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攻心为上
从四月平定刘黑闼叛乱，到现在不过是半年时间，刘黑闼不仅死灰复燃，还尽复故地。李渊那叫一个忧心，看来李氏家族没有可用之人，打算再次派遣李世民出征。只是担心李世民若是再立战功，声望必然再上一个台阶，所谓功高震主，到时不仅仅是威胁到太子李建成的储位，只怕自己的皇位也受到威胁。虽说李世民是自己的儿子，但也不得不防。因此他心中迟疑不决，日子是一日又一日的延宕下去。
就在李渊犹豫为难之际，有一人跳出来解救了他，就是一直在长安内协助其监国理政的太子李建成。
原来太子府洗马魏征见秦王李世民声望过高，威胁到李建成的储位，建议李建成，道：“太子殿下，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而殿下只是以嫡长子处于东宫之位，无大功可以镇服海内，不利于殿下继承大统。”
这一句话戳中李建成的心痛处，他也一直在为此事忧心，问道：“依洗马之见，该当如何？”
魏征道：“今刘黑闼卷土重来，但其部众数量不过数万，不及之前，且资粮匮乏。殿下若率大军征讨，势必如摧枯拉朽一般平定刘黑闼叛乱。到时殿下不仅取得战功，压制秦王声望，还能因此结纳山东豪杰，增强自己的势力，殿下的储位自然也就安稳了。”
李建成喜道：“洗马好提议，我这就向父皇请命。”
说起来李建成带兵打战能力不弱，晋阳起兵之初，他和李世民率军攻下西河，来回只用了九天时间。在西进关中的战役中，也立下不少战功。只是后来李渊称帝后，立他为太子，因此基本上留在长安理政，虽然期间带兵击退过入侵边境的突厥，但影响不大。
见李建成主动请求征讨刘黑闼，李渊自是龙颜大喜，这可是解了他的一大难题。当即颁发诏令，以太子李建成为陕东道大行台及山东道行军元帅，率大军征讨刘黑闼，河南、河北诸州皆受他节制，得以便宜行事。
铁纲靖站在城墙上，冷冷地看着李建成率着大军浩浩荡荡向东进发，前去与李元吉会合，一同征讨刘黑闼，心道：“这对无能的兄弟，最后只会是大败，灰溜溜逃回长安，等待秦王当李唐的救世主。”
他清楚记得，在《说唐全传》和电视剧《隋唐演义》中，李建成和李元吉害死了罗成，然后溃败而逃。李渊不得已只好请出被陷害关进大牢的秦王李世民，召回心灰意懒的秦琼、尉迟恭等人，然后由李世民率着众将平定刘黑闼。
虽说现实中李世民没有被关进大牢，罗士信也不是被李建成兄弟俩害死的，但他相信平定刘黑闼只能依靠李世民，所以等着和李世民一起出山，杀刘黑闼，为六弟罗士信报仇。他对此胸有成竹，只需在长安城内坐等李渊哀求李世民出征就行了。
那李建成率大军一路东行，收到的都是各地警报，相州、恒州接连被刘黑闼攻陷，恒州刺史王公政被杀，附近州县纷纷依附刘黑闼。听到这些消息，令李建成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倒是那魏征颇为镇静自若，不把这些消息当回事。
山东很多豪杰更是杀本地长官，响应刘黑闼，于是闹得各州县上下相互猜忌，官视民为逆贼，民视官为恶吏，人心离怨，人人自危。
一路东行，快与齐王李元吉汇合的李建成终于接到的第一个捷报，来自魏州总管田留安，不仅守住了魏州，还击退刘黑闼，俘获贼军将士六千人，是面对刘黑闼二次起兵以来难得的一场大胜。
魏州能取得大胜，全赖于田留安。其他地方民心离怨，唯有魏州是上下同心，只因田留安坦诚相待吏民，所有向他汇报事情的，无论亲疏，都是请入卧室。时常跟吏民们说：“我与各位都是为国御贼，应同心协力。如果有人一定要依附逆贼刘黑闼，尽管割下我的头颅前去邀功。”
吏民因此相互诫勉道：“田公以至诚待人，我等应当共同竭尽全力报答田公，切不能有负田公。”
因此魏州上下齐心，共同御贼，城池固若金汤，刘黑闼攻打多次也未能拿下，还吃了败仗。
李建成接到消息，颇感欣慰，汇合李元吉后，率领大军抵达昌乐，此时已是武德五年十二月。
刘黑闼攻不下魏州，见李唐率大军前来，只得引兵来对抗大军，双方列阵两次，均未交锋。毕竟从未跟李建成交过手，不知此人用兵如何，因此刘黑闼尚处于小心翼翼试探阶段。
但魏征却是知己知彼，对刘黑闼军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向李建成建言道：“前次秦王击破刘黑闼，所有贼将皆是挂名处死，妻子儿女皆为奴为婢。因而此次齐王率军前来，虽然发布诏书，赦免刘黑闼余党的罪名，但没有一人相信，而是紧随刘黑闼竭力与我朝作对。今日，我们只需释放此前俘获的刘黑闼将士，一律慰谕遣回，让贼军将士明白我朝宽大，确实赦免了他们的罪名。他们既然得了生机，又有谁会愿意跟随刘黑闼自寻死路？到时我们可坐视贼军将士离散而去。”
“兵法之道，攻心为上。洗马此计秒极！”李建成当即依言行事。
这一计策可说是釜底抽薪，刘黑闼即便再勇猛，再用兵如神，但将士心已散，军令不听，又如何能对抗唐军？
果然，刘黑闼军逃兵日渐增多，刘黑闼怎么也管控不住，杀了几个士兵以儆效尤，好了两天后，反而逃兵更多了，从一日只有几个、十几个，增加到了一天数十个，有的士兵甚至直接绑了其长官投降唐军。
加上粮食将尽，刘黑闼见形势越发不妙，无法控制，又担心魏州城中出兵，与唐大军内外夹击，以他那军心溃散的军队，根本不是唐军对手。他向来行事果决，料想难以支撑下去，当即趁夜遁走。
第242章 追悔莫及
无心恋战的刘黑闼率军逃至馆陶，但那里的永济桥尚未建好，无法直接渡过永济河。而李建成发现刘黑闼遁逃，当即和李元吉率大军从后追赶。
刘黑闼见李唐大军将至，只得命大将王小胡率军背水列阵，自己则是督兵火速造桥。待桥初成，立即策马飞驰，渡过永济河，抵达对面桥西。
众将士见主帅先逃，立即大溃，一个个丢盔弃甲，扔下手中兵器，向李唐举手投降。
李建成令大军渡桥追击刘黑闼，但飞驰过桥不到千余骑，粗糙建成的桥就塌了，大军无法渡河，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黑闼与数百骑兵逃亡而去。
刘黑闼这人骁悍有韧性，若此次再让他逃走，多半又会向突厥借兵，寻机东山再起，再犯李唐。
李建成当然不肯就此罢休，收军回营后，立即派出骑将刘弘基率万人徇着刘黑闼逃亡方向穷追不舍。
面对唐军的追击，刘黑闼日夜奔逃，不敢有丝毫松懈，也不敢休息。因为他清楚记得当初李世民大破宋金刚，就是日夜不眠穷追不舍。
逃到饶阳时，跟随刘黑闼的骑兵只剩百余人，又饿又累，疲敝不堪。刘黑闼所属的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开城出迎刘黑闼，但刘黑闼颇为谨慎，清楚自己现在是众叛亲离，又处于最落魄最无助时期，面对诸葛德威怀有戒心，没有同意进城。
诸葛德威见刘黑闼怀疑他，为此痛哭流涕，哽咽道：“大王，我随你起兵反唐，历来是共进退、同生死。如今大王兵败，德威诚心迎大王入城，以大王之威望，我等以饶州为据点，再抗李唐，必可东山再起，奈何却遭大王猜忌？大王若不信任德威，尽管把德威绑了再进城，德威毫无怨言！”
看诸葛德威哭得甚是真诚，刘黑闼在其再三固请下，同意入城，扶着诸葛德威道：“在我落魄之时，你还能赤诚相待，足见盛情。”
入了城，刘黑闼只是想吃一顿饱饭，歇足了力气，再率着随从逃奔突厥，因此暂时在城中的市场歇脚，诸葛德威急忙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送上来。
刘黑闼及随从百余人已有几天没吃一口饱饭了，此刻见了食物，哪还顾得了那许多，接过来就是狼吞虎咽，大喝大嚼。
就在他们吃在兴头上，蓦然见到诸葛德威引兵前来，随着诸葛德威一声吆喝：“给我全部拿下！”刘黑闼等人被团团包围，弓箭手也在高处就位，他们是插翅难飞。
刘黑闼一见，仰天长笑，透着说不尽的无奈与苦楚，然后才叹道：“好一个诸葛德威！本王竟然听信了你的伪善之言，命丧此地，你真是好得很呐！”
刘黑闼等已来不及拿起兵器、穿上盔甲战斗，一个个选择束手就擒，一起被拿下的还有刘黑闼的兄弟刘十善、范愿等人。
诸葛德威将他们一个个绑得严严实实，押着送往了唐军大营。
李建成大喜，笑纳了这份大礼，总算把这个后患无穷的刘黑闼给逮住了。出于谨慎，害怕押回长安途中被刘黑闼部下或突厥劫走，李建成干脆在洺州把刘黑闼兄弟等人枭首示众，了却心结，这样也能睡一个安稳觉。
临刑前，刘黑闼是仰天长叹，道：“我本在家里种地锄菜，却被高雅贤等被所误，导致今日惹此大祸，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黑闼被斩首，已是武德六年正月。
原本在家欢欢喜喜过大年的铁纲靖，听到刘黑闼被斩首的消息，整个人呆了，手中的酒杯也随之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旁边的来福赶紧念叨着“碎碎平安”。
铁纲靖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小说和电视剧又骗了他，导致他没有机会亲手为罗士信报仇。他也不曾料到李建成如此能干，从出征算起，不到两个月时间，几乎没有伤亡，就消灭了刘黑闼，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可见李建成手下能人不少，尤其是有魏征出谋划策，将来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俩的斗争怕是激烈而凶险。
“我早说把魏征招揽过来，现在……”铁纲靖一想到这里就叹气。
就连李世民听闻是魏征用攻心之术瓦解了刘黑闼军后，也是懊恼万分，当初为何不听铁纲靖的建议，及时把魏征收为己用，等于把魏征拱手相让给大哥李建成，将来必会成为他争夺储位征程上的一大拦路虎。
且说刘黑闼反唐被平定，叛唐的徐圆朗大是恐慌，当初他想跟着刘黑闼一起叛乱，让自己可以好好过一下当皇帝的瘾，没想到刘黑闼是起势快，败得也快。刘黑闼一败，自然就轮到他了。
果然，李渊派出淮安王李神通和李世勣合兵，发起对徐圆朗的进攻。徐圆朗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应战，结果一战即败，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婴城自守。
但他遭遇了跟刘黑闼一样的困境，城中的将士开始不断逃离，投降唐军。徐圆朗见士卒越来越少，料是守不住城，只好弃城夜奔，最后只剩下十几名骑兵跟随他逃亡。原本以为逃到山林中能避开唐军追击，结果却被山野村夫们半路劫杀，一命呜呼，葬尸荒野，跟随一个月前被杀的刘黑闼一起做“皇帝梦”去了。
了结徐圆朗，唐军是马不停蹄，转攻高开道。而那高开道还不知死活，在唐大军未到之前，不仅侵掠了文安、鲁城，还勾结突厥兵一起入寇幽州。
此时的李艺因为担心李渊会猜忌于他，毕竟他在幽州一带作为一方霸主多年，因此在趁着唐军平定刘黑闼叛乱，入朝向李渊表示祝贺，好让李渊释怀。
好在幽州士民在长史王诜的率领下，加上粟末靺鞨部族首领突地稽率领部众夹击高开道及突厥骑兵，先后两次击败了高开道，守住了幽州。
