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readx;韭菜盒子出锅,香气四溢,陆婆子捡了一盘子让小乙端去东院,陆小乙特意端到陆寿增面前笑道:“祖父,祖母做的韭菜盒子真香啊,捡了大半锅让我端过去,说我爹娘这几天辛苦了,特意做的。”
陆寿增对小乙还是很慈和的,笑着让小乙趁热端过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小乙回头朝陆婆子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瓷盘,提醒陆婆子给小叔小婶留些。
回到家,玉兰道:“咱家就你能耐,每次都能从你祖母那赚来吃食。”
陆小乙得意的把韭菜盒子放下,笑嘻嘻的跟玉兰诉说事情经过,玉兰戳小乙的额头,嗔怪道:“你祖母那脾气一天三变,你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
“只要她犯了,我就哄。”陆小乙深有感触道:“娘,我觉得祖母还是挺好哄的,她对小庚也是真心好,就是她那脾气太差劲,嘴上不饶人。”
玉兰淡淡道:“我是没心去哄她,我都习惯了。”
陆小乙拿一个韭菜盒子给玉兰,“娘,你吃一个。”
玉兰接过掰成两半,给小丁和小庚,连连嘱咐:烫,慢点吃。
“娘,只要祖母不搅事,咱两家也能过上太平日子,天天听她骂骂咧咧,真是听得难受。”陆小乙又拿一个韭菜盒子和玉兰分着吃。
玉兰笑道:“你要有那闲心你就去哄,她要能少骂几句,咱日子就过得舒坦。”说完,把手里半个韭菜盒子吃完,特意挑几个给陆忠留着,然后全让孩子们吃去。
当天下午,陆勇和王冬梅回来,两手空空,王老三也真是太抠门,啥都没给女儿女婿准备。
陆小乙竖着耳朵蹲在墙根听隔壁动静,生怕早上劝陆婆子的话,管不到下午。
还好,陆家西院除了陆寿增和陆勇的声音,并没有陆婆子的骂声。
玉兰见小乙蹲着听墙根,笑着上前把小乙揪进屋,“你这姑娘真是越大越事多,你咋什么都想管啊!”
“娘,我就是想看祖母能不能听进我的劝,哪怕只有一天成效,我也高兴。”
“你这孩子,往年对你祖母不管不顾的,如今转了性儿似得,非要去挠刺她!”
陆小乙嘿嘿傻笑。
玉兰瞪了小乙一眼,无奈道:“行!你爱怎么哄就怎么哄去吧,只要不把她惹冒火就行。”
陆小乙点头,赶忙转移话题道:“娘,小丁和小庚呢?”
“在隔壁屋给小瘸鸡喂食呢,从明天开始,你和小丁就去村头溪边割草去,小鸡一天天长大,光吃粮食可不行。”玉兰吩咐。
“祁溪上游水浅,你们就在上游岸边割,不要往下游去,那边水深。”玉兰叮嘱道。
“知道了。”陆小乙心想,水深也不怕,我的游泳技术那是没的说,不过她可不敢跟玉兰提会凫水的事,要是玉兰问她几时会的,她说不上来。
第二天,陆小乙和小丁就提着篮子往祁溪上游走去。
祁溪名曰溪,实则类河。
只见一条透明的宽阔水流从远山陡峭飞奔而下,击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散射成七色霓彩,溪流一路狂奔而来,几度迂回曲折,在平缓处放慢了脚步,陡然变得宁静秀美起来。
溪水两岸长着茂盛的野草,还有粉的蓝的野花,有白的彩的蝴蝶在花丛蹁跹,也有圆的长的虫子在草上爬行。
陆小乙马上就喜欢上了这条玉带碧溪,恨不得下到溪水里去摸鱼逮虾玩耍一番。
小丁晃了晃手里的竹篮,指着上游一处水草丰茂处,高兴道:“大姐,我们去那边吧。”
于是,小姐妹狂奔过去,刷刷刷割开了,中途又加入了同村的妞子和春花,后来又来了喜鹊和小芳,几个小姑娘快快的割完草,就脱鞋到浅溪里抓鱼虾。
上游水浅,溪水透明,能看见青脊鲫鱼在石缝间穿梭,可就是抓不着,陆小乙把篮子里的草倒出来,想用篮子捞鱼。
嘻嘻哈哈好一阵儿,依然是一场空。
“这鱼也太滑溜了吧!”陆小乙把草装回篮子,垂头丧气道。
喜鹊笑着给小乙弹了一脸水,叽喳道:“逮不到鱼,咱们摸虾蟹吧!”
于是小姑娘们翻动着溪底石头,寻摸虾蟹。
陆小乙见有河蚌和螺丝,让小丁在河岸摘了片芋叶,捞了一大包,惹得其他小姐妹笑话她抓不住滑溜的鱼虾,就欺负起跑不快的蚌蛤。
小姑娘们玩耍够了,才提着草篮往村里走,路边的野花见了就采,你帮我别在耳际,我帮你插在发髻,陆小乙折了枝垂柳,绕上青丝藤萝,再插上白的粉色红的蓝的绿的野花,一个美丽的花环就做好了。
小姑娘们抢着戴,一番评比下来,还是小丁戴上最好看,陆小乙把花环戴在小丁头上,小丁激动的脸颊红红,美丽极了。
喜鹊小芳她们也跳着扯下高处的柳枝,比着自个儿脑袋大小编花环。
陆小乙给自己编了个满是狗尾巴草的,惹来小姐妹一番打趣。
小姑娘们戴着花环,提着草篮,嘻嘻哈哈的在田埂上穿行,邻近村口,才放低音量规矩起来。
陆小乙一瘸一拐的走在村中小路上,树下乘凉纳鞋底的妇人若是看过来,陆小乙就笑眯眯的打招呼,至于那些往她左腿瞧的人,她也视而不见。
回家快快的把野草剁碎,拌上粗糠,河蚌肉挖出来,混合着小螺丝剁碎,倒入食槽内,立刻遭到鸡群的疯抢。
十九只鸡在陆家人的精心呵护下,除了一只瘸了腿,其他的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一身黄色绒毛褪尽,长出褐色浅羽来,头顶一线鸡冠,挥动小翅膀,抢起食来真是活力无限。
由于小瘸鸡是被小庚踩残的,小庚理所当然的承担起照顾小瘸鸡的责任,每次单独喂食小瘸鸡,小庚都要亲自守护,若有其他小鸡来抢食,他便撵的小鸡唧唧乱飞。
玉兰见孩子们把鸡群照顾的很好,便着手孵第二批小鸡,喜的陆小乙围着鸡窝一日看三回。
随着小鸡的慢慢长大,祁溪上游的嫩草已经割完一茬,小姑娘们开始往祁溪中游移动。
祁溪下游水深,中游深浅合适,最适合洗衣和凫水。村民用大石板在中游搭了处洗衣台,早晨是媳妇婆子的地盘,下午便是小少年的世界,十来岁的小少年懂得穿块布遮羞,年岁小的根本不知羞,光着屁股就在水里扑腾。
小姑娘们红着脸,远远的躲开,往下游走去。
陆小乙偷瞟了几眼小少年的光屁屁和小雀雀,然后装着正经模样,跟着羞射女队长喜鹊,一起往下游走去。
喜鹊挑了处野草茂盛出,一声令下,小姑娘们齐刷刷排开各自割起草来。
割完草就是玩乐时间。
七月中的天气,热的如同蒸笼,一棵倒伏生长的柳树,卧身在溪面上,万千丝绦垂坠在溪水里,随风轻舞,击起阵阵涟漪,逗得鱼儿留恋往返。
小姑娘们坐在草台边,赤脚泡在河水里,享受着那份凉凉的惬意。
小少年玩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喜鹊站起来羞答答的朝中游望了一眼,嗔怒道:“二狗子那群混人,又偷偷往下游凫水了,也不怕被淹死。”
陆小乙抬头望去,只觉洗衣台附近的溪水如同开锅下饺子,扑腾的全是水花,眼光四下扫视,发现深水区对岸有个脑袋在水波里荡漾,陆小乙嗖的站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弄得几个小姑娘都慕名奇妙,喜鹊掐了她一把,问道:“谁蜇你屁股了,吓人一跳!”
陆小乙指着对岸问道:“你们看那人是不是落水了?”
喜鹊顺着指向细看,哄笑道:“你是啥眼神,那人在凫水呢!”
陆小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神经过敏,这也不怪她,前世她可是学校游泳队的,还兼职做过学校游泳馆的救生教练,一看见有人溺水,就克制不住的要去救人。
陆小乙放松下来,躺倒在草丛中,听着溪水拍岸,望着蓝天白云,两侧的青草野花,顿时入画蓝天白云间,云朵悠悠缓缓向西飘去,岁月这般宁静美好,陆小乙闭上眼,真想长睡不复醒啊!
小丁调皮的用一只狗尾草挠小乙的脸,小乙准确的逮着作乱的小手,嬉笑道:“小丁,你再调皮,我就不给你编花环了。”
小丁噘着嘴,收回作乱的狗尾巴草。
喜鹊不屑道:“不编拉倒,我给小丁编!”
陆小乙闭着眼懒懒的念唱起一首儿歌来:“花喜鹊,喳喳叫,亲人见,乐陶陶,姑娘小子蹦蹦跳,打着呼噜的狗宝宝,快快起来一起闹。”
喜鹊笑着扯朵野花砸过来,野花打着旋儿,落在陆小乙左眼上,陆小乙也不管,笑道:“我还没唱完呢,还有更好玩的你要听不?”
喜鹊摇头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小芳春花几个却嚷嚷着要听,陆小乙闭眼继续哼道:“花喜鹊,尾巴翘,好兆头,早来到,祖父祖母拍手笑,难得一见的老相好,快快下来跳一跳,哈哈哈,别害臊……”
喜鹊扑过来捂住小乙的嘴巴,红脸嗔道:“你才不害臊。”
几个小姑娘笑成一团,都让陆小乙教她们念唱。
喜鹊红着脸求道:“第一节可以教,后面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死我了,陆小乙你哪里学的这些?”
陆小乙嘻嘻笑道:“呐呐呐,儿歌而已嘛,你这小姑娘咋心眼这么多呢!”
喜鹊气的挠陆小乙膈肌窝,陆小乙最怕痒,连连求饶。
小姑娘们正玩得起劲,突然传来少年们的惊呼声:“快来救人啊,有人腿抽筋了!”
陆小乙翻身就起来,循声望去,只见离她们不远的下游深水处,有两个小身影在上下扑腾。陆小乙光脚飞奔而去,完全忘记了装瘸这回事,不过,姑娘们的注意力都被溪水里不断扑腾的人吸引了。
到了最近的河岸,陆小乙朝着落水处猛扎过去,离她最近的少年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头顶荡起一圈圈水纹,另一个还在上下扑腾,但水花越来越小,眼看坚持不住了。
陆小乙快速游到下沉少年处,从背后一手穿过他的胳膊,驮着小少年,侧泳到岸边放下,赶紧转身向另一个少年游去,只见他已经无力扑腾,身子开始下沉。
陆小乙拼劲全力游去,幸好此处的溪水平缓,她很快找到落水点。陆小乙的游泳技术没得说,就是这个小身板,体力太差,游一圈下来手腿酸软乏力,加上浑身湿哒哒的棉衣裹着,她感觉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了,更担心沉下去的少年会拼命挣扎,死死抱住她,那样的话,他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里。
陆小乙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潜了下去,手碰到漂浮的布料,陆小乙使劲往上一扯,顺势抓住小少年的胳膊,不料那少年还憋着最后一丝气在,一看见希望,就手脚齐上抱住陆小乙这根救命稻草。
陆小乙心想完了,真是怕啥来啥,她耗尽全身的劲,也挣脱不开,身子被捆的紧紧的,陆小乙左手仿佛碰触到什么,灵机一动,朝着小少年小雀雀使劲一捏,没想到那少年对死亡的恐惧远大于雀雀被捏的疼痛,把陆小乙抱的更紧了。
陆小乙的肺感觉要爆炸了似得,她推不开,也动不了,身子不断下沉,头顶昏黄的光晕在慢慢放大,她觉得她这次真要完蛋了,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穿回去?陆小乙又隐隐期盼起来。
第十八章
readx;陆小乙的意识跟身体已经完全脱节,感觉上轻飘飘的,手脚却灌铅般的沉重,她的鼻腔喉咙和肺部都难受的要死,她的手臂已经放弃挣扎,慢慢的随着水流轻摆。
这时,一个暗影向她游来,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暗影的另一只手奋力的朝下划水,双腿娴熟的蹼动,拖着她和小少年迅速的往水面上游去。
头顶的光晕慢慢的变大变亮,哗啦一声水花翻动,救人者最先露头,然后是陆小乙和小少年。
陆小乙先是呛水,然后不要命的吸气,紧接着又是呛水咳嗽,大口大口的呼吸,呼吸的肺都疼了。
小少年亦是如此。
等到陆小乙缓过劲来,才扭头看紧抓她胳膊的人,是余粮,而差点害死她的小少年竟然是申强。
“谢谢!”
余粮淡淡的一笑,不说话,把她和申强带到岸边,又一个猛子扎下水,朝对岸游去。
小丁和喜鹊她们哭着跑过来,游水的小少年们也哭嚷着凑过来,看她和申强没事,又欢呼起来。
前去村里报信的小少年在前面带路,后面紧跟着急冲冲跑来救人的村民,村民后面传来申婆子申强娘和刘婆子刘宝娘悲呛的哭声。
最先救起的刘宝和最后救起的申强都还没从刚才垂死挣扎中回过神来,四肢酸软并排躺在草地上,眼白半翻,嘴角时不时溢出几缕溪水。
陆小乙恢复的很快,她坐在一块石板上,慢慢调整着呼吸,看着对岸出水的余粮提着鱼篓子远去,直到余粮的人影消失在溪边的灌木丛,她才回过神来。
村民已经围了上来,申婆子和申强娘扑过来,把小胖子抱在怀里嚎哭,刘宝亦是如此,差点就阴阳相隔的恐惧让祖孙几人抱头痛哭。
玉兰剥开人群冲过来,抱住陆小乙哭吼道:“你咋那么大能耐啊你,你把命搭上我怎么活啊!你这个不听话的,你要把我活活气死是不?”
陆小乙抱住玉兰的脖子,轻声安慰道:“娘,我这不是没事吗?”
等到众人冷静下来,刘宝和申强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小少年们在洗衣台游腻歪了,又自持游技不错,难免骄傲起来。申强更是胆大妄为,试着往下游深水处游,几个来回下来安然无恙,申强愈发得意,于是招呼刘宝和二狗子也跟他往深水处游。
不料申强突然腿抽筋,疼的动不了,只觉身子在慢慢下沉,他心里一慌,身子下沉的更厉害了。申强心越慌,手上更是没了分寸,胡乱扑腾起来,离他最近的刘宝被申强一把抓住,刘宝连呛几口水,也跟着慌乱起来,比申强还沉的快,申强松开刘宝独自扑腾,二狗子吓得拼命往回游,其他少年看见顿时喊起救命来。
陆小乙最先救起的瘦小少年便是小结巴刘宝,后面差点被申强拖累死,幸亏余粮及时救援,三个孩子才转危为安。
申婆子和申强娘更是面露羞赧,他家申强害陆小乙瘸了腿,小乙不计前嫌来救,差点被申强害死,申强娘气的拧住申强的耳朵使劲扯,申强疼的哇哇直叫,申强娘放开手又痛哭起来,哭声难掩心中的后怕。
刘婆子和刘宝娘拖着刘宝就要给陆小乙下跪,陆小乙如何担当的起,玉兰赶紧把刘婆子和刘宝娘抱住,刘婆子哭嚎道:“好孩子,咱家宝儿的命是你救得,咱刘家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申强娘也扯着申强过来给陆小乙致谢,玉兰道:“我家小乙有几分能耐我清楚,她就是心肠热,一听有人落水顿时热血上脑啥也不顾了,能救起刘宝也是他俩福大命大,后面要不是上溪村的粮子,小乙和强子早见阎王去了,咱们啥都别说了,都赶紧回家拾掇拾掇,感谢该谢的人去吧。”
周围的村民也点头称是。
玉兰背上小乙往回走,小丁在后面提着两篮草跟上。
陆小乙心里盘算着如何跟玉兰解释她会凫水的事,想到余粮,陆小乙觉得好解释多了。
走到村口,陆婆子和小婶王冬梅也来了。
陆婆子看着湿漉漉的小乙,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账东西把你推溪里去了?他活的不耐烦了是不?”
陆小乙从陆婆子眼里看出真切的关心,笑道:“我有这么厉害的祖母撑腰,谁敢把我往溪里推呀!”
冬梅上前帮小丁提草篮,细声问道:“大嫂,到底是咋回事?先前听说是申家和刘家小子淹水了,后来又听人说小乙也掉水了。”
玉兰气道:“她越来越能耐了,自己连个狗刨水都不会,也敢下水救人,她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陆婆子也黑着脸,教训陆小乙道:“小不伶仃的人,你装什么英雄汉,水火无情你不懂吗?那些不要命的混账玩意儿就让他们见阎王去,你犯得着把自己的命搭上吗?”
不管怎么说,玉兰和陆婆子都是真的关心她,陆小乙也无心辩解,只是她内心坚持的东西,她默默坚持就好了。
至于陆小乙担心玉兰会追问她凫水的事,也是白担心一场,因为玉兰根本没来得及问这茬,回家就忙着找干净衣服让她换下,又给她做了碗手擀面,上面卧着两个大大的荷包蛋。
晚上陆忠回来,玉兰跟陆忠抱怨道:“小乙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岸上那些会凫水的小子都不敢下去救人,她偏偏赶去,你说她连个狗刨水都不会,硬是把刘家小子给救上岸了。”
陆忠对小乙救人这事看法不同,他缓缓说道:“那些猪啊狗的扔水里都会凫上几圈,更何况是个人,小乙又那么聪明,割草的时候看别人凫也看会了,好了,你就别叨叨她了,咱小乙心善是好事,救人一命更是行善积德。”
玉兰横了陆忠一眼,“你倒是想的开,要不是粮子,小乙就没命了,说起来这孩子救了咱家小乙两次,也算咱家的大恩人了,赶明儿你买些细布,我给那孩子做套衣服送去。”
陆忠点头,玉兰把存钱罐子拿出来,跟陆忠一起数了数,驴车载客三个月,赚了两贯又两百文了,玉兰把两贯钱收好,剩下的钱拿来买布和家用。
第二天,玉兰美滋滋的给陆小乙比了两个手指,陆小乙心领神会,还没嚷嚷出口,就被玉兰把嘴给她捂上,嗔道:“你想闹得全村都知道吗?”
陆小乙嘿嘿笑着,小声问道:“娘,爹都赚了两贯钱了?”
