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兵临城下
“大王，大军为何停在这里？”
盍隰看着盍殳和扬岑，大大的脑袋上小小的眼睛，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战败了，暂时休整而已。”盍殳气闷道。
一战伤亡千人，不休整不行啊，又不是什么铁军。
旁边的扬岑则捂着自己的脸，果然还是自己太没经验了。他就应该对斥候的派遣也制定一些规矩的。放走向承还不到一个时辰，盍隰就带着剩下的人马跟上来了。若是刚刚没有放过向承，选择继续开战，此刻向承还走不走得掉就难说了。再怎么说盍隰手里也是生力军。
虽然铁甲提供了大量的防御，但是相对来说也牺牲了一些机动能力，向承打不过真要逃，只能卸甲。这样汉江蛮至少也能收获一批铁甲啊！
“大兄，整军出发吧，出了丰山陉再安营扎寨，堵在路上可不行。”扬岑看了看来路，盍隰手里的四千人此刻正艰难地朝前行进。战场虽然收拾了一遍，但是堵路的东西还是很多，尸体、破烂的军械、躺了一地的伤员。每一样东西都让新来的蛮子不由地咽下涎水。
明眼人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盍殳和扬岑带领的四千蛮子又吃了败仗。若是一直堵在这里，之后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部族，都会知道盍殳这个新王又败了。那士气会下降多少可想而知。
“好，那就出发吧。”盍殳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扬岑叹了口气，站起来开始指挥起士卒。
“斥候十人一队先行，寻找适合扎营的平地。”
“受伤严重者，可以腾出板车代步，轻伤有人搀扶即可。”
“长牌手在前，弓手在后，做好应对晋人偷袭的准备。”
一圈下来，扬岑骑上自己的矮马，跟上了队伍。
他感觉自己成长了很多，这样的败仗再吃几次，他或许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事人才了。到时候将自己总结的东西写一些留给后人，扬氏也就不算是军盲了。
现在扬岑最无语的就是自己的祖宗。您好歹也是通灵之人，更是行伍里混过的，怎么就一点东西都不给后人留呢？随便写点什么东西，也比现在自己瞎摸索好啊。
……
“正严，蛮子到什么地方了？”向承拿起水壶直接一顿猛灌，把壶里剩下的凉水给一口喝了个干净。
回到新城已经一天时间了，这一天时间向承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了李罡。他自己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操练那群弓弩手。打过南蛮的他太清楚了，很多时候战败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军阵。
这次是打嗨了直接压上去。这种情况若是能把对方打崩，那倒是没什么事；若是打不崩，那乐子就大了，蛮子不用人海战术把你耗死才出了鬼。
也就这次双方都在试探，而且弓弩手的战力明显高过对面，盍殳也珍惜自己手里的军队，不然肯定要付出更大代价。
“蛮子刚刚到城下，现在正在安营扎寨。我们的斥候已经全部召回了，现在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汉江蛮所有部族，都抽调出了族中青壮，组成了一支大军，顺着丰山陉朝新城而来。”
李罡从桌上抽出一份地图：“蛮子布置的军营很大，城西城北都被蛮子的军营堵死了。原本我看他的军营布置没有章法，简陋异常，打算请战夜袭的。可是这规模……怕是十万人都住得下吧。”
向承接过地图，那上面李罡已经给蛮子的军营做了标记。看着那比新城大了数倍的军营，他不由地咽下一口唾液。不得不说，以身为饵真是太刺激了。
“军情送去给汤将军了吗？”向承把地图往桌上一丢。
现在什么都是假的了，什么消息都没用。坚守到定下的时限，然后思考怎么突围就好了。至于蛮子来了多少人，布置了多大的营寨，都不重要。城墙就那么长，蛮子再有本事还能把一万人同时送上来？
“已经让我的仆人送去了，李家养了三十年的老仆，绝对值得信任。”李罡拍了拍胸口。
向承看了李罡一眼，也没说话。世家子参军身边跟着老仆老卒都是潜规则了，而且这部分人一般都有战斗经验，是比较能打的一批。正常来说只要不搞事作死，主官都不反对这种情况，甚至还希望多来几队，毕竟能打啊。
“将部队分成两部分，轮流守城吧。北门和西面的城门直接封死。我先休息一下，蛮子攻城了记得喊我起来。”向承说完便往椅子上一坐，撑着脑袋睡起来。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点精力就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李罡点了点头，安静地离开了房间，开始执行向承的命令。
出身将门的李罡很清楚守城需要做什么准备，几百年来的战争让大晋人几乎把所有攻城和守城手段试了一遍。现在防守蛮子的进攻，简直是像是一个教授见到了可爱的初中生，吊打一顿完全不在话下。
“就拿这些蛮子试一试我到底学了多少真本事吧。”李罡深吸了一口气。
对于守城，李罡还是极有信心的。有着城墙的优势，还有三千敢战之兵，就算对方是十万大军，已经做好准备的他扛上几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现在李罡最担心的问题不是新城会不会被攻破，而是到了该撤退的时候，该怎么撤出去。城内皆是步卒，就算是几万头猪堵在城门口，想冲出去也是很困难的。
随着李罡走上城墙，整座新城进入了守城状态，一箱箱军械被搬上城墙，一件件守城器械开始组装调试。近千士卒在城墙上来回奔走，很快就有了战争的氛围。
李罡站到箭楼前，朝下望去。下方是蛮子绵延百里的连营。其实说是连营都是夸他了，就是每个部族到来后随便找块地安营而已，根本不成规制。很多小部族的蛮子只是弄出了篝火，就躺在一边休息了。
该有的围墙、哨塔、拒马之类的防御措施一样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陷阱。若是给李罡五千精兵，李罡现在就敢带着人直接冲营。甚至连冲营都不需要，李罡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对方有设置厕所。换句话说只要时间拖久一点，对面的军营里大概率就会发生疫病……
“这是送上门的军功啊！”李罡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幸运极了。不是每个将领在职业生涯的初期都有机会刷经验的。
第七十四章 攻城
扬岑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城墙，直觉得牙酸。一旁的盍殳可能看不明白汉阳国的防御，可扬岑是土生土长的晋人，对守城那一套多多少少是有了解的。
但是就他这半吊子水平，不拿蛮子当人看的心态，见了面前这一套防御体系的瞬间，心里升起的想法居然不是让蛮子拿命试一试，而是调头离开。
“可以进攻了吗？”盍殳问道。他已经不耐烦了，盍系的勇士已经在城下驻扎了快一天了，可这段时间扬岑除了让人造梯子之外，只是去安排后方源源不断赶来的援军。
“再等等，攻城本就是要拿人命填，没有器械，希望就更加渺茫。”扬岑摇了摇头，踱了几步，扭头看向盍隰：“让人去伐木做的梯子，制造多少了？”
盍隰道：“已经制作了两百余架，按您的吩咐，准备攻城的勇士已经开始用那些梯子练习了。”
扬岑点点头，接着沉思起来。汉江蛮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办法了，只有硬刚而已。扬岑目前思考的也不是什么对于战局的把控，对于大局的调整，而是怎么才能快速破城。
目前扬岑只有一个最基础的方案，那就是拿人命堆。但是就对方的防御来看，他就算堆三万人进去，也别想破城。毕竟蛮子目前是一样合格的攻城器械都没有。
攻城可不是电视剧里长梯子往上一架那么简单。实际上这种长梯子根本算不上什么正规的攻城器械，只有攻城大军刚刚赶到时才会过渡性的使用。
真正的云梯可是大型攻城器械，直接将云梯车推到城墙边，把垂直的城墙变成个斜坡。行军路上若是带这个，那么行军速度会让所有统帅感动到哭。因此大型的攻城器械都是兵临城下之后立刻差人打造的。
换句话说，在攻城战中，这类长梯子的作用其实不大，只是等云梯这些大型器械CD时聊胜于无的手段。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干看着吧，总得施加一些压力啊。
而很显然，汉江蛮里虽然有会木工的，但是制造这种大型器械的经验为零。说不定此战结束都打造不出来。甚至就连现在制造的长梯子也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现在蛮子造出来的长梯子是由单根木料为主体，两边插上木头的。
这种技术，什么投石车、井阑之类的东西是想都别想。扬岑连用来观望对面的巢车都没有。
反观新城的防御措施，完备到扬岑看一眼就倒吸凉气。
旁的不说，光是城墙就大有讲究。新城的城墙可不是四四方方的常规城墙，放眼望去犬牙呲互，凹凸不平，整座城是一个不规则的凹多边形。许多射击台凸出来，其作用很明确——无论你躲在哪里，哪怕贴在城墙根上，照样在守军的射击范围之内。
而此时城墙之上，一架架大型床弩已经架设起来，巨大的箭矢搭在弩机上，让扬岑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每隔百米，还有一个大釜架起，不知道会烧些什么。至于看不见的地方，箭矢和木石之类的常见守城器械也是少不了的。
随便一个对比就知道蛮子想要攻下这座城有多难了。要是城内守军意志坚强的话，搞不好光这一座城池就能把所有蛮子都耗死在这座城下。
“等你觉得有一千人达标了，就开始攻城吧。”扬岑摆了摆手。
送死也要有送死的能力，先训练一下，让蛮子增加一些爬梯子的速度，能给守军增加一点点压力都是好的。
至于攻下这座城，扬岑现在都不敢想。就蛮子这攻城能力，想要破城不死个五位数，那就是在侮辱敌人啊。
盍隰转身就离开了，不久，将近两千人乌泱泱走出了砦门，拿着武器，举着盾牌，扛着长梯，直接冲向了新城北门。在这两千人身后，还有两千人做好了准备，随时要冲上去。
而这一切都被守军看在眼里。
李罡望着冲来攻城的两千人，嘴角抽了抽，然后伸手：“自由射击！”
城墙上准备了多少东西？床弩、推杆、狼牙拍，还以为对面能搞出多大阵势。
结果我这边都准备死守了，你第一波就这？
两千扛着梯子的攻城部队，李罡看到的一瞬间就知道没必要去叫醒向承了。让他好好休息吧，这场面我李罡能应付，人数翻个两倍我都能应付。
十几支用来校准的箭矢扎进地里，随后北城墙上数百守军纷纷引弓，箭矢如雨点般朝城下飞去。举盾的蛮子倒还算安全，可扛梯子的和没有盾牌的蛮子直接被重点招呼，应着城上的弓声倒下。
有些聪明的蛮子已经举着盾站到了扛着长梯的蛮子身前，代其遮蔽箭雨。在箭如雨下的战场上，还真有那么几架长梯稳稳前进着。
随着距离的拉进，居然还有几个蛮子挽弓朝着城墙还击。不过攻城战里居高临下是很有优势的，这些还击的弓手很快就被城墙上的守军招呼了一遍，直接射成了刺猬。
“李哥，这梯子要射吗？”
李罡一扭头，说话的是一个操纵着床弩的士卒。那被蕴养过无数次的床弩已经上好了弦，架上了一支比普通长枪还略粗一些的弩矢。正常来说这种床弩都是用来破坏攻城方器械的，比如说射云梯，射投石车之类的。
