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我就这般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
我有些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何我们今日明明才第一次相见,只是初识之人,他就能够这般毫不避讳的将我拥在怀里,虽然名义上说我现在已经是他选中的妻子,但是毕竟还没有婚配,这样未免也有些过于招摇了,想着之前我同楚誉成亲之前,我连他碰都没碰一下,甚至成亲之后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圆的房。
我还不明白,为何我今日伤了他,还说出那般的话,他却依旧选了我。
这个男人,果真令人捉摸不透。
可是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羌勒突遇家变的女子,他也不至于故意这般做戏,更何况这屋内也没有别人,做戏又能做给谁看呢。
我不免的有些担忧,担忧我这样的做法,如果被楚誉知晓了,他会不会生气,想着我之前只是跟魏询出去喝了两次酒,隐青便说楚誉都与魏询拔刀相见了,而且那次我被袁术那小人所伤,他也拼尽全力的将袁术绳之以法,永无翻身之日。
而这次,我不仅仅是同其他男子喝酒比试那么简单了,而是,成亲。
可能这夏氏上下都会传小王大喜的事情,所以若是被楚誉知道了,他定会大怒。
可我亦是身不由己,除了这一个办法,我甚至连夏宫的大门都进不去,除了这一个办法,我也没有机会进到地牢救他。
距离大婚一定还有些时日,我要趁大婚之前,想办法进到地牢,之后不论生死,我也不悔了。
“小王…要不你先放开我,我怕碰到你的伤口了。”
我实在是被他捂的没有气力了,想着之前他的胸前还被我伤了一刀,现在恐怕伤口还没有愈合,我那一刀虽不重,但肯定也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能忍受到现在,看来也是个真汉子。
“无碍。”
谁知他非但没有松开我,反而将我抱的更紧了,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夏氏小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般,需要被人温暖着,拥护着,我想他这样的人,小时候也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我听说他的生母早已去世,夏王对他也是严加管教,所以一定很久很久,没有人这般抱过他了。
想着,我竟不自觉的抚了抚他的背。
谁知他此时却突然松了,他的身体,他的手臂,他的眼神,全部都松开了。
我赶紧好好的喘了一会儿气,我的发丝还散着,这般披着我倒觉得有些热了。
夏兖各槡的背后好像突然燃烧了起来一般,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就经常跟母亲和阿姐一起坐在沙丘之上看星星,母亲一边给自己讲故事,一边抚着自己的背,然后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霎时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随即他收回了思绪,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他在西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美的女子,当时她在西街散发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经深深的着迷了。
他一开始只是好奇那个少年,好奇那么好的腿脚功夫,好奇她手中的那把弯刀。
但是他不曾想到她竟然是个女子,她跃起的那一刻,好像身边有无数颗星星包围着她一般,强烈的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他那时就觉得,他心目中的那个女侠,阿姐想成为的那个女侠,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惊讶的是,在这样苍凉孤独的西北之内,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看中他人的生命。
其实自己也不是个心善之人,修建夏宫时,他的皮鞭下也死过不少百姓,但是他那一刻好像顿悟了,他好像明白了阿姐想成为女侠真正的意义。
那日以后,他的脑海中就一直在不停回放着那个身影,从未停歇,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所以心跳才会那么激烈,他小时候高烧之时,也没觉得身上这般烫过。
之后他才想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情吧。
他觉得这就是天意,她从天而降,毫无预兆。
今日他知道,她来参加选妻,不过是因为自己家道中落,无路可走,其实自己是有些恼火的,但是更多的是庆幸。
他不知道她突然拔刀伤自己是为何,可能是以为自己要将她处死所以才自卫吧,但是他知道她的速度之快,很符合一个女侠的标准。
他那时候就决定了,这辈子,他已经认定了这个女人。
至于那位刘氏大小姐刘奚宁,他知道她是隐藏身份偷偷前来的,早就有传闻刘氏千金对自己爱慕已久,可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他才真正知道这传闻的确真实可信。
他本不打算娶她,可是她是刘氏之女,父亲有暗令,将她留在夏宫,她可是一步好棋。
自己能如何呢?
不过是言听计从罢了。
也没什么,他夏兖各槡是有心的人,之后,他也会跟随着自己的心走。
不知为何,他此时才觉得,胸口的伤确实有些灼热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一直盯着我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受到,应该不是在想什么坏事。
他的眼睛还是有点干净的,我竟然感觉,他比夏宫中其余的那些人好很多,就是不知为什么纪淮非要让我这般小心他。
也许这夏宫就像墨水一般,就算添进去一滴清水,也依旧黑的不见其底。
“等会儿准备好了,我们一同去见父亲。”
他说到他父亲的时候,眼神有些逃离,虽然很细微的表情,但依旧被我捕捉到了,因为我看他看了很久,所以一点点的不同就能立刻察觉。
“见…夏王?”
“嗯。”
他点了头。
我说出口时才发现,我的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可能是因为知晓了夏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害怕吧。
也不能全说是害怕,还有一点憎恨。
若不是他,蒙氏不会灭亡,纪淮也就还有家。若不是他,后梁精兵就不会消失,楚誉和魏询也就不会前来西北自寻死路,更不会被关押在地牢中受尽酷刑。若不是他,西北的百姓应该会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至于妻离子散,死伤惨重。
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我到真的很好奇是多么大的能耐。
照理说,他应该同我阿爹年纪相仿,可是我阿爹一生都为了羌勒的子民而奋斗着,所有人都敬佩我阿爹,他是羌勒百姓心中的英雄。
但是夏兖满吉,是取之于民,害之于民。
上天也定不会让他苟活于世。
我现在心中的忧虑和害怕,消去了大半,只有了无尽的动力和斗争。
“好。”
我笑着回答他,表情更加自如。
伎俩
最终夏兖各槡在一旁候着,有婢女替我重新梳了发髻,西北的发饰同后梁的不同,我在后梁的时候若是要进宫,那么梳的发髻则是又高又重,头上还插满了珠钗宝石,整个头都有点被压着一般,低下了就很难再抬得起来。
但是这西北的女子多爱编发,头上很少有什么钗环之类的头饰,较多的是彩绳或者珠链,相对来说比较轻便,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一副装扮倒真的像是西北传统女子,别有一种感觉。
待我起身,我只看到夏兖各槡正直直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好像并非恶人,虽然世间都把他传的如狼如虎,但是我看着,就好像一切只是他的伪装,他真正的内心,很少有人知晓。
我记得馨乐曾经跟我说过,在宫里的人,一天就能换好几副面孔,在皇宫里面呆的久了,她就认不清每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越看上去柔弱的人,可能内心越是凶狠,越是看上去刚毅的人,可能内心越是脆弱,尧胥以前就说我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面上能耐的很,其实心底里特别容易受伤。
我一直就觉得,女子太柔弱,就会受人欺负,所以从小我就是那种只欺负别人,别人碰都碰我不得的性子,因此羌勒很多王族公子小姐都怕极了我。
可是他们都想不到,这般好强的我,有时也会因为想念阿娘,或者是功夫不到家被人嘲笑而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吧。
夏兖各槡带着我走时,是牵着我的手的。
其实同楚誉之外的男子这般亲近,我真的不习惯,也有些不舒服,但是我每每看到他的眼神,再想到我现下的目的和身份,就又变得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不论他是不是真心的想娶我,但是我总觉得是我欺骗了他,内心有些愧意。
他牵着我稳稳的走着,这时候再看这些高墙和楼宇,我竟也觉得没有之前那么高耸了,可能是因为他太高,在我身旁,所以就衬的这些城楼也不过如此了。
他牵得紧,我走的有些麻木。
去的路上路程不算太近,但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我从来没有走的这么仔细,这么小心。
“不必害怕,有我。”
他蓦地来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觉得我手心出汗多,所以认为我内心慌张吧。
我轻轻的点了头。
其实说到面见夏王,我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担忧了,只不过我对现下这番情景有些不太习惯,身边的人不是楚誉,我心中始终空空的,没有底。
毕竟,我还没有完全敞开心扉的相信他和接受他。
走到拐角处时,不料迎面而来的竟是那刘氏的大小姐,刘奚宁。
只见她的穿着打扮也完全变了个模样,身着深蓝色襦裙,眉眼之间皆是风情,可是她看我的表情,依旧是那副见了仇人似的模样,她盯了一眼我被小王牵着的手,然后不过一瞬,她就又切换了笑脸,对着夏兖各槡行了礼。
“奚宁拜见小王。”
她微红着脸,垂着眸,我一女子见了,也觉得她是一个倾城之貌,可是我见这小王的表情,好像对她并不是那么上心,此情此景,我看那刘奚宁好像有些眼红。
她能选上,我觉得是当之无愧的,无论是她的样貌,还是琴棋书画,应该都是上乘,而且她还是刘氏之女,所以夏氏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可是我却觉得,我与她的身份是不是弄混了,我不过一个普通羌勒女子,竟然成为了小王的正妻,而她,竟然只是侧室。
就同落相宜一般,她的心中如何能服气,我总觉得以后一定还会看她脸色,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我又不是真心实意来成亲的,也自然不想跟她抢什么就是了。
随后刘奚宁与我们同行,应该都是夏王召见,毕竟是小王选妻,夏氏所有人自然都是无比重视的。
绕过一条大道,就能看到我们进来的城门了,不过从夏宫里面看,完全没有在外面看的那般震撼,在这偌大的夏宫里,好像外界一切都微不足道,毫无可比性。
我们要去的,就是来时看到的那座大殿,此时的天已经有些黑了,不过黑云遮住了月色,显得一切都更加静谧和黑沉。
唯一的亮光,就是大殿内的烛火。
我们踏上了高高的台阶,至此,夏兖各槡都没有放开我的手,而刘奚宁就紧紧在我们身后跟着。
我从不曾想过,台阶也能建的这般高,走到这里我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可是抬头,那宫殿还是有好远好远。
就在我气喘吁吁之时,我的衣裙突然被人踩了一脚,我整个人立刻踩空向后倒去,速度之快,我自己都差点来不及反应,我看见了,看见了刘奚宁轻蔑的眼神和得意的笑脸,还好我是有些功力的,就在我即将要从高阶之上坠落下去的时候,我后脚重重的踏在了后面的台阶之上,然后我猛地一回身,稳稳站定。
这个刘奚宁,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想着加害我,要不是碍于身份,我一定上前就呼她一巴掌,绝不开玩笑的。
此时我看见夏兖各槡飞一般的冲下来,然后护住我的腰间,他的手臂围住我,可能是害怕我重力不稳再往后倒,而他这时眼睛里的惊恐和担忧,我全都看见了。
不像是装模作样的。
我轻轻朝着他笑了,然后用眼神示意他我没事。
刘奚宁见状这才表现出一副忧虑的神态,还提起裙摆就想着往下走。
“姐姐没事吧,怎么这般不小心。”
我朝她挥了手,示意她止步,我平生最看不得像她这般的做派,可是想着我非但没有摔倒,反而更引了小王的在意,她应该会更加不满吧。
这样的手段,还没有落相宜从前一半的高明,我都见怪不怪了。
夏兖各槡一路扶着我往上,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经过她身旁时我还刻意丢给了她一副笑脸,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妹妹不用担心,我会些功夫,这样的伤不了我。”
我转过头的时候都能想象的到她那幅气的双颊通红,怒目圆瞪的样子,可我穆黎书一直都是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踩在我的头上。
这是阿爹教我的道理。
我不过是从心。
原主
刘奚宁作为刘氏的大小姐,很早之前就已经对夏兖各槡倾心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是两年前,当时自己不过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懂什么儿女情长,她听的最多的情字,也是她的姐姐同自己说的,她的亲姐姐名为刘奚樾,大自己整整三岁。