玉兰点头,又把存钱罐子翻出来,提出两贯钱,让小乙再数数。
“这事你可别嚷嚷出去,被别人听去了,都去抢你爹的生意。”玉兰交代道。
陆小乙哪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忙不迭点头,把两贯钱放手心里掂量着,“娘,改天让我爹去换成银子吧,铜子儿太占地方。”
“攒够五贯再换吧。”玉兰把钱罐放好,又跟小乙说起陆忠的载客生意来。
“那些进城买菜买蛋的,你爹也没有收人家的货位钱,还帮着人家搬上搬下,好些人每天都等着坐你爹的车,三个月下来,客源也稳当了,每天载客都有二十文的收入。城里有家粮行,时常让你爹帮着送送货,也能赚个十文八文的,这铜子儿是见天的多起来了。”玉兰高兴的说道。
“娘,咱家孵的第一茬鸡也要下蛋了,等到年底,后面两茬鸡也能下蛋,到时候咱把公鸡全部卖掉,再加上卖蛋的钱,能攒下两三贯钱呢!咱家明年养三头猪吧,再买些小鸭小鹅来养,最好能买头奶羊来养。”陆小乙开始规划起以后来。
玉兰戳了下小乙的额头,笑道:“小鸭小鹅可以考虑,买头奶羊干嘛?奶羊肯定不便宜!”
陆小乙搓揉这额头,顺势靠到玉兰身上,道:“娘,我听人说羊奶特别好,你看小丁那么瘦,小庚也正在长身体,我想着能让他们喝点羊奶补补身子。”
玉兰想起曾经的伤心事,黯然道:“小丁月子里吃了亏,瘦瘦小小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当时你还小,你祖母见我又生个女儿,对我百般辱骂,我那是也想不开,整日以泪洗脸,吃不下饭,奶水少得可怜……”
想起曾经梦里的场景,陆小乙也不禁伤怀,她安慰道:“娘,都过去了,你就不要为过去的事伤怀了,咱们应该向前看。”
玉兰抚摸着小乙的脑袋,笑道:“好,等你爹晚上回来,我跟他说说,让他在城里多留意,遇到有卖奶羊的,就早点买回来。”
陆小乙道:“娘,咱家的驴最近肯定累坏了,等到年底让我爹换个马吧!”
“一匹马可不便宜,等到农忙时,还没驴实用呢!”玉兰说道。
“那就再买头驴,两头驴换着拉车,总行了吧!”
“也不是不行,等到年底再说吧,你爹才挣了两贯钱,你就嚷着买东买西,也不算算账,两贯钱能经几用?”玉兰搂着小乙笑道。
“嘿嘿,我这叫早计划早安排。”
“咱家载客不到半年,你就要买羊买马,让村里人瞧见,还以为挣了大钱呢,都来跟风咋办?你一定要记住:肉要埋到碗底下吃,咱家可不能太过招摇。你也不小了,听娘给你说,树大招风,财不露白,家里的银钱一定要藏好,在人前更不能炫富卖阔知道吗?”
陆小乙点头,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第十九章
readx;玉兰跟小乙说的正起劲儿,听院里有动静,母女俩出门,见小丁正在开院门,小庚抱着瘸腿小母鸡站在院子里,望着院门的方向。
只见陆婆子提着一篮鸡蛋,后面跟着王冬梅,径直走进院里来。
陆婆子一见小庚,忙把鸡蛋篮子交给王冬梅,两三步跨到小庚面前,把瘸腿母鸡夺了抛开,一边给小庚拍打身上的灰,一边嘴里抱怨着:“你抱它干啥?鸡身上长鸡虱子,惹你身上怎么办?你娘是怎么当的?由着你抱这些畜生玩意儿!”
玉兰面不改色,对陆婆子的抱怨已经完全免疫。
一旁的王冬梅听婆母如此抱怨大嫂,心有不忍上前劝道:“娘,谁家孩子不是抱狗搂鸡搓拨猫过来的?大嫂也是勤快人,平时把小庚收拾的干干净净,哪能那么容易惹上鸡虱子?”
陆婆子黑着脸骂王冬梅:“你才进门几天,你就嗒嗒开了,你那么有能耐,咋不把你嫁妆多捯饬些?”
王冬梅脸唰的红到脖颈,嘴唇动了动,终是低头不再说话。
玉兰上前岔开话题,“日头晒的人遭不住,都站在院子里干啥?娘,弟媳都赶紧进屋坐会儿。”说完,碰了碰冬梅的胳膊,示意她进屋。
冬梅见陆婆子根本没看她们妯娌二人,心思都在小庚身上,对着玉兰笑笑,随玉兰一同进了屋。
陆婆子抱着小庚心肝肉的喊着,两臂像钳子一样把小庚紧紧搂在怀里。
小庚扭头看着瘸瘸拐拐跑远的小母鸡,委屈道:“我没鸡虱子。”
陆婆子见小庚可怜兮兮,马上哄开了,“哦哦哦,没有鸡虱子,咱乖孙没惹上鸡虱子,祖母乱说的。”
陆小乙见陆婆子对儿媳的态度,心里真是感慨万千,只觉自己想法太单纯,以为凭她好言劝她,好语捧她,陆婆子能慢慢把性子改一改,今天看来,陆婆子的性子真如玉兰所说,一日三变,改得了一时,改不了一世。
陆小乙心里满满的挫败感,也懒得招呼陆婆子,垂头进了屋,小丁也跟在小乙屁股后面。
屋里,玉兰和冬梅亲热的坐在炕沿,说着家长里短,小乙小丁一左一右挨着玉兰坐下。
冬梅见陆小乙头靠着玉兰的臂膀,蔫兮兮的模样,关心道:“大嫂,小乙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是不是昨天受了惊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玉兰反手拍拍小乙的脑袋,笑道:“你是没见她欢实的时候,早上还吃了两大碗粥,一张鸡蛋饼一个鸡蛋,她现在这模样大多是撑的吧?”
小丁捂嘴呵呵笑,陆小乙有些不好意思,抱着玉兰的胳膊,用头使劲蹭着,“娘~”
陆小乙一撒娇,玉兰就心软了,笑道:“瞧瞧,她就这会儿像个姑娘家,胆子大起来跟那野小子似得,哎,我现在想起昨天的事,心也是砰砰直跳。”玉兰说到这儿,抚着心窝,轻拍着压惊。
冬梅劝道:“小乙这次躲过一劫,也是她福大命大,大嫂也宽宽心,不要把自个儿的身子吓出毛病来。”
玉兰点头,又问起陆勇的情况,妯娌俩正说的起劲儿,陆婆子抱着小庚进屋来。
冬梅见陆婆子进来,笑道:“大嫂,这篮鸡蛋是娘给的,说是小乙昨天受了惊吓,让你给她调养调养。”
“就是落趟水,哪需要这么多鸡蛋。”玉兰对陆婆子道:“娘,你提回去吧,卖几个钱也能贴补家用。”
陆婆子听了哼道:“是给小乙和小庚吃的,又没说给你吃,你哪那么多废话。”
陆小乙看了陆婆子一眼,这祖母偏心眼偏到家了,一篮鸡蛋而已,非要点明给她和小庚吃,独独漏下小丁。
陆小乙看了看小丁,担心陆婆子的话伤到她。小丁却朝她笑笑,眼睛弯弯的模样十分乖巧,仿佛知道小乙心中所想,小丁挪到小乙身边,示意她低头,附在小乙耳边悄声道:“祖母没说给我吃,我偏要吃。”
陆小乙点头,小声道:“鸡蛋在咱家放着,她又管不着。”
小丁捂嘴偷笑,陆小乙又道:“等咱们的鸡能下蛋了,吃的咱不想吃。”
小丁点头。
小姐妹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她们身边的玉兰,玉兰对陆婆子心怀不满,送点鸡蛋来,还当着这么多人,指名道姓给谁吃,要是小丁是个多心的,这不是让三个孩子离心吗?
玉兰淡淡道:“小乙小庚,还不谢谢你祖母。”
“那么见外做什么!难道说分了家就成外人了?”陆婆子黑脸道。
“那小丁是外人了?”玉兰语气冷冷的。
陆婆子如何听不明白,脸顿时拉的老长,鼻翼随着呼吸越长越大,眼看就要爆发。
陆小乙赶忙上前拉住陆婆子的手,笑道:“落一次水,祖母就送来一篮鸡蛋,那我天天都到水里晃荡一圈,祖母是不是每天都给小乙送篮鸡蛋呀?”
陆婆子瞪眼道:“你想的美!”
陆小乙撒娇道:“祖母,你这么关心孙女,孙女心里一高兴,就飘飘然起来了。”
“不就是一篮鸡蛋吗?你还飘起来,你咋这么会扯掰?”陆婆子脸色缓和下来,也不再计较刚才的不快,跟玉兰和冬梅拉起闲话来。
陆小乙给小丁使眼色,小丁会意,两人趁机溜到门边,嘻嘻哈哈跑了出去。小庚也想跟去,在陆婆子怀里使劲挣扎,待陆婆子松手,他逃似得溜出屋子。
姐弟三人在院角树荫下玩石子儿。
又有人敲门,来的是刘家婆媳和刘宝,刘婆子一见小乙和蔼极了,脸上笑的全是褶子,温言细语道:“小乙,你娘在家吗?”
玉兰在屋里听见动静,已经迎了出来,“在呢在呢,刘婶儿进屋来坐。”
刘宝娘提着几包礼跟在刘婆子身后进了屋,留刘宝在院外跟陆小乙姐妹玩。
刘宝今年八岁,跟小丁同龄,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是个俊美的小少年。
陆小乙重生后大多数时间是带着弟弟妹妹在院里玩,她嫌装瘸麻烦,也很少去村里跟其他小孩玩,这个刘宝她只见过两次,因为他说话结巴,经常被其他孩子取笑。
陆小乙发现刘宝其实很喜欢说话,很想跟小伙伴交流,可是他一开口就结结巴巴,惹得其他孩子哈哈大笑,有的甚至跟着他学舌。刘宝眼里会闪过受伤的神色,会很自卑低下头,任凭其他孩子喊他小结巴,不独自走开,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其他孩子后面。
陆小乙很同情他,也很庆幸能救了他,陆小乙见刘宝墨玉般的眼神看过来,善意的朝他笑笑。
刘宝脸颊红红,“小小小乙姐,谢啊~谢~谢你救救救我。”
美美的小少年脸红红的模样,让陆小乙有种想揉捏他脸的冲动,她笑着对刘宝道:“宝儿以后要长记性哟,不要再往深水处游了。”
美少年点头,费劲的说着:“我我我本不去去的,强强强子非喊喊喊我去,我要要要不去去,他他他又会说说不带带带我玩。”
陆小乙耐心的听刘宝说完,更加同情他,这种经常被人排挤的小孩,一旦有人喊他做什么,他总会很积极的去做,他也想证明自己,获得其他人的尊重。
“宝儿,以后别人喊你做什么,你要先想一想,要是有危险你就别去,别人要是笑话你,你就来找姐姐玩,你看姐姐腿瘸了,他们都背地里喊我瘸子……”
陆小乙话还没说完,刘宝就激动的辩解道:“小小小乙姐,我没没喊喊喊过。”刘宝说的很急,急于证明自己,脸都憋红了。
陆小乙点头表示相信他,刘宝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喊我瘸子也好,秃子也罢,我都无所谓,只要我自己过得开心,他们那些话根本伤不了我,宝儿,你应该学学我,知道吗?”陆小乙笑道。
“你你你有人人陪你,我大大大哥都都不不不带我玩。”刘宝伤心道,他大哥跟他差十来岁,在一夫关城当个小兵,她姐也出嫁了,家里就剩下刘宝一个幺儿,也没人陪他玩。
小丁眨着大眼睛,对刘宝道:“宝儿,我和大姐小弟经常在门口的樟树下玩,你以后可以来找我们玩,我们不会像别人那样。”小丁的意思是她们姐弟不会嘲笑他是小结巴。
小庚也极力邀请道:“我们不会叫你小结巴哟。”
陆小乙锤了一把小丁头上的小发髻,小庚不解道:“大姐,你干嘛?”
小丁捂嘴笑。
陆小乙面不改色道:“你发髻上有个虫子。”
小庚一听有虫子,赶紧‘喔喔喔’召唤起小瘸鸡来,那小瘸鸡早被他喂熟了,拐哒拐哒跑过来,一副期盼模样,小庚低着头,用手拍着发髻上莫须有的虫子。
小乙和小丁、刘宝笑的不行,小庚仍无所觉,嘴里还念叨着:“诶?虫子呢?”
小瘸鸡失望的跑开了,小庚反应过来,挽着陆小乙的手臂撒娇道:“大姐,你骗我!”
“蠢蛋蛋!”陆小乙又赏了他两个发髻锤。
几个孩子正玩得欢,刘家婆媳出门来,玉兰把礼提出来,让带回去。
刘婆子急道:“按说小乙这么大的恩情,这点礼我们是拿不出手的,你也就别客气了。”
陆婆子笑着把礼包从玉兰手里接走,道:“你看你,人家的心意你再三再四不收也不好,我这当婆母的做主了,收下吧收下吧!”
玉兰见陆婆子提着礼包不放,无奈,只好招呼着把刘家婆媳送出院子,刘宝不愿意走,刘婆子也不催,让他玩够了再回。
第24章
readx;送走刘家婆媳,申家人又来敲门。
陆小乙喃喃道:“咱家早晨没见珠婆子吊屋檐呀,咋一波一波的来客人?”
小丁嘻嘻笑道:“大姐你昨天救了人,他们两家肯定要来谢你的,跟那蛛婆子无关。”
陆小乙瞅了眼大包小包提进门的申家婆媳,还有她们屁股后面跟着的小胖子申强,申家婆媳对小乙满脸堆笑,亲热极了,小胖子高昂着头,恨不得拿鼻孔说话。
申强娘双手提礼,朝背后的申强骂道:“你一天到晚不消停,这次差点把命搭上,你该消停了吧?你看看人家小乙,被你害瘸了腿,还第一个下水来救你,差点把命搭上,你说你这混人,一天到晚脑瓜子里想的什么,让你读书你不上进,惹事生非你无师自通。”申强娘把心中的那股后怕劲儿全都发泄到儿子身上。
申强反射性的向申婆子身后躲去,申婆子道:“好啦好啦别骂了,在家骂了一天一晚了,他爹把他屁股都打肿了,他也该长记性了。”
屋里的玉兰听见动静赶紧出来,陆婆子听见是申婆子的声音,爱答不理的站在门口,见申婆子护着孙子,冷声道:“我说申家老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惯孩子也得分场合分轻重,不是我多嘴,你家强子的确该管管了,整天上串下跳逞凶逞强,这性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一个不好把小命搭上就晚了。”
申婆子跟陆婆子历来不对付,横了陆婆子一眼,“我家强子福大命大,不由你操心。”
眼看陆婆子要还击,玉兰赶紧打断,笑道:“快请进,快请进,咋都喜欢站在说话!”
申强娘提着礼包,笑呵呵的走近,随同玉兰往屋里走。陆婆子和申婆子相看两厌,对哼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申家有钱,申强又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苗,申强这次把申家人吓得够呛,申婆子一大早就去城里采买了几大包礼品,茶布酒点心都是挑的上好的,一式两份,陆家一份,余家一份。
申强媳妇把礼包放下,玉兰又是一番推拒,陆婆子黑着脸做主让玉兰收下,玉兰只好作罢,笑脸跟申家婆媳拉起家常来。
院外。
申强被他娘当着这么多人骂,申强面子挂不住,傲娇的站在一旁不跟陆小乙姐弟玩,依旧一副抬头望天状,鼻孔偶尔哼哼几声。
陆小乙也懒得招惹这个小胖子,当初,原主被小胖子推到沟里摔死,现在的陆小乙又差点被他害死,两人真是犯冲,还是保持距离少招惹他为妙。
申强拿眼神偷瞄陆小乙,见他们四人自顾自的玩耍,没人搭理他,申强哼道:“小结巴,你过来,不许跟瘸子玩。”
刘宝小眼神看了看申强,假装没听见。
见小结巴也不再唯他马首是瞻,申强更生气了,他上前一把推倒刘宝,“你长本事了是不?我的话也不听。”
陆小乙把刘宝扶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灰,确认他没有伤着,才气鼓鼓的对申强道:“早知道你这胖子死性不改,昨天就该淹死你。”
申强哼了一声,“是粮哥救的我,又不是你救的,你逞什么能!”
小丁小庚齐声骂着申强坏蛋,陆小乙示意弟弟妹妹别搭理他,几人挪到墙根处玩去。
申强双手环胸,大步跟上去,挡在陆小乙面前,一副气不顺的模样,他比陆小乙高个头顶,双目圆睁,“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陆小乙翻白眼,“有话就说,喊来喊去的干嘛!”
申强他凑到陆小乙耳边,很小声道:“你昨天在水里是不是抓我那儿了?”说完,小胖子脸上布满了红晕,**岁的小少年,提到这些事还是很难为情的。
陆小乙面不改色:“什么这儿那儿的?谁知道你说的是哪儿?你那时胡乱扑腾,自己抓到哪儿了,你自己知道,关我什么事?”
申强歪头仿佛在回忆。
陆小乙又提高了音量,质问道:“我能救起刘宝,肯定能救起你。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倒好,使命拽着我不放,非要扯着我同归于尽,我还没找你讨个说法呢,你却不识好人心,赖上我了。”
申强回想垂死挣扎那一幕,后怕的脊背都冒冷汗,他心里还是感激小乙的,嘴上却不承认,强词夺理道:“你不会水也敢下来救人,分明就是你拖着我往下沉,要不是你,我早凫到水面了。”
刘宝气的脸红脖子粗,结巴道:“小小小乙姐会会会凫水!”
申强哼了一声,头昂的高高的,跟个肥公鸡似得。
陆小乙不理他,继续跟小丁小庚刘宝玩起石子儿来。
胖公鸡昂了会头,觉得没趣,又主动凑到小乙身边,看他们玩。
等到申家人离开,玉兰望着一桌子礼包,喃喃道:“谁愿意要这些东西,这可是小乙拿命换来的。”
陆婆子横了玉兰一眼,“要不是小乙,他们两家哭都哭不过来呢,送礼是他们应该做的,你也别叽叽歪歪了,把不能久放的赶紧给小乙小庚吃上。”
玉兰一听陆婆子话里有话,挑了几包点心出来,让陆婆子拿过去吃,陆婆子脸色好多了,说道:“刚才申家媳妇提的事,你咋不答应?”
“一码事归一码事,小乙瘸腿的事早解决了。”玉兰淡淡道。
“你说你咋这么蠢,当初是咱们上杆子去求这门亲,如今是申家主动提出来的,你这当娘的就不能多替小乙考虑考虑?”陆婆子黑脸骂道。
“当初是你上杆子去求这门亲,我可没去!”玉兰也不服输。
“你!你!”陆婆子跳起来,指着玉兰的鼻子骂道:“小乙瘸腿是申强害的,如今又救了申强一命,申家欠小乙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你这蠢妇怎么看不明白?”
玉兰冷言道:“我就是看的明白才不同意,那申家婆媳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申强是申家的独苗,遇上这样的大事,我敢说申家人这两天都是心惊肉颤的,她们能不后怕吗?她们的心恐怕都提到嗓子眼了,做什么事都是一时冲动,等到她们平静下来,肯定会后悔。”
“你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虫子,你知道个屁!”陆婆子呸道。
玉兰不再说话,独自坐着不搭理陆婆子,陆婆子骂骂咧咧停不下来,王冬梅赶紧劝陆婆子,陆婆子连带冬梅也一块儿骂着,骂累了,提着几包点心扬长而去。
当晚,陆忠买回了几尺深蓝细布。
玉兰指着炕桌上的礼包道:“今天刘家和申家送来的,都是很精细的东西,肯定花费不少银钱。”
陆忠瞅了几眼,道:“小乙不是没事吗?收人家东西干啥?”