可这种情况，对面有什么器械？
真射那些长梯子，那和大炮轰蚊子有什么区别？
“不用，这种梯子，推杆就够了。”李罡说话时颇有种无奈的感觉。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敌人弱那就说明我方的伤亡能降下去，打出高战损比，拿的军功也多一些啊。
看着城下慢慢靠近的蛮子，李罡吸了口气，摘下弓，取了一支羽箭搭上。随后迅速开弓，那羽箭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射翻了一个举着盾的蛮子。
“蛮子靠近了！”大喊声传遍城墙，端着推杆的士卒顿时来了精神。
城下的蛮子用力将梯子抬起，架到城墙上。城上的守军端着推杆，看准了那不断靠近的梯子，猛然一推。那长梯还没碰到城墙就直接倒了下去。碰到推得准的，蛮子费尽力气连梯子都架不上。
当然，也有运气好能架上的。不过随后他们就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了。
“梯子上没有钩！”
零星几声大吼响起，随后这声音传遍城墙。
第七十五章 攻城梯的一百种推法
云梯这种器械最大的能力就是将垂直的城墙变成一个斜坡，供攻城的士卒冲锋。而有一点是很关键的，那就是云梯的顶端梯尖会有一个铁钩，这个钩子会在云梯搭上城墙时，直接镶进墙里。
也就是说，一旦云梯架好，想靠人力推开基本就不可能了。推杆想要起作用，得在云梯顶端的梯子落下前。
而现在蛮子的攻城梯上没有钩子，更别提有没有力气将钩子钉进城墙了。换句话说，这些梯子随便推……特别是蛮子这波用的梯子还是单柱，平衡性本就差一些。
看到这些梯子被搭了上来，城墙上推杆手们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许多训练时向承随口提到的玩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后面准备攻城，实则是学习经验的蛮子提供了大量的反面素材，着实涨了不少知识。
比如说，等你爬一半直接给你推出去。你站在梯子上，从前倾到后仰，不需要几秒钟就能体验一下什么叫笨猪跳。几米到十几米的高度，就算这个世界的人都可以修炼，摔个半死伤残还是可以的，运气差头着地直接死亡的也不是没有。
再比如说，直接伸杆子把梯子打歪，然后看着梯子顺着城墙朝一侧滑下去，一连砸翻好几个梯子，直接清空一截城墙。
“盍隰，梯子的样式改一改，改成大晋常用的的形制，两根木头，夹着横杆的那种。这样会稳一些。”扬岑看着攻城的情况，一点点总结己方出现的问题。
“还有，下一波让士卒架梯子的时候都隔开一点，那个被拨斜了不砸翻自己人？”
扬岑伸手一指，下一刻，那被指的梯子就被守军用杆子打歪，然后一连带翻旁边三架梯子，像极了多米诺骨牌。扬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架梯子摔散了架。
“知道了。”盍隰闷声道。
他一直以为攻城只要让士卒扛着梯子冲上去，然后和敌人在城墙上大战就完了。今天这一战算是让他明白了，战争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弯弯绕绕值得讲究的太多了。
扬岑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直接蚁附攻城是不可取的，自己必须要采取一些别的动作才行。他的计划是驱使汉江蛮为己用，不是把汉江蛮都送人头送掉。
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拨开狙杀箭的后遗症还没过去。这种情况很显然是伤了元气，需要静养，然而现在他却在进行一场战争，根本停不下来。
就在扬岑低头思考时，城头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哄笑。扬岑抬头看去，只见第一波攻城的两千蛮子承受不住伤亡撤了下来，只留下一地狼藉，尸体到处都是。看队伍的规模，这么一会儿功夫起码伤亡了三四百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如今缺粮，抢不到粮食迟早要饿死。但是当死亡就在眼前的时候，该怂还是要怂的。
“驺虞，谁让你退的！”盍殳已经大吼着走上前去，手里的长刀倒拖着。
刚刚的一波进攻大多是这个驺虞的族人，出了问题找他再合适不过。
那首领带着一群哀兵撤到营门口，然后直接跪在地上，抱住了盍殳的腿：“大王，您就行行好吧，我部也就一千多青壮，这一个照面就已经死了三成啊！”
盍殳抬腿将驺虞踢开：“事先我就说过，各部战死多少人，某这里都有记录！到时候分粮会给补偿。你将某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驺虞抬头看着盍殳：“大王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但大王也要考虑我的感受啊！若我族中青壮尽皆战死，大王即使愿意分粮，我运得回去吗？即使运得回去，我守得住吗！”
盍殳顿时愣住。他扭头看了看扬岑，见扬岑伸手一划，盍殳毫不犹豫地一刀将驺虞砍翻在地。
扬岑站起来，叹了口气：“若是有问题，找大王或者我说，一定会得到解决。但若是像驺虞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在战场上抗命不遵，那这就是下场。”
扬岑指了指驺虞还在抽搐的尸体，扫了一眼围观的众多首领：“至于他提出的问题，很好解决。从即日起，凡于危难之际相互攻伐者，全族尽诛之！”
话音落下，再无一声响动。扬岑环视一周，见在场诸人都低头沉思，就知道此事算是定下来了。
“若诸位无异议，便准备接下来的攻城吧。”扬岑扔下一句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今天他出的风头不小了，还是给盍殳留一点发挥的空间，再怎么说盍殳才是蛮王。
就在城下蛮子处理内部矛盾的时候，城头上的守军也没闲着，很快就将刚刚消耗的器械补齐，然后看着城下的蛮子内讧。
“李哥，刚刚那个是被砍死了吧？”一个伍长指着被砍翻的驺虞，发出了笑声。
“是，这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罡笑了起来，虽然隔了那么远，但是从站位和动作上，也能分辨出这是个首领。不管这个首领是谁砍死的，只要他死在了城下，就是自己的战功。
又盯了一会儿，城下的蛮子没有了反应，紧闭着砦门。城和砦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你们盯紧了蛮子，一有动作就来喊我。我去城中做一些布置。”李罡也懒得在城墙上和蛮子耗着了，交代一声就下了城墙。
很明显，对面的蛮子是什么都不懂，有些战争双方都要注意的事情，现在只能由汉阳国一方来做了。
“大王差人送来的石灰粉存在哪里？”李罡直奔武库，找到了值守的什长。
说是武库，但这里堆放的可不止军械，几乎所有军需都可以堆放在这里。特别是摊上了刘初这个穿越者，还有一个生产重心压在军用品上的少府，汉阳国的武库里总会多一些东西。
就比如用来消毒的生石灰和用来清创的高度酒。
高度酒的作用已经体现出来了，几个月和汉江蛮的低烈度摩擦，让许多士卒保住了性命。所有士卒都知道这是救命的玩意，平时谁偷喝至少也得挨一顿揍。
至于石灰粉，反正在瘟疫这方面大家都不太懂，当然是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这年头基本上也就会一手隔离，怎么着也不会更惨了。
第七十六章 代价
“好小子，胆子肥了不少啊。跟你说了蛮子要是来攻城，就喊我起来。你倒好，光顾着杀把我忘了是不是？”
李罡刚刚回来，就被向承一顿骂。
向承怎么说也是老资历了，大小战斗打了不下数十场。喊杀声一起，向承就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李罡派来喊他的人，结果一直到他单手给自己披了甲，也没见有人敲响房门。那一刻起，向承就知道自己等不到来喊自己的人了，李罡绝对就没派人。
“这不是觉得蛮子攻势不强，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就不打扰您了嘛……”李罡挠着头，面色尴尬。
“没有下次了，这仗打完你自己去找军正领五十军棍。”向承板着一张脸，这事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就是违抗军令，他直接劈了李罡都行。
而显然李罡现在，甚至未来很久都不会有独领一军的机会，给他一个警告对他有好处。
见李罡低着头不说话，向承这才道：“来，既然是你指挥防守的，跟我说说战况，让我看看这些年蛮子在攻城上有没有一点长进。”
……
就在向承训斥李罡询问战况的时候，新城东南方向，汤永正坐在军帐里，等待着战机。
“报，丰山陉仍然有蛮子出现。新城下已经聚集了起码四万蛮子。”斥候直接冲进了军帐。汤永说过，这是紧要军情，没人敢阻拦。
“好，再派人去探。”汤永吩咐一声，抬头看向一旁挂着的地图。
地图上已经标注出了计划的行军路线。在新城的东侧，一条长长的弧线直接绕过了新城下的蛮子，直指丰山陉。那迂回的形状，像极了海湾战争的左勾拳。
“子德，还要等多久？”汤永看着地图问道。
这几日来汤永是坐立不安，以前手里有上千的人马就不错了。现在倒好，直接上万人的大战，还是能极大影响汉阳国国运的一战。别说真打了，就是现在蹲在营帐里，汤永的小心脏都有点跳。
而且作为独领一军的统帅，看着袍泽在前方拼杀，自己却只能蹲在后方等待战机，心里可不好受。
“不急不急，再等几天再说。我要让更多蛮子聚集起来，然后用攻城战消耗他们。”许彦同样看着地图，脸上一副淡然的神情：“为将者，当戒骄戒躁。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就败在急躁上？你学学我嘛，你看我急躁吗？”
汤永看了看许彦，这货手里还端着一碟吃了一半的果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心理状态极好，一点都不担心。
实际上这货自打从汉阳城带来了贯虹卫，已经在这帐中待了三天，没事就瞪着眼睛盯着地图推演战局。现在倒是不盯着了，但这不是他放心了，而是因为现在地图上的一切许彦都能倒背，没有盯着的必要了，闭着眼在心里就能推算。
“是啊，你不急，就是比我紧张而已。”汤永嘿笑一声，伸手从许彦的盘子里夺过一块果脯丢进嘴里，引来了许彦的怒视。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推演几次就够了。条件一样，思路一样，怎么能推出新的结果嘛！”汤永叹了一声。其实这仗该怎么打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有道理，我出去转转，放松放松。”许彦笑了笑，将盘子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走出军帐，帐外站着的就是两名甲士。两人见许彦走出来，行了一礼，又抱起兵刃站好。
站在左侧的甲士身着皂色军服，这是汤永的亲卫，也是军中出名的勇士，放去外边做个小军官都行。站在右侧的甲士则一身玄色军服，脸上一道伤疤极其吓人。这是贯虹卫的老兵，跟着刘初从长宁来的。
如今这中军帐是由汤永的亲卫和贯虹卫一起守卫的，甚至因为两军不同，二者又各自设立了一道防卫，明哨暗哨数十人，给许彦和汤永提供了足足三重防护。
