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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ir古今     扶郎扶郎txt下载     扶郎扶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停留

    我关紧了门窗,并且不准任何人进来,屋外也没有留侍婢站着,探出头四下张望了好几眼,确认无人了之后,我才安了心,回到屋内坐着。

    乍一看这两人我竟差点没有认出,不知他们何时脱下了来时穿的粗布黑衣,换上了一身奢华锦服,而且看得出来这料子都是极其好的,同后梁世家子弟穿的不差毫分,这隐青一直在王府之中,虽说是个侍卫,但也是楚誉的贴身侍卫,私服倒也多,我瞧着便不觉得有多么不习惯,可是纪淮,好像就换了个人一样。

    记得初见他时,他身上的衣服全是受伤留下的痕迹,衣角处也撕扯破损,脸上灰蒙蒙的,全是摔到草丛中粘上的脏泥,虽然我后来用帕子和清水给他擦了脸,但是他的衣着头发依旧杂乱,我那时就想着,若是他整理发髻,换上华服,也一定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了。

    如今一见,确实叫我惊喜。

    如此俊颜,若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了他,必定是要多看几眼的。

    看来这夏王做事还真的是做全套,虽然是假心假意给百姓看的才将我的两位“兄长”接到夏宫,但来时就给他们梳洗装扮,换上锦服,百姓见了谁不会说这夏王一声好,之前心中对夏王难免有的那么一丝成见,可能也即将消失殆尽了。

    他们只会认为,夏王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要一统西北迫不得已之举,而如今大局已定,夏王自然还是会好好造福西北百姓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悲苦,可能才刚刚开始。

    “昨日我们便得了消息,说您被选中了小王正妻,我和纪淮还诧异好久,但心中更多的是担忧,怕您一个人在这夏宫之中难以行事,处处惊险,正愁着想什么法子进来祝你一臂之力,却没成想今日夏宫就有人来接我们,说我们是您的亲兄长,还给我们二人都换了干净衣裳。”

    隐青又如同往日一般毕恭毕敬的在我耳边念叨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公事一般的十分正经,而纪淮则默默的站在一旁,也同之前一样安静的很。

    “那你们这两日在外面,有什么消息风声么?”

    说时我才发现竟然就我一个人坐着喝茶,而他们二人都毫无表情的就那般笔直的站在我的身前,我挥手示意他们与我同坐,可是又没有一个人移步子。

    我无奈起身,将他们一个个都按入了坐,还亲自给他们都倒了茶,这茶是刚叫那女婢沏的,还热着呢。

    只见他们二人相识一会儿,然后隐青才对我开口。

    “这两日,我们又遇到了一个之前追杀纪淮的刘氏黑衣人,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与我们正面交锋,而是被我发现了他在我们屋外偷听,等我与纪淮追出去后,他便消失不见了,都说刘氏轻功极强,我们二人根本追不上。”

    听了隐青的话,我倒陷入了深思。

    上次我们遇到的刘氏黑衣人,目标分明就是为了追杀纪淮,而并不太知晓我与隐青的身份,他们一个个都来势汹汹,出手的每一个招式都是为了将我们置于死地,可是这次的黑衣人竟然没有出手,而隐青却说他仿佛是在窗外偷听,那么为什么要偷听,又要偷听什么呢?

    而且那人是一人行事,并且轻功极好,来无影去无踪,这倒让我想起了之前我在后梁王府遇到的给我递飞镖和纸条的人,我敢肯定那晚远处高楼之上是有人的,虽然我有些醉,但是倒不至于那么花眼。

    他既能给我递楚誉的消息,那一定是知晓我的身份的,可是那夜刺杀纪淮的人见我们分明就是陌生的目光,好像与我们从不相识一般。

    同样的黑衣,差不多的飞镖,但为何每次行事做风都这般不同?

    而且这刘氏又到底想做什么?

    这西北,果真是一个惊险之地,所有在黑暗中不得相见的,总是缠绕在身边,无法摆脱。

    “我觉得此事还是蹊跷,几次所见的黑衣人,应该都有着不同的目的,现下我们只能继续等,等他们露出马脚。”

    我一口喝了杯中的热茶,不料这杯底竟然还有好些茶渣,滑到喉咙中有些涩涩痒痒的,害得我一直咳嗽。

    “王妃在夏宫如何?可见到王爷了?”

    听了隐青的话,我竟咳嗽的更厉害了,忍着又喝了好几口茶才好些。

    自然是拼死的见了,可是见了又有什么用,本想着他定会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逃出生天,谁知他却根本不想见我,还说了一大堆刺我的话,让我走。

    我同隐青说了那些话,那些楚誉那晚同我说的话,我一字不差的,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夏亦瑶来找我说的话,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他让我走,我也绝不会走,我想着我们几人在这夏宫,一定能找到出路。”

    我看隐青的眼神,有些迟疑。

    我知道,楚誉托他照看好我,但是他却抵不过我的话同我一起来了这西北,还身陷地狱一般的夏宫,现如今楚誉也叫我尽早回到后梁,所以他心中自然是迟疑的。

    “现如今,想出去,倒还出不去了,你们想回到后梁,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份是小王正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盯着我们,除了安稳待着,别无选择。”

    我倒给纪淮的茶,他一口都没喝,他恨极了夏氏,恨极了这里的一切,他满目的憎恶,我都看在了眼里,可是他的语气,却是饱含无奈。

    他深深的知道,在做一件大事之前,最重要的便是隐忍,只有长久的隐忍,才能够在最后一击爆发出超然的实力,他会等的,现在的每一步,他都会仔仔细细的走。

    “纪淮说得对,我们现下只能安稳的待着,今日那个夏统领还叫我今晚戌时乔装去地牢门口,她说她自有办法送我出去,还说自有办法瞒天过海,可是我绝不会去的,隐青,王爷就在这里,我见他满身伤痕气息虚弱,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为了保全自身就离开呢,你呢?你又敢离开吗?”

    隐青虽然没有回我的话,但是他握紧了茶杯,眼神炙热。

    我们都不会走,要走就一起走。

    不论是走向生,还是走向死,都在一起。

罪行

    “那王妃可曾想过,您既被选作小王正妻,那不日便要举行成婚之礼,到时候新婚您又该如何应付?而且此事要是被王爷知晓,他定会伤心的。”

    隐青虽没有正面回答我刚才的疑问,但是他的答案我也明确了。

    他说的,我又怎么会没有想过。

    若是楚誉知晓,他又是否会伤心。

    可是之前我除了这一条路,就是别无选择,想要进夏宫,想要救人,那就一定要舍弃一些东西,哪怕以后楚誉恨我这般,但是只要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也不怕被他恨着。

    “我听丫鬟说了,成婚之礼还在筹备,小王婚事乃国之大事,他们都不敢耽误,等七七八八的都敲定好,最起码还要小半月的功夫,因此我们在这些时日里,一定要想好法子,步步谨慎,我既然能进地牢看他,就一定能带他出夏宫。”

    说道着,太阳都快落山了。

    我就静静的看着晚霞从窗外照进来的金光,停留在桌子上,像要伸手去抓,却是徒劳。

    只能任由它照着,把手照的透亮。

    晚些时候,夏兖各槡过来看了我,他来时,我正同隐青和纪淮一起用晚膳,见他来了,我们都放下碗筷,站起了身。

    我能感受到纪淮在我的身边,他的身上是热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他虽然低着头,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强压的怒火,毕竟在他面前站着的,是蒙氏的仇人,是夏氏的小王。

    我小心翼翼同夏兖各槡介绍了这两位便是我的亲兄长,没想到夏兖各槡的态度十分温和,还同他们二人说着什么有时间一起喝酒的话,把我都说愣了,我赶紧让丫鬟把他们二人带去了院内的另一间厢房休息,反正晚膳也用的差不多了,早些回去自然是好的。

    我知道夏兖各槡来是同我说话的,一定不喜他人在场,而且他们走了,纪淮心里也会自在些。

    夏兖各槡自己斟了酒,还说要陪我多吃会儿饭,喝几杯酒,只不过他不允我再喝了,说是昨晚便知晓我酒量强差人意,怕我又没有分寸喝多了。

    “昨夜睡的可好?”

    现下余晖也已经不太亮了,太阳落了下去,自然就没了什么光明,虽说到了月中,这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天上,十分晃眼,但是无奈月光不抵,所以女婢便进了屋子点亮了烛灯。

    这烛灯照着夏兖各槡的脸,照的清晰,他眼睛里的柔情,我也能瞧的真切。

    我微微一笑,恰似认真的点了头。

    “睡得好,家中遇难后,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昨夜还连做了好几个美梦呢。”

    “放心,从此以后,我保你定能日日睡的舒坦安稳。”

    他说时,纤长却宽大的手握紧了我吃饱了放在桌面上晾着的手,虽然觉得很暖,但我下意识的往回缩了,而他却上前将我握的更紧了。

    我急急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也正正的看着我,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把目光放在了窗外的月亮上。

    “对了,我倒是一直好奇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我紧紧的盯着月亮,脑中快速的转着,然后故作从容的说着。

    “在我们羌勒不论男女,都是多少会些武艺的,我阿爹功夫好,因此一直都是他教我功夫,可是家难后,他便离世了,所以就是兄长教我,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在街头卖卖功夫,自然就更加勤奋些。”

    虽说这些是我胡言随口编来的话,但是不知为何我说出口时,竟没有像之前说谎一般的心慌,反倒语气顺畅平和,像是我心底就默默这般认定了一般。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好像是在同我说,但是我看了他,又发现他没在看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淡然一笑。

    “我那不算什么苦,但是你作为夏王的儿子,夏氏的小王,一定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受了很多很多的罪吧。”

    我感受到,我说出口时,他握着我的手,好像同他的心一样,变得跟紧了,他缓缓转头看着我的时候,表情竟然有点苦涩。

    这幅样子,他一定很苦吧。

    “我很小的时候,死了阿姐,后来又死了母亲,只有父亲一直陪着我,可是我成长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一句鼓励,一句称赞,在我的记忆里,如果我做的不够好,只会看到他的冷酷变成无数的鞭子,重重的落在我身上。”

    他大口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又一只手拿着酒壶把酒倒满了,他缓慢的转动着酒杯,回忆着什么一般,微蹙着眉。

    听他的话,夏王好像对他并不好,可是像夏王那样的人,除了爱的是自己,他还会爱谁呢?

    爱权势?爱欲望?

    反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阿锦,你阿爹在时,有没有抱过你?”

    他的疑问里,没有期待,而是藏着满满的幽怨,和无尽的痛处。

    我总感觉,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一点也不开心,他就是那种表面强硬,实则内心脆弱无比的人,好像我的身边,很多这样的人,而且包括我自己。

    “夏王…没有抱过你吗?”