她的印象中,大姐就是一个温婉女子,每天就是坐在楼阁里作画读书,不时的,还会偷偷同自己说起她与那个士兵的故事。
大姐说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好像满眼都是星星,闪着夺目的光芒,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然后口中还轻念着他的名字,那时候自己只觉得,当女子讨论到一个人会发自内心的笑时,应该就是动情了吧。
两年前爹爹的寿宴上,来了好多好多的人,她记得自己当时还跟大姐一起在楼阁之上绣花,听到热闹动静,她就耐不住性子想要下去看看,大姐拉住了自己,说没有爹爹的传唤,不能随意出门,但是她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趁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自己一会儿就溜了出去。
出了闺阁之后,她远远的就看见有好多人围在一起比射箭,她一女子,对这种弓箭自是不懂的,可是她却充满了好奇心,自己没有什么兄长,所以这样的比赛自然就没有看过,她偷偷潜入人群中就那样的看了一眼,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最高的那个男子。
他跟大姐差不多大的年纪,身材高大,气势磅礴,只见他站的笔直,拉紧了弓箭,星眸微闭,随即右手一个出力,飞箭立刻射出,稳稳的扎进了箭靶的正中红点处。
她在原地看的有些惊了,不曾想过这人竟然有这么好的箭术,那一刻,她好像眼里只能放得下他一人,他的一举一动,抬眸举止之间,都能激起自己强烈的情绪。
当日,没有人射箭赢得了他,顿时夏氏之子夏兖各槡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刘氏,她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姓名。
她好像突然就体会到了大姐那种,一提到一位男子就会笑的感觉,那就是动情。
可是当初自己还小,爹爹总是让自己跟着大姐一起在楼阁中好好学习女工,甚至连出门的机会都少,她也就没有再见过那个让她悸动的人,可是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在看多了其他男子之后,自己还是觉得,唯有夏兖各槡才符合自己心目中对未来夫君的要求。
他长相清冷英俊,是众多女子心目中倾慕的对象,但是刘奚宁认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同其他女子的都不一样,自己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同时也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可是自从大姐与那位士兵的事情被爹爹知晓后,爹爹就大发雷霆,甚至将大姐关了禁闭,不给出门,而那位士兵也被爹爹逐出刘氏,永远不得踏入刘氏半步。
娘虽然跟爹爹百般劝阻,但是依旧没有改变任何。
那时候自己的心,有些害怕了。
她的爹爹是个火爆脾气,她从小就知道。
可是不久,外界就传来了夏氏小王要选妻的消息,她实在是按耐不住了,她觉得她等了这么久,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不然她就只能同自己大姐一样,被永远的锁在刘氏之中。
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刘氏,辛辛苦苦来到了西北,进了夏宫,本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取得小王的青睐,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不料半路竟然多出来了一个阿锦。
她生气极了,她也不满那个粗横的羌勒女子竟然成为了他的正妻,而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侧室,她更不满小王竟然如此善待她,还与她牵手同行。
而自己,他都没有好好看过一眼,好好同自己说过话。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个女子,总觉得看到她自己就一肚子撒不出来的气。
而我也知道,刘奚宁不喜欢我,甚至现在,已经变成了恨我,不过我内心没什么波澜,等到我做完我想做的事,不是我的,我会物归原主,一分都不会多拿。
此时的大殿内,夏王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他记得各槡一直都是个守时的孩子,为何今日,却迟来了这么久。
其实当他听到各槡成功选妻了之后,自己是欣慰的,但是让他更欣慰的,是刘氏之女不请自来。
他细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个玻璃瓶子,鲜红的颜色印着他的脸,他记得当初自己选妻的时候,可比他的儿子要果断多了。
“那个正室,是什么身份?”
他移了一点目光到了夏千裴的身上,而夏千裴仅在外的那一只眼立刻眯成一条缝,缓缓上前答话。
“回夏王,是一个羌勒来的落难女子。”
夏兖满吉听言,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
“羌勒,是个好地方。”
他记得年轻去过,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白云和蓝天,那里的牛羊长的都很高大,还有涓涓细流,诸多美景。
夏千裴眼珠子一转,恰似想到了什么,然后有些试探的问道。
“夏王,为何您要答应小王将那羌勒女子封为正室?那刘氏的大小姐,才是我们真正要放在眼中的呀。”
夏兖满吉收回了手中的玻璃瓶,目光转换成盯着大殿门口,此时的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但是未见来人。
他只觉得这样的等待,有些令自己意想不到。
“那女子毕竟是各槡亲自选中的,他是夏氏的小王,我又怎好说些什么,要是我不允,天下人又怎么看?到时候别说安定民心,夏氏小王的心都难安了。”
夏兖满吉此时恰似是在解释,但是又好像是在陈述,没有感情,没有语气的,只是说话而已。
想了半晌,他还是接了下话。
“不过正室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刘氏之女是我们的一把钥匙,必须牢牢握住,等过段日子,想个法子,就说小王正室突然遭病离世,到时候正室这位置,不就物归原主了么。”
夏兖满吉看着暮色,微微弯了嘴角。
“夏王果然英明!”
夏千裴的独眼依旧亮着,印着烛火。
而此时的暮色中,夏兖满吉看见几个身影,正在缓缓走来。
从黑暗中,走进光明。
逆流
好不容易上了高阶,但是我真的感觉我的双腿有明显的酸痛,一路来西北都是驾马,很少步行,应该也是因为一直呆在誉王府内养肥了我,所以现在走点路都这般吃力了,我在羌勒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在草原上狂跑撒野也不觉得累。
走到这里,我只觉得面前亮了好些,殿内还传来一阵香喷喷的美味,激的我的肚子有些所动。
走到大门前时,夏兖各槡停了步子,他侧过了脸,微微低头瞧着我,他的那一方脸被灯火照的透亮,都能清楚的看见脸上的每一处绒毛,还有随着风在他面前飘起的一些灰絮。
那刘奚宁踱步走到了我的身旁,与我并肩,像是也想将他的话听的更细一些,挨我挨的还比较紧,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那种独特的脂粉香味,有些呛鼻。
夏兖各槡的眼神,恰在这一刻,就已经不再同之前那般温柔,而是皱着剑眉,有些正经。
“父亲要见你,不过问几句话,用个膳,大可不必心慌,我就在你身侧。”
他这般轻声细语,倒让我想起了楚誉,我记得之前楚誉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说过他在我的旁侧。
这样的语言,对于女子,就是安心。
我点了头,然后就同他一道踏过了门槛,刘奚宁也同我并肩而行,不曾退步。
进了大殿,就是明亮的灯光,富丽堂皇的殿宇内,飘着美食琼浆的香气,旁侧皆坐着臣子,一个个目光如炬,好歹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内心没有什么波澜。
我抬眼便瞧见了高位之上的夏王,沧桑庄肃的脸上没有神情,在这般的烛光下映衬着他的身形更加的威猛高大,见了来人,他好像很不习惯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但被我瞧出了一丝虚假。
其实我看他,内心涌着的情绪,是憎恶。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独居高位的人,杀伐决断,目中无人,从不尽善,害死了众多西北百姓的饿狼雄狮。
他是否真正知道这天下子民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君主,还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君主。
我心中含笑,并没有渗于言表。
而令夏兖满吉发笑的,不过是他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在他面前,紧紧的牵着一名女子的手,而且目光坚定。
他定睛看了那个女子,容貌确实不错,但是与那刘氏之女也不过相提并论,见她走路姿态,应该也就是小门小户之人,毫无风情婉约。
也不过就是各槡的一个玩物罢了,他相信他的儿子很快就会明白,女人,不过就是男人的工具,有价值的,就留下,没有价值的,就丢掉,什么真情真意,自己从来不信。
夏兖各槡带我上前行了礼,夏氏礼仪倒不用大跪,附身然后拱手弯腰即可。
我抬眼之间,竟然在夏王的身旁看见了今日我见到的站在屋檐之上的女子,夏氏女杀手统领,夏亦瑶,她的表情依旧同之前一样,紧抿着唇,目光有一丝空洞。
在城外领我们进门的独眼老头,也站在夏王另一边,他嘴角那抹奇怪的笑容,貌似有些刻意了。
“既然小王选中了你们二人,那么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夏氏的王妃,需得真心实意尽心尽力辅佐小王,不可懈怠,成为了夏氏的人,就定要守夏氏的规矩。”
夏兖满吉说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氏之女刘奚宁,夏氏,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是。”
我与那刘奚宁同时附身答话,然后便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高位之处入座用膳,分别坐于小王旁侧。
我随即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高高举起酒杯,正对着高位上四方的烛火,瞧着那些火烧的热烧的急,就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我没有疑虑的大声道。
“夏王,民女敬你一杯。”
我带着笑颜,看起来应该是满目的真诚,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夏兖各槡,刘奚宁,独眼老头还是那夏氏统领,皆对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们疑惑的不过是这个小女子,竟敢这般胆大的同夏王说话,而且没有一丝害怕。
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对夏王敬重有加,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们都不敢的,我敢。
身处逆境,便要逆流而上。
我自小就没害怕过什么,面对这样的恶魔,我却更多了几分胆量。
这一杯酒,我不是敬他的,我是敬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梁精兵,我是替纪淮敬那些无辜被灭的蒙氏百姓。
夏兖满吉顿了,他看着那个不过桃李年华的小姑娘,竟然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敢这般大声同他说话,还对自己举杯的人。
这样想来,自己这些年,竟然有些寂寞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何各槡会选她,如果是自己当初,也是一样的选择。
可是他希望这女子此举,是真正出于不识礼数的单纯,而不是处心积虑的心机。
他笑着举起杯,然后大口饮了。
我也一口喝干,只觉得这夏氏的酒同后梁的酒一样,有些涩涩的滋味。
我听见夏兖各槡在我耳边轻语说这酒烈的很,叫我少喝些,我可不怕喝醉,都说醉酒之人都是最为清醒的,喝醉了,心里会好受些。
那刘奚宁见我此举,也不敢落后,甚至举杯站起了身。
“奚宁也敬夏王一杯,早听闻夏王万夫莫敌,神采奕奕,奚宁很是敬佩,今日有幸成为夏氏之子,自是要感激夏王的恩德。”
我见她这幅做作的样子就不喜,只知道说漂亮话讨别人欢心的,在这世间是立不住脚的,她不知道,立足靠的是做事,做事靠的是心,不是嘴。
只见那刘奚宁不过抿了一小口,便愁眉苦脸,脸色很是难看,想着一饮而尽,谁知喝完整个人便立刻晃晃悠悠的坐下,头晕目眩。
切,没本事还逞能。
我继续大口的喝着酒,只觉得这酒烧的肺里火热,不一会儿我便双颊通红,但是我神智依然清晰。
我明白,想要在这夏氏走着。
脸上要醉,心里要醒。
星光
刘奚宁涌上一股晕眩之感,她从来没有饮过酒,没想到这酒竟然这般的烈性,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烧热了一般,有些难受。
她借故便向夏兖各槡的怀中倒去,口中还喃喃道自己觉得有些醉了,我斜眼看着那刘奚宁此举,只不过觉得有些故显娇柔了,酒都喝不得,但眼看着这醉意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吃着自己面前的美食,而夏兖各槡却是有些无奈的轻手扶住了她,然后便使个眼色让她的婢女上前搀扶着,我这时才发现一直跟着她的丫鬟还在她的旁侧,而我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既然你们还没举行典礼,那我便还是同各槡唤你阿锦了,听闻你从羌勒而来,家遇难事,那你可还有亲人?”
