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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ir古今     扶郎扶郎txt下载     扶郎扶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珍宝

    只见楚誉走近时,头发高高束起,身穿便服,手中还握着他的长剑,额间也有清晰可见的汗痕,想必是刚练完了剑,便来到了前厅。

    落相宜此时还想起身行礼,不过被我按下了。

    我还是察觉了,她看他的眼神中,依旧是藏着那份期盼与奢望的。

    好像自我被落相宜投毒之后,楚誉就再也没有去看望过她,更别说同她说话了,而她也就一个人在别院冷冷清清的住着,不再闻窗外事,可从没人听到过她的一声抱怨,一次诉苦。

    她强忍着心中的怨气,苦凄,终于还是忍出了病来,所以我是怜悯她的。

    纪淮见了来人,自觉的退了一步,这里毕竟是誉王府,他毕竟是阿锦的夫君,所以自己除了略有眼红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够默默的守在阿锦身边,哪怕是站在最旁侧,那又如何呢。

    楚誉站的挺直,垂眸看着落相宜的时候,目光不冷不热,好像除了仅存的那么一丝丝情谊之外,其他的,早就已经被风吹散了。

    他与她,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之前,楚誉还能将她当做亲人,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致使他无法再容忍。

    虽然他们夫妻情谊已尽,但是名分还在,更何况如今落相宜已经改邪归正,只要她还是誉王府里的人,楚誉就绝对不会让她死。

    此时,落相宜的手紧紧的握着茶盏,殊不知指尖已经热的通红。

    她刚才清清楚楚的听见了,楚誉说不让她死的话语。

    就那么一刹那的炙热,燃烧着自己的心扉,将整个人都燃的猛烈了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躲在阴暗和潮湿里,所以这一刻十分不熟悉这样的感觉。

    她还是忘不了那一夜,他冷言冷语对待自己的那副样子,那无情无义般的眼神,和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虽然她落相宜现在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不再争抢,也不再有任何希望,可是如今他这样的一句话,却还是让自己心跳的热烈了起来。

    “纪淮,除了你方才说的那个方子之外,此病,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解之法了么?”

    楚誉同纪淮说话时的眼神真挚,目光柔和,这仿佛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交流,难免有些陌生,所以纪淮缓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他的话。

    “此病自古以来便是绝症,我的师傅查研了一辈子,最终记录下的偏方,却也没有真正实研过。可若是誉王殿下,能找到有关痨疾的医书典籍,我倒是还可以再继续研究研究,只不过…话说在前,此病根治的把握并不大。”

    他记得自己翻阅过师傅的医术笔记,其中便记录着痨疾,可上面除了写着偏方之外,并没有具体的记录此病的根源等,所以若是想要制出相关的方子,就一定要从此病的根源查起。

    楚誉点了点头,神情认真。

    “放心,我定会派人去搜集相关的医书典籍,只要有法子,就一定要试。”

    落相宜听了,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能够看到这样一天,看到楚誉比她自己,还要在乎她自己的生死。

    “纪淮,你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便好,若是需要什么,你尽管来找我说就是了。”

    我说时,还上前拍了拍纪淮的肩膀,却不料这一次,他竟然同初见时那般,为了避我而后退了。

    我想他应该是看见楚誉在此,所以不方便与我显得格外亲近吧。

    其实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但是我没有想到楚誉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醋坛子,他明里不说,但是每次心底里都会默默记账,然后总有一天他会翻出来跟你絮絮叨叨。

    纪淮听后,还是应了。

    “多谢誉王,王妃。”

    落相宜声音清细的很,无力之中,脸上还绽放着微微的笑容。

    随后我们派人将落相宜送了回去,楚誉因为还有公务,便去了书房,我回到屋中之后还叫人为落相宜添置了一套羊毛毯子,毕竟这秋夜里还是会冷的,有毯子披在身上最起码不会着凉。

    除此之外,我还让南双从昨日皇帝赏赐的众多珍奇异宝中,挑了几棵上好的人参,反正我也不怎么能用到,给落相宜去养养身子,总比放我这里存灰要好得多。

    南双还说,在昨日皇帝赏赐的珍宝中,还看见了一把绝美的宝剑,她知道我喜欢练武,所以特地捎了出来,给我瞧瞧。

    而我看着这宝剑并不是很长,上面嵌着金石,褪去剑鞘只见剑身无比锋利,闪烁着金光,第一眼我就觉得,这剑与羡予十分相配。

    反正他如今也到了可以练武的年纪,而且他也跟着隐青学了不少招式,看他的资质,应该是个可塑之才,所以就要从小培养培养,让他也成为跟楚誉一样,有男子气概,文武双全的人。

    我让南双小心翼翼替我收起来,待到羡予从学堂回来之后,再亲自交给他。

    “对了南双,你有什么喜爱的珠宝,赶快仔细挑一挑,我送给你。”

    我笑着,可南双却停下了手,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那是陛下赏赐给王妃您的,是您这次拼了命才领回的功,奴婢怎么敢奢求呢。”

    说实话,我倒是最讨厌南双这样一副唯唯诺诺,十分见外的样子。

    “那又如何,我说过我视你为我的亲人,所以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当然是要得的,再说了,你同纪淮也快成亲了,所以你选些你喜爱的珠宝,我也好当做给你的陪嫁了。”

    我咕噜了一口茶,有些清香。

    外面的太阳到了顶,这样看来,应该是已经要到午刻时分了。

    南双低着头,没有让我看清她那红红的双颊。

    “你与隐青的婚事,我已经准备着手操办了,到时候我要亲自替你梳头,送你出嫁,毕竟你是我来到后梁第一个与我熟识的人,也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护着我的人,所以南双,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出嫁。”

    说时,我紧紧的握住南双的手,而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停在眼眶盘旋着。

    “王妃,您对奴婢的好,奴婢永生都不会忘记。”

    我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了眼。

    毕竟说的是喜事,又怎么能流泪呢。

    “快挑一个吧,毕竟是我的心意,所以你可不能拒啊。”

    我指了指面前堆积如山的珍宝,朝她笑了笑。

    昨日我们人还没有回府,皇帝赏赐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门口,听他们说就光是往府里运都花了半个多时辰。

    南双点了头,随后眼光放远,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最终,她看中了一只雕花玉镯。

    晶莹剔透,一看就绝非凡品。

    “南双,愿你同隐青,能够白头偕老,相顾一生。”

图谋

    我同南双在屋内探讨着她与隐青的婚事,我说打算为她好好的操办一番,毕竟她是我最亲近的丫头,所以无论无何也要摆个几里长宴,让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出嫁。

    我已经派人去京昭城最著名的裁缝铺中,挑了一匹上好的喜服布料,也请了专门的妈妈来帮忙缝制,至于彩礼,该备的我也会同后梁氏族人家一样,一丝不少的给她备上。

    楚誉在城郊附近有一处大院子,说是要赠给隐青和南双,就当做是婚典的贺礼了,他还说反正以后不论他们是出去住,还是继续留在誉王府,都由他们自己选择。

    听闻我这一席话之后,南双反而急了。

    她说她不过就是誉王府的一个下人,成亲这等事情不宜大肆操办,也不符合规矩,虽然我再三的劝说,让她不要在意旁人怎么想,可她就是不愿意,她坚持让我们一切从简,不想搞的人尽皆知。

    没办法,这毕竟是她的婚事,所以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若是以后隐青对你不好,你只管来同我说,我一定替你作主。”

    我轻轻拍了拍南双的手,她红着脸点头。

    “王妃,南双日后就算是成亲了,也会接着在誉王府伺候您的,您就是南双的亲人,所以南双绝对不会离开您。”

    她声音轻柔,垂着眸子,倒还有那么一丝的不舍之意,我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成亲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为什么还板着个脸呢,一定要多多笑一笑,才会增添喜气。”

    说着,我还用手故意在南双脸上揉了揉,帮她的嘴脸勾勒出了一副完美的笑容,这一刻我们二人都乐的开心。

    突然匆忙的脚步声,踏风而来,听着貌似还有那么一丝慌乱,待那人踏进屋门之时,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看来是急忙奔波回来的。

    他直直跪下,将身子恨不得压到了地里。

    “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我与南双同时转头,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一位小厮,他此刻浑身颤抖,胸口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急忙赶来,一刻都没有停歇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心中一紧。

    “何事如此慌张,别着急,你慢慢说。”

    说时,我还让南双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可是递到他手边的时候,他却只是将头扎的更低了。

    “王妃娘娘,小少爷他…小少爷他…他被人掳走了!”

    听罢,我脑中一闪,耳边轰鸣,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低下头直直的问他。

    “被掳走了?什么时候的事?被什么人掳走了?!”

    南双手中的茶一时没有拿稳,茶水和碎片就这样撒了一地,她立刻俯下身去捡,手上倒还被划破了几个口子。

    那小厮见我质问,抬起头来仔细在脑中梳理后,才开始回话。

    “回王妃娘娘,今日小的带着两位兄弟驾着马车去书塾接的小少爷,谁知回府的途中,就在山腰处的林子里遇到了一批匪人,他们一个个蒙着面,拿着大刀,眼神十分凶狠,小的们一时被吓破了胆,在疏忽之下,才让小少爷被他们劫了去,后来我们便快速赶回来通报您了。王妃娘娘,都是小的们没用,小的们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请王妃责罚!”

    那小厮说着说着,便开始吓得痛哭流涕,情绪难以自控。

    我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握紧了我腰间的弯刀。

    “今日,我应该亲自去接他的。”

    只怪我思虑不周,但凡我派一个有武力之人跟在羡予身旁,也就不至于此。

    “王妃,现下最要紧的,是去找小少爷。”

    南双用手指紧紧的捂住了手上的血口,十分焦虑的同我说着话,我朝她点了头,随后便大步的跨出了房门,今日的什么风也拦不住我。

    刚出门,我便撞到了楚誉,他此时正从书房出来,看他表情显然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他见我这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却是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阻止了我想要跨上马,然后逆风出门的身影。

    “羡予现在生死未卜,你拦我干什么!”

    我大声的同他说着话,将近于怒吼,我只感觉我现在全身都是热的,心中汹涌着沉闷的情绪,双颊通红,双眼也是通红。

    纪淮闻声出门,看到眼前这样一副场景之后,他也只是就那样站在了原地。

    “你放心,他们不敢动羡予一根汗毛。”

    楚誉平静的语气,就像此时的天色,秋风徐徐,天空一望无际,夕阳已经悄悄漏出了一点点颜色,但是除此之外,再无痕迹。

    他凑着眉,拉我拉的紧。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他可是被人掳走的!那群匪人一个个都带着武器,指不定就会…就会…”

    说到这里,我也不敢再说下去。

    我虽然答应了秋娘,一定照顾好羡予,但其实我早已经把羡予当做我自己的孩子,所以现在他出事,我全身心的慌张与恐惧,是那么的真实与激烈,所有的不安一下又一下的在我心间激烈的碰撞着,让我无法冷静。

    “那你可知道那群人什么来头,他们受谁指使,如今又在何处?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要往外冲,更容易将你自己也搭了进去,到时还谈什么救人。”

    楚誉的话,就像一瓢冷水,从头浇到尾,灭了我身上所有的火。

    刹那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无助。

    “可他是我的孩子,是誉王府的小少爷,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贼人掳走,却什么都不做吧,倘若现在不去找,那又该如何?”

