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忧忧与狗白的迷惑行为大赏
随李墨白回了殿内,他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只手中把玩着一碧玺小穗。
沈辞忧见李锦琰以此为饰佩戴过,应该是两兄弟一人一枚。
这档口上,他们因何吵架不言而喻。
她懂得此刻李墨白内心的拉扯,也明白他需要的片刻的清净。
于是替他添一盏茶水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才听他吩咐宫人,“去靖王府......看看靖王回去了没有。”
沈辞忧紧绷着的弦这才松缓下来,莞尔一笑,“到底是亲兄弟,皇上见靖王委屈成那样,还怎忍心怀疑他?”
李墨白向她伸手,二人十分自然地十指相扣,“为何你不觉得朕是在监视他?怕他畏罪潜逃?”
“皇上真这般疑心,一早就让内宫侍卫将靖王拿下了,何必还要等上半个时辰?”沈辞忧掐着指头算了算,“半个时辰,足够靖王离宫回府了。”
他的食指在她的手背上敲了敲,短暂笑过后神色又严峻起来,“朕盼着不是他,又怕是他。”
“皇上得了什么证据所以怀疑靖王?”
李墨白将证据一一说与沈辞忧。
她捡起被李锦琰丢在地上的锦帕,仔细端详着粘在上面的几根丝线,“就是这些?”
思忖须臾,继续道:“皇上的衣物皆是四执库和内务府量身裁制好了送来,皇上虽‘不食人间烟火’,但也应该知道,衣物皆是由各式面料裁剪拼接制成的。皇上可知道一匹锦缎的面料,做完一身衣裳后,还会剩下多少余料?”
设计到李墨白的知识盲区,他诚实地摇头。
“就比如皇上今日所着常服。”她揪着李墨白的肩头,打趣道:“过肩处打对折,上下面料余出需得裁剪。袖口要做圆压线,左右面料亦作残料。凡此种种,数不胜数,这些余下的边角料,量可不少。若是寻常衣料,裁衣多出的料子丢了也不可惜,但这蛟绒丝价值千金,靖王扣扣搜搜的,会舍得丢掉?”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李墨白挑眉,“然后?”
“多出的面料,一般情况下都会被做成布腰、香囊、钱袋、手帕,又或剪出花样来缝在别的衣裳上做贴纹,用处可多。而这其中,以香囊、钱袋、手帕、贴纹云云为例,都是可以随手送人当礼物的。靖王平日交友广泛,与人投缘时将这些小玩意儿随手送出去不算稀罕事。所以这定罪靖王的证据,其实并不能坐实了只有他一人有嫌疑。”
李墨白静静打量着她,不可置信这样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话会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的眼神里裹了几分惊喜,似在感慨‘朕的蠢忧忧终于开窍了’。
“你心细,这样的事朕从未想过。”
“皇上不是没想过,是没精力去想。”沈辞忧用食指指腹按压着他眼下乌青,“三日睡了四个时辰,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又听见谋害恭顺王之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关心则乱,脑子里熬成了一锅粥,还能想出什么?”
李墨白倏然擒住她的手腕,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他笑,“你在永安宫,如何知道朕不吃饭不喝水?”
沈辞忧闷哼一声别过脸去,“我当然知道。皇上连我送来的糕点都不吃,还能吃什么?”
“是朕忙忘了。”李墨白一拍脑袋,“该打。这会子有些饿了,这便取来统统吃掉,总不好拂了你的心意。”
李墨白想要起身,但沈辞忧却一屁股在他怀里坐实,拦着不让他去,“哎呀,中午的糕点这会儿肯定都不新鲜了,刚才来的时候让三福去给皇上准备了夜宵,是你最喜欢的烧烤,估摸着快好了。”
她向门外唤道:“三福公公,皇上饿了要用膳!”
“得嘞~奴才这就安排~”
可李墨白还是想吃那份糕点。
毕竟是忧忧的一番心意,他不忍心让它付诸流水。
“烧烤也吃,糕点也吃,朕心境开阔,突然觉得饿得很。”
就在他起身去拿糕点的时候,脑海中却响起了沈辞忧的碎碎念:
【完了完了,那么多芥末,他这会儿吃了还不得‘打死’我?】
做糕点的时候,沈辞忧担心李墨白会为了让她安心,不吃饭也骗她说自己吃了,于是她便在送来的糕点里面加了不少量的芥末。
眼见李墨白提着食盒重新坐回她身边,兴致勃勃地取出糕点来先递给她一块,“你也尝尝。”
“啊?不......不了吧?”沈辞忧尴尬笑着,“嫔妾自己的手艺嫔妾心里清楚,还是不吃了......”
“你辛苦一场,朕怎么好意思吃独食?乖,朕喂你。”
说着,他拿起糕点就要往沈辞忧嘴里塞。
沈辞忧拼命向后躲,整个人都躺在了暖座上李墨白还是不肯放过她。
索性跨在她身上,乐呵着将糕点往她嘴边怼。
两口子正打闹着,‘不长眼’的三福于此刻端着个烤盘闯了进来。
他看着这尴尬的画面连忙转过身去,“皇、皇上,您是先用奴才手里的夜宵?还是先用您手边儿的‘夜宵’?”
李墨白咳了两声,兀自起身后拉了沈辞忧一把,吩咐三福将烤盘放到小几上后,才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放肆!朕如今都不敢开车了,你胆子倒大!”(不是doge)
这一盘烧烤算是救了沈辞忧的‘狗命’,她连忙打岔说道:“皇上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墨白和沈辞忧都喜欢吃海味,故而今天的烧烤多了许多海鲜。
正吃着,见李墨白面不改色将糕点掰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芥末酱,将一只剥好壳的虎斑虾在上面沾了沾,而后递给沈辞忧。
沈辞忧看呆了他这番操作,“皇上,你......唔......”
不等她说完,李墨白就将烤虾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么大的芥末味谁会闻不出来?你可真是朕的小笨蛋。”
沾过些许芥末的烤海虾味道好极了,沈辞忧一边咀嚼着,一边装傻充愣向李墨白露出满足的笑。
笑着笑着,冲劲忽而上头,呛得她脑壳酸胀,瞬间逼出了眼泪。
再看一眼糕点里缺了大块的芥末酱,沈辞忧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喂给自己虾的时候,把只沾了一点点芥末的一面对着自己,而背对着自己的另一面,肯定早就被他涂满了芥末!
【艹!狗皇帝是故意的!】
坐在她对面的李墨白早已笑得捧腹,更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打趣道:“朕不过是给你剥了只虾,你看你,都感动到落泪了。真傻,不过朕喜欢。”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沈辞忧趁他‘疏于防范’之际,将他面前那枚被掰开的糕点整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大量的芥末瞬间在舌尖上炸开,疯狂席卷着每一处味蕾。
此刻的李墨白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五官扭曲狰狞,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扳回一城的沈辞忧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嘲讽道:“哎呀,嫔妾不过就是给皇上亲手做了些糕点,皇上也不至于感动得哭到五官乱飞吧?好好一个帅哥,现在看起来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
她伸手摸摸李墨白的脑袋,眉尾不自觉上挑,语气愈发得意:“真笨,不过我也喜欢~”
183、吴世匿无情拆穿忧忧的谎言
夜深相拥安枕,一觉睡到天明。
长期的饮食与作息不规律导致李墨白免疫力底下,夜里贪凉又开了窗,一睁眼,他就觉得喉咙发烫,头脑发昏,不用太医诊断,他也知道自己是染上风寒。
沈辞忧劝他歇息一日莫要去上朝,可朝事繁重,恭顺王之死还未查清,他哪里有功夫休息?
伺候李墨白更替朝服的时候,探子来报:
昨夜,李锦琰并未回府。
他离宫后就不知所踪,派出去找他的人寻遍了江都的酒楼、赌坊、青楼,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看来他昨日说得那番话,确实是伤了李锦琰的心。
无论恭顺王的死是否与李锦琰有关,当下将他平安寻回来才是最紧要的事。
李墨白将昨日沈辞忧的分析告诉了探子,让他们离宫将此事告诉尚在调查此案的楚越之,而后继续搜寻李锦琰的下落。
与沈辞忧告别后,李墨白便乘御驾往金銮殿去。
本该去凤鸾宫给皇后请安的沈辞忧却再度折返回朝阳宫,出来的时候吩咐宫人提前请太医去尚书房候着,等李墨白下了早朝,就让太医替他诊治开药。
而她则回自己宫中换了一套便服,又吩咐佩儿道:“你去一趟皇后那儿,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皇上许了我不用去给她请安。”
佩儿看着她的装束有些疑惑,“娘娘为何穿着常服?这是要去哪儿?”
沈辞忧从腰间取出一枚金牌在佩儿眼前晃了晃,“这是皇上的出宫令牌,皇上有事要我出宫去办。”
“那让邢雲和琦儿陪着娘娘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你们忙你们的,楚都督会同我一起。”
她很想尽快查出到底谁才是杀害恭顺王的真凶,好让李墨白紧绷的神经能松弛下来。
关心则乱,即便他再睿智,大脑在高速运转下也做不出什么正确的决定。
她不忍心见他如此,故而今晨等他上早朝后,自己便偷了他的出宫令牌。
这件事,她信李锦琰是清白的。
因为她看见了昨日李锦琰从朝阳宫跑出来时脸上的表情。
那种绝望、无助夹杂着愤恨、委屈,五味杂陈的表情,是演不出来的。
更何况他那时并不知道,沈辞忧会在门外。
有了出宫令牌和宠妃身份的加持,这一路出宫自然畅通无阻。
离宫后,她直奔着都督府而去,半道上就遇见了楚越之与吴世匿。
“荣嫔娘娘?”
街道之上人群涌动,楚越之错愕之余将沈辞忧拉到了人流相对少些的巷道内,压低声音问道:“您怎么出宫了?”
“皇上让我出宫来寻你,帮衬你们调查恭顺王遇害一事。”
“皇上派您出宫?”楚越之明白沈辞忧对于李墨白来说有多重要,这样的办事风格也不像是李墨白的作风。
因此对于沈辞忧的说辞,他自是不信的,更执意要将她护送回宫去。
沈辞忧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皇上的旨意,本宫如何能离宫?御前探子今早通报给你们的消息,就是昨夜本宫和皇上分析出来的。恭顺王之死闹得满城风雨,此事更将靖王牵扯其中。皇上不便离宫亲自探查,为安天下民心尽早侦破此案,皇上信我重我,委托我代替他来彻查此事,有什么问题?”
她怕楚越之再纠缠下去自己会露怯,于是放出了王炸,“楚都督可听说了?昨夜靖王入宫和皇上发生了争执,离宫后并未回府,御前的人在江都寻了一夜,也没找到。”
楚越之眉头一蹙,“有此事?”
他击掌三下,暗卫恭迎上前听他吩咐,“通知虎卫军,协助御前探子,尽快将靖王殿下找出来。”
在他吩咐暗卫做事的时候,吴世匿向她挥手打招呼,“娘娘好~”
她施以微笑回礼,并未与他有过多的交流。
只等楚越之交代完正事后,她才很快切入正题,“离宫前我打听过,王爷做衣服多是在城南的翡绿轩,咱们先去问问那儿的老板,看看能得到什么线索。”
三人同行,楚越之身负保护沈辞忧的责任,自然走得略前一些。
吴世匿与沈辞忧并排而行,低声与沈辞忧嘀咕道:“娘娘胆子可真大,偷跑出宫,不怕皇上罚你?”
沈辞忧目不斜视,轻声从容回话,“本宫得皇上许离宫,怕什么?”