    他的目的既然不是得到我真真切切的回答,那么我也不必回答,他自己想说的,自己想抒发的,就让他在这里毫无遮掩的都说了吧,反正我今夜哪儿也不去,时间也多,同他多交流,他也会更信任我。

    他此时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

    这种似笑非笑的样子,在我看来却很是忧愁。

    他开了口。

    “抱过。”

    我亲眼看着他,眼睛一步步湿润,然后泛红,可是他的眼眶就像是一个坚硬无比的保护壳一般,任泪水浸泡也绝不决堤。

    “可是他唯一一次抱我,却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

    这时他才放开了我的手,去拿了酒杯,然后大大的喝干了,他尽力的压制他内心的情绪。

    夏兖各槡永远不会忘记,他父亲的拥抱有一股血腥味。

    在他的身后,却是母亲冰冷的尸体。

喜欢

    “小王终是夏氏王位的继承者,这么多年所吃的苦,一定都是值得的。”

    他虽叫我不要饮酒,但是我还是没有忍住,总觉得聊天喝酒已经成为习惯了一般,在这样的月下,晚风徐徐的日子时辰里,来一杯酒自然是极好的。

    我伸手倒了一杯,夏兖各槡却没有阻拦我,他瞧着我热的有些微红的脸,听了我口中所言的话,目光却更深沉了。

    今日西北的晚间,并不像之前一样冷,甚至还有些闷热,想来近日可能就有大雨了,之前就听楚誉说过,西北旱情严重,但是我来时竟也见了几条河流,虽说水浅且短,但也不至于缺水到土地干涸,而且见如今又要降雨的趋势,看来一切都慢慢变好了。

    我碰了一下夏兖各槡的酒杯,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在这夏氏,人人都尊称我为小王殿下,但是我却觉得我就像被父亲关押起来一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可能只有等他升天后,我才能够真正的成为自己。”

    他应该喝的有些多了,期待夏王升天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但是酒后吐真言,他的这一番话语,倒真心的让我觉得他活的不易,他跟夏王之间,仅有的只是惨淡的父子之情。

    “小王是夏氏王子,虽说过的也不易,但是最起码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可是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有时候生存都是个大问题,我一路从羌勒而来,所见的城镇,百姓,风景,虽说都各有不同,但是也能算得上富庶壮丽,可唯独这西北,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却感觉满是低沉之气,市井之间,百姓之中,皆无欢愉,修筑夏宫之时,众多青壮年便被当做奴隶,非死即伤,待夏氏称王后,又是历经干旱和高昂的赋税,百姓们早已经困苦不堪,相比之下,小王不觉得这西北百姓更不易吗?小王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其实你亦能做一些有利百姓之事,王国邦盛,才是您最应该期待的不是么?”

    我说多了,说快了,就容易渴了嗓子,拿起整个酒壶就往嘴里倒,喝下去只觉得这身上好像更热了。

    虽说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平民,也没有饱尝过人间疾苦,但是对于这些人间苦痛之事,我亦是能够感同身受,我深知这夏兖各槡不像夏王一般是个无情之徒,所以我才说些这样的话,希望能让他心中有所触动。

    我们共同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西北还原最初的模样,没有争执,没有贫苦,人们安居乐业,笑容满面,和气热闹。

    可是在夏王的掌控之中,这些只能被称作幻想,他的眼中,只有百姓永远的服从,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西北迟早会陷入死寂,甚至整个后梁,羌勒,都会受到影响,引发战争。

    但现下,在整个夏氏中真正能与夏王相抗衡的,只有他的儿子,夏兖各槡。

    我见他突然起身,眼神紧紧锁着我。

    随即我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然后也愣愣的瞧着他。

    “阿锦,你果真不同。”

    他每每喊我阿锦时,我都觉得内心焦灼,除了觉得这样的称呼我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之外,还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他人也这样叫过一般,在我心中回响着,只那一声特别清亮。

    “第一面,你便敢当街拔刀对那粗人,只为了给那对母子要一个道歉。第二面,你便敢拔刀对我,而且毫不恐惧。如今,你便敢在这夏氏之中,夏王的眼皮子底下,真心说出西北百姓之困苦的话,由此可见,你同其他女子的不同。你说得很对,如今的西北,并不安稳,在父亲的掌控之下,百姓只能一味的忍受,但是你说错了一点,在这夏氏之中,如果我们做了我们认为的对百姓有利之事,那就是在逼死自己。”

    我看清了,他眼中闪着无奈。

    他作为西北的小王,若是因为百姓而正面跟夏王作对,那么后果可想而知,他又怎么敢涉险呢?

    他转身,身后没有一个人,就像身上没有盔甲,只能活生生的被别人刺死,而且还没有办法反抗。

    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替母报仇,可是想了之后,他便劝自己不要再想。

    有什么用呢?自己杀不了他,自己也死不了。

    他看着我的眼,红色慢慢消退,他在心底劝自己一定要抑制要忍耐,反正也已经忍耐这么多年了,也不多这一时。

    “小王,我们不是在逼死自己,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罪恶的活着。”

    我虽也不知名的眼红了,但是我亦是笑着的。

    夏兖各槡看着他眼前这个女子干净的笑容,内心颤抖,酸涩的厉害。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她能够同别人不同,为何她能够像阿姐说的那样,女侠一般的活着,因为她心中皆是信念,不畏生死,只分善恶的信念。

    对啊,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罪恶的活着。

    而自己这么多年,所作所为,皆是罪恶。

    而他的父亲夏王,更是万恶之源。

    一瞬之间,他好像看通透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心中纠结着,却又动摇着,这样的情绪实在让他有些难受。

    我见状,起身走上前,然后拥了他,当他是个小孩一般的,抚了抚他的背。

    只有这样,更亲近些,他才不会怀疑我,他才会一直这样的相信我,同我说话。

    我内心对他愧疚,但是却别无他法。

    我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我这样的伪装和欺骗,也并不是为了做坏事,而是为了西北安宁,为了让他脱离苦海。

    “你缺照顾,缺拥抱,我都给你。”

    我说时抬眼看了他,而后他便自觉的靠的更近了些,我能感觉他将下颚轻轻抵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环起手紧紧的将我扣在了他的怀中,他的手轻轻的抚着我的头,然后叹息了一声。

    “阿锦,我喜欢你,你呢?也一样喜欢我么?”

    他呼出的气扫在我的耳边,有些痒。

    我尽量让自己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像猫咪一样蹭在他的身上,然后轻应了一声“嗯。”

    我的确喜欢他,不过,是为了喜欢而喜欢。

私物

    戌时之前,夏亦瑶握着她的短剑,在夏宫的那座高楼屋檐之上,站了许久,过往的女婢们自是不懂,为何这夏统领无事就喜欢在那般高的地方,那里风大,而且陡峭,稍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栽了去。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登高望远,如果像青蛙一样坐井观天,只会被蒙了眼睛,辨不出真假的。

    正是因为她在这高处看习惯了,过往的种种,孰对孰错,她都已经能够清楚的分辨了,她此时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一点顿悟,这样,就不会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盯着落日,看了一会儿后,就到了时辰,她一跃稳稳的落地,然后紧握着短剑走向了大殿。

    到了门口,她便听得殿中还有很多夏氏王族臣子在同夏王议事,说的都是些混账话,比如众人参奏要将西方唯一的那座林子再开挖出来,建一座穹庙,还有的说市井商贩赋税不够,要在翻一翻之类的,她听的心头有火。

    这群人,跟着夏王之后,除了学会了阿谀奉承之外,还学会了偷巧取乐,敲诈百姓之财。

    好一片刻之后,殿门才缓缓开启,只不过瞧着众人出来的神色都并不是很好,应该是进言都被压了,毕竟夏王现下要装的面子可是仁主,安定民心是第一,怎么可能在这时听他们的谗言。

    夏亦瑶缓步踏入殿中,方才见殿外有一个端着茶水女史,自己便顺道替了她的活,把茶水端了进来。

    夏王此时依旧坐在高位之上,手中还拿着一本卷宗,细细的看着,夏亦瑶走近了好些,但是夏王都没有抬头。

    “夏王,议事如此之久,喝些茶吧。”

    见他没有言语,夏亦瑶才开了口,但是又怕叨扰了,所以声音也是极轻的。

    夏兖满吉依旧没有回话,而是把手中的卷宗从右至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通之后,才放下了手中之物,起身下了高位,走至夏亦瑶的身边,轻轻的端了茶。

    “端茶这种小事,何时夏统领亲自着手了?”

    茶并不烫,不过有些许热气,但是夏兖满吉却吹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才缓缓入了口。

    夏亦瑶含笑。

    “亦瑶不过是夏王的臣子,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做得的。”

    她接过了夏兖满吉喝空的茶盏,然后微微俯了身,这茶盏是由纯金制成,内壁极厚,并且上面还镶嵌了各色宝石,这样端久了,手不自觉会有些酸麻。

    “夏统领是夏氏的功臣,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后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而你只需要负责,忠诚即可。”

    夏兖满吉含笑的目光,夏亦瑶看着却有些愤恨。

    最信任?

    他何时有过信任?

    他怀疑身边的一切,除了他自己,就算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他也绝不会留下,毕竟他的结发妻子,他都能够亲自用刀取了性命,取了心脏。

    “夏王放心,亦瑶的忠心,天地可鉴。”

    “那自是最好,天地可比我瞧得真切。”

    “夏王是天地共主,自然是最瞧得真切的人。”

    “老了,眼神就难免要差些。”

    “夏王洪福齐天,定能荣耀千秋,怎会老。”

    “辗转了这些话,该说正言了吧。”

    “夏王,楚誉招了。”

    一时之间,夏兖满吉定住了眼神,屏住了心气。

    这一个月来,水火交杂,兵刃相间,听闻他都只剩一口气了,却也没有交代,可是今日,圆月当空,正值月中,他既然交代了。

    难道真是因为噬月蛊之疼痛,让他惧怕了?

    这其中,亦真亦假,他暂且信着。

    只有夏王带了一批人,团团围住地牢,孤身一人进了,而夏亦瑶守在地牢之外,看守之际,还管理着地牢死尸运出之事,可是她等了很久,看了多次那个拐弯之处,却都没有人影。

    眼看天色全暗,四下更加寂静,运出时辰就要到了,她等的人也还是没有到。

    她料想过,她不会来。

    她最终还是找了个理由脱身,去了那小王正妻的住处,谁料一进门,却见得夏兖各槡迎面走来,她第一次慌了阵脚。

    我瞧见她来了,内心也惊讶,我本以为我不去,她也就随我了,根本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找我,为了楚誉托她的事,她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她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还是那样清亮,让我眼红。

    “夏统领怎会来此?”

    夏兖各槡的神情很不友好,同刚才相比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看他这言语口气,想来跟着夏亦瑶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到了有些差的地步。

    “我来此,自然是见阿锦姑娘的。”

    夏亦瑶原本只想着来寻她,不行就将她打晕了送出去,谁知却碰到了这么一号人物,看来今晚,这姑娘是注定出不去夏宫,以后,也不一定就有机会了。

    “难不成,是父亲叫你来的?还是…”

    面对夏兖各槡一步步逼问,夏亦瑶此时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想还是罢了,既然这姑娘不想出去,就算送走了,说不定还会回来,到时便更误了大事,还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吧。

    “既然小王殿下在此,我也就不必叨扰了,二位继续聊吧,我还有些公事。”

    “且慢。”

    夏亦瑶刚转身,却被夏兖各槡叫住,她竟然也就这般听话的顿了步子,可是若就这样不理睬的走了就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夏统领深夜来此,问来由又说不出话来,着实可疑啊。”

    夏兖各槡就好像是孩童抓住了对家的什么把柄一般,十分的得意,言语之间,也皆是轻蔑之意。

    “是我叫夏统领来的。”

    见状,我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只能上前一步替她解围,毕竟这夏亦瑶也是听了楚誉的话,为了将我送出去,保我性命,并不是要害我,那我又怎能害了她呢。

    夏兖各槡看了看身边的我,一脸疑惑不解,而我却走上前去拉住了夏亦瑶的手腕,同他说道。

    “是我约夏统领今晚在此见面的,我今日寻得了一个东西,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夏统领之物,所以托人传话今晚在此见面交还于她的。”

    夏兖各槡见我这幅与夏亦瑶略显亲近的样子,倒更是疑惑了,他想着她不怕自己,不怕夏王,也不怕这个无情的女妖魔,那这世上,她到底怕什么呢。

    “那…夏统领是丢了何物啊?”

