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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全文阅读

作者:Air古今     扶郎扶郎txt下载     扶郎扶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纸条

    我上场的时候,楚誉正在同魏询喝着冷酒。

    轻声交谈之间,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够听得清晰。

    “就她那三两下的功夫,能赢么?”

    魏询喝酒的同时,嘴里还嚼着大块的牛肉,自从他看到我从大殿门口走进来的神情时,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只感觉,我不同之前那般无忧无虑了。

    楚誉轻轻放下就酒盏,理了理在桌子上压的略微褶皱的袖口,然后依旧轻声道。

    “那要看对方,是想要她赢,还是输。”

    楚誉好像看明白了一切一样的肯定语气,心中又何尝没有担忧,他只记得我在酒楼同几个粗人打架,都能伤了手臂的拳头功夫,怎么可能有决定输赢的能力。

    只不过,我出手的那一瞬,他还是惊了。

    他不曾想,才几十天没有见,我的功力竟然突飞猛进,甚至这弯刀的用法,同我之前在羌勒夜袭他的招数一模一样,不过不论力度还是速度,都比之前要好了太多太多。

    开始时,我抵挡的还能算上自若,可是那曼萝好像突然使了全身力气强攻,并且一剑挥伤了我的手臂,楚誉见了心底突地一紧,但当他看到身旁的魏询咬牙切齿的表情后,他还是强压了自己内心的不安,去拍了魏询的肩膀,示意他当心些。

    “阿锦!”

    众人只看见夏兖各槡此时猛然站起,大声叫喊。

    而楚誉心中却激起了不知名的酸涩,这样的时候,她受伤的时候,自己却只能看着,连她的名字都不能叫出口。

    他说过,不再让她受伤,可是他没有做到。

    就在我受伤挣扎之时,那曼萝竟然还没有停歇,大步冲上高高的挥起长剑,我见状还想奋力躲避,但是却发现了此刻已经实力大减,而且还迈不动步子,眼看那长剑就要将我撕成两半,我紧闭了双眼。

    一阵刺耳之声,在耳边裂开。

    再次睁眼之际,只见夏兖各槡举着大刀,抵住了曼萝的长剑,他看着曼萝的眼神,就像一只发怒的饿狼,而曼萝好像这才突然缓过了神,急忙收起了长剑,低头跪下。

    “曼萝罪该万死,请小王责罚!”

    夏兖各槡没有再看她,而是上前轻轻的扶了我,还立刻叫来了郎中至大殿上,回位后替我包扎了。

    除了有些疼之外,我是不害怕流血的。

    曼萝依旧在殿中跪着,我看着她时,竟然觉得她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蛮兽一般,眼神中的戾气依旧没有消散。

    我只是不明白,我同她没有丝毫纠葛,为何只是普通的比试她却好似要置我于死地一般,下这样的重手?

    难道,就因为我成为了夏兖各槡的正妻?

    这样的情,她不觉得有些重了么?

    “曼萝,本王不过是让你们比试一番,而你却误伤了小王正妻,何等罪过!亦瑶,立刻将她带到地牢中好好反省几日,何时平了心气,再放出来。”

    夏王话音刚落,夏亦瑶便拿着短剑从高位之上一跃而下,而曼萝低头谢罪之时,眼神之中的愤恨,还是被我尽收眼底。

    我知道,她被夏亦瑶带下去的时候,心里是恨的。

    我看着她走进了漆黑的夜幕之中,每一步踏在黑暗里,都是重重的回响。

    “父亲,阿锦受了伤,我还是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夏兖各槡紧紧握着我的手,一颗也没有松开过。

    “那好,派人好好伺候阿锦姑娘,不可怠慢。”

    夏兖各槡带我走的时候,丢下了刘奚宁,我知道她那咽喉里都冒气的模样,一定十分不悦。

    一个晚宴,我竟然得罪了两个人。

    想来这以后在夏宫里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纪淮和隐青跟随我出殿后,还一直问我有没有事之类的,兄长样子做的也挺足的,夏兖各槡还一直在同他们赔不是。

    到了殿外,吹着晚风,虽说伤口有些不适,但是我的心里却舒坦了很多,静静的让微风拂过脸颊,口中哈出一丝酒气,在微凉的夜里,我走的缓慢。

    “曼萝…无心之举,你不要怪她。”

    夏兖各槡好像是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的,他心中预测了一万遍,此话一出,阿锦会不会不开心,但即使他我觉得不开心的几率要大些,却还是开口了。

    而我在夜幕中的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的清晰。

    我的步子很小,而他也一直跟随着我的,不敢走的过快,顺着晚风,我才轻声回他。

    “我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

    我知道这曼萝从小就陪在夏兖各槡身边,如同亲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小王正妻,换做是任何一个小王身边的女人,遇到了我都不会开心吧。

    “我替她同你赔不是,今日她一定是糊涂了,出手才没了轻重,平日里,她…”

    “你不用替她解释了,我都说了不怪她了。”

    夏兖各槡一时被我掐了话,眼神中有一丝不知所措,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晚间的空气,然后朝他微笑。

    “这一剑也不重,她应该是料想着我能躲过,谁知我武艺不精,再说了,刀剑比试伤了也是常事,我之前同我兄长练功,也时常擦破个皮什么的,是吧。”

    我故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隐青,见了我的眼神隐青只好配合着应了一声。

    这走得慢,我却将四周都看的更仔细些了,回去的一路上都亮起了烛灯,在风的吹拂下烛光摇摇曳曳的,照的影子也是如此。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瞧着身形我倒觉得十分的熟悉。

    她缓缓走近,借着烛光,我慢慢看清了她的脸。

    是夏亦瑶。

    见了小王,她附身行礼,就在她提步准备离开时,夏兖各槡却叫住了她,本来她以为这小王又是说一些调侃自己的话,谁料他说的是。

    “不必给曼萝上刑,我自会罚她。”

    夏亦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王,竟然是在同自己为那曼萝求情么?

    她勾了勾嘴角。

    “小王殿下,地宫自有地宫的规矩,之前您也掌管过地宫之事,不会不知道吧。”

    夏兖各槡听罢驳论的话还没有出口,她就走了。

    夏亦瑶走的时候,擦过了我的肩膀,我只觉得她的手很凉,触碰到我时,我握紧了她塞进来的纸条。

    夜色中烛光还在摇着,而我没有发现的是,在我身后的纪淮,此时眼睛却红了。

寅时

    回到院中的时候,夏兖各槡还留下来坐了一会儿,我叫女婢添了好几盏灯,备了一些糕点和热茶。

    手臂上的伤还有一些轻微的疼痛,但是既伤在我的身上,那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小的时候我就泼皮的很,经常在大草原上跑着摔倒,然后腿上就磨出一个大口子,我一般都是不顾的,站起来继续同尧胥你追我赶,快活的很。

    之前被袁家的暗兵在背后划的一剑,还有替纪淮挡的那只飞刀,都比如今疼上好几倍呢,我觉得这点小伤明日应该就会彻底的没感觉了。

    我心底真正在意的,是曼萝的眼神。

    我本来还想着,难不成曼萝是受人指使,想要借着这次比试然后故意把我铲除?

    可是看后来的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若她真的只是为了夏兖各槡才在比试过程中对我那般出力,那么可见她对夏兖各槡的感情,还真是深沉。

    我替夏兖各槡倒了一杯热茶,但是他好像脑中想些什么愁事一般,迟迟没有伸手来接,见状我轻轻把茶盏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将手缩到了衣袖里,搓了搓烫红的指尖。

    一只雀子在烛光下低低掠过,掠过了夏兖各槡的眼前,而他的思绪好像也被那雀子牵着走一般,望着无尽的夜色,待那小雀子消失不见后,他才缓过神来。

    我见他缓缓抬头,看了我的眼睛,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曼萝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有一次父亲罚我一百鞭子惩戒,若不是她当时紧抱着我,我就已经没命了,那时,她不过九岁而已。”

    他说的时候,大拇指一直在轻轻揉搓着食指的第二关节处,拇指上的银戒,在我的眼前一闪一闪的,像极了今日比试的时候曼萝手中的那把长剑。

    我用手托着下巴,然而我的手臂却突然一阵刺痛,这时我才发现我用的竟是我被裹得像粽子一般的残手,但是我忍住了,就那样撑着。

    然而此时夏兖各槡的回忆,好像一幕幕都刻在了黑夜里。

    “她既伤了你,我定会好好责罚,但是…我欠她很多,不能看着她就那般在地牢中惨死。”

    “死?”

    我不明白的是,夏王只是说关她进去思过,顶多轻微的刑罚,不至于是死吧。

    “刚才夏亦瑶的意思,你难道没有听明白吗?”

    他只是说些话,但却始终没有喝那杯茶,在这晚风的吹拂下,何况是茶,连人心也早晚会被吹凉了。

    我这才回想起来夏亦瑶当时的语气表情,除了眼神跟平常一样冷峻之外,她的动作言语确实像是话里有话。

    夏兖各槡说过,地牢之中,没有完人。

    我进去的时候,只觉得那里面每一个人都在垂死挣扎着,他们好像明知道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但是却想成为那鬼魄一般的东西,仿佛那样便能够永存于世。

    “夜里冷了,小王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留了。”

    我知道他能听明白我的意思,早点回去,早点去地牢看看他心中万分担忧的曼萝,别让她死。

    对于夏兖各槡来说,曼萝于他,应该就像尧胥于我一样,不可消失。

    夏兖各槡离开之前,喝完了我给他倒的那杯凉茶,他还嘱咐了我身边的婢女好几句,说是一定要让我好好休息,不能吃生冷的,特别不能喝酒,伤口也要日日请郎中来查看处理。

    我回了他微笑,然后目送着他出了门。

    我不知道曼萝今日是不是喝了一些烈酒,才会做出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后悔,但我知道的是,若是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一直陪伴在夏兖各槡的身边,但是她不一定会再次选择以婢女的身份。

    回到屋内后,我就同女婢讲我有些累了,打着呵欠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然后我好好梳洗了一番后,就一骨碌爬上了床,裹进了被子里。

    想了一会儿,我还是从被子里探出了头,见那女婢正替我收拾着桌上的茶盏残碗,我便嘱咐了一句。

    “今日晚间凉,我又吃了些酒,一定睡的深沉,夜间就不需要用人了,你们也不要留人在屋外守着了,都回房歇着吧。”

    “是。”

    “对了,每日灭了灯屋里黑漆漆的,我有些胆小,今日就留一盏吧。”

    “是。”

    她轻轻的关紧了门,等她脚步声渐远后,我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从袖口深处拿出了夏亦瑶递给我的那张字条。

    我悄悄起身,对着窗边的那盏烛灯,缓缓打开。

    那字条上面的字,我在王府书房的时候,看了好多好多遍,记得之前羡予在书房中读书的时候还问过我。

    “娘,这字是谁写的,写得真好。”

    我当时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有些许骄傲的回道。

    “你爹写的。”

    他爹,我的夫君,后梁的王爷,楚誉写的。

    我只知道在书房里,楚誉抄录了好多好多的诗句,羡予都一一读给我听了,而在我不知道的书架暗角,还被羡予发现了数张楚誉自己写的诗。

    其中有一句是。

    “踏入锦花深处,唯见傲丽扶郎。”

