到院角不敢过来。
陆小乙快步到了后院,见余粮已经把母狼安置在柴房一个稻草窝里,把早晨剩下的吃食喂母狼吃下。
陆小乙把小狼崽放回母狼身边,它便自动自发的寻找奶源,拼命吮吸起来。
想到狼性凶残,陆小乙不得不提醒余粮,“粮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余粮挑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没听过。”
是了,《东郭先生和狼》是一个始于明代的一个小寓言故事,在这个架空的朝代没人知晓也属正常,于是,陆小乙把故事内容缓缓道来。
余粮听后笑道:“放心吧,我不是那个不辨是非滥施同情心的东郭先生,它若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中山狼,我有的是方法制住它。”
陆小乙还是不放心,眉头皱的老高,余粮宽慰道:“它现在虚弱的很,即使再养一阵儿,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吧!等它稍微好些,我就放它回山里去,那里才是它的家。”
余粮黑亮亮的眸子里透着稳稳的自信,言语也是极具安抚气息,陆小乙不由放心下来,猛然间又咧嘴笑开来,因为她发现余粮在她面前不再是那个半句嫌多的闷葫芦,而是逐渐开朗善言的少年郎。
余粮被她一愁一笑弄懵了,想来小姑娘大多如此吧,又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真要是知道了,估计一害羞又回到闷葫芦状态吧!余粮不再多问,把柴房锁好,再次确定柴房四周没有破洞后,才带着陆小乙去山林里继续挑柴捆。
中饭是陆忠亲自送来的,余粮把陆忠领到灶房,确认灶膛里的泥巴完全干了,可以自己烧火做饭了,陆忠才笑着答应不再送饭来。
当陆忠得知余粮还有柴捆在山里,二话不说拿了扁担就要进山,余粮推辞不过只得跟去,不过挑回来的柴捆不敢放到柴房,因为柴房藏着一大一小两只狼。
吃罢晚饭,小庚一边比划一边跟陆忠说道:“爹,大姐今天抱回来一只狼崽子。”
陆小乙一口水刚咽过喉,听小庚这么一说,呛的差点背过气去,小丁赶忙上前帮她拍打后背,一番猛咳之后,陆小乙终于缓过气来,她擦着两眶眼泪,呵呵解释道:“我逗你玩的,那是小狗崽而已。”
对于狼这个生物,很多年前就淡出了下溪村人的视野,就是陆小乙这会儿把狼崽儿抱来,陆忠和玉兰也只会当它是小狗崽,根本不会多心。
陆忠拍拍小庚的头,笑道:“狼有什么怕的?它要真厉害就不会躲到深山里去了,世上最可怕的是人,知道吗?儿子!”
小庚两眼放光,瞪的溜圆,吃惊道:“爹,人真的比狼可怕吗?”
“那当然,这世上多的是比狼还坏的恶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庚喃喃道:“我不当恶人,我要当好人。”
“好儿子!”陆忠高兴的把儿子搂到怀里,“真是爹的好儿子!”
小庚咯咯咯的笑着,玉兰和小乙小丁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玉兰趁机教育女儿道:“不管怎么说,世上还是好人多,俗话说的好‘好人还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拿咱们下溪村来说,真正的恶人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那张家老头当初立身不正做了坏事,最后难逃被人打死的下场,还有隔壁村有家姓宋的,一家人都心肠不好,瞧瞧现在,五个儿子有四个都没落着好,老大犯事至今还关在监牢里,老二欺压乡邻年纪轻轻就暴病而亡,老三入赘到别人家跟老宋家断了联系,老四在城里赌场帮着看场子也被人打死,剩下老五又是个鳏夫。还有那谁谁谁的祖父,听说当年…….”
陆忠笑着打断:“你娘本事大呢!比我这土生土长的下溪村人还知道的清楚,看来平时在家没少出去打听。”
玉兰横了陆忠一眼,嗔怒道:“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都忙不过来,我哪有闲心去打听,这都是隔三差五从几个关系好的姐妹那儿听来的。”
陆小乙听得正起劲,见玉兰被打断,催促道:“赶紧呢!说书先生怎么还不接着说?”
玉兰本意是借身边‘恶人有恶报’的真实事例来教育孩子,没想到夫君打趣她,女儿又当她是说书的,气鼓鼓道:“一个个就知道打趣我,从明儿起,我在这个家一句话也不说了。”
陆小乙和小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抱着玉兰的腰,一番撒娇卖乖才让玉兰笑起来。
第45章
(); 陆小乙这几天都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着去余粮家玩耍的幌子,实际上是实验她的馕坑,算算时间,坑壁上糊的泥应该风干了,也不知道烧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能不能造出前世西北的馕坑来,陆小乙心里根本没底。
第四天早饭后,陆忠又驾车跑生意去了,陆小乙正要带小庚去余家,被玉兰喊住:“你这几天可是耍疯了,养鸡的活儿全部甩给小丁,她天天上午学针线,下午还要去溪里捞蚌壳螺丝,这样下去可不行!把你一身懒肉惯出来,以后可咋办?”
陆小乙拍拍脑门,怎么把鸡食这茬给忘了,连着几天她都是到点吃饭,饭后一抹嘴又跑得没影儿,捞蚌壳螺丝的活全部甩给瘦弱的小丁,想到这里陆小乙羞愧万分,赶忙认错道:“娘,我错了。”
小丁笑嘻嘻的跑过来,“我宁愿去捞蚌壳螺丝,也不愿整日呆在家里学针线。大姐和小弟这几天耍美了,留我学针线好无聊啊,你看我这指头都扎肿了。”说完把细细白白的食指伸过来让小乙看。
果然有些红肿,“吹吹就好了。”陆小乙鼓嘴对着手指使劲吹气。
玉兰瞧着两个女儿,喜忧参半。小丁在女红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玉兰已经把她当做重点培养对象,想着趁秋冬闲时多,赶紧把女红技艺传授一些给她。至于小乙,玉兰有些失望,看她以前挺爱穿针引线的,怎么现在的兴趣爱好都在编篮子卖钱上了?这性子也转的太快了吧!玉兰暗暗抱怨。
陆小乙哪里知晓玉兰的担忧和抱怨,一个劲的对着小丁的手指吹气。
小丁手指被吹得发痒,咯咯笑起来,夺回手指跑到玉兰身边撒娇道:“娘,我今天不想学针线了,我想玩。”
玉兰点头,“好,好,今天上午放你玩儿,下午必须练一个时辰。”
“好哦好哦,大姐,走咱们玩去!”小丁高兴的欢呼起来。
陆小乙心里还想着赶紧把鸡食搞定,再去操持她的馕坑,道:“走,咱们捞蚌壳螺丝去。”
玉兰喊住她们,道:“诶诶!你这孩子怎么听见风就是雨,谁要你这会儿去了,溪边怪冷的,等到下午太阳暖和了再去。”
“那我们这会儿可以去粮哥家玩吗?”
“去吧,但中饭必须回家吃。”玉兰笑道,“除了小丁,你和小庚都口壮,我担心你们把粮子的口粮吃空了。”
口壮吗?陆小乙听玉兰如此形容她,有些郁闷,再想想自己的饭量,那点郁闷立刻释怀了,不可置否,玉兰说得是实情!
于是,口壮小乙带着口壮小庚和秀气小丁一起往余家去,一出院门便看见刘宝和申强等在院外的香樟树,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小乙这几天对馕坑入了魔,天天只想着往余家跑,早忘了刘宝和申胖子这两个玩伴,这会儿见着他们有些头疼,既不想让他们知道馕坑的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余家有狼的事。
看来,现在不能去余家了,陆小乙心底生出几分急躁来。
世间事大多如此,越是心心念念,越多阻扰打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又想到好事纵然多磨,但终将有成时,心底那些急躁慢慢平缓起来。
陆小乙很快就调节好自己的心情,笑着上前问道:“你们两个这么早等这儿干啥呢?”
刘宝正要开口,申强使劲扯他胳膊,“你说的费劲,还是让我来说吧!”
然后,小胖子习惯性的昂头挺胸,得意道:“知道我们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陆小乙心道:原来不是因为我忙得忘了他们两个,而是两人这几天根本不在村里。
再看看申强欲吊她胃口的得意模样,活脱脱一副小孩把戏嘛,陆小乙一脸黑线,明明已经看穿了,还得陪着他们玩,当伪小孩果然好累啊!于是,深呼吸慢吐气,然后双手搓搓脸,换上一副特别好奇的模样,配合申强得意的表情,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呀?”
“城城城里。”刘宝抢着说。
申强本想再继续吊陆小乙的胃口,不料被刘宝戳破,气的咬牙道:“谁让你说的。”
陆小乙恍然道:“哦~原来是进城了,还住了几天呢!”
