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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全文阅读

作者:Air古今     扶郎扶郎txt下载     扶郎扶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躲避

    我和隐青的马匹还没有行太远,便看见前方突然闪了一道银光。

    身下的马一惊,我紧紧的拉着缰绳,马蹄顿时抬起,长长的嚎叫了一声。

    落下时,便看见前方草丛中突然窜出了好几位黑衣人,一个个都手握着长剑,神情凶狠。

    我立刻转头,注意到身后也有好几位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此时我的眼睛里还印着背后的那团烈火,只见靠在树边的那个小子此时正拼尽全力的拿起了身旁的剑,满眼都是不屈不挠。

    不好!

    我立刻一跃下马,拔出腰间的弯刀便大步向身后冲去,正好在那黑衣人一刀砍向那小子的时候,用弯刀替他扛了剑。

    随后我纵身一跃,一脚将那人踹退到草丛中。

    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

    隐青反应过来后,也立刻拔出长剑,与前方的那批黑衣人厮打起来,不过几招的功夫,隐青便知道这批人功夫皆在自己之下,一刻钟内解决掉他们不成问题。

    “你好好靠着,别乱动。”

    我微微侧头嘱咐那小子,他抬头看着我,手还依旧紧紧的握着剑不肯放手。

    说罢我便立刻上前,一刀刺进了那黑衣人的胸膛,然后撑着他的肩头一跃而起,一脚踢中了身后那人的脑袋,只见他猛地倒地,吐了不少血。

    看来这群黑衣人武功也不过如此,我逐渐变得游刃有余,也迅速的掌握了他们的武功技巧,就在我稍稍有些懈怠的时候,不料突然一个飞刀直直向我飞来,还好我眼疾手快,侧身躲过。

    原来他们擅于的是飞刀这样的暗器。

    我眼神突然警惕,数只飞刀便又快速驶来,我抽出了腰间带着的麻鞭,一鞭重重挥去,击退了好几只,那飞刀降下后深深的插入泥土里。

    如今我的麻鞭可是耍的得心应手了,这麻鞭可是用上好的牛皮制成,刀割不断,火烧不毁,用来阻这飞刀是极好的。

    在火堆旁,我快速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的闪过,在地上印出了巨大的影子。

    很快,那群人便被我解决的差不多了,一个个都趴在地上,要么就已经咽了气,要么便是疼痛万分的在地上打滚。

    我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用力一抽收回了麻鞭,然后把它和弯刀都别在了腰间。

    我刚想上前查看地上这群黑衣人身上是否有些明确的特征,或是能证明其门派地位的东西,但刚一蹲下,我便发现有一只飞刀快速从我脸颊边划过,我一转头,看见那飞刀正直直地朝那小子飞去。

    我没有思考便立刻起身,大步朝那小子跑去,那时我根本来不及去拿出腰间的武器,只能奋力的奔跑,然后挡在那小子身前。

    我一怔,当那飞刀重重的刺入我的后背时,我只感觉背后猛地绞痛,身上的血顿时沸腾起来,有些难以言语的刺激感,渗透了全身的每一处,从背后,蔓延到眼睛,再到头顶。

    我顿时跪下,就那样直直的倒入了那小子的怀里。

    他此时终于放下了手中握着的剑,用全身的力气想要扶着我,但是他好像做不到。

    瞬时之间,隐青恰似一阵疾风,一剑便刺进了那扔飞刀的黑衣人胸前,顿时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他就那般睁着眼倒下了。

    满地的残尸,没有一个躲过了隐青的剑。

    我只觉得那疼痛感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咬着牙强忍着,心中还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得振作起来,我还要去西北救楚誉,我不能死。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抵挡的住这份锥心刺骨,我只感觉全身的力量和力气都被消耗完了一般,就这样缓缓闭眼,缓缓睡了过去。

    一般的飞刀,怎么可能让我这般难受。

    我闭眼的那一刻才知道,飞刀有毒。

    我的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黑暗之中挣扎着。

    我好像疯狂的想要逃离那个地方,但是无论我跑多远,多块,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那样的感觉,真的生不如死。

    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吧,人们都说地狱就是这般黑暗的,人死了之后,就会来到这里,然后喝下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安心投胎。

    可是我一直执拗着,我不能死,我要回去。

    我就一直那样奔跑着,奔跑着,好像这里根本没有尽头一般,但是我依旧向往光明。

    终于,我好像看到了出口,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大步朝那里跑去,跑着跑着,无尽的光芒围绕着我,好像要把我带去一个全新的世界,到了这里,我猛地睁眼。

    “公子,你醒啦。”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隐青,他皱着眉头,手中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应该是要喂给我的药。

    第二眼,我看到我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周围的环境是一间比较简朴的屋子。

    第三眼,我看到坐在另一张木塌上的人,只见他脸色苍白,身材高大却瘦弱,与楚誉的身形很像,他也同隐青一样皱着眉,直直的看着我。

    他是那晚我救的那个小子,那日在夜色中没看太清,今日一见,倒也是个器宇不凡的人物。

    除了…脸色差些。

    应该是伤还没有好的完全吧。

    我在被褥中悄悄伸手触了一下背后,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也能感觉背后的伤势已经被很好的处理过了,不过,隐青一个男子,不会…

    “是客栈的老板娘替您包扎的伤口,那飞刀上有毒,幸好纪淮知道解毒的方子,我才去给您采了药,不然,您可能就…”

    隐青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将药放在了一边,然后缓缓地扶我坐起了身,靠在了床沿上。

    “纪淮?”

    他说的纪淮,便是那小子吧,原来那腰牌上刻的,的确是他的名字。

    我说时,还见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久?”

    我接过隐青递过的药碗,然后捏住鼻子大口的灌了下去,已经不太烫了,就是有些微苦。

    “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行,我还得继续赶路。

    我立刻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但是不知为何,我双腿很是无力,明明觉得伤口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但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

    隐青见状立刻上前扶了我。

    “公子还是在这休养好了再出发吧,不然此时上路,也是徒劳,而且还有可能会加重伤势,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我依旧倔强的想要起身,但是我的腿脚依旧松软,没有站稳反倒差一点便摔了一跤,幸好隐青在我身旁。

    “好好躺着吧,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去的干净,这个时候走,只会有性命之忧。”

    坐在一旁的纪淮突然说了话,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相比较那晚,已经有中气的多了。

    他眼神依旧平静,剑也还在他的手中握着。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现在我硬要起身赶路,那么我好不容易救回的一条命就白费了,我若死了,就救不了楚誉了。

    我最终还是乖乖的回到了床上,侧眼之时,我无意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只飞刀,上面还沾了些我的鲜血,不过血迹已经干了。

    我突然想到,那晚在誉王府我接到的那只飞刀。

    无论是材质,还是形状,都与这飞刀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只飞刀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花纹,这只飞刀上却没有瞧见。

    难不成,那夜在后梁的黑衣人,与追杀纪淮的黑衣人,是一伙的?

    “纪淮,那夜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着纪淮的眼睛,可是当他听到我的疑问后,却逃避了我的眼神,微微低眸,仿佛还将剑握的更紧了些。

    见他的样子,好像对我,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之心。

    “我都替你挨了一刀了,你还不信任我?”

    我突然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就那般怔怔的看着他,

    我还特地指了指桌上的飞刀,和我背后的伤口,一副忍痛的表情。

    现在,我必须查清事情的真相。

    只见他思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缓缓开了口。

    “他们是刘氏的人。”

    他说时,眼睛里仿佛还闪着一道血光。

    刘氏?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后梁京昭城内都是有名的官员才称氏家,我听南双说过比较有势力的不过落氏,王氏,和方氏,然而落相宜家族落氏现如今已经因为有逆反之心而被灭了,京昭城内也就剩余两氏比较著名,这刘氏,还真的没有听过。

    可能,他们不属于京昭城内的。

    “刘氏,是独立于西北之外,仍属于后梁境内边区东城的庞大世家,数百年来,他们都隐居边境之处,独立自主,鲜有人知,不过,他们与西北,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纪淮说时,他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但是仿佛是在脑海中回忆着什么。

    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此时此刻,被一张又一张的揭开。

    就像是掀开自己的伤疤一般,每一字一句,都有着隐隐的疼痛。

    可是,伤口是会愈合的,愈合之后,还可以不露痕迹。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个,素不相识,却拼命为自己挡了刀的女子。

    这一次,他放弃了逃避。

道同

    纪淮拿出了腰间的那个腰牌,细细的看着。

    这个腰牌,是他拼死拼活得来的唯一奖励,从此,便成为了他活着的唯一信仰。

    他说到时,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眼角微泛着泪光,对他来说,那应该是一段最为痛苦的记忆。

    他说原是蒙氏的死士,十岁那年因为被人诬陷放火之罪而进了蒙氏的地牢,成为了死囚。

    牢中的他们都说,想要从地牢出去,捡回一条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蒙氏的死士。

    不过想要成为死士,便要经过残酷的训练和严格的选拔。

    但是即使如此,在那群死囚的眼中,蒙氏的死士依旧是非常令人向往的存在,他们每天都有好酒好肉招待着,而且只要完成了任务还能被赏赐黄金,更胜者甚至能成为死士统领,到那时候,便会无比发达。

    可是他们不知道,真正变成了死士,并非他们想的那般那般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纪淮只觉得,自己做死士的那些年,他身体上的所有部分仿佛都不是自己的,那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在身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绝对的服从命令,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他每日都拿着他的长剑,一秒也不愿意放松,渐渐的,这甚至已经成为了习惯。

    蒙氏多以文学著称,除此之外,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研究药理,制作解药。

    数百年来,只有蒙氏的解药,才能缓解夏氏的蛊毒。

    他很有幸师从了蒙氏内的一位医者,并且跟他学习了解毒之术,在自己十五岁那年,技艺就已经达到了出师的水平,蒙氏族长也因此,特地授予了他副统领的位置。

    他也就此遇到了自己的大哥,死士统领,爀然。

    他有时觉得,大哥对自己的好,已经超越了亲人,爀然虽话不多,但是对于手下的每一个死士,都极为用心,极为照顾。

    逐渐的,纪淮在这冰冷的死士团体中,找到了那么一丝的温暖。

    他第一次听到刘氏,也是因为蒙氏中的人传话到耳边,说公主要嫁给刘氏族长之子,他们还说婚书聘礼都下了,就等着接亲了。

    他那时便想着,这刘氏是什么样的世家,族长竟然答应要将自己最宝贝的公主许配过去,为何自己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关于刘氏的事,他那一次才确切的知晓了。

    他们说刘氏处于西北边区东部,对外也称刘家,他们隐居于山林之间,世上鲜有人知。

    不过毕竟处于西北附近,因此刘氏也或多或少与西北有些往来。

    刘氏家族世代习武,不屈于文学,其士兵的强大与西北夏氏不分上下,但是与夏氏相有所区别的是,刘氏习武之人轻功极强,多用飞刀,真正的腿脚功夫却略有不足。

    他们在林间,自有一处别院,还在山谷间修建了上千根木桩,供士兵练习轻功之术。

    因此世代从文的蒙氏,此次与刘氏联姻,不过就是为了从此以后两家珠联璧合,文武兼修,不至于造成夏氏一家独大的情况。

    可是蒙氏族长依旧是失策了,公主早已与蒙氏一文坛子弟私定终身,要死要活的就是不愿意嫁去刘氏,族长也就公主一个孩子,最终还是抵不过,便狠心退了刘氏的婚约。

    事情回到那一日,公主在文胥节后一日晨间被劫,蒙氏死士奉命立刻出动,追寻公主,最终纪淮将公主安然无恙救回蒙氏,但是他的大哥爀然,却留下拦截那批士兵不知下落。

    族长大怒,因此命自己前往刘氏讨要个说法。

    刘氏位于西北边区之处,一来一往也要将近十日的时间,再加上勘察,纪淮逗留了半个月有余。

    他清楚的知道了,当日劫公主的并非刘氏,他知道那一批弓箭手身手非凡,但是刘氏之内只使暗器飞刀,亦或是长剑,根本没看见有弓箭所在。

    可是他毫无头绪,若不是刘氏,那么又会是何人?