    我自己的理解就是,来者入了花丛,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是来者心中只有一朵扶郎,因为它傲气风骨,艳丽之姿,让人倾心。

    我特地把他写的这张妥善保存了,还放在了我屋中藏的最深的花盒里,有事没事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来看看,只是看着他的笔迹,心里念着这句诗,我就会满心欢喜。

    每每到这种时候,南双还会在一旁调侃,而我便会与她辩驳几句,然后高高的扬着嘴角。

    南双每次都会落下风,因为我一提到隐青,她心中就算有万千的话,也突然就噎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看的多了,所以楚誉的字,我一定认得清晰。

    我把字条放在了烛火上,两者刚一触碰便立刻燃烧了起来,字条在一瞬之间就化成了灰烬,那灰烬在空中飘着些许,还沉淀了些许。

    我裹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烛火闪烁的影子在墙上不断跳跃着,在我的眼前跳跃着,然后慢慢的浮现出了几个字。

    寅时三刻,东面瓦房。

一切

    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的飞鸟都少了些许,我将棉枕横放在了被褥里,还特地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微暗的烛光下倒真像是我熟熟的睡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我换了一身来时携带在包裹里的黑衣,还有一个斗篷,戴上了帽子,然后在门边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屋外没有人之后,我才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小步出去。

    院子里十分的静,我真的害怕我如此轻悄的步子都能被人听见,我弓着身子四下张望着,好不容易走到了院门边,却突然看到有一个黑影快速掠过,吓得我立刻就躲在了墙角,不敢再往外看,甚至都不敢呼吸。

    我心中想了千万种情景,万一被发现了,我到底要如何解释,如何逃脱。

    我只觉得我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如此的我就像是一只夜间偷吃东西的野物,如若被人家发现,那就一定逃不过被打死的结局。

    然后是脚步声,如果不是我足够的静,我根本就听不出来这种脚步声。

    就像踏在深深的冰雪之上,只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响。

    “别躲了。”

    随后响起的是一个低沉的女声,很轻很轻,而我竟觉得有一丝熟悉。

    可是听到声音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猜测,而是拉低了帽子,心跳的也变得异常快速,我紧紧的咬着下唇,蹲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是我,夏亦瑶。”

    夏亦瑶?

    我这时才松了手,然后缓慢的抬头,当我的眼神与她对视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寒气。

    她微微挑着眉,看着我这幅紧张的表情后,一手把我拉起,我就这样被她拉出了院门。

    她带我走的路,我好像从来没有在夏宫中见过,是在一个毫不起眼处,那里有一道暗门,直通往东边,她在前面走着,我就紧紧在后面跟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接应,你们见面的地方是我居住的院子,很安全。”

    她一边说着,一边跨着大大的步子,我只有小跑才能跟上,而且这条道路漆黑的很,除了她的一团身影和腰间闪亮的青玉之外,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今日看到那张字条时,我就已经慌了。

    我本想就这样,借着微微的酒意,然后缓缓入睡吧,可是我就是睡不着,我的脑海中一直想着楚誉今日的脸,想着他对我的微笑,藏着的全是虚假。

    我本不想再见他,可是我心中好像空着什么一般,觉得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他叫我来,也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可是他要说的是道歉,还是同地牢中一样的欺骗,那我就不知晓了。

    我们绕了好几个弯,也穿过了好几扇门,最终在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外驻足,这院子大得很,上面还铺了一层琉璃瓦,十分华贵。

    我能看到,里面亮着灯。

    “快点进去吧,时间不宜太长,抓紧出来我再送你回去。”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我看着夏亦瑶,不知为何,我觉得同我第一眼看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我之前觉得她冷艳,但是现在我觉得她在这微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动人。

    而且我的心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慢慢的信任了她,慢慢的把她归列为同夏宫中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善人行列,我虽然不知道她与楚誉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坏人。

    我点了头,然后缓步进了院子,走进屋门的时候,我觉得里面很暖很暖,很亮很亮。

    楚誉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的身影,就像是在后梁王府中的一样,他还是喜欢盯着外面看,看的入迷。

    今夜天上的月亮穿着一条薄薄的纱裙,所以看得不真切,我摘下了帽子,轻轻掩了门,在原地站的很定。

    他转过身时,我看见他苍白的脸,还有一些伤痕微微的印子,此时都能看的十分清晰。

    他缓缓走近我。

    这次他没有束发,鬓边一些细长的发丝搭在眼前,随着睫毛有些微微的摆动,他离我很近很近,把我看的很深很深。

    “还疼么?”

    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的刹那,我的眼睛就不自觉的溢出了好多湿润的液体,一瞬间只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我垂眸。

    “疼。”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手臂上的伤,可是我回他的是我此时的内心,不可忽略的在阵阵刺痛着。

    楚誉想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放下了,他只觉得口中干涩,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一时之间涩的更加厉害,只能咽下去。

    “我会再找机会送你出去。”

    他说的话,是我最不愿意听的话。

    其实楚誉心中清楚,但是他却不得不说,其实他这次就是想劝解她,劝解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她能安全的离开,哪怕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被后世耻骂为叛国贼,他也无悔。

    我抬眸的一瞬间,紧盯着他的眼,在眼泪还没有落下来之际,我便伸手去擦了,让它沾满了我的手指,不至于夺眶而出,在他面前显得丢人。

    “送我出去,然后让我去看你的遗书?”

    我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好像并不是想表达笑意,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难受。

    楚誉站的直,挡住了我前面的烛光,所以看他的脸是暗的,眼睛也是暗的。

    “只要你离开,王府归你,一切都归你。”

    他的声音像是病入膏肓并且无药可医的垂死之人发出的叹息,我嘴角上扬的更加厉害了,并且我已经能确定,这就是笑。

    “一切?什么是一切?是天上的星,还是海里的月?你连一句真话都给不了我,还跟我说一切?楚誉,我不是三岁的孩童了,不是几句话就能拐走的,给个糖就会笑的,你以为我此番千里迢迢冒死来寻你,是为了你的遗诏?我是为了……”

    我是为了你的命。

    我没有说下去的原由是,我突然就觉得心里憋闷,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我缓了缓心气,然后坚持笑着问他。

    “你为什么要交出军令?为什么要成为夏氏辅相?你是真心真意的投靠了夏氏,还是这一切只是在做戏?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你一个答案。”

    我说完才发现,眼泪是擦不干净的。

    我感觉我的手烫的厉害,我的心也烫的厉害,就像熏烤在火架上一般,每寸肌肤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焦黑。

    然后粉碎。

在意

    “我没有选择,也没有回头路了。”

    当他冰凉的手触碰到我滚烫的眼泪时,我才发现我的双眼肿胀的厉害,全身紧紧的绷直,双腿深深的扎入了地底。

    可是我轻轻眨眼,一滴又一滴炙热的泪无法阻挡的从脸颊滑落时,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砍断了脚底,也砍断了一切粘合的愁思。

    我避开了他温柔却无情的擦拭。

    楚誉指尖空空的时候,只觉得像触到了千年的寒冰,烧着指上的血脉。

    我认为他所回答的,不过就是最直白的承认了,承认他交出军令,屈打成招,承认这一切只是因为没有选择才做出的选择。

    我的全身上下好像一瞬就变得松软,人也一下就变得黯淡,尽管这烛灯把屋子里照的透亮,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在阴影下,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

    我痴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

    “不,你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你害怕了。”

    我退后的那一步,看起来是小小的一步,可是我总觉得若再稍微挪动一点点,就会陷入万丈深渊一般,心中揪扯着。

    我知道我这句话直戳他的内心,所以他的脸一下就沉了,背对着烛火,把头藏进黑暗,就是他现在的模样。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布着几道浅浅的伤痕,苍白的唇角下还有一处比较明显的血口,眼里藏着无尽的情绪,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只是这般近的看他,倒觉得有一股书中说的邪祟意味。

    “竟然我在你心中,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你又为何还留在这?”

    楚誉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也是无用的,而且没有任何意义,他强忍了心中的那份难言之痛,脱口而出的只是想劝她继续离开的开头话,他下一句就准备说,你走吧,不要同我这叛国罪人死在一起。

    他原本以为这样说,只会让我坚定离开的信心。

    可是他错了。

    “我留下来拯救这残破不堪的西北,拯救无辜的百姓,拯救还存着善心的人们,我要代替你,作为后梁的子民继续潜伏在这夏宫之中,而且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害怕。”

    后梁最重要的希望,此时已经离开了光明,飞奔到了蛮荒黑暗之中,而我作为最后的希望,若是就这样离开了,若是同他一样害怕了,那么就相当于最后一丝烛光都被掐灭,从此以后,天下就真的要毁了。

    “你根本无法想象夏王的阴险,就算再高的武力也根本逃不过他噬月蛊的侵蚀,更何况你一个女子,在这夏宫之中只能是等死!”

    他说时一步步的逼近,渐渐红润的眼眶,急促的呼吸和沉重的语气,将我按到了墙角边缘,当我的后背猛地撞击到冷且厚的墙壁时,好像撞的我胸口一阵刺痛。

    在我的印象当中,他从来没有这样言语激烈的说过话,他一直都是十分温和的性子,就算下人做了错事也很少责罚,不过微笑而过,从不计较。

    可是现如今,他就像在囚笼中挣扎的死犯,通红的印记印在了他的双颊上,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是吃醉了酒。

    他离我很近,我无法转过头去不看他,可是当我这样细细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眼睛,我心中所有的酸痛都在一瞬之间突然崩发,深入了全身的血脉当中。

    我虽气愤,但是不可否认,穆黎书真的很喜欢楚誉。

    喜欢到每晚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部都是他的样子,喜欢到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记在心里,喜欢到想要永远都六在在他身边,同他携手。

    他说的噬月蛊,是令他就范的最后刑罚。

    他说过,噬月蛊在月中发作,会让人全身溃烂而死。

    难不成因为这险恶的蛊毒,我们就只能乖乖听从夏兖满吉的命令,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天地共主,祸害天下苍生?

    阿爹说过,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我偏不愿意听天由命。

    天地人间,万物相生相克至此,恒古不变,我就不相信,这万般厉害甚至能蛊惑人心的噬月蛊,在天下就寻不到解法。

    “你若是想邀功,大可以去同夏兖满吉说我的身份以及目的,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他继续祸害苍生。但若是你不同他挑明我的身份,那我还可以考虑考虑,顺便拯救你。”

    我平复了很久,终于能够做到掩盖这心底的所有情绪,然后看上去毫不在意的同他说话。

    我想拯救他,若是他没有了噬月蛊的束缚,他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楚誉,一定。

    “黎书,你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我只求你活着。”

    他的手抚过我额前的碎发,轻轻的,温柔的将碎发全都别在了我的耳后,他的眼睛里有了一股柔情,像是之前他看我的那般。

    他紧紧的抿着唇,像是在强烈的抑制着什么。

    我缓缓握住了他冰凉的手,然后从我的耳边拿下,当他反过来紧紧的抓住我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挣脱。

    “你若真真在意我,你的青玉呢?”

