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折兰摧(一)
依山傍水的山庄中一早名剑山庄的弟子们就忙碌了起来,高高的围墙上堆满了雪,一旁的树枝也被压弯了。
几个大扫把齐齐扫过大门前的积雪,眼尖的下人余光中看到有人从白皑皑的雪中走回来了。
“二少爷回来了!”
一声接一声传入了院墙之中,玉歧山带着人目不斜视迈入了大门。
“二少爷带回来的这谁呀?”
跟在后面的人被斗篷团团裹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但是玉歧山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耳边是好奇的议论声,看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远,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归来的消息传的如风一般快,一道高大的人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前面。
“你可终于是回来了。”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给你发了那么多次消息也不见你回,还以为今年你也不回来了。”
“小妹还好吗?”玉歧山脸上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这个时候一个晴朗的声音插了进来,“二哥,亏你还想的起随心呢?你这一走可差点又把她给气病了。”
“我去看看她。”
两人也清楚他是什么性格,能把人等回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走吧。”玉歧山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跟在后面还有一个人,眼底皆是有些诧异。
“眼生,还是个姑娘。”玉鸣远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谁啊?”
在回廊中绕了两圈,很快就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月门前的两株梅花已经开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在一片雪白中中更加的艳丽。
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走进就看到了悬挂在外面的红灯笼,屋子的门虚掩着,隐隐透着些火光。
玉歧山的手还未放到门上,里面幽幽地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女声。
“当初一声不吭地走了,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反正年夜饭也没有准备你的。”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些笑。
门被侍女打开,玉歧山周身的冷气被一扫而净。
坐在榻上女子一身素白的锦衣,领口用红丝线绣了一朵紫色的罗兰,身下盖着厚厚的毯子,从玉歧山一进来就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玉歧山几步走了过去,从袖中取出取出一个小盒子。
“又是一些骗人的小玩意。”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是林先生的山水图!”
玉歧山不是话多的人,见到了玉随心便也放心了下来。
只是回头的时候看到一起过来的时候还在门口等着,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门口的人更是埋下了头。
玉随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好奇,“这是谁呀?”
“你进来吧,不必拘礼。”玉歧山转身又对玉随心说道:“山庄内女眷不多,她暂且就留在你这儿吧,你看着安排。”
“原来是个姑娘。”玉随心朝着她招了招手,“你别害怕,二哥他人是刻板了一些,但是心是很好的,别被他吓到了。”
“名剑山庄还算安全,你暂且住下,不必担心别的。”
“嗯。”
玉歧山一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你过来坐着吧,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了。”玉随心看她紧张以为她是在怕自己,“我难道比二哥还长的凶吗?你都不怕他反而怕起我来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玉随心一眼,一家人遗传的好相貌,而眼前的女子面容柔和,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温柔的圆月,柔美的样子也似山间的一汪清泉。
温柔美丽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美好的让人向往。
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眼神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既然二哥带你回来了,你自然就是我名剑山庄的人了,要是他们敢欺负你,有我给你撑腰,别怕。”
怯生生地偷看了玉随心一眼,刚好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眸子,很快又低下了头。
“你来看看我这幅绣品如何?”玉随心从桌上取来刚刚完成的绣品,只是对方依旧局促不安,她又说笑道:“你离我这么远,我可不方便过去。”
玉随心知道要这样一个敏感戒备的人接受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也没有太过急切,这样一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疏离逐渐淡去了。
“今年不知道你会来,今儿年三十也来不及再做了,不过等年后我就再做件新衣服给你。”玉随心将给家人做好的衣服都收好,又找来了外面的丫鬟低声吩咐了一些什么。
随后丫鬟取来了一叠干净的衣物交给了她,玉随心探过身子拉过了她的手,在碰到的瞬间,玉随心明显感觉得到对方的抵触。
兰六很不习惯与人亲近,更别说这样的接触,但是她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温暖又灼热。
“这是年前我自己做的,尺寸小了些,不过你穿着应该还好。”
兰六手里抱着这些柔软的衣料,总感觉这种柔软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很抗拒这种感觉,但是在玉随心的催促下还是听了她的话,这个人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看到换好了新衣裳的兰六,玉随心很是高兴。
淡紫色的衣裙将少女的面容衬得水润灵动,身上似有似无的戒备又显得有些危险,像极了漂亮又难靠近的野猫。
玉随心身上对兰六来说有着很奇怪的亲近感,短短的时间里她很清楚她对这个人的戒备已经少了很多。
这个人不问自己是谁,也不问自己的底细,明明才见,待她却比她遇到过的人都要好,这种好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
待到傍晚,就有人来找玉随心了。
年三十团圆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这次玉随心却意外地拒绝了。
“年年都是你们几个,看都看厌了,而且我才不想见到二哥,看到就生气,你让张伯给我送点汤圆过来就成。”
玉鸣远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别胡闹了,年三十的,你还想一人吃独食?”