有突厥相助的高开道，采用突厥骑兵常用的游击战术，抢一个地方就跑，再换地方，带着突厥骑兵不断侵掠唐朝边境各地，唐军一时竟然也奈何不了他。
第243章 南方有变
除了高开道，还有梁师都、苑君璋等也引着突厥来寇唐朝边境，突厥自己也出兵侵掠原州、朔州。面对反复无常的突厥，唐朝是无可奈何，不堪其扰之下，只好派遣太子李建成屯兵长安以北的边境，秦王李世民屯兵并州，防备突厥。但突厥丝毫不惧，八月又先后入侵真州和马邑。
突厥惹来边境战祸连连，西面的吐谷浑也想趁火打劫，先后入寇洮、岷、河三州，直到七月，才被驸马柴绍击溃。
虽说北方已经平定，统一纳入李唐版图之下，但是突厥等惹来边境战乱不断，也是让李渊头疼。偏偏在八月份，南方又有人造反，是淮南道行台仆射辅公祏诈称遵从杜伏威的意思，起兵造反。
话说杜伏威与辅公祏原本是好友，属于患难之交，辅公祏年长，杜伏威把他当作兄长看待。两人在大业九年起义，转战淮南，当时杜伏威自称将军，但辅公祏在军中的威望与杜伏威相等。大业十三年，破高邮，占据历阳，杜伏威自称总管，任辅公祏为长史，是江淮一带最大的一股势力。武德二年降唐，杜伏威任东南道行台尚书令，获封吴王，赐姓李氏，辅公祏受封为舒国公。
因此前辅公祏军中威望过高，杜伏威对其有所忌惮，乃任命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升辅公祏为仆射，表面上是尊重辅公祏，实则是夺下他手中的兵权。辅公祏对此自然怏怏不平，干脆借口学道辟谷，啥也不管了。
武德五年，杜伏威被征入朝，养子阚棱随同一起入朝，留辅公祏守丹杨。入朝前，杜伏威暗中对王雄诞说：“我到长安，你务必要尽职，握好军权，千万要防止公祏叛变。”王雄诞是拍胸脯保证，让杜伏威放一百个心。
果如杜伏威所料，他才一走，辅公祏即阴谋举事，首先是谋划夺取王雄诞手中的兵权。
辅公祏诈称得到杜伏威的书信，向众将士宣布怀疑王雄诞拥兵自大，心存二心，嘱咐他代为掌管兵权。
王雄诞听后，只道是真的，很不高兴，干脆称病不管事。等到辅公祏夺其兵权，告诉他中了反间计，他才幡然悔悟，怒骂辅公祏：“今天下方定，吴王又在京师，大唐兵威所向无敌，你若造反，无异于自求族灭！”
辅公祏道：“我有长江天险，将士也是跟随我多年，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唐军劳师远来又岂是我对手。你若依附老夫，老夫不会亏待你！”
王雄诞不屑道：“今若听从你而背叛朝廷，不过是苟延百日之命罢了，大丈夫岂可贪生怕死，陷己于不义？雄诞唯有求死而已，不敢从命！”
辅公祏知其不可屈，只好将其绞杀。
紧接着，辅公祏又诈称杜伏威被李渊扣留长安，回不来江南，因此发书信给他，令他起兵举事。于是大修铠仗，厚积粮储，还称帝于丹杨，国号“宋”，修南陈旧有的宫室自居，署置百官，并与洪州总管张善安连兵，以善安为西南道大行台。
此前李孝恭和李靖灭掉萧铣，李靖派去招抚岭南地带，一切非常顺利，全部归附李唐。李渊想着与辅公祏之战必须得是水军，当即下诏命赵郡王李孝恭率舟师直逼江州，岭南道大使李靖率交、广、泉、桂等地将士逼近宣州，还有怀州总管黄君汉出谯、亳，齐州总管李世勣出淮、泗，四路人马会齐，共同围剿辅公祏。
出发之际，李孝恭与诸将宴饮，命人取水，水忽然变为血色。见此怪象，诸将皆相顾失色，只有李孝恭谈笑自如，且对诸将笑道：“此乃辅公祏授首的征兆，实在令人喜慰，诸位为何反而替他忧虑？”说完，将血水一饮而尽，诸将对他是心悦诚服。
当即调集战舰，出征江南。
途中传来洪州总管张善安背叛大唐，派人刺杀了出兵攻打辅公祏的黄州总管周法明，后又被招抚使李大亮诱捕，押送往长安。
张善安此人本是兖州贼帅，后降唐，被任命为洪州总管。辅公祏叛唐暗中与他勾结，因此占据夏口，阻挡周法明出兵，还派人伪装成渔夫，潜伏上周法明的船，暗中将其刺杀。
李大亮听闻后，奉命领兵攻打洪州，与张善安隔水对话，对其谕以祸福。善变的张善安当即道：“我开始本无反意，奈何被将士所误，逼我至此，今日若是再次降唐，只怕也是免不了被杀头的命运，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奈何？”
李大亮道：“张总管既然有降唐之心，便跟同时一家人了。”
于是单骑渡水，到张善安营前，与善安携手共语。
张善安见李大亮如此诚恳，大喜，当即表态愿意悔过投诚，李大亮与其约定回到大营。
第二天，张善安也率数十骑拜谒李大亮军营，李大亮禁止其从骑入门，只引张善安进入里面密谈。两人聊完后，张善安打算告辞，忽然李大亮背后屏障闪出武士多人，直接把张善安拿下。
张善安从骑在外面听到异响，料是不妙，仓皇逃回，随即召集全营往攻李大亮，要救出张善安。
李大亮只是按兵不出，命人前去对张善安部下示谕道：“我并没有强留张总管，只是总管赤心归国，跟我说，若是回营，恐怕将士们有人反对他降唐，把他控制住，因此自愿留在我营不回去，你们何必迁怒于我？”
一番花言巧语把张善安部下忽悠得信以为真，他们大骂张善安：“张总管向人谄媚，出卖我等，实在是一个不仁不义的败类！”众人溃散而去。
李大亮趁机追击，所有虏获。之后送张善安到长安，张善安狡辩称不曾与辅公祏通信来往，李渊信以为真，赦其罪，对其还颇为善待。
直到后来辅公祏兵败被杀，唐军查抄出辅公祏与张善安来往结谋的书信，证据确凿，无可狡辩，张善安才被斩首示众。
第244章 破敌之计
却说在长安的杜伏威听闻辅公祏造反，吓得食不安夜不寐，每日向李渊请安表忠心，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也不曾参与辅公祏造反。但李渊不置可否，只是让他在吴王府中好好待着。
杜伏威知李渊猜忌心重，他跟辅公祏是患难之交，当初一起闯天下，李渊怎么可能不怀疑他？他为此事日夜不安，不久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到武德七年二月，太保、吴王杜伏威就一命呜呼了。
造反的辅公祏则始终欺哄部众，称是奉杜伏威之命起兵。在杜伏威病死后，更是死无对证，众将士任由其忽悠。
却说李孝恭接到诏令后，日夜兼程，沿江而下，先破枞阳，再拔鹊头镇，之后又连下梁山等三镇，可说一路连胜，所向披靡。
至于自吹自擂的辅公祏，其下面守将面对唐军难求一胜，北面又被李世勣渡过淮河，攻下寿阳，进逼硖石。
眼看西面要被李孝恭一路打穿，辅公祏紧急派出大将冯慧亮、陈当世率领舟师三万屯博望山，又命大将陈正通、徐绍宗率步骑两万屯青林山。同时在梁山下面的江面，用铁索横江，阻住来船。还在两岸筑月城、结营垒，绵延又十余里，形成巨大屏障，以阻挡西面沿江而来的李孝恭大军。
李靖率军与李孝恭会合，扎营舒州，派人叫战，但冯慧亮等人坚壁不战，显然目的只是阻止唐军东进，不让其威胁丹杨。
李孝恭派出奇兵，断敌军粮道。敌军没支撑几日，眼见粮食渐少，心中忧虑，想在夜里突袭唐营。但李孝恭和李靖早已预料到，安卧不动，还敌军一个闭门羹，坚守营垒，不理会敌军的挑衅。冯慧亮等人见无从进攻，只好空手而回。
又过了几日，性子急的李孝恭见敌军尚能支撑，便召集诸将商议如何应对。诸将皆说：“冯慧亮等拥有强兵，又占据水陆之险，急切之间难以攻下，不如绕道直指丹杨，捣它老巢。丹杨一破，冯慧亮等自会投降。”
回想敌军布下的防守大阵，李孝恭觉得确实难以破防，决定遵从诸将的建议。
此时只有李靖持不同意见，出言阻止道：“辅公祏精兵虽然多在此地，但其手下精兵猛将，想必也不会少。如今敌军在博望山等布下的防线，我们尚不能攻破，辅公祏占据坚固的石头城，难道会更容易攻破吗？若我军进攻丹杨，十几天甚或个把月也攻不下，冯慧亮等暗中率军前来，偷袭我军后方，我军岂不是就此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
李孝恭一愣，觉得也有道理，问道：“依李大使的意思，我等该如何行事？”
李靖继续道：“我看冯慧亮、陈正通等人，都是身经百战，他们肯定不甘心坚壁不出，心中其实一直想找机会与我军决战。只是因为辅公祏给他们下的命令是死守，稳健行事，目的是令我军疲敝，等到我军松懈之时再率大军攻击我军。”
这李靖平时话少，这时间这么多话，李孝恭耐住性子，催问道：“那如何破敌？”
李靖微微一笑，道：“我军可先用老弱残兵诱敌出击，精兵强将列阵后方埋伏，等敌军追来，落入埋伏圈，到时可一举破敌。”
李孝恭不敢相信，问道：“就这么简单？”
李靖道：“没错，敌军粮草短缺，正是求战心态，此计最容易得逞。”
“好！就依你！”李孝恭早已对李靖心服口服，当即不顾其他将军的异议，遵照执行。
恰在此时，又有杜伏威的养子、部将阚稜率众前来，李孝恭欢喜道：“有阚将军前来，此战必能大胜。”
李孝恭先是命羸弱之兵佯装前去攻打敌军营垒，装模作样攻打了一会，不能胜，假装败回，阵型散乱。
贼军见此，认为是打击唐军士气的好时机，陈正通率军追击，才追出数里远，忽然羸弱之兵不见了，四周冒出唐朝大军，全是精兵猛将。陈正通大叫不好，知道中计了，但是仓促间只能硬着头皮招架，边退边战。
阚稜冲锋在前，脱下盔甲，对贼军说：“尔等难道不认识我，竟然敢来跟我对战！劝你们不要受辅公祏这个逆贼蛊惑，速速投降！”
贼军中多是阚稜旧部众，一见大将军亲自前来讨伐，斗志全无，不少人更是直接跪拜投降。贼军士气降到低谷，再无力对抗唐军，溃败而亡。
李孝恭和李靖乘胜追击，穷追不舍，转战百余里，杀敌无数。博山、青林两大防守阵线听闻后，守卒也丧失坚守阵地的勇气，统统溃散逃亡。冯慧亮、陈正通等人见势不妙，早已遁归丹杨。
李靖率兵先到丹杨，辅公祏是吓得胆战心惊，虽然拥兵数万，又有坚固的石头城可凭借，但他竟然连城也不敢守，带了家属及从骑数千人，趁夜弃城东走，飞也似的遁去。李靖趁势占领了丹杨。
无处可去的辅公祏决定前往部署越州总管左游仙所在的会稽，偏又遇上渡过淮河杀向丹杨的李世勣对他穷追不舍。
辅公祏只好东躲西藏，慌乱逃亡，逃至句容，跟随的从骑已不到五百人。夜宿常州时，其部将已受不了逃亡的日子，谋划绑了辅公祏投降唐军。
辅公祏颇为警醒，察觉到部将之谋，当即抛妻弃子而逃，只有心腹数十人仍然跟随他。
逃到武康，已是过街老鼠，被山野村民追击围攻，不少心腹战死，辅公祏也无处可逃，被百姓所擒，送到丹杨。
李孝恭也不废话，当即将辅公祏枭首，传送长安。同时分兵捕捉辅公祏余党，全部诛杀，不过数月时间，江南即平。
真是“造反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一个辅公祏刚开始还夜郎自大，一遇唐军即弃城而逃。底下无将才，自己又无德无能，奈何偏要造反自寻死路？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到头来是身败名裂，被盯上耻辱柱。
第245章 官职爵位
唐朝统一南北，北方是靠李世民打天下，南方则是李孝恭和李靖一举平定萧铣和辅公祏。李渊见辅公祏被诛，大感欣慰，高度称赞李靖功劳，道：“李靖，乃萧铣、辅公祏之膏肓也！”
当即下诏，任李孝恭为东南道行台右仆射，李靖为行台兵部尚书，不久又废掉行台，以李孝恭为扬州大都督，李靖为都督府长史。