    说罢,他的手松开的很自觉。

    我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把他完全看透了一般,可是我其实一点也看不透。

    我竟然也同那群台上的戏子一样,学会了装模作样。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还在意你,我真的想杀了你。”

    说时我拿出了在我怀里捂的滚烫的青玉,在这角落里,它发出的是最亮的一道光,晃在楚誉的眼睛里,心里。

    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只觉得迎面的风吹的很舒服,我戴上了帽子,步子走的极快。

    夏亦瑶还在原地站着,见我出来之后,没有说一句话,转头就带着我原路返回了。

    不知不觉,到了黎明,远远的地方已经有些光射出来了,可是夏宫之内还是很寂静,我们的脚步声成了这里最大的躁动。

    到了住处,我低头谢过了夏亦瑶,她走的依旧决绝和快速,而我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屋内,关紧了房门,脱下了染了寒风的斗篷和黑子,裹进了被子里。

    然后。

    大声的哭了一场。

疯魔

    夏兖各槡许久都没有踏入过地牢了,这个他熟悉但又觉得陌生的阴暗场所,他顶多远远的看一眼,不想管里面孤魂野鬼的嚎叫以及鲜血的腥气。

    他站在高大的树下,和朦胧的月色里,他的身后背着那把一直陪同着他并且能够一挥见血的大刀,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仿佛一个巨人,承载着矮小的世人都无法了解的孤独。

    他记得自己不过舞勺之年时,就已经开始接管地牢的内务,那个时候父亲每月都会有考察,逼的他不得不挥着重重的鞭子打在那些已经破烂不堪的皮肉之上,一声嘶吼震耳欲聋,只要没有开口,接下来还会是无尽的殴打。

    他的身上都是血迹,耳边全都是那种撕扯之声,就连夜晚他的梦里都是地牢之内一个又一个的囚徒朝自己伸出手,那枯草般的散发以及鬼魄般的眼神,让他一瞬之间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眠。

    他每天都看着数具冰冷的尸体,从牢房内抬出,发出的腐臭味能够蔓延数里,停留在鼻尖。

    其实他害怕极了,但是面对父亲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做自己认为无比罪恶和讨厌的事。

    进入地牢者,不论罪过大小,在几顿刑罚后,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疯癫。

    之后夏亦瑶成为了女杀手统领,便代替自己接管了地牢事物,可是他知道,他永远都无法逃离这里,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些罪恶,并且他知道那些人的哭笑会跟随自己一生一世。

    夏兖各槡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内心恶心作呕的味道令他难以前行。

    可是他的眼前好像蹦蹦跳跳的经过了两个小孩童,那个身穿华服的小男孩儿是个好哭鬼,脸上清晰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亮亮的印子,而那个小女孩儿目光清冷,手上拿着一把剑,紧紧的跟在小男孩儿的身后,寸步不离。

    小男孩儿一屁股坐在了大树之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而小女孩就在一边蹲着,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背。

    “父亲说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今日生气的打翻了殿里的大香炉,他还说…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

    小男孩儿抽噎着,一阵一阵的吸着鼻子。

    “殿下做的已经很好了的,只不过,夏王想让你变得更好罢了。”

    男孩儿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好像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比女孩子还要娇气可笑些,便立刻擦干了眼泪。

    “曼萝,我想我母亲了。”

    男孩儿说时,还是抑制不住眼睛里的泪光。

    “放心,夫人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会一直保佑殿下,平安顺遂。”

    女孩儿的笑,在这夏氏,只属于小男孩儿一人。

    夏兖各槡叹了一口气,然后没有犹豫大步走进了地牢之中。

    这里的阴冷潮湿一如既往,建造了夏宫之后,地牢也重新修建,现如今变得更加的阴暗严密,两旁微微的灯火只能照的清又短又窄的前路,四下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一丝生气。

    这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

    夏兖各槡微皱着眉,走的有些急切。

    狱卒都没有拦他,是因为夏统领留了话,夏统领还说,刚抓进来的女人不能动,小王自会亲自审讯。

    可是走到曼萝身前时,她的身上还是有些轻微的伤痕,不过不重,应该仅仅是哪位狱卒吃多了酒脾气不好,才大了胆子让她吃了鞭子。

    夏兖各槡走近时,脸上没有表情,同他留给世人的印象一样。

    曼萝看了来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而且站得直,因为她只要稍微软一点,那紧紧的铁链便会揪扯着肌肤,然后压出血印来。

    夏兖各槡看了这个陪着自己多年的侍从好一会儿后,迅速拔出了身后的大刀,然后一刀挥下,眼睛能看见的不过一道寒光,和喷涌而出的一簇鲜血,耳朵能听见的不过一声尖锐嘶吼,和刀起刀落。

    之后,许久无声。

    只有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地下的杂草上,滴答滴答,声音虽然微弱却清脆。

    夏兖各槡的眼睛,是有温度的。

    曼萝慢慢睁开紧紧闭着的双眸,除了感觉手臂钻心刺骨的疼痛和流着滚烫的鲜血之外,她还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看到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心里的唯一温情。

    “我看出来了,今日你一招一式,都是想至她于死地一般的出力,你疯了么?”

    夏兖各槡的大刀上,顺着红色的鲜血,他知道自己刚才下手很重,所以她的伤口比阿锦的要深的多,不过不至于断臂,更不至于丧命。

    当曼萝今日一处手的时候,自己便看出来了,她满眼的杀气,所以他想,她难不成是疯了么?

    “若是你今夜杀了她,我也会杀了你。”

    夏兖各槡将大刀一提收至背后,冷冷的语气,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掩藏内心的动摇和不确信。

    曼萝依旧不敢动,只是垂着眸忍痛。

    “殿下,我是疯了。”

    她说出口的时候,脸上竟然在嘲笑自己。

    她看着地上自己的鲜血,把枯黄的杂草染出了一丝鲜艳之色,竟然在一瞬之间,觉得也是一种美丽。

    就因为自己是他从小的女婢,便只能一生守着主仆之情,看着他心里深深的住着别人,而自己这十多年来的陪伴,好像不过一缕烟云,随风而散了一般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

    她视他为阳光,可是却永远无法触碰。

    当自己见到那个叫阿锦的女子,见到小王看她的眼神时,不知为何,这么多年积淀的沉稳,冷静,一时全都乱了。

    她们比武时,她每一刻,都无法控制自己一般的拼尽全力,她想着若是那阿锦姑娘死了,自己也会这样笑的吧。

    “曼萝,仅此一次。”

    夏兖各槡转身出门之际,却听得曼萝动了,铁链的声音在耳边十分响亮,他转头之际,只看她折磨自己一般的任由铁链上的断刺渗入自己的皮肤之中。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曼萝,明日便回来吧。”

    夏兖各槡说的时候,铁链没有继续动了,但是他看见一滴清亮的水珠从曼萝的眼中滴落,她低着头,好像要把自己埋入地里。

    他背着大刀,然后缓步离开了,他走着来时的那条路,旁边的火灯依旧燃烧着。

    出地牢的时候,他再次走到了那棵大树下,可是他眼中看到大树下的那个男孩子,独自一人哭着,而那个小女孩儿,却不见了。

    一股血腥味渗入了鼻子里,有些苦涩。

顽物

    我在夜里辗转,肿胀的双眼只要微微睁开就会有难忍的酸涩,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觉得憋屈难耐,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楚誉总该护着我的,可是到西北这么多天以来,他从来没有护过我。

    我知道他说的这夏氏中的凶险,我也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把我送出夏宫,可是我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我绝对不会走。

    这夏氏的地底掩埋着无数的冤屈,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张着嘴呼救挣扎着,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就算我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力量,我也要最大程度的利用起来,我不害怕,我只求无愧于心。

    我听说过夏王的蛊毒没有人能够逃脱其的控制,就算是武力再高强的人,一旦蛊毒侵入体内,便会在无尽的折磨下武力全失,然后烂心而亡,蒙氏在时,亦没能研制出解救噬月蛊的解药,如今蒙氏已灭,就更没有希望了。

    楚誉和魏询如今不过都是被噬月蛊束缚,除了他们,我猜这西北还有无数我不知道的,秉持正义善良之心的人们,也正在被他束缚,唯有刺破这无数的蛊毒纠缠的藤蔓,才能冲出黑暗,重现烈阳。

    我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看着窗外,才发现天已经全然亮了,阳光透不过厚厚的窗纸,只把它映照的暖暖的,但是却早已亮过了我屋内唯一的一盏烛灯。

    只不过烛灯将灭,最底部的蜡油也快要燃尽。

    我故意在床上闭着眼多躺了一会儿,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总比顶着肿肿的眼睛出门好一些,我怕那些下人婢女见到我这幅样子,又要给我端一大堆安神补气的汤来,那汤都苦的很。

    直到房间里更亮了,温度也逐渐上升,捂在被子里的我已经大面积出汗的时候,才听见有婢女推开了房门。

    “阿锦姑娘,起床用早膳了。”

    我佯装着睡意朦胧的姿态,佯装着久久都睁不开眼睛的模样。

    等我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今日屋檐之上竟然多了几只啼叫的雀子,声音清脆。

    用膳的时候,我刻意支走了身边服侍的婢女和下人,让他们全部都到院子外面守着,有的还被我叫去了后院打扫清洗,自从入夏宫以来,我好像还没有唤人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我每日的早膳同午膳晚膳相比也毫不逊色,反正几乎都是夏兖各槡交代的食谱,她们每天就照着分配来的山珍海味,燕窝蜂蜜,给我做一大堆膳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我觉得这些七八个人都不一定享用的完。

    可是再美味的,进了我的嘴里,却都是寡淡的很。

    “昨夜…我去见楚誉了。”

    我最先说的话,他们只是听着。

    随后我舀了一大勺的燕窝粥,放在嘴边细细的吹着,等到热气少了些许就全部放进了口中,然后没有表情的吃咽着。

    我瞥见坐在对面的隐青停了筷子。

    “王爷?”

    他用十分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好像是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是最起码能看出我的心情此刻不是很高昂。

    “他还是让我走,我不从。”

    我说罢放下了勺子,端着瓷碗,不过吹了几口之后就对着碗喝干了里面的热粥,然后平静的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

    隐青见我的模样和语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话,而纪淮只是静静的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用膳。

    我的手中捏紧了帕子,目光看向屋檐的时候,发现那几只啼叫雀子又飞走了,飞的很高很高。

    “纪淮,你知道噬月蛊吗?”

    面对我话锋突转的疑问,纪淮却眼神一怔,他看向我的时候,嘴角润润的汁水还没有干。

    他皱眉之际,我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噬月蛊是夏兖满吉所制蛊毒中,制作最难,毒性最烈的,听说夏兖满吉虽有一身蛮力,但是不善于用武,因此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钻研蛊毒,之前在他身边有一位老者,传闻是制蛊奇人,那位老者说若是想制出为你所用且天下无敌的蛊毒,必须用至亲之人心脏喂养蛊王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制成,最后,他取了先夫人的心脏,才炼成了噬月蛊,而那位老者,也被他残忍杀害并抛尸荒野。”

    纪淮说的时候,我的表情同他第一次听他师傅讲起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一直在想,夏王的先夫人到底为什么身亡,夏兖各槡同他的父亲之间又到底有什么隔阂,而如今我才知道,夏王这样残暴之人,竟然为了蛊毒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

    这样泯灭人性之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还有什么资格想着争霸四方。

    可叹的是,若他的先夫人如今还在的话,他如今应该就不会是这副模样了吧。

    不对,我记得我说过,这世上没有如若。

    “难道…此蛊就真的无药可解吗?”