玉兰整理着针线篓子,缓缓说道:“我死活不收,娘当时也在,她做主非要收下。”
陆忠一听是他娘做的主,不再说话。
“我挑了些精细的点心让娘带过去吃。”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就是娘那脾气太折腾人,你肯定受气了。”陆忠温和道。
玉兰红着眼睛低泣,“今天申家人又提小乙跟申强的亲事,我当时就回绝了,娘她不乐意,话里话外全是我的错。”
陆忠坐近,拍着玉兰的肩,安慰道:“你心里有不顺就朝我发发火,娘给你的气,我这当儿子的来还。”
玉兰扭身,嗔道:“谁敢对你发火。”
陆忠嘿嘿笑着,把买的细布给玉兰看。
玉兰把深蓝细布展开,又拿到陆忠身上比划比划,道:“粮子穿这个色太老气,这布留着给你做褂子吧,今天申家送的布,我瞧着一块天青的料子不错,索性用那块布给粮子做衣服。”
陆忠道:“我就不做褂子了,深色的拿来给粮子做套冬衣,两套衣服也拿得出手。”
玉兰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定了。”
陆忠也呵呵笑起来,玉兰道:“我很少见到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今长多高了?十六七的孩子长的最快,你前阵子见他有多高?”
陆忠想了想,“按照我的个子做吧,比我瘦点就行,孩子长的快,大一点无所谓。”
玉兰把桌上的礼包收好,把要做衣服的料子单独放着,陆忠掏出今天赚的钱,让玉兰一并收着。
玉兰数着铜子儿,笑道:“天天能收入这么几十文,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陆忠摇着扇子叹道:“这几天村里好几个人向我打听收入,我说一天顶多十来文,我看他们也不怎么信。”
玉兰紧张起来,“上次小乙还说最迟到年底,这才三个多月就有人想跟风了,村里眼皮子浅的人咋这么多,瞧见别人干个啥,都以为在大把大把往家里捞钱,都想来插上一脚!”
陆忠叹道:“哎,多的是这样的人,你不做,他就不做,你一做,他马上就跟风。”
玉兰气鼓鼓的扇着风,又不是靠秘方的手艺,别人要跟风,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生闷气。
“你也别多想了,他们要跟风就跟去吧,当初小乙就说过了,只有咱们能坚持下来,就是咱们赢。”陆忠宽慰着玉兰,默默思索着当初小乙说的话。
“我看啊,咱们把驴卖了,加上攒的两贯钱,再去我娘家借点,咱们买匹马得了。”玉兰想起早晨跟小乙说的那些话,顿时来了精神,“马比驴有劲儿,马车比驴车装的多,到时候也不怕别人跟咱们挣。”
陆忠心里盘算了下,也认为可行,“那我最近多逛逛牲口市场,遇到合适的,就赶紧定下来,就是这银钱……”
“我抽空回趟娘家。”
“估计借不多,大舅哥他们前阵子弄鱼塘,搭进去银钱没这么快回本。”陆忠道。
玉兰忘记鱼塘这茬儿了,听陆忠提醒,也愁上心来,“回去再看吧,借不到咱们再想其他主意。”
陆忠点头,把褂子脱了倒在炕头,“睡吧,实在不行,咱还是用驴车。”
玉兰吹灭了油灯,靠着陆忠躺下,心里烦躁,手里的扇着扇的哗哗直响。
第25章
readx;玉兰如今有什么烦心事,喜欢跟小乙讲,当她把心里的烦恼说完,陆小乙就提醒道:“娘,家里不是还有五两银子吗?”
玉兰瞪了小乙一眼,对这五两银子的态度照旧,“不行,这钱打死也不能动。”
“娘,反正都借出去十两了,这五两留着也没多大作用,不如咱们添着去买马……”陆小乙话还没说完,玉兰就打断道:“那十两银子的事,我现在想起都后悔,当初也是看你爹为难才借的,你小叔那贪耍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说完,玉兰一脸愁容,看样子是真的后悔了。
“小叔不是天天在城里找零活吗?迟早会还上的。”陆小乙安慰道。
玉兰嗤了一声,冷声道:“你小叔被你祖母惯废了,他说说天天在城里找活,可真正拿回家的银钱能有几个?”
“有祖父在,肯定能攒上钱的,娘,你就安心吧。”陆小乙嘴上如是说,心里还是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她小叔贪耍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看来这十两银子不能太抱希望了。
“你马上就十一了,时间不等人。”玉兰道出了她心底的思虑,女儿嫁不好,她这当娘的一辈子都过不踏实。
陆小乙一听玉兰又开始愁她嫁人的事,赶紧岔开话题,说起圈里的鸡来。
第一茬的十来只母鸡已经开始产蛋,初蛋个头小,但营养丰富,在陆小乙的鼓吹下,玉兰同意把这批初蛋给一家老小补身子。
随后的几天,玉兰都忙着给余粮做衣服,不管申家给余粮的礼包如何丰厚,玉兰始终认为做两套衣服比送几包点心布料实在。翻出今年新种的棉花,选出朵大色白的,把棉籽去掉一层一层的絮好,耐心细致的做了套深蓝细布面料的袄子。
陆小乙翻弄着暖和软绵的袄子,闻着新棉花阳光般味道,不得不感叹玉兰的手巧,若是让她操刀,别说做棉袄了,就是做个手绢,她也头疼。
“娘,你的手真巧!”陆小乙把新棉袄套在自己身上,又长又大,跟个移动的大布娃娃一样。
小丁和小庚也嚷嚷着要穿新棉袄,陆小乙嘻嘻笑着,撑开棉袄的开襟,像大翅膀一样把小丁和小庚包起来,三个孩子抱成一团,咯咯笑不停。
玉兰嗔怪道:“你这当大姐的,整天最会作妖,还不赶紧脱下来,这是给粮子做的新衣,弄脏了怎么送人?”
不用玉兰说,陆小乙也热的遭不住,快速的松开小丁小庚,把厚棉衣脱下来。
玉兰把棉衣折好收好,就开始着手做天青色的单衣。
三姐弟守在一旁,玉兰拿着剪子把软软的布料裁成几块,翻出同色的棉线,抿线头穿针一气呵成。
都说认真的人最美,此时的玉兰正是如此,几缕发丝垂下,在白皙的脸庞漂浮着,眼角浮现淡淡的细纹,给安静的脸庞凭添了几分韵味。
陆小乙一眨不眨的看着玉兰,心里好喜欢这种安宁静和的氛围,不禁道:“娘,我也想学。”
玉兰抬头瞅了小乙一眼,淡笑道:“裁衣缝衣可不是那么好学的,你先学着做袜套鞋底吧,等把基本功练好,娘再教你。”
“娘,你是谁教的?”陆小乙好奇道。
玉兰仿佛回忆般,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起来,语气温婉道:“你们的外曾祖父是远近闻名的裁缝,做出来的衣服规规矩矩,穿在身体服服帖帖,你们的外祖母学了个七七八八,后来再教给我,我又学了个七七八八。”
“哇!娘,两个七七八八下来,你还做这么好,那我外曾祖父岂不是更厉害。”陆小乙感叹道。
玉兰点头,遗憾道:“你外曾祖父过世的早,不然也能带你们见识见识。”说完,玉兰认真的缝起衣服来,等到两套衣服都做好,让陆忠抽空给余粮送去,陆小乙也嚷嚷着要跟去,小丁小庚自不用说。
陆小乙牵着小丁,陆忠抱着小庚提着包袱,一行人沿着小路出村,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陆小乙曾经和申强起冲突的地方,至于那条深沟就在不远处。
那是她穿来的地方,穿到一个小女孩体内,在这陌生的村庄已经生活大半年了,陆小乙心情复杂的看眼深沟,又抬头看着远处,尽头是几段平坦的山腰,零零散散的人家分布在各个梯度上。
小路蜿蜒而上,两旁是浓密的野草和灌木,随着脚步声靠近,草丛里传来唰唰的响动,不知是野兔还是小鼠亦或是山蛇,受了惊吓躲藏的声音。
这条山路似曾相识,陆小乙想了想,终是想不起何时来过,手上传来小丁的力度,陆小乙扭头,见小丁微笑迷人的眼,淡色的唇关心道:“大姐,你怎么了?”
“没事。”
“看见那条沟,是不是不舒服?”
陆小乙感慨小丁的敏感聪慧,但她心中所想终是不能对小丁说,笑着岔开,“我担心草里面有蛇。”
小丁明显身子一僵,靠陆小乙更近了。
陆忠听见也赶紧停步,把两个女儿拉近身旁,小心护卫着。
等他们到了余家,陆小乙才恍然忆起,原来她梦中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小乙送吴大夫回家,在村口遇到的一行人,被几个壮汉护在中间的小少年想必便是如今的余粮,那时候的他埋头着,神色哀伤,陆小乙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是好奇尾随到过余家小院。
院墙很破旧,有几处坍塌的墙体被新鲜的泥石修复过,新泥的颜色明显,却不显得突兀。有几颗高过院墙的绿叶红花探出头来,为灰白的墙体增添几分动人的色彩。
陆忠上前敲门,院里传来几声稚嫩的犬吠,一听就是年幼的小奶狗,紧接着是清爽的男声:“黑虎,别叫。”
门开,余粮眼中满是疑惑,站着不说话。小黑狗肉滚滚的出现在门口,小尾巴摇啊摇,像条灵活的小虫子。
小庚从陆忠怀里滑下来,蹲地上朝小黑狗发出逗弄的声响,小黑狗汪呜汪呜故作凶猛装,可骨子里爱玩耍的天性很快被小庚勾了出来,屁颠颠的跑过来舔小庚的手。
小黑狗的主人依旧站着门口不说话,陆忠有些尴尬,指了指院内,“粮子,也不请叔进屋坐坐。”
“哦。请。”余粮侧身有请。
陆忠笑着进门,陆小乙和小丁也跟上,小庚完全不顾,抱着小黑狗玩的不亦乐乎。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却不显凌乱。院内扫的干干净净,两个鱼篓子整齐的放在一角,几把削尖的类似矛的棍子靠在一旁,还有几张灰色的兔皮撑开挂在外墙上。两间泥墙草房更是显的年代久远,低矮的门扉半掩,窗纸也泛着暗黄。几丛刺玫长在墙角,开的正艳。
余粮请陆忠父女进屋坐,没有茶水招待,却拿出几个洗干净的山杏给陆小乙两姐妹。
陆小乙接过山杏,道了声谢,咬一口,赶紧捂嘴,牙都快酸掉了,看着颜色黄橙的好果子,竟酸成这样。
小丁也酸的受不了,捂着嘴跑出门去,没再进来。
余粮脸色变得通红,不爱说话的他,出口解释道:“我以为很甜。”
陆小乙忍着酸,把嘴里的山杏囫囵吞下,笑道:“还好,有的人可能喜欢。”
“真要好吃,早被人摘光了”陆忠哈哈笑道:“那颗山杏树年年都挂着橙黄的果子,看着喜人,吃起来却酸掉牙,你没见鸟都不啄吗?”
余粮挠挠头,一副不清楚的模样。
陆忠把手里的包袱打开,郑重道:“粮子,你救了咱家小乙,这么大的恩情叔都记在心里,往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余粮摇头,“我不图回报。”然后不开口了。
陆忠知道他的性子,自说自话,“眼看着快入秋了,棉衣更是少不了,你婶儿就给你做的两套衣服,你穿上试试,有不合适的让你婶儿再改改。”
陆小乙利索的把棉衣展开,伸到余粮面前,“粮哥,你试试看,我娘手艺可好了。”
余粮脸一红,陆小乙顿时明白过来,她虽是十岁的小姑娘,但余粮已经是十六七的少年郎了,加上个高肤黑,显得更像青年人。
陆小乙把衣服往余粮手里一放,也跑出屋去。
院外,小庚和小丁正把小黑狗逗的满地打滚儿,肉呼呼的小爪子不停的挠拨小庚的手,灵活的小尾巴在小丁手下轻摇。
陆小乙被院角的刺玫香味吸引,走到院角细瞧。刺玫丛长的很高,有的甚至高过院墙。玫色的花朵开的正艳,浓郁的香味引来嗡嗡的蜜蜂,落在淡黄的花心采蜜授粉。陆小乙对刺玫还算熟悉,属于蔷薇的一种,花艳而香郁,而且极耐旱,适合在西北生长,在她前世生活工作的大西北,街头巷尾都载着这种花儿,到了夏天,新冒出来的刺玫骨朵被采摘下来,晾干后可以泡茶也可以做玫瑰饼。
陆小乙没想到在这异世也能见着同样的刺玫花儿,心中生出亲切之感,见嫩枝上有新生的花骨头,踮起脚采摘起来。
陆忠和余粮出来时,陆小乙已经采了满满一袖兜,见余粮看着她,才猛然发觉没有征得他的同意。
陆小乙脸色讪讪,“粮哥,我摘点花骨朵,可以吗?”都摘了一兜了,才问人家可以吗?陆小乙再脸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余粮走过来,伸手把高处几枝刺玫弯下来,示意陆小乙摘。
“我摘够了。”陆小乙晃了晃袖兜。
大概小姑娘都喜欢花吧,余粮挑了两枝艳丽的花朵,折断给陆小乙,又给小丁一枝。小姐妹高兴的道谢,余粮脸红红的,不说话。
陆忠招呼儿女过来,跟余粮道别,“粮子,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忠叔。”
余粮点头。
陆忠带着儿女出门,小黑狗舍不得小庚,竟跟出门来,余粮一把捞起它,小黑狗朝着小庚离去的方向汪汪叫个不停。
小庚也很伤心,他祈求陆忠给他捉只小狗养,陆忠很爽快的答应了,于是,一路上都是小庚的欢呼声。
玉兰得知衣服很合身不需要改动后,甚是欣慰,又问了余粮的情况,让陆忠一一说来。余粮没多少话,陆忠三语两言就说完了,反倒是小庚,积极的跟玉兰形容小黑狗的可爱状,并再四提醒陆忠给他捉小狗的事。
陆小乙找了个瓷瓶把刺玫花插好,又拿小竹匾把刺玫骨朵儿晒上,想着前世的玫瑰花茶和玫瑰饼,心里分外好。
第26章
readx;已经是三伏了,整个夏季中最热的时节,陆小乙照旧天天去溪边割草,割完草就到清凉的溪水里玩耍,捞蚌壳和螺丝是必须的,剁碎了给鸡加餐,产蛋量稳步提高,蛋筐里的蛋见天的增多,喜的一家人乐开了花。
除了小丁,陆小乙又多了一个得力小帮手,那就是刘宝。自从落水事件以后,刘宝天天来找陆小乙姐弟玩耍,陆小乙去割草,他帮忙捞蚌壳和螺丝,有时翻到小螃蟹,就用韧草栓上,带回去给小庚玩。
小胖子申强还没摆脱溺水的阴影,暂时不敢到溪里凫水了,却不远不近的出现在陆小乙割草附近,见到陆小乙看过来,他哼的昂起头,鼻孔朝天的模样,若是陆小乙在溪水里捞蚌壳螺丝,没瞧着他,他就朝水里扔石头,溅陆小乙一身水花。
陆小乙气鼓鼓的擦水,申强就露出一副‘你来打我呀’的欠扁模样。
陆小乙也懒得搭理他,傲娇小少年的心思,她可没空去猜。
这天割完草,陆小乙在溪旁围了一坑水,竟奇迹般的捞了一些透明的小河虾,看着芋叶里翻弹的小虾,陆小乙舔了舔嘴唇,前世她可是最爱吃虾的。
陆小乙也没心多呆了,提着草篮带着小丁刘宝就往回走,见到玉兰就嚷嚷着要吃韭菜盒子。
玉兰一边和面一边笑话她嘴馋,陆小乙故意添着嘴唇装怪,玉兰笑着用沾面的手,在她额头戳了个白面印儿。
十来只河虾在盆里用清水泡着,这些河虾都很干净,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好东西,陆小乙把河虾收拾完毕,就提着篮子去割韭菜,屁股后面跟着小丁小庚和新收的小弟刘宝。
嫩嫩的韭菜大约有半截筷子高,在这没有农药化肥的时代,菜地主要靠农家肥,韭菜长得并不肥壮,确切的说应该用瘦小来形容。可是,别看它瘦小,它的味道却十分浓郁,要是不用竹篱笆圈起来,很快就能被散养的鸡群啄成秃子。
陆小乙抬脚翻进篱笆围栏里,小丁也翻进来帮忙,小庚和刘宝站在外面看着。
只听刘宝结巴道:“我我我还没吃吃过带带带虾的韭韭菜盒子。”说完,猛地咽口水。
小庚也跟着咽口水,“我也没没没吃过。”小庚跟着刘宝玩久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小丁割了一把韭菜,凑近鼻子狠狠嗅了一下,“哇!好香啊!”
小庚也嚷嚷着要嗅,小丁给他们分几根韭菜,小庚和刘宝嗅的起劲,甚至插到鼻孔里耍宝。
小丁咯咯笑不停,陆小乙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膈应,暗暗想那插过鼻孔的韭菜必须坚决扔掉。
等到韭菜盒子出锅,玉兰就捡了一大盘子让陆小乙给西院端去,在吃食方面,玉兰对公婆还是很大方的。
陆小乙快快的回来,小丁他们已经吃开了。
陆小乙也不怕烫,拿了一个就开吃,加了虾肉的馅儿就是不一样,鲜味更浓郁。月弯弯一般的韭菜盒子,两面焦黄酥脆,咬开是韭菜鸡蛋和鲜虾的味道,再吃都不觉得腻。
“慢点吃,小心烫着!”玉兰看几个孩子狼吐虎咽吃相太难看,又气又笑。
陆小乙吃相还好点,小丁也比较斯文,小庚和刘宝就难看了,滚烫的汤汁流出来沾到他们手背上,烫的吱哇乱叫,也不舍得丢开手里的韭菜盒子,玉兰赶紧拿手绢给他们擦,再三强调慢点吃。
刘宝走的时候,玉兰装了几个让他带回家去吃,出门没一会儿,院外就传来刘宝的哭声,原来是申强抢了刘宝的韭菜盒子。
陆小乙气的不行,看来这小胖子皮又痒了,得找个机会揍他一顿。
玉兰又装了几个韭菜盒子给刘宝,陆小乙姐弟亲自护送刘宝回家。
第二天,刘宝就提了几斤肉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娘说我老老老在婶儿家家吃,不不不好。”
玉兰让刘宝跟陆小乙姐弟好好玩,提着肉就出门去了,想来是去刘宝家了。
玉兰回来时,手里的肉没了,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心情挺愉悦。
下午割草的时候,小胖子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抢走了陆小乙的草篮子,陆小乙懒得装瘸腿跑,便不去追他,继续割草,一同割草的喜鹊和小芳她们都七嘴八舌的斥责申强。
申强提着篮子跑出一段路,见陆小乙没有追来,又悻悻然走回来,举着篮子理直气壮道:“拿韭菜盒子来换!”
不说还好,一说陆小乙就来气,昨天小胖子半路劫道抢了刘宝的韭菜盒子,今天又抢她的草篮子,竟要用韭菜盒子去换,果然,小孩子的脑回路又好玩又好气。
“换不换?”小胖子催的紧,甚至吧唧吧唧嘴,仿佛在回味昨天的美味。
刘宝气鼓鼓的揭露,“你你你抢我的的吃的。”
喜鹊也气的不行,那镰刀指着申强道:“申胖子,你咋这么好吃?”