只可怜杜伏威，没有参与造反，李孝恭又分不清真假，拿辅公祏伪造杜伏威的诈书当真，只道辅公祏真的是奉杜伏威之命造反，李渊收到李孝恭上表和呈上的证据后也信以为真，下诏追除杜伏威功名，籍没其家产及妻子儿女等。
至于此前被送往长安的张善安，辅公祏被灭后，查出两人通谋来往的书信，铁证如山，无可抵赖，只能伏诛。
而杜伏威的养子阚稜也没有好下场，他自恃此次平定辅公祏功劳甚大，时常自夸。李孝恭诛杀辅公祏后，籍没贼党田宅，阚稜、杜伏威、王雄诞的田宅也被他一并籍没。阚稜不服，忤逆李孝恭，李孝恭大怒，诬蔑他与辅公祏通谋，以谋反罪名将其诛杀。
铁纲靖听闻这些事后，颇为胆寒，权与利之争，果然处处凶险，他一个无知无识的搬砖工贸然参与到唐初的权利争斗旋涡，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南方既定，只有北方边境仍然收到突厥等外族人的侵扰，至于那勾结突厥的高开道则已在武德七年二月自杀。
原来高开道见天下皆被平定，心生投降的念头，只是自己数度反复无常，背叛李唐，也因此不敢，只能暂时倚仗突厥的力量，做一些侵扰的苟且之事。
只是其将士皆是山东人，一个个思乡心切，离去之心渐渐强烈。高开道心腹张金树与人计划谋杀高开道，先是暗中把高开道贴身侍卫队的弓弦隔断，刀槊等偷走，然后在当夜率人攻入高开道阁内。
高开道率侍卫抵御，等侍卫取兵器时，才发现弓弦已断，兵器被偷走，于是侍卫们争先出阁投降。
高开道却也有一代枭雄风范，知难以幸免，便穿好盔甲，手持兵器，若无其事坐在大堂上与妻妾奏乐酣饮。张金树率众攻进阁内，见此等景象，反而心中生怯。其他士卒忌惮高开道骁勇，没有一个敢上前。
等到天明，张金树就这样看着高开道酣饮一晚上，也没有动手。
高开道丝毫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见他们不敢动手，如此孬种，不禁冷哼道：“你们这群废物，看来指望不上你们，还是老子自己来吧。”
他起身将妻妾及诸子绞杀，然后自刎而死，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张金树这才大着胆子割下其头颅，投降李唐，被李渊任命为北燕州都督。
辅公祏被诛，高开道自杀，南北大势已归统一，隋末时期群雄混战、草寇峰起的末世得以终结，除了梁师都尚占据朔方，勾结突厥做一些乱，国内形势已是平静。
李渊暂息兵争，大赦天下，然后把重心放到整顿内治，命左仆射裴寂、右仆射萧瑀等大臣修订律制等，于是正官阶，定学制，修刑法，初定均田租、庸、调法。
铁纲靖对治国理政没有兴趣，而且没有完全不懂，只记得在历史课本上听过租庸调法，没想到竟是李渊时期就已有的东西。
而这些内治工作，李渊听从裴寂建议，交给太子李建成牵头，和一帮近臣一同商定，意在提升李建成在朝臣中的威望。天策上将李世民和天策府则被排除在外，当一个旁观者。
铁纲靖见他们把官阶分作数级，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次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为六省，又次为御史台，又次为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共九等，又次为将作监，又次为国子学，又次为天策上将府属，又次为左右卫至左右领卫为十四卫……这各种名目，比起现代的官阶职级更为复杂，看得他眼花。
他看了一下自己以刘树义的名义任天策府司马，是一个从三品的官职。他随李世民平定北方，功劳巨大，但李渊只给他了一个武功县县公的爵位，以县公任从三品的官职，实在是不相匹配。
对比一下秦琼的上柱国、翼国公，程咬金的总管、宿国公，还有李世勣的总管、莱国公，他这个小小的县公在国公面前就抬不起头。
至于尉迟敬德随李世民征讨王世充、窦建德立下不少战功，但只是给了一个左二副护军的职位，没有爵位。不过尉迟恭表面没有显示出任何不满。
铁纲靖猜想李渊对其还是心存猜忌，毕竟尉迟敬德曾经在宋金刚手下把唐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这在李渊心里，多半是当作一段耻辱。
没有参与治国理政的李世民则稍显失落，加上无战可打，由于是府兵制，士兵也被遣回家种地，等到打战时再征募回来。不过他还是留下精锐中的精锐——一千人的玄甲军，其中两百人作为天策府侍卫和府兵，其余八百人秘密养在长安城外。
日子平淡，曾经的晋阳四少有时也会聚在一起热闹一下。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虽然一直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但对比秦琼等人，能力不算突出，所立的战功也不如他们。不过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给的职位是比部郎中，爵位是上党县公。至于侯君集，则是车骑将军，爵位是全椒县子。
那天见面时，铁纲靖还打趣侯君集：“我是公爵，你是子爵，公对子，相当于爷爷对孙子，大两辈，以后见了我要叫爷爷。”
侯君集气得满脸通红，但想着自身职位这辈子可能也不会超越铁纲靖，最终只能憋着，没有回嘴，只是打了一个哈哈，算圆场过去。铁纲靖瞧着无趣，对方不接招，没有抬杠下去的动力。
晋阳四少都是奔三的人，除了铁纲靖，其他三个已成家立业，曾经的风华正茂成长为身经百战的成熟刚毅。四人难得一聚，回忆起十年前的青春年少，声音也变得年轻许多。
第246章 震惊的答案
从年少纵谈到沙场征战，晋阳四少越说越是意气风发。侯君集还趁机拍李世民马屁，道：“要说最令人痛快的事情，就是跟随秦王在窦建德阵中冲杀几个来回，看着敌人一个个倒在长槊之下，跪地求饶，实乃大快人心。而秦王的英勇让我尤为钦佩，不仅冲阵在前，杀了几个来回后，竟然毫发无伤，这份胆魄和高超的武艺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冒进涉险，不是一个统帅该做的事情，秦王以后要以大局为重。”铁纲靖一是给侯君集泼冷水，另一方面是趁机劝导李世民。
李世民淡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必在意那么多。”
四人聊到最近朝政治理，长孙无忌感叹道：“可惜我等空有抱负，无用武之地。”
侯君集见此，愤愤不平道：“我等跟随秦王东征西讨，先后平定了西秦薛举、天兴刘武周、夏王窦建德、郑王王世充以及汉东王刘黑闼，这里面哪一个不是硬茬？若不是秦王和天策府上下齐心协力除掉这五王，我朝能如此安逸稳坐长安城？”
这倒是实话，若论唐朝最棘手的对手，除了突厥，就是上述五个了。至于南方的萧铣、辅公祏，虽说闹的动静不小，但实力和作战能力跟这五人相比不是一个量级的。所以虽说李靖和李孝恭平定了南方，但功劳比起李世民平定北方的五王来说，有着天差地别。
铁纲靖点头道：“难得君集兄说几句在理的人话。”
随着年纪渐长，他已没了抬杠的兴趣，但不知为何见到侯君集总是习惯性噎他几句。
侯君集似乎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理会，继续道：“秦王，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可是如今坐享其成的人却是太子。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车骑将军，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但是秦王你也要平白受此委屈，我是为你叫屈。”
李世民道：“父皇已封本王为天策上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已满足。大哥是太子，位在东宫，自古以来也是立嫡长子为储，将来由大哥继承大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王何来委屈？你们若是委屈，不用担心，有机会本王会外派你们出去任职，将来凭功绩自然能得到高升。”
长孙无忌不甘心，小心试探道：“秦王，事情并不能就此下定论，前朝隋文帝就是废了前太子后改立炀帝为太子。论当今朝廷，谁的威望能有你高？难道你甘心就此屈人之下？”
“啪”一声巨响，李世民终于怒了，一掌拍在酒桌上，道：“好呀，原来你们两个心怀谋逆，还想拉本王下水，陷害于我，本王今日就将你们扭送朝廷，听候发落！”
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见此，急忙跪倒在地，一人抱一个大腿，向李世民苦苦哀求道：“秦王，我俩是怕你受委屈，才说出此无心之语。我们今后再不提这话，还望秦王宽宏大量，饶过我们这一回。”
李世民蹬脚把他们两个踢开，怒道：“若不是看在昔日情分上，今日绝不饶你们俩，快滚，别让本王看着生气！”
两人得到大赦，不敢逗留，急忙灰溜溜而去。铁纲靖看着好笑，在他读的小说和看的电视剧中，玄武门之变可没有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的事，非要在这里凑热闹，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惹李世民生气，活该挨批。
不过见李世民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提这个事情，便道：“殿下，你消消气，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也准备撤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可是才起身要走，却被李世民叫住，问道：“老铁，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铁纲靖只得重新坐下，道：“殿下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世民道：“你说我父皇之后，是我接任大统之位？”
“千真万确！有首词，我记不太清楚，说什么秦皇汉武，说什么唐宗宋祖，其中唐宗就是指你唐太宗。”铁纲靖这个学渣从来不背课文，只能模糊说个大概。
“原来我的庙号是太宗。”李世民点点头，转而想想不太可能，又问道：“那我是如何登上帝位的？难道我大哥突发事故，镇守边境时被突厥所杀，或者生病暴毙之类？”
“非也非也。”铁纲靖情不自禁抖出《天龙八部》中包不同的口头禅，道：“你大哥既非被突厥所杀，也非生病暴毙。”
李世民急问道：“那是为何？”他虽说一向对掌控自己的命运颇为自信，但对未来仍然忍不住好奇之心，何况这与他的帝位紧密相关。
铁纲靖揭开谜底，道：“那是你发动了‘玄武门之变’，杀死了你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然后才得以接任大统之位。”