这种防御，比现在空虚的汉阳王宫要强上好几倍，毕竟现在贯虹卫名义上的统帅田健也一起跟来了，王宫是一个高手也没有。
甚至刘初自己本身就是王宫里修为最高的一批人，战斗力再差，刘初也是实打实自己修炼出来的炼气成罡，一个百夫的水平还是有的。
“仲康在哪？”许彦直接问道。
贯虹卫的士卒抬手指了指营外：“将军在营外遛马。”
“将我的马牵来。”许彦吩咐道。不一会儿这士卒就将马牵来了，许彦的这匹马也是从北方来的大马，肩高一米四出头，算是一匹合格的战马了。和旁边从蛮子那里缴获的矮马一比，简直就是巨兽。
蛮子的矮马肩高普遍在一米一左右，人骑上去根本显示不出什么威风。像向承这种在北方见惯了大马的人，见到蛮子那奇怪的人马大小，心里甚至会想笑。
以向承的推测，就算蛮子那里有良好的骑兵统领，训练出来的骑兵也会被矮马锁死上限。只要贯虹卫不作死和对方玩骑兵对冲，蛮子的骑兵就算数量是贯虹卫的十倍也没办法。
直接骑上马，许彦直接出了营门。田健遛马都是有固定路线的，而且离军营不会太远。只要稍稍注意，就能找到田健。
“仲康，仲康！”
田健回过头，见许彦骑着马追了上来，于是放慢脚步，等许彦来到自己身边。
“子德今天怎么没在帐里待着？”
“出来放松一下，老是想着计划会不会出意外，都快难受死了。”在田健面前许彦倒是什么都说，在长宁的那段时间，许彦最看重的就是田健，田健信任的人就是许彦。
没其他原因，就是许彦喜欢田健这种既忠诚，又没太多心思的猛将；田健则觉得许彦的智慧对自己更有帮助。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之前咱们千把人都能击溃数万蛮子，现在一万多人就打不过了？”田健大笑起来：“最差也不过是蛮子四散逃跑，不好抓而已。”
“最差？”许彦忽然愣住。
是啊，担心什么呢？前有世家私兵阻拦，后有汤永大军堵路，蛮子就算没有按照计划全部入城，最多也不过破坏这一片早已圈定的战场而已。
只要代价能够接受就好了，人怎么能做到完美呢？
第七十七章 攻守之间
扬岑望着面前那被修补好的，颜色明显不同的城墙，打心底里产生了一丝颓败。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太一神在逗他玩，面前这座城真的是蛮子能攻破的吗？
昨夜收兵之时，城墙上那盍殳和一万蛮子联手劈出的豁口还在。趁着夜色扬岑甚至能看到守军们的惊慌失措，拿起一盆烂泥就往城墙上倒。当时盍殳和自己还嘲讽对方做无用功。要知道现在的城墙大多是夯土做的，稀泥有什么用。
怎么今日一早，这城墙除了颜色居然又恢复如初了！这些人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怎么办？”
盍殳一样傻了眼站在原地。和昨天借大军在城墙上斩开一道缺口的气势不同，今天的盍殳明显不在状态，再去砍城墙怕是做不到了。
“攻城！”扬岑高喊一声，现在别无选择，再不打下城池，此次出征自备的粮食都要吃完了。要知道这次来打汉阳国，带粮食最多的就是盍系，许多小部族甚至只带了三天的粮草，将大部分粮食留在了族内。
随着扬岑的命令，今天担任主攻的几个首领带着自己的部族冲了上去。
不得不说，将近二十天的攻城，付出了数千人的死伤，蛮子的攻城水平明显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比如现在蛮子在接近城墙前已经人手一面木盾，可以用来防御箭矢的射击。当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举盾的，爬长梯的时候还是会放下。在守军撇下的石木面前，举不举盾都是被砸下去的下场。
再比如会选出一批善于远射的弓手，朝着城头射箭，以期能压制守军的攻击。不得不说，这些弓手的抛射着实给守军带来了一些伤亡。攻城的步兵给守军带来了压力，但是伤亡大部分还是这些弓手打出来的。
当然，蛮子自己的弓箭手损失也不低，到目前为止至少数百精锐的射手被守军射杀了。战场上弓弩手可都是优先攻击的目标。
“快快快，上土坡，上土坡！”
在一位首领的大呼声下，数百蛮子持弓站到了城北的一个土丘上。这个土丘算是这些天扬岑最成功的手段，它成功将蛮子的弓手从城下顶到了与城墙等高，保证了蛮子在对射中不处于劣势。
当然，只是指射击不处于劣势而已。挨了箭，汉阳国的士卒是有铁甲护身的，而蛮子只能硬抗。至于盾牌，双方都是有的。
几百蛮子在土丘上站定，然后将箭矢搭在弦上。随着首领一声令下，几百支羽箭直奔城头而去。与此同时，从城头上远远传来一声弓弦声，首领大手一挥，几百射箭的蛮子赶忙扔掉手里的弓蹲下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木盾顶起。
一波箭雨落下，将几个倒霉的蛮子扎在地上。大多蛮子放下盾牌，又抄起弓，准备下一轮齐射。
这也是这些天扬岑的收获之一。上次汉阳国的骑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次攻城骑兵没有出现，弓弩手倒是出尽了风头。
扬岑看蛮子和守军对射了一波，立刻就明白了齐射的好处，漫天的箭雨会对被箭雨覆盖的蛮子造成毁灭性的伤害，根本就无处可躲，于是现在蛮子也会结阵齐射了。
随着蛮子的箭雨落到城墙上，一辆巨大的器械也被推了上去，数十个蛮子在器械内以及器械后方，奋力推着这个庞然大物朝城门冲去。
没错，正经的大型攻城器械，蛮子的工匠们还是在扬岑的催促下做了出来。投石机云梯这样复杂的做不出来，但是撞击城门的冲车还是可以的。
此时此刻，这辆代表着蛮子攻城能力巅峰的冲车正朝着城门直直冲过去，一副不破城门誓不休的气势。很快，这一台不惧箭矢的冲车就抵达了城门前。
几十个蛮子排成两排，用力将冲车上的木槌前推，撞到城门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然而还不等冲车发出第二次攻击，城墙上就有几个守军探出了身子，将几个木桶扔了下来。这些木桶砸在冲车上，砸在城门前，顿时散架，然后将桶内的东西洒了一地。
“这是薪柴油脂！”不知是哪个蛮子喊了一声。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根点燃的火把从城头落了下来，迅速点燃了这台木制的冲车。车内的蛮子扛不住这火焰，一个个迅速蹿了出来。然而等着他们的却是城头的箭矢。早有准备好的弓弩手给他们集中点名。
扬岑深吸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城池的攻防上，对面才是专业的。
就在冲车被烧毁时，城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扬岑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蛮子首领双足踩着长梯迅速登上城墙，手却不用扶梯子，而是抡着长刀，对准一个汉阳国士卒砍了下去。
“唉……”扬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些天冲上城墙的人不少，可无一例外都被重点照顾斩杀了。
果然，就在扬岑摇头时，城墙另一端，一面写着“向”字的大旗开始朝着那首领移动了。那大旗下，身着铁甲的独臂将军无比显眼。
“又是向承！”盍殳大叫一声。
这面旗子都快成蛮子的恶梦了，每次有首领身先士卒冲到城头，这面旗子就会迅速赶到。然后那将军的亲卫就会将冲上来的蛮子送下城去。
一开始还有首领觉得那将军会是个突破口，毕竟每次都是亲兵出手，而且那将军还断了一臂。至于之前和盍殳交手，一来见到的都是盍系的人，二来觉得向承不过是仗着云气而已，本身实力应该不强。
直到一个极为勇猛的首领砍翻了两个向承的亲兵，然后接近了向承……
那一次向承直接抽出腰间佩刀，一刀便将那首领枭首，首级扔下城去。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让城下数万蛮子为之一静。很显然，这位独臂将军的修为极高，蛮子里能稳稳拿下他的，也就蛮王盍殳了。
那次交锋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比如说现在，在向承将旗移动的瞬间，城下蛮子的欢呼声立刻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原本高昂的士气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第七十八章 穴攻
盯着面前的蛮子首领，向承挥了挥手，麾下亲兵立刻摆出阵势，架起长戟，一步步压缩对方的活动范围。
不得不说，这些天守城的压力越来越大，蛮子也不蠢，也在战争中进步。
向承还记得蛮子第一次冲上城墙时，几个憨憨居然打算沿着城墙击杀守城士卒，结果被旁边的伍长反杀。那时候的蛮子还不懂爬上来之后应该确保身后长梯的通畅，让更多人爬上来战斗。
而现在的蛮子明显聪明了，就比如面前的这个首领，他一直在清扫赶来支援的士卒，试图让更多蛮子爬上城墙。向承赶来时，这一段城墙已经聚集起了将近十个蛮子。若是算上一旁的尸体，二十个都快有了。
“放！”向承身侧的都伯大呼一声。
长戟手半蹲下，露出了身后的弩手。几乎在一瞬间，十几支弩矢就将城墙上的蛮子射翻了一半。随后长戟手也不客气，直起身子就是一个跨步，长戟要么对着面前还站立的人，要么给刚刚倒地的蛮子补上一戟。
“杀！”那蛮子首领大叫一身，对着这排长戟手冲了过来。眼见即将撞到长戟上，他就地一滚，打算滚到长戟手的脚前，然后砍长戟手的腿脚，以此破坏长戟手的阵型。
然而下一刻，一杆长戟将他刺穿，挑了起来。首领忍痛顺着戟杆，看向那个刺中他的人——一个普通的小兵。
那士卒嘿笑一声，抽回长戟，随后又补上一戟，正扎在首领的心脏上。确定首领死透了，这才抽出腰间短刀，割下了首级。
虽然汉阳国的军功统计不只是看斩首，但是能拿到一个首领的首级，奖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向承带着亲卫离开，很快负责这段城墙的都伯就带人重新填补了这一段的空缺。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除了城墙上和城墙下多出的尸体与血迹。
“将军，城墙下的水缸有变化，疑似蛮子从地下挖掘地道！”一名士卒远远跑来。
向承点点头：“让李罡多布置几个点，确定蛮子从哪里上来，打个伏击。另外派人时刻看管水井等设施，防止蛮子挖通。”
“诺！”士卒赶忙行了一礼，然后快速跑远。
向承接管城墙的防御之后，城内的巡逻就由李罡负责了。这次蛮子选择从地底进攻，算是又给他送了一波战功。
“倒是聪明，挖出来的土堆在城前作为土丘，反而让我没有多想。可惜，用水缸监视地下的方法可是大王提出，子德嘱咐了数次的。”向承看着对面土丘上的弓箭手，不由地佩服起自己的对手。
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将本需要隐藏的东西放在明面上，若是一般的城池守备松懈，真的能给他挖通地道里应外合。可惜这里是汉阳国啊。
刘初为了这次许彦定下的计划，连夜把《墨子》中有关守城的片段都默写了一遍，虽然不能做到一字不差，但是大致意思还是没变的。
也就是说，原文中禽滑厘提出的“临、钩、冲、梯、堙、水、穴、突、空洞、蚁傅、轒辒、轩车”这十二种攻城方法，刘初按照墨子的话全回了一遍……
书传给许彦和向承的时候，这两人都傻了。大王你是多怕啊，居然能把守城之法总结成这样！按书上说的方法准备，就算对面是军神级别的猛人，看着那乌龟壳一样的城墙也得犯恶心。打个蛮子至于用这个？