“这可不行,二哥说了让我照顾阿六,我就要这儿待着。”
玉折兰摧(二)
玉鸣远会心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六姑娘过去,你可得一人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待着。”说完又转向了拘谨的兰六,“就是大家凑一起吃个便饭,姑娘你也别见外,二哥可特意叮嘱过,你可别推辞。”
玉随心了然一笑,当然清楚这鬼话肯定是圆滑的玉鸣远说的,像玉歧山那样的人,能搭理一下就不错了,特意嘱咐这种话一听就假的不行。
“既然阿六也去,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玉鸣远就等她松这个口,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她心里的鬼主意。
“外面冷,把这个带上。”玉随心从手边取了一条毛领,示意兰六低头。
兰六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她根本不想去这一趟,但是又有玉随心还有玉歧山的话,让她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将毛领给兰六戴上,玉随心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这看的玉鸣远有些诧异,给兰六的那条毛领是玉随心平日里最喜欢的,就这么给了一个才认识的人?
“走吧!”玉随心的兴致比平时高了不少。
看到这样开心的玉随心,玉鸣远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从旁边取来了披风给玉随心披上,兰六看着玉随心慢条斯理地系好了带子,但也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
“好了吗?”
“嗯。”
玉鸣远将玉随心盖着的毯子揭开,蹲了下去将玉随心背了起来,动作熟练像是做了数千次。
兰六有些愣怔,不过玉随心像是没事人一般招呼着她一起。
沉默着一路到了厅中,玉随心才被放了下来,来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有几个是兰六有过一面之缘的。
兰六感觉得到她的到来似乎并不那么地受欢迎,不过也没有人刻意地刁难她。
“坐我旁边。”玉随心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又微微侧过去了一些小声地说道:“他们这脸色都天生的,一个赛一个的臭,以后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这里大多都是习武的人,耳聪目明也听了个大概。
“随心,你这话可不地道,我能和大哥二哥一样吗?你哪天见我我不对你多笑几次呀?”玉鸣远抗议。
“好好好,就你一个例外。”玉随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了另一边的小孩,“大嫂你也不多管管大哥,行歌这才多少岁,看着又是得再出一个大哥。”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爹!”
玉庄主严肃的脸在看到玉随心脸上的笑时稍缓和了一些,不过余光在看到身旁的兰六时,又恢复了原状。
玉歧山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来本来还算和气的玉庄主脸马上就黑了下去,只不过是看在过节的面上没有发作。
“不好好吃饭,挤眉弄眼做甚?”玉歧山皱着眉看了一眼玉随心。
“你还有脸说你妹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玉庄主脾气就上来了,“你也不看看你干的烂事,真当我名剑山庄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爹,你是不是大过年地又想把二哥给逼走才乐意?”玉随心给了对面还扎着髻的小孩一个眼神。
“是啊,祖父,二叔才答应了要教我剑法。”
这样玉庄主的火气稍稍压制了不少,玉歧山话少,左右也可以忽略掉这个人,慢慢地气氛才缓和了回来。
“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先别走,我前些日子遇到了东方临,我觉得顾姑娘人还不错,就顺道提了亲,他也同意了。”玉庄主死死盯着玉歧山,生怕他马上就跑了。
桌上的人因为他的话都停下了动作,气氛突然变的诡异了起来。
玉歧山放下了筷子,“她不行。”
“由得到你说不行?顾姑娘天资卓越,聪明大方,又是东方临的高徒,哪里配不上你了?”