“可娘娘是在撒谎。”吴世匿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方才娘娘与楚大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捕捉着对方的眼神,这举动是不自信的表现。说明你急于从他的眼神中确定对方对你的话有没有怀疑。”
“娘娘说皇上信重你,委托你代替他来彻查此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娘娘的眼神不自觉向右上方瞟了一眼,这是现编故事的表现。另外,娘娘说话的时候一直浅浅含笑,可笑的时候,嘴角却偏右。若娘娘不是左撇子的话,那说真话时候的笑容,嘴角应该是偏左的。”
说话间,吴世匿一直观察着沈辞忧的表情。
她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呼吸声略微变沉了些,于是他又道:“娘娘此刻专注看着眼前的路,只当听不见草民的话,一脸的从容,可见娘娘心理素质极佳。但正常速度赶路,娘娘的呼吸声却明显加重,说明娘娘是在极力稳住自己的心态,用调节呼吸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还有你的手,此刻不自觉交叠放于腰间,应该是在掩饰着什么。”
吴世匿以扇托颏,笑着继续揣度,“草民以为,娘娘当是偷了皇上用来出宫的东西混出宫来。而那东西,此刻就被娘娘藏在腰间系带里。”
“收声。”被揭穿的沈辞忧这下彻底慌了,她怕楚越之听见吴世匿的话后把她强行送回宫去,于是转头看向吴世匿,沉声道:“你不多言语,调查完此事后待本宫回宫,给你三百两封口费,如何?”
吴世匿眼底星芒一闪,乐呵着摊手道:“娘娘爽快,草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罢,折扇一启,悠哉悠哉扇起了小风。
沈辞忧白他一眼,不屑与他并肩同行,故而加快脚步追上了楚越之。
184、沈辞忧化身启朝神探
翡绿轩是江都达官贵人常光顾的制衣坊,一行人赶来的时候正值晌午,门店里散客不多。
负责迎人的招娘见楚越之和吴世匿打扮贵气,想是来了生意笑迎上去,“二位小爷想看看什么料子,咱们这儿应有尽有。”
沈辞忧从二人身后冒出头来,“跟你打听个事。负责给靖王制衣的绣娘是谁?”
招娘看几人不是来做买卖的,脸上的笑意登时凝住,不耐烦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谁挑了谁做衣裳是客人的私隐,轻易说不得。”
楚越之取出腰间的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招娘见是朝廷的人,拜高踩低的模样瞬间收敛。
“现在能说了?”吴世匿狐假虎威跟着起哄。
招娘将负责给李锦琰制衣的绣娘引荐给几人,那绣娘瞧着三十出头的年纪,人倒很活道,忙给几人看座添茶,十分殷勤。
后听沈辞忧提及蛟绒丝,她愈发感慨,“那可是难得的好料子,我这一生恐怕也只得见那一次。给靖王殿下制了一身锦缎罗衣,殿下满意,还赏了咱三十两恩银。”
“余下的料子呢?”
绣娘想了想,道:“那料子虽好,但是制作工序繁琐,制衣的过程中废了不少。余下的料子只能做两张巾帕,靖王嫌是女儿家的东西本是不要,后来见我手巧做的好看,便拿走了一方。余下的一方我日日都佩在身上。”
她说着将帕子从腰间卸下来递给众人看。
其上绣纹针脚平整,又是双面绣的工艺,绣工与材质皆属上乘。
只是图案绣得是蝶舞花间,未免女气。
吴世匿打量着她,笑道:“绣这样的图案给靖王,明摆着私心就想让他嫌弃此物,好将它送与你。你倒是个贪心的,给了你三十两恩银还不够,连余料子也要贪。”
绣娘含笑垂脸,捏着嗓子做作道:“手帕多是女儿家用,我只以为是靖王殿下要将此物送人。也正是呢,他拿走的那一方,确实送了出去。”
绣娘的这方手帕没有丝毫的残缺更不沾染血迹,浑然天成,不像是在凶案现场出现过的东西。
听她这般说,沈辞忧正色道:“送了何人?”
“哎呦,男人嘛,又没妻没妾的,还能把这玩意儿送到哪儿去?”绣娘阴阳怪气,扬手一指路西边儿客似云来的天香楼,“皮肉生意就是好做,咱们劳死累活半辈子,也攒不下狐媚子媚眼赔笑一日的收益。靖王也没明说给了谁,我只见它家的头牌郝莺儿拿着那帕子显摆过。
那方帕子上面绣着的是鸳鸯,她常拿着帕子到处给人说,那是靖王送给她的定情之物,鸳鸯其上,意两厢情好,念道着靖王会替她赎身娶她回家。”
她正说着,猝然嗤笑起来,“痴人说梦。皇家的人怎会娶她一个烟花女子?便是入王府当个侍妾也不够格。这不,年前靖王就再不去天香楼,我听说一次大马路上撞见了,郝莺儿一个劲儿缠着靖王不撒手,靖王只道不认识她,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就将她打发走了。”
得了消息,一行人随即赶赴天香楼。
刚立在门外,二楼那些穿着薄纱的女子就开始冲着他们搔首弄姿,一口一个‘爷’‘来嘛’‘快来玩儿’。
她们的声音酥嗲到骨子里,听得沈辞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艺术果然源于生活,眼前情景简直和电视剧里所演的无二。
楚越之道:“娘娘,这地方是不许女子入内的。”
“咱们是去查案,又不是去作乐,还管男女?”吴世匿打趣道:“还是说楚大人被那声音叫软了身子,想支开娘娘快活快活?”
“你!!”楚越之眉目生厉瞪着吴世匿,几乎就要动手教训他一顿。
沈辞忧截断二人嬉闹,道:“告诉老鸨咱们的身份,让她叫郝莺儿上包房来伺候着,该多少银子给她多少就是了。”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是贯穿古今不变的道理。
收了钱的老鸨乐呵的像只母鸭子,连忙安顿他们去了三楼的包厢好茶好水伺候着。
侯了约莫一刻钟,主角儿才登场。
郝莺儿黛眉浓着,眼波流转间流露万种风情。
红唇艳点,唇角勾起弯弯的弧度,笑得轻佻妩媚。
嫣红色的轻纱薄衫衣包裹着她洁白细腻的肌肤,随她行径,若隐若现间露出修长光滑的小腿。脚腕上的金铃亦随着步伐发出清灵之音。
她留着两寸水葱似的指甲,上了紫红相见的蔻丹,怀中又抱着一把琵琶,以指尖划过琴弦,有些走调的诡异琵琶音随之响起。
接着极力欠身下去向诸人行礼,弯腰也是极低,仿佛要刻意露出些什么来展现在众人面前。
“奴家郝莺儿,见过两位公子。”抬眸见正座坐着的沈辞忧虽是淡妆素裹、不多粉饰,可容貌气质却远胜她许多,因为便生出了几分轻蔑神色,“倒是头次见有姑娘来,若是给够了银子,奴家也可一同伺候~”
这般矫揉造作,让沈辞忧直欲作呕。
又听吴世匿小声与楚越之嘀咕着,“瞧你看得目不转睛,不然我带着娘娘先出去,给你留下场地发挥?”
楚越之用眼尾睨他,肃声道:“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我便斩了你的舌头。”
他宽阔的手掌按在刀柄上,吴世匿应承着笑笑,识趣收声。
期间郝莺儿一直在椅子上蹭来蹭去,将自己的衣服往下褪。
沈辞忧怕自己等会儿吐在她脸上,便起身拿起榻上的薄被,劈头盖脸落在她身上,“你穿件衣服吧你。”
“这......姑娘何意?”
“这里没人需要你伺候,你只需回答几个问题即可。”沈辞忧开门见山地问道:“靖王给你的那方蛟绒丝手帕,如今在何处?”
“提起那帕子我便气恼!”
郝莺儿耷拉下脸色,气不打一处来道:“上个月末接过一客,给的银子是却是用锡做的,白女票我不说,八成识货见帕子值钱,还顺手偷走了!”
“你可认得是何人?”
“有功夫在身上,打手都追不住。只记得个头很高,约莫有八尺(古代计量八尺大概有1.9米)长相也很有特点,鼻尖儿下有一枚大痦子,上面还长了根毛,与他亲密的时候我忍不住一直盯着那痦子看,险没吐出来。”
这年头又没有刑事肖像绘画,单凭这样几条线索,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可楚越之听她说完却追问,“可是操着一口川渝口音?”
“对对对,动不动就是‘格老子的’,粗鄙得很。”
沈辞忧问他:“都督知道是何人?”
楚越之颔首道:“江都戚家的余孽。”
185、真凶落网
江都戚家。
这可是在历史上占据过大篇幅记载的启朝平民之家。
之所以有记载,是因为戚家成立了启朝的第一个邪教。
虽然教中信徒不算多,但造成的恶劣影响却不容小觑。
以戚家为先例,许多邪教组织一夜之间冒了出来,扰得启朝百姓不宁。
先帝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彻底荡平了这场风波。
作为‘开山鼻祖’的戚家,自然被处以重刑。
史料记载,当时戚家被灭了十族,可谓斩草除根。
可为何还会有余孽?
从天香楼出来的时候,街道之上一片暖黄之色。
天边已经浮现出了火红的晚霞,流云遮掩夕阳,澄澈的霞光一抹抹在天边横斜。
沈辞忧心中的疑问,却是先被吴世匿问出来的,“戚家的人不是已经死绝了吗?哪里冒出来的余孽?”
“当年行刑之日大雨滂沱,围观百姓又众多,现场一片混乱。戚家人口众多,一一安排上断头台斩首示众,应是邪教余孽趁乱作祟,慌乱中戚段为人所救不知所踪。这些年朝廷一直都在私下里搜寻他的下落,但却无果。”
沈辞忧道:“当年负责侦破此案并监斩戚家的,就是还没有受封的恭顺王。”
“嘶......要是他的话?那作案动机就有了。”吴世匿手中折扇一挥,迎着晚霞而去,“他冒险回江都,定是祭拜亲眷的。戚家不许设坟,他要祭拜就只能去城外的戚家旧址。走吧,咱们去会会他。”
抵达戚家旧址的时候,夕阳已经完整没下去,天色擦黑。
屋门上贴着的封条有松动的迹象,楚越之旋即紧张起来,“微臣先进去查探一番,娘娘在外候着。”说着看向吴世匿,“你,留下保护娘娘。”
吴世匿显得有些害怕,“额......我又不会功夫,我怎么保护她?不如咱还是一起进去吧?”他环顾四下,一片漆黑笼罩之下顿觉阴森恐怖,又想着戚家满门惨死难免会在生地集结怨气,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楚越之身后,“不如还是跟着楚大人吧。楚大人神功盖世,一届宵小之徒哪里是您的敌手?”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结伴入内。
今夜弯月当空,羞得似未出阁的少女,以轻云作纱拢面,光芒暗淡。
于此荒郊之地,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楚越之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不知怎地如何也擦不亮,故而几人只能小心摸索着前进。
越过正厅,听侧室内传来窸窣动静,楚越之抬手示意二人止步,“嘘,有动静。”
怎料话音刚落,侧室的门就为人由内破开。
一身形高阔的男子手持长剑,径直朝三人袭来。
吴世匿慌乱大叫,“啊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楚越之一把将他推开,呵斥道:“闭嘴!保护好娘娘!”
说是保护,吴世匿却恨不得藏在沈辞忧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着楚越之和男子间的打斗。
楚越之到底是三军统领,以他十数年习武的本事,来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即便在光线如此昏暗的场景下,只是听声辨位,就已经足以让他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他握住对方持剑的手腕,将利剑一掌击柄打出了窗外,后一拳重击他的胸口将其逼退。
月光稀微间,楚越之看清了那人的脸,“戚段,当真是你。”
“哼,一别数年,楚大人身手更胜从前。”
“你逃都逃了,如何还敢回来?”
“我不回来,怎能替我爹娘报仇雪恨?当年恭顺王如何向皇帝进言,屠了我戚家满门七十六口人命,今日我便要他如何还回来!一报还一报,他应得的!”
他倒是认得痛快。
沈辞忧却不解发问,“你既已经杀了恭顺王报了仇,为何不逃,反倒还要留在戚家旧址?你是自信我们不会查到你头上去?”
楚越之解释道:“微臣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他父亲的生祭。”
“难为楚大人还记得,朝廷全国通缉我,我日日过得都是秽鼠生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都是常事,这样的日子,我一早过够了!我双亲当日为护我才会被擒,按说我早当赴九泉尽孝,哪里还能苟活至今?全然是为了替戚家报仇罢了!”
戚段沉声回话之际,忽而察觉到了不对劲。
方才楚越之对着沈辞忧自称微臣?