夏兖满吉问出此话,不过就是有些好奇,毕竟作为夏王,百姓之间传遍了自己的狠毒无情,借此机会,也是时候让百姓对自己转变看法,同普通人一样唠唠家常,说说闲话,如此的形象,才能让百姓亲近,才能让他们更真心的拥护夏氏。
但是听到亲人二字,我却有些顿了。
楚誉深陷危难之中,羡予身在后梁王府,而阿爹到现在不知去向也从没有来看望过我,阿娘早就过世,只有我的亲叔叔阿苏??远在羌勒,我的身边,好像没有什么亲人了。
想罢,我还是换了一副笑脸,语气轻松的道。
“回夏王,民女家中还有两位哥哥,如今正在城内一间客栈中,平时靠街头杂耍挣些银钱。”
“哦?既然你已成了小王之妻,那你的二位哥哥自然不能亏待了才才是,千裴,明日就将阿锦的两位哥哥接至夏宫,入住上好的楼院。”
“是,夏王。”
夏兖满吉有些假意的笑容,我看着真的气愤。
我知道他此举不过是做给西北的百姓看的,到时候街头都会传夏王心胸宽阔,善心厚德,不但小王不计出身卑微之女子将其立为正室,夏王也将其唯有的两个亲哥哥接至夏宫好生款待,他是正了声名,但是正不了影子。
他虚假,我也会。
我笑着起身,朝夏王行了大礼。
“多谢夏王,夏王宅心仁厚,日后定会成为西北之明主。”
西北的明主,只能是真正爱民贤德之人。
可是虚假,哪怕虚假,也都是些别人爱听的话,只见那夏王此时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格外的丑陋不堪。
而我想着,将纪淮和隐青都接到夏宫中来,我的身边就又多了帮手,救出楚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只不过,这地牢,究竟在何处,我又要如何才能进去,同楚誉见面呢?
想罢,我又饮了好几口酒,喝着喝着,看着杯中透彻的酒,我眼眸一亮。
酒不醉人人自醉。
转眸看了一眼被丫鬟扶在怀中的刘奚宁,双颊通红,意识不清,这样的人,此时走路说话都困难的很,今夜定能睡个好觉吧。
我倒完了壶中最后一口酒,便察觉夏兖各槡抚了抚我的背,他的手很热,但是我的背更热。
“不要再喝了,你醉了。”
他呼出的味道也有一股就酒气,而我举着杯子对了他,弯眼笑了。
“喝酒,我…敬你。”
说罢我就一口气喝完了,还没有等他反应,我便就这样直直的朝他怀中倒去。
他倒是很好的接住了我,还摸了我的额头,我只觉得我好像着火了一般,全身都被烧着了,但是我的心里却格外的觉得舒畅,离了后梁后,我就从来没有喝酒喝的这般痛快过了。
“父亲,她们都醉了,儿臣还是先带她们都退下了。”
夏兖各槡扶着我缓缓起身,得了夏王的准许之后,便搂着我的肩慢步走着,出了殿后,我就脱离了夏兖各槡的怀中,一个人在这夜间的风中摇摇晃晃,他立刻上前护着我,怕我摔倒。
“我送你回去吧,早些休息。”
而我摆着手,语言有些含糊不清。
“我想逛一逛…我好热…不想回去,我睡不着。”
我抬头紧紧的看着他的眼睛,牢牢的拉住了他的手臂,用我常跟尧胥撒娇的语气念叨着。
“不回去…逛一逛…好不好?”
我眨着眼睛,察觉到他一时之间有些愣了,但随即他还是扶稳了我,点了头。
“好。”
我此时突然觉得,这夏兖各槡一直护着我,对我好,是真心的,但是我不明白,我与他从不相识,为何他要这般待我?
我突然想到了他胸前还有我今日留下的伤口,他为何不恼我,不问我,不怀疑我?
我不知觉手上了他的胸前,他作为夏氏的小王,也一定收过不少伤吧。
“你还痛么?”
我亲眼见他摇了头,而且还握紧了我的手,缓缓向前走着。
他的手依旧很热,在这寒风中,也没有变冷。
“你为何,选了我?”
这个问题,我一直就想问,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一定看尽了世间美女,眼界开阔,而且纪淮早就说过他眼光挑剔,说我成功几率尚小。
可是为何我感觉一路走来,竟然格外的顺畅。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色,好像是细细的想了很久,然后同我步子一致,走着小道,感受着晚风。
“我曾有个阿姐,她说她此生,就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女侠,行侠仗义,济世救人,游走于山水间,做个忠义之士,可是她夭折了,从此以后,夏氏只剩我一独子。”
他说的时候,满目的星光,突然黯淡。
“我与阿姐情谊深厚,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记她,甚至常常想着她,而父亲替我选妻,我本是不喜,但是我亦问过自己,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罢只觉得,我一定要找一个同阿姐一样,心怀天下苍生,不屈服于尘世,愿意与这世间所谓的道义斗一斗的人,可是在这残破不堪的西北,黎明百姓之间,早已经顺服于天意,哪怕遇到不义之事,也绝不会有人站出来,因此我便让他们去找有女侠风范之人,毕竟我觉得这人间已经没有女侠了,他们找不到,我也一时也就不用成亲了。”
“可是直到,直到那一日,我在人群中亲眼所见一个少年拔刀替一对母子抱不平,功夫极好,剑术极佳,看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个姑娘,那日起我便寤寐思服,心中眼中全是那个身影,那个女侠一般的身影,庆幸的是,她现在,就站在我的旁侧。”
此时他的眼中,好像又重现星光。
夜行
“阿锦,我夏兖各槡虽是个粗人,但是即娶了你,就绝不会辜负你。”
他说的很认真,好像剖开了多年深藏的心扉一般,说了连他自己都不太熟悉的话。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傻傻痴痴的装醉笑着。
夏兖各槡说的明白,但是我听的糊涂。
好像他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也填满了我的好奇心,而且我也知晓了为什么他选择的会是我,但是我仍然是糊涂的。
他说他阿姐的时候,满眼都是无法掩藏的悲痛,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手也没有变冷。
好像在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小王,也有着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从我遇到他以来,好像就从来没有感觉他是那种冰冷无情的人,在这整个夏氏之中,他小王好像比其他人都有血有情。
若是他知道了,我一切都是骗他的,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辜负他对我的好。
我低着头,跟随着他的步子。
看着我们脚下走的冗长石道,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的心中还是燃烧的厉害,我心中的所想所念,一切的一切,皆是楚誉。
我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
我突然抬起了头,应该是想同他说些什么话,说些什么让他开心的话,但是我却蓦地看见了前方的一座院墙外有众多士兵把守,抬眼再看这周围,想着应该是走到了夏宫深处,四周寂静。
这里与别处不同,竟然多了几棵高大的树,将那院里遮的严严实实,我不过是偷看了一眼,然后便感觉夏兖各槡揽了我的手臂,领着我朝另一条道上走去。
我知晓他的眼神,在这暮色中,我也看的真切。
他在躲避。
而我却顺势停了步子,任他怎么拉也呆在原地不走。
“为什么…那个地方有那么多人?”
我借着醉意,故意的问。
而他依旧没有放弃将我牵着,急步往前就想把我拉走,我不情愿的踏了两个小步子,然后便又停下。
“哪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黑?”
我就站在原地等着他转过头来无可奈何的看着我。
他终是抵不过我疑问的眼神和鼓囊的腮帮子,轻声在我耳边道。
“那里是地牢,夏宫最危险的地方。”
“有多危险?”