“我杀了大哥和四弟？我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世民被这个答案震惊了，右手用力紧紧扶着酒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未曾想过会这个结局。
见李世民许久不说话，铁纲靖不忍心，说道：“秦王，你是逼不得已，只因你大哥和四弟一直联手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若是不出手，终究会死在他们手上。你是一代雄主，遇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一定要早作打算，以免自己陷入被动和绝境，若是顾念兄弟之情，只怕遭殃的是你自己。”
李世民缓慢地点点头，良久才道：“我明白，前两天他们就想对我动手。”
“啊？”这下轮到铁纲靖惊讶了，道：“他们动作这么快！”
李世民这才把原委说出来，原来前天晚上，他随李渊前往李元吉的齐王府，听到李元吉室内有动静，似乎是兵器撞击到墙壁的声音。他又注意到李建成和李元吉之间鬼鬼祟祟的眼神来往，料知必有异常，担心出事，便紧紧跟在李渊左右，不离一步，直到最后和李渊一起离开齐王府。
后来，李世民派人私下探查，才发现李元吉早已和李建成密谋要除掉他。那晚上李元吉已在室内埋伏好了护军宇文宝，伺机刺杀李世民。李元吉本要动手，但被李建成摇手劝止。
第247章 告变
等李世民随李渊离开后，李元吉对李建成怫然道：“我不过是为兄长你着想，帮你除掉争夺储位的强大竞争对手。我这么干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一切都是为了你。”
李建成解释道：“父皇在场，四弟难道就不投鼠忌器吗？父皇已老，倘若因此受惊，我们兄弟俩可就犯了大罪。我看二弟始终紧跟在父皇身旁，显然是有所察觉，因此颇为警醒。他武艺不弱，倘若刺杀不成，父皇见到我们兄弟相残，必然怪罪于我们兄弟，到时废黜我太子之位，等于是把皇位拱手相让给二弟。我们万万不可鲁莽行事，除掉二弟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父皇完全不会怪罪于我们兄弟，这样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一番话说得李元吉心服口服，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这些事情经过还是李世民安插在李元吉身边的亲信转述给李世民听的，铁纲靖听后，对李世民又是增加了几分佩服，原来他早已做了准备。既然在李元吉身边安插了亲信，那多半在李建成身边也安插了亲信。
后面发生的一件事情印证了铁纲靖的想法。
李建成暗中擅自招募了长安及四方骁勇之士两千余人为东宫卫士，分别屯在左、右长林，号称“长林兵”。又暗中派遣右虞侯率可达志前往幽州，让燕王李艺发幽州精骑三百，安置在东宫东面的各个坊市中，准备用他们来补充在东宫担任警卫的低级军官。结果被人告发，李渊重责了李建成，下令解散长林兵，把可达志流放到巂州。
这些已经表明李世民已开始对李建成伺机采取反击。只是这些事情铁纲靖并不知情，看来李世民还是非常了解铁纲靖，知道他并不擅长这类谋略。
铁纲靖也不怪李世民，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勾心斗角这类事情，他身边的古人几乎都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虽说李建成暗中蓄积骁勇之士受到重责，但李渊对他仍然颇为信任。在武德七年四月，进入初夏时节，李渊前往玉华山的仁智宫游玩，命李建成在长安居守，监理国政，李世民和李元吉则跟随李渊一起。当然随行的还有裴寂、封德彝等大臣，以及不少妃子，其中包括张婕妤、尹德妃等。
张、尹二妃正是当年在晋阳起兵之前主动献身给李渊的两位妃子，从那后傍上李渊实现了飞黄腾达。
至于李玄霸，自从窦建德被杀后，他和李渊是相互不待见，李渊甚至禁止他入宫，因此他并没有随行。
那李渊年近花甲，武德七年时已是五十八岁，在那个时代算是高龄。他自己精力也渐渐不济，时常离开长安四处游玩，放松心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培养李建成的治国理政能力，让他做好接班准备。
可李渊正在仁智宫度假，忽然东宫的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来到仁智宫向李渊告变，称太子李建成勾结庆州都督杨文干，趁皇上不在京都之时，举兵起事，表里相应。
李渊一听，大惊，玉华山离长安三百余里，而庆州到长安不过两百多里，若太子果真与杨文干内外勾结，只怕他是回不了长安。
他仍然难以置信，问道：“何以为证？”
尔朱焕、桥公山取出一套制作精良、价值不菲的明光铠甲呈上，道：“回禀陛下，此乃太子命我等送去给杨都督的铠甲，他们还约定，见盔甲即刻起兵。”
联想起此前李建成私自招募勇士，李渊大怒：“朕还没死，他就等不及了，即刻下诏召李建成来见我。”
于是一道手诏快马加鞭送到李建成，不过手诏中没有提杨文干之事，而是称要在玉华山狩猎，命李建成同去，父子四人来一场竞技，看年迈的父亲雄风犹在，还是三个儿子年轻胜出。
李建成不明真相，接到手诏，惶惑不已，他一离开长安，朝中无人监国，李渊不可能以狩猎这种小事情召他过去，必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情，而且对他极为不利。
恐惧不安的他急忙召集东宫谋士聚在一起商议，太子舍人徐师谟竟然劝道：“圣上此前重责太子，如今太子不在圣上身旁，只怕是秦王在圣上耳旁中伤太子。而且我听闻秦王此次随行，带了重金，用于厚贿各个妃子，这些妃子再受秦王指使，在圣上枕边吹一些歪风邪气，只怕太子此行凶多吉少。我等岂可坐以待毙，不如据城兴兵，趁机称帝。”
一旁的太子洗马魏征急了，道：“太子，万万不可行此下下之策。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归心，若就此兴兵，无异于跟天下作对。况且秦王能征善战，军中威望极高，手下又是猛将如云，我等兴兵，只怕是正中秦王下怀，试问我等如何是秦王的对手？这无异于是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李建成点点头，越发焦虑了，道：“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魏征道：“为今之计，只有贬损车服，摒弃随从人员，只身向圣上谢罪。再拜托左仆射裴寂、张尹二妃等共同为太子求情，他们三人与圣上情非一般，或许有很大机会能挽回圣上的心。”
李建成别无良策，只得快马加鞭动身前往仁智宫，在离仁智宫六十里外，把随从官属全部留在毛鸿宾堡，只有十余骑护送他到仁智宫。在前往仁智宫的路上，早有他安插在李渊身旁的人把事情原委说与他知道，把他吓得魂飞天外，瑟瑟发抖。
等到镇定心神，他将十余骑留在宫外，只身往见李渊，匍匐在地，叩头谢罪，哭泣道：“父皇，冤枉啊！儿臣确实是有送杨都督一副明光铠甲，但绝无也绝不敢有造反之心，还望父皇明察！”
李渊生气不理会，李建成便一直使劲磕头，把地板磕得“咚咚咚”响，没过一会便头破血流，染红周边一大块地砖。
见李建成兀自不停，重视亲情的李渊终究心软了，怒道：“你且歇着，待朕安排停当，再找你问罪。”命人将李建成看押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
第248章 李渊的承诺
李建成毕竟是太子，李渊处理得还是非常谨慎，派出司农卿宇文颖驰往庆州，召杨文干前来对质。可是宇文颖一去不返，紧接着传出杨文干举兵造反，围攻宁州，并称要营救被扣押的太子李建成。
这等于坐实了李建成和杨文干勾结造反之事，李渊盛怒，暂时下诏命附近的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前去平叛。
随后，李渊召秦王李世民商议如何平定杨文干的叛乱，李世民道：“杨文干不过是小小竖子，竟敢做出狂妄叛逆的勾当，想来其府僚已将其擒下诛杀。若是没有，只需派一员大将讨伐即可，不足为惧。”
李渊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杨文干造反之事背后有太子的支持，他打着太子的旗号，只怕响应的人众多，还是应该由你去征讨，等你功成班师，朕便立你为太子。建成虽犯下大错，但朕不能效法隋文帝诛杀自己的儿子，到时就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建成若能安心向你臣服，你便成全他，让他终老。若是不肯向你臣服，你要讨伐他也是易如反掌。”
一番话尽显老父亲的良苦用心。
李世民听到李渊承诺立他为太子，心中暗喜，不过脸上不动声色，道：“儿臣听从父皇安排。”
因仁智宫在山中，李渊担心周边盗兵响应杨文干，突然发难，夜里率宿卫队南出山外，行了数十里，太子东宫的官署将士也相继前来会合。李渊命所有将士以三十人为一队，分兵围守，保护众人安全。一夜无事，第二天，李渊才率众人返回仁智宫。
此时，宁州警报已似雪片般到来，初说被围，继说被陷。李渊不断催促李世民加快召集人马速速出兵。
李世民不再停留，率兵出征，同时在宁州附近州县发出征募令。
却说仁智宫内，东宫太子的僚属运作如何解救太子和洗脱太子身上的嫌疑，不断有人李渊跟前求情，包括齐王李元吉等人。
其他人倒还罢了，张尹二妃吹的枕边风是把李渊吹得晕晕乎乎，还有那个与李渊情比金坚的CP裴寂。
那日两人下棋斗酒，张尹二妃陪侍在侧，裴寂是趁机劝说李渊：“陛下，臣窃以为太子勾结杨文干造反之事必有隐情。”
李渊放下手中的黑子，问道：“何来隐情？”
裴寂道：“陛下，你想一下，如果太子联合武将造反，为什么不联合李艺、刘弘基等能征善战的名将一起造反，而只是联合一个威望不足的庆州都督杨文干就敢造反，那岂不是自取灭亡？一个小小的杨文干又岂是秦王的对手的。”
一旁的张婕妤一边给李渊揉着大腿，一边嗲声嗲气道：“就是嘛，陛下，难道你认为太子是一个傻子，犯这样的错误？”
另一旁的尹德妃也附和道：“对啊，陛下，你想一想，他是太子，是储君，迟早要继承大位，又怎么会冒这种毫无胜算的风险？”
李渊一听，似乎有点道理，道：“可是他送明光铠甲给杨文干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太子在朝中外联武将，确实应该责罚。”裴寂指出太子错处，接着话锋一转，道：“但太子这么做，其实也是为将来打算。”
“打算？勾连武将，分明是打算造反！”李渊重视亲情，但也痛恨亲情被背叛。