申强得意,“哼!我爹在城里有铺面,我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爹做啥生意?”陆小乙真还不清楚申家做啥生意,趁机打听道。
申强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旁的刘宝替他说道:“棺棺棺材店!”
申强脸更红了,既恨刘宝多嘴,又担心陆小乙笑话他,在小少年的心中,总感觉卖棺材比卖其他货物丢脸,他偷偷瞧陆小乙的表情,暗暗想着只要陆小乙露出一丝鄙弃嫌恶的神色,他就把她推翻在地,再也不跟她玩了。
虽然申家做棺材生意超出陆小乙的意料,但她并没有露出或惊诧或鄙夷或嫌恶的神情来,反而点头赞道:“好!棺材店好!”赚钱多!陆小乙把后面的话省掉了,棺材生意绝对是好点子,虽然听起来晦气,但市场大啊!任凭你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最终难逃一死,谁都需要这么个大木匣子,这可是刚需产品。
申强立马露笑,左边脸颊竟然有个圆酒窝,这是陆小乙以为没发现的,惊讶的指着申胖的左脸,“哇!你这里竟然有个酒窝!”
申强习惯性的伸手捂住,另一只手伸出来,理直气壮道:“一个酒窝五百金,给钱!”
“去去!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书上说千金一笑,我这酒窝难道不值五百金吗?”
陆小乙嗤道:“几天不见,原来是去学卖笑的下流行当去了!”
“哼!我们去的可是正经学堂!”
“正经学堂也有不正经学子。”陆小乙故意逗他。
申强急眼了,对一旁刘宝的道:“你来说!”
刘宝结结巴巴说完,陆小乙才明白过来,原来申强爹觉得申强年纪不小了,让他去上几年学,能考中秀最好不过,考不中也无妨,识几个字将来也好帮着打理棺材店。刘宝家虽不及申家家底厚,但刘宝的大哥最近从小兵升到了伍长,虽不是什么官,但放到乡村也能震住几个人,刘宝爹一高兴,便对小儿子也多了几分期望。
陆小乙问:“怎么才读三天就回来了?”
“这次是去报名,年后才去。”申强解释道。
陆小乙又问了些关于学堂报名方面的问题,思索着等赚了钱,小庚再大点,也让他去学堂,不求他考秀才举人走仕途,只愿他能识文断句明白事理。
这时,玉兰提着木桶去溪边洗衣服,见陆小乙几个站在香樟树下说话,道:“在树下呆这么久,你几个也不嫌冷。”
陆小乙趁机把下午的活儿提到上午做,“娘,你等我一起。”说完,冲进院内,把网兜小桶等工具带齐,跟着玉兰去溪边。
直到中饭后,陆小乙把鸡食剁完才带着小庚溜去余家。
余粮正等着她来指导怎么烧坑,陆小乙比照烧火做饭,让余粮把干柴惹燃扔到土坑里,刚开始是浓烟滚滚,后来红艳艳的火苗从坑口串上来,吓得余粮和陆小乙连连退步,等火势变小,才少量的放柴,让火苗保持在坑洞内。
如此烧了两天,等火熄了,陆小乙往坑壁上看,顿时心凉半截,费了大劲儿烧出了的土坑颜色跟前世见过的不一样,不是前世那种坚硬的灰白色,而是呈现一种脏脏的黄褐色,用木棍一划拉,很容易留下痕迹,看起来并不坚硬。
余粮看小乙面带失望,宽慰道:“要不再烧几天?”
陆小乙点头,见余粮又帮着点火添柴,抱歉道:“粮哥,给你添麻烦了。”
余粮笑了笑,“不麻烦。”
“不仅费你心、费你力,还费你柴。”感觉付出的所有努力,到头来全是费工夫,陆小乙又沮丧又难过,再次深刻的体会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很多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即使你知道了一些先机,照样要付出99%的汗水。只是,这些汗水全部由余粮一个人来付出,陆小乙心里愈发愧疚起来。
余粮不知何时把灶房里的铁锅提来,不大不小刚好卡在坑口,笨拙的哄陆小乙,“看,这么好的大灶那里去找?做饭又快又好吃,以后我都在这里做饭了!”说完摸摸鼻子,沾上一团锅底灰。
陆小乙看他滑稽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余粮竟懂她的意思,用手擦过,锅底灰被擦成长条,惹得小乙笑的更开心,余粮也呵呵笑起来。
柴房里的小狼也来凑乐,用小爪子挠着门扉。
陆小乙想到柴门后的灰狼母子,心里还是害怕的,她不自觉的靠近余粮,甚至躲到他身后。
余粮道:“没事,是小狼想出来跟黑虎玩。”说完,上前把柴门推开,一个灰扑扑的小肉团狂奔出来。
陆小乙再往里瞧,母狼依旧横卧在草堆里,精神较几天前好了很多,柴房里光线不好,母狼的绿眸亮光闪闪,看得陆小乙两腿发麻,拽着余粮的衣角才勉强站稳。
“别怕,它很聪明,不会咬你的!”余粮话音刚落,母狼便抬抬尾巴,力挺余粮。
余粮把柴门关上,带小乙往前院去。
此时,小狼已经跟黑虎打成一团了,小庚在一旁抓耳挠腮,感觉帮谁都不是,见小乙出来,跑过来寻求帮助,“大姐,你看小灰灰明明比黑虎个头小,打起架来却凶的很,你说,是不是黑虎一直让着它呢?我要不要帮他们分开呢?”
小庚再次认定小灰灰是只狗,这得归功于陆小乙指鹿为马的真功夫。
“没事,它们只是在玩耍不是在打架,就像你平时跟刘宝他们玩一样。”
余粮走过去把小狼和黑虎分开,抱到小乙面前让她看,“你看它的牙?长得快吧?”
陆小乙看小狼嘴里几颗尖尖的细牙,感叹野兽就是野兽,不论牙齿还是生命力都是如此的惊人,几天前还奄奄一息的母狼,如今看起来已无大碍,陆小乙甚至相信它完全有能力猛扑过来咬断她脖子,再看看这个小狼崽,前几天还是娇弱的小肉团,如今已经灰扑扑一身绒毛,利齿利爪初具雏形。
陆小乙担忧的望向余粮,“粮哥,你赶紧把它们送回山里去吧。”
“再养半月,趁着月圆前把它们放回山里。”余粮怕小乙不懂,又解释道:“狼喜欢在月圆之夜嚎叫,我担心它的叫声把同村的猎人引来。”
陆小乙点头,想到上溪村和下溪村不过山上山下的距离,真要让母狼站在余粮家院里啸月,那种凄婉悲怆的声音肯定会给两个村子罩上恐怖阴影,若是让村民知道带来这个危险源的人是余粮,不用想,找他麻烦的人绝不会少。
“粮哥,你不是说它很聪明吗?你让她这阵子别叫,让村里人知道就麻烦了。”
余粮笑道:“希望它能听懂吧!”
小庚跑过来从余粮手里抱走小狼,眼神期盼的盯着余粮道:“粮哥哥,能不能把小灰灰送给我养?”
余粮蹲下来,跟小庚平视,“小灰灰若是我的,我肯定送给你。”
“那它是谁的?”
陆小乙道:“小灰灰是大灰灰的,大灰灰过几天就要走了,肯定要把小灰灰带走,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它,这几天就好好陪它玩哦。”
小庚失落的点头,把小灰灰抱到黑虎面前,让它们继续玩耍。
余粮猛地想到什么,急吼吼的往后院奔去,陆小乙首先想到的是那只母狼生事,吓得撩起前院的长矛跟上,到了后院,除了烧的暗红的铁锅和围着铁锅团团转的余粮外,并无狼影。
原来是先前余粮把铁锅卡在坑口忘了加水,这会儿被坑里的柴火烧的通红,余粮不知如何是好,着急之余又有些羞赧,情急之下,捡起一支干柴棍去戳锅底。
陆小乙赶忙阻止道:“诶!别动,当心把锅底戳个洞!”
余粮苦着脸问怎么办?