我睁得大大的眼睛,有一些明知故问。
“那里面关押的人,没有一个能体无完肤的出来,而且擅闯地牢者,死。”
我貌似被惊吓到一般赶紧捂住了嘴,然后主动拉着他的手臂匆匆离去。
那里就是地牢,是我苦苦寻找的地方,我的楚誉,就被关在哪里。
只不过,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去与楚誉会面呢?看着那里重重把守,应该很不好进,更何况刚才夏兖各槡还说了,擅闯者死。
我满目的惊恐,将他快速拉到了一旁,然后招手示意他附身。
“那外面那批人,又是什么身份?看起来…好恐怖啊。”
夏兖各槡只是觉得,这个喝醉酒的小丫头,胆子不小,好奇心倒也不小,可是见她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应该被自己说的害怕极了,到底还是女孩子家,醉酒后心底里就没有那么坚强了。
他轻轻笑了。
“他们是看守地牢的狱卒,从戌时开始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轮流看守,夏氏地牢一直是由夏亦瑶掌管,没有她的指令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
说罢他倒觉得自己多嘴了,她一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自己同她说这些干什么,还是早些送她回去休息要紧。
从此地走到我的住处不过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回去之后便有丫鬟替我梳洗换衣,然后我就一股脑儿趴在了床榻上,浅浅睡去,而夏兖各槡好像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走。
他临走时,吹灭了烛灯。
而我在黑暗中突地睁眼,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我的心绪却更加不宁了。
我记得夏兖各槡刚才说,狱卒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那么最近的一次换班就在半个时辰之后,换班的时候,是整个地牢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因为狱卒的交替走动,只会让地牢内更加混乱,除了那个机会,应该就没有其他时间段能混进去了。
只要能见到楚誉,死了也罢。
我记得之前进夏宫时,隐青就预料到潜入地牢不易,因此他不知从何出买了两瓶极为见效的迷药,我一直带在身上,而我刚来这个院子的时候,便注意到东边的屋里还储着几壶好酒。
我轻轻的出了屋,发现那丫鬟竟然还在我的屋外守着,但是被这夜色迷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我趁她不注意一掌就朝她的后脖子打去,她无力晕厥,我警惕的瞧了院内,没有瞧见什么人,便将她拖回屋内,与我换了衣裳,闷进了被子里。
她腰间还有一个腰牌,身份是小王侍婢。
我拿了。
我悄聂聂的去了东屋,拎了两坛酒,然后把我的迷药倒了进去,而且还凭大力摇匀了。
万事俱备。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一个烂醉如泥之人,在夜幕之中还能悠然前行,甚至是潜入地牢。
我记得地牢的方向,甚至记得离我的住处有几步路,我刚才都清清楚楚的数过了,不会有差池。
在拐角处我探了头,瞧见那地牢的院墙外依旧还有狱卒在四处探首,看来换班的时间还没有到,我只能先在此地静等。
灰云遮月,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夜行。
此时我的心间猛烈的跳动,一声又一声在我的耳边,除此之外,我好似听不得任何声响。
突然,我看见门口狱卒议论着什么,然后列成了一队,开了院门,进了地牢。
而我伺机而动,听着周围的风声,轻悄的迈着步子,跟了进去。
不知为何,得知楚誉就在这里时,我的心火热。
可能是因为我太想他了,只是看到这座院墙,我就有点想流泪。
但是我忍住了,我说过,我穆黎书从来就不是好哭之人,羌勒女子就应该如同坚毅的扶郎一般,遇到难事也绝不能低头。
我的目光骤热,踏进了地牢的门。
而此时高大的树干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高处注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而她手上的那把短刀异常夺目。
她微皱的眉,没有松懈。
入梦
我不曾想到这地牢之中,唯有狭隘的地道,内部就如同一个迷宫一般,四处旋柱,叫人容易迷失了方向。
阴暗的如同梦魇中所见的地府之景,压抑的如同狮子脚下心跳齐平一般,我不敢呼吸,亦不敢出气。
恰听得脚步声,我立刻躲在了一旋柱之后,见过往的狱卒离得远了些,才敢微微的探出一点头来。
我辨着他们刚来的方向,然后轻步走着,每一步踏在石砌之上,都在我心中激起了重重的回响,这里的阴冷之气只叫我寒砾着,走了较远,终于见得了另一处门,我看着那铁门锈迹斑斑,就知道了那里面,便关押着无数生与死无异的罪人。
铁门不远处的石桌前,坐着四位狱卒,不过一个个看起来完全没有门外那些精神抖擞,反而显得有些萎靡,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却纠结了一番。
我能感觉我拎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微光照射出我底下的影子,足足有一整个过道那般长。
我现在不怕死,而是怕见到楚誉之后,会不想死。
可是我感觉我现在的内心,就如涨潮般的汹涌,一浪又一浪的扑打过来。
我想见他,我想透了他。
知道消息至今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都念着楚誉,我总觉得他好像在我的旁侧,但是一眨眼,除了身外的空气,什么都没有。
我足足个月没有见他了。
当我露了面,迎着那铁门踏步而入的时候,我抛开了所有的思绪,只留下了楚誉。
那四个狱卒虽然有些嗜睡,不过见了来人也立刻惊起拔出了长剑,可是他们看我衣着倒是熟悉,便没有立刻上前一剑便要了我的命。
我自觉的停在了铁门前,与他们面对面。
“什么人?不知道没有指令不能擅闯地牢吗?!”
那说话的狱卒明显困意依旧,说罢还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双眼闭的紧。
“狱卒大哥,我是奉小王之命前来给你们送些好酒的,小王说你们日日看守身体倦怠,因此心生怜悯,知道你们好喝一口香酒,而夏统领却每次都要求严加勘察不准你们饮酒,所以小王这才让我这时段给你们送些来。”
我提着酒壶,还从腰中拿出了那个从丫鬟身上扯下的腰牌,但那四个狱卒见了将信将疑,手举着长剑依旧没有放下。
“不可能,小王殿下从未有这般厚待过我们,甚至连地牢的门都很少踏入过,怎会知道我们的习性,别以为我们会相信你这丫头片子的鬼话!”
说罢,他们便一剑挥下,还好我及时躲过。
“大哥,您有所不知,现下小王在民间选妻,为的就是讨得名声,可是在夏宫外有所声名,在夏宫内可不得无用啊,小王即是将来夏氏君主,那从现在起必定要安稳夏氏内部忠臣之心,可能你们有所不知,在这夏宫之内,小到侍卫女婢,大到千裴大人,近日来可都享了小王的好了,这点道理几位大哥还需要细想嘛?”
我早就想好了这样一番说辞,只有借用小王之名才能更好地取得信任,再加上我有腰牌,身份便得以证明,毕竟谁也不会料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婢敢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样的事情,说这样的假话。
怕是得了疯病的人,看到了地牢这样的地方也不敢胡闯吧。
而我,遇到楚誉早已比疯魔还要疯魔。
四个狱卒都互看了看,最终还是闻到了我手中酒气的香甜。
“小王最近好像确实慈善的多,听闻他今日选了妻,而且心情极其高昂,想必一时兴起,真的念到了我们这几个苦命兄弟。”
“倒也并非不可能,这姑娘还有小王府内腰牌,而且见其成色也是伺候小王有些时日的身边人了,而且量她也不敢在这里说这样的胡话。”
“我也这般觉得,而且我见这丫头不像胆大的女狂徒,而且她能进来,想必也确实是受了小王所托,不然在外界就应该被拦下了。”
“没错,不瞒哥几个儿说,这夏统领管事以来,夜间当差时我往往还就想着些香酒,以前夏氏未立宫时,还是小王管事,记得那时晚间哥几个儿就爱抿些小酒。”
那四个狱卒一阵议论纷纷之后,突然都定睛看了我,我假意的微微一笑,然后还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之后便见得他们相视一笑,然后放下了剑,替我开了面前的铁门。
我大步跨了进去,见他们那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我赶紧放下了酒,然后替他们每个人都斟了满满一碗。
他们兴高采烈的喝着,趁他们喝的有些糊里糊涂,我问了他们楚誉的名字。
“就那个后梁来的?壹肆号牢内半死不活了。”
听了,我还是我些心凉。
而我此时却看见为首的狱卒腰间挂着一副钥匙,钥匙之间皆有编号,应该就是牢房编号。
我瞧准了,他们不过一会儿,就都被我的迷药迷的趴倒在了桌子上,有的嘴角还流着酒渍。
我从里关了铁门,然后拿了狱卒腰间的钥匙,这时间,牢中的犯人皆以熟睡,有的还传来轰鸣般的呼声,有些嘈杂,更利于我行动。
我只朝着壹肆牢内寻去,一时之间,原本激动的心跳,又更加慌了。
见了他,我会说些什么?
他又会同我说些什么?
说他想我了么?
我又是否会流泪呢?
我不敢在继续想下去,不然我就感觉我有些迈不开步子,心中酸楚的很。
今夜没有月亮,我拿了狱卒桌上的烛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
魏询一直没有入眠,这些日子,白天他倒还睡得好些,每到了夜晚,他就会想着心事,他的内心事,是让他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在这样的黑暗中,他紧紧的闭着眼,可是全身的疼痛一直拉扯着他,让他除了闭眼,其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现在连呼吸,都要多花一些力气。
就在眼眸无尽的黑暗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微微的光亮,还带着一点温暖。
他猛地睁眼,看向了铁门外,他只瞧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轻轻走过,一时之间,他竟想到了阿萱。
可是随后,他确定了另一个,比阿萱还要合适这个身影的人。
不过他笑了。
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已经睡着了,只是入梦了而已。
他心中想的人那个人,此时应该好好在后梁的王府躺着。
这样算来,她入睡应该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重逢
我提着烛灯前行,用手微微的护着光亮,怕这微弱的光亮惊动了旁边处在无尽黑暗之中的囚人,但是手握的紧了,烛灯燃烧的快,不时便会有热油和红蜡滴到手上,灼痛的很。
我默默忍着,眼睛紧盯着每个牢房上面的号牌,从东边,一直走到了西边,看了无数个熟睡的背影,低沉的气息,我的脚步却慢慢变缓了。
抬头,只看见壹叁号牌子,悬挂在我的头顶。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放远,看着前方的铁门,呼吸开始急促,下一个,就是壹肆号,就是楚誉。
我原本以为,快到的时候我会激动的狂奔过去,开了铁门着急与楚誉说话,但是不知为何,现下走到这里,我竟然感觉双腿酸软。
我害怕见到他满身伤痕的样子,见到他满目的虚弱和忍耐,见到他身上的血迹十分醒目,却还对我笑着。
我的手微微颤抖,一颤抖,一滴滚烫的烛油滴落,触碰到指尖之时,烧到了心扉里。
我缓缓前行,走了五步有余,微微侧眼,抬头,只见上方壹肆号牌子在我的烛光照耀下有些格外显眼。
确定之后,我才敢细细的往铁门内看。
我的目光,从下至上,掠过了囚衣鲜血,当看到他紧闭的双眸时,不自觉眼尾微颤,随即一颗热泪纵然落下,让我感觉比那烛油落在脸上还要疼。
我镇定了心绪,然后拿出钥匙,缓缓上前,有些颤抖和胡乱的找准了壹肆号匙头,然后打开了铁门。
铁门的喑哑之声,在这众人的酣睡声中,并不清晰,但是在我的心中,却如惊天震雷一般,在耳边轰然炸开。
我往里走了一步,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烛灯,将这暗小的牢房瞬间照亮,他的所有一瞬之间都清晰的展现在我的眼前。
是他,是瘦了好些的他。
我瞧见他微微睁了眼,应该是被这烛光晃了安静,随后当他温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之时,我却已经欲哭无声。
楚誉见了来人,好像身旁还有一缕微烟,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肯定应该是梦境。
每每入梦,他见的都是些不祥之景,可是今日,他竟然得其所愿的梦到了黎书,心中竟涌起了消失好久的欣慰之情。
他终是笑了,那抹笑同他每次的笑没有一丝不同,他就那样看着我,眼睛中的烛光透亮,只见他薄唇微张,然后从口中轻念了两个字。
“黎书。”
这一刻,我只感觉我的心底好像含了一颗酸梅,煞时之间无尽的酸感从心中溢出来,揪扯着全身的经脉,引着我的眼泪,我只感觉我浑身发冷,冷到没有一丝力气,但是我依旧踏出了步子,还是大大的步子,上前紧紧拥住了他。
我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伸手去握住了他被铁链绑起的手,那手就好似千年寒冰一般,动不得,捂不暖。
无尽的眼泪瞬间澎涌而出,而我的另一只手又一直在眼前不停擦拭着,我说过我不好哭的,在他面前,我也不想让他看见我流泪的样子。
当我真正紧紧上前抱住他时,楚誉这才发觉,心中的梦,好像被烈火击破,眼下的她,烛光,温度,都是真实的。
他愣了,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知名的思绪汹涌,他尽力克制着,此时他只想冷静,稳住。
我缓缓抬头,我只能感觉我此刻双眼似火,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上新伤夹着旧伤,身上无一完好之处,囚衣上皆是鲜血,垂眸恰还能看见胸口之间还有用红铁烙烫留下的鲜红印记,烂化的伤口,没有一处结痂结茧,只是红肿着,流着血迹。
我的楚誉。
我紧握着拳头,一下重重击打在了绑他的木架之上。
“将你伤成这般,这群夏氏蛮夫,王八蛋。”
我咬紧牙关,悲痛和愤恨情绪却无处可发,只能忍着,忍着泪水,忍着伤痛。
我用力揉搓着我也十分冰冷的双手,刚起了一点温度,我便捂着他的脸,看着他眉目间皆是无力虚冷,我感觉我的心像被撕烂一般,难受的厉害。
“楚誉,我来了,我定会救你出去的。”
我只敢轻言,然后缓缓踮脚,敷上了他的唇。
楚誉能感觉到,她的泪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她的眼神之间全是愤懑,她的手也依旧冰冷。
她怎么来的,如何来的,又为何要来?