反正这本书出来以后，整个汉阳国的高层对刘初的印象都发生了改观。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刘初是真的不通军略，不然不至于把军权一股脑全塞给许彦。可现在……
这种玩意都写出来了，你说自己不通军略？糊鬼吧你！搞不好那个天天蹲在宫里，只安排任务不干活的大王才是汉阳国最能打的一个。
就在向承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罡已经带着人来到了一口水井前。他伸头看了看井内，在日光的照耀下，平静的井水忽然荡起涟漪，李罡就看着自己的面孔在水面上破碎。
下一刻，井壁上忽然掉下一小块泥土，紧接着大片井壁被破开，李罡立刻缩回了脑袋。
“这就是城内了吗？我们终于幸运了一次啊，不用再挖向上的通道了！”蛮子兴奋地低声叫起来。
挖这条地道的过程说是多灾多难也不为过。第一次一开始挖掘还是不错的，但是挖着挖着就开始偏离方向，后来从土里钻出来，发现偏离的有些离谱，直接绕了个大弯挖到了侧面。
第二次用了各种方法保证了方向的大致正确，可结果却是挖了一半塌了，还埋了几个倒霉蛋进去。这次失败逼得蛮子换了个地方开挖。
然后……换地方挖的结果就是挖了一半开始渗水，然后整个地道淹了。没办法，汉阳国严格来说属于南方，地下多水也算正常。
总之不知道挖了多少次，终于有这么一队蛮子挖通了地道，接上了水井。
然而现在他们的头顶是李罡这个家伙。
很快，一个蛮子就顺着井壁攀了上来。一露头，发现面前一群甲士握着刀兵，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那张还保持着喜悦的笑脸几乎瞬间僵硬了起来，然后变得无比难看。
“下去吧你！”李罡上前一步，手里长戟对着蛮子的右肩就砸了下去，戟枝正啄在肩上。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蛮子掉了下去，随后落进水里。
“给我熏！”
那蛮子拼了老命从井里爬回地道，还不待反应，只听咚地两声，几块木板被扔进井里，浮在了井水上。紧接着大量点燃的薪柴从井口丢了进来。
“快跑！”蛮子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城墙上，向承朝蛮子的军营里望去，那里正有一处冒起了黑烟。毫无疑问，这就是蛮子地道的出口了。就是不知道这回能熏死几个人。
很快，蛮子的攻势就停了下来，千余幸存的蛮子如退潮般消失在向承的眼前。
“扔些薪柴下去，把尸堆都烧了，免得引起疫病。”向承说完，转身下了城墙。
第七十九章 摧枯拉朽
就在新城识破蛮子穴攻之时，汤永已经带着汉阳国主力来到了丰山陉外不远处。
据斥候的消息，丰山陉除了盍系留下一千人驻守之外，再无守军。倒是不断有小部族的蛮子从丰山陉赶往新城。不过二十余日的时间，该赶到的蛮子大多数都赶到了，丰山陉里出来的蛮子越来越少。
为了接下来的几条蚊子腿置向承于险地，显然是不值得的。因此汤永决定就在今天拿下丰山陉，断绝蛮子的归路。
负责守卫的蛮子驻扎在丰山陉的出口。一千多蛮子在那里建了一个营寨，虽然看上去歪歪扭扭，不是那么规整，但是基础的防御功能都很完备。这是扬岑特别注意，亲自查验合格的营寨。
然而因为位于战线的后方，这一千蛮子并没有太高的警惕性。每日都是蛮子从丰山陉赶来，然后投入前线，几乎没有其他情况。时间一长，警惕性自然也就消磨了。
像是今日，本来应该有负责巡逻的队伍出门查看的，但是实际上却没有。这就导致了贯虹卫直到出现在蛮子的面前，这一千驻守丰山陉的蛮子才发现。
“那是什么？大王的骑兵部队吗？”一个蛮子指向砦门前的贯虹卫，嘴里还发出感叹声：“真是高大威猛啊！不像我们族里，族长骑在马上，我都觉得马累。”
“你说什么？”一旁正在休息的首领忽然蹦起来，一把推开这个没见识的蛮子，然后目光远眺，看见了尚在两百步外的贯虹卫。
只是一眼，首领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盍殳的骑兵部队他有幸见过一眼，都是清一色的矮马。说的难听点和各族一样，壮汉骑在马上，看起来甚至会觉得马还没人壮。
可面前这一支骑兵看上去要高得多，人和马的比例显然和盍殳的骑兵不同，马显得高大了许多，不像汉江蛮的骑兵看上去那么滑稽。
而在汉阳国境内，骑高头大马的只有那一支三百人敢冲击上万大军的汉阳王亲卫！
首领简直不敢相信，汉阳王的亲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去。这次看得就细的多了。
那些骑士的装备很统一：马身上要害处套了皮甲，骑士的身上则是两档铠，身后背着极长的骑枪。汉江蛮可没这么高的着甲率，而且也没铁甲，皮甲倒是有一些。至于马甲，更是痴心妄想。
“敌袭！晋人来了，弓箭手上来射他们，给我射！”首领大声嚎起来。
贯虹卫在汉江蛮眼里是一支无敌的部队。虽然面前的只有一百骑左右，但是上次人家三百骑就能冲万人大阵，现在己方却只有一千人。这位首领可不认为自己能挡住这支骑兵冲锋。
至于脚下的营寨……这玩意要是能挡住对方，当时驺朼就不会被贯虹卫夜袭杀进营里。
几乎所有会射箭的蛮子都聚了起来，一些人慌忙举弓对着贯虹卫射出箭矢，一些人哆哆嗦嗦连弓都拉不开。还有一些蛮子听说来的是骑兵，身上一个哆嗦，趁着没人注意就要溜。他们是参加过汉阳之战的人，知道贯虹卫冲起来会有多恐怖。
田健和汤永二人当先，一枪一斧拨开几支箭矢。田健估摸着距离差不多到了一百五十步，伸手从身后士卒的手中接过旗杆，然后将贯虹卫的军旗挂上，一手持大斧，一手擎军旗：“随某冲！”
百余匹战马开始加速，士卒们最后检查了一下马匹上携带的各类武器，然后端起骑枪。整个冲击的阵型很自然地变作锋矢阵，以田健汤永为尖头，直接朝着蛮子的营寨扎了过去。
至于蛮子的箭矢，稀稀拉拉没什么威慑力，骑士们都是两档铠，前胸后背都是护住的，只要不射中双臂就不影响战斗力。当然，要是射中面门就只能算是倒霉了。
“给某开！”
田健大喝一声，手里大斧瞬间变大。汤永伸手拍在田健身上，将自己的罡气输送给田健使用。这次田健的大斧终于突破了百米，达到了将近一百二十米的长度。随后，这杆巨斧卷起贯虹卫一半的云气，朝着营门就是一个横斩。
轰！
首领随手拉过两个人跳下营门口的瞭望台，摔在地上。随后只觉得大地一震，那还算坚固的营门以及整个正面的砦墙直挺挺倒了下去，在地上拍的稀碎。还不待首领从地上爬起来，一匹白色的骏马就已经一跃而入，马上一名银甲大将背着一杆长枪，拖着几十米长的长剑直接对着营内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横扫。
烟尘散去，银甲白马的将军将长剑收回剑鞘，解下了背后的长枪。百余骑兵也随后从倒塌的砦门前冲了进来。
至于营寨内的建筑……在那银甲将军的一剑之下，营寨内大片的建筑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地还算平整的废墟，毕竟当时搭建的时候用到的材料就不多。
“杀！”
一个蛮子大吼一声，朝着贯虹卫扑了上去。随后几十个不怕死的蛮子也跟着扑上去。不用汤永和田健出手，马还没停的贯虹卫迅速冲过去，用骑枪将这几十个蛮子刺杀了大半，然后一边调转马头，一边用弓箭射杀了剩下的人。
从营门被踏碎的那一刻起，这群蛮子就再也没了士气。那几十个蛮子若是能杀死几名贯虹卫，说不定还能挽回士气救一下场，可惜他们的死并没有换来任何战果。这样的结果直接让其他蛮子的心凉了半截。
“谁是主事者？放下武器，即刻投降，饶尔等不死！”汤永大吼一声。
当啷。
清脆的一声，只见那首领直接扔掉了手里的青铜斧，小跑到汤永面前，直接跪下：“我就是此砦统领。”
说罢，首领扭头看了看，见大多数蛮子还是懵逼状态，赶忙对着自己刚刚救下的两人挥了挥手：“过来啊！”
那两人也算激灵，立刻反应过来，同样小跑跪倒在汤永面前：“我等愿降！”
有了这三人带头，事情自然就好办了，所有还活着的蛮子全部扔下武器投降。清点了一下人数，俘虏约有六百人。除去刚刚贯虹卫斩杀的几十个蛮子外，还有一百多将近两百蛮子在寨墙上被田健一斧子砍没了，汤永那一剑在清出一片空地之外，也杀了数十人。
第八十章 发难
“汤将军的接应部队什么时候来啊……”李罡低声哀嚎起来。守城二十余日，蛮子固然在城下丢下了上万具尸体，可城内的三千守军也不好受，阵亡了数百人，几乎是人人带伤。
扬岑甚至发明了一些书上从未记载过的法子，虽然效果不大，但是恶心人倒是挺有一手的。
“说了坚守二十日，等蛮子大部集结便可。汤将军那边是什么情况，难道根本不知道城下已经聚集了将近七万大军！”李罡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亲兵，来时十几个亲卫现在只剩下了七人，而且身上的铁甲已经遍布伤痕。打到这个程度，李罡他心疼啊。
他的亲卫都是李家培养出来的精锐，不是从军中挑选的。这些人可都姓李啊！
“别急，这就扛不住了？当年我北伐时，五千兄弟死得就剩几百人，还不是继续作战！”向承呵斥了一声，然后提着刀带着护旗官就朝着面前的蛮子扑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蛮子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开始一次进攻只会在城下留下三位数的尸体，这几天已经发展到四位数了。而且带头冲上城墙的首领越来越多，光是过去两天，向承就带队砍了十几个首领。
到目前为止，死在新城的蛮子首领光向承知道的就有差不多五六十个。
李罡叹了一声，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他将一支羽箭搭在弓上，一箭射杀了一个登上城头的蛮子，随后从腰间拔出佩刀，朝着向承身旁的蛮子杀了过去。
这一波冲上来的蛮子也就三十来人的样子，向承和李罡仗着修为，直接将这些蛮子击杀。等负责这段城墙的都尉带着人填补了空缺，二人这才撤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观察战场的形势。
“那是什么？”李罡抬手指向城北，蛮子的连营后方，一片黑烟在不知不觉间升起，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席卷而来。
向承顺着李罡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面露喜色：“正严，今夜便从城南突围，你去让大家准备好。”
“今夜？”李罡又看了一眼那黑烟，立刻明白过来，朝着向承行了一礼，立马奔下城墙。
这遮天蔽日的黑烟不光是李罡向承看见了，扬岑也看见了。
“黑烟位于我军后方，那么说明有晋军从大营侧翼绕了过去，既然如此丰山陉定然是丢了……”那黑烟盖住扬岑头顶的一瞬间，扬岑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盍殳看到黑烟立刻跑来找扬岑。将扬岑拉到大帐里，赶走了周围不断骚扰扬岑的各部首领，这才低声问道：“二弟，这黑烟，难道是我们的后路被断了？”
“丰山陉应该被晋人拿下了，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扬岑示意盍殳坐下，接着道：“这些天攻城你也看见了，我这般严令，还是有一些人不愿意出血。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不团结就只有死亡。”
“你想怎么做？”盍殳问道。
扬岑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罢了。兵法云，入死地而得生。无非哀兵耳！”