    我看向楚誉的时候,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柔和,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清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十分清亮。

    当我的眼神与他交汇的时候,他好像能够溶解我眼睛里的火光,然后慢慢慢慢的,让它褪去,再彻底消失。

    他温柔的抚着我的额头,抚平了我心中的焦虑。

    “现在去找,就如同大海捞针,我们只有等他们亲自送上门来,再一网打尽。羡予是誉王府收养的小少爷,一个孩子,不可能与外人结仇,所以他们选择掳走羡予,就一定是对誉王府有所目的,我们不去找,他们自然会按耐不住露出马脚。相信我,羡予是他们的保命锁,所以他们绝对不敢对他动手。”

    楚誉说的不无道理,我听的明白,自然也就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我会暗地里偷偷派人去寻,但是这种时刻,你我千万不能慌乱,只需在府中等着消息,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楚誉确定我平静了之后,缓缓松了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将我的弯刀收了回来。

    可是我心中还在想着,如今袁丞相已经入了大牢,西北之事也全部处理妥当,那到底能是什么人,对誉王府有所图谋呢?

    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白府

    我们就这样等着,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自从得知羡予被劫的消息之后,我一直心中慌乱,我同楚誉仔细的盘问了去接羡予的那几位小厮,可他们也是惊魂未定,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们只说那群人身手不凡,不像是什么山间匪寇,一个个都是黑衣蒙面,除了那一双双凶狠的眼神之外,再也看不见他们身上的任何东西。

    如今最恨誉王府的人无非就是袁丞相,可是他现下已经被关入大牢,并且尝尽了牢内酷刑,差不多丢了大半条命,更何况陛下还下令将整个丞相府,包括之前与丞相府有关联的世家大族都被省察司关押了起来,所以不可能是袁府的人下的手。

    我询问楚誉是否曾与江湖中人结仇,他细细的思考了半天,最后也还是摇了摇头。

    楚誉在宫中就已经步步小心,封了王爷赐了府邸之后,他也从未与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更别说有什么仇怨,就算是有些许仇怨,他相信对方也绝对不会用劫人这种卑鄙的手段,毕竟西北战事大捷,自己现在也是陛下的功臣,不会有哪个氏族敢在这个时候与自己结怨。

    那又到底会是谁呢?

    他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是钱权?还是谁人的性命?

    我坐立难安,虽然楚誉让我乖乖的在府中等着消息,可是我就是无法静下心来,万一羡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无法同他的生母秋娘交代了,而且我也会懊悔一生,不得安宁。

    南双端来了茶水,让我喝些压压心气,我一口气全部都咕噜下去了,但是这茶除了去了一点口中的干涩之外,心中并没有任何的好转。

    我不停的揉搓着手,在心中恳求羡予千万不要出事。

    突然,楚誉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我只感觉他的手就像是冬日里冰窟中掩藏的最深的寒冰一般,没有一点点的温度,可是却降了我心头的火气。

    他微微抬头的时候,屋内的烛火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深邃的眸子里倒映了我的眼睛。

    “坐下,吃口甜糕。”

    他说时手上还沾染了我手心里的汗渍,而我瞧了屋外一眼,只见下人们手中的灯将那一条大路照的十分清晰,可是仅有几只飞虫,再也看不见其他。

    我缓缓坐下,十分听话的拿起了一块甜糕,轻轻咬了一口,那糕点软嫩无比,香甜满溢,这样的美味,好像的确有能让人静下来的功效。

    就在我转头之际,无意间瞥见了屋内羡予的一件外衣,南双说她今日嘱咐了小少爷一定要穿的,可是他终归还是嫌热没有穿。

    霎那间,回忆喷涌。

    “要是让我知道了是哪个王八羔子劫了羡予,我绝对饶不了他!”

    “嘶——”

    我的拳头重重的垂在了桌上,殊不知此时紧紧裹在我的拳头外侧的,竟然是楚誉的手,我忘了他此时还握着我,所以只听见他的指骨敲击在了桌面上,然后发出剧烈的声响。

    我立刻上前拉他的手来看,只见他纤白的手背上棱骨分明,唯有那一块方才被我敲击之处红肿了一大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都肿起来了,是不是特别疼啊?南双,赶快将我屋里那瓶跌打损伤的药膏拿来!”

    而楚誉却挥了手,止了南双将要迈开的步子。

    “无碍,这点小伤,我早就没有感觉了。”

    楚誉只是觉得,这小块青肿同他之前在西北地牢中所受的那番伤痛来说,简直就如同挠痒痒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我担忧的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

    一旁的纪淮见到此景,轻轻转了身,他踏出屋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正如他方才在时一样。

    他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内,然后开始翻看起医书。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想太多吧。

    我替楚誉轻轻的揉着方才被撞击的地方,他这般好看的手,可要快点消肿才行,而隐青和南双却在这时识相的转过了头去,我疑惑着我此时又不是再做什么含羞之事,他们二人回避个什么劲儿。

    “你如今既然已经是王妃,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说一些污浊之词比较好。”

    楚誉说的时候,任由着自己的手被我攥在手中揉来揉去,可我不知道的是他本来其实无感,但被我这么一揉一捏,倒是更痛了些。

    “王八羔子也算污浊之词?我又没骂错!暗地里劫走人家孩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我骂他王八羔子都算是好的了!”

    殊不知我这句话一出口,倒是逗笑了满屋的人,也算是暂时缓解了方才无比紧张的氛围。

    我是羌勒来的,骑马射箭惯了,也没学过什么王族礼仪,所以从小说话也就这样口无遮拦,即使阿爹总是说我说话粗俗,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但是我也懒得改,我就是不懂为什么在亲近的人面前,还非要说些假意的花言巧语呢?

    “罢了罢了,都随你。”

    楚誉见我来劲的样子,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就是看到了我这不羁的性子,与他平生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王爷!”

    此时突然有一位小厮从门外大步跨入,只见他神色十分急切,跪地禀报之时,手中还呈出了一张纸条,和一支长箭。

    “何事?”

    楚誉与我同时起身,只听那小厮焦虑的说道。

    “禀告王爷,王妃,属下方才在府门口值守,突然一支长箭飞来,正中府门,箭上还有一张字条,属下见状,便立刻拔下长箭前来禀告,不敢怠慢。”

    我立刻拿过他手中的字条,打开,只见上面的字迹十分粗糙,写道。

    “汝子如今在我的手中,要想其活命,明日午时三刻,凑齐黄金五百两,到城郊旧林,若晚了一刻或少了一分,便让汝子魂飞天涯。”

    我紧紧的握住腰间的腰刀,越来越紧。

    原来这个狗贼,还是想要讹诈我们誉王府的钱财,虽说五百两对我们誉王府而言,也并非拿不出手的数目,只要能救出羡予,给了他也就罢了,但是我绝不容许这样的贼子逍遥法外。

    之前幸川那一批人就已经给我来过这一招了,如今,我也算是有经验了,所以明日他们来时,我绝不会让他们再逃掉!

    “朔州白府…”

    就在我咬牙切齿之时,突然听得楚誉口中轻念了这四个字。

    只见他此时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长箭,那长箭表面看起来与普通的羽箭并没有任何不同,但是细看便能发现,羽尾之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白”字。

    “怎么?有什么异样吗?”

    我问楚誉时,他依旧紧凑着眉。

    “看来这一次找上门的,不是一个小麻烦。”

商者

    朔州白府。

    朔州与京昭相邻,三面环山,一面阔对洪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楚誉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与父王去过一次朔州,他记得那里的桂花糕特别好吃,而且江面的豪船之上还有舞姬献舞,特别是在清风徐徐之季,景色很是别致。

    朔州隶属后梁第二大都城,街巷繁荣,商贾齐聚,不论哪一行商人,只要有足够的机遇都能够在朔州闯下一番自己的天下。那里从不缺少手握黄金的富人,反倒是无论街头巷尾,都很难看见乞讨者,就算曾是乞讨者,也一定能够在朔州找到自己的归宿。

    朔州的各大氏族,都在朝廷有关系人脉,他们不仅与皇帝做生意,还将货物运到疆土之外,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能够看见朔商的身影。

    然而楚誉口中的白家,就是朔州数一数二的富贾大户。

    传闻白家祖先原本是以打铁为生,但其先祖将其生平所学绘著成一本旷世奇学,世代流传下来之后,白家的家业就变得越来越大,从一开始一个简单的铁匠瓦房,逐步扩展成了一座座豪门宅院,着实令人惊叹。

    白家以铸造兵器而闻名于天下,除了皇帝和各位皇子的私人佩剑需要找专门的人士加以铸造之外,后梁军队所有的弓箭,刀枪,盾牌等等皆是出自白家之手,白家工艺极其精巧,做出来的武器结实锋利,陛下曾说天下除了白家,再无任何一个商贾之族能够同时将如此多的兵器做的严丝合缝。

    陛下还因此,特地赏赐了白家一块牌匾名号。

    “朔州白府。”

    此名号一出,白家瞬间登上了朔州商铺的至尊之位,除了皇宫,后梁其他的世家大族也都来同白家做生意,拉拢关系,白家也渐渐的结交了很多朝廷的人脉。

    白家老爷名为白文盛,从商几十年,八面圆通,从不与人有过节,他膝下只有一子,名为白致昇,坊间流传他对此子十分疼爱,甚至不久后就准备隐退,然后将白家所有家产都交付于他唯一的儿子白致昇手上,可是白致昇从小便不通商贾之事,学术不精,也无心朝政,荣华富贵让他迷了眼,整天不务正业,只沉迷于花街柳巷。

    为了治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白文盛也想了诸多办法,不仅为他娶妻希望他能够顾家一些,还托人替他在朔州谋了个一官半职,可谁知白致昇成亲第二日便又去了青楼之地,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说要纳她为妾,当场就将白文盛气晕了过去。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要是我,宁愿不要这个儿子,也不会要他败坏了我家的名声!”