    夏亦瑶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应对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想随着编个东西应付过去,可是仔细想想,说什么东西感想都有些不妥。

    “诶呀,女子私物你问什么。夏统领,东西在我屋里,你同我进来拿吧,小王,天色也不早了,你有吃了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

    说罢,我拉着夏亦瑶就进了里屋。

    留下夏兖各槡一人在屋外,最后无奈的摇头,踱步激素。

谷雨

    “你只告诉他,我绝不会走的,让他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说时,我正在喝茶。

    今日这夜里的燥热,以及屋外夏蝉的鸣叫声,都让我觉得内心焦虑的很,想要平静心气,却成了难事。

    此时天上的月亮圆的很,而且透亮,虽不时有几处朦胧掠过,但是它光芒依旧,穿过所有能穿越的缝隙,伸向大地,伸到了夏宫的每一处角落,把树上啼叫的蝉儿都照亮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已经快入夏了。

    这日间的太阳一日比一日猛烈,晒的人脸颊红扑扑的,身上湿漉漉的,每日洗个清水澡倒成了一件欢喜的事,只觉得那时,脑中心中的一切烦心事都瞬间黯淡了不少,激不起什么特殊的情绪。

    记得今日女婢还来给我送了蒲扇,说着日子里热的很,开着窗子也都不见什么冷风了,西北虽然昼夜温差大,但是这夏季晚间倒是只有暖风,唯有清晨时分温度才比较适宜。

    我知晓楚誉从后梁出发来西北时,还不过初春时节,现下,都已经过了谷雨了,想来此时应该能见柳絮飞落,牡丹吐蕊了,特别是今日这种晚间时候,还有杜鹃夜啼,这夏宫也算是热闹些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也有很多人心也变了。

    我突然想到了后梁,想着我还没有看过后梁的夏景,而且我心中还忧虑着羡予,都说小儿在这种时候最容易生出病来,恰一个不留意就容易凉了身子,或是染了什么恶疾,可是现在,我除了担心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给夏亦瑶倒了一杯冷茶,想来她从地牢处赶过来,额间还冒着汗,也是难为。

    只不过,在我看来,她如今所说所做的不过都是徒劳,我想着若她接下来还是要劝我离开,那我也绝不会客气,就狠心直接哄她走了,我要证明我在夏宫中不会成为他楚誉的累赘,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累赘。

    而我今夜叫她进屋,不仅是为了避开夏兖各槡的盘问,实则还有另外一件事。

    我竟然也没有想过,我会这般求她。

    我夜不能寐,除了在想着如何才能救楚誉离开之外,还在想着他当日所说,他身中蛊毒。

    我旁敲侧击的同女婢打听过,可是没有得到一丝线索,方才刚想同夏兖各槡问起,这女子便来了,所以如今,我只有问她。

    明日,就是楚誉所说的最后一天,若是蛊毒发作,他就会死。

    我见这夏亦瑶与楚誉之间有些纠缠,而且她既然没有拆穿我,还帮楚誉传话,自然也就是楚誉信得过的人,所以,现下只有她能帮我。

    “夏统领,我知道你在这夏氏之中是有权有势之人,我也知道你同楚誉…并非一般的关系,所以我现下只想求你一件事,那便是告知我如何才能解他身上的蛊,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今夜,我必须寻得方法,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去。”

    听了我的话,夏亦瑶平静的喝了一口冷茶,顿时就感觉心中的焦闷去了不少,口中微涩,竟然有点想念酒气了。

    她不曾想,楚誉竟然同他的这位王妃说了身中蛊毒的事,她也不曾想这王妃竟然在此处求着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可是现下这些,已经不是紧要的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既然不会让他死,那么就更不会让他因蛊毒而死。

    他把解药交还给了自己,那就说明他料定用不到了。

    我见她喝完了茶,却好久之后才神情冷漠的开口说了一句。

    不是说了一句,是通知了我一句。

    “你不用救他,也不用想着找解药,他今夜便出来了。”

    我本来以为我听错了,可是在脑中再三确定后,我肯定了她说的就是这话。

    “他…”

    我只是急着开口,但是要说些什么,我竟然没有想好,我顿时就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只是在心中不断疑惑着几个问题。

    他今夜真的出来了?为何会出来?他又怎么出来?

    难道是夏王又有什么诡计?打着什么算盘?

    他应该只是从地牢中出来了,从此以后不用再受那些酷刑。

    那他又付出了什么其他的代价?还是与夏王做了什么交换?

    可他知道今夜是出来之日,竟然还让我走。

    夏王到底要做什么,楚誉又到底要做什么?

    顿时,心乱如麻。

    “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他自有他的盘算,你既然不想离开,也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辰,那么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夏宫待着,让自己活着就好。”

    她撂下了话就走了,走进了月色里,当我反应过来想去叫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出了院门,走远了。

    我此时竟更加疑虑了。

    她既然是这夏氏女杀手统领,为夏氏立下汗马功劳,受万人敬仰,又为何会与楚誉有牵扯,不但是有牵扯,她竟然能够为楚誉说话办事,她是夏王的得力臣子,在这夏宫之中只要继续效命就会是一辈子的声誉权势,荣华富贵,实在是没有理由,与我们这一帮敌人般的后梁之子有纠缠。

    若不是她疯了?

    可是若能让女子疯了般的东西,不过就是情罢了。

    难不成她对楚誉有情?

    而她腰间的青玉,我给楚誉的青玉,竟然就被她这样的戴着,昨日戴着,今日也戴着,她一字一句间,说到楚誉的时候,竟也都那般温柔。

    不知为何,知道楚誉今日就能出来,而且平安无事的消息后,我却并不那么开心,他说他无奈娶了我的话,一直就在我脑海中环绕着。

    他还传话来说以前的那个楚誉已经死了,死了什么?怕不是与我的种种过往,怕不是我自认为的情投意合?

    我的心一刹那,凉了不少。

    消了心头闷热后,只觉得浑身肃然。

    我探头到窗外,瞧着外面的圆月,心中只觉得酸涩,我也告诉自己一切猜忌都只是猜忌而已,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心底的难受翻涌。

    他出来了,我应该高兴的。

    对,只能是高兴的。

    我笑了,却笑的有些僵硬,耳边的蝉鸣一直没有停歇,何时暖风变成了冷风?

    我关了窗子。

伪装

    楚誉在冷绳之下,暗夜之中等了很久很久之后,夏兖满吉才来了,他孤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侍从,也没有女杀手,他来的时候表情和颜悦色,手中拿着一盏烛灯,他今日定是要看清什么东西的。

    楚誉觉只得这么久在这地宫里的日子,真的太长太长了,他好像都已经忘了日子里还有时辰,还有黑白,他只不过经常听那些狱卒说起,这白日的烈阳有多大,晚间的明月有多圆,由此判断自己的时日。

    这些天他吃着鞭子,红铁烙印,都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的,可是他见到黎书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难熬了。

    她同自己说话,在自己眼前落泪,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他想着若是自己能紧紧的抱住她,然后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着说自己没事,那么她也不至于如此难熬。

    他的双手被铁链牢牢锁住,他的心也被锁住了。

    他突然之间就想搏一搏,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能从现在起,他真的就要变了。

    毕竟只有近乎完美的伪装,出神入化的表演,真情实意的眼神,才能让人拿着最亮的烛灯,走的再近也看不清楚。

    “听说经过这些时日,誉王终于想通了。”

    夏兖满吉看着他脸上的伤痕,颓废的模样,只觉得有趣至极,来时意气风发的后梁誉王,还不是拗不过夏氏的冷铁,拗不过身体中的蛊毒。

    楚誉抬眸,盯着那明晃晃的烛灯,他记得那日黎书来时,也提着一盏,她的眼泪,也在这烛灯的照耀下看的真切。

    他只觉得此时咽喉中还有些鲜血滋味,不久之前刚来了一个送饭的狱卒,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不爽烦闷,到处撒气,把饭也打翻了,还用那粗如篆笔的银针狠狠扎了自己的左肩,而自己的唇角,早已经被咬出了好几个血痕,咽喉处的鲜血,每次都很新鲜。

    可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夏王想得到的东西中,有至今都没有得到的吗?”

    楚誉弯着眉眼,额前散着长长的碎发,眼神中闪耀着一丝暖光,恰是被烛火直照着,也没有眨眼。

    夏兖满吉放下了手中的烛灯,然后上前,他伸手的地方,是捆绑在木架上的铁链,这么多时日,它仿佛已经与楚誉融为一体,稍微有些拉扯,就会有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身上已经无一完好之处,铁链捆绑之处,皆是皮肉之伤。

    铁性寒,渗入到肉里,就像刀割一般,夹杂着血迹的冰凉。

    夏兖满吉紧紧拉着,楚誉狠狠的忍着,他尽量不变脸色,也不皱眉叫喊,这样的疼痛,他早就已经经历过许多回了。

    “誉王觉得,我想要的东西,有得不到的道理吗?”

    夏兖满吉的眼睛里,住着一个嗜血猛兽,一直张扬着,惊吓着所看到的万物,他的瞳孔不同于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像一个漩涡,陷入当中的人,只会觉得那是无尽的洞穴,无法走出。

    楚誉闭着眼,暗暗的吸了一大口供于说话的气,然后缓缓地开口。

    “世间道理,都是人定的。”

    “看来誉王倒是在地牢之中,懂了不少道理。”

    铁链随着夏兖满吉的话语慢慢的收紧,拉伸,楚誉只感觉手臂之中,血肉全都被拉开,绞割,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烛光好像一瞬间就虚了,但又好像是他眼睛虚了。

    他轻笑着,双眼通红。

    “我懂得了,能忍则忍,不能忍就不忍。”

    夏兖满吉听言,慢慢松开了抓住铁链的手,铁链回弹之时,对于楚誉来说,才是最致痛的一击。

    他知道,夏兖满吉不过是在发泄,发泄自己之前对他的欺骗,发泄他心中的那种欲望,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得到满足,可是若是为了得取他真正的信任便跪地哀声求饶一般,未免也显得太过虚假了些。

    在这地牢中待了这么久,还硬气的同他说话,才会让他觉得自己虽然求全,但不至于无用。

    夏兖满吉看着眼前这小子的眼睛,多了一种他期望看见的东西。

    那叫做奢求。

    “誉王,果真成长了,若是为我夏氏所用,我何求不能独霸天下啊!”

    他高声的笑,楚誉迎合着,可是他此时已经有些无法发声了,所以只能陪着笑脸。

    “夏王,若你得了这天下,我能得到什么?”