申强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放宽条件,“我可以给你家拿白面和鸡蛋。”
鬼才稀罕你家的白面鸡蛋。
陆小乙在申强抢她篮子的时候,就捡了个小石头捏在手里,朝着申强道:“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申强哼了一声,就是不还篮子。
陆小乙向玉兰保证过不再砸申强的头,所以,她盯着申强一直在找时机,砸哪儿呢?头不能砸,手又难瞄准,小雀儿更不能砸,万一给砸废了,申家人估计会杀了她,看来只能砸肉多面积大的地方,可是申强一直面对着她耀武扬威,她根本砸不到他的屁股。
陆小乙埋头继续割草,申强提着篮子蹲在不远处,盯着她。
陆小乙把割好的草堆在一旁,然后开始摸蚌壳和螺丝。
申强沉不住气了,他往溪边走近,陆小乙佯装不知,算准距离猛地起身,作势要追他,申强赶紧转身向后跑,篮子都忘了提。
陆小乙趁机瞄准小胖子的肉屁股,迅速出击。
“啊!”申强高声叫,手捂着屁股,转身,“瘸小乙,你砸我屁股!”
喜鹊她们都捂嘴笑,“活该!”
陆小乙拍拍手,不紧不慢的上前提过篮子,对申强翻了个白眼,“砸的就是你!”
申强揉着屁股,厚颜道:“你砸了我,赔我吃韭菜盒子。”
……还念念不忘呢!
“等下次吧!”陆小乙往篮子里装完草,又开始捞螺丝。
申强揉着屁股蛋子,蹲在远处瞧着,后来又挪到旁边一处溪水塘子,给陆小乙捞了一包蚌壳和螺丝。
直到夏末的一天,陆小乙和小丁刘宝运气好,捞到不少河虾。
玉兰这次做的韭菜盒子挺多,给西院端了不少,又让陆忠给余粮端了些,当然,小胖子申强也被陆小乙喊家里来,吃的肚滚肠圆。
陆忠回来,给小乙带了一包刺玫骨朵儿,想来是余粮给她摘的。
转眼到了秋收,玉米高粱红薯和各种豆子都熟透了,垂坠鼓胀的模样专等农人去采收。
陆忠停了载客的营生和玉兰忙着秋收。
陆小乙和小丁也加入了秋收的行列,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采摘成熟的豆荚,清理红薯上的泥巴,拔掉玉米上的包衣,收集地上散落的粮食。
玉兰时不时的抬头看天,估摸着时辰到了,便吩咐陆忠把小姐妹放到驴背上驮回家去。
毛驴晃晃悠悠的走着,小丁在背后哼着轻快的童谣,四周田地里是农人忙碌的身影,几只花狗在远处的空地上追逐,更远处是秋季的山峦,不再是纯粹的绿,多了几分黄染,夹杂绚丽的红色。
陆小乙一边享受着秋日田园好风光,一边甩着手里的茅草,偶尔感受抚面而过的凉凉秋风,一身的劳烦顿时去了七七八八。
回到家,小姐妹就忙着做饭,陆忠卸下驴背上的玉米,又去地里劳作。
忙碌的秋收终于秋雨来临前结束,一层秋雨一层寒,箱底的秋衣又翻了出来。
陆忠找木匠给驴车做了雨棚,披上蓑衣,又开始了载客的营生。
秋雨绵绵,出行的人不多。去一夫城的官道上,齐刷刷的等着四辆驴车,下溪村两辆,邻村一辆,还不算老顾头的老牛车。
陆忠瞧着多出来的三辆驴车,心里有些堵,但也没奈何。晚上到家,掏出五文钱,丧气的坐在炕头,三个孩子凑上来帮他捏肩捶背,玉兰收好五个铜钱,一脸疑惑。
陆忠开口道:“咱们村张高明和冯喜顺今天也赶着驴车开始载客了,邻村有个姓李的也加了进来,算是老顾头和我,就五个人抢这碗饭。”
玉兰眉头皱的老高,不高兴道:“咱们村的冯喜顺我就不说了,他家有驴,那张高明混人一个,他家哪来的驴?”
陆忠欲言又止,瞅了眼几个孩子,才隐晦道:“陈四家借的吧!”
一提到死鬼陈四,玉兰便想到陈家小寡妇,气的咬牙切齿,一脸鄙弃的模样,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不能说,只能眼神示意陆忠,她心里清楚。
陆忠接着道:“天落雨,没多少人进城,好不容来了几个卖菜卖蛋的老熟人,都被他们生拉活扯的抢走了。”
“熟人来了你也赶紧招呼啊!”
“我想着是熟人就没招呼,谁想高明他们如此贪猛,直接动手扯了,再说,那几个熟人都是咱们一个村的,被扯上车也不好说啥。”陆忠叹了口气,想起今天抢客的事,他心里就不舒坦,既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又觉得他们几个动作太难看。
“你今天赚了五文钱,那几个呢?”
“张高明手太黑,筐子占了位置也要收钱,有几个人气不过,上了我和喜顺的车。我算了下,我和喜顺差不多收入五文钱吧,张高明能赚个两文就不错了。”陆忠想到张高明吃瘪模样,又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他手那么黑。
“两文?”玉兰也有些吃惊。
“恩,下雨天着急进城的人,都是家里缺钱想去卖些菜蛋,都带着大小箩筐,张高明要收筐子钱,谁还愿意坐他的车呀?我看他早上车里就坐了两人,晚上空车回来。”
“活该,他想一口吃个胖子,哪有那么合适的事!”玉兰嗤道。
第27章
readx;当初,陆小乙还乐观的估计过,最迟到年底村里才会出现跟风的,如今看来,她的确有些低估了古人的智商。
前世她也不过是参加工作半年的普通人,穿到古代也是普通的小村妞,要说优势,可能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点,但是比起成年人,她也优势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的思想观念和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有些观念是她的优势,有些想法是她必须潜藏起来的,一旦暴露,她就是异类。
陆小乙定了定神,给陆忠捶肩的手增加了几分力度,笑嘻嘻的说道:“爹,你别着急,你都做了小半年了,熟客也多,他们新来的肯定比你着急。”
陆忠在女儿面前露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你爹才不着急呢!你没见新来的几个今天丧气的脸。”说完,陆忠哈哈乐起来,好似刚才那个愁容满面的人不是他一样。
陆小乙抿嘴笑,接着说道:“加入的人越多越好,他们赚的钱越少,没了兴致自然就退出了。”
玉兰横了小乙一眼,“你以为就你长了脑子,说不定别人也是这样想的。”
“那就比着耗呗,娘,他们能耗,我们有什么耗不起的?家里的鸡都开始生蛋了,买蛋也是一份收入。”
说到鸡蛋,玉兰脸上挂着笑,“抽空咱把那两筐鸡蛋驮进城卖去,可别放坏了。”
“娘,我也想去趟城里。”陆小乙只有梦中去过一次一夫城,印象中是很繁华的一座关城,穿来这么久还没去过。
小丁小庚也嚷嚷着要去,小庚更是淘气,滚到陆忠怀里撒娇,陆忠笑着拍了几下儿子的屁股,“等雨停了都去逛逛。”
“你带孩子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玉兰道。
“你不去不行,万一城里有人找我拖货,孩子们咋办?”陆忠载客生意清淡,重心都落在拖货上。
“要不要去大伯家?”玉兰询问。
陆忠想了想,“去一趟吧,祖母这么多年没回村了,孩子们还没见过他们的曾祖母呢!”
“听说祖母她身体越来越差了,按理说咱们早该带孩子去探望的,也不知道祖母为啥不让我们去。”玉兰叹气,从她过门就没见过这位祖母,听说跟她婆母关系不好,后来气的分了家搬去城里,几乎跟二房不来往。
“我印象里,祖母是一个特别严厉的人,小时候我和二弟犯了错,大拇指粗的棍子唰唰就打到我们屁股上。”陆忠当着孩子们说小时候的糗事,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咳了几声,假装摸摸嗓子。
玉兰很少听陆忠提起小时候的事,不免好奇,“堂哥也这样挨打吗?”
陆忠挠挠头,嘿嘿笑道:“兴许是我和二弟淘气吧,没有堂哥听话。”
玉兰抿嘴笑,这话她如何听不懂。
陆小乙也懂了,陆忠口中的堂哥想来很讨曾祖母喜欢,所以很少挨打吧。
小庚从陆忠怀里抬头,傻乎乎的问道:“爹,曾祖母怎么打的你?”
陆忠笑着把儿子翻个身,朝着屁股啪啪几下轻拍,“就是这样。”
小庚小腿踢腾着,想翻又翻不过来,陆忠又打了几下,小庚反而笑的开心。
至于刚才忧心的那些事,早被一家人抛到脑后了。
去城里前,玉兰打算带孩子回趟娘家。
挑了个秋阳正暖的日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盒茶叶,几包点心、糖果和一坛好酒,又抓了两只大公鸡,一大篮鸡蛋,欢欢喜喜的坐上自家的驴车。
陆小乙和小丁挨在一起,玉兰抱着小庚坐在对面,陆忠在前面熟练的赶着车。
说实话,古时的车坐着并不舒服,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的,小丁已经开始捂嘴欲吐了。
陆小乙还好,她拉着小丁的手,跟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走到中途,小丁实在憋不住,下车就哇哇吐开了。
一家人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继续往王家坝驶去。
小丁蔫兮兮的靠在小乙肩头,闭着嘴不想说话,泪眼蒙蒙的样子着实可怜。
陆小乙歪着头看一路的风景。
秋日的乡村,到处都是黄的绿的色彩,田地里是褐色的庄稼茬子,在秋雨滋润下,遗落的种子又发出了嫩绿的芽,这些苗儿生错了时节,注定收获不了果实就被冻死在寒冷的冬季。道路两边不时落下金黄的叶,打着旋儿如秋风中蝶,华美而又萧索。
王家坝也是这样一幅秋景,唯一不同的是,外祖母王婆子热情温和的笑容,为同样的乡村秋景,打上了独特的烙印。
“要来也不提前带个信儿,我好准备准备。”王婆子嘴上抱怨着,眼里确实满满的笑意,哪有半分厉害模样。
小庚撒娇的喊着:“外祖母。”站在车沿就往王婆子怀里扑,被王婆子一把搂进怀里心肝肉儿的喊着。
一个圆脸白胖的妇人笑着搀扶玉兰下车,然后伸手把小乙姐俩抱下来。
陆小乙不确定所以不敢招呼,等着小丁先开口。
“大舅母。”小丁乖巧的喊着。
陆小乙也笑着招呼。
“上次摔了腿,大舅母也没得空来看你,听你小舅说你把舌头也摔了。”大舅母笑着打趣小乙。
陆小乙低头装羞涩。
王婆子上前解围,“都是玉堂那小子瞎说,你当嫂子的还当真了。”
大舅母哈哈大笑起来。
陆忠把车上的东西提下,院里又出来三个妇人,都收拾的干净利落,帮着搬东搬西。
陆小乙跟着小丁把众人喊了一遍,心里默默的记着,大舅母圆脸白肉皮,二舅母长脸有酒窝,三舅母长脸嘴角有志,小舅母瓜子脸最好看。
一一招呼过,几个表兄弟表姐妹也迎了出来,围着陆小乙姐俩问长问短,小庚也从王婆子怀里滑下来,当起表哥的小跟班。
“春云,你带着小乙她们到后院看花去吧!”大舅母朝年长的大女儿吩咐完,又朝一个高个儿少年郎说道:“春生,你负责带小庚玩,别让他摔着啊!”
于是,大表姐春云领队把陆小乙几个小姑娘带往后院去。
王家院子不小,前后两套,青石板铺陈的小路贯穿两院,前院种着几颗果树,黄梨儿红枣儿累累垂坠,看的喜人。一架黄叶稀疏的葡萄藤伫立一旁,架下的石桌石凳上落着几片枯叶。到了后院,满眼都是斑斓的菊花,只见黄的紫的酒红的菊花抱团吐艳,直的卷的散的花瓣异彩纷呈。
小乙和小丁激动不已,叽叽喳喳的跑过去,摸摸这朵碰碰那朵,怎么也看不够似得。春云春雨和春玲虽然早见识了菊花的美丽,如今被小乙姐妹感染,也兴致勃勃的上前挑选最美的花朵。
“乙表妹,你看这菊花开的多好!”春云撩起一朵垂坠的球状花朵,朝陆小乙笑道。
“哇哇!”陆小乙瞅着那朵绒球一样的黄花,蹦跳过来,墩身扶起春云手里的菊花,“好美啊!”
春玲是几个姑娘中最小的,她俏皮的摘一朵白瓣黄蕊的小菊,给小丁插在发髻上,高兴的拍手嚷道:“快瞧丁表姐,真好看!”
小丁脸红红的,小心翼翼的摸着发髻上的小花,娇俏的模样惹得几个小姑娘纷纷效仿,摘朵自己最爱的花插在发髻。
“表姐,这花儿谁种的呀?以前可没有。”小丁问道。
春玲一脸得意,“我爹呗!”春玲是陆小乙小舅的大女儿,如今已经五岁了。
“瞧你得意的,小尾巴都翘起来了!”春云笑道。
明知没有小尾巴,春玲还是忍不住扭身往屁股后面看,“大姐,我没有小尾巴。”
陆小乙见小表妹可爱,忍不住逗她,“小尾巴刚出来了,我也瞧见了。”
春玲鼓着腮,哼了一声,脸红红的靠在小丁身边,“乙表姐坏,还是丁表姐好。”
春云忍着笑,“对对,咱家就小叔最厉害,菊花养的好,鱼塘里的莲花更是美翻了。”
春玲最喜欢听人夸她爹,笑的露出一排细牙。
春云对陆小道:“乙表妹要是早些日子来,还能去鱼塘看看莲花,开的可美了。”
“表姐,我这会儿就想去。”陆小乙想跟小舅说说养鱼的事,脑海里有些关于养鱼的点子,虽然不能明说,旁敲侧击总行了吧。
于是,春云带着陆小乙她们从后门出,一群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往鱼塘方向去。
出了村向山脚下走大约三里地,陆小乙眼前陡然出现一汪碧水。
春玲朝着鱼塘一角的两间茅屋跑去,“爹,爹。”
王玉堂闻声出来,瞧见来人,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哟嚯,小乙儿小丁儿来了!”
两姐妹甜甜的喊着:“小舅。”
“啥时来的?也没提前招呼一声,不然小舅赶车来接。”
陆小乙挺喜欢她这个小舅,“刚来,就嚷嚷着要来看小舅呢!”
“让小舅看看,嗯!瘸舌头长好了,肯喊人了!”
陆小乙见小舅还在打趣当初不喊他的事,当初她也是逼不得已,不敢开口,如今下溪村土语过关,当然毫无顾忌,陆小乙吐了吐舌头,“呐呐,看吧!舌头长好了!”
“没见过舌头伸这么长的姑娘,丑死了!”玉堂一脸嫌弃的模样,可嘴角又上翘,整张脸看起来很是搞笑。
春云几个也捂嘴笑话陆小乙,她才不在乎呢,哼,吐个舌头有什么奇怪的。
“走,小舅带你们绕鱼塘走一圈。”
鱼塘在王家坝东边一处山湾处,曾经天然的池塘,如今被王家兄弟凑钱买下来,经过几个月的修整,完全变了模样,曾经破败的塘基如今被填补好,夯得结实紧致,塘子四周的枯树被清理干净,饶塘的土泥小路也铺上了窄窄的青石板。枯败的荷叶零散在池塘里,有些萧索,偶尔有鱼触水引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遇到干枯的荷茎,衍射成更多的水纹。
陆小乙一路走一路看,感慨舅舅们在鱼塘上下的苦功,玉堂更是一脸激动,说起鱼塘的事就停不下来。
第28章
readx;陆小乙脑袋里有很多关于养鱼的点子:比如桑-蚕-鱼相结合、稻田养鱼、混养密养、轮捕轮放等等,都是前世农业频道耳熟的节目。她兴奋的想跟玉堂说,她脸颊越来越红,喉咙痒的难受,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这时,一阵凉凉的秋风拂来,带着池塘秋水的寒意,陆小乙打了个冷颤,慢慢冷静下来,突然觉得那些想说的话,如同鱼梗在喉,说不出来了。
她所有关于养鱼的知识,来源不过是一个新闻或者一个报道,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实。她没有系统的思路,也没有实际的经验,更没养过鱼,真让她深入的说,她脑袋里马上一片空白。
而且,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懂得这么多?
陆小乙答不上来。
她觉得刚才的冲动心理竟是莫名的可笑,她又在低估古人的智慧,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优越感的,总觉得自己来自未来,自己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几千年来人类智慧结晶,她能想的更多,能看的更远。
可实际上呢?在听了玉堂的话以后,陆小乙为自己滑稽的优越感汗颜。
只听玉堂笑着说道:“嘿,小乙儿,小舅告诉你啊,鲤鱼爱沉底,草鱼中不溜,鲢鱼爱上水,所以鱼塘里养鲤鱼草鱼和鲢鱼正好,就跟咱们走路一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鲤鱼-草鱼-鲢鱼,这不正是最简单的混养吗?陆小乙心里羞愧极了。
玉堂指着一片枯萎的荷叶,惋惜道:“要是早来,就能看见满塘莲花了,摘片莲叶顶回家,还能做荷叶粥。”
“这个老塘子底下淤泥厚着呢,等到明年收了莲子和藕,小舅给你们做个莲藕炖猪蹄,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小丁和春玲都爱吃猪蹄,舔着嘴唇,一副馋模样。
玉堂指着脚下的塘基说道:“你大舅说了,要在两边载上桑树,听说蚕茧能赚钱,正好你舅妈她们在家没事,就让她们养养蚕,一年养上两三季,收入比养猪还高呢。”
听听,桑-蚕都出来了,就差蚕粪喂鱼或者更高深的蚕粪沼气沼渣了。
陆小乙羞愧的红了脸,听小舅继续说着关于鱼塘的构想。
小丁听得一脸羡慕,“小舅,我家能养鱼就好了,可惜没鱼塘。”
陆小乙生怕小舅再说出稻田养鱼来,把她心里那点残存的优越感击的支离破碎,猛地脱口而出,“咱们在稻田里养呗!”