陆小乙笑过劲,才说道:“没事,等它冷下来就好了。”
第46章
(); 事实证明,泥不如铁。
余粮的铁锅烧红了,冷却下来又恢复原样,而泥糊的坑壁连续烧几天却烧坏了。不仅开裂出明显的缝隙,而且颜色也不对,并没有出现陆小乙期望中的灰白色硬块,而是淡淡的黄色。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陆小乙还是非常沮丧,勉强笑道:“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粮哥,你等会儿,我请你吃烤饼。”
余粮点头,陆小乙把事先准备好的(趁玉兰不备从家里的面团上揪下来的)一个拳头大小的面团子压成薄饼状,然后用一个自制小圆枕把面饼压到坑壁,还好,面饼沾上了。
陆小乙让余粮帮着把坑口盖上,坐在旁边静静的等着,至于等多长时间,她心里没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支香点上,算作简单的计时工具吧。
一炷香后,余粮帮她把盖子揭开,陆小乙往坑里一看,心都碎了,刚才明明还贴在坑壁上的面饼不知何时滚到坑底的炭火堆里了,捞出来一看,已经被烧焦一多半,剩下的一半也是灰扑扑惨不忍睹。
凑近闻,有烤饼的麦香味,但掰开一看,夹生的。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果然只会纸上谈兵,果然不能轻易复制,果然赚钱好难,果然……有太多的果然了,陆小乙挫败的坐回小凳上。
余粮见她沮丧,上前拿过烤饼,把焦黑的部分掰掉,剩下的擦拭干净,掰一块边缘熟透的饼子放嘴里慢慢嚼着,味道很好,是那种柴火慢烤出来的麦香味。
“很好吃。”余粮掰一块儿给陆小乙,然后把能吃的全部吃掉,缓缓说道:“你再想想问题出在哪儿?”
陆小乙前世没见过新疆最正宗的自制馕坑,舍友家买的成品馕坑她也只见过几面,真要说问题出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楚。总感觉已经走到快接近真相的大门口了,只需要一个点拨一个提醒,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陆小乙恨不得像一休那样用食指在头顶画圈圈。
余粮安抚道:“急也没用,要静下心来慢慢想,我不知道你跟谁学来的方法,既然有人做,你就想想别人挖的坑、别人糊的泥、别人烤的时间、别人和的面团等等,跟咱们做的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陆小乙感激的笑了笑,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结合前世关于馕坑的所有记忆,再对比今生实际挖出来的馕坑,按照余粮的话一条一条对比,一点一点分析。
当进行泥土对比时,陆小乙仿佛推开了那扇通往成功的大门,她竟然忽略了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两地气候不一,土质不同。
大西北因日照时间长、常年干旱少雨、戈壁滩上到处都是风化的砂砾石块,呈现或灰白或暗红或黝黑的多彩色泽。除了骆驼刺和沙棘等耐盐碱地的植物,根本长不了其他娇气植物,哪里像下溪村的泥土这么肥沃。
西北人就地取材懂得用碱土做馕坑,肯定是其他土质不能复制的。
想到这儿,陆小乙猛地站起来,眼放绿光,简直跟柴房里那头母狼有得一拼,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这么蠢!”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余粮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担心她入了魔怔。
陆小乙高兴过了头,一把抓住余粮的手,激动的嚷道:“粮哥,我知道错在哪儿了,多亏你提醒我,谢谢你!”
余粮完全被陆小乙的举动吓着了,且不管她年纪大小,如此握着一个少年的手又搓又捏的,会不会太孟浪了,呃~孟浪这个词用的会不会太过了,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呢!余粮内心有纠结起来,脸红的像夏季山林里的红莓果,竟忘了把手抽回来。
陆小乙渐渐也发现了,但她一贯脸厚,装着天真无邪,装着很自然的把余粮的手松开,然后完全不提这茬,当没发生过一样,假装思索馕坑的事情,嘴里还喃喃道:“上哪儿去找那种土呢?”
余粮更不好提这茬,站一旁当起了红脸闷葫芦。
说到碱土,陆小乙马上想到了出关以西的蒙国,可以请商队帮着驮一些戈壁沙土回来,只是商队都是做往来贸易的,能不能空出一匹马帮她驮沙土就难说了,即使商队同意,这份酬金肯定不少,他们肯定不会做赔钱的生意。
想到酬劳,陆小乙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手里的只有四百多文,也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她又该如何说服爹娘帮她垫钱呢?陆小乙头疼死了,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啊!
余粮就这样看着她小小的脸一会儿乐一会儿苦的,终于忍不住问:“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陆小乙不愿意把缺钱的烦恼跟余粮说,只说想找人从蒙国带一种土,没想到余粮听后,很轻松的说道:“这个简单,我认识几个叔叔就是做镖局生意的,经常往蒙国跑镖,我可以找他们帮你,但你要说找那种土才行!”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陆小乙激动的差点再次抓住余粮的手,来平复内心的激动,“太好了,粮哥,你真是我的贵人!”
余粮能帮到她显然很开心,“你要着急要,我今天下午就进城帮你问问,希望尽快帮你带回来。”
“不急不急。”求人办事,陆小乙怎好意思催呢。
余粮笑了笑,“那你说说那种土?”
“呃~听说去蒙国的幽风城要绕行一片戈壁沙海,能带些戈壁滩上颜色偏白的泥土就行。”
余粮也不追问缘由,点头表示记下了。
随后几天,陆小乙过得既期待又焦心,一边期待碱土早日能带回来,一边又焦心碱土不能用。这种焦虑折磨的她夜夜失眠,陆小乙自嘲道:睡不好食无味,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果然不是能干大事业的人啊!
这夜,继数绵羊,数毛驴,数猴子,数肥猪后,陆小乙已经计划好了今夜的催眠道具:数铜钱。数到一万贯时,村子上空隐约传来悲怆的狼啸,仿佛幽怨的诉说,又像寂寞的敬畏,一声比一声凄婉,一声比一声绵远。
狼啸如此之近,吓得陆小乙冒出一身冷汗,一定是余粮救的那只母狼,难道是余粮出事了?陆小乙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这几天没去余粮家,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狼放回山里,按日子算今天就是月圆之夜,应该放回去了吧!只是母狼为什么不到深山里去嚎,反而在离人群这么近的山头嚎叫呢?
会不会是在传递信息,万一把狼群都引来就麻烦了!陆小乙越想越害怕,听到隔壁门栓响动的声音,然后是玉兰急切的话语,“你就站院内看看就行,别出院子啊!”
陆忠答应着,朝上溪村那边的高山瞅了一圈,跟玉兰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听过狼嚎,这么多年都没听过了,肯定是前阵子将军狩猎把狼群撵散了,这是走散的孤狼在找狼群呢!找到了自然就回深山了,没事没事,进屋睡吧!”
陆小乙打心眼里佩服他爹的敏锐,就听狼这么嚎几声就猜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村里的人会不会这样想。
想着想着,她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整个上溪村下溪村的人都轰动了,纷纷谈论昨夜的狼嚎,方里正更是组织了上溪村的好猎手和下溪村的壮汉,沿着周围的山脉巡视去了。
陆小乙跑去余家去一探究竟。
余粮正对着院外三只野兔发呆呢,见陆小乙气喘吁吁的跑上来,破天荒的开玩笑道:“以为我被狼吃了?”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要吃早吃了,还留你到现在?”
余粮笑了笑,指着三只野兔道:“这是它昨晚送来的。”
陆小乙惊讶极了,“它是在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余粮点头,语气有些忧伤道:“天天用爪子划拉柴门想回到山里去,我便让它去了,只是它伤没完全好,冬夜里兔子也不好捉,三只已经很难为它了。”
“小灰灰呢?”
“也带走了,养在村子里终究不是好归宿,回到山里最好!”余粮把手圈成喇叭状,朝着后面的山林大声喊道:“谢谢!”转头见陆小乙认真的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弯腰把三只兔子提进院子。
“今天大灰灰请客,中午烧兔肉吧,我准备了调料。”
大灰灰是那只母狼。
陆小乙笑着点头。
“你去把小庚小丁刘宝申强都喊来,这次把三只兔子全烧上,给忠叔和婶儿也带些。”
换着以前的陆小乙还会纠结推拒一番,如今也想通了,一顿饭而已,不用太纠结,人情记心里,往后再礼尚往来,双方都开心。
余粮高兴的收拾兔子,陆小乙又急冲冲的下山,先回家跟玉兰报备完毕,再去喊上刘宝申强带上小丁小庚,五人急吼吼的往山上冲。
陆小乙短时间上下三趟,体力不支,坐到余家院里就动弹不了,除了余粮和小丁,其他三个小子一点也不体谅她,催促她快到做饭,都着急吃兔肉呢!