    楚誉说时,夏兖满吉便扛起了身后的那把大刀一刀而下,只听得猛烈的声响,铁链突断,楚誉顿时便觉得身上少了千金重量,但是他的双臂随即不由自主的落下,只感觉一时之间是恢复不了力气了。

    “誉王真心与我谈条件,我自然也得表示。”

    夏兖满吉拿出了那个楚誉十分眼熟的瓶子,里面的解药,能让他在明日月圆之时,不再丧命。

    “夏王必将成为天地之主,掌管天下。”

    他说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他用他几乎没有知觉的手,伸到了衣间。

    他拿在手上的东西,也分外的夺目,比这暖暖的烛火,还要亮上千倍万倍。

    楚誉终是听了夏亦瑶的话,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但也不能说是违背,不过是顺从命运。

    他总是想着,自己不应该死。

    他并不是因为害怕噬月蛊的疼痛,也不是害怕在夏氏地牢之中永远的黑暗生活,他只是害怕若是自己死了,西北同后梁交战,那就是横尸遍野,满目荒城。

    他心里看不得那样的场景,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的。

    夏王从他那里拿走的东西,是后梁的军令。

    军令能够调动后梁百万军队,持军令者,能够掌控后梁所有军兵势力,任凭差遣。

    可是他这一次,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他在这么久之后,终于走出了夏氏的地牢,眼睛所看到的,是天上那一轮巨大的圆月,他一直相信,明天的月亮,将会更亮。

    他口中的解药味道,苦涩的,还没有消散。

    他眼中不灭的,是闪耀的星光。

    当踏出这个门时,他就改头换面,让自己认不得别人,让别人也认不得自己。

动摇

    魏询是被几个士卒架着出门的。

    毕竟被上刑了这么多日子,他的双腿已经变得完全松散,瘫软的就像烂泥一般,若不是被人搀扶着,他现下可能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吧。

    他被送去的院子,他也能算得上熟悉的,之前在那院子里,竟也有这夏宫中为数不多的几株花草,每日都被楚誉照看着,那几夜也是他来这夏氏睡的比较安稳的几夜。

    然而睡不好的日子里,他在地牢中日日辱骂,辱骂着夏氏,辱骂着夏兖满吉,他就是一个不愿意屈服的人,哪怕吃着烂掉鲜肉的鞭子,他也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

    可是,他的嗓子在叫喊中早就已经嘶哑的很难说出话了,六七日前,他就慢慢的顺从了,不是顺从了夏氏,而是顺从了现实。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楚誉早已经悠然的坐在了院子里,面容上的伤痕虽一眼看清,但是眉目之间依旧溢出俊朗之气,没有什么难忍虚弱之意。

    只见他盯着那头顶上的阴阳,看到的天边全都是无尽的阴霾,应该是想着一场大雨即将降落,冲洗着西北黄土,夏氏烟尘,冲干净了,天边就要好看的多了。

    看着自己被两个士卒架进来,楚誉才收了眼,看他那副表情架势应该也是想上前扶自己一把,可是他也仅限于起身站定,就已经很不易了。

    魏询想着自己口中说话也含糊不清,那就不如不说,闭口到了屋内,他就躺在了床上,一不小心压到了背后的深伤,便不由得嘶叫一声,引得屋外的楚誉进来了,只见他缓缓坐在一旁,看着有人替自己上药。

    魏询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药膏的苦涩之味,感受着身上伤口处被药膏敷过的清凉。

    今日他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他并不惊讶。

    他甚至还很配合的说了恭敬的话,说了愿意为夏氏效命的忠言,也为此,服下了噬月蛊。

    夏兖满吉那种多心疑虑之人,就算楚誉交出了军令,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他们二人的所有话,所有承诺,只有噬月蛊,是他心灵的慰藉和寄托。

    他得活着,夏氏不灭,他绝不会死。

    噬月蛊算什么,为夏氏惟命是从又如何,哪怕背上最大的罪名,成为后梁众人口中的叛国贼子,他也只想替蒙氏报仇。

    屈打成招,也属于一种招法,虽然确实不太光明。

    那夜,在地牢之中的时候,夏亦瑶来找过自己。

    本想着她时常与楚誉见面,说的也不过只是一些软磨硬泡,劝他交出军令的话,谁知那日他才知道,楚誉拉拢人心的功夫,还真是厉害。

    夏亦瑶同自己说的话,就是唯一的出路和选择。

    如果不赌这一把,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终于在这么多天之后,好好的睡了一觉,不用再担心地牢之中还可以有多黑,只要期待着明天的光亮就行了。

    可是明日是一日的雨,楚誉在晚间的时候就看到了。

    他还看到了雨中的一抹黑影,慢慢变的清晰。

    夏亦瑶披着披风,戴着黑帽,在雨中走过来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身边,没有被什么人发现。

    进门时衣角滴落的雨水,同鞋印踏上的水渍一起渗入了地里,一滴又一滴,一步又一步,在这屋内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她摘下了披风上的黑帽,抬眼的时候,楚誉就坐在堂正中央的椅子上,喝着茶。

    就算来了雨,但是也不见什么冷风,屋内依旧燥热。

    夏亦瑶抚了抚额间的一缕湿发。

    “她人怎么样了?”

    夏亦瑶知道他一开口一定会是这一句,而他想要听的答案,却绝对不会是他心中所愿的那般,但是她依旧毫不犹豫的说了。

    “她人还在夏宫之中,今夜她没有来地牢的那棵大树之下,我冒险去寻了她,结果却遇到了夏兖各槡,还好她打了掩护才没有被怀疑,之后她让我告诉你,她绝不会走的。”

    楚誉捏紧了茶杯,紧了瞳孔之后,又缓缓地把茶盏放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真…不识惊险。”

    楚誉听着屋外雨声渐渐,都已经超过了外面的雀蝉之声,夜幕之中,依稀能看见细针般的银丝沙沙而下,他心中惊动之时,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那些话定伤了她,可她竟为了自己还是不走。

    为何她每次都知难而上,毫无畏惧,并且这种男而作为,怎么会是她一姑娘家处事的方法,可这样一想,竟觉得她这样的性子,还真有种女将军的做派。

    夏亦瑶见他愁眉,心中之言又不好压制。

    “你托我的这件事没有办妥,是我的责任,但是你细想,今夜若是送她出去了,一把火烧了她的院子,再找个替死鬼,你怎知她就不会继续想尽办法进来,到时若发现小王正妻没死,把所有因果彻查出来,又该如何?还好她现下得小王垂青,生命定是无忧的。”

    听了话,楚誉只觉得这雨下的更加大了。

    密密麻麻之间,若真是一根根细针,那么所处当中之人,一定无一幸免,清澈之下,也定是一片血海。

    夏亦瑶的话当中,楚誉唯一在意的,只不过是那句。

    她现下得小王垂青。

    岂不可笑么,她堂堂羌勒公主,更是后梁誉王王妃,如今竟然成了夏氏小王的正妻。

    就算自己知道她并非出自真心,成为他的正妻也不过是存活之策而已,但是自己的内心此刻就如同刺挠一般难耐。

    他垂眸看着地下灰尘,虽是微小的一颗,却能侵入人的五脏六腑之内,也算是有长处。

    “没错,小王将她爱着护着,而我,恐怕已经成了恶人。”

    势头之下,他虽看不得他人动她一分一毫,可是除了在这里内心酸涩一番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接下来的第一步,该如何走?

    是杀人,还是救人?

    他闭上了眼,轻微的叹息。

    “如果你同我一样做出了选择,就只顾着往前走,现下最不能有的,就是动摇。”

    夏亦瑶戴上了帽子,然后转身大步走进了雨里,雨没有变大,甚至小了好些,她走的远了,走的是屋檐之上,黑影渐渐消失。

    楚誉看着地上的湿痕,还有着轻微的印子,细看能够看得清晰。

    他杯中的茶还没有喝完,就进了屋里。

    他想着,什么动摇。

雨止

    那日见了夏亦瑶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也听了她的话,老老实实待着,行事也比较小心,不敢出什么差错,只不过这两日有些雨,屋子内又闷,就只能在院子中的亭子里同隐青纪淮说说话。

    但是我终是不明,夏亦瑶说的楚誉出来了,是真是假,我毕竟是在内院之中,身边的女婢士卒对着些事也都一概不知,自然无从打听论证。

    “王爷足智多谋,一定是有计策的,既然王爷能顺利从地牢内出来,想来接下来的路,他也都考虑到了,王妃不要太担心。”

    这日子里没什么事,我就把服侍的女婢都撤了,所以院子里没有旁人,隐青才唤我王妃的。

    我倒是希望,他定是想到了什么两全齐美的好计策,可是我终是想着去见他一面,同他说清楚话,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他身边如今有一个夏亦瑶,她那么好的身手,在这夏宫之内又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自己可能在他眼里,已经有些分外碍事了吧。

    我让隐青去屋内给我热一壶酒,最近这天气多变,前两日雨时还闷着呢,昨个夜里突然就降温了,一下冷了许多,夜里我差点就着了凉,还好我是练功之人身子不至于那么差,这才熬住了。

    隐青进屋后,纪淮依旧一言不发的,只顾着低头,他这个人心事多,愁绪也多,而且还不喜欢与人开口谈心,我见他衣袖往上翻起,露出了骨骼清晰的手腕后,怕他冷着,便好心着用手想替他往下拉拉。

    这不拉还好,一拉他竟然瞬间收手,还坐的与我更远了,眼神之间,还多了几分慌张。

    “我替你拉着袖子,是怕你凉了。”

    这人还真不识好歹,相识的日子也不算少了,怎么关心一下倒还这般躲着我,我又不是夏氏贼人,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可是说到这夏氏,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他纪淮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内心难免会变得更加封锁警惕,他定不是不愿意同我说话的,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同我说话亲近罢了。

    “谢绝关心。”

    他冷冷的语气还真堪比这骤降的雨露,他侧着脸,紧闭着唇,没什么表情,冷淡如冰的男子,还真就激起了我似火的热情。

    我搬着凳子就与他坐近了些,他双眼瞧着我此举,然后又快速的移了位置,瞧他移位置我也移位置,最终就这样慢慢移着,我差一点将他挤到了雨里去,还好我手快,拉住了他,还起身直直的将他按回了位置上。

    “有什么好躲的,我冷,想着靠你近些取个暖,怎么你偏偏这般小气。”

    等他身子好好坐正了之后,我才起鼓囊囊的回了原位,不知为何,我总想着试试让他打开心扉,不要再这样一个人藏着掖着,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好人也变成傻子了,心事在心里积多了却不找人倾诉,是会得病的。

    他才一个小伙子,怎么老是这般麻木。

    “冷便多穿些。”

    他手握的紧紧的搭在桌上,白皙之间还能看见一根根青筋紫脉,手关节处也棱骨突起,着实有些瘦弱。

    他这般说着,但是也没有再动了,而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亭外的雨,想着应该是要歇了。

    “纪淮,我救你时,就觉得你不是坏人,相处之后,感觉你虽然话不多,而且有些冷淡,但是我倒也把你当成是我身边亲近的人,现在我们也算得上知己知彼了,所以你不用躲我,心里有什么事,也不要总是忍着瞒着,多同我说说吧。”

    我满怀真情地目光,可他却依旧侧着脸视而不见,好像耳朵也闭起来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表示。

    我眼珠一转,突然做作般的抚了抚后背。

    “诶呦,这天变就是如此哈,受的伤可容易犯疼呢,你说我当初拼死挨那一飞刀是为了什么呀,差点丢了小命不说,救的人还是一个木头桩子,啧啧。”

    我紧皱着眉,有些艰难的伸手去揉着我背后的伤口处,其实早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是留了一块疤,但我们羌勒女子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

    我也偷眼瞧了他,见他稍稍撇了我一眼,然后才正了脸回来。

    “若你哪日遇险,我定以命相抵,死也无畏。”