    当他带着疑问回蒙氏复命之时,半途才得知蒙氏被灭。

    他快马加鞭的赶到,眼前仅存的只有无数的尸体,将整个蒙氏蒙上一片死寂。

    他的大哥,就那般倒在地上,千疮百孔。

    世人都传,夏氏能够一夜之间灭了蒙氏,都是因为蒙氏的一个死士,爱上了夏氏的一位女杀手,然后透露了蒙氏机密,才被一网打尽的。

    他还能看到,房檐上飘起的红菱,还有街上倒塌的喜轿。

    众多蒙氏百姓,一时之间都自愿归于夏氏门下。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相信这个词,是世上最虚假的东西。

    他快速的离开了,他本想一刀砍了自己随大哥而去的,但是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性命,也留了一个机会。

    他要留着这条命,替蒙氏报仇。

    他最后带着唯一的希望,奔向了刘氏,他本想着借用刘氏之力,一定可以一举灭掉夏氏那样的无耻之族。

    那几个日夜里,他只觉得心底深处寒冷的很,他本来最想逃离蒙氏的掌控,恢复自由之身,但是当他真正能够彻底的逃离,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他却看到了自己腰间的腰牌,心头也只涌上了报仇这唯一的想法。

    不为别的,也为了大哥。

    令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当他同刘氏族长刘戬说此事后,他非常痛快的便同意了。

    但是刘氏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自己为刘氏制作蛊毒解药,为了防止夏兖满吉的狡诈,使用蛊毒等阴险之策,自己也十分痛快的便答应了。

    可是十日之后,二十日之后,甚至一个月之后,刘戬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再给自己任何的解释和答复。

    他只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盲目起兵。

    虽然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纪淮却没有感受到他们的任何真心诚意。

    就在一个雨夜,纪淮亲耳偷听到了,刘戬同其他族人交谈着,那时他才知道,刘氏根本没有帮自己的意思,甚至他们已经与夏氏有所关联,计划着共同占领西北,将来再推翻整个后梁的计谋。

    自从那时起,他不敢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每个人,从来不管什么对错,只顾利益。

    他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漆黑的夜晚逃离了刘氏的掌控,他想着,若是刘氏坐视不理,还与夏氏同流合污,那自己便仅靠着自己的实力,为蒙氏报仇。

    可是逃离刘氏后,他却日日被刘氏的人追杀,无论他逃离到什么地方,那群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他,让他无处可躲。

    纵使他武力再高强,也熬不过他们几十人日日的追击。

    在上一次中,他不巧被人一刀伤了心肺,功力大减,他好不容易才逃脱了,找到了一间破庙修养,想着之后一路向东南,去到后梁城,可能会找到什么解救之法,但是他还没有行多远,他们便又追了上来。

    在激烈的打斗中,他又身受重伤,还从山崖上坠落,滚到了不知名的地界。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被豺狼虎豹所食,反倒是遇到了男扮女装的我救了他。

    在逃脱的过程中,他几次都想过自刎,但是当刀架到了脖子上的时候,他又没有下去手。

    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因为腰间的腰牌,和脑海中爀然的脸。

    当他昏迷后再次醒来,看到眼前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内心十分的恐慌,但是他不曾想到有一个人,不但救了他,还同他说了什么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之类的话,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还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一刀。

    那一刀,若是不及时救治,就会丧命。

    可是她根本不畏惧的眼神,自己倒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弱小的女子。

    最终,他的心底还是没有抵挡住他们的满眼善意,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竟然觉得心中轻松很多。

    这些年,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说过话。

    不论生死,都是蒙氏的人,这是作为死士,必须要懂的道理。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叫隐青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微微抬头眨了好几次眼,然后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殊不知那茶十分滚烫,可是再烫,也比不过他心头难以忍受的痛苦吧。

    我第一次听关于西北的故事,当他说时,我能很真切的感受到,蒙氏被灭时的苍凉,也能感受得到他心中的份愤恨。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我也经历了相同的事情一样,眼睛有点酸痛。

    “也许,是命中注定我们要相遇,也命中注定,我要替你挨这一刀。”

    我不自觉说出的话,倒让他愣了。

    我微微笑着,希望能让他的心底,感受到一丝温暖。

    “因为我们有同样的敌人。”

    此时我的眼中好像藏着一种不知名的光芒,而他缓缓看向我,有些疑问的眼神。

    “你不是说你打算去后梁城内么?我们就是后梁京昭城的人。”

    我说罢,隐青倒还眼神示意我不要多言。

    可是就连很难再相信别人的纪淮都同我坦白了他的经历,那么我又为何不能相信他呢。

    这世上,应该多的是信任,少的是怀疑。

    我能看得出来,纪淮的眼睛中,有一种坚定不屈。

    虽然经历了种种,但是他的初心,一直都没有改变,我很敬佩这样的人。

    而且我能看出来,他是个武功极好的人,虽然因为遭受追杀而身受重伤,但是若不是他功力深厚,恐怕早就已经丢了性命。

    道同,相为谋。

    我的笑依旧没有消失,就那样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信念

    我常常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钱财,为了势力,还是为了自己的信念。

    我问过我自己,之前在羌勒的时候,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做好羌勒的公主,保护好羌勒人民的安危,一直陪着阿爹,跟尧胥一起玩闹,然后练好武功,成为武艺超群的女侠,最好是可以云游四方,行侠仗义的那种。

    我一直觉得,那样,人生才会有趣,才会有意义,反正总比普通女子,早早嫁了人一生都寡淡的好。

    后来我到了后梁,嫁给了楚誉,我又觉得我活着,就是要与楚誉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跟他一起快乐的度过每一天,然后生儿育女,一家人平平安安。

    可是我的心底还是觉得,不想一辈子拘束于誉王府中,我希望可以同楚誉一起,看遍天下美景。

    现如今,我再仔细想一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结出来后,不过是因为这世上有牵挂的人,有想做的事。

    阿爹说过,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像沙尘一样小的粉末,然后随风四处飘荡,没有思绪,没有感受。

    正是因为死了之后就永远离开了,所以人们才会在生前,迫切的想取得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不同的人对美好的事物定义不同,有的人觉得,美好不过是平平淡淡过日子,有的人觉得美好是能够多做善事,有的人觉得美好是锦衣玉食,有的人觉得美好是高官名利。

    我一直都觉得,奋力追求自己心中美好的事物,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的人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那种“美好”,会变成嗜血狂魔。

    他们早就忘记了最初的自己,甚至是他们亲手抹杀了最初的自己。

    这样的转变,是由善到恶的转变。

    当你的欲望大到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你的双眼就会变红,你的心就会变黑,操纵你行为的已经不再是你的本心,而是你的欲望。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满足呢。

    我听纪淮讲了他的故事以后,我只觉得,这硕大的西北,满满的黄土里,都是沉甸甸的罪恶。

    并非其他的地方就没有这样的争权夺利,只是我所知晓的,仅限于此。

    我突然觉得,在羌勒的时候,是阿爹将我保护的太好了,毕竟从小就生活在在那样的一个平安美好,人人都宠着我的环境里,使我觉得这世上的人也都是如此。

    可是我离开阿爹之后我才知道,这世间的黑暗,不仅仅只出现在夜晚。

    我突然想到楚誉和魏询,他们二人从小就生活在皇室里,所见到的,不是后宫争宠,就是朝廷夺权,所以他们才会步步小心,不像我大大咧咧,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世上的冤事太多,一生是遇不完的。

    我能做的,只有保持初心,问心无愧,多做善事,不悔此生。

    我捏紧了手边的被子,只觉得这般专心的想心事的时候,身边的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是我背后的微微灼痛。

    “你们,又为何会来此?”

    面对纪淮的疑问,我毫不遮掩的告诉他。

    “我们来救人。”

    救的,是我的夫婿。

    我就那般靠在床沿上,不知觉撑着床的那只手已经有了强烈的酸痛,我微微拿起,霎时间只觉得整只手都麻痹了,稍稍的移动一点便是刺入骨髓的疼感。

    此时的纪淮依旧直直的坐在木榻上,毫无血色的唇轻抿着,他额前的碎发被窗外的风轻轻吹着,隐青见状上前将窗子关的紧了些。

    “你们也同夏氏有恩怨?”

    他看我们的穿着,骑的马匹,身上的武艺,应该能猜到我们不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但是他应该想不到,我这样一个毫无才气的女子,竟然是后梁誉王的王妃。

    待我的手臂稍稍缓了一些,我才回了话。

    “我们是后梁皇室的人,夏氏灭了我们驻扎在西北的精兵,并且准备改整军队另立王朝,此事我想你应该知晓,除此之外,夏氏还将我们派去暗伏的人抓入了地牢之中,逼他们交出军令,其中一人,便是我的夫君,所以我特地前来救他。”

    纪淮听后,却微微摇了头。

    “夏氏的阴险毒辣,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更何况你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自身难保,就别想着救人了。”

    夏氏的阴谋诡计,他早就领略过了。

    他想着眼前这二人应该是偷跑出来的,不然后梁若是要救人,一定是大张旗鼓士兵军马,所以,现下的情况,他们应该是不想被其他人知晓。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她一个弱女子,竟然为了救自己的夫君不顾艰险,跋山涉水赶来西北,也是痴情。

    “只要用心想,总有法子的。”

    谁说救人非要从长计议,千万军马的。

    我也知道那夏氏绝非什么善地,但是我现在别无选择,就算是死,我也要同楚誉一起,我不想从此以后就一个人,默默的守着日子。

    “今后你可以赶去后梁,还可以进宫做个侍卫,这样你就不会再遭受追杀了,毕竟后梁的皇宫,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的,天罗地网,就连杀手也是死路一条。”

    毕竟,我养好伤就要身赴西北了,而他,还是离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是能够忘记前世,好好的过好后半生。

    谁知他听后却低了眉,眼上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我听见了,他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还欠你一条命。”

    我听罢轻笑了一声,微微的侧头,看着这土制的厚厚的墙壁,上面还有丝丝墙草缠绕,将这屋子衬得有些暗。

    “我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我说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珍惜,所以我劝你最好放下仇恨,好好活着,为你自己活着,当然了,决定权也在你自己,你若还是一心想要报仇,那我也没有办法。”

    纪淮抬眼看着床榻上靠着说话的那个女子,心中总有种特殊的感觉,从前他认为女子不过都是些心窄气宽的人物,他还能记起之前蒙氏街上的那位丽妈每天因为一些琐事而满街叫唤。

    但是现如今,他突然觉得世间,竟然也有这样不同的女子,能够面对危险丝毫不惧怕的拔出刀剑,一心从善,一心从宽。

    自己的确欠她一条命,真真正正的欠着,他纪淮这一生中,竟然让一个女子替他挡了刀,还对他这般好。

    他可能会一辈子记得,在自己最卑微脆弱的时候,有一个女子给自己递了鸡腿,还给了自己她全部的干粮。

    最重要的是,还有微笑。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摸到了腰间的腰牌,他想了一瞬,然后用力的一把将腰牌扯下,那紧紧系着的细绳突然崩断,弹出了好远。

    我愣愣的看着,倒是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只见他下一秒竟然起了身,缓缓地朝我走过来,目光清冷。

    他面无表情的将腰牌递到了我的手中,我只觉得这腰牌还是有一番重量的,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欠你的命,我定要还你,从此以后,你拿了我的腰牌,我做你的死士。”

    我怔了,可是他的眼睛里,是十分的坚定,没有犹豫,不想是因为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我傻傻的看着手中的腰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想还给他时,他却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强势还没有好的彻底,所以差一点便倒了去,还好隐青在旁侧扶着。

    “我不要,你要为你自己活着。”

    我说罢便将腰牌放到了一边,可是他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会制药杀人,蒙氏被灭,我心有不甘,因此我恳求,同你们一起去夏氏,就算不能报仇雪恨,但凭我对夏氏的所知,也能帮你们一些忙,救人要紧,这样,便是我为自己而活。”

    他说的真诚,我听的仔细。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那我也没有权利更改。

    其实我知道,面对这样的仇恨,没有人能放得下,没有人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的活着。

    所以我能理解他的决定。

    思前想后,我也觉得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他毕竟是西北之人,而且武功高强,多他一个人,我们救楚誉也就多了些胜算。

    此时我的心中,没有比救楚誉更大的事了,为了救他,我能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

    我最终还是拿起了腰牌,让隐青还了他,叫他依旧没有接,我才开口。

    “好,你做的决定我尊重,我们可以一起去夏氏,你报你的仇,我救我的人,但是,腰牌是你的,命也是你的,你自己拿好。”

    听了我的话,他才犹豫后接过。

    我能感觉他看我的眼神,由之前的毫不信任,变成了相信,由之前的自卑,变出了希望。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所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财,为了势力,还是为了自己的信念?

    我相信我和他的理由一样。

    信念。

木头

    在客栈中修养了一日后,我便收拾了行李。

    主要还是因为纪淮的方子好,每每喝完药后我都觉得身后的伤愈合的更快了,如今已经没有一丝不适。

    纪淮的脸在长睡了几个时辰之后,也变得有了气色,就是他的眉时常皱着,显得有一些格外冷酷了。

    可能是因为他做死士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样冷漠的表情了吧。

    隐青身上还有一些碎银子,因此他叫了好几个菜,特别是还有母鸡汤,他说母鸡汤有补血养气的功效,喝下之后身体能恢复的更快些。

    我接连喝了两大碗,只感觉腹中鼓鼓囊囊的,嘴中也溢满了鸡汤的鲜美。

    隐青还特地打包了一些干粮,据纪淮说此处距离西北还有一半的路程,快马加鞭,应该顶多五日。

    日落时分我们牵了马,出了客栈的院子。

    因为三人只有两匹马,再加上我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纪淮与我同乘一匹,虽然他如此近的贴在我身后,但是我仍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温度,只觉得他像个木头人一般,笔直僵硬。

    往前行些,就是那日遇刺的林子,可是现下在落日的照耀下,不再像那晚一样阴沉了,仔细看看,竟觉得这林子中也不失为一番美景。

    纪淮说那日刺杀他的,是刘氏的人,我觉得他们当晚耍的飞刀,同我在王府收到的是出自同一处,虽然有细微的区别,但是我能认出他们大体上是一种材质,一种类型。

    可是誉王府与刘氏向来并无交集,甚至我们根本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他们又为何会知晓楚誉的事,还以此威胁我呢?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这刘氏到底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我只觉得这西北之地,无论什么世家,都存在着阴险狡诈,利益纷争的一面,比起我之前生活的平静安康的王府,要深的多。

    总之无论如何,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既然他们会有一次的行动失败,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既然我来都来了,他们也招惹了我,那我一定要看看他们这浑水有多深。

    阿爹很久之前就想让我见见世面,他怕将我保护的太好,我以后遇到一些挫折困难便会更容易害怕受伤,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舍得。

    我也知道,阿爹没有教给我的,我也早晚会在这尘世之间学到。

    天一黑,我们都会变得格外警惕,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会十分注意。

    我来西北的事,誉王府内也只有南双和落相宜知晓,馨乐我都叫南双隐瞒着她,若她问起来我的去向就说我回了羌勒老家,因此在这里就更没有人会知晓我的身份,了解我的行踪。

    可是唯有那刘氏,行踪不定,消息灵通,若他们出来坏事那就不好了,所以我必须每时每刻都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马匹这几日也休息好了,粮草也吃足了,因此赶起路来也十分快速,我们穿过了几个村庄,不过好像都人迹罕至,可能是因为到了夜里,人们都歇息了,毕竟屋内也都没有亮灯。