    听楚誉讲到这里之后,我莫名的生气,虽说我之前也总是不听阿爹的话,可我最起码也还有一份上进之心,而这个白致昇,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呆瓜一个。

    楚誉见我的反应,不过轻笑了一声之后,又在我期待的眼神下继续说道。

    从商之人,非奸即诈。

    坊间对于白文盛的风评较好,但其实他这么多年,也并不是每场交易都实实在在,问心无愧。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袁丞相,毕竟他是与朝廷做生意,所以当他遇到了袁丞相这把保命锁之后,自然是紧紧拉住不舍得放开。

    袁丞相此人就更不用多说,非但目中无人,而且奸诈至极。

    他们二人结识之后,便合起伙来做手脚,一步一步抬高了商价不说,还私自在京昭,朔州等地置办赌场酒楼,再加上朝廷拨下来的兵器款,他们二人每年都能从中大捞一笔。

    有了众多钱财之后,不见得他们去救济贫苦,修筑庙宇,反而是更肆虐的同外郊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那么一定就要承受风险,商场如战场,为了保命,白文盛还在私下召集了一批杀手,并给他们特制了白家专属的兵器弓箭,这么些年光是杀人的买卖,他也做的数不胜数了。

    可是当你站得越高,路就会越来越不稳,风也会越来越狂,那么人自然就会摔得越惨。

    袁丞相是如此,白家,当然也就逃不过。

    前些日子审查办对袁家进行了深入勘察,发现了袁丞相不仅与太子谋权篡位,还在私下拥有多处商铺田产,经仔细的一番查探过后,白家也就自然而然被朝廷扒了出来。

    陛下大怒,当即让魏询派兵前往朔州,将白府重重包围,还卸了白家的牌匾,收了其下所有资产商铺,并且下旨白家所有人此生都不得再入商路,白文盛当晚就病发猝死,当初闻名天下的白家,如今,也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到魏询,我还以为他回了西北,原来还是乖乖的去替陛下办事了。”

    我本来还想着哪日有空,请魏询和馨乐一起来府上喝一杯酒的,这下看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回来那日,父皇留魏询在殿内密谈了许久,想必二人的心结如今都已经解开,魏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着急走了。”

    楚誉说时,还一直抚着手中的那把长箭,不过指尖滑到了箭锋之处,便骤然停下。

    若是再近一分,一定会见血。

    “你说这支箭是朔州白家的,那也就说明,劫走羡予的人是白家的人,我明白如今白家落寞了,所以急需钱财,但是陛下只是阻了他们的商路,并没有断他们的生路,从何处不好重新取得钱财,那么又何必特地从朔州到京昭来将羡予拐走,以此威胁我们?他们已经犯了大错,又为何还敢来招惹我们誉王府?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一次,彻底引火上身,然后自断生路么?”

    我只是不明白,能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冒着灭门的风险而来的目的,真真只是区区五百两黄金么?

    楚誉蹙着眉,将手中的箭竖起,此时那羽尾“白”字,在我们的眼前更加的清晰。

    “虽说白致昇愚不可及,不学无术,但也绝不会傻到自己来送死,他一定是有所把握,也早就想好了计谋,但是不论他是什么目的,明日,我一定会要他现形。”

    此时楚誉手上那处红肿,依旧没有消退。

    而屋子里羡予的那件外衣,也被风吹得更凉了一些。

从善

    第二日我早早的就醒了,我仿佛从来没有起的这般早,此时太阳还没有露出脑袋来,街头的公鸡也还没有打鸣,楚誉依旧睡在我的身侧,不过他睡的极浅,我不过微微侧了个身子他便醒了。

    他瞧我抬头探身的模样,一只手揽过来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而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禁锢的紧,不好挣脱。

    他的发丝扫在了我的脸上,眼眸深邃温柔。

    “你且睡着就是,起来这般早做什么。”

    他的声音轻轻的,手臂紧紧将我环绕着,而我的头埋进了他的脖颈之间,感受着他身上那份炙热的温度。

    “那纸条上白家的人不是写了今日午时三刻就要会面,并且一刻都不能差么,所以我得早些起来做准备啊。”

    说实话,昨晚直到深夜我都没有入眠,我一方面忧心着羡予,一方面又在不停思索着白家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与他们白家几乎没有什么瓜葛,更何况后梁有钱的官宦人家如此之多,为何他们偏偏盯上了我们誉王府呢?

    楚誉如今是后梁的功臣,再加上太子被废,东宫无主,楚誉正是太子的最佳人选,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刻来招惹我们。

    而且我觉得能够在合适的时机直接将羡予劫走,就说明他们早就有所图谋,并且对我们誉王府也是早就有一定了解的,现下白府只剩白致昇一个独子,那么他此举是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我思前想后,甚至在昨夜想了很久很久,可都没有得出结论。

    “今日会面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只需要好好的待在府中,等我将羡予带回来即可。”

    楚誉说时微微闭着眼,语气中貌似还有一丝倦意。

    我听罢猛地抬头,殊不知就这样撞到了楚誉的下颚,我只感觉到我的额头上突然火辣辣的疼,只是我方才那般大的力气,可不要将楚誉的下颚给撞坏了才好,正当我准备同楚誉道不是的时候,他的手却已经轻轻落下,在我的额间轻揉着。

    我伸手抚了他的下巴,而他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我无碍。

    “我要同你一起去,你若让我就这样在府上干等着,那我还不急死。”

    我知道楚誉就是这样的性子,之前刚嫁到誉王府的时候,我出去喝酒他都要教训我,后来去了西北,他为了护着我还故意同我说那样难听的话,惹得我伤心,所以不论什么样的难事,他都指挥自己往前冲,然后将我好好的护在身后。

    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喝酒逗闷子的那个王妃了,我的功力不但大有长进,就连脑子也变的聪慧灵光了,所以同他一起冲锋陷阵,我也绝对不会再拖后腿。

    “此行绝对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更何况白家的那批杀手个个武功盖世杀人如麻,就算以你如今的武力,想要对付他们也还是不容易的,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待在府上,让纪淮好好照看着你,如此我也会放心些。”

    有了楚誉替我揉着额间,我只感觉那块炙热与疼痛开始慢慢褪去,可是我看着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让他一个人前往,若是楚誉中了他们的埋伏,那就糟了。

    “可我,不放心你...”

    我话还没有说完,楚誉便低下头,将温暖的唇印在了我的额头上。

    “不必担心我,我会带着隐青,这次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

    他说得十分肯定,眼神也与之前的有了明显的分别,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去西北的前一天,我让他答应我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可是他却并没有吭声,然而这一次,他说得十分干脆。

    用了早膳之后,楚誉便依照昨日纸条上写的,派人去准备五百两黄金。

    誉王府金贵无比,别说五百两黄金,哪怕是一千两,那也是绝对拿得出的,只不过府上此时并没有那么多现钱,可能还要将一些珍贵的珠宝物件都拿出去抵押,所以楚誉一直忙里忙外,甚至还准备去魏询府上直接拿些。

    当我也在房内搜寻我的小金库,准备拿出来替楚誉分担一些的时候,南双却匆匆传来了话,说是馨乐来府了。

    我慌忙出去迎接,见到馨乐之后,我欣喜若狂,抱起她就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将她领到了屋内,还让南双去街上多买些馨乐最爱吃的糕点,然后就这样滔滔不绝的同馨乐促膝聊了起来。

    我将我去西北的所有见闻,都说与了她听,馨乐也听的津津有味,也就在这么一时,让我暂且放下了心中的那份焦虑。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的事,那你的事呢?我们归来那日,魏询到底有没有去你宫里赴宴?”

    我提到的时候,发现馨乐嘴角的笑容突地就淡了些,只不过她很快就缓了回来,心底的那份在意也就在一瞬间消散了。

    “你们都不来,他一个人怎么会来呢?至今我都还没有同他再见面,听说袁丞相的事牵连甚广,陛下又将这些事全权交由魏哥哥处置,所以他近日都无比繁忙,只不过我虽然没有同他见面,他却差人将陛下赐予他的好些珠宝都送来给了我,对了,还有荔枝,他知道我喜欢吃荔枝,所以往我宫里送了满满一车,他还差人解释说是因为那日没有来赴宴,所以才补给我的。”

    馨乐说这些话时,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而我听了,心中也止不住的替她欢喜。

    “我就说,他一定是在意你的。”

    我微微的笑着,看着馨乐那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

    “对了王妃嫂嫂,你可知道,昨日袁丞相在狱中自刎了?”

    “什么?那个袁老贼自刎了!”

    听到馨乐说起,我心中难免的震惊,虽说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但是竟然如此之快,还是让我感觉有些突然。

    “是,今日早间我去拜见母后,与她闲谈时才知道的,母后说袁丞相因为受不了狱中酷刑,便选择咬舌自尽了,陛下并没有给他棺木和坟地,所以他的尸首好像就这样被几个士兵拖去乱葬岗了。”

    我喝了一口茶,心中百般滋味。

    他如今的悲惨,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当初他陷害魏老将军的时候就应该料想到,苍天不会饶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我相信所有的善恶,天神一定会看见。

    只是袁丞相,不知道在您咬舌自尽的那一刻,心中更多的是不甘,还是忏悔呢?

    若有来生,请您从善。

泼才

    “袁丞相这个人,作恶多端,人面兽心,这么多年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为后梁尽心效力,其实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违逆国法的事情,如今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罪有应得。”

    我说罢,还急忙喝了一口茶,想要压制心里的火气,毕竟只要我一想到他们父子二人的那番嘴脸,心中便厌恶至极。

    “王妃嫂嫂说的没错,不过,为何迟迟而不见皇兄啊,我方才进府的时候还看到外面停着马车,难道誉王哥哥这才刚回来,就又要去皇宫处理政务了嘛?”

    馨乐话音刚落,南双便小步踏了进来,只见她行礼之后便小心翼翼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之际,里面的糕点香味扑鼻,里层还放有一整只烤鸭,馨乐见了,格外的欢喜,十分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我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清茶,怕她吃的这般快,可千万别噎着才好。

    “你皇兄不是去处理政务,是去救孩子了。”

    我说出口时,心中不自觉地颤动,想着这个时辰楚誉应该已经出发了,只是不知道他此行到底会不会顺利,我劝着自己不要过度担忧,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馨乐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问着我。

    “救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羡予......”

    馨乐说时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嘴角还沾上了粉皮的残渣,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没有说完的话,应该是不敢去随意猜想,也怕说出来扰了我的心绪。

    “昨日羡予在从书塾回来的路上被白家的人劫走了,他们以羡予的性命胁迫我们要黄金五百两,今日午时三刻在城郊旧林见面,想必此时,楚誉已经快到了。”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去同馨乐解释,其实本来我并不打算让她知晓的,可是她既然问了,那我也没必要对她刻意隐瞒,她毕竟是我在后梁关系亲近的妹妹。

    “什么!羡予被白家的人劫走了?什么白家?我记得京昭城内好像并无白姓世家啊。”

    馨乐听罢,情绪突然激动,她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而我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离,然后放在了她的手上,示意她冷静些。

    “楚誉说,是朔州白府。”

    “他们竟然如此大胆,敢劫誉王府的小少爷!真的是目无王法了,而且皇兄怎么能够就如此听他们的话,还准备钱财前去会面了呢?嫂嫂,你赶快同我一起进宫禀报父皇,我让父皇直接派兵把他们白家的人全部抓起来,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他们还敢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馨乐说时站起了身,语气愤懑,说罢她还拉起了我直冲冲的就要往屋外走,幸好南双及时的反应过来挡在了馨乐的身前,这才让她停下了步子。

    “馨乐,万万不可,现在羡予在他们的手里,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会直接影响到羡予的性命,此等小人我们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等到羡予平安回来之后,我们自有办法对付白家,且不可急于一时。”

    不知为何,在楚誉身边呆久了之后,我倒也变得稳重了些。

    要是换做以前,我绝对就同馨乐所说的那样,沉不住气的去向陛下禀报,甚至可能自己带着弯刀直接就去同白家的人对峙,然后奋力将羡予救回来,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也学会了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好好的思虑一番,拒绝直接和冲动,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答应楚誉就这样好好待在府中,而不是吵着嚷着与他一同前去。

    馨乐听了我的话,才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我将她拉回,让她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还给她擦了擦嘴边的残渣,然后再递了糕点。

    她那一副藏着气的样子,同以前的我还真是相似。

    “馨乐,我们都要相信楚誉,他一定能够好好的将羡予带回来的,他是答应了我的。”

    我尽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希望可以让她心中镇定些。

    馨乐微微地点了头,然后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可是她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紧紧的皱着眉,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

    “嫂嫂方才说朔州白府,我细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那白家当家的公子是不是叫白致昇?”