春云几个哈哈乐呵起来,“哪有稻田里养鱼的,等到旱季稻田水干了,鱼不就死光光了。”
陆小乙据理力争,仿佛置气一般,“怎么不能养了,在水稻垄里挖深沟蓄水,夯好田基,只要平时不漏水,汛期不漫水,鱼不跑出来就能养。”
陆小乙也就懂个皮毛,真正关于稻田养鱼的技术,她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只听过没养过。
玉堂却听的两眼放光,笑的白牙闪亮,“好啊,小乙儿,小舅正愁以后呢,你这个主意不错,等到明年开春育秧苗,小舅再揣摩揣摩,真要成了小舅给你算份子。”
玉堂越想越觉得可行,也不想在鱼塘呆了,带着小姑娘们往家去,等他三个哥哥回来,再商量商量稻田养鱼的事。
回到王家,王婆子已经在张罗饭菜了,几个堂哥带着小庚在葡萄架下玩骑马打仗,小庚年纪小,被大表哥春生顶在肩上,追逐其他几个小少年。
玉堂二十多的人了,看着小子们玩的起劲也眼馋,加入进去立刻遭到围攻,玉堂跳将到一旁,捡起地上几个掉落的虫梨儿,唰唰的甩起了飞镖,姿势摆的好,却不忍心下手,频频脱靶,被几个小子撵的四处跑。
遛弯儿回来的王老头进门见满院鸡飞狗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大没小。”话音刚落,一个蜜桃大的虫梨儿飞来,被春生躲过,不幸砸中了王老头的肩膀。
顿时,院子里响起雄浑的咆哮,“王玉堂,你给我等着!”王老头随手捞起一根长扁担,玉堂吓得抱头鼠窜。
小少年们哈哈乐,王老头立即指挥孙辈去拦截玉堂,玉堂逼到死角,纵身一跃跳上墙头,得意极了,王老头气的不行,指着玉堂一番恐吓,无果,便坐到一旁的小凳上歇气。
陆小乙憋着笑,和表姐妹交换完眼神,决定远离战场,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等到另三个舅舅回来,陆小乙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破了,个个都是大嗓门。
大舅王玉金长得魁梧壮硕,提溜陆小乙跟小鸡仔似得,还当她是小孩子,凌空抛了个高,笑道:“瞧瞧,光长个儿不长肉,还没你小表弟重。”
陆小乙眩晕的站住,紧接着是小丁和小庚,被大舅抛了几个来回。
然后是二舅、三舅接着抛她们,眩晕一直没停过。
大舅母正好出来喊吃饭,嗔怪王玉金道:“有你这样当舅舅的吗?小乙小丁都是大姑娘了,抛来抛去算什么事!”
王玉金大嘴一咧,大嗓门关不住,“谁敢说啥?饶不了他!”
大舅母恨了一眼,把小乙小丁拉到一旁,“你大舅如今就跟山匪一样,说起话来狠声戾气,你们别怕啊!”
“什么山匪?有我这样和气的山匪?你这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王玉金不满,然后招呼老二老三去了膳堂。
王婆子从后院过来,抱怨道:“你们几个闭嘴吧!在家里说个话,全村人都能听见,我的头都要被你们吵晕了。”
陆小乙深有同感,晕乎乎的跟着表姐们进了膳堂,三张方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男人们要喝酒,吃的慢,孩子们吃完就出去玩了,女人们收拾收拾聚到堂屋聊天。
等到男人们这顿饭吃完,时候也不早了,玉兰也要起身返家了。
王婆子红着眼睛,抱怨道:“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的,屁股没坐热呢就要往回赶。”
玉兰也红了眼,“娘,家里还有猪和鸡,离不开人,等到年底猪卖了,我再带孩子们回来多住几天。”
陆小乙心里也不好受,她拉着王婆子的手,安慰道:“外祖母,我们家有驴车,娘会带我们经常回来看你的。”
“外祖母,我舍不得你。”小庚抱着王婆子的腿,撒娇。
几个舅母也红了眼,大舅大嗓门从屋里传出来,“又不是十年见一面,真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女人,肉不唧唧的,不让走不就行了。”
“懒得跟你说,不知好赖!”王婆子擦着眼,朝屋里凶道。
陆忠已经驾好驴车,王婆子张罗着搬些瓜果蔬菜回,玉兰推辞不过,只得红着眼搬上车。
吱吱哑哑轱辘转,晃晃悠悠人远去,陆小乙看着外祖母舅妈表兄妹的身影慢慢的变小,直到路转向,消失在一丛灌木后,才怅然回头瞧着她娘。
玉兰眼睛红红,鼻子不畅,吸吸溜溜的难掩心中难受,见小乙望向她,抬手揉揉眼,勉强笑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陆小乙点头,小庚更是喋喋不休的开始跟玉兰讲骑马打仗的事,小丁紧闭着嘴,一副晕车的模样。
到了中途,小丁把中午吃下肚的全部吐完,脸色惨白,玉兰心疼的把小丁搂怀里,让小乙照顾小庚。
回到下溪村,太阳已经跳动在西边的山麓,夕阳的余晖中,陆小乙跳下马车,仍感觉身子在晃悠,可怜的小丁被玉兰抱进屋放在炕上,就去忙着给她烧糖水。
陆忠搬了一筐瓜果给西院陆老头送去,来不及多说话,就急匆匆回家挑水喂猪喂鸡。
玉兰熬了些稀粥,又给小丁蒸了一碗蛋羹吃下,收拾完让小丁小庚早早的睡下,陆小乙不困,非要粘着玉兰,心里也想知道借钱的事。
回趟娘家,玉兰心里多了几分离愁别绪,兴致不高,说话也是淡淡的语气,“今天中饭后,跟娘和嫂子拉家常,这次买鱼塘鱼苗花了家里多半积蓄,一大家子要吃要喝,侄儿侄女也大了,还得操心他们的亲事,我也不好提借钱的事。”
陆忠早有心里准备,“算了,也别买什么马了,等把这一阵儿坚持过去再说吧!坚持不了我再去城里找零活,哪样都行啊!”
陆小乙再次提醒道:“爹,那五两银子添上用呗,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买好马弄好车,同样的钱,谁愿意坐那颠颠簸簸的驴车呀!把他们挤出去,五两银子很快就回来了。”
陆勇成亲借出十两银子,陆忠心就愧对小乙,如今听她说把剩下的五两也用掉,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玉兰自不用说,横了小乙一眼,训道:“那银子又不是火炭,你非把它掏出来才安心?”
钱不转起来就是死钱,放在那儿又不下崽,陆小乙沮丧的垂下头,消费观念不一样呢!真是头疼。
陆小乙真想说她不瘸,她是装的,可是依照爹娘的性子,知道她不瘸一定要把申家的十两银子还回去。她当初只想装瘸避过申家的亲事,谁想陆老头却要了十两银子的赔偿金,本想拿这十两银子做的什么,现在好了,十两银子也没了,瘸腿还得继续装下去。
“娘,当初申家只赔了十两,另外五两是咱家掏的药费症金,那是咱家的钱,不是申家陪给我的。”
“那也不行,那五两也是你的。”
一家人也要分个你我,全是她的假瘸腿惹得祸,陆小乙想了想,灵光一闪,“要不这样吧,这五两算我借给爹的,以后爹赚了钱再还我。”
玉兰紧抿着嘴,正要开口,陆忠一锤定音,“好啦,孩子都这样说了,那就算我借的,以后赚了钱,还她十两好了!”
玉兰嗔怒,“你拿着刀去抢啊,哪有那么容易!”
陆小乙嬉笑着圆场,“好哦好哦,我又多赚了五两。”
陆忠嘿嘿的挠头,“你怎么不信我呢?”
“我相信爹!”
“还不去睡觉,人小鬼大,啥事都要参合!”玉兰转移矛头。
陆小乙赶紧溜号。
第29章
readx;等到攒够两筐鸡蛋,陆小乙一家就准备进城。
一家五口都收拾的干净整洁,陆小乙和小丁穿着九分新的藕荷色衣裙,系嫩绿腰带,双丫髻上插粉色绒花,小庚也被收拾的粉面玉琢,活脱脱一个小福娃。
玉兰一身淡青衣裙,腰系深青腰带,头上挽着简单的妇人髻,插一支普通的银簪,整体清爽整洁,连陆忠都连看她好几眼。
玉兰红着脸嗔怪道:“看什么呢?赶紧把蛋筐搬上车。”
陆忠嘿嘿笑着,提着一大筐鸡蛋,毫不费劲的放到驴车上。
陆小乙凑到玉兰面前,嬉笑道:“娘今天真好看,爹,你说是不?”
陆忠点头,玉兰戳了小乙额头一下,“少贫嘴,第一次见你曾祖母,不收拾利落点怎么行?”说完又有些担心,眉头轻皱,问陆忠道:“也没跟大伯家人走动过,心里没底儿有些慌,祖母她老人家会不会见我们啊?这样冒冒失失的去好不好?”
陆忠已经放好了两筐鸡蛋,把小庚提溜到车上,转头笑道:“见不见无所谓,我们心意到了就行。”
玉兰忐忑的上车把小庚搂在怀里,小丁如今对坐车有些抵触,脸色白白的,陆小乙给她准备了草垫,希望小丁能坐的舒服点。
西院门开了,陆婆子黑着脸站在门口,“收拾这么光鲜,上哪儿去?”
陆忠锁好门,笑道:“娘,去城里卖点鸡蛋?昨天问爹要带些啥不?爹说没什么带的。”
陆婆子哼了一声,扭头又恨了玉兰一眼,“城里人多把我乖孙看紧点,若是让那人贩子拐走了,我就跟你拼命。”
玉兰不说话,陆忠道:“娘,小庚是玉兰生的,她能不上心吗?你就别瞎操心了。”
“呸!我这叫瞎操心,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不行,这些心我操定了,你等着我去收拾收拾,跟你们一起。”陆婆子转身进屋收拾去。
陆忠跟玉兰面面相觑,陆小乙赶紧招手,小声道:“爹,趁祖母没出来,咱们赶紧走。”
陆忠正有此意,上了驴车一甩鞭,轱辘轱辘向村外驶去。
陆小乙可以想象陆婆子收拾出来,会是怎样一种歇斯底里,她偷瞄了玉兰几眼,见玉兰眼底满满的笑意,母女噗嗤笑出声来。
“等着吧,回来你祖母又是一番好闹!”玉兰嘴上如是说,却没有半点怯意。
陆小乙得意道:“这还不简单,让小庚哄去,小庚就是祖母的克星。”说完,朝着小庚努努嘴,“听见了吗?”
小庚点头,提出条件,“我要吃个糖人。”
陆小乙摸了摸空空的袖兜,一个子儿也没有,苦笑道:“大姐没钱。”
小庚一脸期盼的看向玉兰,玉兰笑道:“一文钱的车钱你都没给呢,还想吃糖人?”
“我是爹的儿子,我不用给钱,哼!”小庚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道。
陆小乙还想继续逗他,驴车却停了下来,只听陆忠大声道:“粮子上车,叔捎你一程。”
“我走路。”
“你这孩子,跟叔客气啥?赶紧上!”
玉兰也热情的招呼余粮上车,陆忠见余粮固执的站着不动,跳下去把余粮扯上车。
余粮坐着陆小乙对面,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粮哥,谢谢你上次给的刺玫花。”陆小乙大方的招呼。
余粮笑了笑,不说话。
玉兰心生怜惜,“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家呆惯了,话也不爱说,再这样下去你就变哑巴了。听婶儿的话,有空多出来走动走动,跟村里同龄人处一处,说说话也不那么孤单了是不?”
余粮依旧笑了笑,眉眼低垂。
小庚靠过去,“粮哥哥,黑虎还好吗?”
“好。”
“我好想黑虎,我能不能去找黑虎玩。”小庚惯会撒娇。
“好。”
小庚高兴的挽住余粮的手臂晃悠,陆小乙见余粮明显的身体一僵,看来是不习惯跟人接触,哪怕是单纯可爱的小孩,他也不习惯,“小庚你坐好,车不稳当别把粮哥晃倒了。”
“不嘛不嘛。”小庚撒娇的起劲,被玉兰拉过去抱在怀里,他露出脑袋,朝余粮眨眼,伸出一只小手,试图抓余粮的衣袖,再三抓不着又咯咯笑起来。
车上多了余粮这个闷葫芦,都不再说话,中途有人几个人要搭车,陆忠摆手拒绝,想来是怕别人上车掏钱,余粮会尴尬吧。
进了城,余粮下车致谢,陆忠跟他约时间返程,余粮摇头拒绝,陆忠也不再勉强,载着妻儿往菜市走去。因为要去探望陆家老太,陆忠找了个收鸡蛋的贩子,便宜点把蛋全部卖掉,又去点心铺子称了几斤酥软新鲜的好点心,买了些茶酒糖果,往城西驶去。
陆小乙大伯住在一条小巷子里,院门上漆色斑驳,门环陈旧,想来这套院子有些年头了。
陆忠上前叩门,很快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内,陆忠躬身行礼,“大伯母安好!”
原来这个妇人便是陆家大房的当家婆子,陆小乙的伯祖母,只见这妇人容长脸,唇薄眼厉,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哟,什么风把老二家的忠儿吹来啦。”中年妇人薄唇露出一丝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极不受听。
陆忠好似极了解这位伯母,也不在意,客气道:“听说祖母病了,便带着家小来探望探望。”
陆大婆子眼神直勾勾的瞅了瞅陆忠手里的几个礼包,脸色好多了,出门来,拉起玉兰的手,笑道:“哎哟,忠儿媳妇一看就是个爽利人,瞧瞧,转眼忠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陆小乙看着陆大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脸,打了个冷颤,好假。
小孩子对真善假善都有着最敏感的直觉,小乙感觉手心传来小丁紧捏的力度,看来也是不喜欢这个伯祖母,陆小乙捏捏小丁的手以示安慰,小庚更是夸张,躲在玉兰腿后不愿露面。
玉兰笑着行礼,然后拖过小庚,示意几个孩子喊人,陆小乙姐弟只得轻声喊着:“伯祖母好。”
陆大婆子虚伪的笑了笑,“都站着干啥?进屋进屋。”招呼完,又朝着屋里喊道:“老大媳妇,赶紧把茶水准备上,家里来客了。”
陆忠把礼包放下,出去把驴车拴好再进来。
这时,西屋的门开了,一个穿青色长衫的斯文男人出来,一副被打搅的模样,正要发作,见是陆忠一家,顿时面色和善了很多,高兴的跟陆忠一家打完招呼,便邀请陆忠去西屋坐会儿。
陆小乙瞅了眼她这个堂伯,实际年龄比他爹大几月而已,因常年不事生产,看的比她爹年轻好几岁,细皮白肉斯文清高的模样,昭示着他读书人的身份。
至于考没考中秀才,陆小乙没兴趣知道,她规规矩矩的走在玉兰身后。
院子很小,很快就走到堂屋大厅,一个穿着鲜艳的年轻妇人端着茶水过来,陆大婆子介绍道:“这是陆思的媳妇,城里人”故意强调城里人几个字,然后对陆思媳妇道:“这是下溪村二房陆忠的媳妇。”
玉兰脸色讪讪,点头招呼道:“堂嫂好。”
陆思媳妇好像没听见似得,茶杯放在桌上力道颇重,半饷才朝玉兰笑了笑,态度冷冷的。
陆小乙心里不爽,故意天真的说道:“哇!堂伯母是城里人,干嘛要嫁给堂哥这样的乡里人啊?”
陆大婆子恨了小乙一眼,对玉兰说道:“忠儿媳妇,不是我说你,你家大姑娘没教好,瞧着挺秀气的姑娘,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不知轻重,难怪出了那事。”陆大婆子口中的那事,就是陆小乙瘸腿的事。
“不劳大伯母操心,乡下姑娘有乡下人的教法。”玉兰心里不高兴,脸色也黑了下来,淡淡道:“这次冒昧过来,也是夫君说祖母身体不好,咱就想趁着农闲赶紧过来看看,也不多打扰,说几句话就得赶回去。”
陆大婆子以前听说陆忠媳妇被她婆母磋磨的厉害,想来是个性子绵软好捏的,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不仅跟她甩脸色还言语顶刺她,顿时没了好脸色,冷冷道:“人年纪大了就那么些事儿,今天腰疼明天腿疼的,大夫天天跑断腿,也没见二房来人探望过。你大伯是个孝子,对老太太言听计从,我这当儿媳的更是妥帖周到,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好言好语的哄着,街坊邻居谁不夸赞我几句?背着老太太,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都是老太太的儿子,咱大房伺候她这么多年,没占上半分便宜,也不知道便宜被谁占去了。”
玉兰哪里晓得当初分家的事,也不想跟她多做纠缠,“侄媳进门晚,当初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伯母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锣对面鼓跟祖母和爹娘说清楚。而且,我和夫君也是分家立户的人,只想着探望祖母尽尽孝心,其他的事伯母跟我说也是白说。”
陆大婆子讨个没趣,恨了玉兰一眼不说话。
一旁的陆思媳妇开口:“娘,弟媳她们来的特巧,正赶在饭点上,索性留弟媳一家吃顿饭吧。”
好像一家人是冲着这顿饭来的,玉兰脸色难看,起身道:“大伯母还是先带我们见见祖母吧,说几句话我们就得赶着回去,家里的猪和鸡都要翻圈了。”
陆思媳妇听到猪和鸡,不自觉的拿手绢捂着鼻子,“弟媳跟我来。”
陆大婆子道:“去把忠儿叫上一起,他也聊这么久了,别耽误思儿看书。”
一盏茶的功夫,能耽误到哪儿去?
而且,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再读也没多大效果吧?
陆小乙暗暗翻了个白眼,生怕陆大婆子当着他爹的面再说难听的话,主动说道:“伯祖母,我去喊吧!”
陆大婆子看了眼陆小乙的左腿,点头默许。
陆小乙只想快快的喊上她爹,看完陆家老太就回家去,心里庆幸陆家大房早分家出去了,不然搅合到一起,会是怎样一种头疼状况,陆小乙不敢想。
早知陆大婆子和陆思媳妇是这样的人,打死她也不愿上门走动,陆小乙甚至能猜到玉兰的心思,这次送上门来受了气,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第30章
readx;陆小乙站在西屋门口喊她爹,东屋门却开了,出来一个粉衣红裙的少女,大约十三四岁,柳眉凤眼颇有几分动人之姿,却因为鼻梁太塌,嘴唇太薄,生生把眉眼的生动拉低到普通水平,少女眼神冷漠的打量陆小乙一番,便招呼身后两个小少年一个小姑娘跟她进了堂屋。
陆思把陆忠送出门来,无心跟去大厅,关上门继续读书去了。
堂屋厅里,陆大婆子一行人还等着的,见陆忠父女进来,笑着介绍起自己的孙辈来,她拉过刚才的红衣少女,脸色颇为得意,“来来来,就剩下小乙了,这是你小甲姐姐。”说完指着两个少年和另一个小姑娘道:“这是你小丙弟弟、小戊弟弟和小己妹妹。”
果然,甲乙丙丁戊己庚,清一色的天干地支,再联想到路人甲路人乙之流,陆小乙忍着笑,上前见过几位堂姐弟。
小甲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亲热道:“原来是小乙妹妹,刚才在院子里见过的,还以为是做饭张妈乡下来的亲戚呢就没打招呼,怪姐姐眼拙,妹妹可要原谅姐姐哟。”话是笑着说的,听起来却仿佛带着针尖,扎的人不舒服。
陆小乙故作惊讶,连连惋惜,“啧啧,好可惜,姐姐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个眼瞎的。”
本以为这乡下妹妹老实好欺,哪里料到竟是个嘴巴厉害的,小甲吃了瘪,脸红红的回嘴:“你才眼瞎呢!”
陆小乙歪着头,一副天真模样,“眼拙和眼瞎不是一个意思吗?小乙没读过书,小甲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甲气鼓鼓的急欲反驳,陆思媳妇上前拉了小甲一把,训道:“你这孩子,平时跟你城里的表姐妹们玩的和和睦睦,今天怎么如此失礼?你要再这样没规矩,就让你二婶娘带到乡下去,你这会的性子跟小乙倒是很相似。”
陆小乙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玉兰更是懂,笑道:“堂哥是个读书人,堂嫂更是城里人,怎么教出来的姑娘跟咱们乡下人一样?”