“我先把攻城的部族撤下来吧。”盍殳见扬岑有了主张，也就没说什么了。这几日的攻城战可以说让盍殳整个人都受到了打击。
以往虽然扬岑表现得不差，但是盍殳一直有一种我认真我也行的错觉。可这一次，扬岑用实力告诉了所有汉江蛮，攻城战还是得专业的来。无论是那庞大的冲车，还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地道战，都让蛮子开了眼界。没打下来，只能说守军太强，而自己的工匠还没什么技术。
见盍殳离开，扬岑闭上眼睛，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计划。
大帐外传来一阵鼓声，随后能听见大批人撤回营中的声音。过了不久，盍殳就带着盍隰走入大帐，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首领，少说也有上百人。这么些人直接让大帐变得拥挤起来。
“不知大王召集我等何事？”一个首领当先站出来问道。
见这人带头，扬岑和盍殳的眉头几乎在同时皱了一下，原因很简单，此人姓驺。
“大王请确定帐内安全。”扬岑对着盍殳拱手一礼，后者直接放出罡气，将整个中军大帐用罡气包裹起来。这下别说偷听了，就是万箭齐发也射不穿这大帐，只有李罡那种箭可能射透。
见扬岑和盍殳这样严肃，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就是来宣布通知几件事情的。如何选择，在场的各位自己决定。此战之后，大王和我也不会追究各位。”扬岑说着，扫了一眼帐内的首领们。
“天上的浓烟各位也看见了，我也不瞒大家，这股烟代表着有晋人绕道了丰山陉，断了我们的后路。”
话音落下，整个大帐瞬间变成了菜市场，绝大多数首领立刻开始了议论、咒骂，乃至怒吼。只有扬岑、盍殳、盍隰，以及几个比较冷静的首领没有加入制造噪音的行列。
“那大王意下如何？”领头的驺姓首领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大了许多，直接让大帐内的声音低了下来。
“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着急。”盍殳看了一眼扬岑，扬岑颔首，接着说起来。
“除去退路被断之外，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也该让大家知道了。因为这次很多部族选择了将大部分存粮留在营寨里，所以目前大营中的粮草并不多了。”扬岑将一卷竹简扔到驺姓首领的怀里：“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懂这账本。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即使再节省粮食，军中的粮草也只够再食用三日。”
刚刚压下去的噪音再次爆炸。盍殳和扬岑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就看着这些首领们吵闹。倒是那领头的驺首领再次冷静下来，摊开竹简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
“大王，这些麻烦总得有人为之负责吧？集结令是大王下的，劫汉阳国粮仓的主意是扬先生出的，攻打城池填进去的人命倒是我们小部族的。走到如今这一步，大王就不解释什么吗？”
那首领将手里的竹简丢到地上，直接发难。没有竹简最多加一条粮食是由盍系负责分配，如今这句话直接被扬岑堵了，也就没必要说了。
第八十一章 弃守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这里使离间计。盍隰，将此人擒了，然后搜查他的军帐。说出此话，不是蠢，就是恶！”扬岑大吼起来。
盍隰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前，然后便将这个首领的手臂抓住。那首领立刻反应过来，抽出防身的短刀，一把挣脱拉他的盍隰，直接朝着扬岑刺去。一边刺，嘴里一边喊着为王除贼。
然而扬岑一贯是以文士的形象示人，所有人都忘了，他的修为和盍隰也是同一级的啊！
扬岑右手一拽一推，刚刚挣脱盍隰重心不稳的驺首领立刻摔倒在地。这次盍隰直接将他的两个膀子拉脱臼，整个人按在地上。
盍殳扫了大帐中的首领们一眼：“你们中若有和此人勾结的，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没有下次！”
说罢盍殳一个跺脚，整个大帐都震了震。
扬岑拍了拍衣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免得有人说大王处事不公，我在这里解释一下。盍系今年仍有产出，加上各部的奉贡，缩衣节食撑到明年丰收毫无问题。站出来带领大家攻击汉阳国，大王为的可不是自己！”
“至于伤亡问题，一开始就制定了补偿制度，更何况城战还未开始前，大王的卫队就与晋军交战，伤亡数千。难道你们的族人是人，大王的族人就不是人了吗？”
这一通话倒也说得通，一时间大帐内又安静下来。
“今天，和你们说这件事，就没打算逼迫你们。”扬岑站到盍殳身前：“诸位愿意在这城下等死，那就等死吧。今日晚饭后，大王会亲自带领盍系所有士卒，杀进城内。愿意跟来的，以后都是兄弟。不愿意跟来的，记得别挡路！”
说罢，扬岑给盍殳递了一个眼神。盍殳当先走出了大帐，扬岑紧随其后。随着盍隰将驺首领押出去，所有盍系的首领都离开了大帐。整个大帐立刻空出一片位置。
吵了一顿，下午自然也就没有安排攻城了。几万蛮子在城下看着守军加固城防、焚烧尸体，没有一点反应。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饭点，看着将暗的天色，盍殳从盍系的人马中挑出一千精壮，然后从剩下的粮草中挑出了最好的一部分，供这一千人食用。等这一千人吃饱了肚子，盍殳擎着自己的王旗，站到这一千人面前。
随后盍隰无视了周围站了一圈的首领们，将那位倒霉的驺姓首领押了上来。
“多余的话，我不再说。今夜要么拿下此城，要么战死于城下！”盍殳说罢一挥手，盍隰直接举起大刀，将那驺姓首领斩了祭旗。
然后一千精壮就跟着盍殳直朝新城扑去，盍系剩下的人随后也冲了上去。没过几分钟，城下忽然出现了一柄数十米长的大刀，卷起云气就朝着城墙砍去。
“来真的？”一众首领远远看着那道闪耀的刀光，说不出话来。本来以为盍殳只是说着玩，真到时候会用各种理由搪塞。毕竟攻城死的都是实打实的族人，谁敢拿这个硬拼。
但是盍殳这一波真的带着族人上了，打头的还是一千精壮。
“形势已经这样了，不跟着冲，情况只能更差。”一个年龄颇大的首领挥了挥手上的短斧，招呼族人集合。
“各位，既然大王已经当先进攻了，我也不能落后。”一个首领站出来，随后叫起自己的族人，拿了兵刃，也朝着新城冲去。
有了第一第二个，自然就有一大群首领带着族人冲向新城。等去的人一多，那些没去的人就显得很尴尬了。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大营变得空旷起来，除了一些重伤员被留下来看守大营，几乎所有蛮子都一股脑冲向了新城。
五万多蛮子声势浩大地冲向新城，这样大的阵势自然不可能瞒过向承。就在盍殳那杆几十米长的刀即将砍在城墙上时，城内的士卒已经集结完毕，新城南门大开。李罡带了士卒护着城内伤员就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向承点燃了烽火，和一千士卒缓缓撤出城外，承担了断后工作。
轰！
震天般的响动，灰尘激起数十米高。盍殳抬起手里巨大的长刀左右一扇，这片灰尘顿时散去，只见城墙上多了一段恐怖的缺口，足以容两人侧身通过。
“随我杀！”盍殳拖着刀当先冲进城里，身后的蛮子如同磕了兴奋剂一般涌进城内。
然而想象中的抵抗并没有出现。当一千精壮冲进了城里，才发现城里的守军早就跑了。
“大王请带精兵前去追击，盍隰带领人马前去封锁府库，从各族中挑人清点物资。”扬岑立刻做出安排。
这个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围攻二十余日，汉阳国的大军不但没来救援，还特意隐匿踪迹绕后拿下了丰山陉。毫无疑问，新城不是汉阳国钉在这里的钉子，而是一个诱饵。
但问题是，就算是诱饵又怎么样？扬岑正好借用汉阳国的谋划来削弱蛮子，好让扬家趁机多掌控一些势力。如果可以，让蛮子吃下城里的诱饵——向承，给汉阳国也放一点血，那就更美好了。
盍殳带着一千青壮直接穿过城池，从南门出去追击。而盍隰则在扬岑的指导下迅速拿下了新城的府库。接下来数万蛮子从北门涌进了城内，整座城池瞬间热闹起来，不断引发骚乱。欢呼和嚎叫，怒骂与嘶吼在城池的上空回荡，为了这一天，蛮子在城下足足战死了万人啊！
“城内我来处理，盍隰你带两个首领去支援大王。”扬岑拍了拍盍隰的肩膀，然后接着与赶来的首领交涉。盍隰则随手点了两个首领，组织兵力朝着南门外追去。
盍隰集结了五百多人冲出南门，遇到盍殳时，向承和盍殳正在交手。不过虽然人数相同，战局却对汉江蛮并不友好。
双方都列出军阵凝聚云气，然而向承对云气的掌控能力完全超越了盍殳，交战后没两分钟就一直压着盍殳打。纵然盍殳是罡气化形高手，在双方云气压制之下，也没什么办法。
这种盖满了云气的战场上，盍殳的罡气一出现就会被抵消，堂堂万人敌直接被压制到几个壮汉就能拦下的地步。盍殳带着几个亲卫换着方位冲击了几次，每次都是十步不到就被向承顶回来。甚至因为一个疏忽，正面的阵型都差点被向承打乱。
这种战况，纵然盍隰不懂兵法，也知道不应该简单的支援上去。于是五百蛮子减慢了速度直接绕了大半圈，从向承的侧后方发起了攻击。
第八十二章 断后
“你带三百人拦住这股蛮子。”向承看见了从侧后方杀来的盍隰，随手点了身边一名都伯。那都伯行了一个军礼，随后便快步离开。
至于能不能挡住，这名都伯就没想过。几个月来汉江蛮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现在汉阳国的军人根本不虚蛮子。
刘初现在要是拉着人造反，这些人心里肯定打鼓，但是和蛮子已经大大小小交手了几十次，早就知根知底了。
不到一分钟，军阵的后半部分分出一个小阵，那都伯带着小阵朝着盍隰迎去。仗着士卒都是一身铁甲，胆子肥了许多，都伯一个照面就将盍隰压得死死的。
远处的盍殳重重哼了一声，本来还以为战局会有所转变，没想到多了几百人还是这个样子。
从盍隰到来时的暗喜，到盍隰被压制的无奈，在短短时间里，盍殳的内心经历了一波过山车一般的变化。
“随我冲！”盍殳再次发起攻击。他带着几个亲卫直接冲到军阵最前方，一刀砍翻一个汉阳国士卒，顺着缺口就要杀进去。
只要破开汉阳国的军阵，这一战向承就撤不了了，盍殳恐怖的战斗力会瞬间将这一千断后的守军撕碎。
然而不用向承指挥，前方几排士卒的长戟就已经对着盍殳刺来，后面还有大概十几个弓手对着盍殳就是一阵疾射。
盍殳无奈，只得退回去。阵没破开不说，这次还受了点伤。自从突破之后盍殳就没了拿盾牌的习惯，猛然遇到十几个弓手针对，只好用左臂去遮挡。
虽然说伤了手臂问题不大，但是任谁挨上几箭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更别说对于战斗力倒也有不小影响。
粗略看了一下伤亡情况，盍殳的脸更黑了，向承分兵三百拦截盍隰，然而现在对面的人数看上去并不比自己人的人少。
战损了多少？盍殳心里一沉。死人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人都是精壮啊，汉江蛮哪一族经得起这么死人？