陆小乙朝他们翻个大大的白眼,不予理会,等她好不容易歇够,才施施然起身去灶房。她还特意带了些晒干的刺玫花和糖霜,准备做一顿前世的玫瑰饼解馋。
虽然铁锅烙的玫瑰饼味道比不过馕坑烤制的,但糖霜融化后包裹着刺玫花瓣,特有的花香和糖香瞬间弥漫整个味蕾,香的让人咂舌。
几个人美美的饱餐一顿,吃完帮着把锅碗收拾完,也舍不得走,特别是小胖子申强,上次就说要帮余粮干活,这次总算找到机会,帮着把院外的干柴捆子搬到柴房里。
余粮不让他们干活,陆小乙却举双手赞成,除了小庚负责陪黑虎玩耍外,其他人都帮着搬柴捆,陆小乙更是打趣申强道:“瞧你这身肉,肯定在家吃了睡睡了吃。”
申强鄙视的瞅过陆小乙和小丁合抬的柴捆,再耀武扬威的举高自己手里的柴捆,跟得胜的小公鸡似得,昂头挺胸走前走去。
陆小乙对小丁道:“家懒外头勤,长大好帮人,说得就是他这样的。”
小丁咯咯笑起来,手里不空,遮不了门牙,赶忙又闭嘴憋着笑。
申强回头恨了陆小乙一眼,一副我全都听到了的模样。
第47章
(); 傍晚时分,村里巡山的人都回来了,连个狼影儿也没见着,资深的猎人跟陆忠说法一样,是孤狼在呼唤狼群,这会儿肯定跟着进到深山里去了。
晚上,玉兰把陆小乙带回来的红烧兔肉和玫瑰饼热上,再熬了些稀粥,炒了萝卜丝和鸡蛋花,陆忠吃得赞不绝口。
陆小乙以为她爹赞的是玫瑰饼,喜滋滋的问道:“爹,这刺玫瑰糖馅儿的饼子是不是特好吃?”
陆忠答非所问,“恩!兔肉烧的不错,很入味,吃起来也很嫩滑。”
陆小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再打扰他爹吃兔肉,默默的夹着萝卜丝和鸡蛋花吃。
陆家三姐弟还是很懂事的,中午在余粮家吃了红烧兔肉,晚上带给玉兰和陆忠这份,他们根本不沾筷。
当父母的看到这么孝顺的儿女都很欣慰,玉兰更是母爱爆棚,不停的把兔肉夹给三个孩子,嘴上念叨着:“我不爱吃这些,都给你们吃。”
陆小乙端着饭碗避开玉兰夹过来的兔肉,小丁也跟她一样,小庚还是想吃的,大眼睛偷瞄两个姐姐,见她们没有看过来,快快的把兔肉塞到嘴里,埋头慢慢嚼着。
担心小庚噎着,小乙和小丁都假装没看见。
等到晚饭临近尾声,陆小乙才接着问陆忠道:“爹,你说这刺玫瑰糖馅儿的饼子能卖钱吗?”
陆忠把剩下的一个饼子拿在手里上下翻看,缓缓说道:“听说城里酥和斋的点心外酥里软皮薄馅厚,吃起来入口化渣,每天都要排队购买,去晚了就没了。你若想吃,我明天早点去排队,买几个回来让你尝尝,肯定是你这玫瑰饼没法比的!”
陆小乙被打击了,噘着嘴不服气,“那是富贵人家吃的精细点心,价钱肯定不便宜,我这个可是普通人家都能买得起的饼子。”
陆忠见女儿有些急眼,笑道:“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开了,你这饼子我又没说不能卖钱,里面的刺玫糖馅儿确实挺香,卖三五文一个肯定有人买吧!”
玉兰不同意道:“这饼子是死面做的,费糖又费面,烙出来的饼干瘪瘪的没卖相,谁愿意掏钱买呀?”
“娘,那做成发面的吧,烙的圆鼓鼓的,看起来很划算的样子。”陆小乙提议。
玉兰点头,“改天试一试。”
陆小乙趁机又提出她卖干粮的计划,问陆忠道:“爹,你说城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商队,咱们做干粮卖给他们咋样?”
陆忠长期在城里跑,对商队一些情况还是了解的,听女儿提到干粮问题,再结合平时在城里的所见所闻,道:“咱们鲁国的商队出关前,都要准备足够的干粮,那些干粮大多都是烙干的饼子,像馒头包子这些鲜食根本放不长久,咱们要做干粮生意,只能从烙饼上下手。”说完,看向玉兰这个烙饼行家,想听听她的意见。
玉兰笑道:“看我干嘛,我烙的饼你又不是没吃过。”
陆忠嘿嘿笑着点头,“经常吃,很好吃,只是不知这饼子烙出来能放多久?”
“放不了几天就长毛了,要是烙干些,也好不过十天去。”
陆忠对陆小乙道:“听见了吗?烙干了也放不过十天,那些商队来回一趟最快一个月,烙的饼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一旁的小丁参言道:“爹,他们怎么不带米面自己烧水做饭呢?”
陆忠一副问对人的模样,耐心跟女儿说道:“蒙国那边气候不好,缺水多沙,商队的马匹为了多驮货带的清水有限,商人为了赶时间,宁愿吃干粮省事。我听说还有把馒头烤干了当干粮的,还有把麦面炒熟了泡水吃的,还有一些咱们想都想不到的干粮。”
小丁皱眉道:“听着就不好吃!”
陆忠哈哈大笑,拍拍女儿的头,道:“那是肯定的,但有钱赚,那些行商吃多少苦都乐意,大不了回到鲁国大鱼大肉把亏欠的补回来!”
陆小乙则听得满脸兴奋,激动的问道:“爹,你说咱们要能做出保存一月都不坏的干粮,能赚到钱吗?”陆小乙对馕馍还是有信心的,越是往干旱地方带,越是存放的久,一个月完全不在话下。
玉兰见她开口闭口都是赚钱的财迷样,嗔怪道:“你想钱想疯了!让你学针线也没见你两眼放过光!”
还在为她不学针线而心怀不岔呢!陆小乙嘿嘿一下,不接她娘这话茬,专等她爹回话。
陆忠笑的实在,点头道:“这还用说吗?那么多商队,大的几十号人,小的也有十来个,真要是有好的干粮,钱是稳赚不赔的。”
陆小乙仿佛看见大大小小的银锭像雪花般的砸向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板道:“好,咱家就做干粮生意。”
陆忠只是笑了笑,把盆里剩下的肉汤端来,掰开手里的饼子蘸汤吃,玉兰更是不搭理她,等着收拾碗筷呢。
饭后,陆小乙洗漱完毕回到炕上,跟小丁小庚玩耍一会儿,等他俩跟周公约会去了,才缩到被窝里盘算她的干粮生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的陆小乙又被悲怆的狼嚎吵醒,想不明白这狼怎么还不回深山里去,连嚎两夜也不嫌嗓子疼。
第二天,狼嚎又成了村民讨论的热点话题,感觉安定下来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村民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到方里正家,吆喝着再组织人手巡山去。
陆婆子只忧心他的宝贝孙子,一大早就过东院来守着小庚寸步不离,生怕一不小心他就被狼叼走了。
陆小乙跑到余家,果然,院门口又放了三只野兔。
真是一条忠肝义胆知恩图报的狼啊!陆小乙由衷的赞道。
余粮再次邀请陆小乙他们来吃烧兔肉,热情的模样让陆小乙都看不下去了,不管他高出她很多的身高,也不管他年长她六岁的事实,严厉的指正道:“粮哥,你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我真怀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余粮脸一红,抿嘴笑了笑,把三只兔子装到背筐里,锁上院门,“那我去城里卖去。”
孺子可教也,陆小乙点头道:“正好一起下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陆小乙看周围没人,道:“粮哥,里正他们又去找它了,你说它怎么还不进山啊,万一被抓住了咋办?”
余粮倒是很放心,轻松道:“不用担心,它白天肯定躲到深山里去了,他们找不到它的。”
“它连续嚎了两晚,早就暴露了大概位置,今晚它若还来,村里的猎人设下圈套等着它咋办?”
余粮停下脚步,看了陆小乙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着,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担忧。
两人走到陆家院门口,陆小乙进院,余粮闷声不响的继续往城里去。
当天晚上,陆小乙睁着眼睛等狼嚎,直到她睡死过去,也没听见母狼悲怆的嚎叫。
第二天一早,不用弟弟妹妹催她起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穿衣直奔后院,问玉兰:“娘,昨晚你听到狼嚎了吗?”
玉兰刚洗完脸,不慌不忙的把布巾拧干又换一盆水给小乙,才说道:“总算没嚎了,阿弥陀佛咱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陆小乙把冰凉的清水扑到脸上,拧干布巾搓着脸颊,心里却想着母狼的事,你说它猛地连叫两晚,弄得人心惶惶,突然又不叫了,难到真的归隐山林了?不行,一会儿还得去找余粮问问清楚。
早饭后,陆婆子又来了,小庚嘟着嘴不满道:“祖母,你守着我,我都不能出去玩了。”
陆婆子把小庚抱在怀里,语重心长道:“乖孙呢!你不知道咱们这的山里来了狼,祖母生怕狼把你吊走了哟,夜夜睡不着恨不得把你栓到腰上。咱家就你一个独苗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就活不下去了哦!”