陆忠也听出了一些硝烟味,赶忙说道:“走吧,别让祖母等。”
于是,一行人跟在陆大婆子身后,去了陆老太住的正房。
磕完头,陆小乙看着炕上靠着枕头横躺着的头发斑白的老太,心里默默的算了算年龄,按照古人成亲的年岁来算,她这样四世同堂的老人,大约有七十多了吧。
陆老太看起来并不是病怏怏的模样,精神很好,一双眼睛利光闪闪,一点儿也不浑浊。见陆小乙偷偷打量她,用手指过来,问道:“大姑娘快十一了吧?”
陆忠恭敬回道:“虚岁十一。”
陆老太仿佛是在回忆,俄尔怅然道:“日子过得真快,离开下溪村都十三年了,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一旁的陆大婆子笑道:“娘,城里住的好好的,老提回去干啥?老家那套院子没人看护早淋烂了吧!”
陆小乙想起菜地旁边那套院子,从外面看确是萧索,更不用说里面的房屋,日晒雨淋这些年,早已无法住人了。
陆老太狠声道:“你这个不会过日子的蠢妇,早跟你说过每年找人回去赔护赔护,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好好的一套院子就这样荒废了。”
当着这么多人被骂,陆大婆子脸色讪讪,“娘,老二一家挨得近,也不帮咱们照看照看。”
陆老太恨了儿媳一眼,“你要有那个心咋不把钥匙给老二,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我不掏钱,你也舍不得掏钱去赔护。”
陆大婆子扭过头,不说话。
陆老太对陆忠说道:“你们地里刨食能赚几个钱?都花到买东西上了,再说,我身体好的很,没啥事你们以后都不要来了。”
陆忠悻悻然,口气仍然恭敬,“祖母,是孙儿该孝敬的。”
“勇儿也娶媳妇了吧?拖了这么些年也该成家了,你不要以为祖母离得远,就不知道老二家的事,我清楚的很,你娘那个泼妇性子,这些年没我管束她,肯定翘上天了。”陆老太说完看向玉兰,“她不给你媳妇气受?才怪了!”
玉兰垂眼恭顺道:“媳妇做不好,婆母管教是应该的。”
“她给你那些苦头,我也听说了,祖母老了,离得也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既然分了家就好好过吧!”陆老太说完,对陆大婆子说道:“你去准备准备,中午留忠儿一家吃顿饭,福增中午也回来。”
陆思媳妇笑着上前,“祖母放心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公爹回来。”
陆老太点头,朝一旁的姑娘小子摆手,“小甲,你带几个小的出去玩,咱们几个老的说说话。”
小甲完全没有刚才气鼓鼓的模样,热情的走上前拉小丁的手,还笑着招呼陆小乙牵着后面的小己。小庚自来熟,主动牵着大堂哥的手,乖巧喊着哥哥。
小甲不敢在院子里玩闹,生怕吵着他爹看书,带着弟弟妹妹到了东屋,关上门,立即甩开小丁的手,笑脸转黑脸,跟她娘倒有几分相似。小己也挣脱陆小乙的手,跑到小甲身边,一副忠心小跟班的模样。
面对小甲突然的变脸,小丁怯怯的问道:“小甲姐姐,你怎么了?”小丁怯怯的时候最是惹人怜,大眼睛如同秋水般纯净动人。
小甲见堂妹如此楚楚动人,心里生出几分嫉妒,不高兴道:“小甲小甲难听死了,我叫甲薇,不叫小甲!”说完,指着一旁的弟弟妹妹道:“丙榆、戊枫、己萝。”然后昂着头,一副极其轻蔑的口吻,“乡下人不会取名尽跟别人学,小乙、小丁、小庚,学个皮毛遭人笑,画虎反类猫!哼!”
“哼!”小己跟着姐姐学舌,五岁小姑娘天真的脸蛋做出不屑的表情的,滑稽又可笑。
两姐妹对上两姐妹。
陆小乙把小丁拉到身后,站在比她高半个头的陆甲薇面前,毫不示弱,“哪怕我爹给我们取名为小猫小狗,我们都毫无怨言,不会像你,对长辈取的名字也要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也不知大伯是怎么教的?”
一旁的大堂弟陆柄榆比小丁大一岁,跟着他爹读了几年书,也懂了些道理,见两个姐姐争执不休,摇头晃脑来参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姓名呼?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甲薇把柄榆往右边推去,“这里没你的事,到那边玩去。”
陆柄榆摇着头,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本正经的小学究模样,看的陆小乙想笑。
陆甲薇对这个弟弟没办法,转身又开始对陆小乙找茬,她低头看了陆小乙的腿一眼,嘲笑道:“瘸了呢!还这么凶,幸好跟你家淡了来往,不然……”不然对我以后嫁人有影响,陆甲薇把后面的话省去。
“不然!”小己萝学舌没有技术含量,只捡姐姐最后一句学,完全不懂话外音。
陆小乙却听得明白,“不然怎么了?怕影响你,让你嫁不到好人家呀?”
“你!”陆甲薇没想到小乙这么直白,嫁人这些敏感词汇脱口而出,顿时红了脸,“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学舌小己萝。
陆小乙嬉笑着凑近甲薇,小声道:“反正我也瘸啦,在家不用干活闲的没事,以后我经常进城来找小甲姐姐玩好不好?反正你也快找婆家了,有我这么好的堂妹帮忙助阵,肯定能如你所愿的!”
“你!”陆甲薇气红了脸,“无赖!”
“无赖!”小己萝稚嫩的脸蛋一点怒意也没有,学不了甲薇的气势,软糯的童音反而惹的陆小乙哈哈笑。
陆甲薇火气更大了,对忠心耿耿的小己萝训道:“不会学就闭嘴!”
己萝委屈的噘着嘴,往哥哥那边跑去。
陆甲薇朝一旁玩的高兴的几个小少年道:“丙榆、戊枫,你们跟我走,咱们不跟这几个乡巴佬玩。”
丙榆对甲薇的无理取闹不予理睬,带着小庚和弟弟往隔壁屋去。
甲薇被亲弟弟无视,而且是当着陆小乙,气的跺脚,“丙榆,你给我站住,你不听我话是不是?”
“大姐再无理取闹,我就告诉爹去。”丢下一句话,丙榆脚步都没停。
甲薇肯定极怕她爹,马上噤声,盯着弟弟的背影,不甘的哼了一声。
两姐妹对两姐妹,变成了两姐妹对姐姐一个。
陆小乙故意咯咯笑出声,气的甲薇骂她‘死瘸子’。
陆小乙牵着小丁往外走,走到门口,扭头笑道:“小甲姐姐,你不仅眼瞎还长得……丑,尤其是现在。”
甲薇红了眼,快步上前作势要推小乙,小乙正等着她出招呢,顺势倒地朝着西屋方向高声哭道:“小甲姐姐,你别打我,我知错了。”
甲薇手还没碰到人身呢,怎么她就倒地哭开了,真是个无赖,甲薇气的上前,“少给我装蒜!我都没碰到你!”
陆小乙继续高声哭,陆甲薇看了西屋一眼,脸上露怯,弯腰拉扯陆小乙,“你给我起来!”
“闭嘴,别吵着我爹读书!”
小丁哪里晓得姐姐是假摔,大眼睛眨巴两下,也嘤嘤哭开了。
丙榆他们听到声音,从隔壁屋出来,小庚见两个姐姐一个倒在地上一个哭的伤心,不禁悲从中来,嘹亮的哭嚎起来。
终于,西屋门开了,陆思脸色不好的站在门口。
第31章
readx;“爹?”陆甲薇颤微微的喊着。
陆思板着脸,严厉的训斥道:“平时怎么教你的?”
“爹,是小乙她耍无赖,我根本没推她!”陆甲薇委屈的眼睛红红,泪珠儿唰唰往下滚。
“回屋呆着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陆思甩上门不再搭理。
呃~被禁足了。
陆甲薇恨意满满的盯着陆小乙,恨不得咬她几口。
陆小乙见甲薇哭的伤心,本来还有些愧疚,可是见她射过来的怨毒眼光,马上又释怀了。
她不是软柿子,也不可能任由甲薇揉来捏去,想欺负她和小丁,门都没有!
这时,噔噔的叩门声响起,丙榆开门,陆小乙的伯祖父陆福增回来了。
陆福增跟陆寿增除了眼睛有几分相似外,其余全不像。陆寿增中等身材肤色偏黑,是常年劳作的农人模样,而陆福增则是白面灰髯、个高体瘦的文人模样,穿一身皂色长衫,满脸疑惑的看着一院小辈儿。
丙榆和戊枫上前恭敬道:“祖父回来了。”
陆福增点头,不紧不慢的踱进院里,问道:“今天读了几章书?”
丙榆和戊枫如实回答,陆福增颔首表示满意,眼神扫到一旁的陆甲薇,不可见的皱眉,“小甲,还不把人扶起来。平日里怎么交代的?不能打搅你爹看书,不能在院里嬉戏打闹。”
陆甲薇吓得赶紧扶陆小乙,陆小乙也不耍赖皮,顺势起来,小庚哭兮兮的跑上前,“大姐,有没有摔疼?”
陆福增上前拍拍小庚的头,“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
小庚指着甲薇控诉道:“小甲姐姐欺负人!”
陆甲薇脸色发白,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敢申辩。
陆丙榆上前解释道:“祖父,刚才爹已经训斥过大姐,罚她禁足。”
“还不回屋呆着去。”陆福增瞥了甲薇一眼,往大厅走去,正屋那边听见动静也纷纷出来了。
陆忠赶忙招呼妻儿给陆福增行礼。
陆福增笑着捋须,“原来是忠儿的孩子,好些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说完朝小庚招手,“过来,让伯祖父仔细瞧瞧。”
小庚乖巧的上前,被陆福增摸捏一番,询问启蒙否,得知小庚还是愚蒙小子时,黑脸对陆忠道:“士农工商,咱陆家走耕读起家的路,小庚不读书怎么行!”
陆忠如实道:“等家中攒些银钱了,再送小庚去学堂不迟。”
“荒唐!小丙和小戊都是三岁启蒙,小庚都快五岁了。”
陆小乙暗暗翻白眼,老学究站着说话不腰疼,脱产读书谁不愿意啊,也不看家底说话,耕读起家说的好听,那得多少人耕才能供一个人读啊?
陆忠脸色讪讪不说话,陆福增摇头,一副失望的模样,不提这茬,改问道:“这些年家中一切还好吧?”
“一切都好。这些年没来过来探望,都是侄儿的错。”
“错不在你,那些祖辈的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难得你们过来,就留下来多住几天,家里有什么需要的,让你大伯母去采买,一家人不要客气。”
“大伯的好意侄儿心领了,家中还有一滩事,稍会儿就得赶回去。”陆忠推辞。
一旁的陆大婆子生怕陆福增留陆忠一家住下,赶忙上前招呼,“人都到齐了,咱就开饭吧,老爷吃完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得去关城呢。”
陆福增起身,招呼陆忠往膳堂走去。
都是些简单的家常饭菜。
陆福增父子和陆忠单独坐一个小圆桌,沽一壶酒,浅尝慢酌。
陆大婆子带着女人孩子围着一张大桌,陆大婆子故意把肉菜放到陆小乙姐弟够不着的地方,把一些腌萝卜素白菜放在近处。
陆小乙姐弟吃饭一直规矩,安安静静的夹着面前的小菜,但小庚自制力差些,明知够不着,仍受不了诱惑,盯着红艳艳的烧肉,咽了好些口水,渴盼的望着玉兰,希望她能帮着夹块肉。
玉兰见陆大婆子鄙夷的笑模样,心里愤慨却不能明说,夹了个萝卜条放小庚碗里,眼神示意小庚听话。
陆思媳妇笑道:“我看小庚馋肉馋的厉害,弟媳却给他夹萝卜条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庚是捡来的呢!来来来,娘亲不疼小庚伯母疼你。”起身把一盘红烧肉端到小庚面前,猛地赶了大半盘子到小庚碗里,瞅了男人那桌一眼,稍微放低音量,“时常听张妈说她们乡下人一月难得吃一顿肉,哪像我们吃一点儿就饱了。”
说完,鄙夷的笑笑,接着把剩余的半盘肉往小乙碗里倒,“要是事先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准备些大骨头,都说吃哪儿补哪儿,小乙多吃点大骨头,兴许腿就养好了。”
陆小乙把手里的碗一挪,盘里的肉全部倒在桌面,故意大声道:“我姥姥说了,腿瘸不可怕,烂心眼才可怕呢,再禁足也没用,根儿上就烂了。”
陆思媳妇赶忙瞅男人那桌,见陆思朝她看过来,假装可惜道:“哎哟,你这孩子真是浪费,吃不完的肉也别往桌上扔啊!”
陆小乙恨不得夹起油腻腻的肉朝这张恶心的嘴脸砸去,她心里这样想,也这做了,就跟往日砸申强一样精准迅速。
当她看着陆思媳妇额头吧唧掉下一块肉,油腻腻红泥泥的糖色占满了额头,肉块掉下来又脏了衣襟,陆小乙心里顿时舒爽了,比骂一千句损一万句还解恨。
“对不起伯母,我手滑了。”陆小乙假惺惺的道歉。
陆思媳妇啊的惊叫,玉兰高声赔礼道:“不好意思啊大嫂,孩子几个月没吃上肉了,看见肉一激动,筷子打滑甩了你一身。”
玉兰捞起一旁的抹布,赶紧给陆思媳妇擦额头。
男人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到一声惊叫,然后是陆小乙的道歉和玉兰的赔礼。
陆福增皱眉,不高兴道:“当着客人也大呼小叫的,有没有点规矩?小孩子的无心之失,去擦洗一下换件衣服就好了,非要搅得鸡犬不宁。”
陆思媳妇被公爹训斥,脸色一阵青红变换,面子挂不住,借口换衣服离席了。
陆小乙心情大好,端着碗接着吃饭,萝卜白菜吃起来也很香嘛。
桌上其他孩子都朝陆小乙看过来,气氛变得很诡异,于是,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中饭。
陆忠带着妻儿去跟陆老太道别,陆老头垂着眼昏昏欲睡,摆手道:“都回吧!往后没啥事就不用来了。”
陆大婆子黑着脸把陆忠一家送出门,陆思媳妇连个面都没露。
出门玉兰就憋不住了,噗嗤笑个不停,看陆小乙的眼神是又爱又恨。
“娘,咱们以后再也不来伯祖父家了。”陆小乙还故作委屈。
小丁忙不迭点头,小庚却不同意,“为什么不来呀?我今天吃了半盘肉呢!下次再来吃一盘。”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模样。
玉兰忍不住又笑起来,嗔怪陆小乙,“你就是想来,你伯祖母也不会让你进门了。”
“呐呐呐,我手滑而已嘛,她们太小心眼了,真如丙榆堂弟所言。”陆小乙学丙榆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不是女子?”玉兰笑问。
陆小乙继续摇头晃脑,“我乃下溪村奇女子也!”
玉兰想伸手去戳小乙额头,奈何坐在驴车两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横了她两眼,无奈道:“也不知你这性子像谁了?”
陆小乙嘿嘿笑道:“我是爹娘的孩子,肯定像爹娘呗。”
陆忠坐在前面,点头赞成女儿的话,手里鞭子一甩,小车轱辘轱辘驶出陆家小巷,拐弯又是一条略宽的巷子,两边青色的砖墙缓缓向后移去,驴踢踏石板的声音在巷道里重叠回响,引得不多的行人频频回头,躲到墙根让驴车先行。
东拐西拐上了一条大街,视觉顿时鲜活起来。两边是林立的店铺和五彩的招牌幡子,满眼是络绎不绝的路人和车辆,满耳是抑扬顿挫的吆喝声和揽客声。
陆忠跳下车牵着驴缓缓的行着,玉兰把怀里的小庚搂紧,吩咐小乙和小丁乖乖听话,莫要乱动。
陆小乙大声问:“爹,我们直接回家吗?”
陆忠回头笑,“难得来一趟,爹带你们到处转转,有啥想买的就跟爹说!”
小庚立即露头,“我要吃个糖人。”
玉兰气的把小庚头按下,“中午半盘肉没把你撑住?”
“一个糖人而已嘛!一两文钱的东西,孩子想吃就给他买。”陆忠说着话,正好瞧见有个卖糖人的货郎,稻草扎的架子上插满了生肖糖人,陆忠牵驴走近,货郎顿时笑容满面的招呼起来。
陆忠掏钱买了四个糖人,两小虎一小猴一小狗。
小老虎给了小庚,小乙属猴拿了个抓耳捞腮的小猴子,小丁则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狗,玉兰跟小庚一个属相,接过陆忠手里的小虎,红着脸嗔怪道:“给我买干啥?浪费一文钱。”
“你没吃过。”
玉兰翻了个白眼,“胡说八说的。”一个糖人嘛,谁小时候没吃过。
陆忠嘿嘿笑,牵驴继续向前。
“爹,我们去牲口市场看看呗!”陆小乙舔着糖小猴的屁股,建议道。
玉兰也赞成,于是,陆忠到了下一个路口右拐,往牲口市场走去。
第32章
readx;一路上,行人不少反增,甚至有马队浩浩荡荡的走来,陆忠不得不把驴车靠边,让马队先去。
陆小乙询问,陆忠解释道:“这都是要出关的商队。咱们一夫城也算是鲁国和蒙国边境线上一处有名的关口,往来的商队都要在此歇脚,补充水、药物和干粮,还要修理马蹄和车辆,所以,牲口市场更是热闹,咱们要是能买到商队换下来的马匹就好了,那些马常年跑货运,性子好耐力好,咱们买来拉车最合适不过。”
玉兰想法却不一样,“我估摸着商队不会轻易换马,即使换马,换下来的也不是好马,多少都有毛病,咱不能遭了他们的道。”
“要靠运气。”
说着话,牲口市场到了,陆忠把驴车迁到寄存处,掏了一文钱领了个牌子,带着妻小慢慢逛起来。
牲口市场的味道很大,各种便便味、草料味、牲口身上的骚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三三两两的人围成一堆,有询价,有砍价,还有在牲口身体检查的,耳朵、眼睛、牙床、毛皮、蹄子、尾巴甚至更私密的地方,全不放过。
陆小乙牵着小丁紧紧的跟在陆忠后面,健壮的牛马驴骡比她们还高,陆小乙瞧着那些弯弯的牛角和黑黑的蹄子,心里发悚,生怕这些牲口撩起蹄子给她来一下,抑或,某个牲口受惊发狂引发骚乱,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心里恐惧,但也得硬着头皮逛,陆小乙瞧她爹娘弟妹,却自然大方,完全被牲口吸引,小庚甚至想去揪牲口尾巴,被玉兰拍掉手,训斥几句。
陆忠有看中的马匹就凑过去听那些买主和卖家谈价,自己再估摸一番,不合适就招呼妻小跟上,换下一个。
市场里的买匹看了个遍,没有选到合适的,而且价钱也贵,很普通的马匹也要二十两不等,更别提好马宝马之流了。
陆小乙想起曾经看《水浒传》,有写云离寺的两匹马,还是某参将从边疆捎来的,西门庆相了一回说不是好马,即便马不太好,这两匹马也要值七十两银子。如此算来,这个时代的物价比起宋朝还是有很大的偏差。
玉兰得知马价,心情失落,对陆忠道:“咱们还是去看看牛吧,要论种地还是耕牛好使!”