裴寂道：“陛下，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你想想，秦王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敌，可说是一呼百应，而且手下猛将如云。太子暗中与武将搞好关系，无非是为将来的帝位更安稳，不至于受制于秦王。因此，他送明光铠甲给杨文干，顶多算是收买，绝无造反之意。”
李渊道：“那何以太子的部下尔朱焕、桥公山说他造反？”
裴寂道：“这将他们两个叫来一问便知。”
当即张尹暂且退避，命人传唤尔朱焕、桥公山。两人不明就里，战战兢兢跪倒在李渊面前。
李渊问道：“太子让你俩送明光铠甲给杨文干，可曾约定杨文干起兵造反？原话一字不漏给朕从实招来，若有半字虚假，诛你们九族！”
尔朱焕、桥公山听后，吓得浑身颤抖，磕头不已，回道：“回禀陛下，我们绝不敢欺诳陛下。当日太子命我俩送明光铠甲给杨都督，说是让杨都督招募壮勇之士暗中送往东宫，不曾明确说造反。”
李渊一听，怒道：“岂有此理！前些日子已招募勇士责罚他，没想到他还瞒着朕继续招募，摆明是想犯上作乱。”
裴寂急忙道：“陛下息怒，臣觉得太子招募勇士多半是为了应付秦王的玄甲军。听闻秦王的玄甲军充作侍卫，若是对太子不利，太子凭何应对？所以，太子做法虽不妥，但情有可原。只是这两人凭什么就断定太子是造反，前来告变？”
李渊听后朝下面断然一喝，道：“快说，你俩本是太子之人，为何前来告变，受何人指使？给朕一一招来！”
尔朱焕、桥公山吓得浑身战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颤巍巍道：“回禀……陛下，我俩接到太子的命令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心中非常害怕，于是跟人商议该如何办？”
“跟何人商议？”李渊喝问道。
“是……跟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商议的。”
李渊一惊，道：“天策府的人参与其中，他说了什么？”
尔朱焕、桥公山道：“他说太子此举分明是想造反，让我俩万万不可自作主张，应该上奏陛下，由陛下定夺。”
裴寂道：“杜淹此人狡诈，鬼主意多，既然是他唆使的，这事就明明白白了。”
李渊点点头，道：“你俩且下去听候发落。”
陷入沉思的李渊良久才道：“既然不是约定造反，那为何宇文颖前去传召杨文干，杨文干不敢前来，反而扣留宇文颖，然后起兵造反？”
裴寂也不解，道：“只怕宇文颖受人唆使，假传诏令。”
“你是说受秦王唆使？”
“也不能就此断定是秦王唆使，一切等宇文颖回来就真相大白了。”裴寂不敢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下余地。
第249章 暗流涌动
李渊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李建成虽然犯错，但对一个父亲来说，不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若果真如裴寂所说，李建成这么做是为了防备觊觎太子之位的弟弟，也算是情有可原。他心中担忧的是这兄弟俩矛盾激化，兄弟相残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至于如何处理此次事件，他心中已有数。他已是一个老人了，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数日之后，他放出李建成，仍旧遣送李建成回京师居守。
李建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惊无险回到长安。事后自然是重金酬谢裴寂和张尹二妃，对魏征也是越发器重。
却说杨文干攻陷宁州后，又驱赶吏民出城，占据百家堡。可是随着李世民率大军赶到宁州，杨文干部众顿时毫无斗志。李世民在他们心中高山仰止，是一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他们哪里敢与李世民战斗，当即崩溃散去。而杨文干也被麾下所杀，砍下头颅，进献给李世民。
李世民不费吹灰之力即平定了杨文干叛乱，他还搜捕出宇文颖，也不押送至长安，将这样一个李渊派出的使者就地诛杀。
平定叛乱虽然迅速，但一来一回，也用了两个月时间，等到李世民班师回朝已是七月份。
李渊对他慰劳了一番，既不问宇文颖被杀的事，也不提当日承诺立李世民为太子的事情。李世民见李建成安然无事稳坐在东宫，料想李渊改变了主意，也不敢出言提醒，以免李渊猜忌他觊觎太子之位。
第二天，李渊邀李建成和李世民相聚，责备他们兄弟不睦，但不说具体原因。兄弟俩也不辩解，对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过了几日，一道诏令下来，将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一并流放到巂州。显然对于此次杨文干造反事件，李渊是对李建成和李世民各打五十大板，算是对两人的一个警告。
告变的尔朱焕、桥公山则是无端端失踪，也无人追查，铁纲靖猜想是被李建成所杀，毕竟这两人背叛了东宫。
李世民对李渊在仁智宫为何改变主意进行调查，得知是裴寂和张尹二妃背后劝说的结果。他对这三人虽然痛恨，但又无法收买他们，因这三人是李建成的忠实支持者。
铁纲靖了解事情经过后，劝李世民道：“殿下，圣上心太软，若是指望他废掉太子李建成，只怕是没希望的，还是得我们自己主张，设法除掉太子。此次事件，明眼人都看出来，你和太子的矛盾已经激化，以后可谓是步步凶险。玄武门之变是记载在史书上的既成史实，是不会改变的，希望殿下早做准备，莫因一时犹豫失去了良机。”
李世民道：“我明白，心中自有打算。”
至于东宫那边，也料到此次事件是李世民在背后谋划，也在暗中加紧准备对付李世民。最性急的是齐王李元吉，对李建成道：“大哥，何必啰嗦，派人刺杀他不就行了。刺杀不成，就下毒，总有一种办法能置他于死地。”
李建成摆手道：“此事不可急躁，若是二弟暴毙，父皇一定会追究到底，到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谁也捞不到好处。”
到底是比其他兄弟年长，李建成行事颇为稳重，有李渊之风。当年李渊晋阳举兵起义之前，也是做了充分准备。但李元吉对此颇为不屑，他更倾向于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只不过李建成是大哥，以后自己还得倚仗他，只好暂时依从。
杨文干事件平息后，李唐境内回复了平静，但是长安城内却是暗流涌动，朝臣们从这次事件中已看出，太子和秦王的矛盾明朗化，只怕以后两人的明争暗斗会此起彼伏。
李渊这年纪，在平常人家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但是现在却要为两个儿子内斗头疼。当初他即位称帝，想的是太子建成在内辅佐他治理朝政、处理国事，秦王世民在外征讨扩大版图，效果显著。只是如今李世民功劳巨大，军中威望极高，手下有一群能臣干将，与太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说实话，这一局面还是他自己亲手酿成的，可惜现在后悔已晚了。
看似风平浪静的长安城，李渊其实内心颇为焦虑，寻思去哪里巡幸散散心，可那突厥在刘武周旧臣苑君璋的引领下侵掠不断，半个月时间，先后入寇朔州、原州、陇州、并州等地，原州、陇州都是关中重镇，突厥若是再深入关中，就要杀到长安了。
突厥的侵掠，让李渊越发烦忧，天下刚平定，正处于息战止兵的休养生息阶段，此时不宜跟突厥发生大规模冲突，一则实力上不允许，二则人力物力上也跟不上。
他已年老，没有当年与突厥作战的雄风，便召集几个大臣商议，裴寂便道：“突厥贪婪，之所以毁盟弃约、反复无常，而屡屡入寇关中，无非是因为子女玉帛皆在长安，意图劫掠。若是烧毁长安，我朝另选地方建都，胡寇见无利可图，自然宁息，不再入侵。”
太子李建成也颇为赞成，道：“突厥兵强马壮，不宜与之硬碰硬。关中以北没有天然屏障可以阻隔突厥，儿臣认为秦岭山高险峻，不利于突厥骑兵发挥优势，迁都到秦岭以南是一个上佳的选择。”
其他几个大臣是纷纷附和，表示赞同。萧瑀虽知迁都大事不可轻易下决定，但见众人一致同意，便不敢出声劝谏。
李渊听后，深以为然，派出中书侍郎宇文士及越过终南山，前往樊州、邓州等地，寻找宜居之地，计划迁都。
李世民听闻消息，急忙来到李渊寝宫劝谏道：“父皇，戎狄之患，自古有之。父皇以圣武龙兴，光宅中夏，精兵百万，所征无敌，为何因为胡寇侵扰边境，就遽然迁都逃避，难道不怕贻四海之羞，为百世之笑乎？”
李渊脸露不悦之色，道：“战乱日久，需要休养生息，如今国力未复，凭何抵御突厥侵扰？”
第250章 李世民的救星
因害怕突厥侵扰而迁都，毕竟是一件羞愧之事。李世民直接掀开遮羞布，令李渊感到难堪。
李世民道：“汉朝霍去病尤立大志灭掉匈奴，儿臣请命守备边防要地，只要父皇给儿臣数年的时间，必能绑缚颉利可汗到殿前谢罪。若儿臣边防守备不力，到时再议迁都也未迟。”
李世民的统兵作战能力是有目共睹，他若镇守边境，突厥必难突破。
听了此语，李渊有些摇摆不定，沉思良久才道：“此法也可一试。”当即下诏召回宇文士及。
可是在第二天上朝之日，李建成听闻取消迁都，便阴阳怪气道：“当年樊哙打算率十万兵马横行匈奴中，秦王之言该不会与樊哙相似吧？”
李世民道：“当今形势与昔年汉朝各不相同，用兵之道也不同，樊哙小儿，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假若给我十年时间，必然平定漠北，绝无虚言！”
李渊制止了他们的争论，怕再闹下去被朝臣看笑话，而且有些事情不宜公开在朝堂说。
退朝后，李建成联合裴寂、妃嫔一起中伤李世民，说：“突厥虽然屡为边患，但得些贿赂即刻退兵。如今秦王外托御寇之名，实则是想总揽兵权，只为成就其篡夺之谋，陛下奈何不察？”
李渊本想到过这一层，但认为李世民不至于做得那么绝，现在身边人不断中伤李世民，心里也打起鼓来。最后是既没有派李世民守备边境，也没有再提迁都之事，似乎是一碗水端平，维持两个儿子之间的平衡。
这日，李渊校猎城南以解忧愁，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皆随从，太穆窦皇后的四个儿子中只有不受待见的李玄霸没有参加。
在校猎场，李渊命三个儿子驰射角胜。李建成牵出一匹胡马，此马体型壮大而矫健。他对李世民道：“二弟，此马甚是神骏，一跃能超数丈宽的山涧，只是喜欢尥蹶子。你是爱马之人，又善骑射，不知可有胆量试乘？”
李世民是艺高人胆大，笑道：“这有何难？”一跃上马，驰射校猎场。
正当他驰骋逐鹿，身下坐骑一个急刹，向后尥蹶子。好在他颇为警觉，一旦发觉坐骑失去平衡，便一跃下马，傲立于数步之外。等胡马站定了，他再一跃而上。可是坐骑没过一会儿，又是尥蹶子，或者直接摔倒。好在每次李世民都警觉，跃下马稳稳站定。如是再三，都没有伤及李世民。
李世民转头对旁边一同校猎的宇文士及说道：“他想借这匹胡马来杀害我，只是死生有命，又岂是暗算所能致死的？”