    他此时的眼睛,才正正的看了我,眼神之中的刚毅倒与他这身锦服装扮有些许不合。

    我微微笑了,可能也是因为这雨将要停了,心情不自觉美了些。

    “你们做死士的,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生啊死啊的,在这人间走一遭,定是要求活着才对,你还这么年轻,好好的走下去,未来一定一片明媚。”

    我说时,把手伸出了亭外,一边看着,一边感受着细小的雨滴,冷冷的落在掌心之间,有些痒痒的。

    殊不知,身旁的人看着看着,差点迷了。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也知道她功夫极好,性格义气,最重要的是为人心善,可是她现下也身处复杂险境之中,心中也足够繁杂了,自己怎么可能还把自己心中的那些糟心之事说与她听呢。

    自己的苦事抱负,自己担着就是。

    可纪淮没想到她现下的心里也难受着,却还在这里开导自己。

    这样的女子,他此生遇见了,倒也算有运气的。

    “对了,你饮酒吗,等下定要同我…”

    多喝几杯。

    四字还未说出,只是转了头,然后便瞧见纪淮竟然正直勾勾的看着我,他从未这样看过我,而我也没有同他的脸靠的这么近,应该是我刚才回头太猛了,但我也就这般与他相视了好一会儿,想着应该是我们两人一时都愣住了,所以不知该说些什么话,但是此时,我却瞧他瞧得格外真切。

    他眼睛就像夜晚碧潭的湖水一般,藏着万千星辉,剑眉灰长,鼻梁高挺,薄唇是桃花般的淡粉,睫毛似羽,随着眨眼而上下扫动。

    我虽然早就知晓了纪淮是好看的男子,可今日这样细细的看,还真是头一回。

    “王妃,酒暖好了。”

    听得隐青的一声,我才与他双双收了眼神,纪淮见酒来了,赶紧就倒了满满一杯,咽了下去,竟也忘了自己其实不胜酒力,一杯后就已经红了脸颊。

    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一位女子。

    看她灵动的双眸,柳叶般的弯眉,白嫩的脸颊以及…

    他心里面实在是慌了,喝了一口酒下去,竟然丝毫没有缓和,心跳的也异常的快了。

    可我虽见他好看,但是此举我倒也没什么波动,毕竟我也是有夫之妇,除了楚誉,其他男子再好看,也不过就看看。

    我端起了酒杯,然后拍了他的肩膀,他一愣,而我只是微笑。

    “喝酒。”

    这酒特别的暖和,所以这雨再冷,我也并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了。

    我细细品尝着,看着雨停了,乌云渐渐的散了,从云里,慢慢的渗出一道光来。

闲言

    这日子里,瞧着天晴了,我的心也就不自觉的向外了,毕竟被这两日的阴雨困在院子里着实觉得闷,想着出去走走,散散心,心中也能轻松一些。

    自来时,晚间我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刚开始是觉得这屋外的夏蝉叫的有些鸣耳了,后来又是瓢泼大雨低落在窗棂上,屋檐上,哗哗的响,比那些晚间醒着的叫唤虫子还要吵人。

    其实若是心里静了,这外面再吵再闹,累了的人也总是能讨个好觉睡的,可是我终究是心里慌了,所以才夜不能寐,虽然说当下的种种形势也算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也稳定了不少,可是我总是觉得在这夏宫中呆着很不安心,再加上最迟个把月后就要同夏兖各槡大婚了,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呢?

    说着出去散散心,也不过是想着打探打探消息。

    得知楚誉从地牢中出来后,我心中的担忧也没有减少半分,他没有来寻我,但说不准同我也有什么话,不过我终日呆在院子里他不好传言来罢了,那我便出去瞧瞧吧,鸟雀离了笼,还怕听不到一点风声?

    本来说好了让隐青和纪淮两人替我守着院子,我一个人同女婢出去走走很快便回来,可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的都说不放心,硬是要同我一起,想罢我也就没有拦着了,万一这次出去遇到个什么事,他们二人在我确实也要放心不少。

    走到道上,只见有些屋檐拐角处还积着一些雨水,其余的大路倒是干了不少了,感觉这雨后夏宫里的空气也比之前干净的多,前几日还不时能看见外面吹进来的一些黄沙,但是今日天大好,抬眼之间也都纯净的很。

    夏兖各槡今日还派人来传话,说是午膳过后再来看我,晨间时分得夏王指令得在大殿中议事,我想着既然是有重事商议,那么必定与楚誉有关,前两日楚誉才被放出来,原由我尚且不知,但是此事定是现下夏宫内部最急急注意着的心尖事。

    “这夏宫之内,也没个花草的,真是压抑。”

    隐青不过无聊生疑,却看见纪淮板了脸,看着四处的瓦阁高墙,小声的接话道。

    “传闻夏兖满吉先夫人最喜花草,那时他们的府宅之中全都是些奇花异草,开的芬芳,花香十里飘扬,但是自从他的先夫人离世之后,他便见不得这些花木,下面的仆人也就不怎么敢种养了。”

    纪淮从前在蒙氏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兄弟就喜欢在外打听些事回来说,上到西北王室贵族,下到街角摊贩拌嘴,日夜里没事就总是说个不停,所以自己自然也就听得多了。

    而我想着,这夏兖满吉的先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为什么会早逝?我只知道夏兖各槡提到他的生母时,眼中泛溢的除了思念还有不甘。

    这夏王唯一的女人,是否见过他年少最纯洁壮志的一面呢?

    都说夏王是最为无情之人,但他们之间的故事也都没人知晓,好像就随着他先夫人一起入了土一般,世上再没有流传。

    “想来,他的先夫人是个柔情女子。”

    我不免感叹,只觉得女子爱花草至此,内心也一定容易为花草所感,花开花谢何有尽头,她看着她的那些花凋谢之时,也一定为它们感觉到惋惜吧。

    走着走着,出了小道,不知不觉竟然就走到了夏宫大殿旁,看着这巨大的宫阁,我只觉得我们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可是就是我们这样小的人,一砖一瓦,建起了这样的恢宏殿宇。

    大海亦是有了无数河流汇入才能无穷无尽,大树亦是有了无数的枝干交叉才有了遮日之影,我们虽小,但是力量且大。

    远远看着大殿高阶之上有两个侍从端着香炉走下,两人行走之间,竟听得他们貌似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还未等我起警惕之心,纪淮就一个转身将我拉到了一旁,然后避在了我的身前,隐青也在殿旁高墙后躲着。

    “躲什么?”

    虽说我不解,但也说得小声。

    我想着我如今名分上可是小王的正妻,出来散步被瞧见了又如何,而且那些下人见了我,也定是要行礼的,就算有些乱了规矩,说是没有传召不能进大殿吧,但我也只是在外围溜达,又有什么好躲得。

    “想听消息,就不能被发现,我们必须万无一失,小心翼翼,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就怕会有牵连。”

    纪淮刚轻声说完,便侧着耳细细去听了。

    这般想来,纪淮说的不无道理,现下我的身份暂且还没有人怀疑,若是将来被人知道我们在这里闲逛听到了什么闲话,以后搞不好要对我们起疑心的,只能躲着,就算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也烂在肚子里才好。

    那两个侍从声音说的有些小,但是细细的竟也能听到些话,其中一个一听就是这夏宫里呆久了的,一字一句都有腔有调的,另一位怕不是新来的,声音也要颤抖谨慎着些。

    “你可知晓,刚才那大殿中最前方站的两位公子是什么人?好像从没在夏宫见过,也不像是西北世家子弟。”

    “你有所不知啊,大殿中面生的那两位,就是当初后梁派来的暗伏之人,听说一位是后梁大将军,另一位是后梁的王爷,说是来投靠的,其实夏王早就看出来了两人的真正来意,所以派夏统领暗中给那后梁王爷下了噬月蛊,但你可别小瞧那后梁王爷,竟然在干旱数月之后还能为西北求得甘霖,虽说也算立功,可是后来因为不愿意交出后梁军令以示诚意,又有噬月蛊在身,一身武艺无法反抗,就都被压入地牢了。”

    “既然这样,今日怎么能在大殿上相见?”

    “听说啊,这二人在地牢之中无论是什么样的刑法,都不愿意屈服,关了有一个月,但就在前两日晚间,那后梁王爷终是抵不住了,并且再过一日就是月中,噬月蛊发作那是全身溃烂而亡啊,最终还不是因为怕死,还是不认清了时局觉得夏氏才是正道,所以就屈打成招了,军令也交了,特别是那位后梁的将军,还自愿服下了噬月蛊以表衷心,今日大殿上,夏王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们二人封为夏氏臣子,看来如今得了这两位猛将,以后夏王定能独霸天下了。”

值了

    他们两个侍从走远了,闲话也就走的远了。

    烈阳之下,我站在高墙后的阴凉里,只觉得方才好像是眼睛里面吹进了些沙子,难受的很。

    我手放到了腰间,恰是想紧紧握住什么,但是却发现腰间空空,我这才想起我出来的时候将弯刀放下了。

    阴凉是避不了一辈子的,随着太阳爬的越高,阳光就撒在了脸上,身子也就漏在了光里,可是脸颊被晒的太热了,就总是想用什么挡着。

    我倒真是想像在京昭城内听说书的一样,反正知道不是真事,有了点情绪不过就是听得入戏罢了,可是现下我却没有办法调节我的情绪,并且也没有办法骗我自己,这不过就是闲话,编故事一般的东西。

    我站在原地,只感觉心像在敲鼓一般,一阵又一阵,觉得胸前难受,走不动步子。

    我听得太明白了,其实刚刚听到了一半,我就在劝自己,到底要不要听得这么明白,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耳朵,还伤了自己的心。

    我脑中突然想起了地牢内他的表情语气,他说的那句。

    “什么厚德声明,其实都不重要,若是我交出军令,便能幸免于难,那时,我便不再像后梁誉王一般,听人差遣,窝囊一世。”

    我当时只当他是说了胡话,后来也想着他就是为了气我,所以才口出此言,可是却没有料想到…没有料想到他竟然真做了这样叛国贼子之事!

    他本说他变了,我还不信,我还觉得他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拖延的方法,所以才从地牢中脱离出来了。

    可是,这脱身之法就是屈打成招,认贼为王吗!

    他是后梁的王爷,在我的心里,他忠君爱国,心系天下,他是我心目中最忠杰之人,我想着他再如何也绝对不会交出军令,就算是历经千万磨难,就算是死,他也绝对不会屈服。

    可是他还是做了。

    他有没有想过,军令一交,若是西北起兵,后梁只能是必输无疑,还有我羌勒的子民,就更会受到牵连,到时候这天下,就会变成他夏兖满吉的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要遭受他的摧残,日子里只会变得黑暗,永不见天日。

    我真的好想冲进殿内去问他,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问他是不是此举有什么隐情,问他是不是一时被什么蛊毒迷了心窍。

    可是我忍着泪,忍着步子。

    “王爷一定…一定有自己的盘算和苦衷,我跟随王爷这么多年,自然最是知道王爷是忠心爱民的人,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所以一定是有隐情的。”

    我想着隐青说的这句话,他自己确切的把握有多少?

    若是真的一点也不怀疑,为何他说时言语动作都尽显焦虑不安,为何他没有就站在那里十分坚定不移的告诉我楚誉此举定是有苦衷的。

    我是最愿意相信他的人。

    我本不该怀疑他,可是现下,我却无法不怀疑他。

    “隐青,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宁可被打死也绝不交出军令做叛国小人,还是选择心里盘算着什么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然后交出军令,装作屈打成招?”