能让他作谦称之人,身份定是不简单。
他恨透了朝廷,巴不能屠绝了李氏江山,以泄心头之愤。
戚段侧目一闪,眉头紧锁。
他袖中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趁楚越之分神之际,他便将匕首由袖口而出,倏而甩向沈辞忧。
匕首快速向沈辞忧飞去,楚越之身手再矫健,也来不及相救。
它自戚段所在的位置飞向沈辞忧的时间至多不过两秒,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那匕首直冲着沈辞忧的心室而去,然而就是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吴世匿却做出了反应。
他一把搂住沈辞忧的腰肢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此般偏转,让沈辞忧得以幸免于难。
而他则因躲闪不及,被匕首划破了右臂,殷红鲜血霎时涌出,很快就将他湖蓝色的衣袖混色成了靛蓝。
屋舍内光线昏暗,吴世匿负伤却连丝毫响动都没有发出,匕首划破他的右臂后嵌入了两人身后的梁柱内。
他用十分急切的语气问沈辞忧,“有没有受伤?”
月光倾洒下,她唯能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庞。
紧拢的眉头,眼神里闪烁着星芒,嘴唇不自觉地发颤,种种迹象都是关心的表现。
那表情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摇头答无事。
另一头,戚段已为强弩之末。
楚越之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飞数米远重重摔落在地。
“无耻狂徒,还敢负隅反抗?随我回宫,听候皇上发落!”
“发落?呵,他个昏君,凭什么发落我?”戚段将手指放入口中,咬断了自己的指甲。
这是服毒自戕的表现,吴世匿连忙喊道:“他想自尽!”
楚越之回身一脚将他的手从口中踢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毒药发作的很快,戚段的鼻口开始有大量的鲜血涌出。
他痴笑着,仿若用尽了最后一口气仰天长啸:
“爹,娘......孩儿替你们报仇了!”
倒地的一瞬,他嘴角噙着森然的笑意。
脑海中浮现出他这几日回江都祭祖时的一幕幕画面。
三月二十四。
“主上欲出手替你手刃仇敌,到时你大仇得报,合该报恩于主上。”
他问来人,“如何报恩?”
“天香楼的头牌郝莺儿有一方鸳鸯手帕,你与她云雨过后,偷了帕子便跑。两日后三更天,于闹市间可见奄奄一息的恭顺王。他昔日那般对你戚家,你的恨意当十年如一日。届时他手无缚鸡之力,你与他之间的仇怨可一笔清算。只一点,来人若有人寻上门来,这个罪,你得认。”
“主上于我有救命之恩,何况此事乃我手刃仇人之事,我自当报答主上,不会让他受到丝毫牵连!”
三月二十六。
戚段于天香楼召幸头牌郝莺儿,以锡银为幌,同郝莺儿云雨之后偷走了她的鸳鸯手帕跳窗而逃。
三月二十九,三更。
戚段于闹市间果然见到奄奄一息的恭顺王倒在血泊中。
他居高临下睇着他,“你欠我们戚家的,今日可一并还了。”
说罢,他取出匕首来,一刀一刀割下恭顺王的头颅,悬挂于闹市间枭首示众。
就如同他当日下旨斩杀戚家满门七十六口一样,毫不留情。
186、皇上是想让我体验窒息的爱吗?
后来大批的虎卫军持火把赶来料理后事,屋内光线霎时明亮起来,沈辞忧和楚越之才发现,吴世匿的右臂破了衣袖露出翻开皮肉的伤口,不知觉间已经淌了一地的血。
沈辞忧惊诧道:“你受伤了?为何方才不说?”
只见吴世匿随便拉了个官兵古来,“这位兄台,借下你的刀~”
他拔刀割破了官兵的布衣,将它扯成一长条,用力系扎在自己手臂伤口的上端,“谢了啊~~~”
官兵纳闷,“为何不用你自己的衣裳?”
“笨啊!”吴世匿打趣,“我衣裳多贵!傻的吗?”
沈辞忧虽然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算上鸩毒那次,他已经救过自己两回了。故而既然她再对他没有好感,也会因他为了护着自己而受伤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伤口这样深,你只是简单的包扎一下可以吗?还是赶快回城里找大夫瞧瞧。”
“找什么大夫?娘娘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他嘴角一斜,痞笑道:“谁也别想从我的腰包里赚钱走!”
沈辞忧摇了摇头,说:“你也别在这儿耍嘴皮子功夫了,流了这么多血脸色瞧着煞白,快些回城里好好包扎上药吧。”
她招手唤来了两名虎卫军,让他们快马护送吴世匿先一步折返江都。
“不急不急。”吴世匿笑得像只精明的猴子,“那个......娘娘懂人情,您这命我也不能白救不是?”他低眉瞧了瞧自己的伤口,“您说,这好歹意思意思呀?总不能让我白流这许多血。”
好家伙,还真是个下头男。
“五百两,够吗?”
“嗯......成吧,聊胜于无。”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封口费三百两,加上这五百两,娘娘欠我八百两,回宫后尽快给我,皇城里的贵人,应该不会赖账吧?”
“你放心,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
沈辞忧心在滴血。
她虽然成了嫔位,但一个月的月例也没有八百两啊。
还得去问李墨白借,还得听他数落自己......
救命......
这期间楚越之一直静静看着二人的攀谈并未言语,直到吴世匿策马离去后,他才开口,“娘娘和他是旧相识?”
沈辞忧蓦然回首撞上楚越之犹疑的眼神,回道:“本宫不认识他,何来旧相识一说?况且若是旧相识,他字字句句都钻进了钱眼里,哪里像是和本宫有交情的样子?楚大人慎言。”
身为皇帝嫔妃,最忌讳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尤其是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一人一句闲话,就足以将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就算李墨白信得过她,但她也不想有任何闲言碎语传出去,故而她回话的口吻十分生硬,并对楚越之用起了‘本宫’这样的自称。
楚越之却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他连命都不要也要救您,当真只为图财?”
“那匕首是冲着我心脏飞过来的,任谁都会下意识出手相救吧?何况他救我,至多不过是伤了胳膊而已。很奇怪吗?”
楚越之沉声道:“可他却无法提前预料到,他只会伤了胳膊。当时的情况,匕首稍有偏差,要了的可能就是他的命。”
沈辞忧怔住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连她也是才意识到,原来吴世匿的相救,极有可能是赌上了他自己命。
为何?
自己又不认识他,他为何会做到这一步?
回宫路上,沈辞忧吩咐楚越之,让他莫要向李墨白提及今日发生在她身上的险事,以免惹得李墨白担心。
楚越之说了敞亮话,“微臣这双眼睛看得清实情。即便郎有情,妾亦无意,微臣怎会挑拨娘娘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沈辞忧默默然,便不再说话了。
入了江都,见各处官兵环伺,灯火通明。
方觉异样,搭载二人的马车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楚越之掀开轿帘探首问道:“怎么了?”
禁卫军一眼看见了沈辞忧,长舒一口气大声呼喊道:“快!快去回禀皇上!找到荣嫔娘娘了!哎呦!娘娘这是去哪儿了?皇上动了大怒,将午门、端门的侍卫全都打发去了暴室,咱们要是再找不到您,恐怕这条命也得交代了......”
楚越之回眸瞪了沈辞忧一眼,却见她正搔着后脑勺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尴尬笑着。
他是亲手将沈辞忧‘押送’回朝阳宫的。
来时,见李墨白气得脸都绿了。
“皇上,微臣......”
“别的事先别跟朕说。”李墨白怒而抬手指向沈辞忧,“你!跟朕进来!”
沈辞忧慢腾腾挪着步子向寝殿走去,心想这次玩脱了。
瞧这阵仗,李墨白定然是动了大怒了。
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替自己开脱。
甫一入寝殿,还不等她开口说话,李墨白却举止反常,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很暖,心跳的很快,连呼吸节奏也变得紊乱起来。
“皇、皇上?”
“你是想吓死朕吗?”
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惹得沈辞忧一阵心疼。
她反手也抱住了他,轻轻扫着他的后背,“我错了嘛,我就是......哎呀算了,我不解释了,总之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朕找遍了宫里宫外,都找不见你的人影!你知道朕有多担心吗?前朝那么些事,恭顺王和锦琰的事也扰得朕头疼,你就不能乖乖听话让朕省点心吗?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朕怎么办?”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已经开始夹带着哭腔。
沈辞忧彻底慌了,“哎呀!皇上你别哭啊!我......我就是想着看你太累了,想帮你分担一些嘛。哎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嘛~~~我跟你保证,我以后要是再这样,你就罚我去刷恭桶,给我脸上画乌龟,再不行......再不行你想要的一夜三次我也答应你......”
他不回话,只将她拥得愈发紧。
仿佛松开片刻,沈辞忧就会化作一缕烟气消失不见一般。
可在他怀中的沈辞忧却一点也不享受,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皇上......你抱这么紧,是想让我感受窒息的爱吗?”
听了此话,李墨白霎时撒开沈辞忧,回身像是抹了把眼泪。
再转过身来时,除了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外,仍是那副一如既往的冰块模样。
他皱起眉头打量着沈辞忧,厉声道:“你还要脸跟朕玩笑?你以为朕原谅你了吗?你去,现在就回宫去,给朕把‘我错了’写上一千遍,把你宫里贴满!”
沈辞忧悬着的心霎时放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还当是要给她多严重的惩罚呢。
于是嬉皮笑脸道:“好的皇上,嫔妾这就去!”
她屁颠屁颠的要走,临出门之际李墨白又唤住她,“慢着!回来!”
“哦......”她耷拉着脑袋,像只被犯了错被教训的小狗一样巴巴儿走到李墨白身前。
“你回宫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找人代笔?”李墨白一指自己的龙案,令道:“就在这儿写!朕盯着你写!写不完不许睡觉!”
【口是心非,明明就是舍不得我回去嘛,还要找理由......】
“那我写不完不能睡觉,皇上又要盯着我写,那岂不是你也不能睡觉了?”
李墨白傲娇道:“少管我!!”
他可能是被沈辞忧给气糊涂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自称非‘朕’,而是‘我’。
187、靖王小可爱命悬一线
盯着沈辞忧乖乖动笔后,李墨白才折回正殿。
听楚越之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后,他问:“人死了?”
“是服毒自戕。”
他握拳,思忖须臾,下令道:“让人将他首级斩下来,悬挂于菜市口十年不许摘下。再命人推平戚家旧址,改建彘圈。朕要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微臣领旨。皇上,可有靖王的下落?”
李墨白扶额摇头,“朕当日与锦琰说了重话,冤了他,伤透了他的心。他性子烈,朕怕他会......”
“皇上!找到了!靖王找到了!”三福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入正殿回了话,李墨白亦是面生喜色,急切问道:“人在何处?”
“被送回了靖王府。只是......皇上您先别急,人是在九鸾峰悬崖底下找到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如今抬回了靖王府,江都的郎中去了大半,奴才方才也已通知盛院判带着太医赶去了。”
愧疚与自责占据了李墨白的心房,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脸上却未透露出丝毫的异样,只作寻常道:“摆驾靖王府。”
他是带着沈辞忧一同离宫的,等赶到靖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此刻靖王府的门庭若市与深夜寂静的江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李锦琰的时候,他褴褛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肉眼可见的伤痕不计其数,小腿骨更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森白的骨头刺破了皮肉冒出一截来,犹如一把浸血的匕首般锋利。
左胸处明显凹陷了一块,随呼吸胸腔微微起伏间,凹陷感便更加明显。
修长的脖颈平添三道深而长的刮痕,如同被猛兽的利爪抓挠过一般。
浑身上下唯一没有明显伤痕的,或许就只剩下他那张俊逸如冠玉的脸庞了。
昔日那样生气盎然的少年,如今却半只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
李墨白不忍再看下去,他抿着唇,极力隐忍着。
沈辞忧看出了他的自责,于是牵起他的手轻声说:“靖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很快,在十数名医者的会诊之下,靖王的伤势有了定论。
盛院判冒着一头豆大的汗珠前来回话,他向李墨白一一列数了李锦琰身上的十八处伤痕,更有四处是致命伤。
又道他失血过多,脉搏和呼吸已经十分微弱,吞咽的能力也已基本丧失,连止血的汤药也无法喂进去。
即便他能熬过这一关捡回一条命,但断了五根肋骨,右腿骨折断出体外,这样的伤势就算痊愈了,日后也定然会变成半个废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让李墨白做好心理准备:
李锦琰这条命,很有可能是救不回来了。
楚越之向来冷若冰山,甚少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但今日,他却难掩激动情绪,冲院判厉声道:“有说这些浑话的功夫,不如快想办法稳住靖王殿下的伤势才是紧要事!”