    我们在一个空旷的草地上休整了一番,吃了些干粮,现在晚间的风也是暖的,行路至此还能感觉到身上有一股莫名的燥热。

    纪淮一言不发,要么就是摸着自己的腰牌,要么就是看着自己的长剑,我知道他心中的情绪很复杂,也知道他这些日子所经历的种种困境,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在痛苦的最极端的时候,他身体中的力量也是极大的。

    我缓缓地坐到了他的旁侧,给他递了一个馒头。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灰尘,才轻轻接过。

    我们坐在草坪的高坡上,向下看着,还能看到远方几乎人家的房屋,在月光下印着影子。

    草坪上还有些小跳虫,隐青独自一人坐在另一边吃着馒头,然后俯身看着那些小虫子,放松思绪。

    我用手抹了一下嘴上的馒头渣,然后视线不自觉注意到了纪淮被风吹起的发丝,他此时一丝不苟的看着夜色,好像有无尽的心事。

    “我觉得你若好好打扮一下,一定是个翩翩公子。”

    我说完还咬了一口馒头,看着他被月光照着的侧脸,虽然说他的面颊上还有些小伤,额前的碎发也有些凌乱,但还是能看出他棱角分明,鼻梁挺拔,特别是那一双深邃的眉眼,就同这夜色一样。

    纪淮看我这般盯着他,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脸。

    他一口咬完了剩下的馒头,脸颊顿时鼓了起来,我瞧着,倒有些可爱。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生的挺好看的。”

    而我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不适,依旧直直的看着他,我只不过是说的真心话,而且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

    看他这副相貌,我想着他年纪应该不会比我大,可能还会比我小呢。

    他抓紧咽下了口中的馒头,然后低着头回了一句。

    “没有。”

    他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有种不像是这个年纪会发出的沧桑沙哑之感。

    我不自觉的笑了笑,然后还顺手将他额间被风吹起的一小撮头发轻轻抚平了些,我能感觉到他明显的顿了顿,然后赶紧歪了头,躲了躲。

    “别碰我。”

    他紧抓着自己的衣巾,目光有些防备之意。

    我猜他定是没有跟女子接触过吧,就这么一下,他的脸就在月光下显得通红,我又没有故意撩拨的意思,不过是看他发丝乱了帮忙理了理罢了。

    但是见他这幅样子,倒是让我觉得有些有趣,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心中的那份焦虑和不安。

    这也是我得知楚誉的消息后,最放松的一刻了吧。

    此刻我嘴角的笑更明显了些。

    “我可是有夫之妇,对你又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那么慌张干什么。”

    他听罢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赶紧移开了目光,抓着衣巾的手也慌乱的放开,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落在了腿上。

    “好了,休息过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我说时还假装笑着,玩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全身瞬间便僵硬了,还真的就是个木头人。

    这样的晚间,草地上竟然还有些露水,湿润的泥土也有些打滑,我起身时也没注意到这陡坡,刚一转身我的后脚便在草上一呲,随即我不由自主的俯身,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此时我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纪淮的手臂,随后。

    随后。

    我顺着陡坡就这般摔落下去,而被我紧紧拉着的纪淮也没有逃脱,随着我一起在坡上连打了好几个滚,我们二人就这样一路翻到了坡下。

    “王妃!”

    情急之下,隐青脱口而出的,不再是公子。

    我就像一个球一般从上一路滚到下,因为怕我后背的伤再次裂开,我还下意识的紧了紧肩膀,还好最终我没有磕到背,而是直直的摔在了纪淮的身上。

    有这样的一个人肉垫子,倒是没让我觉得摔的很痛。

    我有些艰难的抬头,看见被我压在身下的纪淮正愣愣的看着我,贴得这般近,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就在我耳边响着,甚至我还能感受到他胸口的呼吸一起一伏。

    此时他脸颊的红也没能遮挡他眼神中的慌张。

    他热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这时我才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我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和青草,还有些抱歉的对他笑了一笑,此时隐青也赶了过来,担忧的问我有没有事,身上的伤口如何。

    “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罢,我才看见纪淮猛地起身,然后缓缓地步子朝上坡走去,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摔的不轻。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朝着他的背影大声的说着,他一定听见了,但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那样走着,步子越来越快。

    我和隐青也立刻赶了上去,我还担忧的跟在纪淮身后一直问他有没有事,身上的伤要不要紧,还连声道歉,可是他只是一大步的跨上了马,神情继续冷漠。

    “不是说了要赶路么。”

    他说时眼睛没有看我,看的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的玩心因为他这一句,立刻收敛,我快速的上了马,而他直直的拉着缰绳,变回了木头人,然后骑马走了。

    隐青此时看着前方马上的两人,露出了一种疑惑的眼神,但随后他又在心底告知自己,王妃不一直都是这样么,除了王爷之外,无论男女,她都能相处的同兄弟一般,跟对方没有任何界限。

    这样说来,王妃也不止一次的对自己动手动脚,要么就是踮起脚拍自己的肩,要么就是拉自己的手臂。

    他也习惯了。

    马蹄踏在草地上有一种清脆的声音,我回味着口中馒头的甜味,然后心中还在思考着到了西北之后的一系列计策。

    就在这时,身后的纪淮却开了口。

    “我刚刚听隐青唤你王妃?”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摔落草坪之时,隐青确实忘记改口了,而且我的真实身份,我也没有跟纪淮透露过,但是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一开始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嗯,我是后梁的誉王妃,怎么,身份太尊贵吓到你了?”

    我开玩笑的语气,紧紧的盯着前方的路。

    “我只是在想,你作为高高在上的王妃,为何还会功夫。”

    “会功夫怎么了,我不仅仅会弯刀,麻鞭,我射箭的功夫也好着呢,你可不要觉得女人都只会绣花绣鞋的,更何况,我本不是后梁人,我的家乡在羌勒,那里的女子,都猛如烈马,从小就在草原长大,所以自是不同的。”

    “羌勒?”

    “对啊,你没听说过么?我可是羌勒的公主,怎么,这个身份是不是又把你吓到了?”

    不知不觉的,我竟然同纪淮说起了羌勒,说起了我的阿爹阿娘,还有尧胥。

    说起了我年少的故事,和羌勒的扶郎花。

躯壳

    在纪淮的口中,我得知了从前的西北,是有多么的和谐平静。

    我还听他说到了,蒙氏还在时,每年最重要的就是文胥节,那一日几乎所有百姓都会出门听各位文坛夫子讲课,除此之外,街上都会挂满蒙氏特有的彩灯,有猜谜,有对诗,还有很多小吃摊贩。

    那日的街上,是蒙氏一年之内最热闹的,也只有那日,他们蒙氏的死士才有短暂的自由的机会。

    纪淮说每到文胥节,他的大哥爀然便会买很多奶糕来分给兄弟们,那奶糕的味道特别的香甜,只不过现在蒙氏已灭,也就没有人再做了。

    从他的语气中,我能听出来作为死士的他对蒙氏的一丝不满,也能听出来他对蒙氏的怀念,毕竟作为蒙氏的人,这样的家国情怀还是有的。

    就像我,生在羌勒时总是吐槽这不好那不好,吐槽羌勒没有故事中所说的海,也没有高耸的青山,甚至都没有森林湖泊。

    但是当我离开羌勒后,我便开始怀念在羌勒的草原上骑马射箭的日子,追着蓝天上飞的大雁,在清河旁放风筝。

    其实我此行很好奇,西北到底是什么样的。

    之前楚誉说,西北干旱无林,瘟疫蔓延,百姓生活疾苦,后来我又听隐青说西北应该是满眼黄沙,尘土飞扬,现在纪淮又说西北还是有很多美景的,有在别的地方都见不到的景色。

    我想着,还是亲眼目睹比较好。

    我们最终还是骑着马,踏入了西北的土地。

    这里有黄沙,有丘壑,有水源,也的确有些别的地方都没有的独特景色。

    巨大的岩石碑上刻着大大的“西北”二字,嵌入的字迹中还夹杂着许多黄土,碑石经过常年的风雨侵蚀有一小部分已经被磨出一道缺口,它在土地中歪着身子,看着来人。

    我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在我眼中很是新奇,我只见过满眼的绿,满眼的彩,可是我没有见过满眼的灰尘。

    纪淮说西北的风很奇怪,它有时能让你被风沙团团围住,无处可躲,但有时又能悄无声息的骤然消失,没有一丝痕迹。

    我看着这片土地,只觉得我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但是在我的心里它并不是一个好适应的地方。

    我想着当初楚誉踏入的时候,肯定跟我有着一样的感受。

    这一步,不知生死祸福,但是又别无选择,回头看看来的路,好像很近,但又感觉离得很远。

    最后我还是毅然决然的踏进了这片黄土之中,我的眼神和我的心一样无比的坚定。

    “原来这就是你的家。”

    我俯下身捧了一手黄土,感受着它的温度,在阳光的照耀下它闪闪发光,滚烫着我的手心。

    纪淮见我的行为,倒是有些疑惑,他牵着马,在他最熟悉不过的路上缓慢的行走着。

    随后我高高的举起了手,让自由的风就这样吹着,将我手中的沙尘吹开,吹至远方,此时飘在天空的,就像金粒子一般,耀眼夺目。

    我转头,隐青还在一旁停着等我,但是纪淮已经走了很远。

    他回来了,应该心头是不好受的吧。

    我大步在沙土中奔跑着,追赶到了纪淮的身旁,他腰间的腰牌随着他走的步子一前一后的晃动着,他的黑色夜行衣也在这片荒原之中同他的心一样,与此时的西北格格不入。

    我拍干净了手中的沙土,然后尽量同他的步子保持一致,不过他个子高,步子大,我需要多跨一步才能赶得上他。

    “这里离夏氏还有多远?”

    我眯着眼睛,只觉得这烈日刺眼。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走着,只不过是嘴唇轻轻动了动,其实不细看,也看不出来他动了唇。

    “一日路程。”

    他可能是嗓子有些干,所以声音更加喑哑了。

    我立刻回头,找隐青要了水壶,之前在上一条河边,隐青装了满满的一壶水。

    我拿着水壶,回身后看见纪淮又走远了好些,我依旧大步的追赶上,然后把水壶递给了他。

    “你步子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这时才放缓了步子,接过水壶喝了好几口,然后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将水壶还到了我手上。

    “不是你一直说要快点赶路么。”

    他回答的但还挺理直气壮。

    我听后也不知该怎么辩解,只知道这太阳晒的我满头汗,我对着壶口便狂往喉咙里灌水,不一会儿壶中的水就被我喝了一大半。

    我盖紧了盖子,转头将水壶丢还给身后的隐青,他也接得稳。

    等我再次看向纪淮的时候,我竟发现他也看着我,不过见我转头他也立刻移了视线。

    纪淮此举只是不能理解,她一个女孩子,不,她一个有夫之妇,为何还能与其他男人共饮一壶水,也不知道避避嫌。

    难不成她们羌勒女子,都这般豪放?

    他果真还是不懂。

    “到了夏氏,你打算怎么救人?”

    他说话没有一点语气声调。

    但这次,纪淮的步子相比之前明显的放缓了很多。

    果真是小孩子脾气,不想理你的时候,睬都不睬你大步就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想理你的时候,就开始样样都配合着。

    我的楚誉便不会这样,一般像楚誉那般成熟稳重之人,才不会有什么小性子,也不会对别人摆脸色。

    最主要的是,楚誉不论是看我,还是同我说话都轻声细语,温文尔雅的,哪像这小子,说话都冷冷冰冰的,我想就连魏询那样的暴脾气同我说话也是一字一句清楚明白的吧。

    “没想好。”

    我也没好气的粗略回答着,冷言冷语谁还不会啊。

    而隐青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的对话交谈,就感觉像极了两个孩儿童一般,主要还是王妃,比较脾气难料,想来天下应该只有王爷可以降得住她了。

    毕竟王妃在王爷面前,就像只猫咪一般听话。

    “夏氏百姓大多居住在太珞城中,那里也是夏氏的都城,我们可以暂时在那里落脚,还可以顺便打听一些消息,之后再想具体的办法,毕竟夏氏不是好进的地方,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纪淮说时专心的牵着马,此时的太阳到了西边,正好纪淮个子高可以将太阳遮住些,所以我才不自觉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好,你对西北比较熟络,我听你的。”

    纪淮不曾想我竟然会答应的这般快,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怼他好几句。

    因为我觉得这毕竟是关乎楚誉安危的大事,所以我也不敢胡乱行动,纪淮武功高,对西北也了解,听他的应该是没错的。

    南双在我来之前,也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动,想好了对策在执行,我答应了她。

    我们三人一直这样走着,又是同之前一样,从白天走到晚上,从炎热走到寒冷。

    晚些时候,我们走到了一处空城,纪淮在一个巷子里逗留了很久,他眼睛看的,是前方的一片废墟,细看不难看出街边的房屋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远处,还有一副已经倒下的旗子。

    此时纪淮将缰绳交给了我,然后他缓步上前,能看得出他每一步都走的沉重。

    他走到那旗子面前,然后附身蹲下,就在那里默默的看了好久,我只觉得这羌勒的晚间确实同南双说的一样凉,而且这个地方,好像更凉。

    我看见纪淮缓缓扶起了那面旗子,然后将它狠狠的插进了废墟中,旗面随着冷风飘逸着,此时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蒙。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曾经无比想逃离的地方,可是现在一想,他可能一辈子都逃离不了了。

    他放眼看到的每一处,脑海中都能想起他当日归来时布满的尸首,每一具都同这风一样的冷。

    他的身影在这暮色之中显得格外的高大,他拿着长剑矗立着,就像胜仗归来的战士一般,眼睛中充满了鲜血。

    这一刻,我觉得纪淮的身体是冷的,心是热的。

    他的心在这一刻,又翻滚了起来。

    我们寻了一间无人的空屋子,生了一些火取暖,一起坐在火堆旁吃着馒头。

    我身处这里好像能想象的到,纪淮跟我说的蒙氏的样貌,清早街边的叫卖声,奶糕的香味,还有一些文人读诗的声音,我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象的到。