    我红着眼问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慌了,心也慌了。

    想了半天,他对着太阳,道出了一句话。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是啊,我作为羌勒的公主,就算是拼死,也一定会保卫羌勒人民,我作为后梁的王妃,就算是牺牲,我也一定不会成为叛国罪人。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真正的忠贞爱国之人,又怎么会冒着个险。

    “隐青,你都能做出的选择,他后梁誉王,却做不得。”

    我和纪淮同时看向城门上高高飘起的夏氏大旗,若是有一日,这张旗子插遍了四方,也一定会是自己的一份罪过。

    走错了路,若是再继续走下去,只会粉身碎骨,所以一定要及时止步,转身掉头,回到岔路口站定。

    此时大殿的宏门突然开启,一时之间,众多夏氏王族贵臣走出,每一个人的脸上,好像都写着夏氏独尊一般的意向,这样的一批人,走在阳光下,还不是要扬起袖子遮挡烈日?

    “王爷…”

    听得隐青的一声,我怔了。

    我不过腿麻多逗留了一会儿,所以还是在高墙之后一眼看见了那个人。

    他身着夏氏臣子之衣,头戴金冠,一步一行之间与往常皆无异样,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更显俊美,并且已经看不清什么伤痕,眉目依旧深邃,气色也红润不少,但是他笑着与夏氏之人拱手交谈的样子,不免让我心中颤动。

    他行进的气质,卓然与常人。

    一步一步跨下长阶,衣摆随风飘扬,高挑的身形在众人之间着实出众。

    不过,就是瘦了好些。

    而此时与他并肩的魏询,也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看着,觉得眼睛很是酸涩。

    他是我的楚誉,但是现在,我就在离他这般近的地方,可却感觉我与他相隔甚远,我想着,应该是我们两人的心,相隔了千里吧。

    他腰间没有了我的腰带,也没有了我的青玉。

    他说,以前的那个楚誉,已经死了。

    毕竟遗书都备了。

    我不免的轻笑了一声,然后收回了目光,转身看了一眼隐青。

    “我们回吧。”

    他看不见我,我便也当做看不见他,回吧。

    楚誉下了高阶,拜别了几位恭祝自己得了臣位的夏氏世族,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烈阳。

    他这每一步,走的都太过艰难了。

    “楚誉,这下,我们可真的成了后梁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了。”

    魏询虽是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是从心底里来说,并不是玩笑话。

    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什么名声,也不想能够流芳千古被后人传唱,他只想着报仇雪恨,这辈子就无憾了。

    但是他不芥蒂的,是楚誉芥蒂的。

    “乱臣贼子不过一个人担个罪名,而国破家亡却是无数人的灾患,值了。”

    楚誉笑着说的时候,转了头。

    他突然看到大殿旁的高墙处,有几个离去的身影,啥霎时间,宛如无数细针刺脑,扎的他麻木。

    他真真切切的认清了,走的最快的身影。

    发如柳丝,还因为这暖风而飘扬着。

    他一时就僵了笑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足以难受到心底里。

如若

    回到院子里之后,隐青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王爷此举,定是有什么难处。

    他还说楚誉心中肯定是有着仔细的盘算的,他绝对不会做叛国之事。

    我停下来冷静了好久,才劝解自己心里好受了些许。

    女婢给我端上来了一碗参茶,说是前几日都是阴雨,空气中又寒,怕我不知不觉的受了凉,所以夏兖各槡便托人送了上好的人参来,说是这样的时节多喝些参茶对女子身体最有利,我干干净净的喝了,也觉得这心里胃里都舒服了好多。

    午膳是在屋子里用的,不知怎的,今日桌子上竟然多了些肉食,特别是那大块的羊肉骨头,闻着十分的香,除了什么鸡鸭鱼呀的,最后还上了一大碗的热奶。

    我记得这几日在夏氏里的饭食,都是一些平常菜,虽说佳肴美味不少,但终是不合我的胃口,所以我每餐吃的都不多,还瘦了好些,可没想到今日饭桌上既然来了这么多我爱吃的。

    听我那贴身的女婢说,这夏兖各槡自从知晓了我是羌勒子民之后,便想尽了一切办法托人从羌勒进了些羊肉鲜奶,这些都是今日刚到的,他立刻就命厨房做了,只不过路上经了两天的雨,有些羊肉鲜奶运来时已不能要了,不过今日是挑了最好的下锅的。

    我听了,难免惊吓。

    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细心的待我好。

    我吃着,虽然感觉这羊肉味道同羌勒的比有些不同,但是我心里也已经很满足了,那鲜奶的口味也是极好的,吃着喝着,我就有些想家了。

    想着以前在大草原上追着牛羊奔跑的那个公主,无忧无虑的,尽展笑颜的模样,心中就难免有些苦涩的滋味涌起。

    可我表面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还奋力往隐青和纪淮的碗里夹菜。

    “这鲜奶倒还真有几分羌勒的味道,隐青你快尝尝,对了,这羊肉的滋味也是极好的,记得我之前在羌勒的时候经常吃呢,纪淮你也多吃点,看你这身板这么瘦,一定要多补一补。”

    我强忍着内心的情绪,然后埋头吃的认真。

    纪淮看着碗里多出的几块羊肉,再看了看装作平静一心吃饭的我,最终还是动了筷子,夹起羊肉往嘴里送了。

    “这小王对你,也算是用心。”

    纪淮口中这样说着,可是眼神却是暗的。

    他身上的伤虽说修养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没有好的彻底,功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现在他只能每日等着,等到自己重新焕发的那一日,再做决断。

    饭后,我招呼他们两个人回房歇着了,说我想一个人静静,其实也是因为夏兖各槡说了午后要过来,他们两人也不好在场。

    他们二人面子上是我的亲哥哥,所以被安排与我住同一个院子,不过这院子很大,他们住在侧面的厢房里,与我住的地方和前院都离得远,所以一般的事都惊扰不到他们。

    午后的阳光,却不如之前烈了,空中的白云多了起来,一游一荡的就容易把阳光给遮了,我就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的屋檐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在石地上还照出了一道清晰的分解线,一头是热烈的阳光,一头是阴暗的灰云。

    等到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时,我才从一幕幕的愁虑中缓过神来,看着来人,穿着深蓝的锦衣,熟悉的眉宇间透露着一种悠然之气,他带着笑意大步走进,我见了也笑着逢迎。

    起身行礼之际,他上来扶了我,不让我弯腰。

    我陪着他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接过就大口喝了,应该是来得急,见他额间还有些许汗渍呢。

    我看着他,感觉今日与往常比倒像是有些什么不同了,记得他以前脸上略微有些胡渍,而且喜欢编发,虽说长的俊秀,但是叫人看着也觉得有些壮汉般的粗糙,可是今日他脸上光滑干净,头发也理的更顺了些,竟然也有点南方公子之气了。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这样问我,我竟也没有特意的回避,反倒是把他看的更细了,然后不自觉的弯了嘴角说到。

    “我觉得小王才貌双绝,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

    他瞧着我的眼睛,瞧得更深了,随后他上前拉了我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心中,我一时低眸,不知该看向哪里。

    他这样温和的人,为何被世人传的那般如虎如狼?

    都说流言不可信,更不能以貌取人,遇到了夏兖各槡之后我才明白,他所有的强大凶悍,都是因为他从小被他父亲所要求,所以他不得不强大,不得不按照夏王的要求走每一步,在这里没有人在意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世人只在意他位高权重,女子只在意他品貌非凡,而他此生却只能成为夏王想要他成为的那个样子,不能由己。

    “阿锦,如若我不是这夏氏的小王,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毫无权势荣耀,你也会喜欢我么?”

    他温热的眼神,我不看他也能感受得到。

    他一定是太缺乏关爱了,他一定是害怕了身边的勾心斗角,所以他只求能与他共度一生的,是个真心爱他的人。

    可是,我却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这一刻,我突然愧疚于继续欺骗他,而是想着挽救他。

    我想的挽救,是把他从无尽的黑暗当中救出来,把他从重重的压抑下救出来,把他从深深的罪孽中救出来,让他逃离这一切他讨厌的,让他成为那个最好的自己。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若,不论如何你都是这夏氏的小王,永远不会改变。”

    我端起了茶杯,细细抿了一口,只觉得口中香甜。

    这时云又来了,把太阳遮的死死的,露不出一道光来,抬眼便能看到的屋檐上,也暗暗的,石路上的那道分界线,也看不见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如果,做过的事情就像流水一般过去了,永远追赶不回的。

    他听后却出乎意料的笑了,没有不满,也没有疑虑的笑了,笑的真心。

    “你说得对,这个世上,没有如若,只有结果。”

    他说时也朝我的目光方向看去,看着那个阴阴的屋檐。

    可是我在想,如果他真的不是夏氏的小王,没有这样的权势地位,富贵荣华。

    他应该,会过的更快乐吧。

遮日

    夏兖各槡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

    他另一只手端起茶盏缓缓地喝着茶,然后轻声细语的同我说话,我也没见过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选妻那天我第一眼瞧他,看他毫不拘束坐在阶梯上的模样,听着他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他一定也是个同夏王一样的狠角色。

    可是他那晚扶着喝醉酒的我,同我聊天,一举一动都彻底颠覆了我对他所有的不好印象,接触这么多天以来,我只觉得如果他没有遇到有目的才进夏宫的我,而是遇到的一个他喜欢,也真心实意爱他的女子,那么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吧。

    我十分相信,天下还是有其他女侠的。

    “瞧你这几日在夏宫待的着实发闷,想着哪日狩猎之时,带你出去逛逛,透透气。”

    他之前同我说的夏宫和大婚的琐事,我都没有细听,可是听到他说要带我出去的时候,我一下就来了兴趣。

    这夏宫之中还真的是太闷人了,虽说我住的这院子很大,从前至后也有不少值得细细观赏的小玩意儿,但是我就是觉得十分无趣,若是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着,我觉得我一定会闷出病来,再加上近日烦心事累积的多,心中也有些受不住了,正好出门透透气,散散心事。

    我的那把弯刀,我都好几天没有使了。

    “那自是好的呀,我们羌勒女子其他的不说,就骑马狩猎最是在行,到时候小王殿下可不要输给我一个女子才好。”

    夏兖各槡听罢倒也敞开胸怀的笑了,然后还轻轻的敲了我的额头。

    这一触碰,我心底一怔,脑海中突然闪现之前在后梁的时候,我每每闯祸受伤,楚誉拿我没有办法之时,就会轻轻的敲我的额头,然后微微的笑着,还教训我下次再也不准做那些争抢出头的事。

    那时心中激烈的暖意,到了如今,却是无尽的酸楚。

    “好,到时候你我好好比一场,看谁狩猎最多,我可不会故意让你。”

    夏兖各槡不是爱喝茶的人,可是今日喝了好些,他只觉得在她的面前,自己不论什么都觉得十分的惬意开心,不需装着样子,也不需想着说话。

    只有这种时候,他觉得心中无比的轻松。

    我赶紧放下了那一段突然蹦出来的记忆,然后微笑着,生怕被他发觉。

    “对了,今日晚上父亲设宴,说要你与我同去,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他说时松了我的手,原因是看见了一只偌大的毒蜂在我周边盘旋,本来我还没有在意,不过见他这么一挥我才确实注意到耳边嗡嗡的响,就在他一掌要把那毒蜂拍死之际,我拉了他的衣袖。

    “放了它吧。”

    叫我透亮的眼神,他才缓缓收手。

    其实我不是一个多么善意之人,若是那毒蜂方才伤了我,我一定会狠狠拍了下去,不待他人出手就要了它的命,可是它没有,那毒蜂不过是在我身边飞着,若是就这样将它拍死了,那我还真成了不义之人了。

    我一直做事都是这般,你若不惹我,我尚且能存一份善心,可是若你惹了我,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要讨一个公道。

    夏兖各槡收回手后,也没有再牵我了。

    他只是静静坐着,看着我,觉得有趣。

    “今夜的晚膳,刘姑娘也去吧。”

    殊不知我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倒让夏兖各槡变了脸色,而我也看的真切。

    “嗯。”

    他轻声应着,然后又喝了茶,我想着他这么多杯下肚,难道腹中不难受吗。

    “那这些日子,殿下可去刘姑娘那里瞧过一眼?”