玉乘峰适时说道:“是啊,而且你与顾姑娘私交甚好,剑术也颇有知己之缘,我看也很合适啊。”
“她太吵了。”玉歧山起身,“总之就是不行。”
“你敢踏出这个门试试?”玉庄主拍桌而起。
到了最后还是算不欢而散。
兰六默不作声地跟着玉随心回去,从始至终玉歧山也没有多看她一眼,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别担心,我爹不是针对你,二哥和爹自来就不对付,这么久没见总还是要吵两架才正常。”玉随心坐在榻上,对她来说倒是已经习惯了,“对了,我刚才没吃饱,让厨房准备了点宵夜,你一会儿陪我吃点吧。”
宵夜上来,玉随心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兰六这才明白到底是谁在陪谁。
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住的房间也准备好了,就在与随性的院子里,与她的房间只有几步之遥。
一个人的时候,兰六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一刻也不敢合上双眼,这一切对她来说连幻想都不敢幻想。
她从执天教里九死一生逃出来,以为逃到中原或许就可以逃过一劫,但是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比她想象中好,幸好玉歧山救了她。
一直不敢睡觉,害怕第二天醒来又是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直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眯了过去。
睡的不安稳,却也是她睡的最沉的一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早就大亮了,玉随心也起来了。
玉随心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看到她来了,笑着招呼着她进来。
穿好了衣服,侍女们帮着将玉随心的双腿放到了榻上,然后盖上了厚厚的毯子。
“小姐,趁热把药喝了吧。”
玉随心摇了摇头,“哪有年初一就喝药的道理,都撤下去,要是被问起来就让他们来找我。”
兰六站在旁边看着侍女把药碗撤了下去,想问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别傻站着呀,过来坐。”玉随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就是走不了路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兰六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娘胎里带出来的,又不关你的事,乱道什么歉,既然知道了我不方便,还不快点坐下来,老让我仰着脖子可要累死我。”
玉折兰摧(三)
兰六就这样在玉随心的院子里住了下来,玉随心喜静,平日里除了院子里伺候着的两个侍女,其他人得空了才会过来一趟。
其中跑的最勤的也只有还是小孩子的玉行歌,玉行歌习剑自有山庄里的人教导,习文识字便交给了玉随心,一是学习,二来则是给玉随心作伴。
“阿六,你会写字吗?”
