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动如脱兔
正在众将士快只撑不住的千钧一发时刻，忽见北面西秦军的士卒纷纷逃散，四处飞窜，仿佛见到了死神一般。
紧接着，只见一个温润小生擎着两把板斧，上下翻飞，如脱缰的猛兽，如大开杀戒的杀神，当先突杀进来，当真是见神杀神，一往无前。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多次请战被拒绝的李玄霸，在温润如玉的李玄霸身体中住着的是凶猛狂放、嗜血如命的李逵。
原来李玄霸前面几次请战都被李世民拒绝，这次终于获得准许，体内憋闷许久的洪荒之力总算有机会倾泻而出，于是率兵从浅水原北面杀下来。
后面紧随李玄霸杀进来的，是铁纲靖、丘行恭等人。而李世民、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则是从西面杀来，柴绍、窦轨等人则是会合刘文静、殷开山等将士后，从东面杀过来。
唐军避战六十余日，早已憋着一股气，此时一个个如猛虎下山，把心中怒火发泄在西秦军身上，骁勇无比。
陷在敌军中的屈突通部，见援军从三面合围，不仅踊跃异常，军士无不奋勇杀敌，与外面唐军相呼应，表里夹攻，喊杀连天。
西秦军前面连续几日猛攻刘文静军，今天又全力围攻屈突通部，将士早已疲敝，哪里还禁得住李世民所率生龙活虎的主力军冲杀，再加上遭到唐军内外夹击，前后受敌的西秦军哪里还抵挡得住，瞬间溃败，四散奔逃。
李世民挥军追击，斩首数千。宗罗睺则比较倒霉，碰上了杀神李玄霸，被李玄霸一斧头劈成两半。
而在唐军紧紧追击下，西秦军也来不及逃入高墌城，只能转身逃往薛仁杲坐镇的折墌城。
见李世民率兵紧追不舍，李世民的表舅窦轨追上前，劝道：“殿下，穷寇莫追！我们且接回高墌城。”
李世民横扫了众将一眼，然后停在铁纲靖身上，问道：“刘参谋，你觉得呢？”
铁纲靖见李世民眼神犀利、坚定，立刻会意，道：“殿下，有句话叫‘宜将剩勇追穷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击溃西秦军的大好良机。”
李世民点头，果断道：“追！”
李玄霸更是双斧一敲，道：“对，追，看老子双斧杀光那帮鸟人。”
李世民立刻选出骁勇之士三千人，骑上三千匹精选战马，亲自带领追击。主力军由刘文静、殷开山、屈突通等人率领，紧紧跟上。
但是窦轨没有放弃，飞身上前，拉住李世民战马，苦谏道：“殿下，听我一言。薛仁杲仍然占据坚城，虽破宗罗睺，但不可冒进，请殿下且按兵观察，切勿轻举妄动，以免失利。”
李世民道：“兵法有云，‘静若处女，动如脱兔’，本王已详细考虑过了，破竹之势不可失，舅舅勿再多言！”
命人拉开窦轨，一路穷追逃散的西秦军。随行之人当然少不了铁纲靖、李玄霸、丘行恭、长孙无忌、侯君集、柴绍等猛将。
高墌城到折墌城有近百公里，宗罗睺部的西秦军本已疲敝，在唐军快马追击下，只怕还未到折墌城就被斩杀殆尽，而步兵则会更惨。
宗罗睺部见唐军越追越近，不敢再直奔折墌城，而是四散逃开，逃向四面八方，散归陇外。
李世民并没有分散兵力去追，追击目标仍然是逃往折墌城的西秦军，即便斩杀光了逃亡路上的西秦士卒，他也没有改变方向，仍是直捣折墌城。
将到折墌城，薛仁杲早已陈兵在城下，与李世民隔着泾水相望。
李世民此时并不急躁，制止住李玄霸强行渡水的莽撞行为，列阵等待后方主力军到来。
而薛仁杲军中早已军心涣散，加上薛仁杲与部将心生嫌隙，两军尚未交战，其部下仁果骁将浑干等数将率领部下投降了李世民。
对于这种临阵叛逃的突发事件，薛仁杲来不及做出反应和阻止，士气大伤，已不足以对抗唐军。他担心其他将士效仿，心下恐慌，当即引兵入城固守，不敢出战。
不到一天时间，形势两极反转。之前是唐军坚壁不出，如今是西秦军婴城自守，战场形势可谓变幻莫测。
等到天将黑，唐军主力大军相继赶到，李世民并没有打算给薛仁杲喘气的时间，立即率领大军，合力围攻折墌城。
西秦军的精锐和主力在浅水原损失惨重，剩余的逃散到陇外，在折墌城的主力军不过是数万人，加上将士离心，虽有城墙作为屏障，但又如何架得住唐军二十万大军的围攻。
坚守到半夜，西秦军已损失不少守城将士，眼见要守不住，守城将士纷纷沿着城墙放下绳索，临阵脱逃，向唐军投降。
薛仁杲技穷力竭，无力回天，没奈何，只能奉表投降，开城迎纳李世民大军。
而唐军将士经过了数月的憋屈，今天得以全部发泄出来，入城之后，纷纷闯入西秦宫殿或大户人家，抢夺珍宝、黄金等之前物品。
李世民制止不了，只能颁下禁令，禁止扰民。
在西秦的宫殿的藏宝室中，珍宝堆积如山，众将士如疯了一般，拼命往自己袋中装，多次因为争抢差点打起来。
这些人中，侯君集最为醒目，不知在哪找到一个布袋，装了满满一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有屈突通立在殿外，对珍宝无动于衷，眼前不断有将士抢到珍宝欢天喜地离开，他都是视若无睹。
铁纲靖也得了数件宝物，见屈突通呆立在那，问道：“屈将军，你进去拿两件宝物？”
屈突通面无表情，道：“我姓屈突。”
“对对对，我忘了。”铁纲靖拍拍自己额头，道：“屈突将军，里面还有，动作快点，晚了就没有了。”
屈突通道：“不需要，谢谢！”仍是面无表情。
铁纲靖是底层的搬砖工，见到珍宝心动是正常的，但是看到屈突通的正直纯洁、不贪财，他忽然有些脸红，但又舍不得扔下珍宝，只能羞愧地快步离开。
李世民入城后，收得精兵万余人，城中男女人口五万人。
第182章 再遇李密
大唐虽在关中称帝，但陇西的西秦是大唐东扩最大的后方隐患，不除掉西秦，随时可能威胁到关中，大唐东扩也就缺乏稳固的根基。
如今一天时间，相继获得浅水原和折墌城大胜，西秦不复存在，使得大唐不仅扩张的领地，还巩固的后方基地。
诸将纷纷向李世民表示祝贺，并问道：“殿下一战而胜，为了追击，舍下步兵。后又没有攻城工具，却直趋城下，强行攻城。我等皆以为难以攻克，不料只用了半个晚上就拿下折墌城，一切都如殿下所料。敢问殿下是凭何测度，得此奇功的？”
李世民笑道：“宗罗睺部下都是陇外悍卒，我军出其不意，将他击破，令敌军四处散溃。但我军不过是斩杀了敌军数千人，若是慢慢追击，给了敌军喘息时间，等散溃的敌军统统逃入折墌城，再度被薛仁杲收拢使用，就又是一只凶悍无比的敌军。薛仁杲以此据城固守，我军若是强行攻城，必难成功。”
众将听后，纷纷点头赞道：“殿下所虑极是。”
李世民继续道：“所以我军惟有乘胜急追，令散溃之卒无城可归，只能散归陇外。此时折墌城兵力虚弱，薛仁杲胆破，无暇做出周密的部署，加上其将士离心，最终不投降难道自寻死路吗？此乃本王为何能一举大破西秦是也！”
众将拜服道：“殿下战略严密，一环紧扣一环，此等胜谋，我等难以企及，唯有心悦诚服！”
李世民道：“本王用谋，诸将用力，均是为国建功，何必分彼此？”
此番李世民勇谋大破西秦，让其在军中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军中将士对其无不信服。
薛仁杲一投降，其散落在外的部众也选择了投降了，一个个畏威衔恩，皆愿为大唐尽忠效死。
李世民押送薛仁杲，率领大军凯旋，入朝献俘。等大军行到豳州，已接近长安，李渊接到凯旋消息，早已派出大臣前来等候恭迎。
可是看到迎接的大臣，铁纲靖率先惊呼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迎接的大臣是李密，只见他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李密形影不离的王伯当。
连李世民也觉得惊奇，当日他和大哥李建成东略东都时，还与李密的瓦岗军打了一场小战，相互试探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可是如今过去了不过半年多时间，李密怎么就作为大唐派出的使臣站在这里迎接自己了？
李世民问道：“李公，为何是你出现在这里？”
李密回道：“殿下，我已投诚大唐，在陛下的抬爱下，获授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
他抬眼细看了一眼李世民，被李世民的英武之气所惊服，心中暗叹：“真乃英主也！不是如此英明之主领军，何以平定西秦祸乱？”
由于急于回到长安向李渊汇报，没时间细问，李世民点点头，道：“让李公受委屈了，且随我回长安。”
但是铁纲靖按捺不住，跳下马上前抓住李密，急切问道：“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裴行俨、徐世勣等几位兄弟可有跟你一起来？”
李密笑道：“树义，且回到长安，再跟你们细细诉说。”
回到长安，入朝觐见，李渊道：“薛举父子，杀我士卒无数，必须诛尽薛氏私党，方可告慰我大唐死去的千千万万士卒的冤魂。”
杀投降大将会失信于天下人，李世民正欲劝阻，早有李密出班上奏道：“陛下，薛举残杀无辜，所以暴病而死。除了薛仁杲以外，其余人既已降服，陛下应如以往一般，对降服之人优待抚慰。”
铁纲靖本在朝堂外等候，听到李密这番仁心之语，颇感诧异，李密可不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李密此语不过是为了笼络薛党，将来好为他所用，不能视作仁心之语。
李渊准奏，于是命人斩薛仁杲及首谋数十人，其余之人皆赦罪不问。
之后是对此次征西凯旋论功行赏，慰劳将士。刘文静、殷开山等恢复爵位，刘文静还拜为户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职位虽比纳言稍低，但也算是身居要职，于是又是在家欢庆了一整天。
如此忙碌折腾了五六天后，铁纲靖终于让李世民把李密传来，细细追问李密为何失败投靠大唐。
原来当日李密想着铲平宇文化及后，入朝东都掌握军政大权，再慢慢筹划逼皇泰主禅位后自己登基。但是他低估了一个人，就是王世充。
李密与宇文化及对战，每次取得胜利，都会向杨侗告捷，东都朝堂上下皆欢喜，唯独王世充审时度势，为自己谋划。
他私下对其部众说：“元文都等无能之辈，不过是刀笔吏，看不透李密的狼子野心。依我看，一旦李密大胜宇文化及，入朝辅政，元文都等人必成为李密阶下囚。况且我军屡次与李密作战，杀他部下士卒，前前后后不计其数，将来若是李密执政，我们屈居其下，只怕没有好日子可以过。”欲以此语激怒部众。
元文都听闻此语，心中大惧，担心王世充谋乱，便于段达等人谋划，等王世充入朝，设下伏兵，将其诛杀。
但段达性格庸碌懦弱，对此事颇为踌躇，担心此事不成，反而连累自己。他便暗中派遣女婿把元文都等人谋划之事通报王世充。
王世充其实甘心受戮之辈，当晚即率兵夜袭含嘉门。
元文都闻变，当即入宫，奉皇泰主杨侗道乾阳殿，陈兵自卫，并命令诸将闭门自守。
但是宫外的将军不是投降王世充，就是不敌王世充，溃败而散。元文都打算率领宿卫兵从玄武门出，突袭王世充后方，好来一个前后夹击。可事看管玄武门钥匙的太监却说门钥匙找不到了，稽留审久，也没有打开玄武门。
天已露出曙光，没奈何，元文都决定引兵从太阳门出，与王世充正面相抗。可是才回到乾阳殿，王世充已率领大军攻破太阳门，杀入宫中来。元文都只能回守乾阳殿，保杨侗安全。
第183章 算盘落空
紧接着，王世充进攻紫微宫门，要进一步突破宫门。杨侗派人登上紫微观，责问王世充：“你领兵强行攻入，意欲何为？”
王世充这才下马叩谢，道：“元文都等对臣横加伤害，请杀了元文都辈，臣甘愿受刑罚。”
于是段达命人捉了元文都，呈送给王世充。