    但是睁开眼,只剩下满目的火光。

    没有人的心是冷的。

    人们往往只是喜欢掩藏自己的内心,因为他们怕真实的东西说出来,就会变质。

    我们一开始都习惯把自己保护在一个躯壳里,可是终有一天,这幅躯壳会被打破,你必须走出去,寻找另一个躯壳。

    在这途中,多的是风雨,多的是泥泞。

    可是战胜这些之后,你的躯壳便会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无坚不摧,那时你就会觉得,我可以抵挡一切。

    但其实你不知道,我们的心,就是躯壳。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不是我们躲在躯壳里,而是躯壳躲在我们身体里。

    它会让你发光发热。

    它会让你活着。

少年

    夏兖各槡出夏宫的时候,迎面看到了夏亦瑶。

    她冷着脸笔直的走着,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般,十分随意的行了礼。

    在他眼中,那个女人就像是一坨粘土,紧紧的黏在夏宫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而且,还是那种最臭,最黑的粘土。

    毕竟她的那副黑臭脸,自己一看就看了这么多年。

    他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她些,每次一听到有人讨论夏王觉得夏统领有他亲女儿的身影的时候,自己就恨不得拔了那人的舌头,然后再让夏亦瑶永远的滚出夏氏。

    他心中最美好的姐姐,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更让他不明白的是,她不过一个杀手,无论是权利地位,还是拥有的财宝都快与自己不相上下了,不过就是会杀几个人罢了,天天傲气的很。

    他一点都不喜欢夏亦瑶,就跟自己不喜欢夏千裴那老东西一样。

    “呦,夏统领从何而来啊。”

    夏兖各槡故意停了脚步,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夏亦瑶的身影。

    夏亦瑶提着短刀,眉尾上扬了些,心中还想着这小王管的闲事怎么这样多。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还是劝自己给了他个好脸色,转过了身,看着夏兖各槡的那副表情,她将短刀拿的更紧了些。

    “办些公事。”

    她说时没有直直的看着他,而是看着他身后的那条离开的路,她每每走到那里,都会觉得那是寒冷与温暖的交界线。

    夏兖各槡交叉着双手环抱在胸前,上扬的嘴角邪笑着。

    “夏统领还真是事务繁忙啊,看来现在是要回去同父亲复命了吧,那小王我便不耽搁你了。”

    夏亦瑶听后礼貌性的低了头,然后转身大步走进了那座巨大的城门。

    “对了夏统领。”

    此时夏亦瑶还没有走出城门的阴影,但距离门外的阳光也仅剩一步之遥了,可是就在这时夏兖各槡格外大声的又叫停了她,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想着每次碰面,这小王都要多言多语的讽刺她一番。

    真是无聊至极。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在原地听着。

    “上次夏统领立了大功,小王我还没有亲自恭贺你呢,听说父亲还特地赐了你一间别院,有空我定登门拜访。”

    夏亦瑶向来就不在意他的话,说什么登门拜访,心里应该是想着带刀抄家才是。

    “我不住别院,依旧住在夏宫,小王还是不要白跑了一趟才好。”

    她这般说,想着夏兖各槡也不敢抄了这夏宫吧。

    夏亦瑶留下这一句之后,大步跨进了阳光里,随即光便照亮了她的全身,她坚定地迈着步子,朝着那高耸暗黑的宫殿处走去。

    站在殿外,便能看见一个硕大的黑影在里面早早等待。

    夏亦瑶跨过了高高的台阶,走至那人身旁。

    夏兖满吉听到脚步声后才转了头,他严峻的眼神落到的每一处,都增添了一种幽秘。

    他开口时,夏亦瑶依旧握着短刀低头俯身。

    “刘氏那边,什么动静?”

    他缓缓走出了一步,走到了殿门前,他遥遥的望着那城楼上插的高高的夏氏大旗,因为今日没有什么风,所以旗面顺着旗杆垂直向下的垮着。

    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丝肃穆。

    “禀夏王,据我观察刘氏暂且没有什么行动,应该对我们还没有怀疑。”

    夏亦瑶这几日连夜骑马到了刘氏,那边一直有自己几位姐妹在暗中观察着刘氏的一举一动,再加上自己几日的仔细勘察,也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夏兖满吉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由远及近,看向了宫殿旁的几个木屋。

    “那便好,让那几个继续盯着,万一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上报。”

    “是,夏王。不过刘氏最近虽然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但是听闻他们当中有一批侍从叛变,逃避了刘氏,目前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其目的。”

    夏兖满吉突然转头,冷冷的盯着依旧俯着身的夏亦瑶,可是下一秒他却突然变了眼神,缓缓上前,亲手扶了她,然后才说了话。

    “叛变的侍从,求生的欲望都极其强烈,就是不知道,他们识不识趣了。”

    夏亦瑶点了头,恰是听明了其中的含义。

    “明目张胆,自古以来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暗度成仓,才有可走的出路。”

    夏兖满吉仰着头,好像透过这奢华的殿堂,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蓝天一般。

    “亦瑶,你明白么?”

    夏兖满吉转着手中的金戒,目光仍然没有落下,而夏亦瑶听这句,到底明不明白,她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是耳朵听明白了,心里,却不想明白吧。

    她走出大殿的时候,竟然在太阳底下还觉得身上有点冷,可能是这夏宫的阴暗让她这么多年都没法完全习惯吧。

    自从那日听了楚誉的话之后,她好像突然就有些别的念头了。

    她能很清楚的分辨什么时候自己是快乐的,什么时候自己像被压制在铁笼中的狮子一样无法透气。

    她这么多年在夏氏,一丝不苟,步步为营,可是竟然冷面过度后还是觉得作为夏清的时候才是最轻松欢愉的日子。

    可是在之前,她对自由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想法,她也并不追求欢愉,可是现在当她抬头看着天空中高飞的鸟,她都会有一丝羡慕,她总觉得这个夏氏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夏氏,西北也越来越不同于以前的西北,就连自己,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了。

    她想这些的时候,脑海中纠痛万分。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自己同普通人一样,自小便平平淡淡的与爹娘生活在一起,虽然平凡且不富裕,但是她可以从医,可以在西北的大街小巷中游走,她的手中拿的不是刀,而是救人的药,那该有多好。

    就这样,她还是离开了夏宫,去了之前那个熟悉的林子,熟悉的木屋。

    除了满屋的草药味,还有爀然的味道。

    她的笛声,依旧凄凉。

    夏兖各槡在城门口遇过夏亦瑶之后,心情很是不好,他背着手晃荡在西北街上,曼萝在他身后跟着,一言不发。

    前几日的那场大雨之后,西北好像又开始迎来了新的太阳,而且这太阳比之前的还要烈。

    夏兖各槡的身后背着他的大刀,他每走一步,都能见到普通的百姓躲得远了一步,虽说有几位姑娘还是眼怀钦慕的在远处看着自己,但是也不怎么敢靠近,毕竟在世人的心中,夏宫里的人都像恶魔一样可怕,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他好像自我习惯了,漫不经心的继续走着,好不容易可以出来透透风,他不玩爽快了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接着没有多远,夏兖各槡便被一张告示吸引了目光,只见好多人围在那里叽叽喳喳谈论着,好像有些趣味。

    可是夏兖各槡没有料到的是,他刚走近,那人群就全都散开,然后东奔西躲,瞬时间告示之前变得空空如也,他无奈的抚了抚额,然后走上前仔细看了那告示。

    突然,他眼神一变。

    “夏千裴这老东西竟然贴个告示明目张胆的替小王我找什么…女侠!这老东西疯了不成!”

    夏兖各槡说罢便一手撕下了墙上的告示,而且还撕了个粉碎。

    “小王,告示…好像还不止这一处。”

    曼萝说罢用手指了指另一条街道,只见那街头到街尾都贴满了相同的告示,除此之外,有几个空白处还看见有人已经将告示揭了。

    “他奶奶的。”

    夏兖各槡迈着大步,拔出大刀就要上前将那些告示都毁了,还好曼萝反应够快,及时的拦在了他的身前。

    “小王您忘了夏王说的话了么,夏宫初立,现下要做的便是稳定民心,巩固大局,替您在民间寻妻便是这个道理,切不可当街拔刀作乱,毁了您的形象,您可是夏氏的小王啊。”

    听言他才顿了,想了想,若是父亲知道他今日所为,加上夏千裴那老东西再歪语几句,怕是从此以后夏宫的门他就别想再出了。

    他怒怒的收回了大刀,逼着自己消了消内心的火气。

    正在他想着该怎么暗暗的收拾夏千裴时,突然听得一声马啼,明亮的嘶吼响彻云霄。

    他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大步奔跑过去,曼萝也警惕的紧跟着。

    西街上满满的人群中,只见一少年郎踏马而起,飞于天际,他紧握着手中那把不常见的弯刀,逆着太阳,直直下落一刀向地上的粗人砍去。

    谁料那人也有些功底,精巧躲过,但是那少年郎身手敏捷,弯刀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夏兖各槡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出好戏,目光紧紧跟随着那少年郎的身影,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娇小的人,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

    不过一瞬,那小子一个回踢将那立着的粗人踹倒在地,然后提着弯刀硬生生将那人逼到了墙角,随后一刀挥下,只见刀身完全陷入墙中,只剩下刀柄在外,和紧紧握着刀柄的那只手。

    “给我道歉。”

    青涩却低沉的声音从那少年口中发出,此时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倒有些秀美之气。

    夏兖各槡微微笑了,心中的气火顿时烟消云散。

    他此时看着那个少年,只觉得。

    有趣。

女侠

    昨夜,我竟然不知不觉就在火堆旁睡着了,可能是近日赶路有些太辛苦了,接连着好些日子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昨日睡的很是昏沉,隐青也想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下,因此就没有叫起来我。

    但是我能很明显的感觉的到,睡了这一觉之后,我的心力气血都恢复的极好了,甚至身后的伤也愈合的差不多了,不过就是结痂有一些些的痒而已。

    今早一睁眼,我发现天已经大明,太阳也已经升的高高的,身旁的火堆也早早的就灭了,只剩下一地的黑灰。

    我缓缓起身,只有隐青一个人在屋内,出了门后,发现纪淮依旧站在昨日他扶起的那面蒙氏大旗之前,只是伫立,不语。

    阳光非常的热烈,在后梁的春日里呆久了,很少见到这样的太阳,就好像提前步入了夏日一般,有些难以习惯。

    我也依旧像昨晚一样,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没有再走去他的身旁,我只想着他看那面旗子的时候,肯定是需要绝对的安静的。

    可是纪淮好像有感应的一般,回头看了我,我举起手挡在眼前避着骄阳,不太能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转了身缓步朝我走来。

    待他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腰间已经没有了那块腰牌。

    难不成是他不经意之间丢了?

    我伸手指了指,然后问他。

    “你腰牌呢?”

    谁知他并没有很惊慌的样子,我记得之前他可是碰都不让碰的,怎么这回掉了都不着急了?

    “我收起来了,毕竟回了西北,若是让夏氏的人发现了我这个蒙氏死士,那我不是自投罗网么?”

    原来如此,我肯定般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就那样掠过了我,大步跨进了屋子里。

    我们还是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充饥,然后喝足了水,便驾着马继续前行了。

    我一路上还在不停的问纪淮关于西北的事,尤其是夏氏的情况,他回答的也还算有耐心,我这才得知了夏氏的族长名为夏兖满吉,众人皆称他为夏王,而他的独子,也就是夏氏的小王,名为夏兖各槡,最重要的是,夏氏还有一批非常厉害的女杀手,领头的叫做夏亦瑶,是个无情的女怪物。

    听纪淮这样形容一个女子,我倒是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但是随即我的心情,又随着离这太珞城越来越近而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那里又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很恐惶。

    可是我的信念,终将战胜我的恐惧。

    只要弯刀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像是阿娘陪在我身边一样,我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从早晨快马一路赶着,脸上沾了不少的尘沙,终于在申时之前到达了目的的。

    还好西北的白昼长,到现在太阳还是那般高高的悬挂在天上。

    刚踏入太珞城的城门,我就好像回到了京昭城一般,只见小街小巷皆有人流翻滚,往来的叫喝声,吵闹声,都匆匆入耳,妇人牵着小孩,老人拄着拐棍,一片和谐。

    唯一与京昭城有些不同的,便是这房屋的形状,还有这地上,仍然是硬硬的黄土,放眼望去,阳光之下还有一丝风沙,人们都穿着西北特有的服饰,男子还扎着花辫,到底同属北方,竟然与羌勒还是有些相同的。

    不知为何,我竟然多了一丝亲切之感。

    这里,完全看不出来楚誉所说的疾苦,也看不出来他们刚经历过的夏蒙之争,好像所有不好的都与这里格格不入一般。

    到底太珞城就是这样的一副面貌,还是全部都是假象?