“不会。”
兰六不会识字,玉随心便教她识文习字,她不会刺绣缝纫,玉随心便教她女红,她没有听过的故事,玉随心也会在炉火边耐心地讲奇人志怪。
一切都是她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东西,但是玉随心都给了她。
玉随心自小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其他季节还好,侍女们推着轮椅出去还好转转,但是一到了冬天积雪一深去哪里都不方便,她也受不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往日也只能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闷是闷,只是她这么多年早已经是习惯了,兰六的到来终于让她是多了一些乐趣,尽管兰六也不是话多的。
“我看你陪我闷在这里都要闷坏了,我这儿刚织好了一根剑穗,一会儿你替我跑一趟给二哥送去吧。”玉随心笑吟吟地递过手里的东西。
兰六从住下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从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安置到后面自然而然对玉随心的亲近,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只是她懂得安分,不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也不会拒绝玉随心,接过了剑穗,心里也想到了玉歧山的样子。
“一会让阿香带你过去,这可是我的心意,你可千万要亲手送到二哥手里才行。”
阿香是玉随心院子里的侍女,玉随心对一个突然到来的兰六如此好,早就有些让她不太高兴了,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到底也只是个侍女,最多也就是给兰六一点脸色看看罢了。
兰六当然清楚阿香对她的敌意,只是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一个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人,阿香再是不满也不敢在这些大事上动手脚,兰六跟着阿香在山庄里走着。
一过了年天气暖和了不少,几个月的积雪已经有了融化的痕迹,只是这个时候甚至比冬日还要冷一些。
“到了,你自己过去吧,我还有事要做,一会儿你就自己回去吧。”
阿香走了,兰六只能自己进去。
因为兰六是玉歧山带回来的时候,山庄里其实对她这个人知道的不少,只是她几乎都在玉随心的身边,也没什么人见过,好在玉歧山身边很少有人,所以一路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她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些紧张。
拿着剑穗的手忍不住朝着袖子里钻。
偌大的地方也没有见着一个人,连想问路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就在往里走了几步后,终于隐隐听见了几声剑划破空气的声音,脸上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沾上了喜色。
刚刚拐过回廊,就听到了一个悦耳的女声。
“瞧瞧!瞧瞧!几日不见剑法越发的精湛了,二少爷果真是天降奇才,而且人又生的玉树临风,当真是世间女子的如意郎君!”
兰六在名剑山庄待了这些时日,对山庄里的事还是了解了不少,从玉随心口中也知道了不少玉歧山的事。
好奇心的驱使下让她又往前了几步,一眼就看到了打斗在了一起的一男一女。
她不懂剑,但也看的出来两人之间的默契。
男才女貌,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停停停!我不是来找你练剑的!”顾筝先一步收了剑。
玉歧山脸上的表情没多大的变化,“那你来有什么事?”
顾筝眯了眯眼睛,“你当真不知道?”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顾筝一副嫌弃的表情绕着玉歧山转了一圈,“你还和我装蒜,我师父可和我说了,你上门可劲求着他把我嫁给你,那叫一个涕泗横流,感激涕零啊!”
“不是我。”
“不是你?”顾筝思量道:“难不成我那年轻力壮的师父已经是老眼昏花,快要入土为安所以产生的幻觉,看来我离峰主之位不远了。”
“是我爹。”
“老庄主?”顾筝一脸惊恐,“你爹向我师父求什么亲?难道……难道他想——续弦!”
想到了这么惊悚的事,顾筝捶胸顿足,“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我也不会同意的,想想嫁到你们玉家就很恐怖,你爹你大哥加上你成天板着个脸,跟牌九似的,难不成是三缺一想拉我入伙?这可不行,绝对不行,我还得给我家那老不死的养老送终,你可得劝你爹打消这个念头啊,当然,你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话说完了?”玉歧山的脸微妙地黑了几分。
“还没。”顾筝又说道,“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你爹给闹出来的,我一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了,这笔账可得算到你头上去。”
“说完了没有?”
顾筝点了点头,“算完了。”
玉歧山指了个方向,“慢走不送。”
“瞧你这抠的,我千里迢迢赶来,连口水都舍不得施舍一点吗?你说是吧,小姑娘?”顾筝冲着兰六的方向挤了挤眼睛,又转向了玉歧山,“怎么,有姑娘来就巴巴地撵我走呢?”
还隔着老远的兰六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玉歧山余光扫过,终于开了口,“先过来吧。”
兰六有种被人抓了个现成的窘迫,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小姐做的剑穗,让我送过来,我看你们在说话,怕打扰了你们,不不是有意偷听的。”兰六拿着剑穗的手微微颤抖,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玉歧山。
“渍渍渍,玉歧山你这人到底是多吓人啊,把人小姑娘给吓成什么样了。”
玉歧山的眉头微微蹙起,还算和善地接过了兰六手中的剑穗。
剑穗离开了手,兰六的紧张稍稍去了那么一些。
剑穗到手没片刻,就被顾筝一把给抢了过去,“随心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我也好些年没见过她了,我这以后不知道是当嫂子还是当后娘的还是得去看看她才行,我看这把剑穗大红大紫和你的剑倒是不相配。”说着在自己的剑上一比划,“瞧瞧,多合适,就这样说定了,充公!”