李建成的胡马几次也没有伤及李世民分毫，又听闻李世民的话，不觉失色。
等到校猎结束，李建成又托妃嫔向李渊饶舌，诬陷李世民，说：“秦王自言他是天命所归，将为天下之主，又岂有浪死的情理？”
李渊闻言大怒，他本就对李世民心生猜嫌，此刻他尚在位，李世民竟敢说出这种话，令他如何不怒？
当即先召李建成、李元吉入宫，然后再召李世民，当面训斥道：“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为何你非得求此位，还如此着急？”
这句话吓得李世民匍匐在地，免冠顿首，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想法，更不曾说过这类话。父皇若不信，请父皇下诏，令法司案验。”
李渊怒火不解，正思量该如何处置李世民，忽然一内监急匆匆进来，奏道：“禀告陛下，突厥大举来犯，前锋已感到豳州。”
“豳州？！”李渊大为惊恐，愣在原地。
豳州在长安的西北方向，距离不过百余里地。突厥大举来犯，目标自然是长安，以突厥骑兵的行军速度，长安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但对李世民来说，这突厥来的恰是时候，堪称是他的大救星。
李渊看着底下匍匐在地的李世民，明白若要抵御强大的突厥非他不可。当即打消怒意，由怒容转变为笑容，慰勉李世民，命他戴好帽子，扎好腰带，起身一同商议如何守备事宜，问道：“突厥举国来犯，二郎可有好主意？”
李世民戴正帽子，道：“父皇，火来水淹，兵来将挡，儿臣愿出去与突厥小儿一战！”
李渊喜慰道：“好！元吉可随同前去，可战便战，可和便和，由你自由裁夺。”
李世民领命而去，当即用了一天时间调集将士，天策府诸猛将以及李玄霸、铁纲靖等一起出征，李渊亲自在兰池为李世民、李元吉等饯行。
将要抵达豳州，派出的侦骑已探明突厥连营百里，气焰极盛，大有一战席卷天下之势。李元吉听闻后心生惧意，李世民则是命侦骑再行探明，得到的确切回报：“颉利、突利二可汗，举国入侵，所率将士确实有数十万人。”
此次出征，唐军是仓促集结，只调集了数万兵马。且此时正处于关中雨季，连日下雨，导致粮运阻绝，士卒又久苦征役，疲敝不堪，形势对唐军颇为不利。
军中上下都充满忧虑，连铁纲靖也不知如何应对，他搜寻了一遍脑海中的演义小说、电视剧，似乎没找到有应对突厥大军的良策。
但李世民颇为从容，道：“此次两酋同来，本王自有法子破敌，你们不必多虑。”
于是驱军前进，直抵豳州，然后筑垒挖壕，加强防御工事。
唐军与突厥大军相遇于豳州，双方勒兵将战，有一触即发之势。第二日，颉利可汗率铁骑数万，掩至城西，列阵五陇坂，一个个身背弓箭，手中长矛的矛尖发出刺眼的光芒，昂然待战。
唐军将士见这阵势颇为震恐，李世民对旁边的李元吉说道：“今日虏骑仗势而来，我军不可露怯，应当与之一战，你能与一同前往否？”
李元吉一听，这等于是叫他去送死，当即大惧道：“虏骑阵势如此，岂可轻易出击？万一失利，无异于送死，悔之晚矣！”
第251章 智高一筹
就连铁纲靖也颇为不解，以李世民以前常用的战术，此时应该坚壁不出，然后待突厥气势衰竭、将士疲敝时再行出击，大举进攻，一击必胜，为何此次面对突厥强大的骑兵要主动出击？
正在他疑虑间，却听到李世民对李元吉道：“你不敢随我一同出击，我自当独自前往，你留在原地观看吧。”
说毕，李世民即带领百余骑，尉迟敬德、李玄霸、秦琼等一同前往，驰诣虏阵，铁纲靖和李元吉等留在营中，观看形势，伺机而动。
李世民驰到颉利可汗阵前，对颉利大声呼语道：“我朝本与可汗和亲，为何你不仅背负前约，还深入我地，侵扰我民？我乃秦王李世民是也，可汗若想战，速速出来与我相斗；你若是率众来战，我也不怕。我手下虽只有百骑，但个个骁勇善战，足以抵挡你等万人。”
颉利见李世民不过百余骑，说话如此有胆气，一时间揣测不透其话中的真实含义，心想李世民用兵向来诡诈，此次轻骑前来，多半是诱敌之计，因此笑而不答。
见颉利果然中计，李世民内心暗喜，转头看见突利自为一队，与颉利隔一条沟水，两队成犄角状，相互守望。
他转而派遣骑将驰往突利阵前，大声道：“你前日与我同盟，本已约定有急难必相救，今日你反而引兵前来攻我，奈何不顾念我们之间的香火情谊？”
此话自然清清楚楚传到颉利可汗的耳中，而突利摸不清李世民的用意，也是寂然不应。李世民又故意驰至沟旁，将渡沟水。
那颉利已然动疑，见李世民率百余骑就敢轻出，又闻与突利有香火之情，怀疑突利与李世民暗中结谋，怕对己不利，急忙派人上前制止李世民渡水，道：“秦王无须渡过沟水，我本无他意，正是要与秦王你重申盟约，加固友谊。”
李世民勒住坐骑，回道：“可汗既然是重申盟约，只需派遣一名使臣前来我朝，就已足够成事，何必率数十万大军举国来犯？可汗若要战就战，若要和就给我即刻退兵！”
这番话得势不饶人，颉利见这气势，料想唐军必有阴谋或设有埋伏等狡诈之计，于是引兵稍微向后退却，以示诚意。
恰在此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暂无停歇的迹象，双方便各自引兵回营。
营中的铁纲靖看得是双手直冒汗，神经紧绷，见李世民有惊无险地安全回营，这才放松下来，为李世民的胆识策略所折服。
他扶着李世民下马，道：“秦王智高一筹，又有非凡的气魄，我等是佩服万分。可我不是很明白，为何你能断定颉利会退兵？”
李世民卸下盔甲，笑道：“颉利、突利两人，名为叔侄，实则相互猜嫌。突利是始毕可汗之子，但是始毕死后，可汗位置是传给弟弟处罗，处罗死后，可汗又是传给弟弟颉利，兄弟相传，导致突利失去可汗大位，心中想必颇位不平。颉利原本怕突利心生嫌隙，所以令他镇守东方，也封他为可汗。今日，他俩联兵来此，我正好利用他俩人相互猜嫌的事情做文章，若只有颉利单独领兵前来，反而不好办。所以今日别人虽怕突厥，我却不怕。你们无人敢前往，我独自前往也无甚风险。”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他为这次突厥入侵做了很多功课。
颉利和突利的关系，铁纲靖是知道的，但从未想过在这上面做文章。而且别人使用反间计一般是在暗中离间，只有李世民偏偏是当着颉利、突利两人的面公然离间，结果两人皆中计，这份心思可说是绝了，可以说是把心理战术用到了极致。
此后是连日大雨，突厥与唐军相安无事。枯坐营中的铁纲靖闲极无聊，可是大雨导致校场无法训练，他曾经偷学王伯当的一手三箭最近悟出一点心得，冒着雨在校场练了一会，可惜大雨影响准度，最后只能望雨兴叹。
而手中的弓箭沾了点雨水，筋胶有一些松懈，又得想办法弄干，或者重新粘筋，让他心生烦恼。
他手中忙着这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扔下手中的弓箭，去找李世民道：“秦王，好消息！”
连日大雨，李世民是窝在屋中研究如何破敌，见铁纲靖如此兴奋，便问道：“什么好消息？”
铁纲靖道：“突厥所凭恃的不过是弓箭而已，如今大雨连绵数日，他们是露天扎营，弓箭沾了雨水，筋胶必然松懈，弓箭也就用不成了，此时的突厥如飞鸟折翼，是我军进攻好时机。”
“哈哈哈……”李世民大喜道：“果然是好计策，突厥如飞鸟折翼，无从高飞，而我军却是快刀利槊，以逸待劳，乘此时出击，无往而不利，即刻召集将士们准备出击。”
当即齐集精锐，令将士们饱餐一顿，然后趁着夜色潜行而出，冒雨前进。同时又派人前往沟水另一边的突利说以厉害关系，突利听后欣然允诺。
颉利还算警觉，发现李世民率军骤然夜出，惊疑间急招突利前来商议，意欲出战与唐军决一雌雄。
不料突利却说不可，道：“大雨未停，运饷艰难，我军深入后粮食难以为继，即使战胜，也不能深入长安。何况我军弓箭连日来受雨水影响，已潮湿不堪，筋胶松懈，弓箭难以发力，凭此与唐军相战，一旦战败，只怕跌入万劫不复之境。况且素闻秦王用兵如神，此次夜袭我军，必是有备而来，我军贸然迎战，只怕吃败战的是我们。不如与他讲和，方是一个完全之策。”
颉利对这场大雨是极为痛恨，知己军处于不利一方，默然良久，终究还是应允了，派遣突利和特勤阿史那思摩来见李世民，请求和亲，李世民对他们是敞怀相待。突利又觉得自己的前途有赖于李世民的支持，趁机与其结为兄弟，李世民也示以恩义，彼此洽谈甚欢，双方定下盟约而去。
第252章 威名益著
突厥退兵，李世民也收军回朝。此次面对突厥数十万大军大举来犯，李世民不费一兵一卒，全靠计谋退敌，军中威望越发高涨。
铁纲靖向李世民道出了心中担忧，道：“秦王，你此次退敌后，威望再上一个台阶，只怕圣上和太子对你猜忌越发厉害，料想他们会不择手段打击你，甚至取你性命！”
李世民傲然道：“想取本王的命，没那么容易！”
铁纲靖道：“还是小心为上，我们应该尽早发动‘玄武门之变’，先发制人。”
李世民摇摇头，道：“此事不可心急，我自有主张。”
过了几日，突厥遣阿史那思摩入朝觐见，李渊热情招待，并引起到御榻，慰劳再三，还封他为和顺王。
阿史那思摩拜谢，逗留几日要回去复命，李渊便诏令左仆射裴寂一起至突厥答聘，准许突厥互市，裴寂代表李唐与突厥修好后便回朝复命。
可是那反复无常的突厥可汗，八月才与唐朝修好，到九月底即派兵入寇绥州，好在出击的将士数量不多，被镇守绥州的都督击退。
此后，颉利可汗是彻底展示了其反复无常的性格，一会派兵侵扰唐朝边境，一会又派使者前来讲和，请求互市。
突厥如此反反复复，把李渊气得就差吐血。当初南北平定后，他以为天下大定，不需要那么士兵，于是罢十二军，遣返他们回去农耕。可如今面对突厥频繁入寇，李渊下诏重置十二军，简练士马，商议大举进攻突厥。
如此折腾下来，已是武德八年六月。这日，边境传来颉利可汗亲率大军入寇灵州的消息，李渊不觉动怒，对侍臣道：“突厥狡诈，又贪婪无厌，朕将御驾亲征，征讨突厥。往时通使突厥，本朝以国礼相待，所通书信皆用国书，从今日起对突厥不再用国书，全部用诏敕！”
一面命人草拟诏敕，质问突厥何故屡屡侵扰唐朝边境，一面又命右卫大将军张瑾为行军总管，中书侍郎温彦博为行军长史，抵御突厥。
颉利可汗一见来信由国书变成了诏敕，如何忍受得了？想当初李渊晋阳起兵之时，那态度相当于是向始毕可汗俯首称臣，后来李渊称帝后，但与突厥通使，皆用国书，语气也是毕恭毕敬。现在骤然由国书变为下行文诏敕，一向骄矜自大的颉利可汗自是暴怒不已。
当即发兵分军入寇灵州、相州、潞州、并州、沁州、韩州、朔州等州，霎时间边境的紧急军情像雪片一样不断飞往长安，一个个都是告急求救援。其中代州都督与突厥战于新城，失利而回。
李渊这下心慌了，一时的冲动惹来边境各州军情危急，急忙命秦王李世民出屯蒲州防备突厥，又下诏把在南方的安州大都督李靖调到边境，出屯潞州道。此外，命行军总管任瑰屯太行。李世民和李靖是唐朝最能打战的两位战神，加上任瑰的军事能力也不弱，三人防御突厥，李渊心中才算是稍稍放下心。
可是李靖才刚到潞州，却见张瑾只身前来投奔，一问之下，原来颉利可汗亲自率领数十余万大军大肆侵掠朔州，张瑾和温彦博率军前来救援，与突厥战于太谷，结果全军覆没，只有张瑾逃脱，行军长史温彦博被突厥掳去。
李靖听张瑾讲述敌情后，见突厥气焰甚高，急忙行文至李世民和任瑰处，与他们约好三路齐进，合力夹攻颉利可汗。