玉兰淡淡道:“娘,你别说的那么吓人,咱们下溪村三百多人,上溪村也有百十来号人呢,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那么胆大的狼,敢跑到村里来叼小孩。”
陆婆子狠狠的恨了玉兰一眼,啐道:“你懂个屁!陆家怎么娶了你这样的蠢妇,狼都叫到家门口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呢!”
玉兰懒得搭理她,翻着针线篓子找一只没做完的鞋面。
陆小乙一脸黑线,自从陆寿增昏厥事件后,陆婆子消停多了,今天再度爆发,让陆小乙不得不感叹人心难改、骂人有瘾。
陆婆子继续骂道:“哑巴了?怎么不敢接话了?呸!你这性子跟那烂泥一样糊不上墙!我死活看不上你这样的!”
玉兰拿着鞋面起身,丢下一句,“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婆母,不给你面子就是打我夫君的脸,这点气有什么不能受的?反正骂来骂去都是你受累。”然后,径直出门出院子,也不知道找谁聊天去了。
剩下陆婆子抱着小庚,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跟出去追骂玉兰,又担心小庚没她看顾被狼叼走了,两相为难,终是孙子重要,没有追去,嘴里不停骂道:“反了反了,这个蠢妇反了天了!”
小乙和小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的偷笑。
小庚稚气的威胁陆婆子,“祖母,你再骂我娘,我就不理你了!”
陆婆子一个趔趄坐到炕沿上,小庚挣扎着不要她抱,陆婆子伤心极了,眼中悲泪。
陆小乙跟小庚使眼色,小庚噘着嘴不乐意,陆小乙也不想去哄陆婆子,总感觉自己费了老大劲儿把她哄好,过不了几天她又故态萌发,三番四次下来,她也有些疲软了。
于是,三个孩子就这样看着陆婆子默默伤怀,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陆婆子伤心够了,起身把小庚强行抱紧,“走,跟祖母去西院,这边我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迟早被你娘活活气死!”
小庚再三挣扎,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怜兮兮的望着小乙小丁。
小丁笑道:“小弟真不会享福!”
陆小乙深有同感,挥手作别道:“祖母这么疼你,乖乖吃香喝辣的去吧!”
小庚对两个姐姐失望了,委屈的趴在陆婆子肩头放弃了挣扎。
下午剁完鸡食,陆小乙抽空去了趟余粮家,得知母狼昨晚又送了三只肥兔,没有嚎叫的原因是余粮整夜守在院外等着它,并且人狼情未了,说了些辞别的话,让它回深山里去,别再出来了,谨防被村里的猎人抓住。
至于母狼听没听懂,陆小乙不知道,但自此以后,陆小乙再也没有听见过狼嚎,也没见过这只叫大灰灰的母狼。
第48章
(); 这天夜里,北风刮的呜呜作响,夜雨密集的打在房瓦上,滴滴答答弹奏着冬夜的寒彻。
雨下了一夜,凌晨时分才停下来。
玉兰和陆忠还是鸡鸣起床,小丁和小庚也不贪睡,唯独陆小乙,蜷缩在暖烘烘的炕上舍不得动弹。
玉兰抱着一沓子干净衣服进屋来,一边帮小庚穿上,一边催促陆小乙起床。
小丁捂嘴笑道:“娘,今天冷,你就让大姐多睡会儿吧!”
小庚却趁机告状,“娘,大姐天天早晨都这样,我和二姐不催她,她就不起来,她怎么这么懒呀?”
玉兰帮着小庚把腰带系上,把衣服捋的服服帖帖,才倾身去看陆小乙,见她眼睛虽然闭着,眼睫毛却眨呀眨的,分明是醒了,却赖床不起,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训道:“还不起来!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陆小乙睁开眼,翻身坐起来,拿过干净衣服一边穿一边瞪小庚,这个小坏蛋,还记着昨天的仇呢!
玉兰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到木盆里,唠叨着:“也不知道花大嫂是咋想的,这么冷的天,一早就使唤喜鹊去溪边洗衣服,再看看咱家这个,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起。”
陆小乙嘿嘿一笑,拍马道:“你可是天下最好的娘!当你的儿女真是太幸福了!”
玉兰横了陆小乙一眼,“油嘴滑舌!”
陆小乙蹦跳到玉兰身边,帮着把脏衣服往木盆里捡,“娘,今天的衣服就包给我吧!”
玉兰嗔道:“赶紧把三间屋子扫一扫,灶上还熬着粥呢,你爹今天不出车,正好把家里的被面床单换下了,让他跟我一起洗去。”
小丁嚷嚷着要去帮忙,玉兰道:“冬天溪水冷的刺骨,你们小姑狼家还是不要沾染好,免得受了寒凉作下病来,将来有苦头吃!”
小丁听不懂,忙问什么病,玉兰笑道:“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陆小乙却是懂得,女人天生体质偏寒,尤其是生理期,更要注意保暖,忌食生冷。虽然她和小丁年纪还小,并未来潮,但玉兰还是很贴心的照顾着她俩,陆小乙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感动,见玉兰正要附身端盆,抢上前去,如神力附体端起沉重的木盆就往外走。
玉兰气的三两步跨上前,夺了过去,训斥道:“逞什么能?也不怕伤了气力。”
陆小乙挠头傻笑,玉兰也不再训它,忙自己的去了。
早饭后,太阳终于红润起来,虽然远山笼在蒙蒙烟云中,但近景却在暖阳下鲜活起来。几只花犬在村中乱窜吠叫,鸡群也放养出去,在各个角落里觅食,一只黄猫借道陆家院墙,姿态极其高冷,看都懒得看陆小乙一眼,竖着高高的尾巴,轻盈的跳到邻居家房顶上去了。
果然一闲下来,时间就慢得可怕,陆小乙百无聊赖的坐在炕上,针线活提不起兴趣,看着玉兰交代下来的任务,愁得眉头不展。再看看小丁认真绣花的模样,跟玉兰倒有七八分相似,陆小乙贼笑着把手里的布头推到小丁面前,哄道:“好小丁,帮大姐把这个绣一绣。”
小丁笑道:“大姐,我帮你绣也行,但娘说了,你再差劲也要把这平针、回针、假缝针、锁边针、包边针和藏缝针这几种手缝最基本手法学会,将来衣服破了也不至于求人。”
陆小乙苦着脸把手缩回来,盯着碎布头上几种针法出神。
小丁说的对,在这自给自足的时代,你总不能补个补丁、钉个纽扣、缝条口子都要找别人帮忙吧。如今在家有娘亲和妹妹帮忙,将来若是嫁到别人家,缝缝补补找婆母、小姑或者妯娌帮忙,岂不是招婆母贬低,招小姑和妯娌笑话!
陆小乙哼了一声,她才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不就是几种基本绣法嘛,再难能难过前世的高考去?
定下心来,陆小乙就开始研究这几种基本绣法,把原理搞清楚了,用陆寿增的话说:那就简单的跟个‘一’一样,后期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玉兰和陆忠洗浆回来,支起长杆把背面床单和衣服晾好,进屋见两个女儿乖乖的坐在炕上学做针线,小庚在一旁玩一个小盒子。她再走近细瞧,发现小乙手里的绣活,虽然手法生硬,但针法精准无误,竟然全部掌握了几种基本手缝方法。
玉兰高兴极了,拿过小乙手里的碎布头细看,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擦起泪来,喃喃道:“我就说嘛,我王玉兰生出来的女儿,针线活能差到哪儿去?我早看出来了,你不是蠢是懒,往后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必须逼逼你,把你的耍心收回来才行!”
这个时代的人早已把会缝补、会做饭、会持家、会生养孩子看做衡量女子的重要标准,玉兰也不例外,何况自己女儿有腿疾,她不得不为女儿将来谋划。
陆小乙见自己小小的努力一下,玉兰就高兴的哭起来,可见她前一阵儿厌弃女红让玉兰心里多失望。陆小乙掏出手绢给玉兰,小手附上玉兰红肿冰凉的大手,乖巧道:“娘,往后我不贪耍了,一点好好跟你学。”
这次是她考虑不周,由着自己喜好做事,枉顾了玉兰的一片赤诚慈母心。陆小乙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要多想想父母的感受,这里毕竟是古代社会,有些事你可能觉得无足轻重无关痛痒,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难以接受如芒在背。
玉兰红着眼睛,笑道:“中饭想吃啥?娘给你做去!”
陆小乙搓着玉兰冻僵的手,“你和爹累一上午了,中饭就由我和小丁来做吧!”
玉兰点头道:“好!好!你爹知晓了肯定乐开花!”