玉折兰摧(四)
玉歧山没有拦着顾筝,但是眼神越发的深邃,“你好自为之吧,那个人还是不要太靠近的好。”
顾筝表情一滞,故作思量,马上就否决了玉歧山的提议,“这不行,本姑娘看上的人就没有弄不到的道理。”
玉歧山和她认识多年,只觉得她这样的脾气当真是让人头疼,“他不是普通人。”
“他不是普通人,难道我就是了?”顾筝往后退了几步,“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看上你所以心生嫉妒,故意拆散我大好姻缘?”
玉歧山双手抱在胸前,“你没有看上我,玉某感激涕零,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还是你了解我。”顾筝神情突然变的高深了起来,“借我一样东西。”
玉歧山朝旁边迈了一步,“请。”
“就这么地不近人情?”顾筝唏嘘,“不借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去,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转头熟稔地拍了拍兰六的肩,“小姑娘你找他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筝一走,兰六面对玉歧山更是局促不安。
玉歧山将剑立在身前看着兰六,“你不走?”
“啊?我……”看着玉歧山严肃的样子,兰六慢慢低下了头。
“随心还有别的事?”
兰六赶紧摇头,“是我。”
“有什么便说什么。”
玉歧山的态度生硬,兰六跟着他不少时间,也知道他素来就是这个样子,但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想谢谢你。”
“客套的话不必多说,你早些时候就谢过了。”
“我……不不一样的。”兰六的手不停地搅着衣角,她说话一顿一顿的,但玉歧山也没有开口催她,只是她感觉到玉歧山看着她,总还是难免有些紧张,深深地低着头,慢慢呼出一口气,“你带我回来,还让小姐照顾我,宛如……宛如我的……再生父母!”
玉歧山听着她的话,不禁脱口而出:“我并不想做你的父亲。”
话说完玉歧山就想打死顾筝。
兰六诧异地抬起头,玉歧山知道失言,才解释道:“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换了是其他人同样也会这样做,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兰六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
她一路逃来中原,经历过不少的人情冷暖,也就玉歧山是第一个别无所图向自己伸出援手的。
“我其实……”兰六眼神闪烁,“收留我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什么麻烦?”
“我……我……”兰六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很清楚玉歧山就她是因为她被教中的人追杀,但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瞒着他,但是也怕说出来后,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再留下了,
她更清楚她的存在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很多危险,但是她的私心却还是想留在这里。
“其实——”
“二哥!就知道你正在练剑!”玉鸣远不适时地到了,“咦?六姑娘也在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玉歧山没有出声,还是看着犹豫的兰六,玉鸣远的突然出现,兰六自然不可能这样交待,只能腼腆地摇了摇头。
“小姐让我送点东西过来,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随心又给你送东西了?”玉鸣远有些吃味,“我这天天朝她那跑,嘘寒问暖的,我怎么就没有呢?六姑娘,你回去可得帮我好好问问随心,是不是有了亲哥就把我这个不受宠的堂哥给忘了?”
兰六连连应下,飞快地就离开了这里。
“瞧着六姑娘,天天见还这么生分。”玉鸣远撞了玉歧山一下,“你弟弟可还没亲,什么时候可想着我点儿。”
玉歧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该找我爹去,他就爱当媒人。”
“瞧你这话说的,要是大伯听见了少不得又要动刀动枪的,对了,一直也没问你,这姑娘什么来头,我可从来没见你往家里带过人。”
“捡的。”
“捡的?别以为唬得住我,早些时候山主里可都传遍了,你可别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玉歧山斜视了他一眼,“什么传遍了?”