    我从馨乐的眼神中,好像看到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没错,昨日我听楚誉说了,白家只有唯一的一个公子,就叫白致昇,自白家落魄,白文盛死后,应该就是长子白致昇当家了,怎么?难道你认识么。”

    我看馨乐的表情,想着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不过她常年住在宫中,不怎么同外人来往,再加上皇后娘娘对她管束如此严格,每次出宫都要想一个十全十美的理由,就连来我府上都有时间管制,又怎么会与朔州白府有交道呢?

    “我想起来了,紫湘姐姐,就嫁给了白致昇。”

    馨乐的眼神突然明亮,眉头也舒展了好些。

    “紫湘?”

    馨乐口中的这个名字,我倒是陌生,我之前从未听她提起过,更也没有听其他任何人提起过,我转头看了一眼南双,她也默默地摇了头。

    那这个女子,又到底是什么人物?

    “紫湘是我的远房表姐,前些年因为突然丧父,便来到了京昭城投奔了我母后娘家阮氏,母后瞧她可怜便领她进了宫与我做个玩伴,母后怕她遭宫里人的闲话,便只准她在我宫中呆着,不能肆意乱走,所以皇兄和魏哥哥自是不识。紫湘姐姐长的秀美,又有文采,到了婚配的年纪母后便开始为她选夫家,可是她并非官宦大家的子女,母后又不忍心让她只做个妾室,而是希望她后半生还是可以富贵荣华,因此就将眼光放到了商贾世家之中,当时朔州白府同朝廷做着大生意,名声自然就到了母后耳中,母后又听闻那白家长子尚未婚配,白老爷急着为他娶妻,所以便将紫湘姐姐嫁给了白致昇那个泼才。”

    “那个泼才,同袁术没有什么两样,而且袁术最起码还有那么些小文采,而他则是才疏学浅,整天只知道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听闻他与紫湘姐姐成亲的第二日,便带回来了一个舞姬,还说是要纳她为妾,他根本就没有尽到夫君之责,所以紫湘姐姐心如死灰,整天郁郁寡欢,甚至还落了胎,她有好几次想要自刎,但还好都被下人救了。”

    “没想到白家如今落寞了,那白致昇还是不知悔改,这次竟然还来招惹誉王府,依我看,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同袁术一样的下场!”

    馨乐说罢,手中的糕点已经被捏碎。

    她突然想起了紫湘姐姐的脸,有那么一刻,鼻尖骤酸。

    而我默默感叹一句,这皇后娘娘还真是会为人选夫婿呢。

初冬

    深秋已过,转眼就到了初冬的日子。

    府中的那棵大树从远处看还是枝繁叶茂,只不过有些新绿已经退了色,如今有些枯黄,在早晚的时候,它的叶子上还会铺上满满的一层白霜。

    园子里的花草已经枯死了好些,常在屋檐上吟唱的鸟儿此刻也已经了无踪影,我想它们应该都已经奔向了最南方的温暖之乡,所以才还了誉王府一片寂静吧。

    晚些时辰,屋子里已经燃起了暖炉,我手里捧着热茶,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色。

    也不知羡予昨夜跟白府的那些人在哪里过的夜,又睡得好不好,而且这样早晚骤寒的天气,他一个孩子又没有带上外衣,若是生病了,染了风寒那该怎么办。

    我看着外边的院子,脑海里就能想起羡予曾在那地练武的身影,他的手中拿着木箭,动作敏捷干净,眼神坚定炙热,只是这样看着,我都能想象他将来的那一副卓越之姿。

    记得他每次从书塾回来之后,都会跟我说夫子今天授了他哪些知识,他又从中懂得了什么道理,虽然我文学并不好,也不精通什么古文诗词,但是从羡予的一字一句中,我能知道他是一个心中有爱,有正义之血的人。

    他出奇的懂事,也从未让我操过心。

    他这样的好孩子,我是一定要保他平安的。

    我留馨乐在府上用了午膳,她还说今日母后特许,可以让她多留一会儿。

    用膳之后,馨乐还在一旁继续说着那位叫紫湘的女子的故事,并且还一直板着脸十分愤懑的表达着对白致昇的不满,而我听了,也只是觉得悲惨,同样是作为女子,因此对于紫湘我很是怜悯。

    “那如今白家落魄了,你的紫湘姐姐又这般受气,皇后娘娘不是应该赶快想法子将紫湘救出来么?她若继续这样同白致昇生活下去,那以后的日子只会是越来越难过的。”

    我说的时候,只想着既然皇后娘娘疼爱紫湘,那为何她只眼睁睁地看着紫湘受苦,但是却无动于衷呢?

    馨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将捏的碎成渣的糕点在手中摞了摞后又放到了口中,细细嚼着,待她喝了口茶水,好好咽了下去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我还特地去找过母后,问她为何不将紫湘姐姐救出来,可母后却说,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福是祸各有其命,况且母后是一国之后,当初她将紫湘姐姐嫁入白家就已经是瞒着父皇大费周章了,现下若是再出手,指不定就会被后宫的女人们抓住了把柄,若是将所有的事闹到了父皇面前,那母后就摆脱不了与白家有染的污名,所以纵使母后心疼紫湘姐姐,却也无能为力。”

    “虽说那白致昇就是一个泼才,但是白家的其他人对紫湘姐姐还是极好的,而且幸运的是,紫湘姐姐有个较为袒护她的婆婆,当初哪怕紫湘姐姐落胎,大夫说她此生都不得再孕,她的婆婆也没有嫌弃过她,所以婆媳之间的情分,也是紫湘姐姐不舍得离开白府的真正原因。”

    听了馨乐这一席话,我才真正的了解了原委。

    我一直都觉得,情感比血缘更重要,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尧胥因为是阿爹的养子而被很多人耻笑和说闲话,但是我一直打心底里觉得尧胥就是我的亲哥哥,阿爹也一直就将尧胥当成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说阿爹对他十分严苛,不过我和尧胥都知道那是因为阿爹爱他,希望他变得更好,才会更加严厉。

    因为有了情感,所以即使没有血缘,我们也会走得越来越近。

    阿爹对尧胥是这样,我对羡予也是这样。

    “幸好紫湘姑娘有个疼爱她的婆婆,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更坎坷。”

    我垂着眸,突然间就想到了楚誉的生母,我想若是她还在的话,那么我也一定会跟紫湘姑娘一样,有个十分疼爱我的婆婆。

    在我心底其实一直都是十分期望的,因为我从小便没了母亲,所以我一直就想有一个母亲般的人,可以一直陪着我,让我也感受感受娘亲的温暖。

    可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然楚誉的生母已经将这么好的楚誉给了我,那我也不该太贪心。

    此时窗外的太阳已经低了好些,阳光埋进了云朵里,只渗出了几缕微光,他仿佛累了一般,所以想躲进云里小憩一会儿。

    而我想这此时距离午时三刻也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可为何楚誉还没有回来。

    我将南双唤到了我的身边,问她如今什么时辰了,而她远远的瞧了一眼天色,随后便答了一句。

    “王妃,貌似已经快到申时了。”

    申时?

    照理说他们午时三刻会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就算闹了些不快耽搁了一会儿,但也不至于申时了还不回来吧,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嫂嫂,你别担忧,可能是因为皇兄跟白府的那群人多交谈了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而且我相信以皇兄的功力,白致昇那个怂包不敢奈他如何的。”

    馨乐见我愁眉不展,应该猜到了我心中着实忧虑。

    可是我却摇了摇头,否了她的话。

    “不,虽然白致昇不敢动他,但是他手下的那批杀手,可不一定。”

    楚誉说了,白家的杀手功力不容小觑,更何况今日他只带了隐青一个,万一要是真打起来,赢得几率并不大。

    我心中慌乱的很,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就想拿着弯刀,然后备一匹快马冲去救他们,但是我想到楚誉一直好好的嘱咐我,让我乖乖待在府上等他,我就又无法迈出步子。

    就在我十分纠结之际,我突然听到了院子内的脚步声,我赶紧起身,只见楚誉正牵着羡予完好无损地朝我走来,此时我心中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我急忙出了屋子,奔向他们,然后一把将羡予抱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我明显的察觉到,在我怀中的羡予身板僵硬,表情冷峻,我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此时的楚誉也微微的皱着眉,眼神如同早晚的寒霜一般冷,馨乐唤他的时候,他竟然愣了一会儿才低声答应。

    为何回来了,却没有一点笑意呢?

且等

    我让厨房好好的准备晚膳,让馨乐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可是她瞧了一眼时辰之后,还是拒了,她离开前抚了抚羡予的头,然后便坐上了回宫的轿子。

    我虽然发现了楚誉和羡予回来之后的神情不对,但是我并没有立刻急切的询问,而是急忙叫来了大夫帮羡予查看身体,毕竟昨夜冷得很,他万一染了风寒,那是一定要及时吃药的,还好大夫诊断了之后说羡予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体寒,好好调理调理便好了。

    晚膳的时候我一个劲的给羡予夹菜,还亲自掌火给他炖了鲜鸡汤暖身子,他如同往常一样乖巧的将饭菜都吃完了,不过他的眼神中,依旧透露着一种不知名的愁绪。

    楚誉自从回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他就那样微微的蹙着眉,用膳的时候好像还在想着什么心事,看他们二人这副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到底是怎么了?白家的人说什么了让你们都愁眉不展的?”