元文都这才知是段达告密，大骂道：“姓段的老贼，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他又回望杨侗，道：“臣今朝死，只怕晚上就轮到陛下了！”
杨侗恸哭送别元文都，没过多久，就听到元文都等人被斩杀传来的惨叫声。
段达又以皇泰主的旨意打开宫门，迎王世充进来。王世充立即用自己的部众全部替换宫中的宿卫兵，这才进乾阳殿拜见皇泰主杨侗。
杨侗斥道：“你擅自举兵诛杀大臣，不曾闻奏，这岂是为臣之道？你是自恃手握军权，兵力强大，可是有胆子连朕也一起杀了？”
年仅十四岁的杨侗，这番话却颇有胆色。
王世充急忙拜伏，痛哭流涕谢罪道：“臣蒙先皇提拔，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只是元文都等辈包藏祸心，欲召李密入朝，以危倾社稷。他们害怕臣持异议，对臣猜忌，欲置臣于死地。臣被迫自救，无暇奏闻。假若臣心怀不轨，有负先皇及陛下对我的恩宠，天地日月在上明鉴，就让臣满门灭绝，断子绝孙，一个不留。”说得声泪俱下。
杨侗手中并无权力，本就不好加责，见王世充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动情，信以为真，把他引到殿前，抚慰许久。又带进去见皇太后，那王世充披发起誓，称绝不敢有二心。
元文都等人已被王世充诛杀，无大臣可倚靠，杨侗只能以王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
自此，王世充从含嘉城移居尚书省，利用手中权力，排除异己，一个个杀得干净。同时渐结党援，恣行威福。拜其兄张王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王家子弟主管兵马，分政事为十头，都是他的党羽把持，势震内外，朝堂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杨侗彻底被架空，只能拱手而已。
却说那李密与宇文化及相战，耗尽不少心力，自己也差点死在宇文化及手上，多亏身边秦琼保护，才得以活命。
后来宇文化及粮尽，围攻黎阳仓，多亏徐世勣用计，深挖地道出仓城，出其不意突袭宇文化及，与李密大军前后夹击，才大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大军是丢盔弃甲向北而逃，占据魏县苟延残喘。
赶走了宇文化及，李密正要进东都当他的太尉，想掌控军政大权，可行军到温县，得知元文都等人已死，是王世充掌握朝政大权，不仅长叹一声，引兵回金墉城。
此次虽然赶走了宇文化及，解了东都困境，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密的魏军也是损失惨重，劲卒良马死了不少，士卒也是疲敝不堪。
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盘，因王世充而落空，反而折了不少精兵良将，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空忙活一场，好处都让王世充捞走了。
不过李密很自信，认为东都兵数次败北，兵力微弱，且东都城内矛盾重重，相互猜忌，要灭东都不过是朝夕之间。因此打算休整一下，再计划围攻东都。
李密自从杀翟让后，骄矜无比，不体恤士卒。虽然占据了几大粮仓，但是府库没有钱帛，将士有战功，也无钱帛可赏。他又只厚待当初拥护他的人，比如王伯当、邴元真等人，对以前拥护翟让的瓦岗元老则是疏离，比如派徐世勣去守黎阳仓，名为委任，实则是将他调离权力中心圈。
在李密的这番操作下，曾经的瓦岗军现在的魏军，内部暗流涌动，将士离心。
而王世充既专大权，立即厚赏将士，缮治器械，暗中计划灭掉李密。
此时已近冬，隋军粮食缺乏，而李密军中缺少军衣。王世充请求以布帛换粮食，在李密为难之际，长史邴元真等为谋取私利，纷纷劝李密答应。
此前，由于东都粮食缺乏，东都每日有上百人归附李密。等到东都得了粮食，前来归附的人渐渐减少，乃至没有了，李密这才悔悟过来。
王世充得了粮食，将士们有吃有穿，精神劲儿可足了。他打算乘李密军损失惨重，还未休整过来之际，对李密发起攻击。但恐人心不齐，于是诈称三梦周公，宣告周公法旨，应当领兵出战，痛击李密贼军，可建大功业，若不出战，则东都城内士卒皆会得瘟疫死。
王世充给周公盖了庙宇，每日祭拜祈祷，演得煞有其事。
东都的隋军中有很多事楚人，对王世充假托周公之言，信以为真，纷纷请战。
见诡诈得逞，王世充拣选出精锐两万余人，良马两千余匹，在九月中旬的一天出师攻打李密，旗幡上写的是“永通”字样，军容强盛。
第二天，大军抵达偃师，扎营于通济渠南，在渠上搭设了三座桥梁，用于渡河。
李密探得消息，亲率精兵前往偃师，以邙山为屏障，等候王世充的军队。大本营金墉城则是留下王伯当守卫。
李密召集众将商议对策，裴仁基道：“王世充率领大军前来，东都必然空虚，我们可分兵守住其行军要路，令他不得东进。另外再拣选精兵三万，沿黄河向西进逼东都。假使王世充回军救援东都，我军就按兵不动；若是王世充再次出兵，我方三万精兵就再度进逼东都。如此部署，则我军有余力，而敌军就疲于奔命，届时破敌就是必然了。”
李密赞道：“裴公所言极是。目前东都兵有三大锐不可当的优势：一是武器精良；二是下定决心深入我方；三是吃完粮食找我军拼命，士气极旺。因此我军只需固守城池，养精蓄锐等待。王世充军求战不得，想退兵又无路可回，不出十天半月，王世充的头颅就可斩至麾下。”
这个两头牵制隋军的战术确实极妙，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之策。
第184章 频繁失策
裴仁基妙计无双，但是其他蛮夫武将，如单雄信等却站出来反对，说：“魏公，算一下王世充士卒并不多，他们又屡吃败仗，早已吓破了胆。兵法有云：‘倍则战’，何况我军不止是敌军的一倍。况且新近归附的江淮之士，正迫切希望借此机会一展身手，建立功勋。利用好他们的锐气作战，可一战而成。”
众将领听后，纷纷大声表示赞同，想直接与王世充正面对战的人十有七八。昏聩的李密受到众人意见的左右，放弃了裴仁基的妙计，决定硬刚王世充。
裴仁基苦苦劝大家不要与王世充硬碰硬，但说服不了众人，气得他跺脚叹息道：“魏公，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魏征听闻此事，不顾职级卑微，急忙找到李密，道：“魏公，我军对战宇文化及，虽然取得胜利，但是骁勇将士死伤甚多，加上战士疲敝懈怠，有此两弊病，不宜与敌人硬碰硬。而且王世充军缺乏粮食，志在死战，有破釜沉舟之气势，我军难以与之争锋。不如深沟高垒拒战，不到十天半月，王世充军粮食耗尽，必然撤退，到时追击，可轻松取胜。”
此法与李世民的战术如出一辙，但是李密直接予以否定，轻蔑道：“此策平平无奇，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
魏征道：“此乃奇策，怎么能说是老生常谈？”见李密不耐烦地挥手逐客，气得拂衣而去。
李密仗着兵多将广，有轻敌之心，也不设壁垒，颇为托大。
程咬金率领的内马军与李密一同驻扎在北邙山上，单雄信率领的外马军扎营于偃师城北。
王世充见单雄信孤军在外，派出数百骁勇骑兵渡过通济渠，攻打单雄信。
见隋军异常凶猛，李密急忙派出裴行俨和程咬金前去援助单雄信。裴行俨年轻勇猛，率先奔赴战场，不料被流矢射中，摔下马，扑倒在地。
幸亏程咬金跟上，连杀几个敌兵，才救起裴行俨，将他横放在马上往回跑。但是王世充军队所向披靡，势不可挡，程咬金被敌军骑兵追上，一把长枪直刺过来贯穿他腰间。
程咬金甚是勇猛，回身折断长枪，忍着剧痛，一出手就是杀招。追兵被程咬金的气概所慑服，还未来及做出反应，便死在程咬金的长枪下。程咬金这才带着裴行俨得以脱身。
恰好天色将晚，双方罢战，各自收兵回营，只是李密手下多员猛将受了重伤，吃亏甚大，但他仍然不以为意。
而王世充清楚自己的劣势，步步为营，详密布局。夜里趁着夜色，派出两百多精锐骑兵嵌入北山，埋伏在溪谷中，命令所有军士喂好马吃好饭，准备好生死一战。
等到天将明，准备出击，王世充做了誓师动员，道：“今天这一战，不只是争胜负，更是争生死。如果此战胜了，富贵姑且不说，但若是输了，唯有死路一条。我们争相赴死，不单单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自己，希望互相勉励，奋起而战！”天亮后，率军逼近李密。
李密出兵应战，还没来得及列好阵型，王世充已经率兵杀了过来。
王世充部众多是江淮剽勇之辈，出入如飞，作战迅捷无比，杀得李密军不知所措。
而且王世充颇为鸡贼，事先抓了一个长得像李密的人，绑起来藏好。等到双方战斗正酣，派人牵出酷似李密之人，高喊：“已抓获李密，还不速速投降？”
王世充军见此，士气大振，高呼万岁！与此同时，夜里埋伏在山中的精锐骑兵，从高处冲下来，驰压李密营，杀人放火，营中庐舍纷纷着火。
李密的部众只道李密被俘虏，群龙无首，慌乱无比，瞬间溃散败逃。之前强烈主张与王世充硬碰硬的武将们投降最快，纷纷率领部众向王世充叩头求生。
最后骄傲自负的李密仓促间只能率领剩下万余残兵败将逃向邴元真镇守的洛口。
王世充没有追击李密，转而夜围偃师。
城中是裴仁基、罗士信等人把守，程咬金、裴行俨也在城中养伤。以裴仁基的领军能力，本可保偃师无虞。
但是城中将士听闻李密被俘，夜里王世充来攻城时，一个个翻下城墙，向王世充投降。裴仁基砍杀了几名逃兵，仍是禁止不住，于是偃师告破。
裴仁基、程咬金、裴行俨、罗士信等人均落入王世充手中，还有邴元真妻子、李密诸部将的子弟也被俘。不过王世充对他们抚慰有加，暗中命他们联络父兄，劝降他们。
邴元真当年作大隋县吏时，引贪赃枉法被迫逃亡，跟随翟让落草为寇，所以原本是翟让的人，为人性格贪婪卑鄙。李密出师战王世充，留他镇守洛口，当时有人劝李密杀掉邴元真，以免关键时刻反水，但是李密没有答应。
早在李密出战前，邴元真就已暗中勾结王世充，所以王世充得知李密逃亡洛口时，并没有急着追击李密。
等到李密要逃入洛口城，邴元真早已暗中派人去招引王世充前来袭击。
李密知情后，隐而不发，趁机与众将谋划，等王世充军渡洛水到一半后，突袭敌军。
王世充攻破偃师，整顿之后，果然率军前来攻击李密。可惜李密虽已做好谋划，但他派出的斥候久候王世充军不至，累得打了一个盹，等到发现敌军，告知李密出战时，王世充军已全部渡过洛水。
李密本已安排了单雄信带着精锐兵力在侧翼伏击，急忙发出信号，让单雄信出击。但单雄信无动于衷，而是勒兵自据，根本不理会李密。
想当初爱惜单雄信是一员猛将，没有听房彦藻之言除掉单雄信，如今在生死关头摆了李密一道，后悔也来不及了。
频繁失策，军心涣散，军令也无人听，李密原本部署好的策略全部被打乱，预估光凭己方正面军力，无法与王世充对抗，只得率领麾下将士轻装逃奔虎牢关。
此时他痛恨自己心软，当初为何没有把翟让的那帮瓦岗元老杀光，如今一个个反水，让他亏了个血本无归。
那镇守洛口的邴元真，喜笑颜开地大开城门，迎接王世充进城，当然还包括屈膝投降的单雄信。有了洛口仓的供给，王世充军再也不用担心粮食匮乏了。
第185章 大唐功臣
李密如丧家之犬逃到虎牢关，但是小小一个关口如何能守，更别提与天下英雄逐鹿中原了。他寻思着要去黎阳与徐世勣会合，依靠黎阳仓好东山再起。
但是有部众直言：“魏公，当日杀翟让时，差点没把徐世勣砍死，现在我们失利了去投奔他，若是他跟单雄信、邴元真一般反水，只怕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呀！”