玉鸣远左右看了几眼,玉歧山这院子还真一个人也没有,想来应该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恐怕当真还是不清楚。
“你就说吧,你一大男人,带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回来还给扔随心那儿去了,末了还拒了与顾姑娘的亲事,谁不往歪处想?”玉鸣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之前说嫌顾姑娘吵,这六姑娘爱静,斯斯文文的,也不爱说话,难不成是真的?”
玉歧山脸色越发的难看,“你什么时候闲到听这些无名之言了?这事和她没有关系。”
玉鸣远有些不信,“当真?”
玉歧山不想再搭理他,“有事说事,没事就离开,我还要练剑。”
“那当然有事,大伯最近在找闭关的长老。”
玉歧山的眼神冷了下去。
“他这就是看中你这次回来了,想要把事情定下,等到那些人真的出关了,你恐怕想跑都跑不掉了。”
“那个位置不适合我。”
“不是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的。”玉鸣远也劝道:“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个位置当真是非你莫属,连大哥都没有意见。”
玉歧山在名剑山庄年轻一辈中,资质出众,尤其是在剑术上面仿佛就是天生的剑客,从小几乎就被山庄里的人认定了。
相比起他来,名义上的大哥却显得暗淡了不少。
“要是你也是来劝我的,你可以回去了。”
“诶!你这也不必嘛。”玉鸣远岔开话题,“要不我们聊聊六姑娘?我可觉得这六姑娘没有那么简单,看着的确瘦瘦小小的,人也温和,但是总感觉有哪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玉歧山的眼神有些冷,“你在怀疑什么?”
玉鸣远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吧,你带个人回来,我总还是要关心关心吧。”
“我救她的时候她正在被执天教的人追杀。”
“执天教?南疆那个?”
玉歧山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解释。
玉折兰摧(五)
玉歧山只是看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在说他问的废话。
“说说而已,执天教不是几乎不踏足中原,怎么会遇到?”
“不知道。”玉歧山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她是执天教里的药人,多半是因为私自逃走,才会被他们追杀。”
“药人?”玉歧山沉思片刻,“我就说六姑娘身上的气息非同寻常,那你把人带回来可是为了引出执天教的人?”
“引出?”玉歧山疑惑,“一个药人而已,执天教恐怕还犯不着来名剑山庄讨人。”
“话是这样说,虽然我也没有去过南疆,但是传闻里这个执天教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在那带这个名字可是提都不敢提,生怕会遭了祸害,他们如果一旦朝中原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玉歧山把剑收回了剑鞘,“那个时候该着急的还不是我们。”
“也是,现在武林中星辰教一家独大,对整个武林虎视眈眈,要是再来个什么教想要分一杯羹,恐怕他们也容不下。”
“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还要练剑。”
玉鸣远来是为了名剑山庄继承人的事,但是这件事在玉歧山这里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清楚玉歧山的脾气,也不想再自找霉头。
想着玉歧山所说的执天教,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还是准备亲自去探下底。
只是过去的时候顾筝还在玉随心那里坐着,他是不太想招惹这人,想了想还是趁着没人注意回去了。
兰六知道顾筝是他们的朋友,她和玉随心叙旧,她也不应当时时刻刻都在场,总还是要避嫌。
而且心里藏着的事情总是像一块大石头始终压在心头。
她很清楚自己对执天教的作用,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危险也要把自己给抓回去。
顾筝一出来就看到了在院子里发呆的兰六,早也就知道了这人是玉歧山带回来的,心里早也生了逗弄之意,不过刚刚跨出玉随心的门口,玉歧山那边似乎怕她又干什么事一般差了人过来。
顾筝来名剑山庄只一趟而已,连过夜都没有就走了。
虽然兰六其实对她并不了解,甚至也不知道多少,但是简简单单的一面,还当真是容易让人记住。
“你是问顾姑娘吗?”玉随心心情似乎很好,“顾姑娘是九华宗的人,早些年就来过名剑山庄,自是与我们相熟,的确也和二哥是知己,只是吧,你也看见了,顾姑娘这性子可不是普通人能驾驭的了。”
这些兰六也知道,不过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
“小姐。”
玉随心手中的女红停顿了一下,“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和我不必如此生分。”
兰六有些羞赧,“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玉随心倒也随意,“你以前是什么人无所谓,既然二哥把你带回来了,你就是我名剑山庄的人,那里还有什么行不行的,你也知道,我这小破院子也就你和我住,往日你没来的时候,我可当真是无聊死了,想找人说说话也找不到,你要是还和她们一样,那不是要气死我?”