    我因为心中实在是不安,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直直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询问道。

    羡予此时抬头瞧了一眼我,但是他见一旁的楚誉依旧抿着唇不语,便也就没有说话。

    南双见场子一度冷了下来,所以替我倒了热茶递来,她知道我此时心中忧愤,但是看眼下这形势,王爷也是不打算说话的,若是我再继续逼问下去,场面就更不好看了。

    “王妃,如今小少爷平安回来了就好,您这一日都心烦意乱都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快些用膳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听了南双的话,我才发觉到我腹中空空,这才重新拾起了筷子。

    既然楚誉现在不同我说,那应该就是因为他觉得时机还未到,毕竟他待我极好,所以关于羡予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会故意满我的。

    晚膳之后,我去书房陪了羡予一会儿,他还担心说今日书塾的课程落下了,不知道能不能追赶得上,听罢我立刻派人去夫子家,拜托他誊写了一份讲义来,能让羡予好好的补一补课业。

    这孩子,自己都被劫了还想着学业的事,跟我小时候还真是相差千里。

    可是既然他是爱读书的,那我便会尽力扶持他,我同他说若是有不懂的明日一定要去问夫子,他乖巧的点了头之后,我便出了书房,将门紧紧掩了起来。

    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看一会儿天上的星,今夜的星光格外的闪耀,最远处的那一片明亮让我不知不觉想起了羌勒草原上的星星。

    弯弯的明月坠入了那一处星河之中,细细的看,好像还能从中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它们在我的脑海中自行的勾勒,渐渐就浮现了阿爹的样子。

    阿爹,我定会回来见你的,你且等我。

    想时,夜间的寒风吹的激烈,窜进了衣服里,直直的敲击着身上的每一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在这时,我突然发觉身后有人为我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衣,在我转头之际,看见纪淮的眸子已经陷进了夜间天上的的柔光里。

    “今日的夜色真的很美,就是这风有些太寒了。”

    我说时,还在不停的揉搓着我的双手,希望可以燃起一些温度。

    纪淮从我身后缓缓踏出了一小步,与我并肩站着,他抬头与我看着同一片星空,地上还倒映着此时我们在月下的身影。

    “后梁的初冬,比西北还是要暖和一些的。”

    纪淮说的时候,脑海中还回想着以前在蒙氏的日子,他清楚地记得每每到了寒冬的夜晚,他们一大批死士就会紧紧的窝在一起,将被子全部都摞到身上,这样才能好好的入睡,西北的冬夜真的是太冷了,冷到蒙氏被灭的时候,那地上成片的尸首全都被掩上了厚厚的雪。

    那时,他亲自将爀然尸体上的厚雪用手摞去,冰冷的寒雪冻得他双手红肿开裂,直到晚春的时候才慢慢好起来。

    “对了,相宜的病...你最近可有找到什么救治的药方吗?”

    我的话将纪淮从回忆当中拉了回来,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可见那么一丝无奈之意。

    “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我给她开了一些止咳的药,能让她暂时不那么难受,可是此病若是想要根治,还是十分不易的。”

    纪淮这几日都十分仔细的翻看了楚誉招人送来的医书,可是他却发现自古以来此病根本就没有根治之说,很多人只要患上此病,不出几年就会劳疾而死。

    他也清楚的查看了此病的来源,只不过通读了许久,他也没有什么头绪。

    可能还是需要再多些时日的勘察,才能够更深入的了解此病症,只要琢磨得够深,然后对症下药,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根治的可能。

    “辛苦你了,纪淮。”

    我轻轻对他笑着,而他此时依旧紧紧的盯着那片星空,所以自是没有注意到我。

    我瞧他这些日子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也褪去了往日身上的那股冰冷气息,那个从前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纪淮,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温暖了。

    我回过了头,拉了拉身上的外衣。

    “纪淮,如今你来到了后梁,开心么?”

    听到我问这么一句的时候,纪淮的眼神在月光下紧了一下,他心中突然激起了一小阵的涟漪,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压制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开不开心。

    他觉得好像世上也只有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会在乎自己到底痛不痛,难不难过,又开不开心了。

    我虽然没有再看他,但我知道他是点了头的,而且我的耳边还轻轻的响起了他的声音。

    “后梁很美,这里有西北没有的景色,有热闹祥和的街巷,有爱民如子的君主...”

    最重要的是,还有你在这里。

    纪淮顿了一下,稍稍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反正,比我在西北的时候,要开心的多。”

    纪淮站得直,从地上的影子看他都比我要高上好些好些,我微微踮起脚,可是无论如何,都还是比他要矮上那么一小截。

    他说他来后梁很开心,那么我也就放心了。

    “纪淮,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羌勒,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羌勒的景色比后梁的还要美,那夜空上的星星,也比这里的闪耀的多。”

    我说的时候,满眼都是期待。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等到下次同纪淮一起回到羌勒的时候,那里青葱的草原,奔驰的骏马,满目的萤火虫,还有夜空中的星星,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生父

    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发现楚誉已经洗漱好了在桌案前端坐着,他虽手中拿着一本卷宗,不过目光却看向了别处,可能是窗外的那颗老树,也可能是墙上的那副水墨画。

    屋内的暖香让人嗅了十分的惬意,与外面的寒风简直如同两个世界一般,而我缓缓的走进时,楚誉却回过了神,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并且还开口同我说了话。

    “今夜外面风大,你快坐下来暖暖身子,可不要受了风寒。”

    我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忧心,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在意,而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缓缓脱下了方才纪淮给我披的外衣,放在了一旁,楚誉的目光也随着我的一脱一放而紧紧跟随着,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他从未见过的外衣上,只不过他只停驻了一小会儿,随后便转了眼神。

    我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慢慢地细细地品着,并没有要与楚誉说些什么的意思,而他见我此时的神情大概是知晓我有些见气了,所以才继续开了口。

    “今日晚膳的时候,我并非故意不回你的话。”

    楚誉说时,从桌案前起身,然后缓步走向我,我只是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锁住了口中热茶的清甜。

    他走到了我的身侧,然后在我身边缓缓坐下,我见状还故意往边上挪了挪,与他相隔。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因为他晚膳的时候没有睬我而生气,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我不问,他到底会不会把其中的缘由告诉我,又会在何时告诉我。

    “今日的事,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因为羡予在的时候,我才不好与你明说。”

    楚誉炙热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我,见我好似赌气的样子,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还好我将茶水握的紧,不然一定会撒了满地。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而他微微的蹙眉,眉宇间的忧愁就这样窜进了我的眼睛里。

    “所以你现在准备同我说了?说你为什么皱眉,说你为什么将羡予救回来之后却更加忧虑?”

    我说罢咕噜一口将杯中的茶全部喝尽了,虽然说烫的喉咙有点痛,但总比在一拉一扯中烫到我的身上来要好一些。

    今夜楚誉穿着他那身黑色的便衣,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了一些,只见他蹙着的眉越来越紧,看着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深。

    “黎书,若是...”

    他想开口,但是在那一瞬间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若是什么?”

    我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眉头,将他皱着的眉微微抚平了一些,随后他的手将我的手突然握紧,好像我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一些。

    “若是羡予的生父还在世,我们...是应该让他们相认,还是...”

    还是说明羡予如今已经是王府的小少爷,所以让他们就此断绝关系。

    楚誉没有说出口的这一句,我心中竟然不知不觉的十分明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突然就警惕了起来,仔细捋了一下,掳走羡予的是朔州白府的人,而且今日楚誉和羡予归来时表情都很是忧愁,现下楚誉却又同我说这样的话,那么总结在一起,那么就说明羡予很有可能是白家的孩子?

    我心中一上一下,顿时变得十分慌张。

    “今日我去见了白家的人,当我将那五百两黄金交至白致昇手中的时候,他突然同我说他是羡予的生父,还说什么从今以后,要我们王府多多关照,我当下只觉得他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依靠我们王府重整白家,所以才才编出来这样的胡话,可是当我看见羡予的神情时,我才发现好像并不是我想得这么简单,我已经让隐青私下去查了,是真是假,不日应该就能查到结果。”

    楚誉细细地同我说着我一直都想知道的那份缘由,可是等听完之后我才发现,我好像并不想听到这番事情,这样的话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竟然也开始不自觉的皱起眉来。

    “今日馨乐来时,同我说了白致昇,他如今的正妻名叫紫湘,是馨乐的远房堂姐,当初就是皇后娘娘将她许配给白家的,可是这个白致昇不知好歹,成了亲之后对紫湘不管不顾也就罢了,还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这样的人若真的是羡予的爹,那我也绝对不会允许羡予回到他身边的,羡予要是去了白府,那么他一定会受到白致昇的影响,从今往后,也就不会过什么好日子的。”

    虽然我没有见过白致昇,但是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他的名字,我大概就能想象得到他那副肮脏的嘴脸,同袁术一样虚假的笑意,还有那副不知条甘地后的愚笨模样。

    反正我是坚决不会让羡予同那样的生父在一起,我答应了秋娘,一定要好好照顾羡予,若是秋娘如今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同意让羡予回到那样的人身边。

    “可是黎书,你我如何想都没有用,若白致昇真的是羡予的生父,认还是不认唯有让羡予自己选择。他此次劫走羡予,目的不仅是从我们王府捞取钱财,他更大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与羡予的关系,好以此来牵制我们,羡予毕竟还小,此时他对亲人有着极大的渴望,而且白致昇将羡予劫走的那一夜,到底有没有对羡予说些什么让他动摇的话,我们都不知道。”

    我认真地听着楚誉说的话,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里,但是我的心中就是横放了一道坎,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羡予在我们誉王府当小少爷,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而他们白府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在无东山再起之日,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该怎么选择吧,而且那白致昇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我们誉王府对于羡予根本就不在乎,对他的威胁也不予理睬,他此次的计谋不就落败了么?这样大费周折的闹一番,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没有想到,那白致昇为了钱财,竟然真的能够敢跟誉王府这样叫板,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而此时楚誉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神略显惆怅。

    “白致昇清楚羡予既然已经是我誉王府的小少爷,而且整个京昭城无人不知,他就料定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他知道如此小的孩子,只认亲人,不认钱权,其实如今不论白致昇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想羡予的心中,应该已经比谁都清楚了。”

风尘

    楚誉说的没错,不论是真是假,如今羡予的心中已经十分清楚了。

    在梦中,他梦见了自己的亲娘,梦见她在宜春楼被人拳打脚踢的那一幕,他看见母亲的嘴角挂着鲜血,眼神中却依旧有着那份坚强与不屈。无论何时,母亲都是护着自己的,为了能让自己上学堂,她甚至愿意倾其所有,哪怕是性命。

    他梦见了母亲逝去的那一夜,她紧紧的住着自己的手,然后在自己的耳边细细嘱咐着,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起过一句自己的生父,她没有准备让自己去寻找,更没有准备让自己去相认,所以母亲不愿提及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曾经深深的伤过她呢。

    羡予睁眼的那一刻,入目的是桌案上微弱的烛光,只见它此刻已经烧到了最低端,并且开始冒起了缕缕细烟,熏得眼睛有些许发热。

    他这才发现自己枕在书上的手臂此时酸痛无比,额头上也满是汗渍,在烛火下那额上的汗水滑过脸颊滴到了桌案上,还将书籍染深了一小片。

    他每次梦到他的娘,要么就是一头的汗,要么就是一脸的泪。

    他缓缓地起身,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了书房的门,走进了月色之中,在那棵大树下,他停了步子,瞧见南边的那间院子已经熄了灯之后,他才继续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内,楚羡予倒了满满一大杯的温茶,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之后,是一阵喘息。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来觉得平静和睦的日子,就这样突然的被打破,每一块碎片都深深的插入了自己的心里,隐隐作痛着。

    书塾里与他同年纪的孩子,大都脸上都洋溢着灿烂轻松的笑容,他们每日仿佛无拘无束一般,根本不会去想这尘世间的杂事,但是自己与他们不同,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别人脸色下过日子的孩子,他早就知道了在这个世间,人们所谓的真情实感,都是能够装模作样出来的。

    自他成为了誉王府的小少爷之后,虽说如同麻雀变凤凰一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由于自己并非王妃与王爷的亲生子,自然也就会在书塾中被人说闲话,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白眼脏话,他已经听得多也看的多了,毕竟王妃将自己视如己出,还对自己百般依护,只有这样的幸运和王妃的恩情,才会让自己铭记于心。

    适应了好些日子,他终于将自己当成了王府的小少爷,也在心底里真正认了王妃为自己的娘亲,就连自己最敬佩的誉王也认了自己为儿子,他一时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甚至觉得,往后都会是他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可是他不曾想到,自己那位从未出现过的生父,竟然就在此时,突然的出现了。

    就像晴日里突然来的一朵乌云,瞬间就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淋的自己措手不及。

    当那个白姓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时,他的心中就已经十分的慌乱,他本来还想了好多办法试图逃走,或者去给府里报信,但是那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失策。

    “你...是秋娘的孩子?”