单雄信等人的背叛，让李密无法再相信瓦岗那帮元老，他只能长叹一声，道：“你们说的有道理。”
而镇守金墉城的王伯当，听闻大军失利，心下着急，城中兵力少，多是老弱病残之辈，假若王世充大军杀来，如何能守。他决定放弃金墉城，退守河阳。
虎牢关终究地方太小，而王伯当是李密唯一信得过的人，于是他率众从虎牢回到河阳，然后召集诸将共同商议，道：“我等可南面以黄河为天险，北面以太行山为屏障，东面连接黎阳，凭此进取，可有望东山再起，与群雄争锋。”
但是在遭遇连连失利后，众将已经心灰意冷，纷纷说道：“魏公，不是我等不愿意跟随您图天下，只是如今我军连吃败仗，众心危惧，军心不稳，如若再如此停留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天，将士们就叛逃光了。”
这番话让李密最后的希望破灭，他无奈道：“我所能依靠的就是大家，既然大家不愿意，我是无路可走了。”欲拔剑自刎向众人谢罪。
幸亏王伯当一直留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李密，痛哭流涕道：“魏公，您乃我们的主心骨，岂可如此轻生？”
从李密上瓦岗寨开始，王伯当一直是李密最坚定的支持者，为了李密，甚至不惜背叛曾经的大哥翟让。李密的成功离不开他的力挺，他伴随着李密起起伏伏，两人的CP情感，军中无人可比。
看到王伯当哭得差点昏过去，众人想起现在的处境，也一个个伤心落泪。
李密自杀不成，扔下手中的剑，道：“有幸各位没有抛弃我，不妨我们一起归附关中。唐帝宽厚仁慈，我李密自己虽然没有功劳，但必保诸位富贵。”
记室魏徵道：“魏公与唐公是同族，加上过往有联盟之谊。虽然没有随唐公一同起兵，但魏公阻隔东都，切断隋军归路，使唐公不战而胜占据了长安，得以在长安称帝，这其中可说是魏公之功也。”
王伯当等人齐声道：“说的正是！”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入关，跟随李密的人有两万人。而李密原有的将帅、占据的州县则大多归顺了隋。
听完李密的表述，铁纲靖差点没气昏过去。这李密虽然没有如演义小说和电视剧演的那般好色与无能，但在关键时刻接连犯浑，连出昏招，把声震海内外的瓦岗军硬生生给搞垮了。
曾经的瓦岗军，将士达百万，饮马则河洛可竭，作气则嵩华自飞。附近城镇纷纷归附，威望震天下。巅峰期的瓦岗版图，“七国之地，四为我有；五都之所，三在域中”。
瓦岗的崛起有他铁纲靖的一份功劳，如此强盛的瓦岗而今一朝灰飞烟灭，多少令他有写痛惜。
李世民对此并无惋惜之感，他曾经把瓦岗当作大唐一统天下最强劲的对手，被隋所灭，算是去除他最大的一块心病。
让铁纲靖担心的是他的几个结拜兄弟秦叔宝等人，这才想起刚才李密的叙述中没怎么提及秦叔宝，急忙问道：“那秦叔宝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关中？”
李密道：“偃师之战中，一片混乱，我哪里顾得上他。不曾听闻他战死，想必是落入了王世充手中。”
铁纲靖气道：“你也太无能了，手中拥有秦叔宝、程咬金、裴行俨、罗士信等天下闻名的豪杰，却没有发挥他们的作用，相当于拱手把他们送给了王世充。不知何日才能见到我那四位兄弟？”
这时闯进来李玄霸，听说四个结拜兄弟被李密弄丢了，义气深重的他上来就想揍李密。铁纲靖是不想拉架的，李玄霸是皇子，是卫王，是该让他教训一下骄矜自大的李密。
得亏是李世民拦住，道：“三弟，不可胡闹！李公是我们大唐的大功臣，你这样做让父皇颜面置于何地？”
当初在瓦岗时，李玄霸不过是刘树义的一个跟屁虫兼蛮夫，李密对他向来轻蔑，但此刻也不敢惹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道：“殿下，我妻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告辞。”
李密新娶的妻子是李渊的表妹独孤氏，李渊对他还算不错，以礼相待，常称他为弟，并为他赐婚。
但是朝中大臣对李密可就没有那么客气，铁纲靖听过几位大臣讲起李密进长安的事情，全是嘲笑。
根据表述，在李密快要到长安时，早已收到信的李渊派人前来迎接慰问，慰问的使者是一波接一波，给足了李密面子。
李密大喜，心中得意，对部众说：“我拥兵百万，如今一朝卸下战袍，归附大唐。想我的版图在山东连城数百，他们若知我已归附大唐，派人去招降，也当会全部归顺。我这番功劳，比起史上窦融归汉，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唐还能不给安排一个宰辅大臣的要职吗？”
等到了长安，负责接待的部门在供应招待上并不如意，李密部下士卒一连几天没有饭吃，众人心里颇有怨气。
两天后，李渊颁发旨意，以李密为光禄卿、上柱国，爵位为邢国公。
这让李密心里非常不爽，光禄卿掌管皇室膳食，相当于是把他当作给皇室端茶倒水之人，与他期望宰辅大臣不可同日而语。
而大唐朝臣对他又多数是轻蔑，有些执掌大权的人还向李密索贿，更是令他心里愤愤不平。
显然朝臣们之所以轻视李密，是因为他手下猛将如云，谋臣无数，却因为自己的刚愎自用、骄傲自大，把天下人眼中最好的一盘棋活活给下死了。
但是李密即便到了长安，也自以为才略过人，尤其是李渊只给了他一个光禄卿的职位，让他心里憋屈死了，整天想着的是争夺天下的霸业。
铁纲靖看着李密在长安城中的行径，就知道演义小说没有骗他，李密此人必反。他把此看法告诉李世民，让李世民防备一点。
李世民笑道：“天下人已对他失望，他兴不起什么风浪了，不用担心。”
对此，铁纲靖颇为认同。他又想起前两天遇见的魏征，急忙向李世民推荐道：“殿下，魏征有经世之才、济世之学，是不可多得人才，宜将他招为秦王府属，将来大有用处。”
李世民不以为然，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小记室，也不曾有什么名声，李密偃师之败也不曾听闻有什么良策说服李密，可见此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而且经世之才，你此前已经推荐了房玄龄，后又推荐了杜如晦，有他两人将来辅佐我，足够了。”
铁纲靖搬出穿越人身份，道：“可是他在我学的历史课本上大名鼎鼎，能名垂青史，可见此人必是栋梁之才。”
“史书之说不可尽信。”李世民笑道，“他若真是栋梁之材，将来有他出头的机会，你又何必为他着忙？”
铁纲靖不再劝，或许这就是命吧，推荐房玄龄、杜如晦时，李世民欣然接受，到了推荐魏征，李世民就拒绝了。
魏征知道后，心里有点郁郁不乐。想着昔日李密管辖的领土甚广，为了不被人看扁，过了几日，他便毛遂自荐，请求前往山东招抚李密部众，获得了准许，李渊封了他一个秘书丞的官。
第186章 坏消息连绵
李密才降大唐，关中以东格局大变，原本瓦岗是一家独大，此刻再次变得群雄竟起。
先说那弑杀隋炀帝，后被李密杀得溃逃到魏县的宇文化及兄弟，随着手下将士越来越少，两兄弟无计可想，只能日日相聚酣宴，欣赏着江都带来的宫女们载歌载舞。
这日，宇文化及喝醉了，抱怨宇文智及，道：“当日你们造反，我丝毫不知情。后来又是你的主意，非要大家推我为首，结果一事无成，兵马逃的逃、跑的跑，一日少于一日。我们现在身上背负着弑君之名，为天下所不容。如今却要到了灭族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说着就搂着身边的两个儿子痛哭起来。
被兄长责怪，宇文智及生气道：“当初事成之日，你不怪我，如今到了失败的时候，你却要归罪于我，那你何不杀我投降窦建德？”
兄弟俩好几次相互争吵，乃至打了起来，言语间也不管谁是兄长谁是弟弟。两人每日只是酣宴，醉了吵，醒后又继续喝，只望能在醉生梦死中恒久。
随着逃离的部众越来越多，宇文化及明白兄弟俩必败，叹息道：“人生固有一死，岂能不做一天皇帝就死？”
于是鸩杀秦王杨浩，即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改元天寿，署置百官。
再说那王世充，大败李密后，尽收李密的美人珍宝及将士十余万人回东都，陈于宫殿外。
皇泰主杨侗大喜，大隋的天下得以残存，王世充居功至伟，接着下令拜王世充为太尉、尚书令，总揽内外政事及诸军事，又让他建太尉府，设置官署，选拔杰出人才。
王世充因为裴仁基父子骁勇，很尊重他们。此外，对罗士信、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等猛将也是礼敬有加。
此时残存下来的大隋，可谓是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而且猛将如云，在关中以东的实力居第一，替代了原来李密的位置。
窦建德原本依附李密，李密一败，他便在乐寿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夏，纪元五凤。
又有朱粲在南阳自称楚帝，还攻取了大唐领地邓州，杀死邓州刺史吕子臧。
惊人消息一道接一道，李渊正在朝堂与大臣们商议如何办，这时大凉的李轨派人送来文书，接过一看，只见文书自称“从弟大凉皇帝”。
李渊气得大怒，扔下文书，道：“李轨敢称朕为兄，分明是不肯臣服！”命任扣押了来使。
当日为征讨薛举，大唐与李轨形成联盟，封李轨为“凉王”。现在李轨僭越自称“大凉皇帝”，也想在群雄竞起的混乱时代瓜分天下，等于是在李渊的后方捣乱。
李渊本想着一心想着怎么对付关中以东，李轨闹这么一出，让他措手不及，问朝堂群臣怎么办？
众人还未商量出一个对策，忽然殿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嚎啕大哭声，紧接着一个年轻妇人，一边哭一边闯进大殿，众侍卫竟然也不敢拦她。
只见此妇人浑身缟素，步履踉跄，显然是伤心过度。
李渊见了此女，不仅没有责备，反而被引得老泪潸潸。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李渊第五女桂阳公主。
桂阳公主下嫁华州刺史赵慈景，是个美男子，又有武力。因蒲州城在尧君素的坚守下，至今未被攻下，李渊便命赵慈景未行军总管，与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去围攻河东。
独孤怀恩是李渊表弟，不是将才，行军至浦坂，既不设壁垒，也不做防备。不料被尧君素率军突袭，独孤怀恩率军仓促败走。
只可怜赵慈景陷入敌阵，力战隋兵，最终是累得筋疲力尽，又没有援军，被尧君素所擒，枭首示众。
警耗昨日已传到长安，桂阳公主今日听闻，立即换装，一身缟素，来见李渊，哭着请李渊增增兵往攻蒲州城，为其夫君报仇。
李渊对子女向来疼爱，见此情景，难免怆怀，对桂阳公主劝谕再三，令其暂且返家守丧。同时，加封秦王李世民为太尉、陕东大行台，所有蒲州及河北兵马，并受节制。
过了两日，一个寓居长安，名叫安兴贵的人上表，向李渊请求去凉州招慰李轨。
经查身世，安兴贵是西域安息王子的后代，出身武威郡豪族。
李渊问他：“李轨占据河西，连接吐谷浑、突厥，兴兵讨伐尚且困难，单单派你为使臣，能说服他吗？”
安兴贵自信道：“诚如陛下所说，李轨确实强盛。今若以逆顺祸福等道理劝导他，只怕不会臣服，因为他有险固可凭借，离关中又远，认为陛下不会劳师西征。臣世代居于凉州，又是凉州豪望之族，当地士庶，对我族无不景仰。且臣之弟安修仁甚得李轨信任，如等候机会谋图大事，想来易如反掌，没有不成功的。”