    如果都是假象,那么这群人熟悉的伪装还真是让人感到可怕,而且能够想象的到夏氏的那位夏王,是有多么的让百姓生惧。

    我们下了马,徒步走着,既然都已经到了,就不必在那般的着急了,接下来就应该好好的想想对策才是。

    一路上,我好像都能看到墙上贴着众多的告示,仔细看了才知道上面写着夏氏小王夏兖各槡选妻,要求有女侠风范之人,于三日之后进夏宫进行初选。

    我看罢竟然顿时来了兴趣。

    这好像就是进夏氏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不论是否被选上,只要进了夏宫,那么我一定能找到见楚誉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二话不说便摘了告示,塞在了腰间,众人见我一个男子竟然将选妻这样的告示揭了,都朝我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赶紧遮了脸,然后大步向前继续走着。

    穿过拥挤的人群,闻着美食的香气,我却又不自觉驻足了。

    隐青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因此给了我几个铜钱,我立刻快速的奔到了一个饼摊的面前,买了三张油酥饼,给了他们二人,然后闻着香香的饼咬了一大口。

    正在我十分沉浸在饼的美味之中时,我竟然看到众多百姓都朝一个方向围去,我不自觉的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谁知纪淮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茫然的回头瞧这他,他才不自然的松了手。

    “我们现在应该找地方歇着,商讨要紧的事,你跟着想去哪里。”

    我看了一眼人群走的地方,总感觉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还是止不住我的好奇心。

    “我就去看看,一会儿就走。”

    说罢,我也等不得他是否同意了,咬着饼便跟了上去。

    人们都围得紧,挨得也紧,我好不容易抽空插了进去,却发现一个脖子粗肚子大的男子正对地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动脚,女子的身旁还有一个孩童,在一旁跪地哭泣求饶。

    那粗人下手没有轻重,打在那女子的脸上,都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红印,看着着实可怜。

    再看看周围的人,都只知道凑热闹,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抱个不平的,果真一个个还是贪生怕死,怕惹事的人。

    看着这幕,我不禁想起了秋娘和羡予。

    “这女子不过就是带着孩子走的急了些,不小心撞到了那位粗汉,竟然就挨了这样一顿打,啧啧。”

    身边的百姓说时还连连叹气。

    哼,真是欺人太盛!

    此时隐青好不容易牵着马挤到了我的旁侧,想要将我拉走,可是我甩开了他的手,然后大声朝着那粗人喊出了口。

    “打女人,算什么好汉!”

    四下突然安静,所有人顿时都齐刷刷的看向我,隐青此时有些不敢看的遮了眼,想着王妃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哪一出?

    当然是挺身而出!

    我大步走上前,只见那粗人见了我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快的表情。

    “哪来的臭小子,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滚远点儿。”

    他不耐烦的撇了我一眼,然后便想继续伸手打那位女子,还好我速度够快大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将要落下的拳头。

    这一拳头下去,我觉得那女子半条命都快没了。

    那粗人见我此举,顿时就来了气,他凶狠的目光盯着我,然后他摇了摇脖子,抖了抖手腕,看来是想跟我好好的切磋一番呐。

    “既然你小子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连续的几套拳一出我便看出来原来还是有些腿脚功夫的,只见他出拳速度极快,竟然让我眼有些看不清,只能防守着后退。

    我侧眼,看到了人群中隐青牵着马,因此我便转身一跃,直跨到马上稳稳的坐着,然后紧紧拉了缰绳,顿时马被刺激后高高的抬起了前腿,一声长吼震动天地,四周的人都躲得更远了些,就连那粗人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我邪邪一笑,然后拔出腰间的弯刀,向上一跃,然后再俯身直直而下,刚要刺中,谁知那人却反应无比迅速的转身躲过,随即还在那里站定,保持着握拳之姿。

    我看他便心中不满,就在他朝我出拳的那一瞬,我拿出了十分力气一个回踢重重的将他踢倒在地,摔下后惊起了满地黄土。

    我提着弯刀滑步向前,他便拼命的向后躲,终于他的背后一堵墙,让他死死的被我锁住,随后我手中的弯刀用力一挥,那粗人紧紧的闭着眼,我的弯刀插入了他脑袋边的墙壁之中,入墙之深,仅留下了剑柄在外。

    他紧张的重重喘气,额头的汗一滴又一滴的向下落,眼皮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我压低了嗓子,狠狠的盯着他说了一句。

    “给我道歉。”

    那粗人这时才睁眼,发现我并没有伤他,随即他竟然趁我不注意朝我挥了拳,还好我反应及时将弯刀挡在了身前,但是还是被他一拳打掉了我头上的束发簪。

    我立刻起身,随后发丝便这般落下,扫过了我的脸。

    我只听见人群中有人议论着。

    “原来是个女子。”

    “没想到这个小女子身手这般好。”

    “是啊,没想到这女子竟有这般过人的胆识!”

    而我此时立刻用手拢了头发,然后快速的捡起了地上的束发簪,熟练的将头发盘起。

    只见这时那粗汉缓缓起身,然后大步跨上前一拳朝我挥来,我动作如疾风一般瞬间便转身移到了他的身后,然后用力一掌朝他背部拍去,他顿时向前窜头顿了好几步,隐青教我的掌上之法此时终于有了用处,看来我之前那几只砖头没有白端。

    我这一次没有再犹豫,一刀便插进了他的背中,但是我用力不算重,因此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瞬间倒地,口中还说着女侠饶命之类的话。

    而我单膝跪在他的背上,弯刀还在他的骨肉之间停留。

    “给我道歉。”

    这一次我没有再压低嗓子,而是用我最真实的,女性的声音说了话。

    “女侠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知错!”

    我听后紧闭了眼,在心中骂了他几百遍蠢猪。

    “不是同我道歉,是同那对母子!”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然后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话,反正也就是道歉的意思。

    我起了身,从他的背中拔出了弯刀,然后用手怕擦了擦,没有表情的走进了人群之中。

    殊不知,站在人群中的夏兖各槡此时眯了眯眼。

    他好像听到了女侠二字。

    而且。

    他好像也看到了。

告示

    隐青说身上的银钱不多了,因此我们就寻了一个比较低廉的客栈,反正也就随便落落脚。

    用晚膳时我还在一边吃一边抱怨着刚刚那粗汉,竟然没想到世间还有他那般的奸诈小人!欺负女子,还敢偷袭我,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还好我最终将他打趴下跪地求饶,众人都拍手叫好,要是我当时反应慢一点点,可能就要吃他的拳头了,到时候那群看热闹的人还不得笑话死我。

    就这事,我说的时候隐青还教训我呢,说我又是脾气火爆,又是性子冲动,还说我多管闲事,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之类的话,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所以我吃晚饭就赶紧擦了擦嘴离的他远远的。

    晚间,我默默的低头,从腰间拿出了那张白天揭下的告示,一字一字仔细的观察着。

    夏兖满吉的儿子要在百姓姑娘中选妻,我疑惑着夏氏这般强大,为何不是同周围其他世族联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反倒要在普通百姓之中选呢。

    “想必是因为夏宫初立,百姓中还有原蒙氏子民,再加上之前瘟疫干旱,修筑宫殿死伤惨重,所以百姓对夏氏便有所不满,夏王借着给小王寻妻一事,方可强调夏王对百姓之重视,以安定民心,古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夏王那般的人物怎会不考虑这些。”

    听了隐青的话,我恍然大悟,果然是跟在楚誉身边且在宫中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自然了解的透彻。

    只是不知,这告示上面写的女侠风范,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如果借着这个名义进了夏宫参加选秀,那便有更大的机会靠近地牢,如果选秀成功了,甚至还有机会一直留在夏宫,这样就更方便自己行动。

    真是天赐良机,送了这样一个好的机会给我。

    “王妃您不会是想…”

    我还没有明说,隐青已经猜到了大半,他举起杯子的手突然在半空中顿了,疑惑的看着我。

    我将这告示好好的收起,放在了腰间,然后笔直的站起了身,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一般的严肃认真。

    说前,我还刻意清了清嗓子。

    “我决定了,我要进夏宫参与小王选妻。”

    纪淮刚灌了满满一口的水,听罢差点喷了出来,还好他咽得快。

    我宣布完毕之后,期待的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谁知道他们二人均用一种十分反对的眼神看着我。

    “不行。”

    隐青一个摆手,手中茶杯的茶被他洒了一大半。

    我怔怔的看着他,对他这样的表现我倒是有些惊讶,他们两不应该支持我么,而且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也绝对是一个良策,求之不得啊。

    怎么…都这幅表情?

    “为何不可?”

    我直勾勾的看着隐青,微微的皱着眉,而隐青却上前一步又开始了他的碎碎念。

    “您可是誉王府的王妃,誉王亲娶的夫人,怎么可以进夏宫参与选妻呢?这样的事要是被王爷知晓了他定要训我没有管住王妃您,再说了此事要是传出去,不论是对王妃您的名声,还是对王爷的名声都不好啊,还有…”

    听着隐青这一段没完没了的话,我感觉我的耳朵里真的要起茧了,而且是厚的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我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止了他的话。

    “隐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意这些俗礼,再说了此地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会传出去毁我声誉,现在楚誉的性命最要紧,不论什么样的法子,我都愿意试一试,哪怕是死。”

    我坚定的眼神穿出眼眶,穿进了窗外的夜色里。

    区区参与一个选妻而已,只要能进夏宫,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声誉,什么性命,我既然已经千里迢迢赶来西北,我就一概不在乎。

    但是,在救出楚誉之前,我绝不能死,就算死,我也要见他一面,死在他的身边,这样我就不会太难过了。

    隐青无言。

    就在这时,纪淮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慌不忙的开了口。

    他一直就是这样,语速慢的很,还冷冰冰的。

    “你要知道,夏兖各槡跟他的父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而且他选妻,一定是别出一格,先不说你能不能选上,就连能不能进入大殿都是件难说的事,可能不注意说错了话,还真的会丢了性命,就更别说救人了。”

    纪淮说罢还缓缓看了我一眼。

    听了他的话我倒是对自己有些怀疑了,就是不知这小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万一我真的不和他的胃口,反而轻易的就葬送了性命,那我岂不是连楚誉一面都没有见着就怀憾走了?

    这绝对不行!

    想着我还立刻凑到了镜子前,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虽然我现在是一副男装,面容上也有些灰尘,但也还算长的清丽吧。

    我们羌勒女子同别处的女子不同,眼睛要更深些,眉骨鼻梁也都要高一些,有种独特的美。

    但是我今日特地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女子,好像都长得比较秀气小巧,小鼻子小脸的,这与后梁的女子还是有些相像的,不过服饰有别,看来要符合小王的要求,最起码要符合西北的审美要求。

    我在镜子前摆出了我认为最柔美的表情,然后微微笑着扭过了头,朝着他们二人眨了眨眼。

    “你们说,我这样的表情还可以吗?”

    隐青见了立刻捂着眼,而纪淮也转过头,好像都一言难尽。

    见他们都这幅样子,我突然有些丧气了,独独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记得从小到大,夸我貌美的人还不少呢,但是为何现在我竟被他们弄的毫无底气,可是现下除了这一种办法能够进入夏宫,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总之无论如何,这样的机会我不能错失。

    我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对隐青说了一句。

    “隐青,明日我便上街去挑些钗环服饰,我一定要进夏宫。”

    隐青听了,虽然还想劝说几句,但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摸了摸腰间的钱袋。

    “可是王妃,银子…”

    “就这样说定了!”

    我不待他说完,便转身躺下了。

    漆黑的夜,比炙热太阳下的白天要寒冷的多,夏宫的墙好像也显得更高了。

    夏兖各槡每次看着那围墙,还有那城门,他都觉得自己离外界好远好远。

    他笔直的坐在案前,旁边是他的那把很少离身的大刀。

    这一夜,又是通明的灯火,将他的屋内照的很亮很亮,从小的时候,晚间读书就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虽说他此时在看书,但是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他想着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少年郎。

    不,应该是姑娘。

    他那时候才觉得,原来没有日月同现,女侠也会存在,他本来以为,在这样的西北,遇到仗势欺凌的事,人们都只会看看热闹,动动舌头,心底的愤恨被胆小隐藏在深处。

    可是他没有想到,如今竟然还会有人站出来,而且还是一个女子,不顾生死,只为了心底的那一份正义而大胆的拔剑,这幕,多像是从前阿姐曾提到过的,济世救人,拔刀相助。

    他深刻的记得那个女子,散下发的那一刻,青丝及腰,眉眼动人,秀丽又不失坚毅的脸,让自己难以忘怀。

    夏兖各槡此时目光突然离开了卷轴,轻轻挥手,曼萝立刻低耳俯身上前。

    “去寻,今日那个带着弯刀的女子。”

    说罢,他眼角的泪痣随着眉目的上扬,而轻轻移了位置。

银钱

    我本来以为隐青说没有银子了,但最起码还剩一点点,谁知今日看他的钱袋,竟然真的已经空空如也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我就这副样貌进夏宫选秀,能选上才怪呢,可能还没进夏宫的门,侍卫就把我按住了,说我一个男子凑什么热闹,然后暴打一顿,抛尸荒野。

    但是这小王年龄也不算很小了,至今还未婚配,说不定也可能会有…龙阳之好?

    想着我便重重的摇了摇脑袋,就算这小王有龙阳之癖,但是那夏王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男子坏他儿子的终身大事吧。

    所以,我还是得女装入夏宫才行,既然已经身无分文,那便去街上练练把式挣着钱,反正还要在这西北呆些日子,身上还是得有些钱的。

    最终我还是拖着隐青和纪淮二人都上了街,问客栈老板借了一个锣,然后寻了一处比较热闹宽阔的空地,由于纪淮身上的伤势比我的还要重些,而且还没有好的完全,所以我就让他拿顶草帽收钱。

    锣鼓一开敲,众人都纷纷围了上来,有的人甚至还认出了我,直呼这不是当日那个女侠吗。

    “诸位夏氏百姓,我们兄妹三人初来此地,身上盘缠已尽,家中还有一重病的老母亲和三四个弟弟妹妹都急需钱财买药买粮,我们兄妹三人别的不会,就只精通些武艺,希望各位大发慈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们兄妹在此谢谢诸位了!”

    我在京昭城的时候,也看过好几次街头耍把戏,耍花枪的,他们都是这样一番说辞,越是说的可怜,就越有人丢银子。

    我看到此时隐青和纪淮看我的目光,又很是相同,又一样的疑惑,我就知道他们一定又是在想我这誉王府的王妃怎么还会这番说辞。

    他们自是不知道,这别的我不在行,看热闹我可是一等一的人物。

    随后我与纪淮拔剑切磋了起来,就同我们之前在府里练功时一样,所以早就有了些默契,围观百姓也都鼓掌叫好。

    足足一个时辰,我早已经汗流浃背了,这才同纪淮收了兵器,表演一停,人也就都散了。

    我激动且欢喜的上前查看纪淮手中的草帽,本想着昨日我救人之威早就让这夏氏百姓对我刮目相看,再加上今日我将身世说的这般可怜还舞刀弄枪这么费力,一定挣了不少银子。

    可是当我真真切切的看清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可怜的几个碎银子和铜钱就那般零零散散的躺在帽心中央,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帮人看的时候都起劲,没想到给钱却这般小气!