    我同隐青一齐看向纪淮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好想苦苦的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着什么一般,许久之后,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传闻夏兖满吉手上有解药的法子,而且十分隐蔽,不过此药只能够缓解噬月蛊一时之痛,却无法根除,之前在蒙氏的时候,我跟随师傅学习制药之术,但是对于噬月蛊,查阅甚多,却没有任何进展。”

    我感觉纪淮只不过是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日子,找寻一些回忆,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心里满满的忧虑和仇恨从来没有消失过。

    “不过…”

    他的手搭在桌子上,风里有一股佳肴的浓香,当纪淮缓缓开口的时候,我立刻竖起了耳朵,想要听的更真切清晰一些。

    “如果有了制蛊和缓解药丸的方子,可能会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虽然纪淮是在说一件略有希望的事,不过听着他的语气倒像还夹杂着一点点的绝望。

    制蛊的方子一定在夏兖满吉的住处,他对于噬月蛊那么严密,一般人怎么可能拿到。

    但是现下没有其他的办法,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方子,毕竟只要能够制出解药,彻底的解除噬月蛊,让所有人都摆脱夏兖满吉的掌控,那么我们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我去找。”

    纪淮听着我的话,也不过只是听着而已。

    毕竟那铜墙铁壁,是用血也化不掉的顽物。

浓香

    用完早膳后,我便独自坐在院子里等待夏兖各槡,一般日子里他都会来看我,我就想着从他那里一定能得到什么相关的消息和线索。

    而纪淮和隐青二人离开了院子,他们觉得出门走走,应该也能打听到相关的消息,虽然说在这夏宫之中一般不给随意走动,但是他们二人也是参加过夏王晚宴的,这夏氏的人也应该都知晓他们的身份,所以自是不怎么敢拦他们。

    我没有再像平常一样坐在亭子里喝茶,而是换了一身便服,还从我的屋内拿出了我的麻鞭,寻了庭院里一处比较宽阔之地,开始运气练功。

    昨夜曼萝的那一剑并不是很重,所以今日手臂已经没有什么疼痛之感,但是我原本以为我同她比绝对不会处于下风,毕竟我与隐青数日的剑法可不是白练的,却不料遇到她的强攻之后我只能束手无策的胡乱抵抗,最终被伤。

    我想着昨夜要不是夏兖各槡那一刀替我挡的及时,那么我一定不只是伤了手臂这么细小的一处。

    没想到曼萝一个从小陪着夏兖各槡的女婢,竟然也有这样的功力,所以我一定要强加练功,绝对不能再这般弱小无用,在强敌面前,只有变得强大,才有生存的希望。

    我叫人替我搬来了一块巨大的木桩,牢牢的嵌入了硬泥之中,然后挥舞起鞭子,一遍又一遍的抽打,确保我的力度在不断的增加,以至于能划破粗壮的树皮,除了训练力度之外,我还在不停的移动方向位置,提升自己的敏锐度。

    在阳光之下,我的影子跟随着我跳跃到了墙上,又被风吹在了阴凉里,我好似叛逆着一般无止境的挥动着鞭子,不愿意停下,也好像是在抒发我内心的愤恨,只要猛烈的击打着,心里就会轻松好些。

    我正在挥洒着全身的戾气,但是耳边却突然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我的这份有规律的挥鞭敲击,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气,有些太过浓郁了。

    “呦,姐姐练功呢。”

    我停下来的时候,只看见刘奚宁正挥着花扇子坐在我的凉亭之中,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正疑惑为什么没有人通报,转眼便看见身边的女婢急忙上前俯身请罪。

    “阿锦姑娘练功投入,奴婢不敢叨扰。”

    见她这幅小心翼翼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晓她们在这夏宫做事是吃多了冷鞭子的。

    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挥手示意她退下。

    我很快转变出一副笑颜看着那刘奚宁,然后快步的走入了亭内,收起了手中的鞭子往桌子上重重放下时,惊的她抖耸了肩膀,还立刻用花扇遮面,恰是怕我的鞭尾抽到她一般。

    我一脚跨上了石凳,然后拿起了桌面的茶壶,对着壶嘴大大的喝了一口,只觉得十分清甜。

    而刘奚宁一副嫌弃的表情,怕是觉得我这样的行为举止又是不符合女子之礼,甚至觉得我粗俗。

    那又如何,总比她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好。

    “刘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的院子里?我这院子生冷的很,妹妹以后还是少来比较好。”

    我站直吹着迎面的风,只觉得就这样的感觉最是舒服,全身的炙热都被冷风吹拂着,就褪了不少,但是细细的感受这好像风中又多了一些沙尘,没有前几日的干净了。

    “姐姐昨日受了伤,我怎么能不来看望看望呢?”

    这时我才发现刚才风中浓郁的香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的,这样的姿态不觉得有点像那些卖弄风骚的舞姬了嘛,哪里有什么大小姐的样子,竟还好意思嘲笑我。

    “大可不必,妹妹昨日脚也扭了,走路甚是不便,怎么能如此劳烦呢?”

    我坐下的时候,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的茶水。

    她应该是听出我语气中的嘲笑,以及讽刺她的装模作样了,所以她的脸一下就熏红,甚至比她上的胭脂还要红些。

    她快速的摇着扇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了,就不要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可警告你,别以为小王平时多看你两眼,就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寒酸姑娘,根本就不配做小王的正妻,早晚有一天,正妻的位置还是我的。”

    我觉得要是就这样顺着她,她这样的脾气永远都以为自己是最厉害的。

    “平凡人家怎么了?大户人家又怎么了?还不都是一日吃三餐,活个五六十年就要入土的?你是刘氏的大小姐就必须得是正妻?谁规定的?夏王?我告诉你就别论什么早晚了,如今小王可是连扶一下你都要为难的。”

    “你!”

    刘奚宁气的一下站起,拿着扇子就指对着我,满目的愤怒和鼓起的小嘴,这幅样子倒有些讨喜。

    “我怎么了?妹妹这幅样子,可不像是大家风范。”

    我嘴角勾勒着笑容,稳稳的坐着,悠闲地吃着茶和糕点。

    她听言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再加上旁边还有几个女婢,所以收了收脾气,直直坐下了。

    “我来可不是同你拌嘴的。”

    她转头到另一方,用力扇着扇子也退不了脸上的红。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挑眉看向她,谁知她却支支吾吾了起来,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该真不会是仅仅来看我笑话的吧。

    “那个…小王昨日说…你这院子里的茶不错,所以每日才多逗留了会儿,我今日…来学学。”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或者是风传错了话,可是我回想了一番,才肯定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是不知为何,她这幅表情和样子,我倒觉得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反倒觉得有些有趣。

    可叹的是,她这样的大小姐性子,竟然能够丢掉面子亲自上门来我这学做茶点,也真的是下了狠心。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夏兖各槡吧。

    一瞬之间,我倒觉得我好像真的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阻拦,如果不是我,夏兖各槡娶了这样一个满眼都是他的人,应该也会很好的吧。

    反正,比我好。

    我脸上多出的微笑,并不是故意的。

    “其实,并不是我这里的茶好,而是他心里的茶,有一些苦。只要以后你院子里的茶稍微清甜些,他定会喜欢的。”

玩弄

    自刘奚宁硬从我这选了个每日煮茶的女婢去了她院里之后,我依旧在等,等到我的耐心都散尽了,可是还是没有等到夏兖各槡。

    可能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所以让我产生了他不时定会来我的院子看我的想法,我心里还一直在想着他今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才没有来,但是我却没有想其实他并没有每日都要来的理由。

    他是夏氏的小王,每天日理万机,我为什么就觉得他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定会来看我?

    若是这种思绪在我心中保存的久了,定了,那我以后指不定会自我麻痹。

    所以我没有再等了,而是回到了屋子里,毕竟方才练武时弄了一身脏汗,现下正浑身难受,所以叫人给我备了热水,想着趁现在泡个澡,也能够理一理思绪。

    水温特别适宜,而且伺候的女婢还撒了一些鲜花瓣在其中,一朵又一朵凑成玫红的一片漂在水的表面,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显得格外芬芳。

    感觉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人的思路好像异常的稳定清晰。

    我想着就算今日夏兖各槡来了,但是对于噬月蛊相关的问题,他也一定不会轻易就透露的,毕竟这是夏氏当中的最大机密,若是我拐弯抹角的发问,可能还会弄巧成拙,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而且都说这噬月蛊是夏王最重视的东西及武器,当初他为了不让传授他蛊法的那位老者研制出解药而坏了他的计划,选择残忍的将其杀害,从此以后,关于噬月蛊的种种,整个天下只有夏王自己了如指掌,就连他唯一的儿子,可能他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更别说多加探讨了,所以就算能够问夏兖各槡,他也不一定知晓。

    但是偌大的夏宫,到底何处才是这些蛊毒的制作之地,何处才是研制方法的隐藏之所呢?

    若是我,我一定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实时放在身边,而不是另置别处,以免每天胆战心惊。

    所以,我猜方子一定就藏在夏兖满吉的寝宫之内,话说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他那样疑神疑鬼的人,恨不得要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床头每天守着睡觉才安心!

    对,我突然想起了,以前阿爹就喜欢把他最珍贵的东西,还有一些母亲的遗物封锁在一个箱子里,然后藏在床铺底下的一个暗格处,有一次我因为某件事情与阿爹闹别扭,就跑到他的房间里去大闹,然后就发现了他床下有一处板是活动的,待我打开后,我才发现里面都是母亲生前带的首饰珠宝。

    不论如何,只要能够找到关于噬月蛊方子的线索,我就一定要试一试。

    想要潜入夏王的寝宫绝对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再难的事,就呆呆的坐着想是肯定不会完成的。

    我更换了衣裳后,又再次站进了庭院当中,现下发丝还有一些湿漉漉的,在太阳下晒着,便会干的快一些。

    不出一刻钟,隐青和纪淮回来了,但是见他们二人的神色,好像出去一圈之后遇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般,低垂着眉眼,唇边竟然还有一些发白。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知晓了什么,便立刻带着他们进了屋,关紧了门窗,可他们二人自从进屋后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边,一言不发,等我的心中焦虑的很。

    “到底听到什么了?”

    我瞪大着眼,还用手磕了磕桌子,像是想把他们二人从无声中唤醒一般。

    隐青看了一眼纪淮,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但又好像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起。

    “我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剑把夏兖满吉碎尸万段!”