李渊听后，同意了。毕竟李轨自河西，离关中甚远。而河东蒲州城不拔，终究会成为大唐东进的拦路虎，因此当务之急是攻下蒲州城。
只是李世民刚西征薛仁杲回到长安，远途劳顿，因此只是命独孤怀恩进兵围攻蒲州。
但是一方面独孤怀恩无能，另一方面尧君素确实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百般守城对策，唐军无可奈何。而且尧君素只要抓到机会，还对唐军进行突袭骚扰，令唐军疲惫不堪。
李世民没办法，只能命唐军围城等待蒲州城内粮草食尽。
这些日子，待在长安城的铁纲靖无所事事，而刘文静则把在晋阳的家属们接到了长安，包括他的小妾桃红，以及大儿子刘树艺、兄弟刘文起等，当然仆人来福也一起来到了长安，一大家子团员，享受人伦之乐。
铁纲靖见到来福很开心，称兄道弟一番后，又一起探索了玩石锁的技艺。李玄霸听闻来福来到长安，又抓他去卫王府，逼他练习天罡三十六斧。
毕竟当日来福跟他学了天罡三十六斧，算作他的弟子，若是学艺不精，传出去，可就丢了他李玄霸的脸面。
别看李玄霸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脸面确实极为要紧的，谁敢削他脸面，他敢跟谁急眼。
想起落入王世充的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裴行俨四位兄弟，铁纲靖总是心里空落落的。根据电视剧上所演的剧情，是徐茂公伪装混进洛阳城劝秦琼等人投奔大唐，可是现在徐世勣在黎阳，还在忠心的替李密守城，所以不能依靠徐世勣。
铁纲靖向李世民提议，打算亲自跑一趟洛阳。
李世民手下虽有李玄霸、丘行恭、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但真正能于千军万马中杀敌的只有李玄霸一人，能把秦琼等人纳入麾下，以后打硬仗、冲锋陷阵，就不惧任何对手了。
但他没有同意铁纲靖去，一方面探知洛阳城对入城人员查的仔细，一方面王世充对投降的李密部众监视甚紧，铁纲靖去招降秦琼等人，等于自寻死路。
第187章 纯臣与忠臣
前面都是不好的消息，这日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那魏征自请去山东招慰李密旧部，得知李密昔日邙山大败后，除了当时投降王世充的，其他旧有部众和领地无所归附，是徐世勣一一收纳，占据的领地东至大海，难至长江，西至汝州，北至魏郡，且没有向归附任何人。
魏徵甚喜，写了书信给徐世勣，告诉他李密在关中，劝他趁早投降大唐。
当日李密杀翟让时，徐世勣差点被误杀，不过他竟然没有怨恨李密，而是忠心耿耿守护着李密原属的领地。
收到魏徵书信后，徐世勣大喜，决计向西依附关中，对长史郭孝恪道：“魏公既已归附大唐，我们也应该归附大唐。这里的百姓和土地都是魏公的，我若是上表献百姓土地，是利用主人之败，当作自己功劳，以求富贵，对此我深以为耻辱。现在应该登记州县的人口、士兵及马匹的数目，上报给魏公，由魏公自己献上，这才是魏公的功劳。”
当即派遣郭孝恪到长安，又押运粮草到淮安王李神通那里，支援唐军。
李渊听说徐世勣的使者到长安了，但是没有上表，而只有书信给李密，觉得非常奇怪。把郭孝恪叫过来问，郭孝恪也不隐瞒，照实陈述了徐世勣的意思。
李渊听后感叹道：“徐世勣感念李密恩德，将此等天大的功劳推让给李密，不求自己功劳，实乃忠诚笃实之臣！”
于是下诏，授徐世勣为黎阳总管、上柱国，爵位为莱国公。没几日，又加封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改封曹国公，赐姓李氏。
被皇帝赐以国姓，朝堂上下都羡慕徐世勣这份荣耀。
只有铁纲靖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不过是底层搬砖工出身，又没有接受过封建社会君君臣臣的教育，对此并不感冒，还不如赐上几个美女或者金银珠宝来得实惠。唯一让他觉得别扭的，就是以后要称徐世勣为李世勣了。
有一个人对此事颇为嫉妒，那就是李密。
那日铁纲靖去找王伯当交流一手三箭绝技，正好碰见李密和王伯当煮酒论英雄，听到李密在那里抱怨：“黎阳等属地本属于我，献给唐帝，功劳也应该属于我。他徐世勣既然把登记的州县人口数目等呈给我，就不应让唐帝知道他派了使者，也不应该教使者那般说辞。说到底，他徐世勣不过是假仁假义，贪恋我的功劳，让唐帝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不仅博得了好名声，还加官进爵。到如今，职位比我高，爵位与我平级，又被赐予国姓。我是真没料到他是一个如此伪善之人，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铁纲靖本来以为徐世勣是一个纯臣，但是经过李密这么一分析，又觉得颇有道理。既然要把功劳让给李密，却又把痕迹做得如此明显，分明是以退为进，博取更大功名。这一步棋实在是高招，又借此报了当日差点被砍杀之仇。
果然，他铁纲靖还是嫩了，没看透里面玄机，说到底是缺少政治智慧。
看来伪善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手段，李渊用它获得天下民心，让杨侑心甘情愿禅位；李世勣用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前程，李密以前所做的一切，在失败后，可以说所有成果都被李世勣窃取了。
过了几天，又有一个消息传到长安城，本来是好消息，但紧接着变成了坏消息。
消息是河东传来的。
尧君素曾发誓与蒲州城共生死，他平日是身先士卒，对部下是恩威并重，因此能从去年守到今年。
但在唐军的围逼下，缺少粮草供给，最终仓粟告罄，人自相食。虽然尧君素把粮食让给士兵先吃，但在饥饿的恐慌下，为了求生存，终于有人恶向胆边生。
这日，尧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趁其不备，联合数名将士刺杀了尧君素，割下其脑袋，出城向唐军投降。
独守孤城一年，自此，大隋最后一个忠臣尧君素就此身首异处，应了他当日的那句谶言：“我愿意砍下自己的头颅，交给你们去邀功”。
独孤怀恩大喜过望，整顿好将士，正准备进城接收蒲州城。可是还未过护城河，蒲州城大门再度关闭，令独孤怀恩错愕不已。
原来尧君素被杀时，朝散大夫王行本带着精兵七百在他处公干，听闻发生叛变，急忙赶回营救，但是没来得及，尧君素已被薛宗割首向大唐邀功去了。
别看王行本是文官，但非常骁悍。而且这一年多来，一直协助尧君素守城，已成长为军事高手。
他见尧君素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大怒，带领精兵七百迅速行动，当即抓捕了李楚客等参与杀害尧君素得党羽，人数竟然达到了数百人。
王行本毫不客气，将叛乱的数百人全部诛杀，然后率领城中将士再度死守蒲州。
城中已无粮，王行本明知是绝路，仍然选择了和尧君素一样死守的法子。
独孤怀恩见城门被关上，没奈何，只能引兵围城，料想城中无粮的隋军坚持不了几日。他将尧君素的首级函解长安后，准备等城中守势变弱时再扑攻蒲州城。
但独孤怀恩不过是酒囊饭袋一个，贪婪好色是一把好手，带兵打仗则是饭桶一个，认为王行本缺兵少粮，竟然不设防。
城破是死，兵败是死，骁悍的王行本招募了一批死士，夜里带领死士进行背水一战，突袭独孤怀恩大营，一路杀人放火。
独孤怀恩从睡梦中惊醒，见营中到处着火，加上蒲州城中出兵接应，哪里还来得及组织将士反击，逃命要紧。
就这样，一支占尽兵力优势的唐军被王行本率军击退。王行本趁机打通粮道，不断运粮进城。得了粮食的城中军民，信心大增，守城越发上心，使蒲州城越发难以攻克了。
长安城内，本来听道尧君素被杀，料想蒲州城不过几日时间就可下，万没想到隔天就传来了独孤怀恩兵败的消息。
蒲州城从唐军西进关中开始，就一直困扰着唐军，算下来已有一年半之久。
李渊收到兵败消息后，大怒，当即下诏，对独孤怀恩严加责备。
独孤怀恩是李渊的表弟，独孤皇后的从子，向来自恃是外戚，从大隋到大唐就没受过气。如今被李渊大骂，还下了诏书，负气不下，从此对李渊心生怨恨，怀有许多不满。
虽然独孤怀恩兵败，没有拔掉蒲州这根刺，但是传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幽州罗艺遣使奉表，与渔阳、上谷等诸郡一起归附大唐。罗艺获封为幽州总管，罗艺重用的薛万钧、薛万彻兄弟也获得封赏。
夏王窦建德攻克冀州后，兵威极盛，想趁势率十万大军攻下幽州，但被罗艺用计击退。
第188章 李渊的手段
却说铁纲靖听到李密抱怨李世勣后，心想差不多到了李密要背叛大唐的时候了。难得穿越前看的小说和电视剧情节有那么一次是对的。
他兴冲冲把此想法告诉李世民，让李世民防备李密。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我也知李密呆不长久，他要背叛大唐是迟早的事，我们不需要急，等着他现出原形就好。”
正如铁纲靖所料想的那般，李密娇贵日久，又自负归国之功，朝廷给他的待遇跟他的期望相差太远。最让他郁闷的，是李渊竟然把黎阳等地归附的功劳全算在李世勣头上，心中越发愤懑。
而且有一次适逢大朝会，李密作为光禄卿，应当给朝会进奉食物，这让他深感耻辱。
回想他是魏公的时候，号令天下英雄，即便是李渊也得对他礼敬有加，称他一声“大弟”，可如今沦落到给人端茶奉食，心中不甘日渐爆发。
退下大朝会后，李密把心中郁郁告诉他最信任的右武卫大将军王伯当。王伯当也为他怏怏不乐，因此劝李密：“天下事情其实仍在魏公的掌握之中，现今东海公徐世勣在黎阳，襄阳公张善相在罗口，黄河以南的兵马屈指可数，魏公只需收归旧部，占领黄河以南区域，届时重振雄风，再与天下英雄争长短，何必久困于此，做一个光禄卿的鸡肋官职。”
“可是徐世勣还值得信任吗？”李密心存疑虑。
王伯当道：“魏公不必当心，黎阳区域都是你的旧部众，徐世勣若敢不从，废掉他易如反掌。”
李密点点头，心想此主意确实不错，于是第二天向李渊上表献策，道：“自从归附陛下以来，臣虚蒙荣宠，安坐京师，不曾为陛下立下丝毫功劳报效国家，深感惭愧惶恐。今山东之众多是臣过去的部下，请准许臣前往山东招抚他们。到时凭借陛下天威，要攻下东都，取下王世充人头，有如拾取地下的草芥一般容易。”
李渊也确实听说李密的旧部众大多不肯依附王世充，因此欲如李密所奏，派遣李密前往山东招抚。
群臣中对此多是反对，劝谏道：“陛下，李密此人狡猾好反，现在派他去山东，等于是投鱼于泉，放虎于山，铁定不会再回关中了。”
李渊不以为然，道：“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假使李密叛离，不过是如蒿草做的箭射到蒿草里，无用且不足惜。届时让李密与王世充在中原相斗，我们尽管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第二天，果然下诏，派李密前往山东，招抚其他尚未归附大唐的余部。
李渊朝堂那番话，铁纲靖是听刘文静说起的。听后，他是暗自佩服李渊，做帝王的果然不同一般，帝王之术玩的好，政治手腕也耍得漂亮。
李密不叛离，必会帮大唐招抚山东地区，到时又有大片土地纳入大唐领土；李密叛离，召集旧部与王世充在中原地区斗个你死我活，最终得利的还是李渊。所以，不论李密叛离还是不叛离，大唐都会得到大大的好处。