小丁也在帮忙搓揉玉兰的手,心疼道:“娘,你的手又开始冒冻包了。”
“老皮老茧了,几个冻包算啥,都想想中饭做点啥吧?今天你们姐妹当家,你们说了算!”
陆小乙道:“要不咱们试着做发面的玫瑰饼吧,娘,我发面发不好,你还要教教我才行。”
玉兰最喜欢女儿积极主动的学习生活技能,高兴道:“那还不简单,走,咱们现在就去灶房,和完面放到炕头上,很快就能发起来。”说完,从炕头上取下一个罐子,里面装着她上次和面时留下的酵头。
当玉兰把酵头取出来时,脸色顿时变得又气又笑,盯着一边玩的起劲的小庚,吼道:“小庚,你找揍呢!”
小庚懵然抬头,有些莫名其妙,当他看见玉兰手里的酵头时候,马上退到坑角最远处去了。
陆小乙往玉兰手里一瞅,噗嗤笑出声来,这哪里是白白的酵头,分明是写实派艺术便便嘛!肯定是上次蒸馒头,玉兰把酵头放罐子里被被小庚看见了,偷拿出来当橡皮泥揉来捏去,最终搓成长条盘成便便状!
陆小乙心里有些膈应,不停告诫自己那是含有酵母菌的面团,不是便便,可是最终突破不了心里那关,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小庚仿佛感受到陆小乙心底强烈的怨念,怯怯的解释道:“那不是臭臭,那是我做的蛇。”
好吧!不是便便,是蛇!蛇!蛇!陆小乙不断加强心里建设,跟着玉兰去了灶房,不过整个便便,哦,不,整个蛇被捏成面粉疙瘩加水和面的过程,陆小乙没有亲手参与,而是站在一旁耳听玉兰讲解和面的技巧,目光却游离到灶房顶部的房梁房檩上。
面和好后,就是准备馅儿。
陆小乙洗干净手,把晒干的刺玫花翻出来去掉花萼,洗净后,把玫红的花骨朵全部捏成碎片,再拌上糖霜。
整个过程很快很简单,玉兰笑道:“这花骨朵味道真香,要是采鲜花用糖腌制,是不是味道更好呢?”
陆小乙被提醒,忙不迭点头,“等天气暖和了,从粮哥家分几株来栽在咱家院里,又香又好看,还能做玫瑰饼。”
玉兰有些惋惜,“就是可惜这些花儿了,刚开出来就被咱们摘来吃了。”
陆小乙逗她道:“要不摘下来给你头上戴两天再吃?”
玉兰恨了小乙一眼,嗔怪道:“嘿!你能耐了是不?也敢打趣你娘了!”
陆小乙笑着扑倒玉兰怀里,小丁也扑过来,玉兰更是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可怜的小庚还在炕角蹲着,自己明明做的是条蛇,为啥娘和大姐都那么生气?真是想不通!
这次有玉兰亲自坐镇,玫瑰饼做出来鼓鼓囊囊圆圆胖胖,外形瞧着很是讨喜,唯一让陆小乙觉得遗憾的是:发面饼中间膨胀,咬开便露出空空的内里,显得刺玫糖馅儿很稀少。
自家吃倒是无所谓,往外卖就有些骗钱嫌疑,陆小乙又愁开了。
玉兰捡了十个玫瑰饼让陆小乙趁热给余粮送去,又捡了二十个让小丁给西院送去,剩下的热在锅里,等她们回来再起锅。
一出暖和的屋子,迎面就是一阵凛冽的寒意,陆小乙打了个大大的冷颤,抱紧怀里的食盒,急冲冲的往余家奔去。
一路都是在爬山,陆小乙跑的急,呼吸不匀导致肺部跟炸开了似得疼,她不由得缓下脚步,慢慢的调整呼吸,到达余家院门口时,终于恢复正常,摸了摸怀里的食盒,还好,温温的不算凉。
黑虎已经在院里吠叫起来,余粮穿着一件薄棉衣来开门,陆小乙也不进院,把食盒递给他,眨眼笑道:“玫瑰饼哟,趁热吃,我就不耽误你了,改天再来找你玩!”说完,转身要走。
余粮诶诶两声叫住她,道:“你的事我跟镖局的叔叔说了,他们这阵儿没有去蒙国的镖,估计要等到年后了。”
“没事,不着急!”陆小乙个子本就比余粮矮,加上站在院门低处说话,抬头能清楚的看到他说话时口鼻里喷出的蒙蒙白气,再看看他单薄的衣衫,担心他着凉,催促道:“粮哥,天太冷,你赶紧进屋去吧!我走了。”
然后,急冲冲的往山下跑。
第49章
(); 中午饭桌上,陆忠吃着发面玫瑰饼,称赞道:“恩,这个不错,吃起来比死面饼软和。”
陆小乙懒懒道:“爹,你看这饼咬开里面都是空的,卖三文钱一个有人买吗?”
“肯定有啊!这馅儿看起来虽少,但花香味浓,甜味也正好,吃起来反而不觉得腻,而且个头也不小。”陆忠把手里的玫瑰饼掂量掂量,“一个快三两了吧,跟饭店里的馒头差不多大了!”。
陆小乙两眼一睁,顿时来了精神,激动道:“真的吗?爹,你真的觉得这样能行?”
“可以试试嘛!卖不掉拿回来自己吃也行!”
陆小乙又问玉兰和小丁,都持肯定意见,小庚见自己被忽略了,把手里的玫瑰饼放回盘子里,不高兴的嘟着嘴抱怨:“大姐瞧不起人!”
陆小乙又好心情的哄他,并奉上特意挑选的一个大大的玫瑰饼,小庚才笑着提出自己的意见:“三文钱太便宜了,卖三十文差不多!”
陆小乙点头夸赞小庚最识货,提的意见最入她心。
玉兰笑骂道:“一个比一个贪心!一个饼卖三十文都能买三升细麦面了。”
“娘,粗麦面呢?多少钱一升?”陆小乙问。
“粮食一天一个价,我哪里记得清楚,问你爹去,他天天在城里跑!”
陆忠道:“麦面也得看过几次筛,越精细的越贵,就拿咱家这种粗麦面来说,粮店都卖四文钱一升。”
陆小乙暗道:升是容量单位,斤是重量单位,要换算成斤的话,还要看装的是什么粮食,一升面和一升米的重量肯定是不一样的。而且,古代的一升比现代的一斤要重些,一升面约重1.5斤,如此估算下来,这个朝代一斤细面大约六到七文,一斤粗麦面约两到三文。
上次去牲口市场收集的牛马价格,陆小乙确定鲁国的物价比宋朝便宜些,再结合前世看过某篇关于《水浒传》里物价跟现代物价对比报告,预估宋朝一文铜钱约等于0.7元人民币。那么,陆小乙也大胆的预估鲁国的一文铜钱等于0.6元人民币,一斤细面约合人民币3.6~4.2元不等,一斤粗面约合人民币1.2~1.8元不等。
这个价格虽然跟现代社会的面粉价格相差不大,却没有可靠的说服力,毕竟现代社会农业发达,粮食产量高,古代农业生产落后,粮食产量低。而且,米面等粮食价格又跟年景息息相关,若是遇到灾年和战乱,粮食的价格一天三涨,多少人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
所以,陆小乙得出的结论是:管它现代古代,活在当下最好!
陆小乙想的入神,直到玉兰碰她一下,递过来一个饼,问道:“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在想一个饼卖三文钱亏不亏?”
玉兰笑道:“保证不亏,和面的时候我留意着呢,咱们那瓢子一瓢就是一升面,我一共挖了六瓢,那就是六升面,你再数数咱们做了几个饼?”
六升面大约九斤,按四文一升就是二十四文钱。
陆小乙再伸手数了一遍饼子数,加上送给余粮和西院的三十个一共有四十五个,平均下来一斤做了五个饼,每个饼子的成本才0.5文,参照前世一斤面加水和酵母能发一斤半面来算,平均每个饼子重量在三两左右,算上辅材刺玫花、糖霜和酵母,再算上人工柴火等杂费,卖三文钱一个也算合适。
玉兰又道:“要是细面,发面效果会更好,一升面能多做两三个。”
陆小乙马上又开始盘算细麦面的成本,卖六文钱一个的话,利润竟比粗面高的多,想到这里,陆小乙笑的见牙不见眼。
玉兰瞧她财迷的样儿,训道:“快吃快吃,有啥话等到吃完再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你这样的性子要生在那样的人家,一天挨不完的打!”说完,给她夹了块鸡蛋在碗里。
“我才不当那些劳什子小姐,我只想当爹娘的女儿,只想要当小丁和小庚的姐姐!”陆小乙说这样的话,倒不是故意拍马,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玉兰笑的眉眼舒展,陆忠更是哈哈大笑,小丁眼睛亮晶晶的,小庚最可爱,不停的喊着:“大姐!大姐!我只当你弟弟!”