    谁知下一秒,纪淮竟然一拳重重锤在了桌子上,他的呼吸声十分急促,双眉紧凑,眼神中的愤恨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恰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好像下一秒就会拿起剑直往夏兖满吉的房中冲去。

    我倒是第一次见纪淮这幅样子,平日里,虽然知晓他心中有着巨大的仇恨,但是他表面依旧波澜不惊,像个离家的孩子,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怒气,但却不激于言表。

    但是今日,我从他的眼睛里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恨这个字。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已经表达了他此时心中所有的激愤与憎恶。

    我小小的跨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这一次他没有躲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叫我别碰他之类的话,他就那样坐着,身上有些轻微的颤抖。

    “小声些。”

    他这样的嗓音,就算我关紧了门窗,支走了下人,但若是这样的话真真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我们的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待纪淮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我给他递了一杯茶,他痴痴的看着手中的剑,就好像是在看一位故人一般,满是幽怨之情。

    “直到今日听到几个侍从谈笑后我才知晓,蒙氏被灭之后,所有尸骨全部被夏兖满吉收回,并且被当做玩物一般的成为了他那几头爱兽的腹中之食,除此之外,他还将他们的心脏取出喂养那些蛊虫,甚至做成菜肴逼迫蒙氏的子民强食,说是借此以表忠心,这样的恶毒之徒,我真的想立刻取了他的心,让他也尝尝骨肉疼痛的滋味。”

    纪淮今日听到那几个夏宫侍从在讨论这件事情时,脸上全部挂着笑意,就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玩笑话一般,好像在他们的眼中,他人的生命就可以被肆意践踏,玩弄。

    若不是当时隐青拉着,他早就已经拔剑。

    来到夏宫之后,他已经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当他看见夏兖满吉的时候,他差点就无法抵挡的住自己的愤恨,但是他挺住了,当他在夜里看到那个叫夏亦瑶的女杀手统领时,他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爀然的脸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可他除了红了眼睛,也忍过了。

    可是到如今,种种事情的挤压,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蒙氏的冤魂们好像一直在远处叫唤着他,让他报仇。

    他身上的无数伤疤,现如今都不疼了。

    唯一不时还在隐隐作痛的,是自己的内心。

    我听他说的时候,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不时心里翻涌着,一阵又一阵的苦涩。

    但是如今,我除了看着他,听着他说话,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一瞬间竟然明白了刚刚隐青的表情。

    可就在我选择闭口不言的时候,我突然听见纪淮郑重的同我说了一句。

    “噬月蛊,我一定要解。”

轻重

    天有些暗的时候,夕阳就会显得格外的突出,最起码在后梁是这样的,可是从夏宫当中抬头看出去,却觉得夕阳照耀的那一小块却被所有的阴暗包围着,想要努力渗透,但是却被厚厚的灰云遮挡,没有出路。

    夏宫中到底还是庄严肃穆的,漆黑的琉璃瓦覆盖着楼阁的每一处,屋檐脚边的飞龙之尾高高的指向天际,冷风中夹杂着黄土,眼中都能看到的蒙蒙一片,若不是远处城墙上的夏氏大旗还在飘扬着,这幅景象倒真像是凄凉之城。

    夏宫高高的圆台之上,还依旧摆放着一座祭台,上面的香火不断,每过二刻便有专门身着祭服的信徒上前燃香。

    因为站得远,不然一定能看到圆台之上还有零星的凶兽血迹,那大雨也无法冲毁的痕迹,会永存于世。

    魏询站在高楼之上,眺望着夏宫深处,他仔细的观察着吹过的每一阵风,行动的每一片云,落下的每一片树叶,以及脚下走过的每一个人。

    自从被封为夏氏辅相的那一天起,他与楚誉便搬进来这样一座磅礴华丽的楼宇之中,每日山珍海味,如果不是因为有些心结,他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确实不错。

    毕竟在后梁之中,他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在地牢之中沉淀了那么久,他已经克服了之前自己那副刚烈的性子,他懂得了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现下的发展,很顺从他的心意。

    他想着,后梁,自己应该是不会回去了。

    那个让他日日难眠,掩藏着无数黑暗和梦魇的将军府,他也不会再踏入了。

    他可能会杀了夏兖满吉,然后重扛蒙氏大旗,让它比那夏氏的旗帜还要高,但他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一辈子都无法逃脱,同蒙氏子民一样,埋葬在这样一处凄凉的废墟里。

    然而自从他那日别过姑姑之后,姑姑就没有再来找过自己,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那把银剑,他就会感觉姑姑还在自己身旁一般,训导着自己,让自己报仇。

    他不会忘的。

    成为了后梁人人心中憎恶的叛国贼又如何?只要能报仇,他什么都愿意,以前自己放不下的,现在他已经全部都放下了。

    突地,在一阵冷风之下,有些黄土迷了眼,有人的脚步声很轻很轻,直到站在了魏询的身旁,他才发现白色衣袂飘飘的一位翩翩公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楚誉步子向来很轻,因为从小的时候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内便规定了任何人不准发出剧烈声响,记得一个宦官复命时步子急了些,惹了皇后午休,便被活活打死在了殿外。

    楚誉亲眼看见了那宦官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从此以后,他的脚步越来轻。

    而楚誉从这里看下去,看到的不是同魏询一样的忧虑,而是踌躇。

    虽说他们被封了夏氏辅相,可是内部事物一一不得经手,只是管着一些零碎的琐事,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有利于行动的消息。

    楚誉指尖一折,缓缓打开了折扇,随着冷风摇摆着,目光看的很远很远,甚至已经超出了夏宫之外。

    “怎么,昨夜同你的王妃吵架了?”

    魏询知晓昨夜楚誉同他的王妃见面后,神情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往往他这样一副表情,就证明着他心中一定烦闷的很,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楚誉的扇面写的是一首词,他的父王最喜欢这一首词,亲自提笔了这幅扇面,在楚誉幼儿生辰时就赠了他,这么多年,他抚扇只用这一把。

    “以她的性子,你觉得能同如今的我说什么好话吗?”

    楚誉觉得魏询就是明知故问,问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副玩味的语气神情,所以他换了一张冷脸,语气也冷得很。

    “也不怪她,她对你如此痴情,不顾性命来救你,而你却跟那个夏清纠缠不清。”

    魏询只记得她夏清的名字,顺口便是了,但是他此番的第二句玩笑话,真真的迎来了楚誉的一个冷眼。

    “我何时与夏清纠缠?”

    “何时?自入西北以来,你便同那夏清时常见面,我虽不知你如何感化的她,但是我知道你一直让她们两个女子为你涉险,誉王还真是好手段。”

    魏询说时微微挑眉,他本以为这样的说辞不过是他们二人从小到大的交流方式,但是他却不知楚誉心底却真的在意了。

    只见楚誉收起了折扇,表情严肃。

    “我与夏清之间,绝无半点逾矩。”

    “好好好,那一切就当我看错了,但是你那位八抬大轿娶进府的王妃,可不会觉得自己看错了。”

    魏询此话一出,楚誉本来觉得毫无道理,可是他突然想起昨夜,她竟询问自己青玉去了何处,他这才反应过来,定是黎书看到了夏清腰间的青玉,所以有了误解。

    一瞬之间,心中乱的很。

    夕阳已经散尽,放眼的四下都已经掌了灯,不过一些微弱的光芒,同后梁京昭城内晚间的亮彩相差甚远。

    楚誉低了头。

    “她已然恨了我了,不过就再恨些罢了。”

    语气中,尽显无奈之意。

    楚誉说罢,就有侍婢前来行礼,说是晚膳已备。

    当二人并肩下楼时,魏询竟然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他们经常上完夫子的课后一同并肩走下窄窄的楼梯,走下楼阁,奔着一起去殿内用饭,就同现下的情景十分相似。

    不知为何,魏询每次回忆以前,就会多感。

    他们还是一样,一个步子重,一个步子轻。

    “步子重些,不容易摔。”

    魏询小时就好奇为什么楚誉走路悄无声息,同姑娘家一样,而他就不同了,每日奔上奔下,声响都大的很。

    他如今都还记得楚誉之前的回答。

    “步子轻些,不容易死。”

    他不知道为何楚誉会这么说,自己当时也没有相信,难不成步子重压了穴位,对体健不好?

    他怀疑,但也没有开口问。

    若是他开口问了,楚誉定会告诉他,因为四面楚歌,步子重的则引人耳目,而步子轻的,才能活命。

    是啊,他忘了,楚誉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而自己却不是。

潜入

    自从纪淮今日回来之后,他便叫人把夏宫书阁之内所有与医术相关的藏书全部都取了来,他说过的,他一定要解噬月蛊。

    我觉得他定是同我想的一样,只要噬月蛊解了,夏兖满吉就没有所谓的武器了,这样天下人就会得救,蒙氏的大仇才可以得报。

    只见天渐渐暗了,纪淮屋里的灯也渐渐亮了,窗户纸上还倒映着他在桌案前看书的影子,我坐在亭子里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听得院子外有脚步声,我微微侧身,一看才知是两个提着灯巡逻的小厮,边走着还边说着些闲话。

    这夏宫之中,不论黑夜白天,能说些闲话应该是他们唯一的自由。

    “今日夏王一直与一些夏氏老臣们在大殿内议事,晚膳都没用,一直讨论到现在,据里面的人说看上去最起码还需要一两个时辰,有些臣子都饿的不行,但是没得到夏王准许一个都不敢开口,不知这到底是在讨论什么重事。”

    “我还听说今夜的巡兵大多都在大殿外看守,这样一来,宫内少了巡兵,我们偷些懒应该也没人发现,不如待会儿一起去喝点小酒?”

    “但万一被发现,可是要被关入地牢的。”

    “就吃一坛又如何,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还托人出去买了一坛好酒和一些果子,就等着同你吃呢。”

    “那好吧,再巡一圈就回你屋里喝酒,对了,那酒可是在西市买的?那里几家酒铺味道真是香甜…”

    他们提着的灯一路照到前方,将地上的几只蚂蚱惊得一跃到了墙边,步子越来越远,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我撑着头,想罢还是觉得,只有今晚才算得上是个好时机,若是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借口今日眼皮子酸,早些梳洗休息了,吹灭了灯之后,我还是偷偷的换上了我的黑衣,这时间内院里的女婢都忙着用晚膳,有的忙着梳洗,所以都回到了屋内,院外没有什么人,而我寻了一个无人的好时机,将屋门用栓子在内部反锁了,然后从窗子溜了出去。

    我的速度极快,跑出院子的时候,我敢肯定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并且我动作轻盈,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但是我不知的是,在窗户纸上倒映的人影好像被什么惊动,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影子动了动,好像在确定着什么一般,久久才重新回了眼神。

    我沿着墙壁的内侧走着,寻到了之前夏亦瑶带我走的那扇暗门,我轻轻推开进去后,边走边细细的想着夏王的寝宫可能在哪里。

    反正一定在夏宫的深处,最深处,比夏亦瑶的住所应该还要再往内一些,只不过我记得夏亦瑶昨夜说过我与楚誉在她的住处见面是安全的,那么就证明夏王的寝宫一定不在那附近,据我猜测应该就在离她较远的平行深处,唯一的方向只能是一路往西。