难怪李渊只给李密光禄卿的职位，分明是要让李密不堪受辱，另谋出路。难怪李世民听到说铁纲靖反映李密会叛离时无动于衷的样子，显然他也早已猜到李渊的意图。
这一政治手腕，比兵法厉害百倍千倍，铁纲靖是心悦诚服，可惜他愚笨，若非刘文静提点，他不仅参不透，连看也看不透。
那天刘文静还对铁纲靖说：“从李密归附关中那一刻起，陛下就想让李密死。”
铁纲靖问道：“那费这么大周折干啥，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刘文静摇摇头，叹道：“树义，你还是这么蠢，哪能无缘无故直接杀人？杀了李密，以后谁还敢归附大唐？所以只需耍些手段，逼李密反叛，有了确凿证据和口实后，杀他就顺理成章了。”
铁纲靖若有所悟，道：“难怪朝堂大臣们都蔑视李密，还故意给李密难堪，原来都已瞧出陛下的意图了。想必李密也瞧出来了，他会选择叛离吗？”他再次对《隋唐演义》中情节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刘文静道：“以李密的心性，断不肯甘心在关中受陛下和朝中大臣的屈辱，所以他必反，也是选择必死的一条路。”
铁纲靖看着刘文静，忽然想起一事，提醒道：“你跟裴寂有嫌隙，到时可别落人口实找机会对付你。”
刘文静狂笑道：“他裴寂有何才能，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信，我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铁纲靖摇摇头，没再劝。他已经劝过几次了，算是看在刘树义面子尽心了。
李密出行那天，向李渊请求贾闰甫同行，李渊点头同意了，还邀请李密、贾闰甫一同登上御榻，赐给他们美食，传递着酒卮和了送行酒。
李渊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们三人同饮此酒，表明我们同心为天下，两位爱卿要好好建立功勋，以称朕的心意。”
李密、贾闰甫拜道：“臣等定不辜负厚爱。”
李渊道：“大丈夫重承诺，一言既出，千金也不能改变。虽然有人执意不愿意大弟去山东招抚部众，但朕对于大弟是推心置腹，赤诚相待，非他人所能离间的。”
李密、贾闰甫再三拜谢受命。李渊又把李密最信任的王伯当派去为李密副手，一起去山东办事，表示对李密信任有加。
却说李密、王伯当、贾闰甫等人带着人马前往山东，可是将要出潼关之际，接到李渊加急快马传来的命令，要求李密把手下人马分一半留在华州，只能带另一半出关。
李密虽然心中不满，但想着出关后，就可天高任鸟飞，只能接受。
长史张宝德在出关的一半人马中，此人害怕李密半路逃亡，自己受到牵连，于是上了一封密封的奏章，称李密必叛。
李渊接到密奏，想法再次改变，但担心李密受到惊动不听召唤，便降下敕书慰问，命李密留下手下人马慢慢前进，自己一个人骑马入朝，另外接受安排。
刘文静退朝回到家中，给铁纲靖分析，这是李渊一步步在逼李密走上叛离之路。铁纲靖愚笨，对这等政治手腕参不透，只能静观其变，看能否学到一点半点，对自己将来的仕途及生存大有好处。
第189章 李密之死
李密一行人到稠桑才收到敕书，李密本来对李渊就颇为猜忌，因此对贾闰甫说：“当日下诏派我去山东招抚部众，现今又下敕书，无缘无故召我回长安，必然另有缘由。那日主上给我们送行时曾说过：‘确有人坚持不让你东去’，多半是这一谮言起了作用，我现在若是回到长安，必定被杀，不如我等领兵攻破桃林县，收其兵粮，然后向北渡过黄河。等到消息传到最近的熊州，我们已经远去。假如我们能成功逃到黎阳，不愁将来大事不成。老贾，你觉得此主意如何？”
但贾闰甫并无意背叛大唐，劝道：“主上待明公您甚厚，何况大唐李姓，符合图谶，天下终究是由大唐李氏统一。明公既已归顺了大唐，却又心生异图，只怕难有好结果。想那任瑰、史万宝坐镇熊、穀二州，距离桃林县不过是数十里地。明公若是选择攻打桃林，只怕早晨发动，到晚上两州的军队就会赶到。即便是攻陷了桃林，也没有时间集结士兵应战。一旦被定性为叛逆，天下之大，谁还会容纳明公？为明公着想，不如且按朝廷命令行事，表明并无异心，谮言自然也就不起作用了。您若是再想出关前往山东招抚部众，可慢慢考虑，寻找合适机会。”
听完此话，李密怒道：“唐分明是把我看作与绛侯周勃、颖阴侯灌婴一样，无战功而身居高位，我怎么能受他此等侮辱？况且他和我都应图谶，今天不杀我，听任我东行，足以证明王者不死。纵使唐平定了关中，但山东终为我有。上天给我的，我不取，难不成白送给唐？老贾，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心腹，你怎么能这样想？若是你与我不同心，我当斩了你而后行事！”
贾闰甫流泪劝道：“明公虽说也应图谶，但近来观察天道和人事，已与图谶稍有相违。现今海内分崩离析，人人觊觎大位，到头来是强者称雄。明公若是背叛大唐，又开始逃亡之路，试想到时谁愿意听从明公调遣？”
李密道：“我山东部众甚广，一旦召集，可与天下群雄抗衡。”
贾闰甫继续劝道：“明公有所不知，自从杀了翟让之后，人人都说明公背恩忘本，今时今日还会有谁肯把自己的兵马乖乖交给明公呢？他们必然会顾虑您夺取兵权，必然相互违逆抗拒，一朝失势，只怕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我贾某若非蒙受明公的特殊厚待，又岂会说这番深切坦率、直言不讳的言语？愿明公深思，否则只怕连大的福分也不会再有。假若明公能有安身之处，我贾某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杀死翟让是李密心中的一根刺，听了贾闰甫这番话，李密大怒，挥刀要砍贾闰甫。
幸亏王伯当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李密，使劲劝，才没有砍下去，不过让贾闰甫立刻滚。
王伯当也劝阻李密进攻桃林县，认为现在不是起事的时候，但李密是猪油蒙了心，谁的劝告也听不进。
王伯当只得道：“义士之志，不因生死存亡而改变。明公既然不听从我等劝告，那伯当愿与明公一同赴死。”
有了王伯当的支持，李密当即行事，先是捉住送敕书的使者，一刀斩了，算是与大唐彻底决裂。
第二天清晨，李密骗桃林县官，说：“我奉主上诏令，暂时返回京师，只能请求先把家人寄居在县舍。”
桃林县官不知是诈，同意了李密的请求。
李密于是挑选了几十名骁勇之士，穿上妇人的衣服，带上面罩，裙下藏着刀，冒充李密的妻妾、家属，由李密率领进入县舍。
等到安全深入到县舍，这帮人立即换掉服装，杀出县舍，乘机占据了县城。
由于担心附近的熊州获知消息后派兵支援，李密领兵驱赶县里百姓，直奔南山，凭借险要向东而行，对外宣称前往洛州。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前去通报旧部将领伊州刺史张善相，命他尽快派兵接应。
却说贾闰甫被李密赶走后，直接逃亡最近的熊州，向镇守熊州的右翊卫将军史万宝告密。
史万宝听后甚是担心，对行军总管盛彦师说：“李密乃骁贼一名，又有王伯当辅佐，现在他们下定决心反叛，只怕势不可挡。”
但盛彦师不以为然，笑道：“将军过虑了，我愿向将军请命，率领数千兵马截击，必能斩下李密的首级，回来邀功！”
史万宝不解，问道：“您有何良策可杀李密？”
盛彦师神秘一笑，道：“兵法崇尚的是诡诈之道，因此暂时不可对将军讲。”
史万宝对盛彦师甚是信任，不再追问，让盛彦师领兵出击，静候佳音。
但是盛彦师率领的兵马并没有去桃林县，而是翻过熊耳山，在山南占据要道，命令弓弩手埋伏在路两旁高处，刀斧手埋伏在溪谷处，下令说：“等贼人过河到一半时，上下一同攻击。”
有部众不解，问道：“听闻李密要逃往洛州，总管您却为何率领我们进山？”
盛彦师笑道：“李密声称去洛州，其实是想让人不会注意到他真正的行军路线，是经襄城投奔张善相。假如贼人进入谷口，我率军从后面追击，只是山路险要狭隘，无法展开战斗。贼军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肯定拿他们没办法。如今我们先进入谷中，要捉拿他们就容易了。”
李密过了陕州后，以为自己计谋得逞，认为接下来的逃往之路不足为虑，便带着众人慢慢前进。
一切果如盛彦师所料，李密军翻过熊耳山，从南面出山。
进入山谷后，随着盛彦师一声令下，埋伏在高处的弓弩手和溪谷处的刀斧手一起出击。先是切断了李密军首尾联系，令其首尾不能相互救援。
李密万万没想到唐军早已在此埋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在了乱箭之下，连同王伯当一起送命。
两人首级被传送到长安，盛彦师因此功劳被赐予葛国公爵位，仍然和史万宝镇守熊州。
对于李密之死，铁纲靖丝毫不觉得惋惜，他只是感叹李渊手段太厉害，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面对这等手段，他铁纲靖自叹毫无办法，只有被玩弄于鼓掌。
想李密也是玩弄政治手腕的高手，在李渊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铁纲靖不过一名搬砖工，论见识、手段都远不及李密，他凭什么去与李渊。
经此一事后，他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得罪李渊及其亲近的小人裴寂，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他唯一惋惜的是王伯当之死，当日在长安时，他曾暗示王伯当转投李世民，但王伯当忠于李密，拒绝了。可惜这样一员猛将和神射手不能建功立业，却跟随李密枉死。
第190章 神通不通
此时李世勣在黎阳，李渊派人使节把李密的首级传送给他看，告知李密反叛情况。
李世勣看着李密的首级，面朝北拜服在地，嚎啕恸哭，然后上表称不忍看到旧主李密曝尸荒野，请求収葬李密。
李渊赞叹：“此人乃真纯臣是也！”下诏把李密的尸体也一并给到李世勣手中。
这回铁纲靖不用刘文静点拨也看明白了，李世勣头一次依靠“纯臣”形象获得了巨大成功，这次当然不会放过继续扮演纯臣的机会，以确保人设前后一致。李渊对李世勣如此赞赏，想必在演技方面是惺惺相惜。
果然人生如戏，成功与否全凭演技。
李世勣按照君臣之礼厚葬李密，并为李密服丧，备办了人数众多的仪仗队，全军缟素，仪式盛大，将李密安葬在黎阳山南。
李密虽然背叛翟然，寡情薄意，但有时也会收买人心，因此还是许多感念李密恩德的将士，恸哭到呕血，算真情流露。
李密已除，李渊少却一个心腹大患，转而寻思东进，便命秦王李世民出镇长春宫。
长春宫控扼关中，是通往河东、山东的要塞，属边防宫，战略地位突出。李世民出镇长春宫，实是担负着经略山东的大任。
铁纲靖作为秦王府的参谋，当然是跟着李世民出镇长春宫。从李密之死，他已明白以自己的胆识和手段，根本玩不了李渊那一套，即使是玩，也只能是被人玩死的份。
因此从现在起，他要抱紧李世民这个大腿。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帝王之术和政治手段自然是顶级段位。有李世民罩着，他就可以躲开许多明枪暗箭。
目前来说，山东主要势力是王世充把控朝政的苟延残喘隋室，被李密击溃逃到魏县许国皇帝宇文化及，还有河北自立为夏王的窦建德。唐决定先拿最弱的宇文化及下手。
武德二年，即619年，一月份，大唐命淮安王李神通攻击缩在魏县的宇文化及，