陆忠也有此考虑,一家人转战到牛区。
陆小乙只关心价格,听到卖家报价后,频频咂舌暗道耕牛也不便宜,半大的牛犊子要价七八两,稍微大一点的青年牛,价格也要十五两,更别提成年牛了。
这就是生产力落后的古代,牲口比人值钱。虽然不知道人牙子手里的人口价格,对比下溪村普通人家的正常嫁娶花费,陆小乙深感这个时代的悲哀。
再想想陆家,陆福增走得是读书路线,有多少家底暂且不提,单说陆寿增,分家前有牛有驴还有田地,也算是殷实人家,放眼到整个下溪村,有牲口的人家也有十来户,从小窥大,当前的鲁国应该是繁荣安定的。
陆小乙放下心来,庆幸穿到好时代,要是处在乱世,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她甚至都没有一头牛犊子值钱。
越想越觉得可怕,陆小乙摇头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亦步亦趋的紧跟着陆忠。
很快,耕牛也看完了,接着是驴和骡子,等到陆忠大概了解完牲口的行情,便带着妻小去取车。
都逛累了,玉兰坐在车上有句没句的跟陆忠说着话,小庚已经呼呼开了,陆小乙伸个懒腰,搂着小丁头碰头,眯起瞌睡。
车轱辘吱吱哑哑,伴梦而来,陆小乙梦见自己夹着一块红烧肉朝一个小胖子砸去,结果小胖子啊呜一口把肉吞了下去,然后蹲到掉地上,像小狗一样朝她吐舌头。陆小乙不停的朝小胖子砸肉,角度刁钻力度迅猛,无奈小胖子弹跳力暴好,把她砸去的红烧肉全部吞下。陆小乙心里着急,捡起一个大石头朝小胖子砸去,于是,小胖子额头好似被红烧肉染红了一般,张嘴朝她蹦来,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嘴里喊着:拿红烧肉来换……
陆小乙被玉兰摇醒,原来是到家了。
只见陆婆子站在西院门口,脸拉的老长,陆小乙一拍脑门,咋把早晨丢下的大boss忘记了。
陆忠笑着上前,“娘,起风了站这儿小心着凉。”
“我的心早就拔凉拔凉的,还怕这点风?你们多能耐啊,有驴车了不起了,咔咔两鞭子赶起驴就走,把我这老婆子丢下喝冷风。一家子耍够了逛安逸了,才想起我这个老婆子,你说,要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有啥用?”陆婆子声声控诉,陆忠和玉兰脸色讪讪,玉兰给陆忠使眼色让他上前劝慰。
陆忠最知道他娘的脾气,“娘,家里的猪都要翻圈了,鸡也快饿死了,我和玉兰先忙去,忙完了再来跟你赔罪。”陆忠不管陆婆子的反应,拉着玉兰就进东院。
陆婆子最是难缠,快步跟上来,想扯住陆忠闹腾一番。
陆小乙戳了戳一旁的小庚,“快去撒娇。”
小庚没睡好,噘着嘴不动弹,陆小乙锤他的发髻,“快去。”
小庚只好屁颠颠跑过去,抱住陆婆子的腿,嗲声道:“祖母,祖母,我好想你啊。”
陆小乙嘴角抽搐,这个小庚开口闭口都是老三套:抱腿、发嗲、说想你。
不过,对陆婆子特别好使。
陆婆子附身抱起小庚,笑着亲亲,“乖孙呢,祖母也想你哦!”
陆忠和玉兰快步去了后院,一摊子活儿等着呢,哪有时间跟陆婆子耗。
陆婆子把小庚抱到院里坐下,慈爱的问:“今天逛城买啥了?”
“买了糖酒点心,去看曾祖母,然后逛逛……”小庚打着呵欠,说着说着就开始点头打瞌睡。
陆婆子黑了脸,朝陆小乙道:“你们真的去了,那大房婆子能给你们好脸色看?”
陆家两房婆子明显不合。
陆小乙嘿嘿笑,凑到陆婆子身旁得意道:“祖母,咱们今天把伯祖母气的够呛。”
陆婆子顿时来了兴致,让陆小乙细细说来,听完孙女的陈述,陆婆子拍手称快,连连说了几句“砸的好!砸的好!”
陆小乙心有疑问,见陆婆子高兴,趁机问道:“祖母,曾祖母为啥不让我们再去啊?都是一家人,关系这么淡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婆子露出异色,很快恢复到一贯的嚣张状态,哼道:“她那心眼都偏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她大儿读了几年书吗?考个童生就了不起了?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还不是个老童生。”
陆小乙撇撇嘴,呃~童生而已!还耕读起家呢,不外乎:地没耕了,书还在读,家也没起来。不过,有钱读书家底应该不差吧,便问道:“伯祖父还读书呢,陆家以前家境不错嘛!咱祖父怎么没去考个童生啥的?”
陆婆子嗤了一声,不满道:“听说你曾祖父年轻时很能赚钱,早年攒了些家底,也不知为啥,你曾祖母只让你伯祖父读书,偏让你祖父种地,后来你曾祖父过世,你曾祖母就做主分了家,田地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分得合情合理,但银钱却没分给二房一分,呸!都被她拽手里留给大房了。”
照陆婆子这样说来,陆家老太的确太偏心大房了,陆小乙脑海里出现陆家老太斜躺在炕上的模样,可惜,老太太脸上没有写‘偏心’二字,只能说一面之缘,看不透。
“听伯祖母说,伯祖父好像在关城里有差事?”陆小乙接着问。
“呸!谁知道他巴上谁给他弄了个小差事,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也不知道搭了多少银钱进去,老太太手里那点家底估计都被他抖空了!”陆婆子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把老太太手里的银钱抖空了,就嚷嚷是负担了,她也不怕被雷劈!”陆婆子后面这句是在骂她大嫂。
陆婆子骂完见怀里的小庚已经睡着了,起身把小庚抱到屋里放好,小丁自告奋勇守在一旁帮小庚赶秋蚊子,陆婆子很满意,拿把扇子递给小丁,然后把陆小乙拉出去,继续询问。
“陆思还在读书?”
“恩,闭门不出,讨厌打扰。”陆小乙总结道。
“哼!比你爹还大呢,整天抱着个书摇头晃脑有啥用?赚不了钱白吃白喝也不嫌脸红,我看啦,他也考不上秀才,等到老太太手里那点钱抖空了,迟早回来种地。”陆婆子如此说,也如此信,仿佛大嫂一家回来种地就要眼前,不由露出得意的奸笑,“我等着看她笑话呢!”
陆小乙看陆婆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嘴角不禁抽搐,提醒道:“祖母,伯祖父在村里的老院子都淋烂了,城里也有现成的院子,他们是不会回来住的。”
陆婆子不以为然,“你是不知道一夫城的行情,你以为那套院子不值钱?在一夫城买套院子可不是一句话的事,老太太手里的钱够不够买院子还另说呢,就是够她买,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陆婆子这些话,陆小乙不是没有思量过,一夫城可是关城,通商重地,繁华自不用说,不说闹市的黄金地段,就是小巷子里的普通院子也不会便宜。陆福增家那套院子不大不小,买下来估计也得上百两了吧,陆小乙不知道陆家以前家底如何,她也不敢妄下结论,听陆婆子如此说来,莫非,“祖母,难道伯祖父的院子是租赁的?”
陆婆子翻了个白眼,“我咋知道,我就是这么估摸的,你想想,一家人住城里吃穿住行那样不要钱,你堂伯整天读书没进项,你伯祖父连个秀才都不是,在关城能有多少收入?肯定是老太太掏的腰包,哼!这点唬不了我!”
说不准的事,陆小乙也懒得去细揪,“管他呢,他当他的城里人,咱当咱的乡里人,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招惹他,他也别想欺负我。”
陆婆子点头,想到陆小乙砸红烧肉的事,十分惋惜道:“换着是我,我一碗肉给她扣头上,你啊!还是胆子太小。”
……
第33章
readx;进了一趟城,砸了一块肉,对陆小乙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就像扫帚下翻滚的秋叶,被扫成堆、碾作尘、烂成泥,一切终归于平静。
秋叶不断落下,陆小乙抬头,仰望香樟树浓密的树冠。已是仲秋,它仍茕茕孑立于四季之外,一树之上绿红黄三色齐聚,前者变红,后者冒绿,前者变黄,后者茁壮,如同人伦一般,新旧不断更替。唯一带有秋季色彩的,是叶片间累累的小果,掉落地上,踩烂成一簇紫黑的浆水,真正的种子则嵌进泥里,等待新生。
陆小乙捡起一片红艳的香樟叶,对着秋阳看叶脉间的纹路,一叶障目,眼前只剩绚烂的红。小丁小庚也学她,捡红色的叶片对着秋阳细看,除了一片红,什么也不见。
小庚把红叶儿扔掉,换了一片黄的,几番下来,没了趣味,嚷嚷着去余粮家看黑虎。
今天的草已经割完了,没有其他事,陆小乙便同意了,跟玉兰报备完,姐弟三人往上溪村方向走。
小结巴刘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抑或,他一直在等陆小乙姐弟出门,小美男笑眯眯的跑过来,牵着小庚的手,也不问去哪里,只管跟着。
一路秋草黄,蚱蜢跳,蜿蜒到余家小院。
小庚高声喊着黑虎的名字,怎想他心心念念的小黑狗,早把他忘个干净,隔着门扉一阵犬吠,小庚脸儿通红,刚跟刘宝夸下海口,说黑虎跟他最好。
陆小乙笑着上前叩门,无人应,想找邻居询问,无奈上溪村住户分散,最近的邻居也要走上一大段路。
余粮不在,只好回转。
小庚赌气不走,趴在门扉试图勾起黑虎的回忆,寂寞的小黑狗稚气的吠了几声,鼻子从门缝挤出大半,嗅了嗅小庚的手,又伸出一只小狗爪,跟小庚玩耍起来。
陆小乙无奈,只好蹲在墙脚的一块石头上等小庚玩够。
刘宝趁机邀请小乙小丁去秋草里抓蚱蜢,小丁欣然同意,陆小乙兴致缺缺,摆手不去。说实话,跟小孩真的玩不起来,她已经很努力的伪装了,可一闪而过的童趣,哪有眼前一望无垠的秋光吸引人。
余粮家地势很好,前次来她没有注意,这次却发现视野开阔的美。
山脚便是下溪村,青砖瓦房与黄茅泥墙浓淡相宜,秋阳熏熏与青烟袅袅恍若梦境,褐色耕地与浅水农田阡陌纵横。一条碧水绿溪把平整的良田耕地一份为二,有白鹅麻鸭游于绿水之上,更有石墩木桥连接两岸沃土。视野的尽头是起伏的山峦,线条优美的向两边伸展开去。
蓝天、白云、秋阳、黄叶、土地、河流和村庄,一派田园好风光。
沉醉之际,院内的小黑狗却汪汪吠叫起来,爪子努力的扒门,吓得小庚退开两步,不知如何是好。
陆小乙猜想是余家主人回来了,扭头,果不其然,一个瘦高的身影从一旁的山路下来,背弓执茅,提几只野物,灰头土脸活脱脱一副猎人模样。
小庚屁颠颠跑过去,语气里颇有几分埋怨,“粮哥哥,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余粮淡淡一笑,把手里的野物晃悠一下,小庚顿时欢呼起来,“哇喔,野兔,还有野鸡。”
小丁和刘宝也激动的跑过来,围着余粮叽叽喳喳,陆小乙没见过野兔和野鸡,好奇的上前,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余粮手里的野物。
余粮把野物扔地上,让陆小乙她们尽情围观,自己开门进屋。
小黑狗谄媚的围着余粮转悠,见主人不搭理它,一口咬住主人的裤脚,呜呜呜撒起娇来。余粮笑着把小黑狗捞起来,拍拍它的小脑袋,揪揪它的小尾巴,揉捏一番才放回地上,小黑狗满足了,蹦蹦跳跳的跑出院子,朝陆小乙她们吠叫,然后蹲在野物面前,一副誓死守卫的模样。
陆小乙使出一阳指把小黑狗戳翻在地,然后使出五爪神功把小黑狗挠的四脚朝天爽歪歪。
余粮拿刀具出来收拾野物,陆小乙看不了这些血糊糊的画面,躲到一边去了。很快,野物收拾出来,毛皮被撑开挂在墙角,野兔肉和野鸡肉粉呼呼的放在木盆里。
从回来到现在,余粮没有说过一句话。刘宝知道自己结巴的毛病,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一般都闭嘴不言。小丁正在换门牙,平时也不爱说话。小庚话最多,什么都要好奇,什么都要问。
终于,闷葫芦开口了,“烧还是烤?”这是在询问野味怎么做。
小庚嚷嚷着要吃烤的,然后十分狗腿的扯着余粮的手撒娇,刘宝结巴的嚷着要吃红烧的。小丁看向小乙,想从姐姐那里寻求答案。
余粮家的情况陆小乙听玉兰说过,条件不好,日子肯定难过,陆小乙哪能在他家吃饭啊,赶忙推拒道:“粮哥,我们先回了,改天再来玩吧。”
尽管转瞬即逝,陆小乙还是坚信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失落,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家人朋友……单纯的想请顿饭而已……小庚他们孩子心性有吃就高兴,是她想多了吧!
陆小乙甩甩头,笑道:“粮哥,要不咱们红烧吧?”一只野兔红烧出来汤汤水水的,用饼蘸着足够他们几个吃,要是烤着吃,估计能吃掉两只,能节省就尽量帮他省点吧!
余粮有些为难,“我烧不好。”
陆小乙信心满满,拍着胸脯道:“我会!”
于是,大大小小几个人聚到余粮家灶房,齐心协力做佳肴。
陆小乙信心满满做佳肴,可是看着只有盐巴的灶房,她嘴角抽搐一下,那个…那个…好为难巧妇!
“有蒜吗?”
“有姜吗?”
“干辣椒呢?”
“呃~香葱呢?”
陆小乙问了几样简单的调料,余粮均摇头,仿佛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跑出去。
找调料去了吧!陆小乙如是想着,也不去管他,着手收拾起兔肉来。
提着明晃晃的菜刀,陆小乙赞道:“这刀不错。”然后摆开架势,让小丁他们躲远点。
小丁吓得躲到灶膛后,“大姐,要烧水吗?”
陆小乙被提醒,想到野兔肉要先汆一下,点头让小丁负责。
野兔被剁成小块,汆掉血水,捞起来了备用。
至于主食,陆小乙打算做饼子。灶房里有个木柜,陆小乙找到装面粉的袋子,竟然是精细白面。余粮家只有几亩山地,产出不多,这些白面对他来说肯定很珍贵吧,陆小乙舍不得用,继续翻,找到一袋麸面粉,颜色虽比不上白面,却是乡里常吃的面食。
陆小乙拿了些麸面粉出来,加水揉成团,放一旁醒着,然后,等余粮回来。
半个时辰后,余粮气喘吁吁的递给陆小乙一个篮子,不再是以往的淡笑,而是如孩童般得意的咧嘴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
陆小乙凑近一闻,有葱香和蒜味,这个时节能找到这么鲜嫩的野葱和山蒜着实不易,不禁激动道:“哪儿找的?”
余粮笑容不变,被陆小乙急切切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手这指着屋后高山的方向,“山里,祁溪头。”说完,顺势挠挠头,垂下眼睑,遮住亮亮的眼睛。
余粮既然能抓到野兔野鸡,对后面的山林肯定很熟悉,找几颗野菜也不算什么。而且,受海拔气温水分等影响,山里的季节本就比平原来的晚,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都是一样的道理吧。
陆小乙一边想着,一边蹲下摘野葱和山蒜,小庚和刘宝也过来帮忙,陆小乙申明不能把葱插鼻孔里装象,小庚和刘宝懵然不懂,一旁的余粮却哈哈笑出声来,见陆小乙看过来,赶紧闭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
他听得懂。陆小乙有些惊讶,是了,余粮可是前几年才从城里回来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也许识过字,也许学过武,也许做过买卖,也许跟他爹跑过镖……有太多的也许,都藏在他的闷葫芦里。
陆小乙默默的把葱蒜洗净切好,吩咐小丁点火,她要开始做红烧野兔了。
余粮指了指剩下的野兔和野鸡,陆小乙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一只野兔够了,剩下的我用盐腌着,能多放几天,粮哥可以拿去卖钱。”说完,熟练的放油爆香兔肉,再加水慢炖。
有了调料就是不一样,香味弥漫开来,诱的灶房里诸位食指大动,急切的盼望着兔肉出锅。
这时,黑虎又汪汪的吠叫起来,小庚最挂心黑虎,急喘喘的跑出去,余粮刘宝和陆小乙也跟了出去。
来人竟是小胖子申强。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你咋找来的?”真是个狗鼻子。
申强昂着头,哼道:“别以为我找不到!”
刘宝和小庚不喜欢申强,余粮却不介意,微笑着让申强进来。
申强狗鼻子使劲儿嗅着,一路寻到灶房,在灶膛跟前蹲着,双手垂到腿间,跟一旁的黑虎有何区别?
兔肉烧好,然后是烙饼。
此时,中饭已过,晚饭尚早,这顿饭卡在中间,却丝毫没有影响在座的食欲。
刘宝和小庚虽然吃的欢,但举止仍可以用规矩来形容,毕竟不是在自己家。
反观申强,陆小乙真怀疑他在家是不是天天吃糠咽菜,红嘴油腻腻,两腮胀鼓鼓,活脱脱一副吃货模样。
再看余粮,吃的很慢,大多数时候都在吃饼子蘸汤,兔肉全部留给他们,且一直笑融融的看着。
陆小乙眼疾手快,夹了块兔腿肉给余粮,“粮哥,你也吃。”
余粮明显一愣,朝陆小乙笑了笑,直到结束,余粮就吃了一块陆小乙给他夹的兔腿肉。
陆小乙莫名的心情不好,回去的路上,对小丁他们说道:“粮哥家条件不好,野兔肉本来能卖钱的,却拿出来招待我们,咱们以后可以来找粮哥,但不能再吃他了。”
小胖子脸唰的红了,心里有些后悔,但嘴上不承认,“哼!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做饭了,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偏偏针对我,大不了我回家拿几十文钱给他。”
陆小乙哪里是这个意思,气的不搭理申强,独自走到最前面,申强落在后面噘着嘴。
走到当初那条深沟附近,申强突然快步上前,对陆小乙吼道:“都怪兔肉烧的太好吃了!哼!”又道:“提钱是我的不对,改天我帮粮哥干活去,总行了吧!”小胖子一通吼完,气鼓鼓的往前跑去,肥肥的小屁股扭的陆小乙想砸他。
第34章
readx;这天,陆小乙正在家剁蚌壳肉和螺丝,陆小乙的姑父邱福急冲冲的过来报信,原来是陆莲要生了,陆婆子带着玉兰和冬梅赶了过去。
陆小乙也想立即跟去,但她这样的小姑娘去了也帮不上忙,索性静下心来把鸡食剁好,把鸡喂了蛋捡了,才锁上门带着小丁小庚往邱家去。
邱家在村东头,等到陆小乙走到,陆婆子她们已经准备往回走了,原来是陆莲只是有些阵痛,吓得一家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又是请大夫又是请接生婆,忙活一会儿她又不痛了,接生婆经验老道,看过情况断言明天才能生。
玉兰和冬梅在前面走着,陆婆子皱着眉头跟在后面,一路上有村妇询问,都是玉兰笑着应对。
到了家,陆婆子把陆小乙喊过来,交给她一个神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去邱家院子外伪装玩耍,探听邱婆子有没有骂陆莲。
陆小乙不解道:“祖母,邱婆婆为啥要骂小姑?小姑马上要给邱家生孙子了,邱婆婆应该高兴才对。”
陆婆子叹气,“我是担心你姑姑生个姑娘。”
陆小乙恨不得朝陆婆子翻个大大的白眼,当初我娘头胎生姑娘,你骂的难听,二胎又生姑娘,你骂的她差点抑郁死,这会儿却担心自家女儿生姑娘被婆母骂,真好意思说出口。
陆小乙也不了解邱婆子的为人,她只能如此说:“邱婆婆不是那样的人吧?”