    走进了密道,幽深幽深之处,十分的安静,等到出去后,我细细的观测了四下的人,巡逻的小厮此刻应该已经把酒言欢了,道上没有人影,我一路往西,走的非常小心谨慎,哪怕头上掠过一直飞鸟我都要停下寻个角落躲一躲。

    我不知我走了多久,但是最起码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终于,我看到了一处宏伟且巨大的院落,院墙上刻着我十分眼熟的独特花纹,同别处不一样的是,这花纹竟同我记忆中那大殿高座上的一模一样。

    我有十足的把握,就是这里。

    我一跃覆上了高墙,趴在瓦片之上,格外的小心,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轻缓,生怕被人听到什么声响。

    我四处张望着,发现女婢们都四散着,院墙底下倒是没有什么人,几个门口看守的小厮看样子也有些昏昏欲睡,虽说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大刀,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的武力都加起来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轻轻滑下,落地后站定,在一个巨大的石器后躲着,继续观测着一切,这里婢女虽然四散,也比较容易躲过,但是我这一身黑衣,也确实容易夺人注目,如果换一套女婢服,那应该会更方便一些,而且就算出了什么事,身着黑衣的婢女才会被第一个怀疑。

    我正巧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婢女,只一人在暗处添着灯,因此我故意踢动了脚边的一个石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循声而来,就在她探头到石器后将要看到我时,我一个伸手立刻捂了她的口鼻,然后快速的敲击了她的脖颈处,她瞬间昏厥过去。

    我还特地给她闻了些迷药,确保她一时半刻醒不了,将她藏在巨石后,也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我十分快速的与她换了衣服,还给她蒙上了蒙面,她的发髻与我的也有些想象,夜色下看不清就不需要更换了,我还特地抹了些灰土在脸上,就怕被人瞧出来,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才缓缓踏步出去。

    我悄悄的跟在了一行婢女的身后,恰与她们同行一般的进了中堂,然后又进了内院。

    我看见院子里两边皆有池塘,在这样的黑夜中,微微的烛火里,只觉得是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海,没有任何波涛,只有死寂。

    “夏王还没有回来,你们两,先去寝宫内掌灯,其他人同我去膳房备膳,待夏王回来了,定是要先用膳的。”

    带头的女婢说话时没有回头,好像这样的情景已经有了无数回,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身后的女婢都有谁,虽说年纪有些大了,不过她说话依旧刚毅十足,只见所有女婢都行礼,我也跟随着弯了弯腰。

    我偷偷跟着去寝宫的两位婢女,为了不让她们发现端倪,我甚至一跃到了屋梁之上,看她们最终在一处巨大的门前停下,然后两人合力才推开了门。

    我能清楚的看见,紧闭的窗子燃起了一道亮亮的烛光,随后两位婢女走出,合力关紧了大门,然后步履一致的离开了。

    我见状,看见四下无人后立刻跳下屋梁,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没有走大门,而是悄悄开了窗子,一跃而入,随后再紧紧关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屋内压抑的很,香炉中的味道有一些独特,我很不习惯,不远处还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金箱盒,待我走近一看,竟然看到里面众多黑色的多脚虫在不停的蛹动,鲜艳的红色液体被它们吸食着。

    我立刻移了眼,我感觉如果我再多看一眼,一定会恶心难忍。

    看来这些,就是夏兖满吉养的蛊虫了。

    我在脑里一直记着它们的样子,形状,大小,甚至是数量,我觉得这些可能对纪淮解蛊有些用处。

    我快步移到了他的床边,可是掀起所有被褥,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象中的暗格。

    看来,方子不在他的床下,那么又会在哪里呢?

圭笔

    我在夏兖满吉的屋内翻了许久,不敢弄出什么声响,但是又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夜也越来越深了,若是再找不到,夏兖满吉可能就回来了,就算他是先去用的晚膳,但那时殿外的巡兵都散了,回去的路也就不好走了。

    我心里十分的焦急,又有一些慌张,就在我东翻西看的过程中,无意之间竟然差点撞到一处花瓶,还好我反应快立刻转身去扶了,这万一摔碎了引来了人,那我就更无法逃脱了。

    可是就在我触碰到瓶身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这个花瓶的底部好像是活动的,轻轻转动之后,发现这的确是一个机关,但是转动之后却见周遭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接着又将花瓶转动了一大圈,突然听见轻微的“砰”声响动,就在我面前的墙壁之中,竟然凹陷见进去,随后出现了一道暗格。

    我看见那暗格当中,藏着数本书籍,我随手拿了一本,却发现记载的不过是普通蛊毒的制法方子,经过我从上到下的一一翻查,终于在最底部发现了写有“噬月蛊”三字的一张绸纸。

    我轻轻的打开,发现不过寥寥数行。

    如果我就这样拿走,想要再次来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万一被夏兖满吉发现,一定会引来祸端,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如誊抄下来,这样比较安全些。

    我四下瞧了一眼后,从桌上拿了一支圭笔,沾了一点墨汁,随即直接撸起袖子,就在手臂上抄录起来。

    我写字从来就慢,如今我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又生怕抄错一个字便不利于解蛊,所以还是便更加的细心些。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

    我的手突然不自觉的颤抖,心跳的也越来越激烈,但我还是尽量保持镇定,一字一句抄写着,终于费劲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快速将绸纸放回原处,重转花瓶将暗格恢复原样,然后将圭笔也放到了原来的桌子上。

    我把袖子高高的撸起,就是怕蹭到手臂上的字。

    待我准备观察形式再次逃窗而出时,我却听得一位女婢说了一声。

    “夏王您回来了,先用膳么?”

    “不了。”

    我的心底突然一怔,听着脚步声,夏兖满吉明明是朝寝宫内走来,我瞬间就慌了阵脚。

    如今跳窗逃脱怕是行不通了,可若只是寻一个藏身之处躲着,那被发现的可能极大,就算不被发现,想要逃离出去的难度也极高。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手心出了一层又一的冷汗,我甚至觉得,今夜我可能就会葬身于此了。

    就在我极其忧虑之时,蓦然,我的手被人抓住,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环抱着我猛地跃起,我这时才发现这屋檐之上竟然有一处天窗,待我重新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之时,那人一脚关紧了天窗的门,然后牵着我快速在屋檐上飞奔。

    我只觉得这人武功极好,而且很熟悉。

    定睛看了之后,我不自觉的轻唤了一声。

    “纪淮?”

    没错,就是纪淮,他牵着我在黑夜中越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屋檐,翻过了一处又一处楼阁,最后带着我进入了来时的暗道。

    不知为什么,他在我身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一点也不害怕。

    他行动之快,怕是别人注意到了,却也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他的力量很大,牵着我的时候好像我的所有都被他带动着,甚至于他连为一体那般。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飞起来的感觉,我紧紧的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样的出现和武力,让我十分钦佩。

    我们就这样快速的回到了我的院中,他甚至直接拉着我进入了我的房内,关紧了门后,才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看着他在烛火下的脸,还是那样有一些苍白。

    “你怎么知道我走了?而且还知道我去了何处?”

    我倒是不累,但是经过这番,纪淮此时却狠狠的喘着气。

    他说话的时候却表现的很平淡。

    “我说过,若你遇难,我定会舍命相救,决不食言。”

    就是他这样平淡的一句,却不知不觉的流入了我的心中,我看着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酸,心口有些热。

    “谢谢你。”

    我轻轻的开口,而他听了,眼神却顿了。

    随后他竟一把拉过我的手,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的同我接触,我倒还感觉有一些不习惯,只见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手臂上抄录的方子,他紧闭着唇,眼神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

    多了一些希望。

    他就这样举着我的手臂看了很久,我都觉得手肘处有一些酸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放下。

    “待会儿我在纸上抄录一份,这方子,我还是要细细研究。”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还没有从我手臂上的墨迹中移开,我点了点头,他应该也没有看见。

    直到我手酸的有些厉害,微微颤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将我的手握的很紧,甚至出现了一道红印,他立刻放下,随即我为了放松静脉而转动了手肘。

    “你觉得解药能制成吗?成功的概率又有多少?”

    我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润了喉咙,自我出门时,就已经干渴了。

    而我见他他拿了纸笔,平铺在了桌子上,用镇纸顺压了之后,对着我的手臂开始抄写起来。

    “还不清楚,但是,几率甚小。”

    我点亮了桌前的烛灯,然后就坐在一旁,细细的看他抄录着,他的眼睛在烛光下特别好看,特别是他那长长的睫毛,上下煽动之时,还有些美艳。

    我竟然就这样,看他看的有些入迷。

    随后一阵困意袭来,我强行撑着眼皮,但是好像是因为刚才夏兖满吉殿内的安神香作用,导致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纪淮抄完之后,抬头之间,瞧见这女子竟然就这样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然而他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见面前睡着的她额前有些碎发,刚想伸手去理,但是到了额边,他却还是停了,然后收回了手。

    在烛光下,他看着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时,内心竟然有一丝微微的触动。

    他弯了弯嘴角,好像是一个很不明显的微笑。

    “下次若还要涉险,一定要告诉我,你一个女子,不要再一个人横冲直撞了,我答应你,定会护着你的。”

    说完,他好像是在等一个答复,可是没有等到。

    他最终将她抱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吹灭了烛灯后,才离开了屋子。

    离开之前,还转头往里面瞧了一眼。

    而自夏兖满吉进入屋内之后,他不自觉的皱了眉,他立刻转动了花瓶,暗格之中,他还一一清点,确定都没有少。

    随即看了一眼蛊虫后,他便坐到了桌案前,眼神微动之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常用的那只圭笔,沾染了墨迹。

希望

    夏兖满吉一整日都在大殿内与群臣讨论军令之事,其实他心中早有定数,但还是看着那些人在大殿上各抒己见,明争暗斗。

    现下若是直接拿着军令让那个誉王前去调兵,然后直接派兵攻打后梁,虽说实力大增,但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一瞬之间将后梁宫中精兵全部歼灭,毕竟后梁在四处都有友国,到时候各国全面混战,十分不利,只要不是胜券在握,他夏兖满吉就绝对不会出手。

    所以现下比较要紧的,是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势力,只要操控了刘氏,掌控了他们那一批轻功和暗器实力极强的队伍,到时候就一定能够战无不胜了。

    夏兖满吉出大殿时,天已经黑尽了。

    他无比的喜欢夜晚,在所有人都看不清,无比寂静的夜晚,他仿佛能够洞悉一切,就像眼睛会发光的野猫一般,透过所有尘埃,看清他想要的。

    当他发现所有巡兵都在大殿外聚集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多了一丝忧虑。

    这偌大的夏宫之内,没有巡兵,他觉得幸是没什么人会如此大胆,但若是有,而且还是武艺高强之人,在这样的时刻定能在夏宫之中来去自如。

    他紧紧的皱了眉,在心中劝解自己一定是多虑了的同时,还在迈着大步子往寝宫走去。

    夏兖满吉轻轻的拿起了那只圭笔,发现墨迹未干。

    抬头之际,上面的天窗,漏了一点月光。

    有人进了他的寝宫,而且,似乎是刚才离开的。

    他立刻派人叫来夏亦瑶,虽说他在这夏宫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可信之人,但是夏亦瑶却是他唯一一个能够放心去使唤做事的。