    我知道他不愿意听这样的话,也不想同我交谈这样的事情,而我自然也是对那刘奚宁也没什么好感,可是我能明确知晓的,是那刘奚宁最起码是真心跟着他的,别人无偿的真心,是一辈子都难求取得来的。

    他躲了我的眼神,说了一句。

    “没有。”

    “殿下可不能这样偏心,若是被西北百姓知晓了,不利于你的声誉,也不利于夏氏,想着她也是真心想要嫁给殿下的,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冷落了她。”

    我知那毒蜂还没有离去,在较远的地方还嗡嗡不停,可是这里也没有什么花草,难道是我身上的香粉惹来了?

    夏兖各槡眉头一横,目光冷了些。

    “你知道我不是真心娶她。”

    “可是你还是要娶她呀,一个女子,若是一生都遭受冷漠,那她的心至死都会是凄凉的,你作为她将来的夫君,就算本意无情,也是你也得让她的心热着。”

    我说这些话,不过就是想掩埋我的罪过。

    若是之后他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发现了我的目的,回头之后,看见还有刘奚宁在陪着他,也不至于痛心疾首。

    而夏兖各槡此时,却是读懂了。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想起了那一夜,母亲冰冷的鲜血。

    他的母亲至死,心都是凄凉的。

    他心底一直隐隐的憎恶他的父亲,他想着母亲那般炙热的情感,却被他父亲亲手击碎,想到这里他就难受万分,那么自己就更不能成为他父亲那般的人。

    “阿锦,你的心是善的,我却不是。”

    他轻轻的摇头,语气低沉。

    我知道他是听明白了,只不过一时无法直接站起来同我说,我定会好好对她的,你放心。

    我看壶里没剩多少茶水了,一并全倒给了他。

    “殿下是不是,我看的清楚。”

    我说的肯定,他听了转头看了我一眼,深深的一眼。

    “今日晚膳,我们三人一同吧。”

    我笑着看他喝下了那杯茶,然后随手擦了擦嘴角。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还转头朝我说了一句。

    “以后别叫我殿下,叫我各槡吧。”

    这世上,除了他的阿爹,他的母亲和阿姐,能唤他各槡的,没有其他人了。

    而他离开后去的地方,他好像一直都没有踏入过,是一个静雅的庭院,当他看到刘奚宁迎面的笑脸时,他竟然有那么一瞬想到了他的母亲。

    而我依旧坐在亭子里,叫女婢来填满了壶中的茶,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此时屋檐上又透了光,整个院子里明晃晃的,还有些刺眼睛。

    虽说石路上已经没有分界线了,但是看着天上遮日的云已经飘走了。

红黑

    夏兖各槡晚间来接我的时候,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他的侧室,刘氏的大小姐刘奚宁,另一个,是眉目紧凑,身着一身男装的黑衣女子。

    她同那些夏氏女杀手不同的是,从她的眼神中,我亦能看到一些情绪,虽说她此时面无表情,手里还拿着一把剑,有些硬气,但是看起来也算不上冷酷。

    我记得我见过她,就是进夏宫选妻的那日,她站在我们众人等候的院子外,紧紧的盯着我们每一个人,那时的眼神比现在的还要凶狠一些。

    其实我听我身边的女婢说过这个女子。

    平常在院子里闲来无事,我能打听的,都用闲聊说话的方式同我院子里的那几个女婢打听的真切,她们那几个也都是些管不住嘴的,赏她们一些果子茶饮之后就高兴的什么话都说得,只要是她们知道的,全都老实奉告了。

    她们说小王幼时就没了母亲和阿姐,所以一直都是冷淡性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再加上夏王对他要求严格,一天没个停歇,所以身边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夏王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训导的严厉了些,但是还是看不得他幼小的孩子每天这幅样子,所以就千挑万选了一些女婢,陪着他。

    在这其中有一位女婢,暗器功夫了得,与夏兖各槡谈天论地甚是投缘,所以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婢,也成为了小王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得力干将,这么多年,她唯一陪着小王的人。

    说来,她同小王的感情,比夏王同小王的感情,还要亲近些。

    她们说的这个女子,经常身着男装,拿着长剑,眉目清冷,名叫曼萝。

    我看她应该没错了。

    刘奚宁见了我那下巴都快翘上天去了,心里想着今日小王可是先去寻她然后才到我这里来的,一副高傲的模样还假装亲密的同我寒暄。

    既然她这般,那我也就假意的应了她几句。

    夏兖各槡说,夏王有意让我两个亲哥哥一同前去,本来我怕纪淮见了夏王心绪太乱了,容易红了眼,所以打算让他们称病就在院子里用膳,可是夏兖各槡一再的要求,实在无法推脱,就让他们二人也跟我们一同了。

    我特地关注了纪淮的眼睛,还好,是黑的。

    走的时候,夏兖各槡还有意牵着我,只不过当他的手刚触碰到我的手时,我便慌乱松开了,还同他离远了一大步,我赶紧侧眼看了一下一旁的刘奚宁,见她倒还假笑着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纪淮说的没错,现如今我们在这夏宫之中已经不能脱身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不惹祸事,好好活下来,但我若因为处处得宠招惹了这个刘奚宁,不仅传到了别人耳朵里不好听,甚至她还会想方设法的对付我,本来我就已经够乱了,真的没有办法再分身去同她啰嗦斗嘴。

    “我自己走得的。”

    我笑着同夏兖各槡解释,他也没有因我此举而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在他心目中想必是觉得我有些害羞了才如此的吧。

    夕阳虽美,不过却短暂。

    出门时还能看的清天边通红的一片落日余晖十分夺目,但是等走到了大殿之外时再看天际,太阳就已经完全落了,只留着一些细细的红丝印在云上,隐隐的月亮都已经藏在了云里,到了半空了。

    这大殿外的高阶,第一次走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的长,想着初来,一定是不习惯,再加上第一日太累,走的时候没了力气,但是这第二次,我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好走了,还是长的望不到边一般,走的我气喘吁吁。

    我竟然有一瞬后悔刚才没有牵着夏兖各槡了。

    我走的缓慢,也走的仔细,生怕出什么差错又被那刘奚宁跟上次一样计算,可是这次倒真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都还没叫喊叫累呢,那刘奚宁竟在我旁边一个不小心跌落了。

    她没有功夫,自然一失足,滑的有点远。

    我本以为夏兖各槡会像上次救我一样立刻去拉她,谁知在我眼前飞快晃走的影子竟然是曼萝。

    她一步便跨到了刘奚宁之后的台阶站定,在刘奚宁将要摔倒之前紧紧的扶住了她,只不过一个人向下的滑力还是有些大的,即便有曼萝撑着,但是那刘奚宁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紧的抓住了曼萝的手。

    应该是摔的有些疼了,她竟然哭了,哭的声音十分大,说句不好听的,就像那待宰的…

    肥羊。

    夏兖各槡这才上前替她查看,我也装势一般的走了下去,只留下隐青纪淮二人愣愣的站在上面看着这一出闹剧。

    那刘奚宁见夏兖各槡来了立刻松了曼萝的手,转头就去拉夏兖各槡,我也还假装的问了几句妹妹有没有事,是否那里受伤了的违心话。

    “小王,我应该是脚扭到了,好痛。”

    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般的模样,我真的是眼睛痛,不过这般牺牲自己只为了博取小王重视的行为,我还真是佩服,她也不怕没有人反应过来救她,然后一个跟头就这样栽下去摔死。

    而我见状也故意帮衬着她说了话。

    “小王殿下,妹妹应该是伤了脚腕,走不得这阶梯了,我看,要不还是您牵扶着她走吧。”

    我知道这刘奚宁就是这样的心思,不过她再怎么跟夏兖各槡耍花招,那也不关我的事,只要不是挡了我的路,我也就没必要拆穿她,甚至还有可能推她一把。

    夏兖各槡看着紧紧拉着他手臂的刘奚宁,又看了看我,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说话。

    “要不我背你吧。”

    曼萝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上前准备背起刘奚宁,我看到夏兖各槡像是得救一般一丝欣喜的眼神。

    “我不要你背,你一个柔弱的女子,万一我们后来都栽下去了怎么办,小王,还是你扶我吧。”

    刘奚宁说完还揉着自己的脚抽泣起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曼萝之所以能跟在夏兖各槡身边这么久,也太会见机行事了,况且身手还这么好,忠心不二,着实难得。

    “刘姑娘不必担心,我习武数十年,一定不会让你再栽跟头的。”

    我此时看着这样一副场面,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我也知道我插不上什么话,只知道那刘奚宁听了气的脸都红了,就是紧紧拉着夏兖各槡的手不放。

    “罢了,还是我扶吧。”

    听夏兖各槡这句话后,那刘奚宁瞬间就亮了眼睛,然后还不忘假装疼痛的抽泣了一两声,当她被夏兖各槡轻轻的扶起后,那满眼的得意都就差这两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我一直关注着曼萝的神情,她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神里的东西,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都说动了情的女子,就像一个傻子。

    心里流着泪的时候,表面还是笑着的。

    最后我也没有再往前站,而是同隐青纪淮走在一起。

    见我走的有些吃力,纪淮竟然轻轻扶了我。

    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走的镇定,面无表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依旧是黑的。

辅相

    第二次进入这磅礴的大殿之内,我的内心应该是没有什么起伏的,早就看过了的气派和华贵,惊吓也不过就是在一时罢了。

    可是当我踏入大殿的正门之时,我的内心还是激起了千层波澜,不是因为我看到了这殿内的奢华而再次震撼,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人。

    他没有看我,而是和颜悦色的同高座之上的夏王相谈甚欢,他还是穿的一身白衣,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头戴金冠,高高束起的黑发恰似比女子的还要柔顺,一双黑眸细长深邃,剑眉星目,举止投足温文尔雅。

    可是这样看他,我却感觉多了一丝的陌生。

    坐在他身旁的魏询,今日没有再穿他的那身盔甲,而是同楚誉差不多的深色华服,他见了我,手中的刚刚拿起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我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隐青也愣了,但是他还是不忘偷偷碰了碰我的背,然后提示我继续往前走,提示我如今一步也不能停下。

    没错,在这种时刻,眼神要正,一步也不能停下。

    就在我缓缓地向前走着,走的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终于转过了头,我虽然目视前方,但是余光仍然能看见他也正在看着我,可是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的变动,依旧眼角含笑。

    我们上前行了礼,入座了他们的正对面。

    同之前一样,我与刘奚宁分别坐在了小王的旁侧,隐青和纪淮则在我们身后的一桌,而曼萝站着,低着头。

    我始终不敢再胡乱归置眼神,我的手在桌子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的抓住了衣角,然后闻着桌面酒的香气,一直在心底里劝自己要冷静。

    今日高位上的夏王貌似情绪高涨,从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便是笑脸相迎,我倒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应该是得到我们后梁的军令之后,喜形于色了吧。

    哼,也真是可笑。

    我心底里嘲讽着楚誉屈打成招,交了军令不说,还对着夏王笑脸逢迎,但是仔细想一想,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除了假意的话语,在这夏氏之中,夏王面前,我又敢真正的同他叫嚣,同他抵抗吗?