陆婆子翻了个白眼,嗤道:“就没有当菩萨的婆母!她要是个好的,同一个村咋不让我莲儿时常回来看看?”
显然,陆婆子忘了当初陆莲的亲事,她在中间扮演的不光彩角色,陆婆子更忘了她是村里出了名的恶婆母、难缠人,邱家躲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愿意把善良淳朴的陆莲送回娘家受陆婆子教唆,万一教出个陆婆子第二来,邱家后悔都来不及。
陆婆子想了想,接着说道:“算了,今天你就别去了,等生了再说,要是生个姑娘,你就天天去邱家外面守着,要是听见邱婆子在骂你小姑,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看样子,陆婆子想上演当初王婆子的戏码。
重点不是她想上演什么戏码,重点是‘天天’二字,陆小乙崩溃道:“天天都去啊?你不会让我去守到小姑出月子吧?”
陆婆子还挺体贴,“下雨天就算了。”
“我不去,我每天还要割草呢,溪边的草马上就要枯了,家里的鸡还得吃!”
“我帮你割去,不就是些野菜青草吗?”陆婆子答应的爽快,如今的家务活全部交给二儿媳妇,她一天基本处于闲置状态。
陆小乙有些不情愿,陆婆子马上黑脸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别人欺上门来,你怎么应付?祖母可是最看好你的!”
“好好!”陆小乙赶忙答应下来,不用割草,只管玩儿,想想也不错。
第二天下午,陆莲生了个小女婴,陆小乙只瞅了一眼,就被她娘扯出产房。
产妇需要休息,陆家人很快就告辞出门,陆婆子叫住小乙,眼神提示她的谍报工作该上岗了。
陆小乙苦笑,“祖母,让我回家准备准备。”
小板凳必不可少,玩累了可以坐;小拐杖从新上岗,当道具摆身边,装不装瘸都没人怀疑,然后是小丁小庚必须配备齐全,不能独自一人在那玩吧!
陆婆子总以为邱婆子跟她一个水准,总是把别人拉到她的高度,整个下午,邱家小院都是安安静静的。
伪小孩陆小乙百无聊赖的坐在邱家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打瞌睡,几片黄叶儿落在她的头上,她毫无所觉。
真小孩小丁小庚玩的不亦乐乎,刘宝很快找来了,申强也带着几个小少年不远不近的玩着兵匪游戏。
天色不早了,陆小乙收工回家,陆婆子已经帮她割了一背篓野草野菜,陆小乙高兴的往自家院里搬,陆婆子上前阻止,然后神秘的提到西院,在背篓里翻腾几下,竟翻出一个南瓜几个梨儿和桔子来。
“……祖母,哪来的?”
陆婆子笑道:“自己地里的。”说完,挑了两个好梨好桔给陆小乙,“拿去给小庚吃。”
“我呢?”陆小乙翻白眼,当了一天谍报员,劳累了一天,连个果子都赚不到。
陆婆子指着一筐草道:“你的在这儿!”
好嘛!陆小乙把两个果子扔筐里,提溜着往东院走,陆婆子快步上前,抓把野菜把果子遮起来,陆小乙心下怀疑,回家问她娘。
玉兰嗤道:“你祖母平时不下地,一下地就没个好,东家的瓜、西家的果她都要摘几个。”
陆小乙一脸黑线,没想到她祖母还有这嗜好,真是不能与外人言啊!
玉兰叹气,“这些话怎么好意思给你们孩子说,你如今知道了也要把嘴闭紧,说出去不好听。”
“娘,难道没人发现吗?”
“她又不是傻的,别人家摘的少,多数是在咱家地里寻摸,苞米瓜菜没少摘过。”玉兰无奈道。
陆小乙想起那个南瓜,问道:“娘,咱家菜地里还有南瓜吗?”
“眼看季节到了,南瓜也不结了,留了四个在地里。”玉兰反应过来,淡然道:“她要摘就摘吧!”
第二天,陆小乙特意去自家菜地数了数,只有三个南瓜了……
连续几天,陆婆子出外帮陆小乙割草,次次不落空,今天一个瓜,明天两个果,后天三颗菜……庆幸的是,她家菜地里南瓜没有再少过,也不知道这不幸落到谁家了。
陆小乙不心里烦闷,坐在槐树下,一边用小拐杖戳一个小洞,一边想着办法。
这时,从地里回来的赵婆子骂骂咧咧的走过,遇到另一个村妇询问,一肚子气顿时有了倾泻处,高声抱怨道:“平日里瓜菜多,少一两个也不当回事,如今瓜菜都要下季了,家家都看的紧,原想着留几个在地里长大点,却不想被贼婆娘惦记上了,一个冬瓜她都看的上眼,也不怕吃的下去拉不出来。”
那村妇也跟着骂起贼人来。
陆小乙立即想到陆婆子,脸唰的红了,心虚的埋头不敢往那边瞅,谁知小胖子突然跳到她面前,瞪眼看她,“哇!你竟然会脸红?”
陆小乙心虚的的瞅了那边叽叽歪歪的两个妇人,然后恨了小胖子一眼。不理他,
小胖子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凑近陆小乙耳边,小声道:“一定是你偷了冬瓜。”
陆小乙举起手里的小拐杖朝小胖子打去,力度不大,动作却吓人。
小胖子猛地跳开,得意道:“哈哈!我防着你呢!”
陆小乙黑着脸不理他。
“喂喂喂,开个玩笑而已嘛!就你这身板儿这瘸腿儿,能搬得动大冬瓜?”小胖子笑着靠近。
陆小乙飞快的用拐杖弯头一勾,小胖子屁股着地,摔个四仰八叉,坐在地上气的脸红脖子粗。
陆小乙噗嗤笑出声来,递出小拐杖,“对不起啦!我拉你起来。”
申胖子疑心有诈,自己翻身起来,拍着屁股上的泥土,哼道:“全村姑娘就你最讨厌!”说完,不再搭理陆小乙扭头就走。
陆小乙见赵婆子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几个村妇,不想在此处多呆,喊上小丁小庚一起回家去。
陆婆子还没回来,陆小丁担心她被人赃并获,急冲冲的往溪边寻去,走到村口,正巧碰上陆婆子。
“你不好好守着,跑来干啥?我还打算去菜地那边溜达一圈。”陆婆子说的轻松,听得陆小乙心惊肉跳,仿佛做贼的是她,偷冬瓜的是她一样。
“祖母,我帮你提筐子。”陆小乙想探探虚实,一个大冬瓜放筐里,重量上肯定瞒不住。
陆婆子把手一拐,躲开陆小乙,“提什么提,这么沉的一筐草你能提动?”
陆小乙更加肯定陆婆子偷了人家的冬瓜,一团气憋在心里出不来,默默的跟在陆婆子身后,无论她说什么,陆小乙都不应声。
丢冬瓜的赵婆子还在原地跟其他村妇诉苦,陆婆子祖孙刚好要路过此处,陆小乙拉陆婆子快走。
陆婆子见有热闹看,怎能错过,赶忙提着筐子凑上前。
赵婆子见有新人来,又如同祥林嫂一般把她丢冬瓜的事复述一遍。
陆婆子放下手中的筐子,跟着附和起来,“啊!一个冬瓜都看的上眼!咱们村咋有这样的人?”
赵婆子又争取到一个助力,委屈仿佛多了几分,“一个冬瓜而已,放在往常我都不当回事,可也不看看眼下的时节,瓜菜越来越少,饭桌上总不能全是米面吧?”
周围的妇人高声附和,说赵婆子说的有道理。
陆婆子更是高调,“赵家妹子种点冬瓜也不容易,那些眼皮子浅的,家里缺瓜菜吃的,都别惦记了,我家地里好些冬瓜,尽管去我地里偷好了!”
陆婆子一番豪言壮语,陆小乙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盯着陆婆子脚下的草筐子,生怕被她不注意踢翻在地,滚出个大冬瓜来。
等到妇人们口干舌燥,才各自回家去。
陆小乙关上院门就开始翻草筐子,没有冬瓜,竟然是个大南瓜。
陆婆子笑眯眯的把大南瓜提溜出来,让陆小乙把草筐子搬走,回到东院,陆小乙得知她家菜地的南瓜又少了一个……玉兰只得把剩下的两个南瓜摘回来。
第二天,陆小乙彻底罢了谍报员的工,提着篮子重操旧业,专心割草。谁料刚走到村口,就听见陆婆子高声的谩骂:“烂你那心肺的,我地里几个冬瓜你都看的上眼,全给我偷光了,你咋不把冬瓜藤也偷走啊,省的我再去收拾菜地!”
陆小乙郁在心里的那团气终于舒畅了。
看来,这种小偷小摸别人瓜菜的事,村里不乏人做。
第35章
readx;陆婆子地里的冬瓜被偷,兴师动众的让二媳妇王冬梅也跟她一起去村头叫骂,王冬梅借口家务活忙不开,被陆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婆子又来寻小乙,陆小乙一副很积极的模样,“祖母,正好我家菜地里的南瓜丢了,我跟你一道去村里吆喝吆喝。”
陆婆子老脸一红,恨了陆小乙一眼,撇下她独自到村里叫骂去了。
玉兰噗嗤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当她的面也敢提这茬,没瞧她脸黑的赛锅底灰吗?”
陆小乙哼道:“别人偷她冬瓜,她知道难受,怎么不想想她的所作所为。”
“我看啊,你说也是白说,成效不会大,村里偷瓜摸菜的人不少,那都是瘾。”
陆小乙笑嘻嘻的凑近,“娘,你不会也有这个瘾吧?”说完,赶忙闪躲,玉兰果真拿着手里的鞋底朝她打来,“皮痒了是不?看我怎么给你松松!”
陆小乙哈哈笑着绕院子跑,玉兰停下来,激动道:“小乙,你的腿……不瘸了!”
糟糕,陆小乙跑的得意忘形,忘了这茬,“没好啊,瘸着呢!”
“走两步,走两步给娘看看,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陆小乙一瘸一拐走了两步,玉兰满脸失望,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陆小乙安慰道:“娘,你没发觉我比以前好多了吗?兴许长几年就没事了。”说完,又走给玉兰看,瘸的幅度没有以前那么夸张。
玉兰仿佛看到了希望,让小乙绕院子再走几圈,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双手合十夹着鞋底隔空叩拜,“菩萨显灵,菩萨显灵,真的比以前好多了,看来喝骨头汤还是有效果的,晚上等你爹回来,你走给他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陆小乙点头,搂着玉兰的腰问道:“娘,爹最近咋样?”
“光靠载客每天顶多六七文吧,遇到拖货那天好点。哎,五六个车抢着呢,你爹也没办法。”玉兰叹气,“马贵的买不起,牛也不便宜,我跟你爹商量了,还用驴车吧,坚持到年底再看。”
陆小乙想起玉兰提到过的陈四家,问道:“娘,陈四家跟张高明是什么关系,好牲口都能借出去拉车。”
玉兰肯定不能跟陆小乙说陈家小寡妇是张高明的姘头,语气推诿道:“他们两家的事,咱哪里知道的清楚,你个姑娘家少打听这些。”
“哦。”陆小乙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思索她爹载客的事。
目前的情况是:马太贵买不起,马车的优势便没有了;忽略顾老头家的老牛车,其他几家都是驴车,硬件方面没有可比性,只能从软件方面入手。先说价格,一文钱一位,打价格战不实际;再说服务意识,他爹待人接物都不错;那从哪里入手呢?
陆小乙回想着这两次坐车经历,用三个字总结就是:不舒服。对啊!陆小乙脑袋里灵光一闪,可以提高舒适度,用软垫来减震总是可以的嘛。
她记得祁溪两岸长着一种野席草,前世在奶奶乡下见过的,那种草叶片又细又长又有韧性,她小时候最爱蹲在一丛野席草旁边,给它编麻花辫。
陆小乙激动的拿起镰刀草篮就冲出院子,玉兰在后面喊她,她也不应,回来的时候,割了满满一篮子青青黄黄的软席草,陆小乙拿出几根试了试软硬和韧性,感觉还不错。
软席草有了,可是谁会编垫子呢?
陆小乙想到了她祖父陆寿增,经常在家编筐子,院角都堆了老高一叠了,手还不闲住。
于是,陆小乙提着软席草去了西院。
陆寿增看了一眼,以为孙女找他编蓑衣呢,温和道:“你这软席草割晚了,泛黄的草编的蓑衣不经用,等到明年夏天,祖父割最好的软席草回来,稍微晒一晒,给你编件小蓑衣,不过,能找到棕树最好,现在城里都时兴棕制蓑衣了。”
“祖父,你会编草垫吗?要厚厚的那种?”陆小乙双手比划着厚度。
“会啊,那个玩意儿嘛,简单的跟个‘一’一样。”陆寿增笑道,“说吧,要圆的还是方的?”
陆小乙一听祖父说得如此轻松,高兴的跳,“太好了,祖父,能编十个给我吗?”说完,陆小乙把篮子里的软席草倒出来,急吼吼的往外跑,“我再去割些回来。”
陆寿增喊住她,“别割那些枯黄的,太脆了容易断,你沿着祁溪去寻,邻近水的地方软席草枯的慢些。”
陆小乙提着篮子往外冲,小丁和小庚在后面撵着,刘宝也来帮忙,甚至小胖子申强也来了,一天时间,陆小乙家院角堆得软席草堆的比她还高,玉兰问清原委,倒挺支持她,帮她把软席草扎成小捆,码放在柴房。
第一个软草垫成品出来,陆小乙惊呼连连,只见细长的软草被拧成一缕一缕的绳索,再错综交织成有规律的纹路,绕来盘去竟编成一个圆圆的垫子,没有多余的草头,更没有扎手的草梗,整体精致乖巧,颜色自然大方,陆小乙抱着草垫爱不释手,连连夸赞祖父好手艺。
陆寿增乐的捋须大笑。
陆小乙问:“祖父,这个草垫可以拿去城里卖吧!”
陆寿增哈哈道:“人人都会编的玩意儿,谁愿意掏钱买啊!”陆寿增太过自谦了,其实这种编筐编篓编草垫的手艺,也并不是人人都会的,还是要跟师傅学技巧才能编出满意的成品,不然随便胡诌出来的,只能说能用,却毫无卖相。
陆小乙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小圆垫,真的能赶上艺术品了,信心满满道:“祖父的手艺这么好,肯定有人买的,要是再编些带盖子的小筐、果篮、菜篮什么的,买的人就更多了。”陆小乙指着垫子上很有规律的纵向纹路,道:“要是能染色就更好了,这条线染红,这条染黄,这条染篮,编出来的草垫更好看。”
“本来就不是啥稀罕玩意儿,用染料不值当。”
陆小乙想了想,觉得祖父说的很有道理,对于这种实用性大于观赏性,成本低价钱廉的东西,一旦投入高价染料,成本上去了,售价增高,能不能卖出去就另说了。
陆小乙把草垫抱回家,等陆忠晚上回来,激动的拿给他试,又让玉兰小丁小庚都试坐一番,反响不错。
第二天,陆忠便坐着草垫去赶车,试坐一天感觉很好,等到陆寿增把剩下几个草垫编出来,陆小乙家驴车就全部配备软座了。
收效很明显,同样的价钱,都愿意坐软垫驴车,陆忠每天带回的铜钱又多了,喜得玉兰夸赞了陆小乙脑子好使。
陆忠还买了酒肉给陆寿增送过去,陆寿增更是得意,顿时调整重心,把以前编筐子的热忱全部投入到编草垫上了。
陆小乙天天耗在西院,学着编草垫,没想到不会绣花的拙手,编起手工艺品来,反倒显出几分灵气。陆寿增很高兴孙女在编织方面的天赋,教的也很有耐心,但凡孙女提议的新款式,他都试着尝试。
有了高级技师陆寿增,加上学徒工陆小乙以及零杂工小丁和小庚,陆家草编作坊正是运作起来。陆小乙选了又选,确定了方草垫和圆草垫,圆篮子和椭圆篮子,还有前世那种双耳提篮和饺子形提篮六种款式,筹划着成品攒够数量,便跟着祖父进城兜售。
陆家的软座驴车上市没多久,其他驴车也跟风铺上了软草垫,这是陆小乙早想到的事,所以,当陆忠跟她们说的时候,陆小乙很平静,玉兰黑着脸抱怨了很久。
第二天,陆小乙借口给他爹送吃食,跑到官道口去看个究竟,果然,几辆驴车都配备了清一色的草垫。也许是陆小乙最近把周围的软席草割的差不多了,同村张高明和冯喜顺的驴车上铺的垫子是稻草编的,草叶杂乱手工极差,铺在驴车上显得凌乱不洁,跟个狗窝差不多。
陆小乙再看看自家的驴车,差别就出来了,草垫工艺精致,铺的整齐平顺,看得人心情舒畅。
尽管是普通的驴车,尽管客人都是乡里人,但爱美爱好爱洁的心谁人都有,陆小乙放下心来,对她爹的载客事业越来越有信心,对她祖父的手艺也越来越肯定。
这时,邻村过来一家五口人,穿的干净整洁,提着两篮鸡蛋,想来是去城里走亲访友。
张高明眼尖腿快,上前拉住那家男人往自己驴车带,“啊哟,这不是李二哥吗?好久没见还是这么的富态,来来来,我这车昨天才换上的软草垫,保管坐上软软和和、舒舒服服,坐一次忘不了。”
那个姓李的男人眼神询问自家媳妇的意见,那妇人四下一看,指着陆忠的车道:“坐这车吧,瞧着干净。”于是,一家五口上了陆忠的车。
陆忠吩咐小乙赶紧回家,也不再多等,一路上还能捡些人,大声吆喝着坐稳了,甩鞭往城里驶去。
陆小乙慢慢的往回走,只听后面传来张高明的骂声:“草烂德行!几个草垫就了不起了?坐屁股下还不都一样!”
陆小乙停下脚步,她知道张高明在骂她爹,心里顿时升起一团怒火,想上去跟他吵,但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这么个色痞子骂出难听的话,传出去不好听,咬牙忍了忍,才抬步向前。”
张高明的话又传来,“瞧那李老二,一看就是个怕媳妇的,坐个车也拿不了注意,真他妈是个软蛋。呸!”
另一个车夫哈哈笑,张高明又骂了几句难听话,便转了话题,“昨天有人包我车,让帮着拉货出关,去他奶奶的关!给那么几个钱就想请大爷出趟关,滚逼蛋!”
只听另人道:“要是个小媳妇,你肯定不收钱白送。”说完笑的不怀好意。
张高明也不在乎,跟着起哄,“真要是个小媳妇,我送她回家不收钱,只要留我住一晚就行!哈哈!”笑的有些淫。
至于后面的话,陆小乙根本没兴趣听,她觉得恶心,快步往村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