盛院判为难道:“不是微臣不肯救,只是重伤如靖王,此刻自身的求生意志强弱,才是他能否活下去的关键。可靖王他......”
他看一眼李墨白,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全然没有求生的意志,恕微臣直言,九鸾峰那样险峻的地势,实在也不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靖王被发现的时候仰面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放弃。他此番所为,极有可能是自戕......”
这些话,一字一句化作尖刀刮擦着李墨白的心脏。
他冲入内殿,半蹲在李锦琰的榻前。
他想攥住他的手,却见一双血手伤痕遍布,已经无从下手。
他用几乎勒令的口吻对李锦琰说道:“锦琰,你要活下去!你只有活下去,才能听见哥亲口跟你道歉。你我手足之情,哥是不该怀疑你,可你更不该拒绝太医对你施救,以伤害自己这样愚蠢的行为来报复哥!
那日你问朕,在母后和朕心中你到底算什么。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小儿子,是朕唯一可信任的弟弟。只因如此,那日朕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因为朕实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会向昔日面对老七和老九那样,与你针锋相对。更怕你当真和三哥的死有关系,朕不得不一纸圣旨判你死罪。”
他附耳李锦琰,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此番是哥对不住你,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你要哥如何都成。哪怕是如儿时一般,你要骑在哥脖子上让哥驮着你走,哥也应你。”
“锦琰,对不住。”
陷入昏迷的李锦琰对外界的事物还是有所感知的。
他仿佛听见了李墨白在他耳畔的呢喃,原本已经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忽而变得有力起来。
喉结也十分微弱地向下滑动了一下。
盛院判见状忙道:“快!快将汤药给殿下灌下去!”
好在,这次他终于肯将灌入口中的汤药吞咽下腹。
后来太医忙着诊治,就将李墨白请了出去。
近距离见过李锦琰的惨状后,李墨白更是心如刀绞。
院判的话言犹在耳,即便保住了李锦琰的命,他也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他是那样一个爱上蹿下跳的人,每年必离江都游历四方,还不忘带回一车一车的礼物来跟自己炫耀。
如今废了一条腿,日后出入都得拄拐或靠人搀扶,于他而言,那是比死更加煎熬的折磨。
不成,他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因为自己的原因落得如斯田地。
一定还有法子......
思绪流转间,他想起了一人。
“吴世匿人在何处?”
他问出这句话,沈辞忧和楚越之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楚越之原本十分讨厌吴世匿,但他是连鸩毒都能解的奇人,放眼天下,要说谁还能有本事保全李锦琰,恐怕唯他莫属。
“擒拿戚段的时候受了轻伤,已回家中休养。”
“去,快些将他给朕寻来!”
“微臣领命。”
楚越之抱拳一揖,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虽心中郁结难舒,但李墨白还是紧紧攥着沈辞忧的手,仿佛有她在,他便安心。
他的掌心冒出了细密的汗水,那份自责丝毫没有因为李锦琰肯用药而消退分毫。
“皇上也别太担心。吴世匿是连鸩毒都能解的奇人,他肯出手,靖王或可安然无恙。”
李墨白缓缓颔首,侧目看向她,攥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
“忧忧,这些日子幸而有你陪在朕身边。说来奇怪,再多的事堆在一起,无论压得朕多疲惫不堪,只要见到你,这一切不的适就都莫名好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矫情激起了沈辞忧大片的鸡皮疙瘩。
【怎么人设又崩了?你是暴君啊!你弟弟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啊喂!你干嘛还要跟我调情?Emm......虽然这话听起来还挺让人开心的~】
她没接话,反是俏皮一笑,“既然我对皇上而言这么重要,那罚抄一事是不是可以免了?”
李墨白满目柔情地看着她,认真道:“不能。”
188、古代医学奇迹
等到楚越之找来吴世匿的时候,已经时近子时。
他与以往的精致贵气装扮大相径庭,穿了件宽阔的墨色睡袍,右臂袖子高高挽起,伤口处做了简单的包扎。脚上踏着的是一双露脚背的布鞋,没穿袜子。
落肩长发不束不绾,略显蓬松。
眼神迷离时不时打着哈欠,浑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夜深扰你,快去看看靖王。”
面对李墨白的下令,吴世匿全当听不见,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抱起坐垫来继续睡起了大觉。
楚越之恼了,一把将坐垫从他怀里抽出来丢在地上,怒道:“皇上在跟你说话!”
“楚都督,休得无礼。”李墨白知道他是个贪财的,于是直白道:“朕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只要你能让靖王完好无损,银子,不是问题。”
听见银子二字,吴世匿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座位上立起了身。
他脸上的倦意被嬉皮笑脸代替,毫不避讳的与李墨白谈起了价格,“一万两。”
这价格可谓天方夜谭,楚越之直言他狮子大张口,沈辞忧也道:“都说医者仁心,怎地你的眼里只有钱?”
“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又不是他爹,我劳心劳力救他命,不图钱我图什么?”吴世匿笑眼看向沈辞忧,冲她挑眉,“图他伤重难愈,治好他来当我的活招牌吗?”
“朕应你。”李墨白倒是爽快,“先去看看靖王的情况,耽误不得。”
“得嘞,有您这句话就成。”吴世匿吹着口哨,懒散走入内殿。
拨开围着李锦琰病榻的人群,只漫不经心瞥他一眼,不诊脉也不问询,便道:“问题不大,能救活。”
“朕不单是要你救活他,你还得保他无恙。朕要靖王完完整整,不留任何缺陷的活着。”
“放心,不就是断了条腿嘛,小事一桩。”
以盛院判为首,几乎所有太医都在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李锦琰的伤势有多重大家心里都有数,吴世匿能解鸩毒不假,但像李锦琰这样浑身大面积骨折,连内脏都有损伤的情况,是需要繁琐的救治过程才能保命的,更遑论要人安然无恙?
吴世匿撸起袖管准备开始替李锦琰医治,见众人还都围着,便有些不耐烦,“都出去吧。又治不了病,在这儿杵着作甚?偷师吗?”
“内创和骨损都是棘手的伤症,你治你的,咱们替你打个下手,总不至于你手忙脚乱。”
吴世匿双手抱臂,眸色轻佻,“我治病的时候不习惯有外人在场,你们若不出去,那咱们就耗着。反正他这情况最多再撑半个时辰,耗不起的是他。”
众太医一边议论着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一边退下,吴世匿不予理会,只将房门重重合上。
其间有人好奇他到底如何治病于是扒在门缝上偷看,一眼看过去黑洞洞一片,才知道他将房中的烛火尽数熄灭,是在一片黑灯瞎火中替李锦琰医治。
他这一治,就整整用了一夜。
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就越紧张。众太医无数次向李墨白进言,说他这半路冲出来的野路子很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加重了李锦琰的伤势。
头先里李墨白置若罔闻,直到天色放明之际内殿中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才隔门唤道:“如何了?”
无人回应,此刻异样的安静让人头皮发麻。
楚越之一脚将房门踹开,眼前场景让人大跌眼镜。
只见吴世匿蜷缩在暖座上,正在呼呼睡着大觉。
而躺在病榻上的李锦琰则被盖好了被衾,只露了一颗脑袋在外面。
楚越之冲上前去,动作极轻将李锦琰身上的棉被掀开。
才见他所有曝露在外的伤口都被仔细包扎好,原本凸刺出来的腿骨也不知道被吴世匿用什么法子给接了回去。
李墨白令一众太医给李锦琰查验伤势的时候,吴世匿还睡得天昏地暗。
在详细检查过李锦琰的伤势之后,众太医面面相觑,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并非是因为李锦琰的伤势有所不妥,相反的,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下来,而吴世匿处理这些伤势的手段,也是闻所未闻的大胆。
腿上的骨伤用蛮力将骨头接驳到位,再用竹板固定后以针线缝合伤口是他们能想到的治疗方案。
反观如今的李锦琰,腿上不见竹板,将包扎的纱布掀开一角查看伤口,甚至连针线都看不见。
他的伤口不红不肿十分平整,也看不出缝合的迹象。
只有靠得极近时,才能看见伤口是用细如发丝的透明丝线密织缝合起来,手法之精湛令人咋舌。
再往上看,原本因为断了肋骨而瘪下去的胸腔重新变得饱满。
解开包扎后细看,才知道李锦琰是被人开了腔,再将那些肋骨全部接了回去,又以细腻手法缝合。
只看到这儿,他们人都吓傻了。
殿内的动静大了起来,吴世匿这才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醒了身。
太医们围拢上前,称赞他医术之时也想偷师两招。
“缝合伤口的丝线透明之色又细如发丝,敢问是何材质?”
吴世匿随手一指盛院判的肚子,“这里。”
“这里?”
“不是你的这里,是羊的这里。”他从随身携带的锦盒中取出了几根丝线丢给盛院判,“取新生羊羔的小肠,清洗干净后刮去油脂,只取最里面的一层黏膜。泡入清水中反复漂洗,平整后切割成发丝粗细晾晒,等它缩水后就成了。用它缝合伤口,配合细致手法,伤口愈合后很少留下疤痕,且因为羊肠可以被新长出来的皮肉吸收,所以不需要拆线,一劳永逸。”
这样的事那些太医们听都没听过,一个个拿着羊肠线相互传阅,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稀罕得很。
李墨白问道:“何时人能醒来?”
吴世匿打趣,“他这是睡着了并非昏迷。皇上抽他一个大嘴巴子,即刻便可转醒。”说完又做出了标志性的搓手动作,“多谢皇上惠顾~”
李墨白笑而不语,三福则拿出了一卷圣旨恭声道:“吴世匿接旨。”
吴世匿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听他继续道:“朕感吴氏医术精湛,乃为不可多得之人才也。特许免试迁升入太医院,接替太医院院判一职,官至正二品,赐居江都,钦哉。”
189、狗白和忧忧被男二骂狗男女
听完圣旨,吴世匿人傻了。
“你这是耍赖呀!?”他瞪大双眸,眼底充斥着不可置信,“你给我钱啊倒是,谁要当什么院判?再说......你的院判不是在这儿吗?”
他将盛院判拉到自己身前挡枪,“人家兢兢业业跟着你们皇家几十年了,你说撤职就撤职,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哪知盛院判却笑着摆手道:“微臣年初时就已经向皇上请辞。微臣年迈,家中又添新孙,忙碌了大半辈子,也想回家享些天伦之乐。离宫之际能看见太医院得吴大人这样的神医奇才,微臣也可安心归隐。”
“不是不是,什么大人?你别乱叫!!”
在吴世匿的叽喳声中,李墨白的声音显得愈发沉稳,“盛大人劳碌一生,历经三朝,救治病者不计其数,于启朝有大功。你自请离宫返乡,朕特赐你白银千两,安心回家含饴弄孙去罢。”
盛院判叩谢李墨白圣恩,余下太医也齐齐跪地,叩拜新官,“微臣见过吴大人。”
“别别别!我可没答应!”吴世匿连连摆手,浑身上下没个毛孔都写满了拒绝,“这强买强卖的生意做不得,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楚越之瞥他一眼,冷笑道:“圣旨已下,抗旨是杀头的死罪。你是要风风光光做你的太医院院判,还是要一声君令砍了你的脑袋?”
吴世匿打了个冷颤,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有苦难言。
当官就当官吧,可李墨白答应给他的钱还没给呢!
于是他又道:“当院判可以,一个月多少钱?”
盛院判回他,“一个月三百两纹银,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三百两?”