李世民正打算率军出发，忽然颉利可汗派出使者前来请和。原来颉利见李世民和李靖一起前来征讨他，李世民的厉害他已见识过了，又打听到李靖用兵神鬼难测，心想与他们战斗未必讨得到好处，便派人请和。
李世民对突厥来使义正辞严的诘责道：“颉利反复无常，时战时和，实乃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
骂得来使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只是低声下气请秦王息怒。
李世民这才道：“既然要请和，且先速速归还我朝温彦博，方可罢兵议和，否则本王率三路大军，围剿颉利，令他身死异乡，回不去大漠。”
“秦王殿下，只是贵国温长史当日深陷乱军，不知所踪，我等还道他已和张总管与秦王你会合了，还望秦王殿下明察。”突厥来使不停作揖辩解。
当日张瑾所属部众确实全军覆没，只有张瑾只身逃回，无人对证。李世民将信将疑，道：“温彦博确定没有被颉利扣押？”
“确实没有！”突厥来使回答的斩钉截铁。
其实颉利查探得知温彦博是皇上近臣，知道很多机要，因此逼迫他透露李唐的兵粮实情，但温彦博缄默不言，始终不开口。因此颉利便命人秘密把他押回大漠，流放到阴山苦寒之地受苦。
李世民当然不清楚突厥背后这些小动作，只是冷哼道：“姑且信你一次，若是发现你们欺骗本王，他日本王必将率大军直捣大漠，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不敢不敢……”
“嗯，你说本王不敢去大漠与你们相战？”李世民故意从对方话语中挑刺。
吓得那来使急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说我们绝不敢欺骗秦王殿下。”
对突厥进行了一番威慑后，李世民这才准许议和，然后是突厥大军悉数退兵。
李世民则是班师回朝复旨，只是他的威名益发显著，受到的猜忌也越深。
由于担心事情如此拖下去会发生变故，一日铁纲靖趁机又催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但李世民反问道：“那你可曾记得史书上记载的‘玄武门之变’是发生在何年何月何日？”
“这……”铁纲靖讨厌背书，也讨厌被历史上大事件发生的时间，即便是看小说和电视剧，对里面大事发生的时间日期也是统统忽略，因此被李世民一下问住了。
李世民冷哼道：“你既然不记得，又怎么知道现在是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机？”
铁纲靖这才道：“我只记得怕是平定刘黑闼后不久，你就发动了‘玄武门之变’。”
第253章 危机来袭
“玄武门之变”是兄弟相残，李世民对铁纲靖的记忆表示出不信任，因此说道：“老铁，你对史实的记忆常有差错，只怕你说的‘玄武门之变’也是你口中的什么小说杜撰出来的吧？”
“时间我不记得了，但‘玄武门之变’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历史课本上记得清清楚楚。”铁纲靖指天发誓。
李世民摇摇头，道：“好了，我知道了，权力游戏你不懂，我自有分寸，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此事你以后做到守口如瓶就行，不要给我添乱子！”后半句话态度明显变得严厉了。
印象中这是李世民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铁纲靖说话，他只得应允，悻悻而退。
权斗游戏上，铁纲靖确实是一个弱智，无知无识，不懂谋略，实在是给不了什么可行性建议。可若是让他干坐着等李世民行动，心里又放心不下。只是从李世民的态度来看，并不想他深度参与其中，显然是担心他会坏事，急得他有时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这是他首次体会到不被李世民信任、不被倚重的感觉，心中极其难受。闲极无聊，便到卫王府找李玄霸，却被告知人不在长安，说是出去找人了。
铁纲靖心中又是一凉，连李玄霸离开长安都不跟他说了，这还是当初死活都要跟着他、让他帮忙找宋江的李逵吗？
问府中人李玄霸找谁去了，却没人知道。铁纲靖只得嘀咕一声：“这么神秘？也不跟我说一声，翅膀变硬了。”然后怏怏回自己的府中。
可他才踏入家门，忽见魏征旋风般地迎出来，道：“刘司马，我等候你多时了。”
看着魏征笑脸如花，铁纲靖心里咯噔一下，太子府和秦王府势同水火，矛盾早已公开化，魏征此时来拜访他，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时还不清楚魏征的来意，铁纲靖只得笑脸相迎，道：“多日不见，魏洗马别来无恙。”
两人手拉着手进入铁纲靖的待客室，魏征才说道：“我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司马，太子求才若渴，对司马是钦佩已久，特派我来请司马去太子府中一叙。”
铁纲靖心中一凛，原来太子想收买他。他是一个直线思维的人，也不跟魏征这等聪明人绕弯子，当即拒绝道：“多谢太子抬举，只是本人忠于秦王，绝不会做出背叛秦王的事情。洗马，请回吧。”
魏征脸色阴晴不定，道：“司马，你我同是出身于瓦岗，我是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才来劝你。这天下终究是太子的，等到登基之日，到时秦王府的人再巴结太子就已经晚了。不如现在趁太子重视你，早日投入太子麾下，身居高位指日可待。”
听到这话，铁纲靖差点就脱口说出“皇位是秦王的”，好在他记住李世民的警告，及时住嘴。他对权斗游戏没兴趣，身居高位只会陷入权斗旋涡，以他这种低情商，又不懂权斗游戏规则，爬得越高只会摔得越惨。
因此他转而改口道：“当今圣上身体还好得很，太子登基还早着呢，到时再议也不迟。”
魏征道：“刘兄弟，太子府和秦王如今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不止，不过太子府有皇上支持，终究是要胜出。秦王府相当于是火坑，我是希望刘兄弟早日跳出来。”
太子府才是火坑，铁纲靖心中冷笑。不过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穿越身份，更不能暴露自己的预知未来能力。这世上知道他穿越身份只有李玄霸、李世民和花木兰。
他笑了笑，道：“那就祝太子早日登基，祝魏洗马早日封王拜相！至于我自己跳入火坑，即便是如刘文静一般身首异处，我也不会背叛秦王！”
魏征见铁纲靖如此顽固不听劝，只好摇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刘司马以后多保重。”
“你也保重。”铁纲靖回敬道。
望着魏征远去的背影，他冷冷道：“想挖秦王府的墙角，让我做出背信弃义的丑事，别做梦了！”
想想此事非同小可，太子府开始挖墙角，只怕除了他还会去挖其他人，得让李世民知道形势严峻。
第二天，他来到西宫秦王府，正要说此事，却见程咬金急匆匆闯进来，向李世民汇报道：“大王，大事不好，圣上已经开始对秦王府下手了！”
“下什么手？”李世民不解。
程咬金道：“大王，我今天收到诏令，命我离开都城，出任康州刺史，这分明是皇上和太子猜忌你功高，因此先从大王的手臂开始剪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对大王动手了。我已决定宁死不去康州，还望大王速速采取自全之策！”
铁纲靖也道：“殿下，他们做的可不仅如此，昨日太子府洗马魏征来到我府中招揽我，让我投靠太子府，我今日来也是要向你汇报此事。殿下，你可要早做打算，太子府现在分明是要把你身边的猛将谋臣一个个除掉。”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两人，道：“这是考验你们的时刻，就看你们立场坚定与否，若是你们贪图太子府荣华富贵，但去无妨，本王绝不强人所难。”
程咬金道：“大王，我等若要背叛你，断不会来向你汇报此事。大王尽管放心，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我程咬金是绝不会背叛你！”
铁纲靖道：“殿下，我更不用说了，你是明白我的心的。”
李世民点点头，道：“我对你们有信心，你们也要对我有信心，我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铁纲靖笑道：“殿下，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
三人相视而笑。
却说程咬金回去，立即装作重病，卧床不起，一时也去不了康州。铁纲靖则担心太子府的人会再来骚扰，干脆躲入卫王府，只是李玄霸还未回来，只好每天和来福玩玩石锁，练习一下从王伯当那偷学来的神技“一手三箭”。
可是才过了几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令秦王府府僚越发有了危机感。
第254章 太子府发难
原来李建成和李元吉因为秦王府中猛将如云，意欲诱使他们为己所用，他们尤其是对尉迟敬德垂涎三尺。当初尉迟敬德空手夺下李元吉的长槊，令人震骇，要知道李元吉从小习武，非易于之辈。
两位皇子命人秘密将一车金银器送到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府上，并呈上一封书信，信中说什么“我兄弟二人盼望得到长者的照顾，并愿与你结成布衣之交，这点礼物是我们小小心意，加深我们的友谊，还望笑纳。”
想那李建成贵为国之储君，李元吉贵为齐王千岁，两位是身份尊贵的天潢贵胄，居然尊称尉迟敬德为长者，以如此卑辞厚币的态度来招揽尉迟敬德，可见他们对尉迟敬德的重视程度。
若是换作一般人，见两位皇子给这么大脸面，如此“诚心诚意”招揽自己，只怕是早已屁颠屁颠地接受了。
但尉迟敬德不是一般人，还是一个给脸不要脸的人，他直接拒绝道：“我尉迟敬德不过是一个蓬草为门、破瓮为窗的贫苦之人，遭遇隋末乱离之世，长期沦落到与朝廷对抗的境地，实乃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天幸得到秦王可怜眷顾，赐予我再生之恩，如今又成为秦王府的府属，恩同再造，我尉迟敬德唯有杀身以报答秦王。”
李建成派来的人听此话语，问道：“如此说来，尉迟将军是拒绝太子和齐王的美意了？”
尉迟敬德道：“我不曾为两位殿下立过寸尺之功，不敢平白无故接受殿下门如此厚重的赏赐。倘若我与两位殿下私下交往，那是对秦王心怀二心，成为一个贪图钱财、忘掉忠义之徒，试问这样的人对两位殿下有什么用？”
来人见尉迟敬德态度，只好将礼物抬回，回去向李建成、李元吉汇报实情。
两位皇子一听，当然是暴怒无比，彻底放弃了招揽尉迟敬德的心思。
只是收买尉迟敬德不成，两位皇子转而又用金帛等财物引诱右二护军段志玄，但秦王府的人对李世民极为忠诚，段志玄也是明确拒绝了两位皇子的收买。