    所有被噬月蛊控制的人当中,只有夏氏女杀手,最不敢有自己的心思。

    夏亦瑶很快便捉来了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说是在院中的巨石后发现的,发现时还正准备逃走,看她的装扮,应该是寝宫内的女婢。

    问了话之后,那女婢却说自己是被人砸晕,遭人陷害的。

    如果这样的话他夏兖满吉也能信,那他就真的是愚不可及。

    “押至地牢,严刑拷问。”

    那女婢被拖拽出去后,一路哭喊冤枉,夏兖满吉紧握着那只圭笔,眼神逐渐凶狠。

    看来这夏宫之中,已经有了不同颜色的花草,伸进了枝桠了。

    可是,屋内完好无损,那人这样冒险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论那女婢所说是真是假,他都将两面都思考了一番,若那女婢真的只是替罪羊,那么所来之人定是位女子,这样才能借其衣物,混入其中。

    “亦瑶,我要真相。”

    烛灯照亮了夏兖满吉一半的脸,看不见他的眼神,夏亦瑶只觉得他的语气,像是寒冰之中的一把利剑,击破了所有阻碍,然后带着寒气直直的射向了太阳。

    她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短剑出了门。

    只要找到那位女婢的衣服,就很容易找到线索。

    可是夏亦瑶好像冥冥之中有了答案一般,只是叫人四处巡视,至于衣服在哪里,自己知道就好。

    第二日的时候,夏宫之内全都传遍了消息,说是昨夜有刺客夜袭夏王寝宫被当场缉获,关于地牢之中后过严刑拷打后后却还是不认罪,现如今,尸首已经被扔到郊外了。

    我听女婢说起时正用着早膳,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我喝粥的嘴就没有停过,就当是听话本故事,喝完用帕子擦干了嘴后,才略显惊讶的说了一句。

    “怎么这么大胆,夏王的寝宫也敢闯。”

    那女婢没怎么敢接话,等我们几位都用好了后,才使唤几个人收了残碗,退下了。

    隐青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纪淮一眼,而我跟纪淮却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其实提到昨夜夏兖满吉寝宫内的那个女婢在地牢惨死,我的心中就万分揪扯着,虽说我这是保命行为,但是害了无辜的人,我心中难免愧疚。

    不知昨夜是否露了什么马脚,被夏兖满吉看出了端倪,反正现下他一定已经开始万分小心注意着,甚至心目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是眼看我与夏兖各槡婚事在即,噬月蛊的解药也还未制出,所以我一定不能有事,不但不能有事,所有事情都得抓紧时间,越早解决,顾虑越少。

    饭后,我还是拿了鞭子在院中练功,顺便也叫了隐青一起,而纪淮却回到了屋内,继续研究着那张方子。

    “他昨夜看了一晚上,一刻都没有休息。”

    隐青说罢一剑挥下,力道大且快速,我立刻用鞭子抵住,然后用力抽回,人却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待我站稳了之后,我才回了话。

    “毕竟现下,这是最要紧的事。”

    我一连顺打了七八个招式,但是隐青都十分轻松的躲过,待我最后用尽浑身力气猛地一落时,谁知他却一把握住了我的鞭尾。

    “若是不成呢?”

    他问的时候,手一松,我整个人随着弹回的鞭子往后一仰,还好我内力没那么差,稳稳的站住了。

    “万物相生相克,是定理,一定能找到办法。”

    我话音刚落,便看见纪淮从屋内一跃而出,见他的表情,我与隐青立刻走了过去。

    纪淮将他记录的所有相关的都平放在了桌子上,反正十分复杂,我一点也看不懂,不过瞧着纪淮的脸色,好像是有了进展。

    “我发现这副药方中的蛊虫,以吸食人血为生,能够直接侵入人的血脉当中,除此之外,蛊中还配加了多种奇药毒草,毒性十分强烈,就算武艺高强之人,也难逃其束缚,一旦进入体内,联系了血脉,只能用特制的祁莲丸才能缓解血肉腐蚀,若是想彻底解除,除了要找到每种毒草的相克药材,还要找到能够清理人的血脉,起到缓解疏通作用的碧阑菌才可,这其余的相克药材并不难找,但唯独这碧阑菌,经过我翻查众多医书后发现,它生长在深山之中,百年孕育一颗,十分稀有,而且就算找到,方子制成,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解噬月蛊。”

    纪淮说这些,一点气都没有喘。

    “最起码是有希望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中好像瞬间燃起了一团明火。

灰烬

    “只要有希望,我们就一定要抓住,不管多难,我们都要想办法去找。”

    我看着桌子上写满字迹绘满图样的一张张白纸,心中无比的坚定,只要朝着光明的地方走,不论多久,一定会达到。

    “可是现下我们被困在这夏宫之中,想出去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就更别说找碧阑菌了。”

    隐青这瓢冷水重重的泼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斜了他一眼,恨他怎么非要在我兴致如此高昂的时候说这样讨厌的话,但是实话一般都难以入耳些。

    我的大脑快速的运转着,总觉得好像是有办法的,记忆在隐隐约约的提醒着我什么,猛地把我拉回到了某一日,地上明暗的分界线十分夺目,就在院子里的亭中,夏兖各槡坐在我的旁边,然后他说。

    他说要带我出去狩猎。

    没错,狩猎之日将近,到那时我们自然就会出夏宫,虽说跟从的人马众多,但是也一定能找到空隙逃出去,深山当中,一定会有关于碧阑菌的痕迹,到时候若被发现,就借口说我们不熟悉林中地形,因此走迷路了。

    现下,这是唯一的计策。

    探讨了一会儿后,我就回到房中沐浴了,此时还能听到有些女婢在小声的议论着昨夜的事情,每一个都神情惊恐,语气唯诺。

    我干脆闭耳不听了,这样的话听的越多,心里就会越乱,人一旦乱了,就容易露出马脚。

    今日的天空阴阴的,还起了狂风,吹的那城墙上的旌旗不停扑打着,离近一些就能听到强烈的声响。

    西北瘟疫已退,干旱已解,四季也越来越分明,人们的生活好像逐渐恢复到了以前,但是他们不知道,若是注定了又一场战争要爆发,到时候的天,只会比现在的更黑暗。

    他们就像生活在井底,根本不知道这阴霾的广阔。

    但是身于阴霾之中的我知道,我也绝不会允许悲惨的事情再次发生。

    当夏亦瑶来的时候,天灰的更厉害了,虽说前些日子才落的雨,但是转眼这天又要变了,应该是这几日都热得很,所以催的雨来的快了些。

    夏亦瑶没有走院子大门,而是直直的稳稳的站在了我住处的屋檐之上,我当时正在卷帘边看着天边的云在往哪个方向飘,看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跟风来的方向是相反的。

    “昨夜,是你吧。”

    夏亦瑶说话的时候,声音就那样绕过了呼啸的北风,到了我的耳边。

    “丫鬟的衣服,也还在你这?”

    她说罢我才想起,昨夜我竟然将那丫鬟的衣服穿了回来,而且还没有处理,她这句倒是提醒了我。

    我看了一眼四下无人,想着女婢们应该都去收拾东西准备迎雨了,然后才回了她的话。

    “怎么,你要抓我?”

    我抬头看她的眼神,是笃定的眼神。

    我笃定了她不敢抓我。

    只是我为什么笃定她不敢抓我却还这样问她,应该是觉得有趣吧。

    我总结了,世人大多是这样,心中已经肯定的事情,却还是喜欢用疑问的方式来再次肯定一遍。

    她的衣摆随风飘着,她的发丝也凌乱在风中,可是她的人却很镇定,就像是一尊雕塑,不会受任何外力的影响那般。

    “我只是好奇,你想做什么。”

    她低头从高处向下看着我的时候,我能清楚的看见,她是弯了眉,嘴角勾了笑的。

    这样有些居高凌下的样子,我并不是很喜欢。

    所以我冷下了脸。

    “我想做什么同夏统领又有什么关系?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你牵扯进来。”

    我说完就收回了眼神,继续的看着天边的云,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握住。

    她是楚誉信任的人,但是,她不一定会信任我,我也不一定会信任她。

    “我说过,你只需负责好好的活着,我劝你不要再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情,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她说的时候口气有些重,我也知道这是忠告。

    但是我穆黎书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惹事生非的顽固公主了,我有着坚定的信念,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夏统领在这劝我,还不如回去劝劝你身边那位誉王,他貌似,比我更不自量力一些。”

    我说罢转身就进了屋,然后关紧了门。

    当我轻轻靠在门上的时候,思绪不停翻涌着,我想着若夏亦瑶的身上没有那块青玉,我应该会觉得,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而此时的夏亦瑶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之上,消化着刚刚传入耳朵里的话,感受着狂风。

    她应该,有些恨自己吧。

    夏亦瑶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了。

    其实自己的心里,是那么的羡慕这个会大哭大笑,做事从来都不拘束的誉王王妃。

    夏亦瑶清楚的知道,无论这个她羡慕的女人在做什么,一定都是为了救人,为了救她心中深爱的那个男子,只是这样,就足以让自己羡慕一辈子。

    而当她踏入夏王寝宫的时候,没有再推开那扇很重很重的门,只是在门外颔首行礼。

    她说的是。

    “禀夏王,亦瑶无用,在这夏宫之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顿时一阵狂风吹过,眼前的门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随后一个重重的巴掌落下,她忍住了。

    夏兖满吉情绪非常不满。

    他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

    “滚。”

    门再次重重的关上的时候,夏亦瑶还是能感受到从屋内传出来的怒气。

    她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更不是第一次见夏兖满吉这幅可怕的模样,她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件事,真正的让他介怀了。

    她知道终有一日,她还会再次见到他这副模样,那时,他应该就不只是想打自己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在我的屋里,有一个巨大的香炉,本来我想叫人把它抬出去,但是后来想着,留着也好。

    当我凭一己之力将其打开后,看见了灰烬中星星点点的火苗,透亮透亮。

    随后我拿出了那件丫鬟的衣服,放了进去。

    只见火势突然变大,没过多久,衣服便与灰烬融为一体。

    此时能听见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假话

    又是一整日的阴雨天气,只不过雨势不大,顶多有些雾气而已,院子里有些低洼处还积了一些水,顺着屋檐而下的雨滴,能看得见有些许污浊。

    夏兖各槡到大堂中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应该是冒雨前来,我问他为何没有叫人打伞,他却摆了摆手,没有答我的话,而是同我说,雨后就要举行狩猎了。

    我听到的时候,只是伸手去替他擦了脸上的雨水,然后唤人端来了一杯热茶。

    “这天虽然暖和不少,但是淋了雨还是要注意些才好。”

    我替他找了一件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却一把拉着我坐下,然后才喝了一口热茶。

    “不过淋雨罢了,我一男子,身子骨强硬的很,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弯弯的眉眼看起来,好像少了很多愁绪,我猜前几日他没有来的原因,定是因为曼萝吧。

    听说曼萝在地牢中受了一些刑罚,身上伤痕累累,而她第二天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瞧见了,是夏兖各槡亲自派人去接的。