忙着过皇帝瘾的宇文化及无心抵抗，败走聊城。
李神通拔掉魏县，斩获两千余人，然后继续引兵追击宇文化及到聊城。宇文化及退无可退，只能命人死守。李神通一时竟也奈何不了，只能围攻。
一月份，陆续有李密的旧部向大唐投诚，包括伊州刺史张善相，以及经过魏征游说的魏州总管元宝藏。
却说那窦建德攻击罗艺受挫后，怏怏回到乐寿城，偏偏那宇文化及不知好歹，还敢来檄召他去投诚。
窦建德当即召集群臣开会，道：“我本是大隋子民，隋室是我君，他宇文化及敢做出弑逆君主的恶行，就是我的大仇人，我欲为天下诛此逆贼，你们觉得可好？”
底下纳言宋正本答道：“大王奋起布衣，起于漳南，周边所有隋室城池陆续趋附，都是因为仰慕大王重忠义而来。宇文化及本是隋室姻戚，竟敢弑君篡国，真是不共戴天之仇，请大王即日发兵，声讨宇文化及，方不愧为义师。”
窦建德大喜，当即亲自督兵，前往攻击宇文化及。
那宇文化及自知势孤，被李神通追逼到聊城，没奈何，只能把从隋宫中辛苦劫来的珍宝拿出来，贿赂海曲贼帅王薄，乞求王薄救援。
王薄性贪婪，得了贿赂，遂带领部众前来聊城，与宇文化及合力守城，支撑多日，李神通竟然一时没有办法。
这日，突闻窦建德也督兵来攻聊城，城中将士很是惊慌，加上粮食将尽，怨言越来越多。
宇文化及料是不能守，对夏和唐两相权衡，决定归附大唐，于是投书唐营，向李神通乞降。
李神通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愚笨之人，收到宇文化及的降书，当即怒骂道：“弑君逆贼，还想屈膝求生，做春秋大梦去吧！”
其麾下站出来一人劝谏道：“将军，既然宇文化及愿意投降，不妨允许，免得我军劳费兵力。”
李神通斥道：“我军围剿日久，无非是为了诛此逆贼，现在逆贼已是食尽计穷，区区一个小小的聊城，旦夕间可攻克。我军当入城诛此逆贼，扬我大唐国威，而且正好取他玉帛，赏给辛苦征战多日的将士们。假若今日接受了宇文逆贼的降书，试问我们师出何名？又拿什么打赏将士们？”
面对李神通这样的猪脑袋，那人也是颇有胆色，继续劝道：“如今窦建德大军即将赶到，而宇文化及未平，我军将会内外受敌，届时难以抵挡，只怕要吃败仗。如今功已垂成，不战可拿下聊城，何必贪恋逆贼他那点玉帛，不肯接受他投降呢？”
有人指点，李神通也不开窍，反而越发生气，直接将劝谏之人关入军牢中，免得受他聒噪。
但偏偏李神通毫无将才，围城没有守严实，连宇文化及的粮道也没有切断，被宇文逆贼从济北偷运粮食入城成功，实现了绝处逢生。
宇文化及得了补给，只道是天意不让许国亡，于是也不投降了，率领将士再次奋起守城。
李神通本来只道旦夕间可攻克聊城，见此，气得哇哇直叫，命大军强攻。
其麾下的贝州刺史赵君德甚是骁勇，率领部众奋勇杀敌，率先登城，眼看就把敌军防线杀出一道缺口，忽然己方军营传来鸣金收兵，令他大惑不解。看到己军迅速回撤，留下他一支军队孤掌难鸣，也只好退下。
回到营中，赵君德诘问李神通：“眼看就要破城了，为何无故收军？”
李神通淡定道：“窦建德大军已经到了，为避免陷入内外夹攻的困局，因此收军。”
赵君德向东遥望，没有见到窦建德的任何兵卒，料想是李神通忌妒他取得攻城首功，没奈何，只能长叹一声。
过了一晚，到第二天，在听到钲鼓喧天，窦建德率领大军赶到聊城。李神通这个孬种，见窦建德军威势盛，自料不是对手，便引军退去。
经过李神通一番昏聩的操作后，硬生生把到手的功劳送给了外人，“神通”实在一窍不通。
第191章 城破仍安寝
却说那宇文化及见唐军退去，只需应付一个窦建德，内心大喜，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他便放胆出兵，想杀杀窦建德这支生力军的锐气，好一吐这些天被唐军围攻的晦气。
可是宇文化及实在高估己军的实力，交战不过数回合，就被窦建德军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只能纷纷败逃回城。
宇文化及当然是逃得最快的那一个，赶在所有人之前策马入城，然后败军一拥而入，在匆匆忙忙闭门拒守。
但窦建德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纵兵围攻，不给宇文化及喘息的机会。
宇文化及刚经过一场大战，当然没精力守城，命收买来的贼帅王薄登城指挥防御。
两军相持到傍晚，王薄还算是尽心守城，没有出现什么疏虞之处，没让窦建德找到有机可乘的机会。
虽说是晚上，但窦建德仍是没有退兵，反而是发动了更猛烈攻城，想一鼓作气拿下聊城。
见此，王薄心下害怕，担心城池有失，急忙派人去请宇文化及，合力固守城池。
过了良久，士兵回报，说宇文化及已与隋室萧皇后安寝，不让打扰他的千金春宵。
王薄听后，愤愤道：“到了城破的节骨眼上，他还抱着萧后安寝？亏他睡得着！这等酒色狂徒，终究难以成事，我还顾他做甚？”
他本是得了宇文化及的隋宫财宝才来守城的，此刻生死关头，当然还保命要紧。他不再犹豫，当即命令部下大开城门，迎纳夏军。
窦建德领兵入城，立即命人搜捕宇文化及。
那宇文化及正与萧后酣睡，猛然听闻外面喊杀连天，大惊，急忙起床披衣，走出寝宫，要出去探个究竟。可是才出门，就被夏兵撞个正着。
夏兵邀功心切，几人一个猛扑，将宇文化及扑倒在地，拿绳子绑了，高高兴兴想窦建德邀功去了。
城破之后，还有宇文智及、杨士览等一帮弑帝逆贼，或策马狂奔逃命，或手持兵器拼死相斗，但终究是路穷力绝，寡不敌众，全部被擒，无一漏网。
窦建德扫清宇文化及余众，安抚好城中百姓，即请萧后出来相见。
萧后本是隋炀帝的皇后，隋炀帝死后，这一路一直陪宇文化及这个逆贼就寝，陡然被窦建德以礼相待，不禁羞愧万分，本无脸出来相见。但架不住窦建德一再相请，避无可避，她这才赧颜相见。
窦建德对着萧后，恭恭敬敬地行了臣礼，重立隋炀帝神位，接着素服发丧，然后把宇文智及等参与叛逆的五员大臣推到神位前，一一斩首，祭奠死去的隋炀帝。
唯有宇文化及及其两个儿子被装在囚车，押送至乐寿，才公开行刑，将他们凌迟处死。
拿下聊城后，窦建德收集传国御玺及卤簿仪仗，并萧后以下等人，一起带回了乐寿。
窦建德是耕田出身，从个人品行来说，近乎圣人，一不好色，二不贪财。
每次打了胜战，攻克了城池，所得财物，他不取分文，全部分给将士们。他只吃蔬菜，基本不沾荤腥，主食是粟米饭，这伙食比士兵还不如。
他的妻子曹氏，基本只穿粗布衣服，从不穿绸缎等华贵衣裳，所使唤的婢女妾氏，不过十余人，还常带着她们一起织布。
两人育有一女，叫线娘。毕竟农民出身，线娘不似关陇贵族那般有大家闺秀风范，而是大大咧咧。受窦建德影响，线娘习一些武艺，哀求着曹氏，自己建了一支娘子军，守护后宫安全。
窦建德这次大破宇文化及，得隋室宫人数千人，被窦建德全部遣散回家。只有萧后无从安顿，只得从宫中另辟一别室，给萧后安居。
萧后是绝色美人，喜热闹，从小出身皇家，又得到炀帝宠爱。如今虽然年纪不小，但色丝毫未衰，独居别室，让她如何耐得住寂寞。
可偏偏窦建德是个正人君子，跟宇文化及完全相反，不好色，始终以臣礼对萧后。曹氏虽说是夏王的王后，但出身贫贱，跟萧后唠嗑唠不到一块去，搞得萧后每日只能枯坐园中，独对春花秋月，闷坐怆怀。
远嫁突厥的隋室义成公主听闻萧后在夏王处，立即从突厥派人来迎萧后。义成公主最初嫁的是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后，改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死后，改嫁其兄弟处罗可汗。大业十一年，隋炀帝被突厥围困雁门，还是义成公主为隋炀帝做内应，才得以解雁门之围。
此时的突厥势力最为强劲，窦建德自然不敢得罪，便问萧后是否愿意出塞。
萧后不想每日枯坐，徒然看着容颜老去，便答应了。窦建德于是派人送萧后出塞，一起前行的还有隋炀帝幼孙、齐王杨暕遗腹子杨政道。
到了突厥，由义成公主接风洗尘，处罗可汗对萧后也是以礼相待，并立了杨政道为隋主，安排居住在定襄，萧后这才算是耐心住下。
再说窦建德，见大唐有东进意向，便选择与王世充结好，遣使奉表于隋皇泰主，皇泰主封其为夏王。
隋主杨侗虽说称帝东都，但不过是一个现成傀儡，毫无权力。
王世充起初杀了元文都等人后，怕众人不服，还能谄媚皇泰主，对杨侗甚是谦敬。又请求做刘太后的干儿子，尊称刘太后为圣感皇太后。一切都是装模作样，让朝臣以为他是多么终于隋室。
随着王世充不断巩固自己的权力，又击败了一直以来围困东都的李密，便变得日渐骄横，骄侈自大，不仅独揽大权，还把朝中各大实权职位安排给近亲和自己的党羽，朝政内外均被他把控。
有一次，王世充在宫中吃了赏赐的食物，回到家中大吐，便认定食物中毒，怀疑皇泰主或朝中大臣对他不利。自那以后，跋扈的他连上朝拜谒都不去了。
皇泰主杨侗心里清楚王世充最后不会甘当人臣，可惜朝中权力都落入王世充手中，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又没有亲近大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从宫中仓库取来许多彩物做成幡花，又取出许多衣服玩物，让僧人散发给穷人，以求福佑。
但是王世充得知后，非常蛮横地命其党羽守住章善、显福二门，宫内杂物丝毫也不能出宫门。
杨侗只能扬天长叹，却又无可奈何。
第192章 兄弟再聚义
俗语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便杨侗如此让步，王世充没有就此满足，暗中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受禅之事。
有部下坚持认为不可，理由是四方群雄之所以归附东都，是认为王世充能够中兴隋室，若是仓促称帝，只怕关系不够亲近的人都会叛离而去。
王世充本来也认可这一意见，但是其他部下则另有说法，说隋朝的气数已尽，这是天下共识，现今王气在郑国（王世充封地），若不马上顺应天道，只怕王气很快就会衰落。
这一说辞又把王世充说得心痒痒，于是计划派段达等人去对皇泰主杨侗说。
裴仁基听闻，急忙向王世充劝谏道：“君臣犹如父子，休戚相关。王公不如竭忠殉国，则君臣、朝堂上下安定，天下亦可安定。”
王世充假装对裴仁基这套说辞称赞有加，转身就把裴仁基派去虎牢关镇守，免得裴仁基在城内阻碍他行事。
随即，王世充派段达去找皇泰主，请求给王世充加九锡之礼。
九锡意味着什么，皇泰主杨侗当然一清二楚，便说：“郑公新**定了李密，已经官拜太尉，自那以后，尚未有丰功伟绩，不妨等天下稍稍平定，再商议此事也不晚。”
段达仗着有王世充撑腰，也不把年少的杨侗放在眼里，咄咄逼人说：“但是太尉想九锡之礼。”
杨侗紧紧盯着段达，良久，见段达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料是无可挽回，无奈怒道：“随你们便！”甩袖而去。
两日后，段达等人，以皇泰主的名义下诏，拜王世充为相国，假黄钺，总揽朝政，由原来的郑国公进爵为郑王，加九锡，郑国可设置丞相以下官员。
九锡之礼尘埃落定后，王世充才把裴仁基调回东都，另外派了自己的侄子去虎牢关。裴仁基虽然不满，但又奈何不了，只能另谋机会。
而王世充的骄横无礼，也引发一些人不满，包括当日李密战败归附王世充的程咬金、秦叔宝等人。
这日，程咬金找到秦叔宝，道：“王世充此人气量狭小，对皇泰主又狂妄无礼，还好发咒誓，好似老巫妪一个，这种人将来如何能平定乱世，做一个明主？”
秦叔宝早有去意，对程咬金的看法深以为然。
两人去找结拜义弟裴行俨透露心意，但裴行俨没有答应，说跟父亲裴仁基已决心留在东都辅佐皇泰主，免遭王世充迫害。