吴世匿哪里看得上这钱?他伸出脚来给大伙儿展示着他那双不起眼的布鞋,“我回家穿得鞋子一双就得十两纹银,你给我三百两一个月够做什么?买把折扇都不够!我自幼就没过过苦日子,我不依!”
李墨白轻笑,“吴爱卿艺高人胆大,朕当然会给你更好的价钱。一月五百两,这已经是从一品重臣的月例了。若你出诊医治疑难杂症,赏银可另算。另外,你只需在宫中任职二十个月,二十个月之后你若不想留,朕绝不拦你。你可满意?”
赏银另算?
吴世匿盘算着,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一般的感冒发烧不需要他去治,这世上也没那么多疑难杂症都能让他碰上。
这么算来一个月白女票五百两的生意好像也不亏。
反正也就二十个月,时间一到他走人不就完事了?
在他心里碎碎念之际,沈辞忧则附耳李墨白小声嘀咕道:“皇上当真要将此人留在宫中?他医术高明不假,但行事疯癫无状,让他掌管太医院,皇上放心?”
“太医院自有宫规管辖,不劳他费心。他是个人才,放着他流落在外,是启朝的损失。”
见李墨白态度坚决,沈辞忧也就不再劝说。
过了片刻,盘算清楚的吴世匿勉强答应下来,
“那成吧,就这么定了。皇上记得回宫以后把医治靖王的这一万两银子给我先结一下。”
“结什么?”李墨白笑意更甚,“你一月五百两,二十个月不是刚好一万两?朕还欠你什么?”
“啊这......皇上刚才明明说......”
“朕刚才明明说给你一万两,可没说怎么给。”
“你......”吴世匿自认自己是个痞子流氓,却没想到这皇帝耍起流氓来比自己还不要脸,“皇家的人也这么不讲武德吗......”
立在一旁的沈辞忧已经快憋笑憋出内伤了,好一会儿才见她敛正容色对李墨白说道:“皇上头一个月给他发一千两吧。当日擒拿戚段的时候他偷袭嫔妾,是吴大人出手相救,嫔妾才幸免于难。嫔妾答应了要给他五百两的恩银以作答谢。”
李墨白大手一挥,爽快道:“就依你。”
“啊不是!荣嫔娘娘仔细想想?”吴世匿伸手在她面前比划两个八字,“应该是这个数才对。”
还有三百两是答应给吴世匿的封口费,沈辞忧自然没忘。
她就是不想给。
于是她装糊涂,“什么意思?”
“还有三百两啊,是封口费!娘娘忘了?”
“封什么口?”沈辞忧反问,“皇上和楚都督都已经知道了本宫离宫一事的始末,也就不需要你封口了。你喜欢说的话,可以挑一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与他们说个够。”
“你!!!!”
吴世匿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李墨白和沈辞忧就要骂,“你们还真是一对狗男......”
他狗男女三个字还没骂出来,就见李墨白沈辞忧不约而同地看向他,鼻尖轻嗤,“嗯?”
而楚越之的手,也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他只得可怜巴巴,硬生生将‘狗男女’这三个字吞回肚子里。
“你们还真是一对够情够义的神仙眷侣!!!”
“呈吴大人赞誉,朕与忧忧自当如此。”李墨白顺杆就爬,还不忘提醒他一句,“等下内务府的人会跟你回府上,将日用之物打点一番带入宫中。太医院的院判,一月里有半月时间都是要住在外宫的。”
“知道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吴世匿气鼓鼓地夺门而出。
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在出门背对众人的瞬间,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浮现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
*
李锦琰的状态趋于稳定,李墨白许诸位太医共送盛院判一程,只留下了两名府医照料。
恭顺王一案真凶告破,许多后事还需料理。
三福回宫通传今日不上早朝,由楚越之代李墨白将恭顺王一案始末向诸位大臣交代清楚,再张贴告文于江都,以安百姓惶恐。
李墨白守在李锦琰榻前等着他苏醒,沈辞忧亦陪伴在侧。
他看着她疲倦神情,心疼道:“陪朕又耗了一夜,不如你先回宫歇着,等锦琰醒了,朕......”
“不要。”沈辞忧摇头,像只小猫儿一样钻入李墨白的怀中。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而后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说:“我就想跟你待在一块儿。”
话音方落,便听一把虚弱的声音由病榻上传来,
“哥,你和嫂嫂多少也顾及一下我这单身汉的情绪好不好......”
190、忧忧是朕最钟爱的女子
还知道开玩笑,说明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哪儿都不适。”李锦琰试图抬抬胳膊动动腿,却被一阵阵钻心的痛意阻止了动作,“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我还以为我这次一定完蛋了。”
“你还好意思说?”李墨白沉下脸色,肃声道:“你与朕之间有再多的争执也罢,你可以怪朕,却怎好以自戕来伤人伤己?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非寒了母后的心,也让朕内疚一辈子?”
“母后知道了吗?”
“朕要是瞒不住她,此刻守在你病榻前的又何止朕一人?”
沈辞忧适时帮他兄弟二人疏解心结,“靖王殿下,谋害恭顺王的贼人已经伏诛。皇上为了证明此事与你无关,力排前朝非议,苦寻蛛丝马迹侦破此案还你清白身。算上昨夜知晓你坠崖的消息,为此事,皇上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
李锦琰嘟嘴哼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看着李墨白,“我已经说了不是我,是哥非要怀疑我。”
“此事是朕错,但为了这么些小事你便自寻短见,你亦是错得离谱。”
“谁与你说我是寻短见了!?”李锦琰解释道:“那天离宫后我去酒楼喝了会儿闷酒,后来也就想通了你为什么会那样怀疑我。伤心是有,可你是帝王,你总有你的难处。那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你也只是叫我来问话而并非让大理寺出面直接查办,可见哥打心底里也是相信我的。那时几杯清酒下肚,其实我已经不生哥的气了。”
听他这般说,李墨白更为纳闷,“那你缘何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只听李锦琰喟叹一声,耷拉着眉眼一副衰样,“吃酒的时候旁边坐了两命猎户,听他们说九峦峰的思忧草这两日到了产季。那东西整个江都就只有九峦峰上有,且一年只生长三日便枯萎,白日埋在土里,只等夜晚才冒出尖尖来。它是安神解乏的好东西,因罕见宫里头也不常有。我见哥眼下难掩乌青,想该是被朝事所困夜夜不得安枕,便想同他们一并上山去撞撞运气,说不定能采摘几株送给哥添在安息香里。”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谁知道上了山我就跟那两个猎户走散了,山上夜午浓,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周围还有狼在嗷呜嗷呜的吓唬我!我被困在山腰进退两难,又听着狼嚎声越来越近,担心自己成了那玩意儿的盘中餐,只得硬着头皮摸索着找下山的路。结果可倒好......路没找到,倒是一脚踏空滚下山去,险些丢了性命。”
原是如此。
他并非是自戕,而是在那样争执起的时刻,心中仍惦念着自己?
虽然李墨白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但只见他此刻望向李锦琰的眼神‘温柔宠溺’,便足够说明一切。
沈辞忧看在眼里,觉得这两兄弟应当还有些私话要说,自己杵在这儿谁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道:“不知道府医的伤药备好了没,我去瞧瞧。”
只等她退下后,兄弟二人相觑了片刻,李锦琰才开口道:
“哥,其实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也会像四哥、八哥、九哥那样,对你得皇位有兴趣啊......若是你有所顾虑,可收回我的封地与王位,只将我当个外戚养在宫中就成。”他唇角泛起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心酸,“只要能和哥与母后在一块儿,旁的事我都不在乎。”
李墨白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摇头道:“莫要胡言乱语,朕对你的疑心自那日生亦自那日止,你若还惦记着这些事,就是打心底里还在埋怨朕。”
“我哪儿敢埋怨哥啊......只是......哥,你说的话当真吗?”
“嗯?什么?”
“就是......就是我昏迷之际在我耳边说得那些。”李锦琰有些‘羞涩’一笑,“比如让我骑在你脖子上骑大马......”
“不可能。”李墨白正色拒绝,“绝对不可能!”
“哎呀哥!!你都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不然我就告诉嫂嫂,说你是个说话不算数且没有担当的男人!”
李墨白:“???你以为你同她说了朕就会怕你吗?还是你觉得朕很在乎她如何看待朕?”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辞忧刚好端着汤药折返了回来。
她步子很轻,几乎是不被人察觉地站在了两人身后。
李墨白背对着她,她则冲李锦琰做了个‘嘘’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墨白准备如何‘装逼’。
李锦琰旋即会意,轻笑道:“难道哥不在乎吗?”
“朕当然......”
李墨白刚要开口里立人设,忽而却听见了沈辞忧的心声: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这碗药马上就会扣在你脑袋上!】
“朕当然在乎。”话锋一转,他却说得如此认真,发自肺腑,“这话换作旁人朕不会与他说,可你不同。你是朕的兄弟,在你面前朕没什么好隐瞒的。忧忧是朕钟爱的女子,朕自当事事以她为先。她的想法朕也会十分在乎。
诚如你所言,朕就是怕她。可这份怕,并非是因为她凶悍,而是因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朕只怕她会不高兴,朕不想让她不高兴。”
完蛋,他这番话直击沈辞忧的小心脏,说得她心花怒放。
李锦琰也故作姿态,捂着腮帮子戏谑道:“哇......哥,你好会啊,我酸了......”
说罢指了指他身后。
李墨白转身目光与沈辞忧对上的一瞬,贡献出了影帝级的表演。
面部表情集合了惊讶、慌乱与羞涩,结巴道:“你......你何时进来?为何没有动静?”
“刚刚呀~”沈辞忧笑得‘不怀好意’,“所以皇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咳咳。”李墨白敛正容色以清嗓之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当没事人一样接过药碗来给李锦琰喂药,还小声埋怨他,“你嫂嫂进来了你也不给朕使个眼色,朕是白疼你了。”
装着害羞嘴上如此说,心中却觉得美滋滋的,感叹自己是个天才。
191、三句话,让女人为我花光半年工资
便是这个被李墨白心心念念‘最钟爱’的女子,也逃不过被惩罚的命运。
回宫睡了个饱觉后,再起来的时候三福已经带着文房四宝来找她了。
“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拿来的。他让您把‘我错了’三个字抄写一千遍,然后贴满自己的寝殿。晚膳时候皇上会来娘娘宫中陪娘娘共进晚膳,同时也会检查娘娘的墨宝。”
好家伙,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他还惦记着惩罚自己呢?
沈辞忧打发了三福去,说等她给皇后请完安后再做这些。
宫女通传,说住在西偏殿的傅清清发了高烧,沈辞忧便赶去看她。
来时见她正坐在妆台前,对镜一个劲往自己脸颊上扑着水粉。
仔细瞧,她面颊烧得通红,盖了好几层粉下去还是难掩颜色。
沈辞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成这样了,怎不叫太医来诊治?”
傅清清虚着声音道:“多谢姐姐关心。我想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总不能耽误,想回宫的时候再传太医来。”
“你烧得身上滚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怎么去请安?琦儿,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傅贵人瞧瞧。”
傅清清拦她,“不要了姐姐,我还是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命重要还是请安重要?再说了,你烧成这样,万一是能传染人的寒症,将病气过给了别的嫔妃可怎么好?”
沈辞忧这话本是要劝她安心在宫中养病,怎知她听完却冷不丁哭出声来。
沈辞忧最见不得人哭,傅清清又是个小孩儿心性,哭得委屈任谁看着也要心疼。
她坐在一旁帮傅清清抹眼泪,“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可是病着难受?”
傅清清抿唇,声音哆嗦道:“姐姐,我害怕......我不敢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啜泣着,言语间尽是委屈,“这两天姐姐称病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别的嫔妃请安的时候就一直在数落姐姐。我和姐姐同住,她们见不到姐姐就拿我撒气。我寻思着我表现殷勤些,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我给惠妃娘娘奉茶,滚烫的茶水她不接,我捧在手中烫的手指都起了泡,她还要数落我......”