    白致昇疑问的目光落在了楚羡予的身上,而当秋娘这两个字从这个陌生男子的嘴中说出来时,羡予便知晓了,此人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想劫了自己向誉王府讨要钱财那么简单。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白致昇的那副笑意,楚羡予已经能够很清楚的分辨,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了。

    “你不过就是一个使心用腹的伪君子罢了。”

    楚羡予也同他一样佯装微笑着,只不过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悦和坚韧。

    白致昇靠近的时候,楚羡予并没有因为害怕而躲开,他反而鼓足了胆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着白致昇身材消瘦,没有丝毫蛮力,想必也是个不会武功的清闲之人,而自己同隐青师傅也是练过一些日子的,所以就算自己如今绑着绳子,但若是想要对付他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看来秋娘,并没有同你提起过我。”

    白致昇眼中泛起了一阵失意,不过很快就消散。

    “难道你就从来都不好奇,你的生父是何人么?”

    白致昇是三月去的京昭城,那时候因为父亲要去朝中与皇帝交付兵器,所以自己便也跟着父亲,还带着一颗游玩之心想要前去开开眼界。

    说是去跟父亲学商贾之事,但其实白致昇还是每天都浪迹在秦楼楚馆之间,然而他在宜春楼微醉的当晚,便听到了一阵绝美的琴音,他第一次见到秋娘的时候,就被她的容颜深深吸引,然而他却用自己一贯的套路,将这位心思浅薄的女子深深欺骗,那夜他说他会回来娶她,秋娘也十分的坚信着。

    白致昇当时是爱秋娘的,他也同父亲说了此事,但谁知白老爷听闻秋娘是个风尘女子,便坚决不同意,还说出若是他敢娶秋娘便将他赶出白府这样的话,年轻气盛的白致昇听了话还真就这样出了门,独自去了京昭城,选择同秋娘浓情蜜意了。

    可是不再是白家的大少爷,白致昇身上的那点银两根本就不够他消耗几日,他也尝试过自己挣些银两,可最终还是因为受不了苦头而放弃了,他觉得自己若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饿死街头,他选择回白府认错的那一天,秋娘同他说,自己已经怀上了孩子,可是那时的白致昇除了同现在一样虚情假意的笑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回去的那一日,没有同秋娘告别。

    秋娘就那样在宜春楼的门口等了他好久好久,从白天等到黑夜,可就是没有等到那个她期待见到的人影。

    秋娘找人打听过朔州白府,也叫人打听过白府少爷白致昇,可是几个月后,她只得到了白府少爷已婚的消息,所有人都说他娶了个贤良秀美的好娘子,两个人如同天作之合。

    然而回到白府的白致昇,却再也没有惦记过秋娘,他依旧每日寻欢作乐,伪装成一副清流公子的模样,不知又祸害过多少同秋娘一样情真意切的姑娘。

    秋娘多次想打掉腹中的胎儿,可是她都没有下得去手。

    从此,楚羡予出世之后,秋娘从未提过白致昇这个人,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羡予的生父,早就已经被挫骨扬灰,随着风飘到了远方。

在乎

    楚羡予看着面前这个自称为自己生父的人,眼眶有些微微的红了,可是当下的环境还比较昏暗,所以除了他自己知道眼睛有那么些许酸涩之外,谁都不能通过他的眼睛知道他此时心中真正的那份情绪。

    “你说你是我的生父,那么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当初又为何要抛下我娘一个人?”

    楚羡予说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怨气,其实他自己想过,若是自己的父亲还没有死,而且有朝一日能够与他重逢的话,他一定不会激动的喜极而泣,而是要镇定自若的问清楚他的生父,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未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为什么如今又会突然出现?

    白致昇听了楚羡予的话之后,略显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亲生儿子,心底不由得滋生了一种无名的欲望。

    他的声音此时有一些沧桑之感,微微褶皱的华衣在暗光之下显得十分陈旧,当初那个放荡不羁,无人不知的白府大少爷,不成想此刻竟落魄成了这般。

    “我对不住秋娘,也对不住你,可当初我若不选择离开,白府的人就绝对不会饶了你们母子二人,我深知只要你们能保住性命,就算我们分离了许久,也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认的,如今终于没有人再阻止我了,我也经过四方查探找到了你,只可惜秋娘她...但是孩子你放心,从此以后,父亲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陪同你长大。”

    白致昇说罢,手轻轻的抚了抚羡予的脸,这样彼此相看的二人,倒是真的有一种父子相亲之感,可是当羡予躲开了他的触碰时,那一道情感的纽带,好像瞬间就崩塌了。

    若楚羡予就这样相信了白致昇的话,那他这么多年在宜春楼看过的假意情长,不就是白瞎了眼,然后就这样顺手抛到脑后去了么。

    “你若是要认我,大可以直接到誉王府说清事情原委,可是你却派人在暗地里将我强撸到此地,还威胁誉王府要五百两黄金作为交换,敢问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生父?”

    楚羡予说时,还不忘抖了抖手上的麻绳。

    那麻绳一道又一道的捆绑在自己手上,生生的磨擦出了血红的印子,这突然就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宜春楼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楼里的茶碗,然后自己便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柴房,整整五日之久,绑到他全身都被麻绳磨破,痛不欲生。

    这样貌似对待犯人的态度,号称他生父的人竟然也就这样做了,岂不有些可笑么。

    “羡予,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白致昇出神入化的表情和语气,不免让楚羡予心中发笑,虽然它还是孩童,但是他却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心智,比自己的还要不健全些。

    “白府如今大不如前,自从圣上断了我们白府的所有基业之后,我们可以说瞬间就变得一贫如洗,家中仅剩不多的银钱全都拨给了铸铁将工,从前偌大的朔州白府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可是家中还有老母和妻子,我不能不为他们着想,因此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如此与你相见,你放心,这五百两黄金我绝对不会白拿,等到我东山再起之日,银两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给誉王府。对了孩子,等到明日誉王府的人来了,我定会同誉王说清此番用意,表明你我身份,誉王是个心怀大义之人,此事他定会理解的,到时候你就跟我回朔州,你要相信父亲绝对不会亏待你,一定会弥补这么多年对你和秋娘的亏欠。”

    白致昇双眼含着激动的泪水,眼角处微微的褶痕更加凸显了他此刻言语中的哀求。

    楚羡予有那么一刻,真的认了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位父亲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好角色,他说到的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到。

    “你且省些力气吧,我不会同你回去的。”

    楚羡予思考了好久好久,才坚定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而白致昇并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已经意料到一般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你为何不同为父回去?难不成你如今真当自己是誉王府的小少爷,所以锦衣玉食惯了,就看不上你自己的本家了?”

    白致昇略带怒意的语气,却迎来了楚羡予的一句。

    “王妃娘娘对我恩情极重,而你这么多年来于我不闻不问,就单单情谊来说,我与你之间的也比不上与王妃娘娘一半的深刻,而且就算我如今不是誉王府的小少爷,只是一个贫农家的孩子,我也是绝对不会同你回去的。”

    楚羡予说完之后,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同想象般的痛快。

    他曾经无数次的希望自己的生父能够出现,能够像如今这样同自己说要带自己回家的话语,从小他就跟着娘过着劳苦日子,他想若是自己有爹在,那么娘和自己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他在梦里勾勒着父亲的样子,想着他的眉眼,语气,想着他能将自己扛在肩上,然后给自己买一串自己最爱吃的糖葫芦。

    如今,这一切终于可以实现了,可是自己又亲手击碎了这一份期望。

    娘死前就嘱咐过自己,此生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妃娘娘的恩情,王妃娘娘和王爷对自己这般好,若自己就这样走了,他们心中定会突然落空。

    他自己根本就不贪恋什么钱财,也不贪恋什么名誉,可是他能清楚的知道,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应该对谁好,如今自己被劫,王妃娘娘一定已经心急如焚,若是自己再离开王府回到生父身边,倒是有点像白眼狼的作风。

    “孩子,你不愿跟我回去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虽然如今王妃与王爷视你如珍宝一般,但是他们二人正年轻,早晚有一天一定会有真正的誉王府小少爷出生,而你呢,你不过就是誉王府的一个养子罢了,出生卑微,以后在誉王府根本就不会有立足之地,甚至还会招到他人耻笑,难不成你就像这样一辈子憋屈的过日子么?若你同我回去,别的不说,我定会好好培养你,让你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过日子。”

    “我留在誉王府,不过就是想报答王妃娘娘的恩情,完成娘亲的遗愿,就算以后真正的小少爷出生,我也决不会与他争夺一分一毫,所以你不必再劝我了,你说的这些,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楚羡予的话,在这空荡的屋子里,传递的十分清晰。

    他躺在床榻上,耳边还在不停的回响着。

    可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当他再次问自己的时候,他犹豫了。

思择

    第二日,我起得早,就是为了亲自陪同羡予去书塾。

    马车之上,我仔细的观测了羡予的神情,而他却面色平静,手中捧着夫子的那一本讲义看得入神,并没有同我提起昨日的事,也没有同我说他的那位生父。

    我知道她他昨日竟然选择同楚誉一同回来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是我知道他毕竟还是孩童,当知晓自己的生父还在时,心中不可能没有波澜,难不成他就真的能够一辈子当作从未见过白致昇,然后安安稳稳的待在誉王府么?

    还是说,这孩子心中,其实是有顾虑的。

    想罢,我将身旁的那件绒毛外衣拿起,然后轻轻为羡予披上。

    “这入了冬,气候可就大不如前,再加上书塾还在深山之处,寒气更重,所以一定要记得暖和好身子,千万不要染了风寒才是。”

    我仔细的叮嘱道,而羡予此时缓缓抬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道了一句。

    “我知道了,娘亲。”

    我听罢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只是想着这般大的孩子,竟然如此的规矩懂事,应该是他从小经历了太多的悲苦,所以才促成他这番沉稳的性子,可是我发现羡予这个孩子喜欢将情绪都悄悄地藏在心里,好像从未与我倾诉过,我知道他应该是怕我忧心,但若是将事情一直这样在心里藏着憋着,迟早有一天会憋坏的。

    “那日的事,我已经都知晓了,不过那白致昇既然是你的生父,那你又为何没有同我说过,要去与他相认呢?难不成因为他当初抛弃了你们母子,所以你心中有怨么?”