    “这夏氏独大之后,不断增加劳逸杂税,修筑夏宫的青壮年几乎都死了,劳动力大大减少,还有数月的干旱导致粮食都没有收成,虽然现在好些了,但是百姓生活仍然疾苦,能给这点都算不错了。”

    纪淮的语气中,竟还有一丝自责遗憾之意。

    他想着若是蒙氏还在,西北人民的生活也不至于这般困苦难挨吧。

    我看着那几个碎银子,突然心中生出一些酸涩之感。

    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这银钱是有多么珍贵,我才知道为何普天下的百姓,一生都在追求钱财。

    从小我便是羌勒唯一的公主,阿爹宠爱我,只要是我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我,宫里也有少不了的珠宝首饰,华服美食,一直到十五岁,我才真正的摸过银钱,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银钱的宝贵,只知道我要什么,伸手就会有了。

    而在后梁王府中,我也好像从来就没有为了钱的事烦恼过,甚至我每月的俸禄都能存下来,毕竟吃穿用度都花的是楚誉的钱,而且都有下人照顾着起居,除了拖南双上街买些包子酒水给点小钱之外,我从未用到过,也很少碰过。

    但是现如今我才知道,钱财是多么的取之不易,看着这里的百姓,甚至还有可怜的儿童灰头土脸披头散发在街上赤脚乞讨,真的感触良多,原来家国巨变,会带来这样的影响,百姓会是这样的遭遇。

    我不自觉低下了头,将今日好不容易挣来的几个碎银子小心翼翼的塞到了隐青的钱袋中,想着这些也够我买一身女装的了。

    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是一件像样的衣服,还是能支付的起的,毕竟还要留下一些,用来饱肚子。

    我特地选了一家款式又多,价格还合适的衣料铺子,挑了一件红色锦裙,棉布的质地,外面还有一层薄纱,虽然料子并不是多么华贵,但是做工还是极为细致的,主要是我穿在身上也比较合适。

    那掌柜的见我穿后脸上都笑开了花。

    “姑娘这样的容貌身材,穿我这件红染锦裙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简直就像天仙下凡一般呐!”

    但是我知道,这天下的掌柜都是一样的会说漂亮话。

    我不过轻笑,付了他银两。

    出门之时,我叫纪淮下意识的顿了,而且还不知朝什么地方警惕的望去,直到我拍了他的肩他才回过神。

    “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将我放在他肩上的手移开,眼神不定。

    “没什么。”

    说罢他便大步走了,手上还抱着那件我新买的红色锦裙。

    切,这人的脾气还真是臭。

    我撅了撅嘴,然后还是看着他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殊不知方才纪淮看的那个角落里,有个黑衣女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眼神不怀好意。

    当曼萝回到夏宫时,看到夏兖各槡正在屋外踏着步子闲逛,她轻步上前行了礼。

    “怎么样?找到了没?”

    夏兖各槡今日一天都没有好好的看进去卷宗,好像他的脑中一直在回放昨日那个女子的画面,想着她踏马而跃,拿着弯刀横冲直下的样子,果真就是女侠风范。

    曼萝低声。

    “小王,那女子就住在太珞城的一间客栈里,今日我跟了她一天,只见她先在街头卖艺,然后去了衣铺买了件锦裙,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动作。”

    “那你可知,她是哪里人,哪家姑娘?”

    曼萝微微抬头,看着夏兖各槡那急切的眼神,她颤了颤眼角,过了一会儿才回话。

    “哪里人不清楚,只知道同行的两个是她兄长,听她说家中还有一位病重的老母,和…三四个弟弟妹妹。”

    “什么?”

    夏兖各槡听言却皱眉,低头看着曼萝凑的更近些了。

    曼萝见状下意识将头低的更很些,而且还往后退了一步,以前,她不会这般。

    她现下只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好像苦苦的,但奇怪的是,这么些年跟着小王,她从不觉得苦,为何这一刻,她觉得了。

    “看来,她是个清贫女子,家境困难,还有如此意志,实属不易啊。”

    夏兖各槡说着转过了身,缓慢的走进了屋,脸上还挂着一抹笑容。

    而曼萝心颤了。

    她默默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该怎么走路。

选妻

    选妻的那一日已经来临,我早早的便拿着告示去了城门口,待我到时只见已经有众多女子在候着排队了,长长的队伍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在这队伍中,多的是拿着武器的女子,一个个神情凶狠,身材彪悍,我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骨瘦如柴的农家女,虽然还迎着风咳嗽不休,但是她们依旧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身旁的剑,我不禁感叹,这些女子为了嫁给小王,还为了符合他心中女侠的标准,真的是不择手段啊。

    而我只是穿着昨日买的那件红色锦裙,腰间挎着我的弯刀,因为今早起来感觉有些凉,所以外面还披了一件从后梁王府中带来的白色披风。

    因为今日要进夏宫,所以我天还没亮便起来洗漱打扮了,我本想梳一个比较好看的发髻,但是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南双帮我,我手越来越生疏,所以无论如何都梳不好,总是松松垮垮的,最后我还是决定就直接将头发束起来好了,最起码这样看着干净,而且也不需要戴什么钗环,其实主要还是我也没钱买好看的头饰。

    今早我出来前,隐青还一直在我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一大堆要我注意的话,从我束发时就开始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我叫他不用担心,如果实在担心,不妨也可以尝试男扮女装同我一起参加选秀,他听了这话才闭了嘴。

    纪淮告诉我,夏氏名义上是为小王在百姓中选妻,安稳民心,但实际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叫我一定要时刻警惕,若是没有选上也一定要安全出来同他们会合。

    而我还是同之前一样笑着拍了他的肩叫他不要过度忧虑,而他也同之前一样躲开了。

    其实我昨晚想了一夜,我终于想明白了。

    都说这夏氏小王性情不定,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光,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看不上我,毕竟我一羌勒女子,长相就与西北女子有些出入了,再加上我这琴棋书画都狗屁不通的性子,他就更不会看上我了,虽说是在民间选妻,但是最起码也得是会些文学女工的女子才能当选吧。

    如果我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当选了,那我就有机会可以救楚誉了。

    如果我无法当选小王之妻,那我也不能白来一趟啊,我决定使出浑身解数,惹的那小王不快,然后他一怒之下定会将我关入地牢之中,那时候我就有机会见到楚誉,然后可以同他一起想办法,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想出逃脱之法的,反正还有隐青纪淮在外,我们就定是有机会的,若是他们二人也被发现了,那么我此行最起码见到了楚誉,不能同生,但能同死,也不枉这一遭了。

    想罢,我才发现此时我的身后又多了一批人,看来这此竞争还真是激烈啊,这也能理解,普通女子嫁入夏宫,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谁人不抢不争呢。

    可是我突然注意到了站在我身后的一位女子,这女子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她既没有拿刀,也没有提剑,最主要的是,我见她衣着蚕丝,身披羊绒,绯颜粉黛,皮肤雪白,珠宝首饰样样不少,一瞧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喂,你看什么呢!”

    她一出声我才回过神来,该是自己盯着她太久了,可能惹了她不快。

    “我瞧姑娘衣着华丽,容貌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我微微抬眸,只见她听了立刻换了笑颜,一副高高在上的傲娇模样,轻捏着手帕抚了抚自己的脸。

    “那是自然,我跟你们这些寻常女子当然不同,我可是刘氏的千金,身份尊贵的很呢。”

    “小姐,你忘了我们是偷跑出来的吗,怎么能说出刘…”

    她身后的丫头听了立刻上前拉了她的衣衫,她这才反应过来用手帕轻轻捂住了嘴。

    原来,她是刘氏的小姐,而且还是偷跑出来的。

    我朝她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微微俯腰,恰似替她保密一般的轻声问了她。

    “可你们刘氏是世家大族啊,小王此次选妻要求可是百姓之女。”

    我故作善意的提醒一般,谁知她这火气大的大小姐听后顿时就变了脸色,双手叉腰道。

    “你不知道这西北除了夏宫之人,其他皆属百姓嘛,我怎么就不能来参加了,再说了,像你们这种庸脂俗粉,毫无姿色的人,怎么配当小王的妻,只有如我这种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女子,才能真正配得上小王!”

    她这样大声,再加上这一番说辞,其他参与选秀的普通女子皆齐刷刷朝她看来,而她还不服气的挺胸抬头。

    哼,我最起码也是羌勒的公主,誉王府的王妃,她竟然说我是庸脂俗粉,还说我毫无姿色!就她会大吼大叫,当我是好欺负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凭什么就看不起我们,我告诉你,小王才不一定喜欢你这样的大小姐性子呢!你说话可注意点,小心你的这张嘴,害死了你自己。”

    我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道,这几日我这心里的怒气正愁没处发呢,今日就来了个挨骂的,而且还是我不怎么喜欢的刘氏人。

    “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像你这样的女人,全天下没有男人敢要你,泼妇!”

    “你说我泼妇!你才泼妇呢!你怎么知道我没人要,我可是…追我的人一条街都站不下呢!”

    我可是誉王王妃!竟然被她这般凌辱!

    “粗俗至极!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被卖到窑子里去!”

    “你敢这样羞辱我,你信不信我…”

    就在我实在忍不住刚要拔刀之际,只听见一阵响声,前面的城门大开,踮起脚才远远瞧见有一个弯腰的独眼老头缓慢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批黑衣女子,她们一个个都没有表情,目光空洞,寒冷的气质叫人见了都心底发怵。

    那便是…夏氏的女杀手么。

    “诸位,进了夏宫之后,忌声,叫你说话时再说话,不要没规没矩,若是惹到了小王殿下甚至是夏王,那你们可就性命不保了,落选者,天黑之前将会统一送出夏宫,不要在宫内随意走动,都记住了吗?”

    “是。”

    我此时瞧着那扇城门,只觉得这比后梁皇宫的还要高些,暗暗的城墙好像里面就没有光亮一般,是无尽的深渊。

    不知楚誉踏进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他越来越近了。

奚宁

    我本来只觉得今日进夏宫的队伍长,可是不知为何,我不过低着头想着心事的功夫,竟然就来到了城门口,走进夏宫的时候,还迎面吹来一阵凉凉的风,就那样重重的扑打在我的脸颊上,还将我的披风高高的吹起。

    我抬头看了一眼,但是门顶上除了漆黑的一片,看不清其他任何东西,这黑色好像比我所熟悉的黑夜,还要深些。

    我心中莫名的觉得,城门这一段距离,比我想象的长很多很多,我好像一直就走在城门下的这片阴影里,即使看着光明就在前方,但是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一般。

    可能,夏宫之内,皆无明光。

    我紧跟着前面人的步子,走过城门之后,我不自觉的手脚紧绷,总感觉这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压着我激烈的心跳,压着我的眼神。

    我放眼偷偷环顾着四周,只见我们绕过了面前最庞大的那一座宫殿,走了一条小路,不时还能看见穿着军服巡逻的士兵,他们一个个目光凛冽,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倒同纪淮一样像个木头人一般,就那样毫无感情的提着刀踏着步。

    这里无论是建筑,还是装饰,皆用的暗色调,给人一种幽深之感,路过之处,我也没有看到一丝花草,一棵树木,只有长长的石板路,还有高高的台阶,不时还能看到墙上印刻着奇怪纹饰,想必这应该是夏氏的图腾吧。

    楼宇宫殿门前,还坐落着两只虎狼之貌,满口獠牙的怪物,看起来十分凶狠。

    我们最终在一处院外停下,那领队的独眼老头跟早早在门口等待的一位黑衣女子搭了话,然后便吩咐我们在这院外安静候着。

    想必这里就是举办选妃的地方了,可是我一路以来一直注意着地牢的位置,但却没有任何发现,只觉得这夏宫地势繁杂,好像有众多小路暗道,各地的装饰也都非常相像,若是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可能会困在这夏宫好几天都走不出去。

    这里士兵众多,而且一个个都武力不浅的样子,若是想救人突围,也并非易事。

    想罢,我才发现队伍动了,好像是按着顺序,一下子进去了四五个女子,只见其余的女子都面色焦急,但是又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只能抖抖手,头还刻意的伸出想往院内探探情况。

    一刻钟了,只见不停的有女子进去,但是却未见人出,我本来不怎么忧虑的心此时好像也霎时被提了起来,不知这里边,到底是小王选妻,还是猛虎吃食。

    我等啊等,等到了太阳正正的升到了头顶,炙热的光照下来,将我的脸照的通红之时,才终于到了我。

    而我身后的那一位刘氏之女,也同我一起进了院子。

    我本在她身前一步一步仔仔细细的走着,谁知她却趁那位领路人不注意,拎着衣裙一个窜步就到了我身前,而且还撞的我肩膀生疼,我刚想开口训她一两句,但是想了想,毕竟身处夏宫,还是忍着些。

    我本以为,入了院子就会进殿了。

    谁知我们却一直走,穿过了好几处小殿,路过了好几个院墙,甚至还跨了台阶上了楼阁,这才到达一处殿宇。

    这座殿宇气势磅礴,高高的伫立在这高地之上,殿上的黑瓦好像将这阳光都稀释了一般,显得格外深沉,我们缓缓踏入,每一步有着都能在这空旷的殿内得到回想。

    我弯着腰低着头,小步跟着,待她们停下来时我竟然因为内心在担忧着别的事而一不小心忘了停脚,撞上了我前面那位大小姐。

    可是她这次并没有在大吼大叫,也没有再用她那目中无人的眼神看着我,而是眉眼含笑,轻轻的抚了我,还小声问我有没有事。

    哼,这人还真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我装模作样的给了她一个敷衍的笑脸,然后按照吩咐同她们站到了一排。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宫殿之大,宏伟且繁华,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的金雕玉饰,还有众多婢女仆人穿着夏宫特有的服饰整整齐齐的分布在各处站着,我小心抬头,正巧碰上了坐在楼阶之上那人的眼神。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搭在嘴边,正在往嘴里送一颗珍珠般晶莹剔透的葡萄,他身着褐黑色长袍,领间还围着一条轻薄狐狸毛领,金黄的腰带将腰间束的紧紧的,穿着长靴的一只脚就这般靠在台阶边的矮杆上,他皮肤虽然有些黝黑粗糙,但是尽显男子气概,眉目深邃,特别是眼角的那颗泪痣,叫人觉得独特。

    我还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一把大刀。

    他就这般在台阶上坐着,我也大概能知道他身高有八尺,比楚誉还要高一些。

    这便是夏氏小王,夏兖各槡吧。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俊秀的人物,怪不得这么多女子争相要嫁给他呢。

    此时夏兖各槡吃下了那一整颗葡萄,随口便将葡萄籽吐了出来,去了何方他也不知,他只是抬眉轻笑般的看着底下正儿八经站着的那个女子,那个身着红衣,容貌艳丽的女子。

    他有些惊讶,却又不算特别惊讶。

    他没有料想到,她竟然会来参与自己的选妻,若不是曼萝早上亲口同自己说在城门前看见了她,自己还真不敢相信。

    难不成,她也对自己倾慕已久?