    曼萝于他,就像是亲人,可是他的亲人伤了我,他自然心中忧愤,也不好再找什么理由来看我,现下狩猎在即,他也就有了来的目的。

    “你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我看见他说时卷了卷透湿的衣袖,露出的手臂之处,皆有伤疤。

    “早就好了,疤都没留。”

    我对他笑着,并且拍了拍我受伤的胳膊,示意已经没有疼痛之感了,他看见后,眉头松了不少。

    我们不过就普普通通的说了一些闲话,他还说最近公事比较多,需要看很多的卷宗,我也就随口答着。

    还聊了一些婚事的筹备,听他的意思,好像很快就会举行成婚大典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

    送走了夏兖各槡后,我去隐青和纪淮他们屋里呆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一个人在闭目养神,一个人在翻看医书,我说的话,他们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样没有太阳的日子里,也就靠着说说话过了。

    日月轮回,斗转星移,四季更替,时间永远都在瞬息间流逝,人们一直都在往前走,那些看过的云,吹过的风,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奔跑,一刻也不能停下。

    我睡下的时候,旁边的烛灯,还有着微微的光亮。

    狩猎之日已到,当天,夏宫千人车马,最前方还有一批旗队,他们将夏氏大旗高高的举起,步子踏在丘壑间的颗颗黄沙之上,身后的号角重声吹响之时,惊扰了盘旋的大雁,展翅就翱翔到了云里。

    虽然干旱已退,但是这西北枯黄的尘沙,还是没有殆尽。

    夏兖满吉坐在高轿之中,避着阳光,身边仅是抬重的小厮就有八位之余,还有好几位女婢在伺候着,端着酒水果实,金碧玉漆的轿面之上还绘画着夏氏特有的图纹,他抚着长须,眼睛紧紧的看着前方。

    我骑着马,只觉得风沙有些大了。

    转头发现身后的人马根本望不到边,我微微眯着眼,拉紧了缰绳。

    其实夏兖各槡想让我坐轿子的,但是我没有愿意,我想着这么久都没有骑马了,再说此次出来是狩猎,又不是游玩,坐什么轿子。

    我与隐青纪淮一人挑了一匹,并肩而行。

    出来的队伍中,我远远的就瞧见了对面的楚誉和魏询,还有他们身边的那一位拿着短剑的夏亦瑶。

    我们走在右边,他们就在左边,只不过中间隔了侍从搬运着狩猎武器和吃食,所以离得远了些。

    在要出来之前,我就已经同隐青纪淮商量好,到时我们三个人组队,狩猎途中找个合适的机会逃走,隐青主要负责放风掩护,而我和纪淮负责寻找碧阑菌。

    我听夏兖各槡说过,这方圆最大的深林,还在数十里之外,行军就需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早上出发,到晚上才能到达,狩猎日为三天,因此我们还需要在那里扎营休整,听说里面有各路珍宝药材,还有珍稀野兽。

    不过走了半日,已经原地断断续续休整四五次了,这雨后的天也着实太热了一些,不过能走出夏宫,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阿锦,喝点水吧。”

    不知一直在前面的夏兖各槡何时到了我的旁侧,他递给了我一个水壶,我笑着接过,然后直接就把水壶里面的水给喝空了。

    其实之前隐青他们带的水,早就已经被我全喝完了,可是我嘴中还是渴的很。

    在我盖上盖子的那一刹那,夏兖各槡突然伸了手,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我一时愣了,然后慌乱的把水壶还给了他。

    我有些不自在,殊不知对面的楚誉见了,更不自在。

    “若是抵不住这太阳,不如上轿子里去吧。”

    “没事儿,轿子…我坐不惯。”

    那轿子颠簸的很,人跟着一晃一晃的,特别容易晕,我一直都不喜坐轿子的。

    可是就在那么一瞬,我好像回到了从前,在一处轿子里摇摇摆摆,而楚誉就那样坐在我的身边,他说。

    “你习惯了骑马,轿子一定坐不惯吧。”

    当时为了不丢脸,我说了假话。

    可是现如今,我不想再说假话了。

    又连续走了好几个时辰之后,天已经见黑了,我们终于瞧见了远方黑蒙蒙的一团,突然亮起了火焰,快马加鞭赶到了林中平地之后,发现早就已经有人搭好了营帐,我栓了马,看了好一会儿篝火。

    隐青和纪淮去安顿了,其他人也都忙忙碌碌的,夏兖各槡本来叫我去他的营帐中用膳,我婉拒了。

    我只觉得突然一阵风袭来,吹的眼前的篝火往一边燃烧,烧的很凶猛,我的手中不知觉就被人塞了一个东西,转头的时候,才发现经过我身边的楚誉已经走远了。

    我捏的很紧,有那么一瞬,想把手中的纸条扔到火里,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

    我回到了营帐内,犹豫片刻后打开了纸条。

    楚誉的字,还是寅时,森林西边。

    用膳的时候,我想跟隐青开口,可是想了很久,我却只顾着吃饭,一口一口的包着菜,没有说出来。

    其实已经很累了,我也睡下了。

    不知到外面是不是又黑了,风是不是又大了。

    也不知道那随风来的一只木箭,被魏询紧紧的握住,看清了上面的字。

血泪

    我睁开眼的时候,营帐上还倒印着外面的篝火。

    可能是因为今日赶路都比较累,再加上寅时本就是人睡的最昏沉的时候,所以四下都特别的寂静,我走出营帐的时候,还看见较远的地方有几个巡兵拿着刀枪在不停走动,不过他们巡视的是外界异象,所以几乎注意不到在黑暗当中的我。

    我缓缓的迈着步子,寻着林中通往西边的小路,都说这里奇异野兽虫子极多,我生怕突然之间冒出个蛇蝎来,所以步步警惕,侧身握着我的弯刀。

    我不敢点火,就是害怕被人发现,但是越走向林子深处,月光就会被遮的越严实,所以渐渐地,我都快看不清前路了,只能用脚尖仔细的探索着,一步又一步迈的很小很小。

    我心底真真的把楚誉骂了个透,约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约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万一要是真有个什么野物,如此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不就只能任由它扑过来将我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么。

    我突然后悔了,后悔来送死。

    我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然后不停的在四周挥动着,就怕万一有个什么藤蔓或者巨树挡了我的去路,要是一下子撞上了,准会撞的双眼冒星。

    “这个楚誉,会不会挑地方,这林子漆黑麻乌什么都看不见,我真是有病才出来见他。”

    我嘴里忍不住的嘀咕着,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这样说说话,会给自己壮壮胆。

    我在黑暗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嘴里的嘀咕也一直不停,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彻底把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就在我不满的情绪达到极点的时候,我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握住,我心底一惊,刚想挣扎叫喊,却被人捂住了口鼻,随即一个拉力,我就这样顺着脚踏入了一片草丛里,然后一个酿锵,被那人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他身上的气味我很熟悉,他冰冷的手我也很熟悉。

    我的头被他用手按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跳动的心跳声,一阵又一阵,在耳边十分的清晰,我突然感觉自己全身发烫,不停的在他怀里吸着气。

    随后,我能感觉他冷冷的侧脸轻轻擦过了我火热的脸颊,然后他的唇角微微的触碰着我的耳垂。

    “嗯?怎么不骂了?”

    楚誉这般温柔的语气,让我开始分不清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

    他呼出的热气钻入我的脖子里,酥麻了我的全身。

    他就这样紧紧的抱着我,能让我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清香的气味,能让我感觉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仿佛回到了后梁的时候,那些温暖的日子。

    可是现在,不是在后梁。

    现在,他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誉王了。

    他的身上,也没有腰带和青玉,他甚至说以前的他已经死了。

    想罢,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我用力的用拳头低着他的胸口,然后不停的挣扎,可是他依旧紧紧的拥住我,不愿意放手。

    情急之下,我竟然没有多想,就那样的挥起了我的弯刀,然后落下时,正正的刺在了楚誉的左肩处。

    我一怔。

    他竟然没有躲开。

    刀尖之处就那样正正的插入他的血肉,然后鲜血溢出了他的伤口,我能在这黑暗中感受的十分清晰。

    此时,他还是没有放开我。

    我赶紧拔出了我的弯刀,这一次,我没有把它握紧,而是随着它落在了草丛里。

    “你为什么不躲?”

    我抬头,寻找着他的眼睛,我好像能全部的看清他的脸,那个在我的梦里每次都出现的脸。

    我的手一直附在他的伤口处,他流淌出来的热血划过我手指的缝隙,一滴一滴的落在草丛中。

    我想着,在这暗处,他应该看不到我的眼泪吧。

    “我躲不开。”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如果不是靠的这么近,恐怕我都听不仔细。

    他躲不开的,不是我的弯刀,是我。

    他冰冷的手覆上了我的手,同我一起,感受着他滚烫的鲜血,他紧紧的握住,然后把我的手从他的左肩,移到了他的心口。

    他的发丝,飘在了我的脸上。

    “黎书,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在黑暗中强忍着眼泪,然后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伤口。

    他一定知道,我是会做些什么的,他也一定知道,那晚闯入夏王寝宫的就是我。

    所以他还是害怕了。

    “如果我刚刚一刀要了你的命,你觉得,算不算是傻事?”

    我摸到了,在他的心口,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痕,那疤痕微微鼓起,有血管那般大小,弯弯曲曲,在我的手中感知的真切。

    这是他在地牢中留下的,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我的心中,好像多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还多了我自己能够察觉的难受。

    “不算。”

    他说时,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脸,而我脸上的泪痕,被他擦的很干净。

    他将他的下颚抵在了我的额头上,当他的唇轻轻落下的时候,我遮着他伤口的手不停的在颤抖。

    从额间,到眼睛,再到鼻子。

    全身上下,他的唇,是他最炙热的地方。

    他用手紧紧的捧着我的脸,他手上的血迹和我脸上的泪痕嘈杂在一起的时候,血就不会那么红了,泪也不会那么咸了。

    他炙热的吻深深的落在了我的唇上,重的像是要把我完全与他融合在一起一般,在不停的吮吸当中,我紧紧的咬住了他的下唇,这一次,像是在发泄,但是又不敢太重。

    我没有挣脱,而是不自觉用力的拥住了他。

    我没有原谅,可是如他所说,我躲不开。

    激烈的唇齿交缠之后,他将头轻轻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他把我扣在他的怀里,好像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怕一放松,我就会被风吹跑一般。

    他轻轻的吻了我的脖颈,然后我能感受到他的睫毛划过我的脸,在他热热的呼吸中,我完全失去了力气。

    “我不喜欢他叫你阿锦。”

    他说出口时,有点赌气一般。

    他还说。

    “你是穆黎书,是我的王妃,我不想你变成阿锦。”

    在他的心中,那个叫阿锦的姑娘,过的很悲惨,一点也不快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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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介绍:
如你一般,
心底的事,从不外续。
如你一般,
坚韧,坚定,从不犹豫。
故事不长,
不过是她选择了他,
他爱上了她,
历经种种,
最终共赴繁华。
他曾说,
已然情深,何惧缘浅。
我陪你,不过一生而已。扶郎扶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郎扶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郎扶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