看着对面汉阳国的军阵，盍殳萌生了退意。再打下去就算干掉了向承，也不值啊。
就在盍殳犹豫着要不要撤的时候，又一支三四百人的蛮子赶到战场，直接在盍殳的侧面向着向承发动了进攻。
向承再次变阵，将这波蛮子也顶住，然后后方的两百弓手依旧自由射击。这次他们一人只带了四壶箭矢，共两百支羽箭。
“你们还有大约多少支箭矢？”向承扭头朝着身边一个都伯问道。
“我还剩五十四支，士卒们大概在八十支左右。”
“传令各部，且战且退。弓箭手优先攻击侧后方的蛮子。”向承皱起眉头，此时不撤，再打上一会儿没了箭矢，那问题就大了。
要知道弓箭手才是真正的输出兵种，战场上有没有弓箭手完全是两个概念。
想李陵击匈奴时，一开始连续击退匈奴人的进攻，杀伤过万。结果箭矢一耗尽，这位李大战神立刻陷入窘境，最终投降。还来了句如果再多几十支箭矢就能逃回来的话。
这足以说明弓箭手在战场上的地位了，有了他们，才能抑制敌军冲击，才有远程火力覆盖，才有更好的兵种配合，才有更优的战法。
一旦失去了弓箭手，那么战场就会彻底变成白刃搏杀，兵力的差距将再也无法弥补。
随着命令的下达，近千人组成的军阵开始缓缓朝后移动。而对面的盍殳看见向承后退，立刻来了精神。
“压上去，压上去！”
盍殳大吼起来，自从刘初来了之后，汉江蛮就没有再赢过哪怕一场战役。这次能拿下城池也是因为向承选择弃守。
作为蛮子的王，他怎么也得拿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啊。显然面前就是个好机会，敌寡我众，盍殳就不信向承没有了城墙还能硬抗！
当盍殳选择压上去的时候，盍隰已经快哭了。他扔下了从身旁人手里夺来的，插满了箭矢的圆盾，丢下了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的军队，带着插在身上的二十多支箭跑了。
就在刚刚，那些一直没发威的晋军弓手直接来了一波连射，数千羽箭直接糊在了盍隰这五百人脸上。只是一瞬间，这五百人就被打懵了。
箭雨刚停，趁着蛮子还没缓过劲来，三百士卒直接将蛮子还没恢复的军阵撞了个稀碎，然后仗着自己头顶云气，进行着单方面的屠杀。
不过这一面倒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在见到蛮子落荒而逃之后，都伯没有选择扩大战果，而是立刻收兵归队。
“后路已清，各部交替后撤。”向承接着下达命令。
盍殳的意图他算是看出来了，就是要硬拖住他，这种情况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不影响战斗的前提下缓缓后撤，然后祈祷对方的追兵来的慢一些。
这种撤退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己方溃败，对方衔尾追杀，追求快速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就在盍殳向承两人一追一撤时，远处田健正带着贯虹卫赶来。
“将军，前面那支军队穿的是铁甲，应该是咱们的人。”什长指了指前面，那里正有千余人正在行进。
不过这队人虽然装备豪华，但是精神状态却并不是很好，常常能看见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的情况，看上去伤员不少。
田健一扭马头，直接带队扑上去，拦在了这支军队之前。
“你们是谁的部下？”田健大吼道。
其实根本就没必要问这话的，汉阳国目前全员配备铁甲的就两支部队，一支是田健手里的贯虹卫，另一支就是向承带去守城的三千士卒。
李罡立刻上前禀报了身份，顺便将向承断后的消息也告诉了田健。作为世家子，李罡自然是认得田健的。
“子奉亲自带人断后？”田健一听就急了：“贯虹卫随我来！”
百余骑兵迅速转向，朝着李罡来时的方向奔去。在快速移动中，云气迅速凝结成一团，一层金光也笼罩住整支骑兵。
既然向承离这里不远了，那么就没必要节省马力了，直接奔袭过去，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八十三章 新的天赋
“挡住他们！”盍隰看着前方扑来的晋军，声嘶力竭。
被那位不知名的都伯击退后，盍隰毫不犹豫回到新城去摇人。他的脚力自然是够的，炼气成罡的修为让他跑得比一般的马都快。
迅速找到扬岑说明了情况，随后盍隰先带着五六个首领以及两千人出城增援。后续还会有将近两千人陆续赶到。
于是被盍殳拖住，还没跑出多远的向承悲剧了。一开始还只是敌人越打越多，后来直接被将近三千多蛮子包围，而且蛮子还越来越多，逼得向承不得不摆出一个圆阵来防御四面八方所有的攻击。
不过随着阵中士卒一个个阵亡或是受伤，谁都能感觉出来这样下去一定会败。
“果然晋人没了城墙就变得不堪一击！”一个后来赶到的蛮子首领大笑道。
然后这位大笑的首领就看到了向承带着所有人朝他扑来。
打到现在，向承手里的士卒即使全部着铁甲，也只有大约七百人了。而在高达两三成的阵亡率下，他们已经杀死杀伤了数倍于己身的蛮子。
“弟兄们可还有力气！”
此时箭矢早已耗尽，弓箭手们只能偶尔从战场上拾取一些还未损坏的箭矢，然后交给射术最好的人射击。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仗着身上那套新配发的铁铠，和汉江蛮近身玩命了。不过铁甲虽然防御一流，但是太重了。拼杀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累了。
“有！”
“那随某冲阵！”
随着向承的一声高喝，天空中因为战斗减员而开始稀薄的云气忽然加速流转起来，而且逐渐变得浑厚。
卷着云气带着亲卫，向承当先一头扎进人群中，很快就将一截蛮子的军阵打崩。蛮子没了云气之后，战场立刻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之前那位说晋军没城墙就是辣鸡的首领，更是直接被一个无名小卒一戟刺翻，再也没有爬起来。
眼看就要被向承杀出去，盍殳立马命令盍隰带上几百人前去支援，堵上缺口。
这个调动是没问题的，也确实把向承堵在了包围圈内。但是现在盍隰很慌，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战场上任何一点不正常的光，所代表的都是一股力量。比如猛说爆发自己的内气修为，会发出不同寻常的光芒；再比如士卒结成战阵，聚起的云气也是各种颜色。
而面前这一支只剩下几百人的晋军此刻有一些人的身上已经被一种土黄色的光芒笼罩，这是什么盍隰就看不懂了。
随着土黄色光芒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向承发动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然后盍隰心里就越来越慌。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
等等……战场，光芒，不好的预感……
一支被金光包裹的精锐骑兵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支骑兵干得最疯狂的一件事情，就是三百人冲垮了汉江蛮的数个大阵，直接导致汉阳城下的数万大军崩盘。
“快去告诉大王，再去找援军来！我们这三四千人拿不下对方的！”盍隰朝着身边一个首领大吼道。
“你说什么？”那个首领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土黄色的光芒彻底将所有晋军覆盖，随后晋军头顶的云气立刻暴涨了一大截。
向承狂笑着卷起一成左右的云气，一刀朝着前面斩去。云气和罡气混合成的刀光在被对方的云气抵消前，已经将十几个身着青铜甲的
蛮子斩成两截。
“挡住他们！”盍隰亲自带人顶了上去。真要是给这伙晋军冲出来，以后令汉江蛮恐惧的部队就又要多一支了。
这一顶，盍隰立刻愣住了。对方打了这么久能保持这种猛烈攻势的确很强，但是这比刚刚自己的预测要弱很多吧？不应该是己方一触即溃嘛？
不过敌人没爆发也算是好事，能继续把对方困在阵中消耗了。
就在盍隰稳下心来仔细防守时，向承再次带着亲卫开始突击。相比于盍隰，他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是觉醒了天赋的表现。
和贯虹卫的冲锋速度加成不同，这个天赋代表的是耐力加成。开启天赋之后可以更长的维持军队状态。
举个例子，比如急行军，别的军队到达战场后要歇一会儿恢复状态之后才能投入战斗。但是开了这个天赋的军队就不用了，急行军之后仍然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再比如现在这种以少打多长时间鏖战的情况，有这个天赋就能保证军队一直作战，不用担心长时间作战后因为疲惫被敌人突袭。
只可惜，虽然向承达到了目的，在逆境中激发了军团天赋，但现在向承需要的天赋不是这种。他要的是爆发型的天赋，能直接撕开敌人包围圈的那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盍隰彻底稳住了阵脚，形势对向承越发不妙了。几千蛮子在盍殳的指挥下越收越紧，向承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
“将军，现在可以冲杀了。”
“不用再等了？”田健问道。
其实贯虹卫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本来田健是打算直接开着天赋把盍隰冲溃，将向承部救出来的。但是被一名贯虹卫的老兵给拦下来了。
这人也是从长宁跟来的，和田健也熟识。他说向承这是在利用战场来激活军团天赋。田健思考再三，决定还是等等看。
于是田健就看到了向承激活新天赋，接着被蛮子包围的一幕。
“不用了，激活天赋应该就是最后的底牌了……”
“好。”
田健提着大斧，催马来到最前方，举起手中大斧：“冲锋！”
随着田健的大吼，一片云气升起，紧接着金光闪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贯虹卫忽然出现在盍隰的后方，和向承部对盍隰形成了夹击。
这一百骑人数虽少，但声势却并不弱。迅速贴近蛮子，一杆由云气和罡气凝聚成的大斧就已经朝着前方斩下。
盍隰根本来不及反应，刚刚调动起云气，那大斧就已经落下，在被云气抵消前将一条直线上的几十个蛮子直接镇杀。随后贯虹卫顺着这条血路就杀了进来，没花多少力气就将盍隰刚刚布置的阵势杀穿，和向承会合。
第八十四章 借刀
“打的好！”
向承大笑两声，抓住机会带着人猛攻，两相夹击直接把盍隰指挥的蛮子打成了溃军，四散而逃。
贯虹卫杀穿阵势后又调转马头杀了出去，向承带着麾下步兵急忙跟上，没多久就跑了二里地，人都成了小点。
“大王，追么？”亲兵朝盍殳问道。
“追不上了，歇着吧。”盍殳叹了口气，打了半天最终还是让对方给跑了。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对方逃走的时候并没有时间把尸体也带走。换句话说，这一战盍殳用数千人的伤亡换回来了将近三百套受损的铁甲。
这可是汉江蛮馋了好久的铁甲啊，拿回来修复一波怎么也能凑齐两百套完好的。只要把这批铁甲给部队装备上，战斗力立刻就能上涨一大截。
想想之前晋军箭射不伤、刀砍不死，盍殳忽然觉得这一战的结局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现在他也能拥有这么一支铁甲军了。
“把这些晋军的尸体收拾收拾，能用的都带上。咱们回城里去。”