    想着,他竟真的笑出了声,众人见了,但也依旧直直的站着,不敢多看多想。

    我不知为何这小王好似一只盯着我看,还笑了,难不成是因为我衣着奇怪了些?

    随后那独眼老头仔仔细细的审视了我们一番,然后才拿起一本厚厚的卷宗和毛笔开了口。

    “一个一个来吧,说时抬起头上前一步,然后自报年岁姓名,若是小王要问话,你们就答,不问,你们就不要再作声。”

    众人都微微点头示意。

    我身旁那刘氏的大小姐尊礼般的轻悄上前一步,然后姿态百媚,眼神妖娆。

    “小女子名为刘奚宁,年方十七。”

    瞧她的模样,想不到竟比我小两岁,但是论品貌,她在我们这群人当中还真是数一数二的。

    只不过,就是性子太差了些。

    一旁握着毛笔的夏千裴刚要落笔,听到名字后,不自觉的朝夏兖各槡看了一眼,夏兖各槡有些不满的轻轻点了头,继续吃着他的葡萄,没有问话。

    刘奚宁退一步后,还假意的看了我一眼。

    “下一位。”

    我跨了一步上前,这时我才发现,这小王竟然坐的离我们这般近,只见他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不知什么表情。

    “小女子年方十九,名为…”

    我真糊涂了,竟然没有提前想一个假名字,可是现在我大脑竟然一片空白,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我紧紧握住双手心急如焚之时,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我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

    “阿锦。”

    不知为何,我说出这个名字时,记忆中好像两个画面突然重合。

    阿锦。

    我就是阿锦。

意外

    就像有一股炙热突然冲到脑中,然后整个人身子猛地一颤,就在我脱口而出“阿锦”之时,脑海中的那个画面乍然爆裂,我差点就没有站稳。

    还好我身子本来就挺的直,站的僵,所以还是撑住了。

    “阿锦?”

    夏兖各槡的口中轻轻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名字完全就是属于面前这个人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语言相貌,都与其他的女子有所不同,就连名字也是这般。

    而站在一旁的夏千裴此时愣了一会儿,这倒是今日第一个让小王开口唤名字的女子,他这时才更加仔细的瞧了她一眼,只见那女子站的笔直,不同于其他女子曼妙的身姿,多的是一种坚韧果敢之气,她不过略施粉黛,但是却有一种超脱的气质和容貌,深邃的眉眼只叫人瞧了一眼便容易入迷。

    他竟然也觉得,这女子,很是符合小王口中的女王风范。

    我好不容易暗暗的稳定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就准备抬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谁知耳边煞然传来一个略微低沉沙哑的嗓音。

    “你是哪里人?”

    我抬头看了发问之人,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嘴角好像藏着一丝笑意,他那般高,这样看来我好像还不到他的肩膀。

    我静静想了想,单看我的样貌服饰便能知晓我不是西北的人,但我若说我是后梁之人,那么更会引怒吧,毕竟夏氏与后梁对抗之意深刻,可能对我不利。

    所以,既然我都说了阿锦,那么我也不介意说出羌勒了。

    更何况羌勒也确实是我真正的家乡。

    “我是羌勒人,家道中落后便跟随两位兄长四处漂泊,初来西北。”

    我说时没有再看他,而是拘谨的低下了头,我猜他定是瞧出来了我并非西北之人,因此我心中不免有些焦虑,都说夏氏小王同他的父亲夏兖满吉一样奸诈,若被他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和来意,那就不妙了。

    我有些担忧的轻轻撇眼看着我腰间的弯刀,谁知我回眼时,突然看到了身前的那一抹灰褐色,随着衣裳向上看,正正的看到了夏兖各槡的那一双眼。

    这般近,我才真正的发现我只是到他的胸前。

    他向下垂眸看着我,我都能感觉他的呼吸就在我的头顶,有些热。

    他突然的俯身,靠近,到我的耳边时,我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怎么,家道中落,觉得我夏氏能收留你?”

    他的声音很轻,恰巧我们二人能听得见,呼出的气打在我的耳朵上,我不自觉的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此话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觉得我只是一心来西北求出路,并非真心要嫁给他一般,而且有些不悦。

    我的心立刻绷在了一根弦上。

    “民女…民女是真的心仪小王,才来夏氏的。”

    除了这样的漂亮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来说了,我只觉得他的眼神此时就像那冬日里的寒冰一样冷,微微凑着眉,并不是很相信的模样。

    “不用说了。”

    他说时紧紧的皱着眉,眼神非常不悦,语气也不好。

    “这里是夏宫,不是济世堂,更何况,我并非心善之人。”

    我看到他眼神一步步的逼近,随后转身就回了台阶之上,依旧同之前一般坐下,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吃着葡萄。

    完了完了,看他那幅极其不耐烦的样子,一定是觉得我来夏宫只是求财的。

    而且像我这样羌勒来的女子,他也应该不会首选,毕竟选妻此举是为了安抚西北的民心。

    再看他的语气眼神,我觉得我是没戏了。

    其实我早就能想到,他夏兖各槡眼光那么挑剔,是不会选中我的。

    但是,这夏宫我也绝对不会白来,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出去。

    所以我现在只能顺藤摸瓜,按照之前想的第二种方案,想法设法的进地牢。

    只要进了地牢,看到了楚誉,我也就放心了,不论结局如何,能见到一面就好。

    我猛地抬眼,然后快速抽出我腰间的弯刀。

    “我若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大步一跃而上,弯刀挥出的瞬间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抵抗,可是覆水难收,当刀锋划过他的胸口之时,骤然间割破了衣服,划到了肉里,鲜血溢出,触目惊心。

    我很快便被周围的几个士兵控制住了,耳边还听得那独眼老头大喊。

    “这女人疯了,竟敢刺伤小王殿下,赶快给我送去地牢!”

    地牢?好,极好。

    那独眼老头说罢还立刻叫人去请医,还急忙上前看了一眼那小王被我刮到的伤口,然后在他面前低语。

    “小王,这女子定是疯了,立刻处置,刻不容缓啊!”

    随着他的话,我还佯装着在那几位士兵的控制之下挣扎了一会儿,口中也还念念有词。

    “没错,我就是疯了,你要娶其他女人,我便杀了你!”

    应该是很久没有这般嘶声力竭过,因此我吼叫之时感觉嗓子明显的刺痛,说罢还不由的咳嗽了好几声。

    原来这装疯卖傻还这般费力气,费嗓子。

    正当我期待着被带下去送入地牢之中时,台阶上的夏兖各槡缺缓缓开了口道了一声。

    “放开她。”

    他用手沾了一点胸前的鲜血,然后弯了弯嘴角,继续往嘴中送了一颗葡萄。

    在座的人好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包括我。

    殿内顿时安静,我看到那刘氏大小姐刘奚宁此时正回头怔怔的瞪着我。

    “没听见吗?放开她。”

    他再次说的时候,语气中多了很多的强硬。

    听见了。

    那几个士兵放开我的时候,我就那样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继续装疯卖傻好,还是跪地求饶好,难不成,他想在此就解决了我?

    正在我纠结之时,夏兖各槡又站起了身,然后长长的伸出了手,指了指我。

    “千裴大人,就她了。”

    这一句,我又以为我听错了。

    夏千裴顿时语塞,他朝着小王所指方向看去,确认了好几次,才肯定所指之人确实为那个羌勒来的疯女子。

    “小王…这…”

    夏千裴说时看了一眼夏兖各槡的眼神,只见他正以一种威严的目光瞧着自己,好像没有可以谈论的余地,而是命令。

    “怎么,我好不容易选了,你又不满了?”

    夏兖各槡缓缓低头,正正的看着夏千裴,夏千裴一愣,一时之间突然跪地。

    “殿下息怒,老臣并非此意啊。”

    而我是真的懵了,我这般的闹,甚至还伤了他,他竟然最终…选了我?

    “我?”

    我愣愣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此时我看到那刘奚宁脸都绿了,眼睛通红,好像随时就能冒出火一般。

    “没错,阿锦。”

    夏兖各槡微微挑眉,那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料想不到吧,我就是这般叫人捉摸不透。

    真是奇人。

    等到我真正的被下人带去厢房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好像不是梦。

停下

    在下人送我回厢房的路上,我还在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入了梦境,怎会有这样的事。

    我是真真切切的将他伤了,而且伤的不轻,看他之前的态度,好像对我也并非那么满意,可是为何他突然就选中了我?他明知晓我并非西北子民。

    果真如纪淮所说,这夏兖各槡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物。

    在宣布选中我为小王王妃之后,随后就宣布那刘奚宁被封了侧妃,这就让我更想不明白了,这小王还真是会选人,选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夏氏子民。

    但是根据我的推测,我觉得那夏兖各槡定是知道刘奚宁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可是刘氏的大小姐,夏氏才不会轻易就放过与刘氏结上亲缘这么好的机会。

    果真奸诈。

    虽说那刘奚宁是私自逃出来的,但是我能看出她是真的喜欢那小王。

    至于他们两家之间到底是敌是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感兴趣。

    现下我既被选中,那么我在这夏氏也就有了一定的地位,以后出入地牢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就更能轻而易举的想办法救楚誉出来了。

    想着,我的心情竟然逐渐由疑虑转变成了舒畅,我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也觉得这阳光没有那般刺眼了。

    此时微微侧眼,蓦地我才发现,在那高高的楼檐之上,阳光之下,站着一名女子。

    她一袭黑衣,腰间的金腰牌在太阳下更加耀眼,她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一把短刀,整个人就好似一只孤鹰,屹立在那里,只是感受着风,俯视大地。

    我瞧她,只觉得这位女子给我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夏宫中的人都同她一般没有表情,但是她的眼中,好像藏着同别人不一样的情绪,就像是垂死的野狼,在濒临危险之际,还奋力的挣扎着要咬人一口,像是曾被人深深的伤害和背叛了一般,拥有着无尽的仇恨。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何她一女子,能在这夏宫站的那般高。

    下一秒,我竟然见她转过了头,正好碰上了我的眼睛。

    她微微皱眉,就那般看着我,没有作声。

    “阿锦姑娘,别看了,还是快走吧。”

    身前领事的婢女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听了才收回了目光,待我转过身后才发现,不仅是她,我身后跟着的所有人,此时都低着头,一副恐惧之姿。

    我缓缓地移了步子,跟着身前的婢女拐了弯。

    走了较远,我才开口问她。

    “那女子是什么人,为何你们都这般怕她?”

    她听后立刻转头朝我“嘘”了一声,然后眼神观测着四周,确定没人了才十分小心翼翼的说。

    “阿锦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位便是夏氏女杀手统领夏亦瑶,她可是夏王一手培养出来的,当初夏氏能灭了蒙氏几乎都是她的功劳,所以她的地位在夏氏可是极高的,同小王等座,她可是女魔头一般的人物,不能招惹。”

    她说完就匆匆回过了身,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原来那个女子就是纪淮所说的夏氏女杀手统领。

    那她也应该就是那位接近蒙氏死士,然后骗取其的感情,最终借用蒙氏机密将其一网打尽的那个传奇一般的人物。

    好厉害的人,我竟有幸得见。

    我这时才觉得,当初的那位死士,一定非常非常爱她,毕竟只是她的容貌和风姿,便能叫人过目不忘。

    但是我有点好奇,她又是否爱过那个死士,哪怕只有一刻,她有没有后悔和不舍。

    我相信,人并非生来无情。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般?