兰六在这里这么久,知道玉随心在玉家有多受宠爱,说了再多最终还是在给自己找面子。
“好,姐姐。”
玉随心嗔笑道:“早这样不就完了,还要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兰六看着随和的玉随心,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玉随心,在这里除了玉歧山,她只信任玉随心了。
玉随心像是看出了她的挣扎,随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被看穿了心思的兰六猛地抬起头,随后又有些退怯地低了头,她是什么身份,名剑山庄又是什么地位,她怎么能够肖想那么多。
玉随心停下了手中的活,“阿香,替我跑一趟林嫂那里要点醒神香过来。”
阿香被玉随心支走,只是面对玉随心一个,兰六心里的不安似乎慢慢地消退了不少。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玉随心知道兰六心里一直都有事情没有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你且放心,你在我这里住着,就是我的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我……”兰六两只手搅在一起,十指不停地翻动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心里的不安。
几步跳下了卧榻,兰六小跑着把房门给反锁了。
“小……玉姐姐,其实我……”玉随心的双眸始终温柔地看着她,她却不太敢去与其对视,“我是被二少爷救回来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救回来就救回来呗,又不是什么大事,瞧你紧张的。”
“不是!”兰六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
“你别慌,慢慢说。”玉随心从手边的暖壶中倒了些茶水出来递给了兰六。
兰六也不敢去接,“其实我……我是……你听说过执天教吗?”
玉随心摇了摇头,“依稀听过,但不甚了解。”
兰六苦笑着看着玉随心,“我很感激你和二少爷对我这么好,但是你们对我越好,我越不敢瞒着你们,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每天晚上都在害怕他们会追来名剑山庄,我怕连累你们!”
玉随心心里大致明白了一些,但是面上还是不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足够的冷静。
她不太清楚什么执天教,但是如果当真是如兰六所说,敢对名剑山庄不利的话,那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你别太担心,二哥做事从来都稳妥,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他肯定不会把你带回来的。”
玉随心没有感到害怕或者被自己牵连的恼怒,反而来安慰自己,兰六有一些失措,但也怕是玉随心不清楚执天教所以只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不是的,他们……他们不是人!”
兰六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恐惧。
单单是一个名字都能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玉随心感觉事情不太简单。
“有什么你说出来便可,但是你还是要记住,你现在是名剑山庄的,只要我们在,就没人能伤的了你。”
玉折兰摧(六)
名剑山庄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老门派,从建立起至今始终都屹立于武林的顶峰。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武林中都没多少人敢夸下海口对他们做些什么,就连星辰教势头如此之盛,现在也不敢轻易对名剑山庄下手,所以玉随心的这番话的底气是在的。
兰六看着玉随心,这个时候的玉随心好像和平时的不太一样,温柔中带着属于玉家人的坚定与自信,每一个字都带有无穷的力量,让人听了不禁就会完全相信。
这个人身上仿佛是有魔力一般,她身上有母亲般的慈爱,也有父亲般的坚毅,每一处都是兰六贪恋着的,是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
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了,兰六才真正地体会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任人驱使的傀儡,她在玉随心这里才真正地找到了自我。
“其实我也是执天教的人。”
玉随心也不意外,从兰六吞吞吐吐的话里,她也能猜到几分,她如此忌惮执天教,如果不是与执天教有血海深仇,那便是与执天教有绝对的利益相关。
兰六的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玉随心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几分锐利。
执天教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很清楚,她更清楚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待那个地方的,被玉随心这样看着她的心仿佛沉入了谷底。
“你又说错话了。”玉随心有些失望,“我方才才说过,你既然现在在我这里住着,就是我名剑山庄的人,我玉随心虽然是个废人,但是说话向来说一不二。”
兰六愣住了。
玉随心心里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嘴上说的那么轻松,但是兰六年纪还小,来的时候也看的出来曾经的处境并不好,而且性格怯懦,她虽然从出生双腿就站不起来,但她始终还是出生于武学世家,她看的出来兰六身上也没有什么武功,和普通的小姑娘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样一个小姑娘如何值得执天教追入中原?