“我入宫的时候父亲说让我和姐姐们处好关系,我和薛贵人是一起入宫的,她就很讨人喜欢。我觉得是我粗笨才会让惠妃娘娘不喜欢我,于是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后我就一路跟着她跟她赔不是。走到御湖边儿的时候,惠妃将自己的碧玺珠串丢入了御湖里,便要我下水给她拾起来。”
“我没办法,就淌水下去。”傅清清哭得愈发委屈,“大家都在看我笑话,姐姐,我想家了,宫里好可怕,我再也不要当妃子了,我想娘亲......”
也是难为她了。
在现代不过是初三学生的年纪,在古代却要跟这些嫔妃勾心斗角。
语数外再难,也难不过这些活成人精的女人的算计。
沈辞忧心里明镜似的,傅清清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入宫能得罪什么人?
惠妃找她晦气,全然是要做样子给自己看。
她让傅清清安心在宫中休养,只等看着太医来给她诊治后才只身往凤鸾宫去。
如此一折腾,自然迟到。
皇后倒没说什么,反倒是惠妃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今儿个你晚来,你宫里的傅贵人倒是不来了。你们永安宫可真是贵气,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宫里派一个代表来就算完事儿了吗?”
沈辞忧泠然道:“傅贵人不来是因为她感染风寒,未免她将病气过给皇后娘娘,嫔妾才许她休息一日。”
端妃帮着沈辞忧说话,“如此说来,荣嫔也是为着咱们大伙儿考虑。春日苦短,由春入夏气温反复无常,这天气是最容易受凉的,也容易互通病气,傅贵人不来也好。”
惠妃瞥她一眼,嗤笑道:“她来不来的也该亲自通报给皇后娘娘,再由皇后娘娘定夺,哪里轮得着你说话?”
怼的端妃哑口后,便继续冲沈辞忧说道:
“这协理六宫的权力握在手心里,说起话就是有骨气。按说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皇上纵着你,咱们也习惯了。可她又是哪里来的懒散规矩?不来也不提前跟皇后娘娘这儿通报一声,要你......”
“惠妃娘娘。”沈辞忧肃声截断了她的话,“傅贵人因何生病你心里没数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宫的东西掉了,是她犯贱自己非要跳下御湖去替本宫捡,又不是本宫让她跳下去的。与本宫何干?”
沈辞忧笑而不答,转而起身向皇后福礼下去。
皇后没看懂她此举何意,便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惠妃娘娘有罪,嫔妾替惠妃娘娘向皇后娘娘赔不是。”
惠妃诧异道:“你乱说些什么?本宫有什么罪?你别血口喷人!”
“惠妃娘娘掉在御湖里的是您脖间的那串碧玺珠串吧?”沈辞忧扫一眼她脖颈所佩首饰,道:“嫔妾没记错的话,那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
说着,她忽而站起身来,猝不及防对着一众嫔妃开始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像是中邪了一般在堂下蹦蹦跳跳个不停。
皇后嗔怒道:“荣嫔!你举止疯魔是在做什么?”
沈辞忧这才消停下来,喘匀了两口气后,才拎起自己脖间的玛瑙珠串在皇后面前晃了晃,“皇后娘娘看见了,嫔妾那样大的动作,挂在脖子上的珠串都掉不下来,惠妃娘娘的碧玺珠串并未损坏,她是在御湖旁做什么才能让那珠串掉到湖里去?”她瞥一眼惠妃,不屑讥讽道:“翻跟斗吗?”
“你......”
“如果惠妃娘娘昨日在御湖旁翻跟斗,那么身为皇帝后妃,公然做出此等哗众取宠之事,是为失妇德。按宫规,理应罚俸半年,禁足三日静思己过。若娘娘没有翻跟斗,那嫔妾实在想不出你的珠串是怎么掉进御湖里去的?算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你对皇后娘娘心存不满,所以将珠串亲手摘下故意丢入了御湖中以此泄愤,是不是?”
惠妃一向伶牙俐齿,但面对沈辞忧的突然发问,她却一时间辨无可辨。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大脑飞速运转想着编个什么理由将此事糊弄过去。
然而沈辞忧才不给她这个时间,乘胜追击道:“惠妃娘娘此举大不敬,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本宫没有!”
“没有?那娘娘就是在御湖旁翻跟斗来着,是不是?”
丢了皇后赏赐的东西是大不敬之罪,得罪皇后不说,被李墨白知道了此事,惠妃本就没有的宠爱更是彻底断送了指望。
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她这一承认,众妃登时笑作一团。
禧贵妃更是掩面讥讽,“哎呦,惠妃为了讨皇上欢心还真是不容易,瞧着十八般武艺你都操练起来了,今儿个是翻跟头,那明儿呢?若不然当着皇上的面儿劈个叉,自当艺绝于众人,引皇上侧目。”
皇后正襟危坐,声音四平八稳道:“都别笑了,惠妃失了规矩,你们也失了规矩吗?”
只等满座静下来后,她才训斥惠妃,“你要练什么本事回宫合起门来练个够没人管你,可御湖旁来往宫人那么多,为尊上者丢人不说,万一你一不小心掉入了御湖中可如何是好?”
惠妃起身福礼,恭谨道:“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皇后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惠妃没有在御湖边翻跟斗。她就是为了为难傅贵人,所以故意将自己的珠串丢入了御湖中让她去捡。
她的赏赐惠妃也敢丢,她面子上挂不住,自然要严惩此事。
于是道:“方才荣嫔说了宫规,那本宫便将你罚俸六个月,再禁足三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惠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辞忧,压抑着怒火回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沈辞忧不甘示弱,亦白她一眼:
【三句话让惠妃赔了半年的工资,我可真是个精通人性的女讲师。】
192、暴君想抱崽,偷偷给她喂药
回宫路上,端妃借口要去永安宫旁的凝晖祠挑选新制好的香料,便与沈辞忧同路。
路上她问,“你何必和惠妃过不去。她本就是嘴上不饶人的性子,你这一闹,她记恨你,日后更要和你过不去。”
沈辞忧一笑置之,“我躲着她她就能放过我吗?无论我做什么,这个众矢之的我也已经当定了。与其畏畏缩缩看人眼色还得遭人算计,示弱不成就用强,手腕硬了,谁再要惹我也得掂量分寸。”
端妃打量她片刻,频频点头,说:“本宫从前不理解主子怎么会选中你入宫,与你相处起来,见多了你行事之举,倒也明白了些。”
“我亦不明白娘娘。”沈辞忧试探道:“娘娘的父亲是骁骑营的都统,在前朝也是得脸的重臣。您本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
端妃明白沈辞忧话里的深意,她没有明说,只是无奈一叹,“人活在世上,多得是不由己的事。”
说罢又辛酸一笑,摆手作罢,“罢了,此事不提。主子托人交代了之后的任务。”
“什么?”
“我不得宠,皇上身边儿能说上话的唯有你一人。才入宫的薛贵人你觉得如何?”
“容貌、出身都不错......娘娘如此说,难道......”沈辞忧惊讶驻足,用极低的声音向她发问,“她也是主子的人?”
端妃平静颔首应下,“本宫不得宠,在皇上跟前儿说不上话。你虽宠爱在身,但万事都得有两手准备。主子的意思是要咱们帮衬着,扶持薛贵人上位。”
沈辞忧的震惊并非来自于后宫中添了新的细作,她震惊的是,那细作竟然会是她自己选进来的?
选秀当日过选可觐见的秀女共五十人,一共便挑选出了三人,就选中了幕后贼人安排的细作?
到底是沈辞忧‘运气好’,还是幕后贼人在秀女中安排的自己人远不止薛贵人一个,只是她刚好被选中了而已?
这件事令沈辞忧细思极恐。
秀女全都是王公贵臣的女儿,要是她们中为数不少都是幕后贼人安排的细作,可见那人的实力,远远超乎沈辞忧的想象。
回到宫中,看见寝殿里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沈辞忧便气不打一处来。
“佩儿!这些东西不是让三福放在正殿了吗?什么时候拿进来的?”
“不是奴婢......”佩儿指一指在庭院里玩弄花草的邢雲,小声告状,“邢雲鬼鬼祟祟的将这些东西挪进了寝殿里,奴婢叫他,他只当没听见。”
沈辞忧招手叫来邢雲,问他为何要这般做。
“我觉得好玩儿~”
沈辞忧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撒谎,于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跟我说实话,今天晚上就没肉吃。”
不吃肉可不行。
邢雲急了,即刻‘招供’,“是大哥哥。他总叫我去御膳房吃好吃的,跟我说如果平常帮他做些小事,还会给我更多好吃的!”
他拍拍自己圆滚的肚皮,沈辞忧这才发现几天没仔细看这家伙,竟已吃得肚皮像个吹起来的气球。
“你都帮他做什么‘小事’了?”
“也没什么,我想想啊~”邢雲一边回忆,一边掰着手指头细数道:“主人每天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跟我还有佩儿琦儿提及过他,都说得是好话还是坏话,问我守夜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过主人说梦话叫他的名字,还有还有......大哥哥还给主人的饭里面加好吃的了。”
“什么东西?”
邢雲在身上摸索片刻,拿出一包已经见底的粉末递给沈辞忧,“就是这个。我闻过啦,不是伤身体的东西。大哥哥说这东西要多给主人吃,吃的多了主人就会怀上小宝宝~~~我可喜欢小宝宝了,我也想让主人生一个,我可以带着他玩儿~~”
果然,狗成了人智商还是堪忧。
不用多问,李墨白给邢雲的这包药应该就是古代的坐胎药。
有胎保胎,无胎健体,反正中药吃了也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有害处的中药李墨白也不会给她吃。
李墨白能做出这样的事沈辞忧并不觉得稀罕,她之事觉得奇怪,为何邢雲会跟他的关系相处得这么好?
她摸了摸邢雲的脑袋,温柔笑道:“这样,你接着跟着他吃香喝辣,也可以继续汇报我的动态给他,但有一点,你每次去见他之后他都问了你什么,跟你打听了什么关于我的事,你得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告诉我了,我带你吃更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干一件事吃两家饭,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邢雲自然答应。
而面对罚抄一千遍‘我错了’这件事,沈辞忧自有她的妙招。
谁以前上学被罚抄的时候没有过一只手拿两三支笔的经历?
她自己动手,将毛笔改成了小支,一只手拿三支笔,‘纹龙画凤’似的敷衍了事地写着。
写到最后手酸了,字也点成了墨点子,可算是写完了一千遍。
后来晚膳的时候李墨白来‘验收’,他一眼就看穿了沈辞忧的小心机,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见沈辞忧一脸委屈,将她的手伸给李墨白看,“皇上你看,我手都写红了。”
她握着笔杆子大半天,指关节处确实有些发红。
又是因为她白,那红色显得更加明显。
李墨白好一阵心疼,什么责备都抛诸脑后,攥着沈辞忧的手护在自己手心儿里替她暖了暖,又问她,“以后那样自作主张的事可不许再做,听见了吗?”
“知道了。皇上,偏殿的傅贵人染了风寒,你来都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李墨白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道:“病了找太医,朕去看什么?”
话音方落,又见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得了风寒可不行。嘶......这可如何是好?”
沈辞忧是假装出来的大方。
见李墨白好像当真有些关心傅贵人,她心里还是有醋意的。
但这醋还未酿出来,就听李墨白继续道:“风寒是会过病气给人的,你和她同住,要是传染给你可怎么好?”
他用手指关节处敲击着桌面,顷刻间便想出了一个良方:
“这样吧,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先搬去钟粹宫和惠妃住着。”
193、古早剧情:皇帝忠贞,侍卫代劳
搬走是不可能让人搬走的,毕竟这个傅清清天真无邪,和沈辞忧相处的也算不错。
惠妃本就不待见她,让她去了钟粹宫岂非送羊入虎口?