    我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他,他显然愣了,只见他准备翻页的手突然停下,缓了一会儿之后,才翻看了下一页。

    “你若是想认他,我和王爷绝不会拦你,但你若是不想认他,甚至是怨他,那我定会为你和秋娘讨个公道,以他昨日撸你还向誉王府套取钱财之罪,就能够将他押入审查办定罪,轻则斩首之刑,重则满门抄斩,让他好好偿还对你们母子二人的亏欠。”

    我其实已经想好了,若是羡予真的惦记他的生父,选择回到白致昇身边,我也不会阻拦,但如果他并不想认这个生父,那么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无耻之徒,白致昇抛妻弃子不说,还心存恶念,甚至将主意打到我们誉王府头上来,所以无论如何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原本以为羡予的回答应该会十分干脆,毕竟要是白致昇当初没有抛弃他们母子,他们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楚,秋娘也就不会死,所以羡予心中一定是恨的,可是他面对我方才的一番话语,竟然沉默了。

    因为是生父,所以就算曾经怨恨,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要其性命。

    我突然就想到了刘奚樾,刘戬死的那一日,她还曾对着幸川流着泪喊叫道,饶她父亲一条性命。

    “娘亲,如今,非要做出选择么?”

    羡予的眼神之中,藏匿着一丝动摇,他此时的心中仿佛有千万根丝线纠缠着一般,无论如何也拉扯不开,杂乱的难受无比。

    我看着他,就那么一刹那之间,我竟然也有一些不忍。

    “娘亲,因为他当初的抛弃,我的心中自然是不满的,但是我并不想成为他那样无情无义之人,我虽然不愿认他,但是我也不想成为弑父的无耻之徒,所以,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是很好么。”

    羡予说时,拿着讲义的双手在马车的颠簸之下,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自然明白你说的,但是羡予,我们想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但他白致昇却不一定想,以他的为人,如今又知道了你是誉王府的小少爷,他就决不可能轻易放弃我们誉王府这座金佛,他念你可能会不忍心,将来定会同誉王府提出更多无理的要求,若一直与他这样纠缠下去,我怕...”

    我怕会为誉王府惹来麻烦,甚至还可能会对羡予不利。

    此时羡予忧愁的皱着眉头,转过身微微掀开了一点帘子,将脸迎着吹过来的冷风,貌似是想让自己平静一些,清醒一些,我虽怕他这样吹着寒风对身子不好,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也应该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明白。

    今日没有出太阳,天上也是阴着的,云都看不真切,想来再过个把月就要落雪了,以前在羌勒的时候,十一月就会落雪,草原上白茫茫的一片,好看极了,听说后梁的雪都会稍微晚一些,就算落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一夜就化成了湿水,所以留不住多久。

    每到这个时候,人都会变的格外慵懒一些,无论是思想还是内心,都比夏日的时候要沉稳,不会那么浮躁了。

    静候了一会儿,我听到羡予缓缓地开了口,他的声音逆着风,变得有些沙哑。

    “娘亲,你说人生在世,到底是求自己活得自由安逸比较好,还是为了情谊忍辱负重的活着比较好?”

    我不明白他为何问了一个听起来与我们讨论之事毫不相关的问题,但是却引发了我的深思,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时候,车夫便提醒我们,书塾已经到了。

    羡予下车时将身上的绒毛外衣裹得紧紧的,还叫我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晚些时候也不用劳烦我再来接他了,他说他定会安然到家的。

    说罢这些话,他便大步离开,走进书塾之后,就看不见身影了。

    而我却在马车里逗留了许久,我回忆着他的问题,回忆着他说出口时的语气和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头突然酸涩万分,我总觉得羡予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可是他依旧坚韧的顶住,不会让自己垮下来。

    人生在世,若是只顾自己安逸,那便有些自私自利了,但若是为了情谊而放弃了自己,那么活下去就如同一个没有心的傀儡,人生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若是之前,我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人一定要为自己活着,千万不要纠结于他人对自己的管束,你永远只是你自己的,可是如今,我有了楚誉,我有了羡予,我有了许许多多我十分在乎的人,所以我开始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有些时候,问题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你只需要跟着心走,心若是往哪边偏移了,那你便只顾着同它一起,千万不要再回头。

迸发

    寒风瑟瑟,竹帘被风轻轻的吹起,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卷帘上的缠花此刻也在风中摇曳着,那一抹色彩在这庄严的书塾中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楚羡予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林间的那两只冬雀,看他们一起站在高高的枝头,相互张开翅膀依偎着,低头情浓之时,如同在窃窃私语一般。而他手中握着笔,一时入了神,笔尖的黑墨就那样滴滴落在了书页之上,遮盖了一行小字,并且还在不停地蔓延着。

    “烈士行军归故里,突遇寒雪降东城。墙头枯叶印白丝,烛灯澈澈照影深。老汉见儿两行泪,卸甲跪拜还父恩。唯情可在寒时暖,雪中红花又见春。”

    此时夫子的口中念着诗,手举书卷踱步在诸位学子的桌案之前,耳边只听得林间风声的呼啸,然而众弟子全都不自觉的打着寒战。

    其实每到冬日的时候,是学子们最艰难的时候,书塾当中没有暖炉,讲课的亭子又只有竹帘相隔,外面的风不停的灌进来,就这样直直地钻进人的身子里,夫子又是极为严苛之人,他常说读书之路不易,唯有克服艰难,才能真正学到知识,所以众学子也是不敢说些什么。

    夫子声音骤停的时候,书塾里除了风声,只剩下了沉寂。

    只见他停步在了楚羡予的桌案之前,然后用书卷重重的敲了敲楚羡予的脑袋,当楚羡予反应过来时,一转头便对上了夫子锐利的目光,他突地一下站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神。

    “你来解释解释,方才我念的这首诗,是何含义?”

    夫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楚羡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墨水染黑的书页,心中异常愧疚和不安,他想要努力的回忆,可是他除了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两只冬雀外,就再也想不到其他。

    楚羡予的沉默,让夫子将嘴抿的更紧了。

    “此诗名为《归》,乃前朝著名诗人李绥所作,此诗讲的是男子从军数十载,终于成为了一名大将,随后他在一个冬日归来,但是却看见自己家中老父此时已经头发花白,见状他立刻卸下军装,跪拜其父,并且在此后一直孝顺赡养其父的故事。这首诗告诉我们,不论何时,不论你登上了多高的位置,一定要记得孝亲敬长,因为唯有亲情,才会让你在冬日里感受到暖意。”

    夫子对此诗的一番解释,就这样如寒风一般吹入了楚羡予的心中,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冷,貌似比这初冬寒气逼人的冷风,还要冷上许多。

    “若是想做的好,那么就必须一丝一毫都不能差。可若是在好的时候,突然放松一下,就会被后面虎视眈眈的人立刻赶超,等你回过神来就会发现为时已晚。昨日王妃娘娘派人来向老夫拿讲义的时候,我还念你是个爱学的好孩子,可没想到今日你竟然就开始在课堂之上出神游离,你知道老夫的书塾当中向来只留好的学子,若你今后还是出现今日这般的过错,就算你是誉王府之子,那也不用再来了。”

    夫子说罢狠狠的一挥袖,在转过了身之后,才继续开始方才的授课。

    楚羡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书页上的那一大滩墨迹,顿时心中就起了火,不过这个火只是针对他自己的,他恨自己方才为何走神,他恨自己为何会在夫子那里落了不好的印象,他在书塾当中向来都是最为勤勉的学生,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下了学之后,楚羡予本打算去找夫子赔个不是,并且愿意自罚抄书作为惩戒,可是夫子的入室弟子却说夫子不愿意见自己,让自己赶紧回去,不要再惹了夫子不快。

    他无力的拿着自己的书籍,走在书塾中的院子里,可没想到自己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竟然成了别人眼中和口中的笑柄。

    “呦,这不是誉王府的小少爷楚羡予么,怎么今日神情如此不好?平日里夫子最爱夸赞他,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走神。”

    “可不是么,平时他因为被夫子看重,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看他如今的样子,真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汤鸡,夫子今日还气的说,以后他要还是如此,就算他是誉王府的小少爷,也不准他再来书塾的话呢。”

    “欸,你难不成还不知道么,他又不是王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他不过就是王府的一个养子罢了,听说他的亲娘还是宜春楼里卖艺的呢!”

    “原来如此,我觉得王妃娘娘也不过是瞧他可怜才收了他做养子,他一个母亲为妓,父亲不明的人,能懂什么规矩礼仪啊,而且今日他在书塾中还做了这样的糗事被夫子训斥,你说那要是传出去,可不就大大的丢尽了誉王府的脸面!到时候,他会不会被逐出府去啊?”

    这样的嬉笑嘲弄传到了羡予的耳朵里,让他原本想忍的内心,就这样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但是不能说他的娘,更不能说关于王府的任何闲言!

    毕竟那些话,就如同热烈的火焰燃烧着他的心肺,拨开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肉侵蚀着他的骨髓,他的手攥得十分紧,脑海中回想着他们嘲笑的语气和表情,让他就在这样一颗突然迸发了。

    当我看见羡予满头是血迹的样子回家时,我的心突然悬空,我立刻上前查探情况,结果却在隐青的口中得知,羡予同书塾里的其他学子打架了,虽然他的额上受了一些小伤,不过其他的两位学子却被他伤得更重,如今已经有人到我们王府门口来讨公道了。

    我听罢,立刻让南双替羡予处理伤势,而我急忙赶到了前厅,处理那两家人口中的那些纠纷,最后都是我强压怨气,端着王妃淑德的架子道了歉,并且还赔了一些礼之后,他们才愿意不再计较此事。

    我不知道羡予今日为什么会出手,因为他向来十分稳重,从不会与人叫嚣,难不成是因为他今日本就情绪不好,再加上有人说了什么,才激怒了他?

    可当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所以然的时候,便看见楚誉横着眉大步回到了府中,他刚从魏询的府上回来,还没有更衣,而我刚想同他说句话,他却就这样径直走过了我,然后面无表情的朝羡予的院子中走去。

    他一定是在归来的途中就知晓了。

    他怒目的样子,还是让我选择了紧跟他的步子。

斥责

    楚誉进屋时,眉眼间的怒气充斥着全身,他并没有让任何人通报,而是就这样大步垮了进去,吓得南双一个没拿稳,将手中的药膏洒了一地。

    而我赶着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听得楚誉了对羡予的那一声训斥。

    “跪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没有一丝的情感,同我之前记忆中所见的那副温润完全不同,只见他身上还披着早间外出的黑色绒衣,因此更将他整个人衬的更有威严,而他此时腰间的那把长剑上还反着银光,也突显着一种凛冽之气。

    我见状,看着羡予略显慌怯的模样,忍不住刚想上前,却被楚誉轻轻抬手拦在了他的身后,南双立刻收拾了地上的残渣碎片,然后小步蹿到了我的身边,默默对我摇了摇头示意。

    这王府毕竟还是楚誉的王府,像今日羡予做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楚誉一定会生气,而他作为父亲要教训儿子,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我强忍了心头的忧虑,定住了脚。

    此时羡予明显已经被楚誉震吓住了,他低着头乖乖地上前跪下,甚至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早就同你说过,如今你已究竟是誉王府之子,同外面平户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既然你已经踏入了我誉王府的门,那么一切就得按照我誉王府的规矩行事。而且那日当晚我也同你说了,我与王妃并不介意你之前的身世,我们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的对待你,但你在养尊处优之时,必须一心圣贤,需有君子之风,可是你呢?你今日在夫子授课之时走神也就罢了,竟然还对同窗学子大打出手!隐青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能强身健体,他日最好还能够协助他人,而你却凭你自己会那么点功力,就将那两位学子打得头破血流!若今日我要是不给你一些惩戒,你怕是以为誉王府的小少爷是谁相当就能当的!”