可是此时的王世充在东都已是一手遮天，留在东都与王世充，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惜无论程咬金两人如何劝，裴行俨终究没有答应，只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程咬金、秦叔宝也不便在劝。
本来还想找罗士信，但罗士信被王世充派在外面驻守，无法联系，只能作罢。
几日后，王世充决定攻打谷州，程咬金、秦叔宝见机会来了，立即站出来，表示：“自从加入王公麾下，一直以来受到王公厚遇，但未立丝毫战功，时时感到惭愧，无颜见王公。今日王公攻打谷州，我们两人恳请出战，为王公效犬马之劳。”
王世充大喜，道：“有两位将军出战，谷州必然手到擒来。”当即任命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为将军，越发厚待他们俩。
铁纲靖探知程咬金、秦叔宝要出战，大喜，觉得有望招揽他们，便带着来福来到谷州，寻找机会给程咬金两人送信。
只是两军交战，对方斥候又比较活跃，铁纲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给秦叔宝两人惹来杀身之祸。
这日，王世充率领的隋军与唐军在九曲交战，秦叔宝和程咬金带兵出战，一起的还有两人数十名亲信。
程咬金、秦叔宝见终于出征，不再犹豫，两军尚未交锋，便率领亲信向西冲出百余步，才下马，向王世充行礼，道：“我等受到王公的特殊优待，本来深思报效。只是王公生性猜忌，喜信谗言，不是我等托身之所。今日不能再效劳王公，请求就此辞别。”
程咬金出身世家，不似电视剧上那个粗笨呆愚的砍柴小子，和秦叔宝说的这番话，态度雍容，不同凡众。
那王世充望见，急忙派出精兵去追。哪知程咬金、秦叔宝说完那番话后，并不做丝毫停留，立即上马，率领亲信扬鞭驰去。
唐军阵中的铁纲靖见到，高兴坏了，早已让主帅派出精兵接应。
王世充见唐军出兵接应，却也不敢追逼，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咬金、秦叔宝两人驰入唐营。
终于与分别日久的两位结拜兄长重逢，铁纲靖那份欢喜甭提了。他和秦叔宝、程咬金互诉衷肠，细述分别后的种种，然后是迫不及待带着两人直奔长春宫，推荐给李世民。
李世民久闻秦叔宝和程咬金的威名，对两人礼遇甚厚，任命秦叔宝为马军总管，程咬金为左三统军。
只是遗憾罗士信和裴行俨没有一同前来，此番经过秦叔宝、程咬金的离开，只怕王世充会防范加严，罗士信和裴行俨想要脱离王世充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料在第二天，罗士信竟然率了千余人前来投降，真乃意外之喜。
想当日，罗士信归附王世充时，得到王世充的厚待，两人甚至同吃同睡。但后来邴元真归附后，王世充同样厚待，罗士信因此深以为耻。后来罗士信得了一匹神骏的好马，结果被王世充的侄子王道询看上了，罗士信当然不给，却被王世充强夺赐给王道询。罗士信因此怒了，听闻秦叔宝、程咬金投诚大唐，想着几兄弟可以在大唐再聚义，因此立刻率众来降。
罗士信年少英雄，早在张须陀手下时就威名远播，李世民对他甚为敬重，当即任命他为右四统军。
李世民帐下一下子添了三员猛将，为东进增加了不少底气。昔日的“瓦岗五虎”就差裴行俨一个人了，他要跟随其父亲裴仁基辅佐杨侗，只怕是凶多吉少。铁纲靖每念及此，深感唏嘘。
此后几天，又有王世充的骠骑将军李君羡、征南将军田留安等因厌恶王世充的为人，也纷纷带领部下前来投诚。
第193章 追谥
见部众不断有人投诚大唐，王世充慌了，害怕更多的部将效尤，心想不如回东都，逼杨侗退位，自己称帝，给部将升官，赏赐爵位，或许还能维系军心。
念及此，王世充再无心恋战，当即收兵回东都。
他先是命什么太常博士造禅代礼仪，又派段达、云定兴等十余个趋炎附势之徒，向皇泰主杨侗启奏：“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效仿唐尧、虞舜，高风亮节地行禅让之礼。”
杨侗正盘膝坐在皇位上，听到如此无耻之语，气得双手按住自己，大怒道：“当今天下，乃高祖的天下。若隋室尚未灭亡，你们就不应该说出此语。若是天命已改，让隋室灭亡，另立明主，又何须禅让？你等有的高祖时的旧臣，有的身居高位，竟然都说出此言，朕还能指望谁去？”
这番言语义正言辞，凛冽万分，朝堂的各位大臣听后，心中生出一丝惭愧，冷汗直往外冒。
大臣都依附于王世充，杨侗无人可依靠，退朝后，只能向太后哭诉中的不快。
王世充见杨侗不肯禅位，便又假惺惺命人去跟杨侗说：“当今天下，海内未宁，你年纪尚小，没甚威望，须立德高望重之人为君主，方可令天下群雄信服。等到四方安集之日，再送你重登帝王之位。郑王讲信义、重承诺，必如此前发誓必行一般，保你做一个安稳皇帝。”
杨侗知道这不过是王世充虚假的伎俩，不予理会。
称帝心切的王世充见此，也没当回事，反正他早已不把杨侗放在眼里，干脆直接绕过杨侗，开始加速推动他的称帝计划。
他派其兄长王世恽把皇泰主幽禁在含凉殿，然后假传皇泰主圣旨，禅位给郑王。
王世充自然也会演演戏，坚决不受，命人多次上书劝他接受“禅让”，又是以皇泰主旨意下敕书敦劝，他这才“勉为其难”接受皇泰主的禅位。
王世充这番自导自演，幽禁在含凉殿的杨侗当然一无所知，全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配合王世充完成了一番声势浩大的禅让仪式。
于是王世充备法驾入宫，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开明。
第二日，立儿子玄应为太子，玄恕为汉王，其余如兄弟宗族等十九人皆为王。以苏威为太师，段达为司徒，云定兴为太尉，以及一群趋炎附势之徒也纷纷获得了高位。
至于皇泰主杨侗，则是帝位被废，贬为潞国公，连个王爵也没有给。
夏王窦建德听闻王世充自立，当即与之断绝往来，自建天子旌旗，所下的书也称为诏书，还追谥杨广为“闵帝”。
算下来，杨广的谥号不少，他的表哥李渊追谥他为“炀帝”，他的孙子杨侗追谥他为“明帝”，他一直追剿的窦建德追谥他为“闵帝”。
从谥号就可以看出，他的孙子最尊敬他，窦建德则是同情他，李渊则是贬低和讽刺他。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随着后来大唐一统天下，成为史书的书写者，谥号“炀帝”也就为杨广盖棺定论了。
王世充称帝，虽然得到了趋炎附势之徒的热情拥戴，但总有那么几个忠于隋室的大臣或大将对王世充心生不满，这种包括颇有威名的裴仁基、裴行俨父子。
裴仁基父子在炀帝时期就已是天下闻名的大将，后归附李密，李密兵败后，为王世充所擒，因此投降东都。
王世充对这父子俩颇为猜忌，当日他要加九锡之礼时，裴仁基更是明确表态反对，如今他废掉杨侗，自己称帝，只怕会引来裴仁基等人更大的不满，因此寻思如何除掉裴仁基父子俩。
而见到王世充一手遮天，势力越来越大，甚至明目张胆称帝，裴仁基、裴行俨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明白王世充迟早要对付他们。
他们当日投降王世充，是因为可以重归隋室，现如今杨侗被废，他们作为隋室忠臣岂能袖手旁观？不管是出于活命也好，还是出于对隋室的衷心也好，除掉王世充是势在必行。
于是裴仁基、裴行俨父子联手几个大臣，秘密筹划谋杀王世充及其党羽，重新尊立皇泰主杨侗。偏偏他们选人不慎，有人反水，将他们谋划之事报知王世充。
王世充本就想找机会除掉裴仁基等人，得此密报，当即派人将裴仁基父子二人诛杀，并屠杀其三族。
不仅如此，齐王王世恽还想到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法子，对王世充说：“裴仁基父子之所以谋反，皆因皇泰主杨侗尚活在人世，不如及早将他除掉，留下来只怕是要生出无穷祸患。”
王世充对此说颇为赞同，当即派遣王世恽及家奴梁百年，带了毒酒去鸩杀杨侗。
可怜杨侗每日被幽禁在含凉殿，不能自由行动，唯有每日念佛祈福。见到王世恽带了毒酒来，杨侗大惊，道：“请为去请太尉来，当日禅位之时可是允诺过的，不应该如此对我。”
梁百年还打算帮杨侗去请太尉云定兴来，但王世恽不答应。
杨侗无奈，只得请求与皇太后辞决，但仍是没有得到允许。
王世恽道：“你一辈子做事都是婆婆妈妈，要死就死干脆一些，与你母亲辞决只会徒惹她老人家伤心，你又何必多生事端？”
杨侗摇头叹气，再次焚香礼佛，道：“今日死后，愿以后的生生世世不再生于帝王之家。”
说毕，硬着头皮一口饮尽了毒酒。
偏偏毒酒一时竟然不能毙命，毒酒发作带来的绞心之痛，反倒让杨侗痛不欲生，瘫倒在地上抽搐痉挛，惨叫声不绝。
王世恽如此心狠之人，竟然也看不下去了，命梁百年用丝帛将杨侗绞杀，算是帮其早点摆脱毒酒之苦。
王世充追谥杨侗为“恭帝”。
令人奇怪的是铜山西崩，洛钟东应。这边东都洛阳的杨侗被王世充所杀，那边西京长安的杨侑也病殁，这两位隋炀帝的孙子都被追谥为“恭帝”，不谋而合，堪称奇闻一件。
隋炀帝造的孽，让他的子子孙孙来承受。
铁纲靖听到这两个消息，虽然觉得长安的杨侑病殁有些蹊跷，但他已懒得以恶毒之心去揣测李渊的为人。此时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充满矛盾的庆幸，不知是庆幸自己没有出身在帝王之家，还是庆幸自己是一个底层出身。
但他很快又摸索出一个定律，只要是陷入权力斗争中心，不管是什么出身，不管是被动参与还是主动参与，失败者都会死得很惨。
铁纲靖不禁感叹，还好他是穿越过来的，知道李世民作为李渊的二儿子，是大唐之初权力游戏的最终胜利者，以后得好好抱住李世民的大腿，打死也不能松手。
第194章 刘文静之死
群雄未靖，李渊是剿抚兼施，但是进展并不顺利。
这日传来消息，派散骑常侍段确去招抚自称楚帝的朱粲，结果段确竟然被朱粲给烹了吃。
朱粲残暴，喜吃人肉是天下皆知，曾对部下说：“世间美味，无过于人肉，只要他国有人，又何必担忧会有饥馁。”
李渊听此消息，顿时大怒，要即刻发兵征讨朱粲。但是旋即接到军报，原来朱粲害怕大唐讨伐他，转而投奔了王世充，被拜为龙骧大将军。
王世充刚称帝，附近又有不少人附庸，实力强劲，不是旦夕间可剿灭。而周边强敌环伺，不宜与王世充大战消耗太多兵力。
李渊决定先储粮积粟，秣马厉兵，又是制定租庸调法等，制定一些兴邦之本的政策。
民部尚书鲁公刘文静也是每日忙着参与政事，只是他自以为才略功勋均在裴寂之上，但偏偏位居裴寂之下，心中甚是愤愤不平。
每次廷议，但凡裴寂赞同之事，刘文静必定反对，还时常以言语欺凌羞辱裴寂，二人的嫌隙也越来越深。
铁纲靖曾劝过刘文静一两次，但毫无作用，知道刘文静固执，便不再劝。
刘文静虽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官员，能洞察他人的权术和阴谋诡计等，但似乎在勾心斗角有一点缺心眼。
他常与其弟通直散骑常侍刘文起饮酒，饮到酒酣处，会不禁生出许多怨念，拔刀击柱，道：“好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佞幸之徒裴寂，迟早应当砍了他的脑袋，朝堂才会清明。”
却说刘文静家中数日来，连邪异现象，不是莫名听到女鬼哭，就是半夜在院子里听到狼嚎声，闹得家中不安宁。
刘文起便召来巫师禳灾，披发衔刀，诵咒镇符。