盍殳吩咐着，一旁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盍隰迈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盍殳的身边：“大王，我连败了两次……”
“晋人的战斗力我很清楚，不怪你。”盍殳安慰了一句。说句实在话，今天盍隰是真的在和向承硬刚，两次堵在向承的后路上。
这要是换其他人搞不好就站不到盍殳面前了。无论是第一次的箭雨齐射，还是第二次的前后夹击，都有一部分攻击是冲着盍隰去的。毕竟斩将是最快摧毁士气的方法之一。
“多谢大王。”
盍隰慢慢坐下，看着狼藉的战场。因为向承一直在暗戳戳地撤退，战场被拉成了长条状。而在这片长条状的战场上，一千七八百具尸体和数不尽的伤员散布着。
以汉江蛮的医疗能力，伤者能救回一半都是火神保佑了。而不久前的攻城，向承除了杀死大量蛮子之外，更是给汉江蛮至少制造了六千的伤员……
盍隰张了张嘴，想问问盍殳这样打仗，死了这么多人到底值不值得。但是想了想，盍隰还是没问出来。
虽然他没读过书，很多道理都不懂。但是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战争是必须的，不打就没有饭吃……
“走了，回城了。”
盍殳拍拍盍隰的肩膀，就在盍隰走神的时候，蛮子们已经打扫完了战场，此时正排着不太整齐的队列回城。
从攻入城池到杀败向承的阻击，今夜虽然损失很大，但是收获也不小，更是和汉阳国对上之后少有的胜仗。因此盍殳现在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落下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一进城里，早有准备好的人将盍殳带去扬岑那里。扬岑已经将之前向承居住的屋子挑了出来，作为自己的临时政务厅。
轻松的盍殳上来就是报喜，他提着一套拼凑起来的铁甲，在扬岑面前晃悠。
“二弟你看这是什么！”
然而盍殳并没有从扬岑的脸上看到喜色。见扬岑面无表情，盍殳的笑容也消失在了脸上。
“怎么了？”
扬岑道：“城内的粮草我已经清点完毕，只有将近两万石。”
“什么！”盍殳大叫一声：“不是说有二十万石吗？那些粮食哪去了？”
“我想这里一开始就是汉阳国的诱饵，目的是将我们引入城中。而所谓的二十万石粮食，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假象。”扬岑缓缓说着，听得盍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小胜的喜悦再也消失不见。
“现在的局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急。丰山陉后路大概率被汉阳王切断，只需驻扎少量兵力就能挡住我大军。而我们现在正处于敌人的陷阱中，并且没有得到足够的粮食和药品……”
扬岑接着说，但却被盍殳打断：“药品？”
“是啊，药品不足，我们有近万伤员。这次会盟那些首领一个个连粮食都不愿意带，更何况药材这种稀缺资源。现在起码有五六千人的伤势影响行军。”
盍殳的眉头皱起来：“那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扬岑这话说的还算轻松，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一两千人因为伤口恶化濒临死亡了，哪里是影响行军那么简单。
伤兵最大的问题是影响士气啊。一旦战事吃紧，从亢奋状态冷静下来的士卒看到了军营里成片的伤员，那战斗欲望会瞬间降至冰点的。
而且带着伤兵走，机动能力和士气固然大大降低。可你要是敢抛下伤兵不顾，那就离败亡不远了。
也就是说，现在因为有大量伤员的缘故，汉江蛮已经被拖在了新城。而更恐怖的是，这种情况下汉阳国的后手还没出现。
最关键的是，汉江蛮准确来说是联军啊。目前只得到两万石粮食，全分了都不够的，各部首领肯定又要搞事。一旦变成内部指挥不统一，那么基本上就是给汉阳国送军功去了。
“接下来，首要的目标是说服各部首领不要慌乱。这种时候如果我们内部出现问题，则正中敌人下怀。”扬岑不紧不慢地说着。
“好，那就交给二弟了。”盍殳看着扬岑，一脸感激。他完全不知道扬岑几乎是看着汉江蛮掉进这个坑里，连出声提醒都没有。
好，盍殳已经被我忽悠瘸了，下一步计划是分出首领里哪些人愿意听我话，哪些人不听话。不听话的想办法弄出城外直接让汉阳国的人杀了……
扬岑默默计算着。汉阳国主动发起战争，那么其战略目标就肯定不是击溃汉江蛮那么简单。也就是说敌人想打的是歼灭战。这种情况，如果有一批足够多蛮子首领分兵出走，必然会成为汉阳国的首要目标。
然后借汉阳国的手干掉这群不听话的首领，顺便摸清汉阳国的布置。
至于能不能将亲自己的蛮子带回去，这个问题扬岑觉得不用思考。他都拉不回来的局势，换其他人大概也是不行的。
理论上说任何一个通神者都是某方面的当世顶尖，扬岑可不觉得汉江蛮里有比自己更强的人。既然自己横竖都是最优解，那还考虑什么？
第八十五章 分兵
“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盍殳终于爆发了，一声爆喝让全城安静了下来。领头的那些首领站在盍殳面前，有的昂首直视，有的畏畏缩缩，但是没一个人敢出口顶撞。
扬岑看了看身后挡住城门的十来个人，再看了看面前的上千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能做的都做完了，如果这些首领今天真的被盍殳镇住了，那算盍殳厉害，自己做了无用功。
若是盍殳看过《三国演义》，知道曹老板缺粮时斩王垕的手段，那么根本就不会采用扬岑的办法。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这本书。
在和盍殳商议完之后，扬岑一刻也没有停歇，立刻开始和各个首领展开交流，做到了以诚相待、推心置腹。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些首领最先考虑到的永远是自己的部族，之后才是盍殳这个蛮王。当二者发生冲突时……
这些首领果然选择了自己的部族。他们很快就相互联系，搞起了串通。再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几十个首领带着自己在城内的所有家当就要连夜出城，上千人熙熙攘攘的响动直接把盍殳惊动了。来不及摇人的盍殳直接带着扬岑和身边十几个心腹堵了城门。
“大王，我们很尊敬您，您的表现有目共睹，但是我等还是要为族人考虑。若是现在有二十万石粮食，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可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我们不着急。”
等了半天，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盍殳看向说话的人，突然愣了一下。以前跟他唱反调的基本都是驺系的人，就算不是驺系的人，背后也有驺系的影子。可这次倒好，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自己人。
“现在这个情况汉阳国肯定有布置，你们想要粮食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这样只会是去送死。”盍殳重复着扬岑说过无数次的话：“难道我作为你们的王，在这存亡之际还会害你们不成！”
“大王自然不会害我们，可是我们真的没粮了啊！”站出来的首领随手从一旁拉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老头：“你说说你们还有多少存粮。”
那小老头哆哆嗦嗦着说道：“大王，我族里当时只有一个月的存粮，出征也只带了五天的粮食，全靠大王接济。如今算算时日，再耗上几天，族里怕是要饿死人啦！”
老头话音落下，身后一群没敢说话的首领也开始嚷嚷起来，各自说着各自的难处。刚刚安静下来的城门口又变成了菜市场，一群算得上高龄的大叔们吵嚷起来不比大妈们差。
“都给我闭嘴！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忍无可忍的盍殳一声大喝，城门口又陷入了沉寂，只不过这次一种压抑的气氛彻底蔓延开了。
“大王，我对你的忠诚从未改变，但是我的族人也是要吃饭的。不是谁都像王族一样，粮食吃不完！”一个首领越过盍殳，一把推开了盍殳身后的扬岑：“不想族人饿死的跟我走！”
有人带头，立刻一大批人跟着就上去了。盍殳正打算上前阻拦，把带头的那个首领拎回来，却被扬岑一把拦下：“大兄，别强拦下来了，这只会让他们心怀怨恨。”
“那怎么办？”盍殳看着这条往城外走的长龙，不禁感到头疼。
“等他们吃了亏，就知道谁是对的了。”
就在新城里蛮子闹别扭的时候，汉阳国的大军已经按预定计划从丰山陉方向逼近了新城，扎下了营盘。
“什么？蛮子分兵了？你去通知太常，我先去查看。”
听着斥候的回报，汤永立刻带着亲兵靠近前去观望。以他的目力，看远处连望远镜都不需要。
由于是在晚饭后发动的进攻，而且向承是直接弃守，蛮子除了进城休整的人之外，其余人直接将大营迁到了城边。此时在汤永看来，那大营里灯火通明，蛮子按部族已经分成了好几拨，纷纷收拾东西，一副打算第二天立刻开拔的样子。
“这是在干什么？”
事先许彦也分析过蛮子分兵的可能性，但最后的结论是只要盍殳不傻就不会分兵。
一来新城到汉阳城的道路关隘就一条，进军时根本没必要分兵，分兵只会减弱自己的实力，给汉阳国逐个击破的机会。再者一旦分兵任由首领们带着部曲乱跑，谁知道这些首领会干出什么来，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召集都是个问题。
二来蛮子已经切实感受到了汉阳国的战斗力，汉阳城之战后的无数次摩擦里，蛮子一直是输多胜少。所有蛮子都知道分散了谁被逮到谁倒霉，集中力量才有一拼之力。
所以看到蛮子这一副要分兵的样子，汤永整个人都迷了。不会吧？就算盍殳傻，那个扬岑也不傻啊！
“什么情况？”许彦带着田健匆匆赶到。大军安营扎寨之后许彦本人都歇下来了，收到斥候的消息立刻从床榻上又跳了下来。
“你看看，蛮子这是分兵吗？”汤永问道。
许彦凝神看过去，他的修为也不差，借着蛮子的篝火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样？是不是有仗打了？”田健道。他对打仗是很感兴趣的，因此直接开口询问。
“不怎么样。都回去歇着，明天早上再来看看什么情况。晚上蛮子瞎跑的概率基本为零。”许彦说完就往回走。打仗？打个屁仗，现在可是晚上！敌我双方有几个士卒晚上能看得见的？
全军举着火把什么的打仗，那是真的逊。让贯虹卫精兵打个夜袭还差不多。
刘初这个对于军事毫无自信的汉阳王，早在汉阳城之战就考虑过夜盲症的问题，并且和许彦探讨过。当时许彦还惊异于刘初怎么会懂这些，因此印象极为深刻。如今碰到夜晚，自然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毕竟刘初当时说的每周给士卒分发肉食太过离谱。
汤永和田健看着许彦离开的背影，随后相视一眼，直接带着人跟了上去。
第八十六章 伏击
第二日一早，这些首领就带着自己的部众出发了，足足一万多蛮子浩浩荡荡朝着汉阳城的方向杀去。