不过只听李墨白说出这样的话,沈辞忧就心里一阵暗爽。
最终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李墨白还是与她结伴一同去看望了偏殿的傅贵人。
不过她和别的嫔妃有些不一样。
别的嫔妃如果得病,见到李墨白来看她,定是欣喜若狂,说不准病即刻就好了,原地翻两个跟斗也难不住她们。
但傅清清却并不在乎他。
只敷衍行了个礼,就满心满眼的都是沈辞忧,冲她一个劲的撒娇。
后来回到正殿用晚膳的时候,李墨白开玩笑说了一句,“你如今的魅力比朕还大,朕的后妃不愿意搭理朕,倒愿意和你亲近。”
“想和皇上亲近的嫔妃也不是没有。”沈辞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新入宫的薛贵人倒是日日都盼着和皇上亲近呢。”
她向李墨白说清了事情的始末,又道:“只有让她亲近了你,才能让幕后贼人彻底放下戒备。”
“亲近?要多亲近?”李墨白身体向沈辞忧倾泄,面庞一点点凑近她,“这么近?”
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鼻尖儿几乎已经贴在了沈辞忧的额头上,“还是这么近?”
说着,落下一记吻在沈辞忧的眉宇间。
她有些害羞,于是推开李墨白一本正经道:“说正经事,皇上别开玩笑。”
“是你先跟朕开玩笑的。”他伸手戳了戳沈辞忧的脑袋,“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怎么整日都在研究着如何把朕推到别的女子怀里去?”
“嫔妾可没研究这些粗鄙之事,只是事关紧要,皇上不能不逢场作戏。”
沈辞忧说着,竟然开始给李墨白细数起来他宠爱薛贵人的好处来,“你看,薛贵人如果受宠,一来可以让幕后贼人妄自尊大放松警惕;二来可以让咱们更加清楚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加以防范;三来她有了宠爱,后宫就不再是我独一人成为众矢之的,那些射向我的暗箭,有许多都会转头射向薛贵人;四来......”
后来她还分析了什么李墨白没有心思去听,单是她说得第三点,就已足以让李墨白动心。
【对啊,她这么笨,天天遭人算计,每天谨小慎微活在刀尖上。朕的爱对她而言若是成了负累,岂非背道而驰?仔细想想,如果表面上分了宠爱给旁人,好像对她而言的确是有好处的。】
“不必说了,朕答应此事。”李墨白截断了她的话,同时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顾虑,“可是这事儿也不好办。朕装着给她恩宠是可以,但恩宠到了,总不能一直撂着她不让她侍寝吧?”
他还没说什么呢,沈辞忧就来了醋意,“那你就让她侍寝呗。我就当是自家养的猪会拱白菜了,猪吃什么亏?”
李墨白:“你再骂?”
他一把将沈辞忧揽入自己怀中,眼波温柔凝视于她,俊朗笑道:“醋坛子都要翻了,还逞什么强?你放心,朕对她没兴趣,倒也想到了一个对付她的良策。”
“什么?”沈辞忧好奇道。
“侍寝的时候,一碗迷魂汤灌下去,她迷迷糊糊的,和谁睡了觉自己也不清楚。只以为自己是在朝阳宫,就当是朕临幸了她。”
“皇上的意思是......”
“她当细作本就是死罪。纵使她受人胁迫,迫不得已,却又与朕何干?对于这样的女子,朕不必有丝毫的怜惜之情。楚越之的暗卫那么多,衷心于朕的也不在少数。随便指一人,就将薛氏当做给他的‘赏赐’即可。”
沈辞忧听后大受震撼!
【卧槽?我听见了什么?这是我能听的吗?】
【这不就是古言里面最典型的套路吗?皇上不睡妃子,让侍卫代劳,只为自己心头的白月光?】
【艺术果然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以后我的时候谁再评论这样的剧情是胡编乱造,我绝对第一个下场跟他battle!】
李墨白:【嗯?这套路后人也用过吗?害,枉朕还以为自己聪明绝顶......】
他牵着沈辞忧的手朝饭桌走去,打趣道:“吃饭。吃过饭,朕就要去召幸薛贵人了。”
入夜。
薛贵人被抬去朝阳宫的时候,李墨白还穿着朝服正在看奏折。
只等她来了,李墨白才‘粗俗’道:“脱了衣服去床上等朕。”
而后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脱掉自己的外衣,“朕去沐浴。”
他走后,内监入内将奏折收好带下去,三福又亲自捧了一碗汤药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
“回小主,这是固胎的汤药。行事前喝下此物,可增加女子受孕的几率。”
薛贵人羞的面红耳赤,不过还是端起汤药来二话不说地喝了个干净。
只等人都退出去后,她脸上的紧张与局促感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她并非是处子,能顺利入宫,是靠着钞能力买通了不少环节。
为了在御前不漏破绽,她给自己某些不能写的地方放了一枚鳝鱼丸,力求等下在做一些不能写的事的时候,可以达到出血的效果。
她是有些狐媚子功夫在身上的,自信以她的容貌与技巧,只一次就能勾住李墨白的魂,让他欲罢不能。
但她却不能表现的太过熟练,不然容易被察觉出不妥。
为了表现出女子初次的娇羞感,她将殿内的烛火尽数吹熄后才躺在榻上开始将衣物褪去。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或许是朝阳宫的被衾厚实,令她觉得潮热不已。
忽而听见窗前帷幔有了动静,恍惚间,只见是‘李墨白’一把摁住了她,开始对她疯狂的不能描述起来。
二人一拍即合,做起了你们自己去脑补的事、
而此刻,真正的李墨白却正于配殿内和楚越之下着棋。
听着寝殿方向时不时传出不能写的女人的声音,李墨白戏谑笑道:
“还真是你手底下的一员‘猛将’。”
楚越之亦忍俊不禁,“这法子也就皇上您能想出来,微臣拜服。”
194、皇后母家招惹大祸
“娘娘......”
香菱从净事房折返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奇怪。
皇后正忙碌于手中刺绣,并未抬头看她,只道:“今夜皇上还是翻得沈辞忧的牌子?”
“不是......”
“哦?那皇上是住在永安宫了?”
“娘娘。”香菱犹豫了片刻后,咬牙道:“皇上今夜翻了薛贵人的牌子。”
“唔......”
闻听此信的皇后一时晃神,绣针不慎刺破了她食指的指尖,凝如米粒的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将手指含在嘴中,血腥味很快充斥了她的口腔。
“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奴婢传太医来给您瞧瞧?”
皇后怅然摇头,只道:“本宫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后半夜的时候,香菱起夜见皇后房中烛火还亮着,便想进去劝说皇后早些休息。
推开房门,却见皇后卧在暖座上,身上正紧紧裹着一床正红色绣凤纹棉被,双手不断抚摸着其上一针一线。
香菱认得,这是她与李墨白成婚当夜所盖的喜被。
启朝不成文的规矩,拟定婚庆之物只在婚礼当日用一遭,过后便要封存起来讨个彩头。
这床棉被,自皇后嫁入皇城后,已经被尘封了五年之久。
香菱见自家主子如此,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她当然知道皇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将这棉被取出来。
入宫这么多年,她这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却只和李墨白睡过一夜。
大婚当日,李墨白与她同床共枕,二人无事发生度过一夜。
那时的皇后还以为这是李墨白对她的相敬如宾,却不想这一敬就整整敬了五年。
香菱冒着步子走到皇后身旁,低声道:“娘娘,喜被这个时候讨出来,可不是吉利事。”
皇后指尖划过被衾之上由金线缝绣而成的凤凰羽翼上,喃喃道:“吉利不吉利的都是唬人的说辞罢了。本宫本就是个无福之人,还图什么吉利呢?”
“娘娘怎会是无福之人?您是皇后,和太后娘娘一样都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夜深了,娘娘莫要多思多虑,还是早些歇下吧。”
香菱本伸手要拿走皇后掴在身上的被衾,却被皇后拂了一把,“连你也知道本宫的福气只在这位份上。这皇后当的,实在是没劲透了。”
她自嘲般笑笑,目光空洞无神晃着烛火的影,“薛贵人才入宫几日就得了皇上召幸,以后这宫中,就再也不是沈辞忧一枝独秀的风光了。花开并蒂,才是好兆头。”
香菱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得心疼地看着皇后,默然陪在她身边。
不多时,皇后忽而拢紧了棉被,问道:“你听,外头是不是下雨了?”
香菱向菱窗外探了一眼,回道:“是风吹窗叶的声音,听着像雨声。”
“是吗?”皇后眉眼垂下,徐徐道:“可为何本宫觉得今夜的寝殿这般冷?冷得心底发寒。”
香菱道:“娘娘若是觉得冷,奴婢可去替您添个汤婆子。”
皇后微一扬手,“本宫冷的地方,俗物暖不得。罢了,罢了。”
她起身将棉被仔细叠好,亲手放入了木箱中重新上锁,“明日去小库房挑些拿得出手的首饰送给薛贵人,她头一次侍寝,本宫也要给她些赏赐。”
“娘娘!皇后娘娘!”
来喜的嗓音本就尖细,在夜阑人静中喊起来,听着更如同鬼魅,多少有些瘆人。
香菱见皇后眉头蹙起,回身打开殿门,不由分说就一巴掌打在了来喜的肩头上,“三更半夜的你叫唤什么?仔细惊着娘娘!”
来喜哭丧着脸道:“娘娘,可不好了,大公子他出事了!”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了!”
“大公子他看上了城南制香孙家的庶女,要老爷出面说和让孙家二姑娘嫁给他当妾。可孙二姑娘不答允这门亲事,便是老爷亲自出面,孙家也不给老爷这个面子。大公子恼了,就趁着孙二姑娘出门采集香药之际将人拖入了灌木丛中,来了硬手段。”
说到这,来喜开始大喘气。
皇后只以为事情到这儿就完了,便道:“这算什么事?她孙家的门第在我祝家面前纵是提鞋都不配,一个庶女,能做得子封妾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矫情些什么?”
“可是......可是孙二姑娘是个烈性子,她不堪受辱,回家后没两日就自尽了!孙家揪着此事不放,好歹话说尽也不愿私了,一纸诉状将大公子告上了公堂!”
“就这样?”皇后依旧不屑,“死了就死了,她是自戕,又不是子封杀了她,告上公堂又能如何?人死灯灭,连玷污她清白一事孙家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空口白舌的,他们还能闹出什么风波?”
“原本是该这样,可自恭顺王死后,江都的知府就换成了皇上新委派的罗应施。他这人柴米油盐不进,偏要公事公办,让官兵去府上将大公子拿下了。这事儿是今天夜里发生的,明儿个一早皇上上朝的时候就会知道此事,老爷急坏了,赶忙递信进来,让娘娘帮衬着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
“皇上这个时候有薛贵人陪着,本宫去了算是干什么?”皇后略有不耐烦道:“子封骄纵惯了,给他些教训也好。就让他在牢里呆一夜,死不了人。明儿个一早这事儿在前朝闹起来,皇上肯定会帮着子封。毕竟父亲才立下赫赫战功,为着这么些小事,皇上也不会重罚弟弟。你递信出去,告诉父亲本宫已经和皇上通过气了,让父亲放心。”
这件事果真如同皇后预料的一样,早朝知府将事情递上去,李墨白旋即让知府放了人,只小惩大诫,罚祝子封去孙家登门道歉,再赔偿孙家三百两白银,之后在家中禁足半个月便算完事。
可从未受过牢狱之灾的祝家大少爷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他去给孙家道歉的时候态度极其恶劣,更扬言要给孙家点颜色看看。
后半夜,他命人去孙家放火。本意只想吓唬吓唬孙家的人,故而只是放火,却并没有将孙府的门从外面锁上。
可当放火的人走后,一名黑衣人却不知从何地窜了出来,用铁链将孙家的大门锁死。
这一夜,孙府传出的火光将江都半边的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橙红色。
于这熯天炽地的烈火中,歇斯底里的哀嚎声由强到弱,最终归于无声。
窜出的火舌像一个个游弋于黑夜中露出獠牙的妖魔,无情地吞噬着他们的命。
等官府和自发集结起来的百姓赶去救火的时候,孙府已然在大火中坍塌而成一片废墟。
刺鼻的焦炭味夹杂人被烧焦皮肉溢出的油脂味随风飘散,弥漫于江都的大街小巷间。
195、君王卧榻岂容他人酣睡?