可是现下问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穆黎书是自己一生之中的挚爱,她必须活着。
我感觉他低了头,躲开了一些。
再看他之时,他的眼神变了,变得瞬间无情,变得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我听见了,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走吧。”
我的手缓缓坠下,瞬间没有了力气,心中也突地寒了好几分。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话,所以问起这句时声音明显颤抖着,但是我见他板着脸,之前的温柔也霎时间消失殆尽了。
他微皱着眉,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态度说道。
“我让你走,从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趁你还没有被发现之前,赶紧给我滚回后梁!”
虽然他声音沙哑着,过度的虚弱让他没有什么气力,但是他这一句我听在耳朵里,确是格外的用劲,格外的怒着嗓子。
我承认,霎时间,我有些失意。
“楚誉,你相信我,我定会救你出去的,我也一定…”
“没听清楚么?我叫你走,立刻。”
他从未这般同我说过话,也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过我,看得我心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楚,眼眶立刻朦胧。
他怕是不知道,为了来救他,我废了多少心力,甚至差点就死在他人之手,好不容易进了夏宫,得了机会来见他,他竟又是这番说辞。
我只觉得这一刻,他好像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楚誉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再温柔,他看我的目光,也不再炙热。
我竟向后退了一步,摸着手上被烛油烫到的红肿之处,只觉得碰着还有点火辣辣的疼痛。
我没有再流泪了,只是依旧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的面庞,不熟悉的目光。
“楚誉,我不会走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在一起,你若叫我走,我今日就拼死呆在地牢之中,任他们明日来抓我,杀我。”
我看见他眼眸触动。
我知道,他不敢这般赌我的性命,可是我敢。
烛灯
烛光依旧,将我与他的脸都照得通红。
我赌明了他绝对不敢再接话了。
不知为何,哪怕他这般言语,这般表现,但是我依旧很明确的知晓他内心是在乎我的,虽然我不知他这些日子在夏氏都经历了什么,在地牢之中又经历了什么,是否看过什么人,听过什么闲话,但是我还是能确定,他在乎我的生死,在乎我的一切。
我脑海中一直回顾着他救我的每一次,在我受伤的时候,他会温柔的替我上药,关注我的作息,在我被袁术那无耻之徒所伤之时,是他及时赶到救了我,而且还让袁术永无翻身之日。
这样好的楚誉,关爱我的楚誉,不过是说了几句我不喜听的话,我不必如此感伤的。
我即刻收了心中怨气,然后拿出了我早早就备好的药膏,我也不过是在普通药房中买的,说到药效一定也十分一般,但是伤口上了药才不易感染,也会好的快些,最重要的是,不会那么痛了。
我还是上前,仔细瞧着他的伤口,然后用药膏轻轻敷上,至此,我没有再说话。
他在此地亲历了这么多的苦,我心中想着不论他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我心中也绝对不会怨他。
他的每处伤口都又深又长,皮开肉绽,想着他之前皇室之躯,怎样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痛,我看在眼里,心中却也苦涩至极。
他抵了这么多日,会不会我再晚来,他就支撑不住了。
“我一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救的。”
他略显不过心的一句,我听了却还是不自觉的有些恼他。
“你不会死的,我绝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救你。”
我表面毫无波澜的继续替他上着药,其实心中百感交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但是此时,我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了,我怕我眼眶太红,他见了会觉得我不太好看。
我听得他轻笑了一声,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我中了夏王的噬月蛊,两日之后,便会蛊发身亡,谁也救不了我。”
我听言,手却顿了。
我心中还猜想着,这一定是他用来唬我的话,但是我却又想着,若他说的是真的,我又该如何救他。
早就听闻夏氏的蛊毒十分厉害,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解,而我初入夏宫,又有什么方法能让夏王替他解了蛊毒呢?若是被他们查出我的真实身份,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么便死了吧,已经见了楚誉,我亦没有遗憾了。
“救不了,我就同你一起死。”
我说的认真,但是楚誉却笑了。
我抬眸看了他,看见他眉眼弯着,嘴角上扬,同他这样一副虚弱的样子还真是不符,而且他这样的表情,也令我心冷。
难不成,他听我这句,就想听句玩笑话一般么?
“穆黎书,你不过就是我父王为了后梁与羌勒交好命我娶的女子,而作为羌勒的誉王,我无奈便娶了,你自己应该知晓,你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放在后梁任何一个世家女子身边,都毫无可比之处,给你王妃之位,你倒真的就以为你有王妃之德了?”
楚誉此刻的声音,低沉到了土里,虽然声音小,但是一字一句就如同霹雳一般炸开了我刚刚所劝解自己的一切忍耐。
摧毁了,我的一厢情愿。
我虽然强忍了,但是我还是哭了。
这次,我没有再用手去擦,我好像指使不了我的身体一般,我的心,我的一切,都被冻在了原地。
我就这样看着他,然后肆无忌惮的落着泪。
我轻问。
“你说什么?你说…你无奈娶了我?”
此刻我只能借助一些胸气发声,我无力的颤抖着,浑身上下,都好似被冷水泼了一遍,只感觉到有些窒息。
“我来到西北,被关押了这么久之后才发现,什么厚德声名,其实都不重要了,若我交出军令,便能幸免于难,而且还能在这西北夏氏取得一席之地,那时,我便不再像后梁誉王一般,听人差遣,窝囊一世。”
他不知看着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感说出了这番话,但是我只觉得,惊讶至极。
我心目中忠心于国,仁义志士的楚誉,怎会想着这些。
我慌了。
“楚誉,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的真切,思念的悲痛的男子。
难道几日的鞭子,就能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吗?
“我清楚的很,所以我叫你走,我不值得你救。”
他满不在乎的口气,苍白的脸庞,深深印入了我的双眼,此刻的烛光好像突然黯淡了,这里的一切,好像凭借微弱的烛火,已经看不清了。
他的心,我也找不到了。
“我与你,本就无情,我与这苍生,本就虚假。”
他说罢就闭紧了双眸,同我看到他的第一面一样,我清楚的确认,他就是楚誉。
但与来时看到的第一面不同的是,他让我觉得陌生了许多许多。
他说他与我,本就无情。
“无情…虚假…”
我愤愤的语气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它们就像一根根长针,瞬间扎入了我的皮肤血脉之中,扎的很深很深。
我知道的楚誉,是与我有情,与苍生有义之人,我不相信一个人一瞬之间,能从忠犬变成猎豹,能从善意趋向罪恶。
我觉得,他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在激我。
可是,就算是在激我,这般狠心的话,也能如此轻松的脱口而出,若不是足够坚定强大,那就是心有此意。
可是我穆黎书,也不是他们所想象的一般女子。
因此我既来了,就绝不会走。
“楚誉,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两日之后,我若救不了你,定会同你而去。”
我拿了烛灯,走了。
我的心中,手里,还是冰冷,还是苦痛。
脸颊上的泪痕,也没有干的完全。
我走时,那几个狱卒还没有醒,地牢外,竟然已经没有一个看守之人。
我急忙赶回住处,只见床上的丫鬟还未清醒,我与她换回衣服,一切都恢复的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差池。
我睡不着,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而手上烛油烫的红肿,也还没有完全消退。
双思
在被褥间,我还是忍不住的隐隐哭了一场。
楚誉他说的那番话,深深的刺痛了我,我想到他的表情,言语,就感觉好像全身被锁在寒气中,冷的哆嗦,在这样的黑色中,我就格外觉得伤感。
他说,他不过是听从父命才娶了我,为的只是后梁与羌勒的和平安宁。
这句话不假。
毕竟我初始也是这般,只是因为不让两国交战,不让阿爹失信,所以我才嫁给了他,而不是因为我有情于他,可是他今日说同样的话的时候,所有的神情和语气仿佛都在告诉我,他好像突然之间,就不喜欢我了。
真话与假话,其实不难分辨,虽然我也恐惧他是不是真心不在意我了,但是我思前想后还是确定楚誉绝对不会变,他今日故意说气我的话,就是为了让我离开这危险重重的夏氏,他不想让我涉险,他想让我活着。
我都明白,我也理解。
毕竟我第一眼看他的时候,他还是用以前那种温柔的眼神,唤了我的名字。
这就说明,后面他的演技,确实高明。
我差一点,就真的被骗了。
他在这夏氏这么久,所经历的苦难,陷入的困境,我都一概不了解,我只知道他好像知道自己命运一般,想要拼命将我往外推,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走,见他越是忍着,我就越是想要在他旁侧。
他此时会不会同我一样,回想着刚才说的话,有些许痛心呢?