“盍亦、驺樊，等突破了汉阳国的封锁，咱们就兵分三路。将汉阳国搅一个底朝天！”叫盍吴的首领兴奋地说道。昨天夜里就是他站出来与盍殳对话的，也正因此他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声望最高的几人之一，被推举成为了领袖。
“这还要你说？肯定分开来，各抢各的。”盍亦大笑起来。
倒是旁边的驺樊拧起了眉头，已经分过一次兵了，还要兵分三路，这摆明了就是比运气啊，看看是谁运气好，不会被汉阳国的大军逮到。
不过就算不这么办，万把人对上汉阳国的军队好像也没什么底气，甚至可能会全灭……
算了，还是拼运气吧。
就这样，蛮子明面上的一路大军实际上分成了三节，盍吴在前，盍亦在中，驺樊在后。三个领袖各自统辖十几个首领，三五千人。
“族长，盍吴首领说再往前方不远是汉阳国的一个小村落，他打算去看看有没有东西。”驺系的一个族老拉住了驺樊。
驺樊点了点头：“让他去吧，我们跟着就好。”
“那抢来的粮食……不就全便宜了他们？”族老一脸愕然。
“你当晋人傻么？他们早几个月就准备了这场战争，岂能不坚壁清野，任由我们扫荡？”驺樊扫了族老一眼，接着捋起自己胯下矮马的毛：“估计盍吴他们两个也只是去看一眼而已，反正顺路，万一还没搬走呢。”
驺樊一催矮马，马的速度快了些许，大军顺路接着走。然而越走，驺樊心里越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去告诉盍吴，让队伍停下来，派些人去山头上看看。”
驺樊环视着四周，他感觉这里的地形似乎很适合打伏击。东边是两座小山，往南有几片相连的小山林；西边则是一条水流不是太缓的河。这地方在山上埋伏伏兵，前后一堵，万多蛮子就只能下水了。
虽然汉阳国都说汉江蛮善水，但这个名号只是因为汉江蛮会经常制造并使用结实的小船。真要说游泳，蛮子的水平也就那样。下了水那战局基本上就进入垃圾时间了。
族老迅速放出修为，朝前方奔去。不多时，盍吴盍亦两人就狂奔了过来，连亲卫族人都没带。
“樊老弟真是细心，我等差点忽略了这种险要之地。”盍吴一来就夸起驺樊，然后才道：“我已经派出族人去查看东边的小山了，那地方若是有伏兵，必然藏不住。”
“等等，东边的山地去了，东南的几片林子有派人去看吗？”驺樊皱起眉头。
“老弟真是太谨慎了，那地方就没必要了。小山头上是居高临下，那几片林子并不高，而且因为树木的原因不好列阵，打起来必然更利于我们。”盍吴笑了笑，打了这么多仗，蛮子也算看出来了，晋人就强在军阵上。
虽然蛮子现在也在研究军阵，而且确实让战斗力提高了很多。但和玩军阵玩了几百上千年的晋人相比，根本就没什么优势。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想击败晋军还是要靠山地作战。
驺樊点点头，盍吴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他也不坚持要派人去看了，怎么说盍吴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不一会儿，派去侦查的人就带来了喜讯：“盍吴首领，我等在山头上没有发现汉阳国的伏兵。”
听到这消息，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盍吴拍了拍驺樊的肩膀：“既然无事，那我和盍亦就回去了。”
小插曲过后，蛮子再次开始了行军。因为有派出过侦察兵的缘故，盍吴盍亦等人反而松懈了一些。
而就在路旁的山林里，上千士卒举着弩机对准了这股蛮子。就在蛮子来的不久之前，汤永已经带着七千大军埋伏进来了。
“子德真是算无遗策啊，对方的每一步都被预料中了……”汤永感叹道。
许彦并不知道这群蛮子为什么要离开新城单独行动，但是这并不妨碍许彦做出布置。毕竟蛮子的目标就那几个。
昨夜回去之后，许彦就提出了分兵之策。一小部分先头部队先在城外扎寨安营，吸引蛮子的注意；大部分人则有汤永带领，集中兵力先把这股蛮子拿下。
为了保证让这股蛮子跑不掉，许彦还特意给刘初去了信，希望刘初能派出一部分守备力量协助作战。
“杀！”
汤永一声大喝，惊得漫山飞鸟从林中飞起。千支弩矢毫不留情地将一排蛮子放倒。随后三千多人直接从林中钻出来，在弩矢的持续掩护下迅速组成了军阵。
突然遭袭，驺樊直接愣住。等对方军阵将成，驺樊才反应过来：“随我入林中，从侧面攻击敌军！”
驺樊麾下的四千多蛮子立刻朝着东边进发。
这是个很好的决策。蛮子的大军因为分成三截，由三个首领分别指挥，很自然地变成了一字长蛇阵。而汤永为了将蛮子一网打尽，选择等蛮子走了一半再动手。
也就是说，直接承受汤永弩矢连射，被一口气打懵的是盍亦部。如果此时长蛇阵首尾包抄，那么战局将瞬间反转，汤永将陷入包围圈。
然而就在驺樊有动作的一瞬间，一道厚重的黄色光芒映入了驺樊眼帘。向承带着两千人出现在了蛮子的身后，其中八百人身上流转着光芒，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蛮子，受死吧！”向承大吼着，上空大片云气迅速聚起，化作一柄长刀，直朝着驺樊斩下。
另一边，盍吴刚刚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前方出现了将近三千大军。领头则是两个没见过的小将。
“这些天大兄英勇作战的事迹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如今天来比一比？”李正一挥手，一千多士卒的头顶立刻浮现出一片云气。李罡则摇了摇头，一边升起云气，一边弯弓搭箭，瞄准了盍吴。
随着一支闪光的羽箭射出，三千士卒直接朝着蛮子扑了上去。
第八十七章 叫阵
就在汤永那里打响了战斗的同时，许彦也决定开始搞事。
“仲康，现在我们手里只有两千余人，而城里的蛮子却至少有四万。你怕吗？”许彦看着新城还没修补好的城墙，嘴角露出了笑容。
然后左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片肉干，塞到了嘴里。果然吃货到哪里都不会让自己的嘴闲着。没有了茶水点心，许彦又开始吃其他东西。
“有什么好怕的？贯虹卫在此，就算蛮子倾巢而出，护着子德你杀出去还是可以的。”田健笑道。
从向承手里接管贯虹卫之后，田健发现这支军队太合自己的胃口了。天赋直接增加速度，摆明了就是硬刚。这种作战风格和田健简直是绝配。
“既然不怕，我给你个任务。你带着贯虹卫去城下挑战，看看有没有首级可拿。”许彦边说边吃，吃完了还舔了舔指头。
“挑战？”田健看向许彦，虽然说贯虹卫能打，但毕竟现在手边就两千人，蛮子真要出来，就只有撤退一途了。
“对，就是去城下挑战，怎么嚣张怎么来，尽量表现的肆无忌惮。”许彦擦了擦指头，转身走回军帐，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提着一壶酒了。
田健鼻子一耸动，盯着许彦手里的酒壶：“子德，你这是从大军的药品里扣出来的吧？”
“这可不是，你别乱打主意。”许彦小呡一口：“这可是我从袁少府那里软磨硬泡才弄来的，还特意做了账。大王为了防止有人偷喝，想了不少办法。”
“分我一点？”田健舔了舔嘴唇。
“想的美！自己弄去。打了胜仗还担心大王不给你酒喝？”许彦翻了个白眼：“去挑战吧，这么好的羞辱蛮子的机会啊。想想吧，以后见人就可以说，你带着两千人在城里四五万敌军面前叫阵……”
“我这就去。”田健转身就走了出去。过不多时，田健就带着贯虹卫冲出了大营。
许彦说的是带着全体两千人在城下耀武扬威，田健倒好，直接带着贯虹卫一百余骑就上了。
“盍殳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一百多闪着金光的骑兵出现在了城下，田健的吼声直冲天际。城头驻守的士卒也不是傻子，早就有人前去给盍殳打报告了。
很快盍殳和扬岑就来到了城墙上。看着底下不断吼叫的田健，盍殳立刻皱起眉头。这种家伙最烦人了，打又打不过，不打的话跑来叫阵又掉士气……
“二弟，我现在带兵出城，有办法杀了他吗？”盍殳咬着牙。他每次看到田健就觉得憋屈，那种一直被人压着一头的感觉，让盍殳心里极度不舒服。
扬岑摇摇头：“没办法，人家是骑兵，咱们这边就几匹矮马。他要跑我们是追不上的。”
“那怎么办？”盍殳问道。
扬岑看着城下的营寨，运起精神力，眯着眼睛：“大王对着那营寨里射一箭，那营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
如果刚刚扬岑没看错的话，汉阳国的军营里面已经出现了一些小动物。
盍殳从亲卫手里接过一张强弓，二话不说，拉满了弦就是一箭。附着了罡气的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落进了许彦的大营里，炸出一个小坑，惊起一群鸟雀。
“这……”盍殳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汉阳国大军是夜间扎营，晚上灯火通明，确实有万人，连扬岑都被忽悠住了。早上盍吴等人离开的时候甚至远远避开了汉阳国大营。
如今看来，昨日夜里汉阳国就把军队都调了出去。
“鸟雀怕人，既然敌军的大营里出现了飞禽，那么城下的这一路敌军就应当是一路偏军，目的是拖住我们。”扬岑说着，眉头一皱：“盍吴他们危险了。”
“准备迎接败军吧，有心算无心，盍吴他们必败。”扬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去救援吗？”
“非是不去，实是不能。”扬岑指了指城下的贯虹卫：“出城必然与汉阳国骑兵交手，大兄麾下哪个部族有能力牵制骑兵？若是放任对方尾随骚扰，又会有多少伤亡？”
盍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虽然对方只有一百来人，但是这不是地球的一百来人，是大晋的一百来个精锐啊。
特别是带头的还是田健这个高手，用的好正面击溃两三千蛮子都轻轻松松。
更何况蛮子大多数都是步兵，即使是骑兵也是矮马。而田健的贯虹卫是骑兵，速度的优势极大。只要田健不傻，恶习也能恶心死盍殳。
让这么一群人跟在大军后面……那画面看上去可太美了。
万一遇到汉阳国的主力，田健在关键时刻一个背刺，汉阳国就可以把汉江蛮全族抬走了。
“我明白了……”盍殳攥着拳头。
说到底还是汉江蛮太弱了，若是足够强，何需在乎这区区百人。但凡汉江蛮有一支拥有天赋的精锐，能挡住贯虹卫，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
“大兄明白就好。”
扬岑看着城下的营寨，开始思索起来。汉阳国已经出手了，他也总得做一些什么才是。一直蹲在城内，无异于将主动权拱手送给刘初。
“盍隰，你过来。”
扬岑伸手将盍隰招徕，对着盍隰耳语，不多时盍隰就领命离去。
“城里的蛮子可是怕了？不想这全城数万蛮子，竟然全是无胆鼠辈！”
田健在城下叫骂着，罡气化形的修为让他那雄浑的声音覆盖了整座新城。
一时间整座城池里满是对盍殳的质疑声。还处于早期社会的汉江蛮，对于领袖的勇武还是很看重的，不敢应战确实是一件很伤名望，伤士气的事。
骂了许久，见城里还是毫无动静，田健也知道今天是打不起来了。胯下战马原地绕了几圈，田健右手一抬，一柄接近百米的大斧浮现出来。
“快起大阵！”扬岑大吼起来。
城池的防守阵法倒是简单，但是架不住汉江蛮是第一次使用。由云气构成的护盾刚刚形成，还没扩展到整面城墙，田健的大斧就已经劈在了城墙上。
轰！
一声巨响，烟尘大作。田健收了斧子，带着贯虹卫大摇大摆回营。待烟尘散去，一道狰狞的裂痕盘踞在城墙上，向人们诉说着那一斧的恐怖。
“该死，这家伙的修为又精进了。”盍殳咬着牙，盯着城下田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