忠心不二的尉迟敬德将此事告诉李世民，李世民道：“你的忠心如山岳一般无法撼动，即使堆金如斗，我也知道你是坚定不移的。不过以后但凡他们赠与你什么，你尽管接受，不必嫌弃！况且，与他们结交还可以暗中查知他们的阴谋，于我们有利，岂不是一个良策？若是现在这般拒绝他们，只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不过见太子府动作频频，对秦王府持续发难，李世民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准备出招，召集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铁纲靖一起商议对策。
铁纲靖道：“太子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一步步剪除殿下的羽翼，削弱殿下的实力，等殿下无反抗余地，再给予致命一击，到时想翻身就难了。”
李世民道：“这个我们都清楚，现在问题是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这就难住了铁纲靖，论谋划全局和权力斗争，他顶多算一个小学生。可是他又不能说发动玄武门之变，因为李世民警告过他暂时保密。
此时房玄龄道：“殿下，我与如晦曾探讨过此事，认为府中将士和谋臣多数来自山东，当初我们平定洛阳，留下温大雅镇守洛阳，不妨以洛阳为据点，就如当年圣上在晋阳时所做那般，暗中招兵买马，结纳山东豪杰，聚集势力，将来若是长安待不下去，我们可退往洛阳。”
生出另一层担忧的铁纲靖道：“若是一朝有变，被逼从洛阳起兵，得确定李靖的态度是否支持我们，否则一旦李靖成为我们的敌人，将是我们最难对付的敌人。”
李靖一代战神，摧枯拉朽地消灭了萧铣，平定了辅公祏叛乱，众人心里都清楚他的作战能力，对他心生忌惮，若是李靖站在太子那一边，可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李世民道：“他终究是从本王府里出去的人，当年又是本王救他一命，料想他不会倒戈。”
铁纲靖自告奋勇，道：“要不我去灵州探一探这位灵州大都督的口风？”
由于突厥的反复无常，因此李渊命李靖镇守灵州，防备突厥。电视剧上李靖没有出场，也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说唐》中李靖是一个爱云游的道士，所以铁纲靖无法确认在这场储君争夺战中李靖的态度，才决定亲自走一趟。
李世民摇头道：“不可，目前是敏感时期，皇子若跟在外的大将联络，容易落人把柄，杨文干事件就是前车之鉴。”
杜如晦道：“况且李靖前有‘自锁上变’的劣迹，很难保证他不会出卖秦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当下众人商议如何布局山东，最终决定派出秦王府车骑将军、荥阳出身的张亮率左右王保千余人前往洛阳镇守，暗中结纳山东豪杰，金帛财物任其使用。
而另一边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小动作不断，招揽尉迟敬德不成，不久后，李元吉暗中指派刺客夜间刺杀尉迟敬德。
但尉迟恭敬德是何等英雄，察觉到有刺客潜伏在外，丝毫不惧，反而是把家中重重门户悉数大开，自己安卧房中，等待刺客前来刺杀他。
那刺客哪里见过这种操作，也清楚尉迟敬德武艺实力，数次潜伏院中，但始终不敢进入房中去刺杀尉迟敬德，最后是悄悄撤退，失败而归。
刺客被威慑到不敢动手，其他刺客听闻后，也不敢接刺杀尉迟敬德的任务。
李元吉是气急败坏，恰又遇上突厥入寇彭州，于是心生出一个损招，向李渊诬陷尉迟敬德，说突厥之所以屡寇边境，是因为尉迟敬德暗中勾结颉利可汗下面的谋臣苑君璋，透露边防情况突厥。
苑君璋曾是刘武周的重要谋臣，刘武周兵败后逃亡突厥，时常带着突厥入寇唐朝边境。尉迟敬德曾是刘武周的一员猛将，诬陷他与苑君璋勾结变得顺理成章。
第255章 步步进逼
李渊一听，果然信以为真，二话不说就把尉迟敬德下了诏狱审问处治。
即便尉迟敬德是硬汉一条，受尽酷刑始终不承认与苑君璋有勾结，但是有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暗箱操作，在证词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呈上去给李渊一看，当即定了个死罪，三天后处死。
要处死尉迟敬德，把铁纲靖急得，这可是“玄武门之变”的关键人物，绝不能让尉迟敬德死。他急忙赶往秦王府，秦王李世民正在气头上，府中还有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
长孙无忌道：“殿下，圣上如此分明是偏袒太子府，帮助太子府削减殿下的实力，若是让他们开了这个头，以后他们可以随意安上一个罪名，对我们随意宰割。”
铁纲靖也赞同道：“殿下，尉迟将军绝不能死，他将来有大用处，我们起事少不了他。”有其他人在场，他不敢直接挑明尉迟恭在“玄武门之变”的作用，但他知道李世民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世民一脸严肃，表情紧绷，怒中带威，道：“他们分明是想一步步剪除我的人，敬德只是因为拒绝了他们的收买，才成为第一个目标，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你们。父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敬德勾结苑君璋，说明他是坚定站在太子府一边的。”
很显然，秦王府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面临尉迟敬德一样的危险。
房玄龄道：“此前外派咬金去康州任刺史，算是一种温和试探。如今是变本加厉，直接采取诬陷下诏狱然后处死的残暴手段。若是不加以阻止，让他们开了先河，只怕会认为殿下你软弱，以后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秦王府。”
杜如晦附和道：“对，殿下，尉迟敬德的事情绝不能退让！”
李世民道：“太子府现在是一步步进逼，本王若是退却下去，终有一天陷入退无可退境地，我这就去找父皇。”
来到李渊寝宫，李世民不断陈述尉迟敬德是如何忠心护主，多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的性命；不断陈述尉迟敬德在东征王世充、窦建德时如何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还陈述了尉迟敬德在抵御突厥入寇时如何杀得胡虏哭爹喊娘……
陈述完后，李世民道：“父皇，若没有尉迟将军，儿臣在东征时早已死了两三回，也就无法平定窦建德、王世充，更不会活着去平定刘黑闼。父皇，尉迟将军对我朝是有大功的人，如今仅凭一封子虚乌有的信，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形下处斩尉迟将军，只怕会令天下将士寒心呐，父皇！”
李渊看着李世民坚定的神情，清楚这个儿子不保下尉迟敬德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是唐朝的开国皇帝，也是一个老父亲，之所以要杀尉迟敬德，确实是为了削弱李世民的实力，确保太子将来登基后皇位更牢固。但是现在惹得李世民不高兴，如何平衡这两个儿子的关系，实在是让他头疼。
“父皇……”李世民又叫了一声李渊，要再次为尉迟敬德请命。
“罢了罢了。”李渊摆摆手，道：“你奉朕的口谕，去诏狱把尉迟敬德提出去吧。”
他清楚李世民的性格，一旦逼急了，李世民是会采取非常手段反抗。他不想因为一个尉迟敬德，导致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互相残杀，那不是他一个老父亲想看到的局面。
李世民大喜，道：“多谢父皇！”
想到尉迟敬德受尽酷刑，他当即把铁纲靖、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叫来，打算把尉迟敬德搀扶回府。果然，到了诏狱见到的尉迟敬德早已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原来李建成和李元吉为了尉迟敬德服软承认与苑君璋勾结，给他上了“披麻拷”酷刑，就是将牛皮胶化油，用麻皮和钩，搭在他的身上，若扯一下，连皮带肉去了一块。
此时的尉迟敬德后背没有一处皮肤完好，血肉模糊泛着血水。
李世民看着心酸，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道：“尉迟将军，让你受苦了。”
看这情形，搀扶是不行了，铁纲靖急忙命狱卒找来一副担架，几人小心翼翼把尉迟敬德抬到担架上趴着。饶是这样，也把尉迟敬德这个硬汉痛得哼哼唧唧。
送回秦王府，李世民急召御医过来治疗和调理尉迟敬德。好在“披麻拷”虽然严酷，但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尉迟敬德身体又壮，即便是这样，也是休养了两三个月，才算是完全调理过来。
太子府如此三番四次对秦王府发难，时间已经到了武德九年二月。铁纲靖不时在想“玄武门之变”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现在他非常痛恨自己不记历史大事件发生日期的这个臭毛病。既然想不起来，他就只能等。
他预感到李世民和房玄龄他们在暗中做部署，但是如何部署并没有向他透露。他也不敢问，因为曾经问过一次，被李世民狠狠训斥了一顿。
可这边尉迟敬德还没有休养好，太子府又再次发难了。
李元吉不知哪里收到风声，知道李世民派张亮去洛阳另有他意，于是向李渊告状，说什么张亮勾结盗贼，图谋不轨。
这种事情，李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起无，当即把张亮下狱讯问。讯问的人自然是太子和齐王的人，但张亮也是一个忠诚度极高的硬汉子，坚称自己是清白，绝无勾结盗贼之事，自己在洛阳只做一些恪尽职守之事。
无论李元吉命人如何逼问，张亮始终是坚持清白的那一套说辞，每次陈述都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让逼问的人想找漏洞也无处下手。
因前面对尉迟敬德用酷刑，引起了李世民很大的反应，所以这次对张亮没有像对尉迟敬德那样上“披麻拷”这类酷刑，张亮才算逃过一劫。
李元吉苦于手中无证据，张亮又死不承认，没奈何，李渊只得命人把张亮放了，让他回洛阳继续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