对于今晚,我只不过有些委屈。
我本以为我千里迢迢不顾一切来救他,好不容易费劲心思进入了地牢得以与他见面,他会高兴,他会告诉我,我们绝对不会葬身于此。
可是他的冷眸,让我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心中还是有些藏不住的酸涩之感。
夫妻之间,本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穆黎书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临阵脱逃的蠢才,他怕我死,怕我送命,但是他不知道,我穆黎书从小就有一种老天庇佑的运气,阿爹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一生果勇,老天爷不太敢收我。
只要我这一步还没有死,那么我就一定要坚持到下一步,不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我都绝不认输。
所以既然我现在还活着,那我就一定要想办法救楚誉出来,毕竟他现在身处险难之中,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没有办法同我倾诉。
我手中紧紧握着那只玉佩,这么久已经在我手中把玩的越发圆滑透亮,而且我觉得冷时,它却是温热的。
我用玉佩捂着脸,缓缓闭眼。
我好像在天将明时,才浅浅入睡,在湿透的枕巾上,梦到了楚誉的背影,梦到了我们在四处游山玩水,欢喜愉悦。
一定会实现的吧,哪怕要经历需求困难险阻,我也一定会昂首向前。
楚誉虽假言说他与我无情,但是我却喜欢着他,无法自拔。
此时乌鹊依旧站在楼宇高阁上面悠悠的叫着,看着月落日升,寒风褪尽。
树上的绿叶十分鲜艳,在这样的一座夏宫之中,好像唯有这是唯一的一丝生气,甚至还吸引了不少鸟雀前来,最高的枝干上还被建了鸟巢。
黎明之际,是天空最美的时候,太阳在东方亮起了一片火红,照着城门之上夏氏大旗,反射出一道金光,天空蓝红交汇之处,还掠过一行大雁。
夏亦瑶这时才缓缓从地牢之中走出来。
昨夜,她就在那颗高大的树上休憩,她本来是想寻一个安静之地,然后细细的想一想自己,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夏氏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想罢,她只觉得自己不愧被众人畏惧,这些年她杀的人,应该已经能堆积如山了,可不就是女魔头么。
就她这般,竟然有时还想着归隐山林,做个无忧无虑的药女,行医救人。
自己此时都觉得这样的思想着实可笑。
她真的只是在休憩,可是无意间的侧头,她就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准备好了短刀,蹲起警惕的注意着,之后她才隐隐约约看清了,是那个叫阿锦的女子,夏兖各槡今日选中的正妻。
她好奇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飞身下去抓了她,而是目送着她进了地牢。
她所做的一切,同楚誉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知晓了。
当她知道那个她第一眼看就有些羡慕的女子,竟然就是她一直好奇的楚誉的妻,就是那个占据着楚誉最深处的位置,而且能让他目不转睛的妻时,她还是羡慕了。
她不过感叹,这女子,竟然远从后梁单枪匹马赶来,还混进了夏氏之中,拼死只为了救楚誉,确实不像是一般女子所为,这样的胆识,也确实像是能让楚誉注意的性子,能让楚誉欢喜的女子。
到如今,她竟然有些看不得这样的浓情蜜意了。
她终是没有抓她,甚至还调走了在地牢外面看守的狱卒,她只不过是想确定这女子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然后禀告夏王,看如何处置,是将她也关进去威胁楚誉交出军令,还是直截了当的杀了她。
可是她的心底,却不可否认的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她除了有些羡慕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之外,她自己的心还有些动摇了,她想着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为一件事情如此不顾后果的拼命过。
她的这一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从小到大,她不过都是夏王的一个工具,她从来就没有为自己而活,她也不知道,为自己而活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别人的感情,就会想到爀然,想着之前曾有一个人也这般的在乎过信任过自己,自己似乎就找到了一点平衡,可是转念又想到,是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唯一关爱自己的人时,她的心中就莫名涌起了无数的苦涩。
她闭眼,见到的是那个背着竹篓的女孩,在大雨里狂奔,门口烛火照耀的地方,有一个男子在等她。
女孩停下了脚步,然后口中笑着念了一句。
“爀然公子。”
昨夜
夏亦瑶本来在天明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夏王的寝宫,得了下人的通报后就大步走了进去。
她脚踩着地下的花纹漆石,越过了宽阔华丽的中堂,然后走进了院子,院子当中高墙耸立,两边皆有池塘,里面喂养着一群不知种类但是却尖嘴獠牙的黑鱼,四面皆无花草,只能见到墙壁上到处都印刻着夏氏的图纹。
夏王不喜绿植,他说花草树木皆不会永生,顷刻凋零,唯有夏氏图腾定会永久不灭,所以整个夏宫之内可见之处,皆有夏氏图纹,而唯一的两棵巨树,栽在了地牢两侧,隐天蔽日,有生有死。
夏亦瑶虽不是第一次来夏王寝宫了,可是每次进来的时候,心头都莫名的有一种压抑之感,围墙之上猎物的皮毛,还有巨盅之内养育的蛊虫,都让她胃中有些翻涌。
她这次来,是来禀告昨晚的事情。
她走到了殿门口,只见门紧掩着,旁边也没有婢女侍从,看来都被夏王支开了,毕竟夏王这个人,只相信他自己。
夏亦瑶轻轻叩门,只听门内传来一阵低沉之声,唤她进去。
她缓缓推开门,这门沉的很,若不是她从小练武,一个普通的姑娘,一定是打不开的。
走进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阴暗的室内,窗子也紧闭着,只见夏王坐在桌案之前,他的背影就如同一只黑熊,那种生人勿近的杀气,任何人见了都会不自主的涌上一股畏惧之感。
夏亦瑶不过是静静瞧着,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此时的她看到夏王的感觉,与与自己年幼时,多了许多的不同。
之前,她总觉得夏王是自己恩人一般的人物,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活不到今天,也正是因为夏王的器重,自己也才能完好无损的走到如今的位置,那时候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导致这么多年她听命于夏王,没有一丝恻隐之心。
可是如今她瞧着,这副身影,竟然就像一个魔王一般,他不断的吞噬着黎明百姓的鲜血,他无休无止的欲望,无情无欲的信念,让自己觉得陌生。
这么多年自己跟着夏王,好像没有做过一件善事。
其实她本是不在意的,这辈子自己是善是恶,在别人眼中是魔鬼还是菩萨,她都觉得没什么所谓,可是当夏宫建立之时,她看到了西北同往日根本不一样的苍凉,看到百姓挖着草根,喝着浑水,她的心突然就变了。
她心目中的西北,她心目中的家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蒙氏被灭,夏氏独尊,夏王高兴欢愉,可是百姓却哭啼不休,原来的西北虽不富裕,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境地。
她眼看着自己的家乡变成这样之后,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了,如此景象,倒有自己大半的功劳啊。
切不可悲。
“这么急切,何时要报?”
夏兖满吉依旧背对着,没有回头,他的桌前是一个巨大的网格,网格内是无数只蛊虫,他就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它们自相残杀,等着新蛊王的诞生。
夏亦瑶在原地俯首。
“禀告夏王,昨夜…”
昨夜。
她见得小王正妻偷偷摸摸进了地牢,然后经过查证得知,她就是楚誉的王妃,此行定是图谋不轨,想问夏王应该作何处置。
她本就想的清清楚楚的话,到了这里,她竟然没有说出口。
她突然想到了昨夜,待那个叫阿锦的女子走后,自己在地牢内,同楚誉说了话,楚誉说的最明白的一句就是。
“西北再如此下去,只会变成炼狱。”
他已经很明显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是他依旧坚持让自己保持十分的清醒,然后义正言辞的同她说着话,还记得昨晚地牢中格外的冷,他不过穿了一件单衣,身上还能闻到一股药膏的味道。
但夏亦瑶进去后问他的第一句话其实是。
“你的王妃来寻你了,可惜啊,你和她都将葬身于此了。”
楚誉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保持抬着头看着自己,看得见他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应该是自己受刑时忍痛咬的。
“我同你说过,交出军令是你现下唯一的选择,可是你既然不听,那就只能等来世,再同你的那位王妃双宿双飞了。”
夏亦瑶明显的能感觉到,她说道那个女人时,他的眼神变了,虽然他强装镇定,但是就那么一点的小慌乱,还是被自己尽收眼底。
“你会告诉夏王吗?”
楚誉说的很轻,他皱着眉,抵着夜间地牢的寒气。
夏亦瑶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能是因为自己猜到了他会说这样的话吧。
“若你即时交出军令,我就再考虑考虑。”
这样的话,在楚誉听来,已经算不得威胁了,不知为何,楚誉的心里从之前一次就已经有些看明白,夏清这个女子,心中藏着很多的不甘。
“你既然这样说,上次又为何把解药给我?”
夏亦瑶听言突然垂眸,竟然也觉得这地牢之间的风,有些太肆虐了些,吹的人心中难忍。
上次,她将解药给他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忘记。
不过是不想让他死,可是为什么自己不想让他死呢,可能是因为自己觉得他活着,或许真的能为这残破不堪的西北,带来一些改变吧。
见夏亦瑶没有回话,反倒是心中纠结,楚誉突然变了语气,这一次,他很心的在同她说话。
“西北再如此下去,只会变成炼狱。夏王就如同吸血虫一般,欲望无止无休,他从来不在乎国计民生,只在乎自己的权势地位,他甚至想将天下都变成他一人之国,可是你我都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这西北之势远不如前,黄沙万里,残垣断壁,民不聊生,这就是他造的国,你冒死拯救西北瘟疫是为了什么?你拼死去悬崖峭壁之巅寻得赤菰草又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演一出戏让我相信你心善,然后给我下蛊么?真的只是为了用蛊毒威胁我,让我交出军令么?你心中有西北,所以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最清楚,夏清最清楚。”
楚誉说罢,已经开始大口喘着气了,他用尽了此时所有的力气,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这么多天他最想问她的话。
夏亦瑶心中百感交集,涌上一股愤懑。
“不必说了!”
然后她就挥手离去。
然而这一字一句,此时的夏亦瑶的心中都想得明白。
“昨夜什么?”
夏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亦瑶才从满满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夏王此时已经站起身面对着她,神情严肃。
她顿了一会儿,心中想了数句话,然后才回道。
“昨夜地宫内死了一位夏氏逃犯,死迹可疑,想问夏王该如何处置。”
认清
夏亦瑶离开夏王寝宫时,看见了此时太阳只不过掩在了阴霾之中,放眼所见的天空之内,全是暗沉的灰云,就如同她此时的心境一般,终无晴日。
她终是没有同自己开始已经商量好的那般说出昨夜之事,楚誉说的那些话,竟然成了她的拦路之物,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重要时刻支支吾吾,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起昨夜他的话,但她能感受的到,自己心底是有些不满的,但是到底是不满自己还是不满他人,她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她也问了自己,为什么要拼命去悬崖之巅寻来赤菰草拯救西北瘟疫,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取得楚誉信任然后给他下蛊嘛?