孙家十七口皆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祝子封指使人纵火后安心回家睡起大觉,是在后半夜被其父祝宏川一巴掌拍醒的。
见外院火光冲天,门外自发集结起来的百姓叫嚣声冲天,惊动官府不得不出兵镇压。
祝家有自己的亲兵,祝宏川又是在前朝得脸的股肱重臣,在他‘淫威’之下,暂时可保祝子封不被官府带走。
可事情闹得这么大终究纸包不住火,经过阖家一夜商议,决定让祝子封自行投案,余下的事就由祝宏川和他的皇后姐姐替他奔走。
祝子封胆小若鼠,哭着求他爹别将他送进牢房。
祝宏川徒手抹去他的泪渍,用力拍在他肩头,“你是我祝家唯一的男丁,无论如何,爹也会保住你这条命。”
翌日,祝子封去官府投案的同时,祝宏川也入金銮殿负荆请罪。
前因后果在早朝前李墨白就已经清楚,此刻祝宏川跪在堂下叩首如捣蒜,声音嘶哑痛陈道:“皇上,犬子以为玩笑,做下此等十恶不赦的错事,实乃微臣管教无方。微臣明白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孙家上下十七口人命也不能白白折损。所以在得知此事后的第一时间,微臣就已经将纵火的三名奴才押解入宫中,听凭皇上发落。”
李墨白微垂眼帘,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他三人是受你儿子指使。祝子封,才是主谋。”
祝宏川俯低身子,诚惶诚恐,“犬子是糊涂了,但他绝不是狠心之人,纵火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孙家,并非真的想屠绝他们满门。这一切都是一场意外,还望皇上明察!”
大学士莫昭然听不下去这话,“孙家何辜,死了女儿还要被祝大人的儿子纵火焚身?祝子封奸淫清白女子,迫人自戕在前,又私心报复,纵火行凶在后,如此歹毒之人,实是天理难容,法理难纵!”
礼部侍郎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依微臣看,祝子封纵火应当只是想吓唬吓唬孙家的人,并非是存心要他们性命。他处在风口浪尖上,犯不着做此等没头脑的事。这一切仅是一场意外,难道莫大人只因一场意外,就要逼着皇上处死忠臣之后吗?”
以他二人为首,朝臣站队两派,朝堂之上一时间众说纷纭。
令李墨白觉得意外的是,即便是祝宏川的儿子闹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朝中仍旧有将近一半的朝臣在向着他说话。
简直离天下之大谱。
后来,祝宏川更是在朝堂上列数他们祝家历来对大启立下的汗马功劳。
明明是商议对祝子封的惩罚,最终倒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勋会。
临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微臣说这些并非是伐功矜能,而是想向皇上表明我祝家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李墨白放在龙案下的手紧紧攥拳,指甲浅浅嵌入肉里,留下一弯弯小小的月牙印记。
祝宏川此刻说出这些话,摆明就是在威胁他。
他隐忍着,脸上挂着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用打趣的口吻说道:“若此事朕公事公办,祝大人便不会再对朝廷效忠,是不是?”
祝宏川愈发惶恐,叩首连连,“微臣不敢!只盼皇上仁慈,念在子封是祝家唯一男丁的份上,为祝家留下这一脉香火吧!”
他抬头,泪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纹路曲折留下,有一滴落在朝服的外襟上,弹碎开化为薄薄的水雾。
“孙家惨剧已经酿成无可转圜,但生者却可弥补。孙家外戚尚有十二人,微臣会不遗毕生余力,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并取得他们的谅解,求他们宽恕犬子的无知行径。还望皇上法外开恩,留犬子一条贱命!”
他的话一呼百应,近半数朝城竟异口同声道:“望皇上宽仁,恕祝家长子死罪。”
李墨白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后脊梁无端冒出一股凉意。
究竟是什么时候,祝家在前朝势力已经坐大至此?
他没兴趣管祝宏川私下里是如何结党营私,暗丰羽翼,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不表态,百姓民怨四起,祝家更有恃无恐,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他并未当下决断,只道今日散朝,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前,楚越之请奏,问他如何处置被擒下的那几名纵火元凶。
李墨白头也不回,只戾气充盈地说了一句,“腰斩,诛三族。”
祝家与前朝和后宫的关系盘根错节,前朝祝宏川刚哭完,这哭声便又传到了后宫里。
皇后脱簪待罪,已经在朝阳宫门外跪了半个时辰了。
三福好心劝她,“皇后娘娘,此时荣嫔娘娘在里面伺候着,皇上怕一时没空召见娘娘。大热天儿的您在这儿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您先回去?”
“皇上没空,本宫就跪到他有空为止。”
她冲着正殿高喊着,“皇上!请您饶恕臣妾的弟弟,臣妾弟弟是无心之失,他本性纯良,绝对做不出杀人放火这样的祸事。还请皇上明鉴,请皇上开恩!”
皇后一刻不消停的吵闹声聒得李墨白有些头痛,沈辞忧眼见李墨白要起身出去训斥她,便劝道:“皇上由着她喊吧,喊累了也就不喊了。祝子封是祝家唯一的男丁,相信皇后也是得了祝大人的令,才会如此纡尊降贵的求皇上开恩。”
沈辞忧一语中的,李墨白也不是不明白。
皇后在后宫,他是如何能这么快就和祝宏川通上信的?
“只怕等下该来找皇上的,就会是太后了。”
李墨白脸上表情轻笑着,眼神中却不见丝毫笑意,“祝宏川是母后的弟弟,是朕的舅舅。祝子封是母后的侄儿,是皇后的亲弟,是朕的堂弟。这些人来替他向朕求情,朕并不觉得意外。
朕觉得意外的是,今日朝堂之下,竟有大半的官员都替着祝家说情。这里面一部分是依附祝家得利的官员,另一部分是屈服于祝宏川的淫威之下,不得以而随波逐流,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他眸光中透出寒意,短促呼出一口凉气,“这才是真正令朕担忧之事。”
196、皇后弟弟暴毙
历史上祝子封火烧孙家后,李墨白确实将他判以极刑处死。
而这件事也导致了祝家与他之间生出了隔阂,后来番邦起义,祝宏川临阵脱逃,导致这场战役死伤无数,也坐实了李墨白昏君的名号。
想到与祝家交恶可能会导致的日后种种,沈辞忧忍不住进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留着祝子封一条命,又能提前洞悉祝家并非是省油的灯,慢慢儿削去他手中的实权,才是如今的良策。”
“慢慢削去他手中的实权,倒不如一次就将他打回原形。他手中的军权,是时候该交出来了。”
“皇上的意思是,要让祝大人以兵权交换他儿子的性命?”
李墨白颔首道:“殊戎以平,他的兵权一早就应该交回来。此事朕之前提及,他推脱说他带外境兵日久,时常需要集结操练,安居思危,以防来日不时之需,故而不打算将兵权交还朝廷。又说朕不信任他,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这一次,朕想看看朕的信任和他儿子的命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
次日,李墨白私下将祝宏川传来尚书房叙话,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祝宏川闷声道:“皇上这是要用你堂弟的性命来威胁微臣?”
“舅舅言重了。朕身上也流的是祝家的血,与祝家同气连枝,自然是为了祝家考量才会如此。”李墨白微笑着整理着衣摆,不疾不徐道:“殊戎战事平定,按说兵权舅舅应当一早就交回朝廷,拖延至今又是为何?”
“微臣已经同皇上反复申述过多次了。外境兵微臣操练了十年之久,每二十日一小会,每月一大操,三月一实练,这都是雷打不动的军营铁规。军权交托回朝廷,微臣每每领兵操练的时候,都需得层层报备审批,时间全耗损在这些细碎功夫上,得不偿失。”
李墨白大手一挥,“天下盛世,舅舅威武,殊戎重创,没个三五载的恢复不了元气,也闹不出什么风波来。
依朕觉得,外境军水战经验丰富,陆战经验欠缺,正好与虎卫军互补优缺。舅舅交回兵权后,朕会让外境军和虎卫军一同操练,互相学习,精益求精,相信会是件利大于弊的美事。
而舅舅也在江都,每每操练可去城郊的百护营场。家门口多走几步路的事就能操练起来,也能给舅舅省下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祝宏川根本就不想将军权交出来。
一旦交出了军权,他的官职再高也都是虚的,就如同凛冬时节纷纷而落的飘雪一般,声势浩大,落地可积七寸高,但经不住日头那么一晃,就化成了雪水雾气,消弭散尽。
他清楚的知道文武百官凭什么给他天大的面子,捧得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还不就是因为他大权在握?
没了兵权,甭管自己是皇帝老子的丈人还是舅舅,旁人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更何况,外境军的兵权自太祖皇帝那时起就一直在祝家手上。
守了七十年的兵权,却在自己手中交还了回去,只让他觉得脸上无光,愧对了列祖列宗。
他无理搅三分,甚至开口质问李墨白,“皇上说得天花乱坠,说到底,还是对微臣不信任。皇上叫微臣一声舅舅,若您真将微臣当做舅舅,当做一家人,您就不会忌惮兵权在微臣手中。”
“说得好。”李墨白击掌三声,定声道:“同样的话朕也说给你听。说到底,你亦是不信任朕。你觉得朕会卸磨杀驴,收回了兵权后便会拿你开刀,拿祝家开刀,继而立威。若你信朕,也将朕不止当做皇帝,还当做你的外甥,你如何会害怕叫出兵权来?”
他身子向后一仰,正襟危坐,扬起声调来,“朕要说的话就是这些,朕足够信任舅舅,故而舅舅的兵权交与不交,全在于你自己。可朕也想知道,舅舅是否信任朕这个外甥。”
他盯着祝宏川,目不微瞬,“舅舅信朕,咱们便是亲人。子封就是朕的堂弟。他犯了错,朕自然会帮他兜着。舅舅不信朕,咱们便是君臣。祝子封就只是你的儿子。他犯了错,大启律例有定,指使人纵火者,未伤及人命,处十年监禁;伤及人命者,处车裂之刑。”
他缓一缓,轻笑着继续说道:“祝大人是要方便自己操练外境军,还是要一个完完整整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你自己选。”
他没一句都说的很缓,但每一个字却又都掷地有声,狠狠地砸在祝宏川的心尖儿。
虎毒不食子,最终,祝宏川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将兵权交还给朝廷。
兵权的交接用了三日,三日后,外境军已经入江都和虎卫军汇合,集结成为一支军队。
而同日,李墨白却私下吩咐楚越之道:“今日是祝子封出天牢的日子,你去亲手送他一程。”
未免自己会错了意,楚越之特意追问一句,“皇上所谓的送,是哪个送?”
李墨白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昂首看向西面,任由沉日霞光洒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之上,“晚霞行千里,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与此同时,天牢内。
今日是祝子封出狱的日子,他犯下那样的重罪入了天牢,狱卒们都以为他没命出去,所以对他并未多加照拂。
今儿听说他能出狱了,这才知道上赶着去巴结,给他送来的晚膳也是格外丰盛。
“祝爷,这是咱们孝敬您的。”
祝子封伸手冲他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不屑道:“以后别让老子在街上见到你,不然狗腿给你打断!”
他也实在饿急,人还没骂完就将油滋滋的鸡腿大口往嘴里塞。
正用膳之际,楚越之来了。
他说自己是来奉旨来接祝子封出狱的,让狱卒们都出去候着。
祝子封横他一眼,口中塞满了鸡肉还不忘对他谩骂,“可真是皇帝的狗腿子!怎么?他舍得放老子出去了?”
楚越之不动声色走到他身旁,捡起一块尖细的鸡骨头在手中把玩着。
祝子封笑他,“怎么着?爷吃剩下的骨头你也想啃?你怕是......你、你做什么!?”
不等他话说完,楚越之便擒住他的下颌,虎口用力向前怼着,逼他张大嘴巴。
而后,他将那枚鸡骨头以拇指和中指夹住,用力弹射入祝子封的喉管。
骨刺锋利,霎时划破了祝子封的喉咙血管。
血渍漫出,又因为他被掐住了下颌无法正常的吞咽,他只挣扎了片刻,很快就被血水和肉糜呛到窒息身亡。
在探鼻息确诊他已经死透了后,楚越之轻轻将他推到在地,在一旁的清水盆里洗净掉手上血渍后,才冲门外唤了一声:
“来人,祝公子被鸡骨卡了嗓,快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