还是玉兰出声制止,饭桌才安静下来。
中饭后,陆忠带小庚到隔壁屋午睡,玉兰督促两个女儿学做针线,自己也不空闲,右手中指套上一枚顶针,捏着纤细的绣花针在一只新鞋面上灵活的穿刺着,鞋头的莲花已经初具雏形。
陆小乙认真的在一块碎布头上练习手缝针法,为了节约棉线,玉兰教她线头一端不要打结,缝完了用针把棉线完整的挑出来,可以继续使用,但也不是无限循环,几次下来棉线就会磨起毛,直到不能用了才换一根新棉线接着练。
重复做一件事容易累也容易瞌睡,陆小乙困得不行,针尖扎了几次手,索性把布头放下来,跟玉兰商量她感兴趣的事情。
玉兰一听是卖玫瑰饼的事,认真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到前面,一是你这饼子是铁锅烙出来的,热吃最香,等你拿到城里它已经凉透了,你让别人买回去怎么吃?”
陆小乙道:“买回去在烙一烙嘛!”
“你把中午剩的饼回锅去烙一烙,你会发现不仅容易焦还很难热透,这不像馒头,下蒸锅溜一溜就热透了。”
是哦,陆小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外面都天寒地冻的,冷食买回去必须加热了才能吃,可这烙饼就讲究个外脆里软,蒸出来完全变味了嘛!
玉兰接着说道:“第二点,你的刺玫花不多了吧,我算了下,按照今天中午的用量,顶多能做一百个饼子,这样折腾两次又停下,累不累人?”
陆小乙点头,她手里的刺玫花的确不多了,第一次去余家摘的就不多,后来余粮又给她带了一大包,两次做玫瑰饼又用掉一部分,剩下的也就玉兰估计的量。
“第三点,城里年前活儿多,你爹不能一直带着你卖饼吧?上次卖篮子有你祖父陪同,这次放你一个姑娘家沿街叫卖我不放心,而且天寒地冻的,把你冻出个好歹来咋办?赚那几个钱还不够买药的!”
又道:“家里也不缺你这点钱,大冷天的你也别折腾了,乖乖在家学学针线,暖暖和和的不比你出去受冻强?”
玉兰说的都是实话,陆小乙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作了,日子能过就行了,干嘛非要去挣这点辛苦钱?可是,她就是不想乖乖呆在家里,靠着他爹每月不多的收入过日子,她想为这个家出力,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家里就三间房半边院子,万一玉兰再生一个,家里就得建大房子,小庚要读书,小丁的嫁妆不能少,还要存粮存钱预防灾荒战乱……
陆小乙从来不认为好日子是喊口号喊来的,不付出努力根本不可能,而且她理想中的乡村好日子既要物质上的富足,又要精神上的惬意。忙时种田闲时赚钱,院中有花香,地里有瓜菜,炕头有男人,出门有马车,谈笑无鸿儒,往来全白丁,三观要摆正,吵架不怯场……
咳!咳!就此打住吧!才四百七十二文的身家,一切都太遥远。
陆小乙把飘远的思绪扯回来,把玉兰的三个问题思索一遍,她知道不能说服玉兰,一切都免谈,不是说玉兰多么的**严苛,而是她看重的是女儿而不是赚钱。
“娘,咱们不烙饼做成馒头算了,糖霜也换成红糖,红糖比糖霜便宜点,咱们可以适当多放点红糖,最好再有个小盒子,雕成五瓣梅花状,馅儿包在中间,蒸出来白白胖胖中间一点红多好看啊,而且别人买回去上蒸锅一溜,吃起来口感不变。”
玉兰眼前一亮,赞道:“这个法子好!你这脑瓜子真好使。”
陆小乙笑道:“娘,你到时候给我梳少年发髻,再把爹的衣服改一改,把我装成少年郎就安全多了嘛!再说,我爹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儿,他没活儿的时候可以陪着我,有活儿我就跟着他,在他附近卖,咋样?”
见玉兰不说话,陆小乙又道:“娘,我不怕冷,我穿厚点,再把棉帽手套带上,肯定冻不着!”
玉兰叹道:“哎,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脑瓜里咋想的,我也知道你在家里呆不住,要去就去试试吧,反正那点刺玫花折腾完了,你也就消停了!”
陆小乙听玉兰松了口,激动的抱着玉兰的手臂撒娇,玉兰手里还捏着针呢,嚷道:“哎呀,当心扎着你,咋咋呼呼的哪有个姑娘家的模样!”
陆小乙马上坐直身子,换一根新的棉线,规规矩矩的练习针法。
等到陆忠午睡起来,玉兰便把陆小乙的想法说了,陆忠的支持体现在行动上,很快找了截木头出来,问陆小乙要那种模子,陆小乙拿出玉兰一个梅花形的花样子,“爹,沿着这个花样子外面的边儿挖个模子就行了,大小能装二两面最好。”
陆忠看着花样子看的眉头皱的老高,喃喃道:“看不懂,密密麻麻都是格子。”说完递给玉兰道:“你帮我看看,到底以那条线为准啊?”
玉兰用手指沿着梅花边描摹一圈,陆忠顿时看她的眼神又崇敬又喜欢,笑道:“好好,这下我就清楚了,不难不难!”说完,拿着木头出去找村里的木匠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拿回来两个模子,果然是五瓣梅花形,里面打磨的十分光滑,陆小乙满意极了。
玉兰对陆小乙道:“不能耽误你爹载客,咱们就要提早起床,你能起得来吗?”
有钱赚,瞌睡算什么,陆小乙掷地有声道:“能!”
玉兰抿嘴笑道:“咱晚上就把馒头馅儿做好,我早点起来发面,等到开做了再叫你。”
“娘,你记得给我改身衣裳。”陆小乙提醒道。
“差点忘了这事!”玉兰赶紧起身去找陆忠的旧衣,比着陆小乙的身高裁剪起来。
第50章
(); 当晚玉兰把家里一个新新的细竹大篮子洗刷干净,找出两块干净的白棉布放开水锅里煮了煮,又熬夜把衣服改好,一切准备妥当,睡下没两时辰又赶紧起身发面,等到面发好了,灶台上的蒸锅开了,才叫陆小乙起来帮忙。
“盆里是刚舀的热水,你要嫌烫就添点冷水,哎!这么早把你喊起来,怪心疼的!”玉兰一边揪面剂子一边说道,其实,苦活累活她早起来做完了,见女儿起来帮忙,心里还是不好受,当母亲的都是如此吧!
陆小乙心里暖暖的,快快洗漱干净,帮忙放馅儿塞模子。
蒸馒头的蒸笼叠了四层,白白的面团儿均匀的摆放整齐,然后盖上蒸笼盖,大火开蒸,玉兰点上一支香来计时,然后点燃另一个边灶膛,开始熬粥。
这时,院内的公鸡才开始打鸣,陆忠很快起来,挑着水桶去井边打水。
等到馒头蒸好,玉兰把蒸笼分开静置,让它们慢慢冷却,让陆小乙把粥锅看着点,转身开始忙着早饭要吃的咸菜。
陆小乙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一边看着忙碌的玉兰,天天早晨她都这样在灶膛前为家人准备吃喝,累是肯定的,但她脸上带着笑,行动间透着爱,全身散发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让人舍不得挪开眼去。
小丁和小庚随后也起床了,灶房里顿时叽叽喳喳全是他们的声音,小丁跑到陆小乙身边帮着她烧火,小庚瞪大眼睛看着陆小乙,吃惊道:“大姐,你今天起得比我还早!你真厉害!”
陆小乙得意的笑,“知道大姐的厉害了吧,以前都是我让着你!”
小庚很好骗,马上一副感动模样,并再三保证道以后不叫她懒虫了!
玉兰道:“好啦,准备吃饭吧,别耽误你爹载客!”
饭后,陆小乙穿上厚袄、套上陆忠的旧衣、带上防风棉帽,带上两大篮馒头进城了。距离上次卖篮子,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官道两旁更加萧瑟凄凉,路上行人少了很多,陆忠车上也才坐了四个人。
可进了城就不一样了,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依然是那么繁华。
“爹,咱们还是去上卖篮子那条街吧,那儿人多,地方也熟。”
陆忠点头,把几个客人放下,赶着驴车往西大街去,到了地方,陆忠跳下驴车,再把穿的圆滚滚的小乙抱下车,说道:“馒头太多你也提不动,我先陪着你卖一会儿。”
陆小乙点头,看着软流不息的人群,不由得精神一震,把头上的棉帽正了正,粗着嗓门就吆喝起来。
“诶诶!梅花馒头呢!又香又甜的梅花馒头,保管你吃一个不够,吃两个没饱,吃三个还要呢!梅花馒头!一夫城独一份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呢!”