她自己心底的答案很明确。
是为了西北的百姓不再受瘟疫之灾,是为了自己的家国不再残破遭难,是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一种愧疚,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真情。
至于楚誉,给他下蛊时,自己分明犹豫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的所作所为,一字一句,在自己的心中都能激起一种情愫,不一定是男女之情,可能是自己对他的一种崇慕之心,毕竟他是那样一个是非分明,善恶有别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感同身受般的认识真正的自己。
自己的心思好像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看清过,唯独在楚誉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光着身子一般,从里到外都能被他瞧的彻底,因此他昨夜说的那番话,也深深的另自己触动。
她是夏氏的女杀手统领夏亦瑶,但她也是西北的子民,也是一个喜欢学医制药的普通女子。
她本以为,跟着夏王,听从命令,助他取得西北大统,这样西北就会变得更加富庶繁华,她本以为一生跟着夏王,总有一天自己能熬出日子,看见西北盛世之景。
可是楚誉说的没错,西北在夏王的手中,只会一步步走入深渊,万劫不复,她终于看明白了,夏王取之不尽,从不在意这天下和平,他只追求他想要的一统。
而自己这么些年,居然就这般跟着他,杀了无数的人,染了无数的鲜血,这样想来,她竟觉得自己便是这西北的罪人。
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她现下想着夏王,就想起了之前建筑夏宫时的悲惨景象,所有青壮年奴役都被永久的埋在了黄土之下,没有人为他们发声,也没有人敢为他们报仇,他们含着无尽的悲痛和冤屈,惨死于这片土地。
她不能再让自己一步步沦陷,只是看着而什么都不做了。
她为什么冒死给了楚誉自己的解药,现下,她才真正的从心底里承认,因为她早就不满这夏氏之威,她早就看不惯别人眼中口中惧怕自己讨论自己是女魔头的模样,她想让她的家乡,变成繁花似锦,灌木丛生,再无风暴,再无死寂的安宁之地,而楚誉,便是自己唯一可以相信的一束光,照亮西北所有黑暗的光。
自他来时,西北瘟疫得治,天降大雨,是福向。
所以,在如今之势中,她觉得可能只有楚誉他们一行人,才能真正的拯救夏氏,拯救西北,让西北不至于陷入泥沼,最后灰飞烟灭。
这渺小的希望,她不想就这样消失,所以她给了他解药,尽力劝服他交出军令以保住性命,她只是为了让他活着,她只是为了让他这束光照亮西北,她只是为了让他推翻夏氏之治,还西北稳定和平。
她心底早就动摇了,可是既然到现在才敢承认。
她夏亦瑶,不是别人心中嗜血成魔的女杀手,不是只听从命令的行动机械,也不是一言不发只会用目光杀人的鬼魄,她想证明,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分得清善恶,也能够担得起责罚。
在暗日下待了这么久,是时候走向光明了。
她的心中好像突然涌起了一股鲜血,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欲望这么强烈过,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心这么激烈的跳动过,她本是冷面冷心的,但是现在,她有了追逐的目标了。
她踏进地牢之时,还是怀着些愧意的。
她看见楚誉的时候,她也依旧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还好昨晚他的王妃替他上了一些膏药,今日他的气色才不至于比昨天还难看。
夏亦瑶这次又带了些麻饼,还有一些清水,亲自将饼掰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比较容易下咽。
楚誉貌似猜到了她来的目的,她喂了,自己就吃了。
楚誉等她先开口,她就开口了。
“我不会告诉夏王你王妃之事,但是军令你必须要交。”
她这样说,真的不是因为夏王的嘱托,而是为了自己,为了他的性命。
“到如今,你竟还在劝我。”
楚誉想着自己就一天的活头了,到了明日月中,噬月蛊一旦发作,自己就会永别人世,到时候不论这西北会变成什么样,黎书会不会随自己而去,自己都看不见了。
“楚誉,我不想你死。”
夏亦瑶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眼睛热热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一般,无法控制。
她拿着饼的手有一些微微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虽然说得轻,但是出于真心。
“我也不甘就这么死了。”
楚誉说时嚼完了口中的麻饼,唯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这麻饼没有自己之前吃的那般让人难以下咽,反倒觉得有些滋味,最起码能饱着肚子。
他楚誉,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天命,他只相信自己能改变一切,他只相信唯有坚韧,才能永久不屈。
“我想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楚誉双眼微红,说时眉目之间恰似想着什么人,藏着些愁绪,夏亦瑶点了头,应了。
此时地牢外的天空,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阴霾,夺目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天上朵朵白云重现,一望无际之中,大雁仍在飞翔。
夏亦瑶大步走出了地牢的门,手中捧着空无一物的盘子,看着外面的这样一副景色,看着那棵高大的树,眼神坚定且明亮。
红眼
我很早就醒了,然后就坐在房中,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的坐着。
我顺着耳朵听着消息,昨晚我借醉然后偷偷去了地宫,本想着所有人都知道我醉酒了一定是在屋内睡着,就算地牢内真出了什么事,或者走漏了什么风声大家应该也不会想到是我,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中还是有着一些担忧,还好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什么关于昨夜地宫内的消息,也没有士兵领着人来询问,这夏宫之中还是一样的静,一样的孤寂。
我脑海中还在想着楚誉昨晚说的话,想到他说他中了噬月蛊只有两日的时间,我就越发的心急如焚,我一直在房内想着,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拿到解药救他,难不成还要继续装醉一次,然后偷偷向夏兖各槡打听解药的位置再去偷来嘛?
可是第一次进地宫中是正好碰上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还想进去第二次,那又会像登天一般举步艰难,那几个狱卒也不一定还会再相信我的胡话了,丫鬟的衣服牌子我也不一定再能拿到了。
如果两日之内,我救不了他,我说过,要同他一起去的。
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我们羌勒的算命先生堪称活菩萨,替人说命格一说一个准,他说我会活的长久,与相爱之人共伴一生就绝对不会错。
我知道我不过是拿这种话来劝解自己,但是我一直以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就算在这虎狼之口的夏氏,我也绝对不会轻易屈服。
我坐在桌子前喝了好多茶水,然后扶额用力的想着,想了千万种方法,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最快最好的付诸实际,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屋外传来踏步之声,只见一直伴着我的那个丫鬟匆匆进门,然后俯礼道了一句。
“阿锦姑娘,夏统领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得一个萧条身影走进,她的身上自然的有一种冷峻之气,神情淡然冷漠,好像是层封在地下很久的人一般,眉目间没有一点温情。
她拿着一把短刀,身着长靴,但是走起路来竟然没有一点声响,皮肤苍白,没有粉黛,虽是女子模样,但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男子气概。
这便是让整个夏氏闻风丧胆的女杀手统领夏亦瑶么?
而我不禁感叹,这绝美的样貌,竟然做了虎狼之臣。
我依旧正正的坐着,没有起身,我也不太懂这西北的礼数,自然也就不知道我这小王准妻跟她之间孰尊孰卑,那便就这样坐着吧,她来了就是有事,说话就说话,我细细听了就是了。
她站的笔直,卓越之姿,不难看出她超凡的身手。
只见她微微斜眼看了一眼我身旁的丫鬟,那丫鬟见状立刻朝我们行了退礼,然后就关上了屋门缓缓离去。
屋内还是一样的静,我不经意间瞥见了桌上今早刚泡的新茶,然后抬眸问她。
“夏统领喝茶么?”
只见她摇了头,但随即还是坐下了,将手中的短刀放在了桌子上,扣的一响。
“你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虽细,但是却低哑的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子,我听言想去拿茶杯的手却在半途停了,正睛看她,心中竟然不知觉的有些慌张。
她这般问我,难不成是知晓了些什么?
我佯装着糊涂,继续去拿了茶杯,倒了满满一杯茶,静静的品了一口。
“夏统领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这茶也放了有一会儿了,但是却依旧烫的人舌苔发麻,差一点就没能完整的说出话来。
夏亦瑶微微蹙眉,看着我的眼神更紧了些。
“别装糊涂了,昨晚你潜入地牢,若不是被我发现临时调走了外部的巡兵,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吗?”
回忆一瞬间涌上,我这才记得我昨夜出来的时候,确实已经不见了外面的狱卒,但是当时我只以为巡逻时间到了,没有顾虑很多,谁知我竟早早的就被她盯上了。
但是她既没有立刻拆穿我,还帮我调走了巡兵,今日特地前来同我问话也没什么大举动,看来她应该并没有要拆穿我的意思,那么如此说来,就是想借我的把柄,与我有什么交易?
“说吧,怎么样才不会揭发我?要钱?还是要命?”
我故作镇定的又抿了一口茶,其实我很难琢磨这个女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人人都说她是女魔头一般的人物,行为举止不符合常理,杀人如麻从不眨眼,若她此时真的想要我的命,那我可能真的就要葬身于此了。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能给我什么呢?誉王王妃。”
此时她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疑似微笑的表情,而我心中一怔,她最后的那四个字,狠狠的戳到了我,我原本以为我伪装得极好,但是竟没有想到这么快被她识破了身份,看来昨夜她一定听到了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她全都知晓了,我若不承认倒显得我不识相了,可是这个女人,她的每个字她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很不寻常,我也很是不喜。
“放心,我不会拆穿你,也不会杀你,是楚誉让我来的,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从她口中说出的楚誉,好像也变得格外没有情感。
她的语气像什么呢?
得意?还是暗喜?
“楚誉?”
我只是好奇为何楚誉会让她带话,我也怀疑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深不见底的湖水,暗藏着一切神秘,让我一点都看不透。
“他让我告诉你,以前的那个楚誉已经死了,你不必再救他也不必再逗留,今晚地牢中会运出几副尸体到城外埋了,你换身衣服戌时到地宫那棵大树下,我会将你借尸送出夏宫,出去之后,就赶快回到后梁,他说在他书房暗格的第二层里,给你留了遗书。”
她说的云淡风轻,而且听言,不像是胡编乱造的。
确实是楚誉说的话,不假。
“你与楚誉什么关系?”
我微红着眼,说的声音极轻。
“反正,交情不浅。”
说罢,她拿起了短刀,起了身。
“话我已经带到,至于到底怎么做,还是取决于你自己,但是我提醒你,你若不走,他只会死的更惨。”
就在夏亦瑶起身的那一瞬间,我猛然瞧见了她腰间挂的那枚玉佩。
我记得那枚玉佩,是我当初狩猎第一得到的赏赐,与我的是一对,楚誉一直都带在身上,从来没有摘下过。
就那么一瞬间,她就走了,我就通红了眼。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只是我的心里,翻涌不息,全是悲苦。
冷茶
等夏亦瑶走后,我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神情的看着茶杯中的茶水,看着它由热气腾腾逐渐变成了平静冰凉。
我不知不觉从腰间拿出了我经常握着入睡的玉佩,不知为何它经常温热的,如今却也变得冰冷了好些,我反复观看了好久,确定了刚才在夏亦瑶腰间看到的那枚玉佩,同我的材质,花纹,成色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就是我给楚誉的那枚,完全错不了。
可是我此下倒还是不愿意移眼,就瞅着那枚我看了千百遍摸了千百遍的玉佩,就这样傻傻的盯着,好像打心底里就硬是想看出与她的那枚有什么差别之处,可是我端详的再细,结果还是同我第一眼看到就认出来一般的没有任何出入。
我不明白为何楚誉会将玉佩给她,为何又这般信任她让她来同我说话,而且为何她明知到了我的身份却还毫不隐喻的同我说了那句,与楚誉交情不浅的话语。
难不成真如她所说,从前的楚誉已经死了么?
我此时才发觉,我的整个人都麻在了冷凳之上,无法动弹,就好似被抽了魂魄,放了血脉一般。
我知道他不过是想让我走,想让我远离夏氏不要为了他淌这趟浑水,但是也不至于让人说这样的话来气我,他从前根本不忍伤我分毫,见不得我不快,可是数月不见对我便能如此狠心了吗?