    我不敢。

    我想着,然后不加思考的竟就这般的拿起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夏兖各槡见状立刻上前夺过了我手中的酒壶,还轻声叫我慢点喝,顿时之间我突然注意到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包括楚誉和魏询。

    “哈哈哈,二位见笑了,这位喝酒如此英勇的姑娘,便是我儿的正妻,另一位是我儿的侧妻,他们不日便将完婚,到时候,二位还能喝到我儿喜酒呢。”

    夏兖满吉的笑,让楚誉觉得心中难言的酸涩。

    就好像从心底里突然大范围的渗出一阵又一阵的苦涩来,然后瞬间就侵入了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那汹涌的洪水一般,从上之下,无一幸免。

    但是他的表面,依旧毫无波涛。

    下一刻,我竟瞧见他笑了,然后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起了身,正对着我。

    “原来如此,那我们二位,便提前祝贺小王新婚之喜了。”

    楚誉的声音,就像一江寒水,突然侵入了我的耳朵里,绵延不绝。

    听到二位一词之后,魏询才有些慌乱的拿起了酒杯,起身与楚誉并肩,然后迎合般的笑了笑,同楚誉一口饮了下去。

    夏兖各槡起身朝二位谢礼之际,我只感觉我的心在往下降一般的难受,好像面对着万丈深渊,黑不见底,而我却一直在往下掉,不停的往下掉,身边全是疾风,我想要用力的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但是却无能为力一般,全身瘫软。

    我的耳边突然听到了刘奚宁细细的一句,应该是问夏兖各槡的。

    “这二位是?”

    我倒也想问问,这二位如今,是什么样的角色。

    夏兖各槡并没有同刘奚宁一般轻声细语的回答,而是毫不遮掩的大声道。

    “这二位是原先后梁的重臣,如今已经归顺我夏氏,今日刚封了辅相,我相信有了二位相助,夏氏一定能称霸天下。”

    辅相?

    我记得楚誉之前同我说过,在后梁朝廷之中,皇帝之下,臣子之上的最高官员才称之为相,现如今,他们二人因为交出了军令,既然就一步走到了这样高的位置。

    当真,可喜可贺啊。

    好像顷刻间,心中的那份忧愁都散了,只剩一些愤懑不平,我把内心所有的情绪都奋力压制了,然后倒了满满一杯酒,笑着起身。

    “这样说来,二位为夏氏效力,劳苦功高,我定要敬二位一杯。”

    我就这样看着楚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僵硬,我尽量表现的从容不迫的样子,而那刘奚宁见我此举,竟然以为我还是在同她比风头,所以也不甘落后的举起了酒杯,迎合着我的话。

    我盯着楚誉盯得紧,哪怕他的一个无比细微的神情我都不想错过,他能装作这番什么都不在乎的陌生模样,我自然也能做到,我们羌勒女子从来不会扭捏认输。

    这一次,是魏询先起得身,但是他没有看我,而是拿着杯子一饮而尽后就急忙坐下了,待他坐下之后,楚誉才缓缓起身,拂袖喝了酒。

    他看我的眼神,同看刘奚宁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因此他的目光,我避了。

    坐下之后,我便一心用膳,就想赶紧填饱肚子,这样饱饱的,身上暖和和的,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心里那么难受了。

    夏兖各槡应该是怕我这样一直往嘴里塞东西,可能会噎着,所以把我的酒收了,唤人上了茶,哄着我喝着,还一边替我拍了拍背。

    这一切的一切,楚誉看在眼里的时候,劝解自己不要过滤到心里,可是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心,难受的像是在火上熏着一般,只能用喝酒平定。

    他在地牢那么久,早就已经学会了精湛的演技,和精明的伪装,哪怕面对着再令皮肉疼痛的刑具,他也能让自己面不改色,可是方才在她的面前,自己竟然差一点就慌了,眼神就变了。

    他知道,自己在她的心里,恐怕早已经成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恶人。

    他本来奢望过她是懂自己的,能看穿的。

    可是这样的奢望,已经被自己毫不留情的碾碎了。

    正在殿内燥热的时候,上了一群舞姬,她们一个个曼妙的身姿,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五彩斑斓的舞服有些花眼。

    我突然想到了初到后梁的时候,在他的面前,我也跳过一支舞。

    那只舞叫做,锦美人。

比试

    虽然不喝酒,只是吃些热菜,但是身上依旧像被裹在了厚厚的锦被里,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那殿中的舞姬一个个都衣不蔽体,好像身上只穿着几片彩丝一般,我都害怕这舞衣在她们扭动之际会有一刻掉下来。

    真想不到这夏宫里的艺妓女子都这样不知羞耻,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有些替她们害臊。

    我们羌勒虽然女子热衷舞艺的尚多,但是最起码都知礼受教,若是要上台都会戴一副面纱,可不像这群女人。

    而我看对面的楚誉和魏询二人,竟然也都看的滋滋有味,我心中愤愤着刚想伸手去拿酒,才发现这酒先前已经被夏兖各槡唤人收下去了。

    如今我的眼神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若是看向了楚誉那一方,我也不会立刻把目光转了去,而是大大方方的就这样看他一眼,而他有时,竟然还会舒展着眉头,眼神越过那几个身姿妖娆的舞姬,对我笑笑。

    我此时才转过头去,心里莫名的怒气,不想再看他。

    而夏兖各槡坐在我的身边,好几次想同我说些话,但是都被那刘奚宁堵了去,一会儿挽着他的手臂说自己脚腕依旧隐痛,一会儿又拽着他的衣袖说自己好像酒吃多了,心里难受,弄的夏兖各槡差点就给了脸色。

    这顿晚宴,我吃的心里很不快活。

    我甚至想赶紧离开,回到我的院子里,然后坐在亭子中吹吹冷风,到了时刻就睡下。

    我太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我这般的想逃避,不过就是想逃避楚誉,他那般随和平静的模样,我承认,我装不过他。

    我真的害怕万一我没有控制情绪,在酒意的牵引下就这般爆发出来,那就坏了大事。

    夜色更黑了,恐怕外面有个什么飞鸟的掠过,也都已经看不清了。

    音乐声停,台上的舞姬们也都谢礼退下,走过我面前时,那身上重重的香味让我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

    就在我揉鼻子睁眼的时候,发现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我的耳边好像还听到了刘奚宁那嘲笑般的轻声,我这才发现我这几个喷嚏打的可真不是时候。

    “本王先前也去过羌勒,得知那里的女子舞艺也都是精巧的,阿锦姑娘不是羌勒来的么,可否上台表演一番,给我们助助兴?”

    夏王盛情难却,我听了后赶紧喝了一口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但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想去跳。

    我不想在这样的夏宫里,在楚誉的面前,跳舞。

    而我没有发觉的是,楚誉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动的突然,他收了嘴角的笑意,口中轻念了一遍。

    “阿锦。”

    原来她在这里,又叫阿锦了么。

    我缓了缓心气,然后起身回话。

    “禀夏王,我从小跟着阿爹练功,不熟悉舞艺,您让我跳舞,还不如让我上去打几个招式来的轻巧呢。”

    我本以为婉拒的话,可是自己一想,好像说的更错了。

    “那更好,我听闻阿锦姑娘武功高强,不如…让曼萝来陪你练几招吧。”

    看着夏王举起酒杯,一副看热闹期待的模样,我倒真的想推脱说我月事来了,可是我刚刚喝了好几杯冷酒,又如何解释的通。

    我还在犹豫之际,只见曼萝已经跨步走到了殿中央,拿起了长剑,同我示意。

    我转头有些求助般的看了一眼夏兖各槡,谁知他竟朝我点了点头,还满怀笑意的同我说了一句。

    “放心,曼萝不会伤你。”

    他说完我依旧在原地站的笔直,微微侧眼又瞧了我身后的纪淮和隐青,谁知他们二人低着头,根本就没有要帮我的意思,我正了身子,心中不知名的冒了火气。

    看来今天注定了万事都不合我心意,从早到晚,我这气就一直在心中憋着难受的很,那好,比试就比试,正好出出我心中的恼火。

    还好,这一次,我拿了我的弯刀。

    朝夏王行了礼后,我便大步上场。

    我心中只觉得还好不是那夏亦瑶同我比试,我知道她的身手,怕是跟楚誉魏询比也有个不相上下的,而面前这一位曼萝姑娘,虽说是夏兖各槡的贴身女婢,但我同她交手,应该不会输的太惨。

    而且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若是展示了我功夫太好,恐怕在这夏宫之中算不得是利己的好事。

    我们二人互相行了礼,记得之前在后梁王府中与隐青练功时,他常同我说,面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时,一开始并不能猛攻,而要以退为进,待她体力耗尽,再转守为攻,更能取胜,而我现在的目的并不是要取胜,拔得头筹,而是要败。

    弱一些自然是好的,最起码不会惹人注目,成为别人心中的刺。

    那么现在,便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先攻为敬。

    我飞快的拔出了我腰间的弯刀,一个健步飞跃而上,直直向曼萝刺去,我本以为她会躲得快,谁知她一手背后马步扎的极稳,然后长剑一挥一把就抵住了我手中的弯刀,对抗之际我才发现她力气内力竟然如此之大,我抵挡不住便后退了好几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连续的几个剑法朝我攻进,我拿着弯刀快速的抵御着,她剑速之快从四面而来,眼前划过的银光不断闪烁,耳边全都是冰刃交接之声,突然她一个发力长剑用力一挥,我为了避开原地附身旋转了一圈后,只见一簇黑丝飘扬在空中。

    她竟削了我的发。

    我眼睛一红,一个蹬地向上跃去,弯刀直下,刺往她的脖颈处,她一个仰身,其幅度竟与地面平齐,还好我刹的快不至于冲至刘奚宁的席面,只是看到了她因惊讶而放大瞳孔。

    我立刻转身,只见曼萝的长剑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我一个跪地滑倒了她的身后,然后她又极速刺来,我竟感觉她好像不是要与我比武,而是真真正正的打架,想要我的命。

    她招招出力极重,若不是我都顺势躲过,恐怕挨上一剑就是必死无疑。

    不过是比试,她为何这般拼命?

    虽说我是想输给她,但我也不能真的被她给杀死吧。

    可是我如今面对她的强攻却只能过招拆招,除了躲避没有丝毫反抗之机,就在我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握紧弯刀一个跨步向她刺去的时候,她竟然纵身跃起一脚踢了我的背,我往前酿锵了好几步,还好稳身站住,回头时,我却没有注意。

    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剑就那样在烛光下朝我滑来,即使我侧身躲避,却还是中了。

    我只觉得我的手臂紧的痛,还看到了飞扬而出的鲜血,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地上,留在了她的剑上。

    然后,我只听到了一声。

    “阿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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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介绍:
如你一般,
心底的事,从不外续。
如你一般,
坚韧,坚定,从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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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上了她,
历经种种,
最终共赴繁华。
他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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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不过一生而已。扶郎扶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郎扶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郎扶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