    我从来没有看到楚誉发这么大的火,只见他说话的时候脸颊通红,脖子处的经脉凸起,双手紧握成拳,待他一手将他腰间的银剑拔出的时候,我心下不由得一慌,急忙上前拦在了他身后,毕竟羡予还是个孩子,就算真的而做错了事,也不该以剑相对啊。

    “楚誉,你先别激动,消消气,你我都知道羡予一直都是个正直的孩子,不会轻易出手伤人的,所以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情,要不我们先听羡予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再做决断?”

    我紧紧的拉住楚誉的手臂,害怕他真的因为止不住气就这样一剑下去。

    其实我很明白羡予这两日因为白致昇的原因,所以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恼意,那两位学子若不是因为什么激起了羡予心中的愤懑,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所以我觉得是非对错不嫩那个只看表面现象就做出评判,还是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可是楚誉好像并不领我的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时候,虽然眼神里的火一下子还是消了不少,但是他紧握着剑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松懈。

    “慈母多败儿,所以你不用劝我,此事不论是否真的有什么隐情,但他作为誉王府的小少爷就是不该出手伤人,今日我若是不罚,外人就更要传是我誉王府管教不周了。南双,先将王妃带回屋里。”

    南双听言,在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虽然有些为难,不过最终还是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我看楚誉那副不愿意就此罢休的表情,也是心中无奈,不知道自己能在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就只能暂且退到一边观摩。

    只见楚誉并没有褪去剑鞘,就这样一剑重重的打在了羡予的背上,我立刻闭上了眼不敢看下去,因为我知道楚誉的那把剑有多重,而羡予那么小的身板,这一下猛击,肯定是痛彻心扉,悲伤必定是皮开肉绽。

    但即使是这样,我并没有听得羡予的一点声响,睁眼的瞬间,我才发现他正咬牙切齿得忍着,并且脸上汗如雨下,我心中不忍,但是又觉得楚誉说的话没错,他作为誉王府的小少爷,犯了错误若是不责罚,那就是害了他,只怕以后会成为同他生父一样自私自利之人。

    “这一下,打的是你学堂之上心不在焉,辜负了用心良苦得夫子。”

    楚誉说罢,又一下狠狠的击中,虽然他下手没有一丝犹豫,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还是控制着力度的,顶多就是皮肉之苦,并不会真正伤害到要害。

    “这一下,打的是你毫无容忍之心,君子之义,出手重伤学堂同窗,辜负了王妃的教导。”

    楚誉这一句说罢,莫名的,我只觉得心头酸涩不断上涌,看着他手中的剑身再一次落在羡予背上的时候,我竟然就感觉好像一下子戳到了我的心头一般,难受万分。

    “这最后一下,打的是你作为誉王府的小少爷,竟然忘记了身上所担之责,辜负了你自己。”

    说罢,楚誉收回了剑,再次放到腰间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他从小也是寄宿在别人身下的孩子,并且皇后和宫中其他皇子对他更是百般刁难,十分不易,所以我觉得只有他真正的明白羡予此时心中的那份感受,但也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才让楚誉变得像如今这样品貌非凡,卓越于人。

    “今晚你给我在书房里好好思过,从今往后,若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决不轻饶!”

    楚誉离去的时候,身边夹起了一股冷风。

    而就在这时,一直强硬撑着的羡予终于撑不住了,只见他缓缓倒下,然后就这般闭了眼睛,昏睡了过去,我赶紧派人叫来大夫,并让隐青将他抱到床上去,亲自在他身边看守。

    大夫说并无大碍,不过都是些皮外之伤,涂些药膏修养几日便好了,但是当我看见羡予背后那三道通红的血印时,还是不由得心疼难受,而且这孩子身上除了那三道血印之外,还有许多常年累月留下的疤痕,想来应该是在宜春楼做事的时候被别人教训的。

    我轻轻的抚着他的头,不禁落了泪。

    可是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孩子是不挨教训的,若是父母一贯的宠爱,养出来的孩子必定不会是什么忠义之士,虽说我的阿爹没有如此厉害的打过我,但他对我的教训可是一点也不少,每次我犯了错,他都绝不手软,念我是女孩子不方便皮肉教训,所以就罚我抄书,至今我都还记得他教导我的那些话。

    “羡予,你千万不要因此怪王爷,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虽是昏睡着的,但是我知道我的这句话,一定会到他心里。

滋生

    羡予醒来之前好像是遇到了梦魇,只见他双手紧紧的攥着被褥,满头的虚汗,我替他擦拭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的口中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待我微微附身去听了真切之后才知道,他唤的是娘。

    我猜想他一定是梦见了秋娘在世时,受人欺辱的景象,又或者是梦到了秋娘去世的当晚,他心中的悲痛万分,随后他便从而梦中惊醒了过来,直直的坐起了身子,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急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而他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之后,却不顾我的阻拦就这样下了床。

    “你背后伤重的很,刚敷上了药膏,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

    我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然而此时羡予的眼睛里,我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就像一个病重到毫无思考能力的人,略显颓废的站在那里。

    他强忍着背后的疼痛和心里的不适,朝我行了礼。

    “娘亲,父亲说了,罚我今日在书房思过,既然羡予做错了事那就一定要接受惩罚,而不是一直在床上躺着,所以羡予现在就先去领罚了,娘亲不必担忧。”

    说罢,羡予便推开了门,外面的冷风瞬间侵袭进来,灭了桌案上的一只烛火,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去拦,只见他已经在暮色之中走远了。

    “少爷也真是个倔脾气,都伤成这样了,却还要去领罚,这初冬这么冷,万一他身子要是撑不住可怎么办啊。”

    南双见我并没有急忙上前去拦羡予,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边说着,边握着拳头急得轻轻跺脚,眼神在我和暮色之中迂回。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桌案上那只熄灭的烛火,并且一直看着它的缕缕灰烟在屋子里缓缓飘散。

    “随他去吧,这孩子心中有数,今日他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让他自己好好的想想吧。对了南双,你等会准备一件厚衣给他送过去,再让厨房备一些糕点和滋补的热汤,书房那处迎着风口,还是不能让他伤势加重。”

    “是,王妃娘娘。”

    说罢,我便起了身,迎着门外吹进来的寒风,大步跨了出去。

    我只觉得心中一直顺不平心气,自从白致昇这个角色出现以后,我仿佛日日脑海中都会纠结错乱一番,就连吃茶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我的脑中都没有一刻钟清闲,现在倒好了,羡予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的心中是更加的不安了。

    今日他的那两位同窗一定是戳了羡予心中的痛楚,所以他才会一时没有忍住,但我更加担忧的是,从今以后,羡予会不会又被更多的人说闲话,若他这么小就要背负这么多人的针对,那我真的很难想象他的心中会滋生多少苦楚。

    当我一路寻思,然后慢步回到屋内的时候,发现楚誉同之前一样坐在桌案前,不过今日他的手中不再有什么卷宗,而只是微微闭着眼,然后用手撑着上额,他那黑长的发丝披下来,脸上尽显疲惫之意。

    我入门入的轻,悄悄的关紧了门窗,到了他的身旁,我知道今日他心中也是有不快的,他虽担心誉王府的声誉,但他却更加担心羡予的将来,所以他打羡予的时候,心中也一定是不忍的,毕竟我记得隐青同我说过,平时就连府里的下人,楚誉也是不忍大声训斥的。

    我为他倒了一杯茶,然后轻轻的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此时缓缓睁眼,见我一脸的担忧之情,便接过了我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今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下手重了?”

    我没有想到竟然是楚誉先向我开口,我本来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去安慰他一番,虽说我心下也乱得很。

    我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手臂搭上了他宽阔的肩膀。

    “这孩子今日在夫子的课上心不在焉,甚至还出手将两位同窗殴打,确实做的不对,所以应该责罚的。但是我觉得...你今日的言语和神情确实凶狠了一些,为什么你不先询问一下羡予致使他出手打人的原因呢?这样一来,他心底最起码能获得一丝安慰。”

    听了我的话,楚誉垂了眸,他此刻的眼神在烛光的反衬下显得更加暗淡了。

    “黎书,你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在宫中学堂读书,有一次学士出了一道题目,太子和其他皇兄皆没有想出答案,唯有我一口答出,可是就是那一次看起来光辉的时刻,我却被他们围堵在皇宫后院,他们不仅以我母亲的事情激怒我,还以我在皇后脚下维诺是从而耻笑我,当时我心中也是突然就冒出了一腔怒火,差一点就动了手,我想那次若我出了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我,而我也能好好的出一次气,可那次出了气得了一时之快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我当时真的动了手,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不仅仅只是被父皇派人罚几下板子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此生,都不能再回到京昭城了。”

    楚誉回忆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透明的光点。

    “所以黎书,作为像我们一样有身份的人,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一步踏错就无法挽回,一时的快感会在一眨眼之间就烟消云散,后面接踵而至的,只会是你想象不到的灾难。今日我就是想让羡予知道,从今以后不论他听得别人多么难听的闲话,都要克制住自己,因为他是誉王府的人,现在他只是挨了我的板子得了个教训,若是将来,他得到的可就是一群虎视眈眈的人见缝插针的加害和居心叵测的报复,若是真的想让那些人闭嘴,就唯有自己站得直,站得稳,只要别人找不到你的差错,你便可以屹立不倒,等待最合适的反击。当今的我与太子,想必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完楚誉的这一席话,我不免惊叹。

    原来楚誉和太子的仇怨从那么早就开始积累下来,而且楚誉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如今一切也确实如他所说,当初不满他和嘲笑他的人,也都得到了报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不可急于一时,不然反倒可能会害了自己。

    “今日羡予的举动,已经在京昭城掀起了哗然大波,所以我必须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誉王府的小少爷不是好当的,也让他明白什么是错的,而且错误的观念绝对不能继续滋生,若是他因此记恨我,或者有所不满,然后选择回到白致昇的身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那我也不会阻止。”

    楚誉的一字一句,十分坚定,就像是提前背好的文章一般。

    而我默默的握着手,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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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郎扶郎介绍:
如你一般,
心底的事,从不外续。
如你一般,
坚韧,坚定,从不犹豫。
故事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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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上了她,
历经种种,
最终共赴繁华。
他曾说,
已然情深,何惧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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