还是说他已经对这西北留情,甚至对那夏统领留情。
可是我记得清,他昨夜说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跟任何一个世家女子都毫无可比之处,但是那个夏亦瑶,不过也是一个只会拳脚刀剑的无情女子,竟就被他瞧中了吗?
唯落了一滴泪,被我擦的干净。
但我也明白,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里一番瞎想,我知道无数的端倪就是因为误会重重得来的,事到如今,他与我都深陷泥潭,所说的话我亦不能全然推断真假,若是他当真变了心又已然不在意我,那又为何冒险找人大费周章的送我回去?
他就是想保我的命,我也明白。
可是我这心里,还是如针扎一般揪扯的难受,怕是从前听他的美言听多了,如今突变的冷言冷语就让我有些受不得了。
可我断然是不会走的,好不容易进了夏氏,若我就这样走了,楚誉就这样死在了夏宫,他这些话的真假,倒真没有个对证了。
到了如今地步,若我打了退堂鼓,我自己会一辈子看不起自己,西北如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百姓的悲苦我全部都看在眼里,既然如今我也作为后梁之子,那我不但要救楚誉,我也要试着救救这西北苍生,我最见不得这样的疾情,哪怕我在这夏宫命不久矣,但是能为这西北百姓做一点助力之事,那也不枉此遭了。
楚誉到底要做什么,那夏亦瑶又要做什么,我自然是不晓,但是我自己要做什么,我倒是明确的很了。
我终还是收起了玉佩,一口喝了茶杯中的冷茶,然后起了身,今日外面倒还有些阳光,出去走走散散心气,总要好些。
可是我才踏步没有出门,便听的屋外脚步匆匆。
丫鬟在门口不敢推门,只能言传。
“阿锦姑娘,您的两位兄长已到了,现在可见么?”
听言我倒立刻散了心中怨气,连忙开门,只见丫鬟声身后站着两个一身锦装的翩翩公子,我倒差点没有认出来。
我立刻掩了无数的心事,然后会心一笑。
这心底,突然就没有那么孤寂了。
夏亦瑶走的时候,心中也并不是毫无感受,她见到那个楚誉一心念的女子,还是藏了心底的那一份和悦,也藏了自己的那份轻妒之心,只是很符合自己往日的形象一般十分无情的同她说了话。
可是自己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貌似比自己还要镇定些,从进门开始她坐在那里的一副表情自己就知道了,她也是一个内心之情不会在外人面前溢于言表之人。
也是,她在誉王府当了那么久的王妃,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怎会因为自己的一两句不好听的话就变了脸色呢。
果然是楚誉的女人,同他倒还真有些相似。
一样相似的,根本不害怕自己。
看她品貌,也确实是女子之中的翘楚,除了行为举止相比较一些温婉贤淑的小姐而言,显得有些粗礼没有规律,但是其余的一切,都是一般女子无法相比的。
想必,她也一定是个心善仁慈的好王妃。
而自己,当了一辈子夏王的棋子,做了无尽的错事,虽然如今自己有意挽回过失,怕也不是这一世就能偿还的完的。
想了许多,她还是劝自己不要再想了,不如多做些事。
她去到地牢同楚誉说了今日的事后,楚誉缓缓抬了头,牢牢的看着那座将他关了这么久的铁门,然后扬起嘴角笑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一般,哪怕能力不够,自己想做就一定要做,她这样的性子,我怎么能让她继续呆在夏宫呢,她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可你也年纪尚轻啊。”
夏亦瑶说这句话,虽然说的快,但是却也是在脑海中先想了好几遍的,她脱口而出时,只见楚誉的眼神一瞬间就暗了。
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今晚戌时前,你先去同我们之前说好的那般禀告夏王,待夏王来了地牢,你再寻好时机,送她出去,这样不易被发现。”
夏亦瑶明显能看见他眼神中的细微不舍之情,她心中有了疑问不知该不该开口,但是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
“你让她一人回去,若是你计谋成功获得大胜那也就还好,可若是你死了,你想过她的后半生日子会过的舒坦么?你能确定她就不会终日以泪洗面,最后病疾泱泱而逝么?我觉得她拼命前来寻你,除了想救你之外,更是想同你一起陪着你,我瞧你那王妃也是个聪明女子,现下又得了小王欢心,若你们就这般里应外合得胜几率且不大些?就算最后还是拼不过夏王,西北沦陷你我皆亡,但最起码你们也能算是相守一生同生共死了,也不至于让她就此一人抱憾而终啊。”
夏亦瑶从未说过这么多话,这么多心中感慨,真情实意,可能她的确羡慕,但是又同情那个女人,那个不顾一切只为了心爱之人,舍生舍命的誉王王妃。
毕竟自己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只会伤害,只会后退,不敢与大势为敌。
若她之前也就同爀然一起去了,自己如今也就不会这般懊悔,这般恨自己无用。
玩物
楚誉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他甚至想过千百遍,他若是死了,黎书会不会为他难过,他也知道自己昨晚所说的话,今日让人传的话,都会正正的伤害到她,但若是就能让她从此记恨自己,也总比同自己惨死好些。
她确实聪明,通透,可是在这夏宫之中,不是聪明就能够活下来的,在这里要的是计谋,玩的是心态,可是这些她通通不会,她也不会怎么伪装,她看不惯的,只会不经过脑子就出手。
但是在后梁,在誉王府,她就不必经历这些,就算自己在西北死了,后梁宫里也会念自己是为国捐躯,不会亏待誉王府,她的后半生也依旧是锦衣玉食。
孰轻孰重,他难道不能分辨么。
他既然说了一辈子都要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那么自己这一生一定要做到才行。
不过,他刚刚貌似听得了夏亦瑶口中的那一句,黎书如今颇得小王欢心?
自己正疑惑她究竟是如何进的这夏宫,看来如今,有了答案了。
可是她是自己的妻,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别人碰她一分一毫,所以就更要将她送出夏宫,送回后梁,没得商量,自己也已经铁定了哪怕要言语伤她,也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在夏宫处境艰险。
而明日就是月中,不论是不是自己的大限,自己也要冒险一试,所以今晚,她必须离开。
“不必说这些话,他是我的妻,我绝不会让她涉险,今夜只能让你替我行事,务必要送她出去。”
楚誉看着夏亦瑶,就好像又看到了之前那个同他一起行医救人的那个夏清,那个满目都是西北的百姓,有着无尽的斗志和热血的夏清。
他其实之前不太敢相信她了,什么样的人,会在上过一起当受过一次骗后,再次相信他人呢。
可是她给了自己解药,她当时的眼神语气,满满的不甘,就好像是在证明自己并非他心中想象的那般,恶毒奸诈,而他很清楚,她把解药给了自己,她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夏亦瑶自己已经完全分清了,她现如今到底要做什么,如果继续在黑暗当中行走,总有一天会见不得光明,而她只想在阳光下好好的站着,哪怕只有那么一刻,那么一秒,她也会觉得自己此生,不负西北。
“你放心,如今我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绝对不会反悔,但是我依旧还是要确定,若是取得大捷,后梁一统西北,就一定会均匀分配,保证百姓不再受此番苦恼了吗?”
她问的小心,楚誉回答的中肯。
“我以性命保证,后梁绝不会独占西北,严格派兵操控权势,而是还西北安宁,百姓平定。”
此话一出,夏亦瑶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从始至终,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安宁的日子,每天能够睡的安稳,看着日升月落,百姓安居乐业而已。
因此从现在开始,她定会以这个目标努力。
她一定要拼了命的走出黑暗,摆脱身上所有的污垢,然后安心的面对着自己的家乡,这样才不会成为千古罪人,被人永世唾弃。
想罢,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件,她今日得空的时候出了一趟夏宫,去了太珞城一个鲜为人知的铺子,拿了东西,然后掏了银钱,让那店主关了店铺,到有些远的家乡养病去了。
她把东西从布中拿出的时候,楚誉定睛看的仔细,然后还特地摸了摸手感,嗅了嗅味道,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让夏亦瑶放在了自己上衣内侧的一个布袋里,在那个布袋中,夏亦瑶还碰到了自己当初给他的那个解药瓶子。
她刚想要收回手时,楚誉却说了话。
“把解药拿走吧。”
他语气温和,垂眸看着她,看的她有些不知觉的热了耳垂,但是手却依旧没有动。
“想来,明日应该也用不到了,你便拿走吧。”
夏亦瑶低了头,最终还是缓缓伸了手,将东西拿走了,然后紧紧的放在了腰间。
她也确实没有想过,若是明日月中自己没有这解药又将会如何,且不能真的去同夏王说自己将解药弄丢了这样的胡话出来吧,可是她当时的那种毫不犹豫,好像就是铁定了,这解药他不会用的一般。
可能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相信他了吧。
只不过,自己却在他毫无征兆时害了他,如今,只能用行动来弥补一丝愧疚,她今晚一定会好好守在地牢之外,确保万无一失的,将他的王妃送出夏宫。
今晚再假装她的住处走水,然后放一个地牢死囚在内,换上她的衣服烧的面目全非,到时候谁还认得那是不是阿锦姑娘,自然一切也就无从查证了。
就在夏亦瑶往腰间放解药之时,楚誉却看见了夏亦瑶腰间系的那枚玉佩,青色十分纯正,一见就是玉中极品,而且自己也十分熟悉,不能说是熟悉,应该说那就是自己完完全全认得的身边之物。
那是黎书给自己的玉佩,而自己当初却将此青玉当做假的军令交给了夏王,可是不曾想现下竟然到了夏亦瑶这里。
而夏亦瑶自是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
她也解释了。
“当初夏王识得这并非真的军令,勃然大怒,我也在旁听了好一番训导,可是夏王最后竟然将这青玉交给了我,还说让我带着,长个记性,从此以后定要分的清虚实,我便带着了,看来这青玉对你也是有义之物,那边还给你吧。”
夏亦瑶说着便伸手去解,其实当初自己也是看这青玉透亮,内心也有些欢喜,所以才带着的,既然现如今原主在此,那还是还了的好。
“不必摘下了。”
谁知楚誉却突地制止了,夏亦瑶刚解下,提在手中倒觉得这青玉分量还真是有些重的,平时里带在身上倒不觉得。
“既然是夏王要你带着长记性的,那你便时时刻刻都带着,若是突然取下,被夏王发现,你又该如何说?”
楚誉语气平淡,他说时,只不过想到了这青玉虽是黎书给自己的,自己也喜爱万分一直带在身上,但是现如今,她既然要回去了,甚至可能永生不得再见了,那这青玉,还是不要在自己身边的好,以免自己睹物思人,反倒耽误了大事。
“这青玉对你而言,可是有什么特别?”
“并无特殊之处,玉么,不过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