陆忠吓了一跳,前几次卖草篮子他没有全程陪同,只听陆寿增说小乙能干,没想到能干成这样,刚下车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而且吆喝的特别起劲特别顺溜,跟那些常年吆喝的小商贩有得一拼。
陆小乙哪里知道他爹的内心活动,自顾自的吆喝着,有了卖篮子时积累的经验,如今买起馒头来毫不费劲,张口就来,加上一副少年装扮,更加没有顾忌,“梅花馒头,新鲜出锅的梅花馒头,香味独特甜味十足,保管你买了不后悔,吃了还想吃!”
陆小乙对自己临时取的‘梅花馒头’很是满意,同样的面团,她靠的就是外形像梅花这个噱头招揽顾客,还有就是刺玫糖馅儿这个独特的味道招揽回头客,她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味道是一夫城独一份,外人要模仿暂时都模仿不来。
果然,很多人被吸引过来,纷纷问价。
陆小乙热情道:“粗面馒头一个三文两个五文,细面馒头一个六文两个十文。”
有妇人觉得贵,陆小乙解释道:“婶儿,现在红糖啥价?面粉啥价?你去饭店看看,粗面馒头都卖两文钱呢,更别说细面馒头。而且,我这馒头里还加了最特别的一种花瓣,和着红糖吃了能美容养颜美白祛斑。”说完,瞅了这位妇人一眼,夸赞道:“这位婶儿这么年轻漂亮,更应该吃点这种馒头保养保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妇人笑的脸上跟朵花儿似得,抬手摸摸脸,啐道:“这小屁崽子胡说八说的!”
陆小乙暗道:晕,忘了自己扮的是少年郎,幸亏这个中年妇人不介意,要是遇到矫情的年轻女子岂不是骂她出言轻薄,拉她去见官都有可能!
有人问:“说的这么好听,能尝尝吗?”
“可以啊!”陆小乙让他爹端出事先切好的馒头块儿。
马上就有人拿去尝,先前嫌贵的妇人道:“味道挺好,就是太凉了。”
陆小乙笑道:“婶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天气,再热的馒头拿出来很快就凉了,劳烦你回家放蒸锅里溜一溜,马上变得白白胖胖软软乎乎,咬开呀!红糖流着走,我可得提醒你,我这馒头里红糖放的多,当心烫着你手!”
一番说辞下来,果然有人购买,卖的最快的是粗面馒头,细面的稍微慢些。
陆忠索性也不去找活儿了,帮着收钱递馒头,父女协作,很快把粗面馒头卖光了。
忙得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顾客少下来,陆小乙才觉得冷,脚已经冻麻了,手也冻的通红僵直,她赶紧把手套戴上,拍着手跺着脚取暖。
陆忠心疼道:“咱别卖了,我看你冷的遭不住,剩下这半篮子细面馒头咱带回去吃。”
陆小乙吸溜着冰凉的鼻水,笑的开心,“爹,我不冷就是站久了脚麻,跺一跺就好了!”
陆忠叹气,朝四周看了一圈,道:“你看着点车子,爹到对面去一趟。”
很快,端回来一碗热腾腾的米油茶,是大米粉熬得,稠稠白白的米糊上,放着油炸花生碎、馓子、香葱芫荽冬菜碎,还有盐和红红的辣椒油。
陆忠用勺子搅拌好米油茶,递给陆小乙道:“趁热吃,这可是只有冬天才有卖的米油茶,吃了全身都暖暖和和的。”
陆小乙笑着接过来,第一口就烫的差点把勺子扔了,嘴唇烫的如火烧一般,拼命吸着冷空气才把烫感冷却下来。
陆忠吓得不行,急道:“烫着没?怪我没说清楚,来,爹给你端着,你慢慢吃!”
脆脆的油炸花生和馓子泡在米糊里,变得有点韧,嚼起来却很香,陆小乙吃了一小半就说饱了,剩下的全给了陆忠。
父女俩合吃一碗,吃罢,陆忠便去对面店里送碗,陆小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坚定不移的朝对面走去,手里拿着一个空碗,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满满的全是一种温情。
陆小乙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融入这个家庭了,不是那种逼不得已的穿越潜伏于一个陌生家庭中,而是真正的接纳他们感激他们爱戴他们,想起早晨玉兰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再看看送完碗往回走的陆忠,陆小乙红了眼,厚厚的棉手套瞬间吸干她眼眶里的泪,笑着大声吆喝起来:“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又香又甜的梅花馒头呢,就剩这么点儿了,便宜卖了,快来买呀!”
卖完剩下的细面馒头,陆忠也不在城里呆,载着女儿就往家去,一路上捡了三个人,来回一趟赚了七文钱的车路费。
玉兰没想到陆忠父女这么早就卖完了,中饭做的不够多,又赶紧拿了几个鸡蛋烙了些饼子,又素炒了个萝卜丝。
吃罢,陆忠才把钱袋子掏出来,当着妻儿的面,数起钱来,五十个粗面馒头三十个细面馒头,一共卖了二百七十五文。
玉兰早就在家算好了钱数,听陆忠报的数跟她算的不一样,道:“不是说粗面的三文一个,细面的六文一个吗?这钱不对啊。”
陆小乙笑道:“娘,还是我来跟你说吧,我跟爹在路上商量过了,咱们的模子是二两面的模子,按照原来的价有点贵,所以我吆喝的时候,就说:粗面馒头一个三文两个五文,细面馒头一个六文两个十文,顾客都愿意买双数,这样不是卖的快吗?”
陆忠把钱推给玉兰,乐呵道:“你生的好女儿像你一样能干呢!我这常年在城里跑到人都自叹不如。你说奇怪不?平日里看那些小摊小贩吆喝的起劲,没当回事,真要轮到自己吆喝了,还真是张不开口!”
玉兰笑道:“换着是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吆喝!再说了,谁没有个第一次呀,那些小摊小贩也不是生来就会吆喝的,还不是自己逼着自己,一旦开了口就习惯成自然了。”
“我原先脑袋里一团浆糊,这会儿听娘一说,顿时浆糊变清气,什么都看明白了。”陆小乙听玉兰说的头头是道,故意竖着大拇指赞道:“咱家娘是最聪明的,什么事都能看的透切!爹,你说我说的对不?”
陆忠嘿嘿笑着点头,玉兰脸一红,嗔怪陆小乙道:“胡说八说,好好的姑娘家越来越油皮了!”
陆小乙苦着脸耸耸肩,无奈道:“说实话也挨训!还不如数钱呢!”说完,把铜钱刨到自己面前一个子一个子的数。
小丁和小庚也凑过来,陆小乙把铜钱分成三堆,姐弟三人一人一堆,笑眯眯的数了三遍再串成一串交给玉兰收着。
玉兰高兴道:“剩的刺玫馅儿还够做一次,咱们趁热打铁明天再做一次卖,赚的钱就用来买年货。”
陆忠点头,“年前咱们抽个时间把猪卖了,还有圈里的公鸡,挑肥的卖掉一些,我估摸着有三两银子的进项,加上这半年载客拉货攒的四两银子和以前的一两多积蓄,翻年咱们买头牛犊子来养。”
陆小乙道:“爹,我那五两咋不拿去用?前一阵儿不是说好的吗?”
陆忠笑道:“当时想买马才答应借用那五两的,后来一去看价钱,咱家根本买不起,索性买个牛犊子来慢慢养,你的五两还是留着吧,咱家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挪用的。”
玉兰跟陆忠一个意思,都在为小乙以后考虑,陆小乙心里明白,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陆忠道:“爹,咱家买水牛还是黄牛?”
陆忠笑道:“肯定是黄牛了!咱们这儿耕地多养黄牛最合适,不像南边雨水多水田多,养水牛的人家多,而且咱们这儿冬天太冷,水牛不好养活!”
陆小乙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笑着对小庚道:“小庚,咱们以后买了牛犊子,你负责养好不好?”
小庚忙不迭点头,郑重道:“恩!你要给我做个笛子就更好了。”
这个简单,陆小乙答应的爽快,联想到那首‘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的古诗,再配上小庚骑牛吹笛的美好画面,真是太有爱了!
小丁笑问:“小庚,你会吹笛吗?”
小庚摇头,见家人都笑着看他,嘟嘴道:“我可以会嘛!”
陆小乙看小庚可爱的模样,手又痒了,揪着他发髻扯来扯去,小庚也不挣扎,头顺着陆小乙的手势左右晃动。
玉兰噗嗤笑道:“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