    其实夏亦瑶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做到无情至极,被人视作女魔头的程度。

    是因为自己从小便杀人无数的经历,还是因为夏王对自己的相信和期望,亦或是自己太想活着。

    她一直没有想明白。

    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过的不像一个女子,甚至有的时候,她都快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年方二十的姑娘而已。

    她的心太老了。

    可是当她今日站在楼檐上向下看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一个妙龄少女和她那般干净纯洁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点污点。

    那样的姑娘,竟然出现在了夏宫这样冰冷阴沉的地方,让她有些疑虑。

    夏宫不缺女子,但是从来没有过她那样的女子。

    一头青丝紧紧扎起,没有一点凌乱,一双眸子明亮且深邃,略高的眉骨和鼻梁藏着一丝别样的风情,她身着一套红色锦裙,披着白色披风,腰间,还有一把弯刀,柔美之中不缺乏坚毅之气。

    定不是西北之人。

    夏亦瑶一时之间觉得,那样的女子,就如同人世间的所有美好。

    她只是瞧了一眼而已,竟然有些羡慕了。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夏氏,没有成为女杀手,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那么自己应该也会是那幅美好的模样吧。

    可能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

    可是她如今却活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活成了同学医救人恰恰相反的杀手。

    其实在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只想活着,做好自己的事,夏王叫她杀谁她便杀谁,不会有一点犹豫和疑虑。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爀然出现后,就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她本以为他死后,自己很快便能恢复从前的状态,想的少,做得多。

    但是她错了,甚至很多东西,在她的心里变得越来越深刻。

    楚誉的出现,让她很好的回忆起了自己同爀然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了自己看到爀然怀中那盒奶糕时的心痛,激起了自己两次都用欺骗换取信任的方法完成任务的愧疚。

    没错,她竟然会有一丝愧疚。

    在楚誉说“夏清,才是真正的你”的时候,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一份愧疚,是由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十分真实。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变了。

    她好像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是有温度的。

    她一跃跳下了屋檐,稳稳落地,然后她走了,走的坚定。

    她心中好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每一步都十分的重。

    最后让她停下的地方,是地牢。

    里面,是能让她停下的人。

相信

    黑压压的地牢中,有一股铁锈和霉味,地上的杂草十分的肮脏和潮湿,甚至有的已经腐烂,从铁门外微微照进的一丝光亮落在了魏询的脸上。

    他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睁开眼睛了,从上一次鞭刑过后,他就没有力气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后梁的大将军,作为吃过无处刀枪剑血依旧坚韧不拔的魏询,竟然在这夏氏的地牢中,受尽酷刑。

    他早该料想到,那夏兖满吉是个恶魔般的嗜血狂徒,他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都不会轻易的相信其他人,而自己就应该在那晚的夜宴上趁他没有防备之时一剑刺穿他的心脏,让他永别人间。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连拿起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日子,他不时的会遇到梦魇,他好像看到了蒙氏的百姓在苦苦的哀求他,哀求他报仇,那一个个卑微又可怜的面目,让他心血翻滚。

    还有出路么。

    他艰难的睁开眼,头重重的向下垂着,他看到了那一束从铁门外照进来的光。

    他记得数日之前漆黑的夜间,他还曾大声的喊着楚誉的名字,他当时说的是。

    “楚誉,死了没?”

    而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是非常的清晰,他听见他说。

    “不敢比你先死。”

    魏询听后安心的笑了,即使后来狱卒因为自己的大吼大叫还赏了自己好几鞭子,但是他依旧是笑着的。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没有声音再去问了。

    他只能默默的睁着眼,看着这阴冷的牢房,强忍着疼痛。

    突地,他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虽气力不足,但是听觉灵敏,那个脚步声,这月,已经是第二次了。

    恍然一个黑色的身影走过,他没有注意,所以没有看清。

    不用看清,他知道是谁。

    他刚这般想着,突然铁门处一个黑影驻足,恰好挡住了那一小束的微光。

    魏询微微转头,脖子处的伤痕有些拉扯,还溢出了一点血。

    这次他注意了,也看清了。

    夏亦瑶缓缓侧眸看着牢中有气无力,满身伤痕的魏询,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还硬着脾气的大吼,不服管教,这次一看,竟然虚弱成了这般,现下,怕是说话都变得困难了吧。

    “看什么看?”

    可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开了口。

    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只不过嗓子已经完全的沙哑,就像是一个病危的将死之人,没有一点口气,只能听出说的字。

    毕竟这夏氏的地牢,就从来没有过完人。

    她虽停下看他,但并不是想嘲讽。

    她轻言道。

    “还活着就好。”

    然后她转身就走了,步子明显比刚进来要缓慢的多。

    魏询知道她来是找谁的,她来了,就证明楚誉也还没死。

    楚誉确实没死,可身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能勉强说一些话,毕竟他之前不像魏询那般喜欢多嘴,较劲,所以少挨了好多鞭子。

    当夏亦瑶走近,接着再走进的时候,楚誉略微艰难的抬起了头。

    夏亦瑶走的很轻,她踏在那一叠叠的杂草之上,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她看着楚誉,相比上次,他更加的虚弱,所见之处皆有伤痕,衣衫也已经破烂不堪,隐隐约约可见胸前的皮肉,还有通红的鲜血。

    而楚誉只是在她进门前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又缓缓闭眸,他知道她来定是又要说些劝他交出军令的话,这些话他已经听腻了,不新鲜了。

    “还有三日,就是月中。”

    夏亦瑶说时特地走近了些,她这次来的时候,没有告诉夏王,也没有什么任务和指令,她这次来,是因为自己。

    楚誉无言。

    夏亦瑶看着楚誉身上的伤痕,她就想到了爀然,想到了那样的冬日寒雪里,自己的短刀直直的插入爀然的身体中,当时他的血很热,而自己的手和心都很冷很冷。

    就像自己现在这般,虽然还没有入夜,但是她却觉得有些冷。

    “三日之后,你若不交出军令,你知不知道噬月蛊就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誉听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倒不同于之前的威胁和警告,这次,她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种温柔和无奈。

    可是这点细微的不同,又能在自己心中惊起一点波澜么?

    当然不能。

    他这时才睁了眼,小声的说了句。

    “你走吧。”

    他知道自己眼前站的这个女人,是欺骗了自己,并且给自己下了噬月蛊的女人,她每次完美的表现都是严丝合缝,不留破绽。

    所以无论什么花招,他也不会再相信了。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结发妻子?”

    夏亦瑶说出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她自己的心底有了一丝触动,她来劝楚誉交出军令,不是因为夏王的命令,而是因为自己的心底,不想让他死。

    楚誉的脑海中就在一瞬之间闪过了黎书的脸,响起了她曾对自己说过的,叫自己活着回来的话。

    他怎么就没有想过。

    可是他没有答应,活着回去。

    他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然,他不会丢下隐青在府里。

    他微微抬眸,注视着夏亦瑶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叛国,同样是死。”

    楚誉这些天,已经将能想到的对策,方法,全部都想了一遍,但是他最终发现,他除了撑着让自己不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等什么呢?

    等到三天后噬月蛊发作身亡,还是期望着能有一丝转机?

    “我虽是夏氏的人,但是我想提醒你一句,夏王绝非好糊弄之人,你除了交出军令,没有其他能活着的选择。若你三日之内交出军令,你就能活命,而且夏王也绝不会立即攻打后梁,毕竟像他那般的人对于这种大事定会从长计议,所以只要你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最重要的是活着。”

    夏亦瑶不知为何,她的言语突然激动。

    她不知觉得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没有一点隐藏。

    可是她看见,楚誉笑了。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楚誉轻易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刺痛了夏亦瑶的心,她这时才明白,原来被人相信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但是被人不相信,是会心痛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果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神情。

    好像突然一下,心沉了。

    没错,是自己害他成了现在的模样,他又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而自己刚刚那一番真心实意的话语,听起来真的就像是伪装出来的一套说辞。

    现如今,他应该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夏亦瑶在离开之前,她停了。

    她伸手到了腰间,貌似是赌气一般的拿出了那个小药瓶,然后转身塞到了楚誉的衣衫里。

    她定睛看了他,说了句。

    “这是夏清给你的。”

    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心底十分解气。

    然后她就走了,关紧了铁门。

    楚誉看了一眼那个瓶子,他知道,那是噬月蛊的解药,月中及时服用,能够幸免于难。

    他敢肯定,药是真的。

    但是夏清,也是真的么。

    他此时依旧如之前那般,看不透。

    他还是闭上了眼。

不同

    在我跟着下人回厢房的路途中,我就已经开始四处就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能是地牢所在之处,但是一路上除了高高的楼墙,就是石砌的宫殿,除了有几只灰鸟不时啼叫,四下都安静的出奇。

    我记得在后梁皇宫的时候,最起码还能看见缤纷鲜艳的花草,还有葱绿的树木,特别是在馨乐宫殿的前面,种着许许多多的彩花,还有一棵高大的桃花树,前几次入宫的时候,都见那桃花开的正旺,粉嫩的花瓣随风而落,是一幕极美的美景。

    我当时还想着,若是有人能将这样的景色画出一幅画来,那定会是千古流传。

    但是相比于后梁,这西北各地都好似少了生机,就连灰鸟叫的也不是那般吟唱之声,而是闷闷的。

    说实话,这样的地方我不喜欢,若不是有一定要留在这里的理由,我恨不得立刻就走。

    我跟着下人到了厢房之后,就有丫鬟带我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这应该是我赶来西北这么多天洗的第一个热水澡了,之前在客栈的时候,因为住的便宜,所以店家说没有热水洗,害得我在进夏宫的前一天晚上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条十分浅的小河,然后胡乱用清水在身上擦拭了一番,因为那河水实在是太冰,所以我就抓紧回去了。

    那夜我紧紧的裹着被子,没有睡好觉。

    她们送来了一件华服,上面勾勒着奇怪的图腾和花纹,我总觉得看的有些眼花缭乱,深红色的裙襦上还挂着一圈彩丝,一层又一层的比我与楚誉大婚时的礼服还要复杂。

    他们给我穿的鞋子是那种尖尖的翘起来的花纹鞋头,上面用丝线缝合了一遍又一遍,虽然精致,但是我总感觉穿起来不是那么舒服。

    换完了衣服之后,就有人来替我梳妆,这夏氏的妆粉也同后梁的不同,无论是唇脂还是胭脂都是油水之感,而且还是很深的艳丽之色。

    其实我之前在羌勒的时候,我都不怎么用这些胭脂水粉,我记得我的第一个胭脂,还是尧胥送给我的,当时我不太会用,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脸涂成了猴子屁股,阿爹和尧胥还因此笑话了我好久。

    我也是女子,自然对这些还是感兴趣的,但是我之前一直觉得既然我作为羌勒的公主,而且还是一个练功之人,我就认为自己应该像男孩儿一般,担负重任,不该弄的眉黑唇红,而要有些坚韧之气,所以我一般都是素面朝天。

    后来到了后梁,成为了楚誉的王妃之后,规矩就多了,虽然楚誉待我好,不计较我没规没矩的,但是我为了稍微不被那落相宜比下的太惨,就也略施粉黛,南双的化妆功夫极好,若是没有她,我可能每日都要被人笑话死。

    可是这么久以来,哪怕是大婚之日,我也没有画的像今日这般浓过,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感觉好像换了一个人,甚至这么深的唇红,还真有点像宜春楼里那些喝花酒的姑娘。

    想罢我不免的哆嗦了一下。

    给我梳发髻的丫鬟手法还是比较娴熟的,动作轻柔,不像南双,她样样都好,就是每次给我梳头时劲儿使得有点大,常疼的我咬牙。

    此时屋外吹进一阵风,竟还有一丝暖意,可能是因为我昨日确实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所以不禁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就在我即将闭眼昏昏欲睡之时,我猛地感觉头皮发麻,一根发丝好似突然断裂一般,疼的我“厮”的一声,下意识就捂住了后脑勺。

    我一睁眼,恰好看到了镜子中的人,这不看倒还好,一看我顿时知道什么叫吓到魂飞魄散。

    那夏兖各槡愣愣的抓着我一簇头发,看我这样的表情和反应也不知该继续还是该放下,另一只手上还紧紧的握住梳子,附上我捂着后脑勺的手替我轻轻揉了揉。

    我反应过来后立刻抽回了手,然后起身朝他行了礼,来时纪淮可是再三叮嘱,这小王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可是随即他便扶我起身,然后按着我回到原位坐下,继续用梳子替我梳发,不过这一次他的手法更轻了,动作也变得温柔。

    我突然有点不敢想象,像他这样的人物,既然还会替我梳头,而且令我更加疑惑的就是,他为何会选我成为他的妻子,我与他素不相识,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他看中了我的容貌?

    不应该啊,纪淮和隐青当时可都很不看好我呢。

    我越想越糊涂,紧紧的皱着眉,头也慢慢的越来越低,突然一只纤长的手抵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轻轻将我的头扬起,他的手很暖,不难看出手心有些老茧,但是手背依旧光滑。

    想不到他皮肤不怎么白,手竟然这般白嫩。

    “别动。”

    他低低的声音掠过我的耳边,有点像沉睡的猎豹发出的低吟,不过我竟觉得有些好听。

    我任由他替我顺着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么?”

    他突然开口,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我透过镜子,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我记得之前尧胥跟我说过,眼角有泪痣的人,都是内心脆弱的人。

    可是看他这般高大威猛,也会脆弱吗?

    我摇了摇头,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像是在回答我自己的。

    他笑了笑,眉眼都弯弯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双手突然从我的发间穿过,抚上了我的脸。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只觉得挨得这般近,让我有些无法喘气。

    “因为,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他的指尖慢慢的从我的下颚,滑到了我的唇边,我立刻站起身,躲过了他的手,然后转过身低着头,没有看他。

    我只觉得这般的接触我很不习惯,也并不喜欢。

    他微微歪了头,然后俯了身子看着我。

    “你不是说,你心仪我么,躲什么?”

    他的语气中好像隐藏着一丝责备的意味,我微微抬眸,看到他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解释。

    随后他竟然毫无预兆的拥住了我,而且拥的格外的紧,让我无法挣脱。

    他的怀抱很大,但是我有点无法呼吸。

    他的手紧紧护住我的头,就好像我曾是他一个无比熟悉的故人一般,突然重逢。

    我听见他说。

    “我终于等到你,你躲不掉的。”

    不知为何,我有点心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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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介绍:
如你一般,
心底的事,从不外续。
如你一般,
坚韧,坚定,从不犹豫。
故事不长,
不过是她选择了他,
他爱上了她,
历经种种,
最终共赴繁华。
他曾说,
已然情深,何惧缘浅。
我陪你,不过一生而已。扶郎扶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郎扶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郎扶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