偏偏有刘文静的小妾桃红失宠多日，对刘文静一家上下颇为怨恨，见刘文起请巫师做法辟邪，心生毒计，让其兄长向上面状告刘文静谋反，说什么刘文静在家中行巫蛊之术，要对太子李建成、对大唐不利，要斩断大唐的龙气。
李渊收到这份状纸，因涉及太子李建成和大唐气数，很是重视。想起刘文静是秦王府的左仆射，一直以来跟李世民关系密切，且长期以来力挺李世民，因此认定这份状纸并非空穴来风。
他当即命裴寂和萧瑀两位重臣彻查此事，并严厉声称一旦查实决不可姑息。
好死不死，这审查重任偏偏落到与刘文静有极大嫌隙的裴寂手中。把刘文静抓入大牢，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又在裴寂一番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言辞下，李渊心里便坐实刘文静谋反，将其提到朝堂上当众审讯。
跟随李世民在长春宫的刘树义听闻刘文静被告谋反，魂儿差点吓没了，急忙去找李世民求情。
铁纲靖则是叹口气，道：“早劝过他，不要与主上、裴寂硬对着干，这下惹出大祸来了。”这种关系刘树义父子生死的时刻，只能也只有指望李世民了。
刘文静是李世民重要的谋臣，他倚重的左右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带着铁纲靖快马加鞭飞奔回长安。
在朝堂当众审讯之日，刘文静性子刚硬，竟然直说道：“当日太原起兵之处，我忝居为司马，算起来与长史的职位声望大致相当。可是如今裴寂贵为仆射，赐予府第，而微臣我所拜的官职与赏赐却与众人没什么两样。想我跟随陛下从太原起兵，东征西讨，老母亲留在京师，遭受风风雨雨却无府第庇护，心中确实有一些不满情绪，因而口出怨言，并无造法之意。”
李渊冷冷地看朝堂下的诸位大臣，道：“听刘文静此言，摆明是造反，还有什么可疑的？”
萧瑀作为参与调查的大臣，还算明白事理，直言道：“刘文静行巫蛊之术，不过是给家中驱邪避难，并无对大唐不利之事，他的错处顶多就是发了几句牢骚。”
秦王李世民也站出来为刘文静求情道：“父皇，昔日在晋阳之时，是文静先定起兵大策后才告诉裴寂。攻克长安后，所拜官职和赏赐等却与裴寂相差悬殊，刘静因此产生不满情绪是有的，但绝非敢有谋反之意。还请父皇念在文静太原起兵的首功份上，对文静赐恩赦罪。”
在证据未坐实的情况，杀首功之臣，确实不太说得过去。而且李世民和萧瑀都力挺刘文静，这让李渊陷入踌躇之中，一时下不了决心处死刘文静。
裴寂与刘文静嫌隙甚深，何况刘文静还扬言说要砍掉他的脑袋，他当然不会忘记落井下石，给刘文静以致命一击。
他不慌不忙站出来，对李渊道：“陛下，刘文静此人的才智谋略确在众人之上，只可惜性格粗鄙险恶，才行巫蛊之术谋反。如今天下未定，群雄纷争混乱，而刘文静对陛下及大唐的怨恨只会越积越深，留下他只怕后患无穷。”
一时间朝堂上下气氛变得凝重诡异，原本大臣之间还有些许的意见交流，此刻都安静下来，一起望着李渊，看他最后的裁决。
李渊素来与裴寂亲近，听此一番言语，徘徊良久后，最终采纳了裴寂的意见，道：“裴卿家说的在理，刘文静谋反属实，决不可姑息，给我斩立决！”
李世民再次出面求情，道：“父皇，杀首功之臣只怕会动摇天下人心，不妨将文静流放边陲，以展现父皇宽宏大量。”
“秦王殿下，正如我刚才所说，刘文静才略过人，留下来若是为他人所用，只怕会成为我大唐的劲敌。”裴寂转而向李渊道：“陛下，微臣觉得刘文静的二儿子刘树义在此次谋反中有深度参与或者怂恿，应该将刘文静一家满门抄斩，以绝后患。”
这话非常恶毒，不仅要杀刘文静，还要杀刘文静一家，而且点名要杀刘树义。朝堂上一片哗然后瞬间安静，众大臣在惊讶之余已看清抄斩刘文静一家的背后意义，因此全部立刻选择闭嘴，再无人肯为刘文静及其家人说一句话，包括性情刚直的萧瑀也闭上嘴巴。
李世民踏上一步，冲着裴寂愤然质问道：“裴公此话无非是捕风捉影，树义一直跟随本王左右，何来参与或怂恿？”
朝堂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压抑。
裴寂见李世民面露怒容，眉宇间透出帝王的威严，气势慑人，瞬间就怂了，尬笑道：“既然殿下说没有参与，那就是没有参与。”
罪证未坐实就砍刘文静的脑袋，已经颇为牵强，李渊不想牵连面太大，只是下诏处死刘文静和刘文起兄弟俩，家产全部没收入官。
刘文静临刑前长叹：“高鸟尽，良弓藏，古语诚不欺我！”
刘树义、刘树艺兄弟俩总算是逃过一劫，刘树义带着仆人来福寓居在李玄霸的卫王府中，刘树艺则是在刘树义的接济下，在长安的偏僻地方租了一套宅院住着。
第195章 刘树义之死
刘文静一死，刘树义连惊带吓，竟然生了一场大病，魂灵虚弱无比，连带他那具肉体也变得瘫软无力。
这一下把铁纲靖急得火烧火燎的，他跟刘树义共用一具肉体，但毕竟刘树义才是正主儿，肉体跟刘树义关联更紧密。如今肉体瘫软，他也就等于是废人一个。
李世民赶紧请御医来医治，但是毫无起色，只能看着两人共用的肉体一天弱似一天，空着急但又无能为力。
铁纲靖的魂灵在肉体中充满着朝气，上下蹦跶，但是没有用，肉体并不被他的朝气所感染，而是紧跟着刘树义不断衰弱的魂灵不断滑入深渊。
见刘树义病成这个样子，铁纲靖也不敢对他吼，怕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带肉体死了，那铁纲靖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他低声下气说：“树义老弟，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你要是没了，我也会跟着没了。”
刘树义有气无力，挣扎良久，断断续续道：“老铁大哥……不是我不想活……实在是无能为力……我父亲……被砍头了，我……天天梦见……皇上也要来……来砍我的脑袋……”
搞了半天，原来是给吓的，这人也太胆小了。铁纲靖看着就来气，但见到刘树义虚弱的样子，只能硬生生把气憋回去，好言好语劝道：“皇上明白事理，知道你父亲是被栽赃陷害的，都是裴寂那个老家伙在一旁唆使陷害……”
“还有……还有桃红那个贱人……”
“对！还有桃红那个贱人，以及她那个卑鄙无耻的哥哥。”铁纲靖附和道：“树义老弟，你只需安心静养，很快就会起来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刘树义没吭声，似乎在蓄积力量，良久才说道：“老铁……大哥，我……知道自己不行了，看在咱俩日夜……日夜相处几年的份上，小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铁纲靖等了一会，见刘树义没有继续往下说，着急地占用嘴巴说：“树义老弟，什么事？你尽管说，哥哥我一定帮你办到。只要你快点好起来，否则你带走这具肉体，我会跟着魂飞魄散，也就有心无力了。”
刘树义攒足了力气，才道：“我……想求你为我……为我父亲、叔叔报仇，不可放过……放过裴寂。”
“你这到底是要放过裴寂还是不放过裴寂啊？”铁纲靖对刘树义断断续续的话语听得不是很明白。
刘树义没直接回应，而是使出最后一口气，道：“拜托了，铁大哥！”
后面刘树义再没有吭声了，无论铁纲靖如何呼喊他，也没有出过一声。
瘫软在床上的铁纲靖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能让侍候在旁的来福找来李玄霸，再让李玄霸去找李世民叫御医来。
一个时辰后，御医才姗姗来迟，左看右看，上下折腾了一番，最后只是对李世民摇摇头，示意无药可救。
这一下把李玄霸急哭了，揪着老御医，道：“你这个糟老头子不会医就滚蛋，不许瞎说，小心老子打断你狗腿。”
那股凶神恶煞劲把老御医吓得够呛，若不是李世民拉开，真担心李玄霸会把老御医揍成残废。
李玄霸一脚踢开老御医，转而抓住铁纲靖的手，道：“老铁兄，你可是答应我，要带我去找公明哥哥，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承诺的事可不能食言。”
铁纲靖无力地看着李玄霸，苦笑了一下，却张不开口说话。
他心里是拔凉拔凉，因为已经感觉肉体正在慢慢变僵硬，不再跟他想法形成呼应。他要张嘴说话，却由于僵硬张不开口，也无法回应李玄霸的呼唤。
身体的这个反应，说明刘树义的魂灵已真的飞离肉体，带着肉体走向死亡。
李玄霸这个糙汉子还感觉不到，只是拼命摇着铁纲靖慢慢僵硬的肉身，叫道：“你倒是回句话，回句话啊！”
李世民看出异常，上前摸了摸铁纲靖的额头，瞬间明白了，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铁兄，你还说要辅佐我成就大业，没想到你这家伙如此没毅力，竟然选择当一个逃兵，半途而废。”
铁纲靖是有话说不出，费了老大的劲也撑不开僵硬的嘴唇。其实他心里早已呼喊：“世民兄，我也不想死啊，我还跟着成就大业，享受荣华富贵呢！”
李世民拍了拍自己脑袋瓜子，然后起身一拳头捶在墙上，狠狠道：“都怪我没有保住刘文静，才把你害成这样。”
一旁的来福见此，从墙角取出朴刀，恶狠狠道：“我去宰了裴寂那个老匹夫！”
铁纲靖想喊他别去，去了就是送死，但是喊不出声。
偏偏李玄霸还跟着添乱，吼着道：“好一个鸟裴寂，实在阴险卑鄙，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人，宰他算老子一份！”
李世民力气不如李玄霸大，上去抱也抱不住，被他一扭身就挣脱了。
来福在前，李玄霸在后，打开房门，两人先后要往外冲。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冲过来，与来福撞了一个满怀，将来人撞得倒退了好几步。紧跟在那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白发老者。
这里是卫王府，李玄霸正想骂“那个不长眼的鸟人，敢挡老子的路”，但定睛一看，发现被撞的那个人一身道袍，竟然是翟让被杀那晚消失的道长贾雄。
李玄霸把骂人的话憋回去，没好气道：“贾道长，你来干什么？”
贾雄站稳身子，双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来福和李玄霸，道：“你俩让开，别挡着老仙人救人性命。”说着把那位白发老者小心翼翼扶进来。
细看之下，老者仙风道骨，精神矍铄，手持一根手杖，上面挂着酒葫芦，看来是一个好酒之人。他走路掷地有声，完全不需要贾雄扶，贾雄也不过是搭着手做一下样子。
李玄霸急忙让开路，问道：“贾道长，老仙人真能救铁兄性命？”
贾雄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霸道回应：“你们都给我出去，闭紧双唇，老仙人施术要绝对安静，一旦扰乱了老仙人的心神，你的铁兄就必死无疑。”
李玄霸一听，一手一个，拉着李世民和来福出来，赔笑道：“您老放一百个心，我们绝不出声，也绝不让卫王府的任何人出声。”
他转身朝下人们吼道：“吩咐下去，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许发出一丁点声音，否则吃俺两斧头！”
李世民和来福知道轻重，自然不会出声，瞬间整个卫王府变得寂静无声，府中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李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