只是为了让兰六安心,她必须像平时一般镇定。
玉随心这样的态度,让兰六心里有了坚实的后盾,她小心地捧过小桌上的热茶,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让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我是他们培养的药人,我是趁着教中有人反叛的时候逃出来的。”兰六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的低落,“是照顾我的阿姆送我离开的。”
玉随心静静地看着她,她口中的阿姆恐怕早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名字,在我这批的药人中,我是第六个,所以叫阿六,我直到离开的那天都没有姓,我们都没有,只有一串编号,如果我们死了,就会有新的人来代替我们,阿姆对我很好,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晓得她姓兰,所以我才想跟着她姓,这样我以后也不会忘了她。”
玉随心没有问过兰六的年纪,但也不过才及笄的年纪,她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还会没事吵吵着哥哥们偷偷带自己出去玩。
她是名剑山庄的大小姐,身份不比寻常人。
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母亲也死的早,家里人待她都视若珍宝,其中也不乏有对她残疾的怜惜。
而好友,并没有几个。
小时候身子比现在还差,时不时就会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她几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而山庄里其他人呢,接近她的不少是带着一些目的的,她自小聪慧,也极要自尊,自然是不愿意与那些人来往。
哥哥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所以玉歧山把兰六送来,她是打心眼里欢喜的,也早把这个经历坎坷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来疼爱。
“这件事你不必太过忧心,你初来乍到对中原武林还不太了解,执天教远在南疆,如果真的要进中原,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你在名剑山庄,他们想要动你也要掂量掂量,而且照你的话来说,药人也不止你一个,他们要把你带回去这个代价恐怕不一定付得起。”
兰六神情凝重,玉随心的话有点道理,但是毕竟执天教对待叛徒当真是不会手下留情。
说短也不短,从她被救下再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当真好像是没有人再找上门来了,只是她心里始终还是有点担心。
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她就自己离开吧。
现在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告诉了玉随心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兰六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玉随心从那天后对待兰六的态度不仅没有如她曾经幻想过的那般,甚至比原来还要待她好。
空闲时间玉随心时不时也会找点事情给她做,好让她不会那么无聊。
而心里一直有疑问的玉鸣远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单独和玉随心说话。
“你这成天把那姑娘带自己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闺女。”
玉随心扶额,“我有那么老吗?”
“听大嫂说,林家的婚事你又给拒了?我看林家那二公子挺好的啊,江湖上素有威名,人我也见过,仪表堂堂,谈吐不凡,着实是个良人,对你又是念念不忘,又门当户对,我看不错。”
玉随心淡淡瞥了他一眼,手里继续做着自己的绣活,“既是良人,又何必娶我?”
“瞧你妄自菲薄的,你可是我名剑山庄的大小姐,才貌双全,哪家不拍手称赞?”
“可惜体弱多病,还是个不能走路的瘸子。”玉随心语气还是难免有些凉薄,“他林二公子既然是那般良人,周围自然不会少了红颜知己,我又何德何能让其念念不忘,说到底看中的不过是我背后的名剑山庄罢了,这样的人还少吗?”
玉鸣远叹气,“罢了罢了,反正就一个林家,你看不上眼就算了,对了,我来还有一件事而儿。”
“是为了阿六吧?”玉随心专心地绣着手中的鸳鸯合颈帕,头抬也不抬一下。
“你怎么知道?”
“你都来过好几次,每次阿六都在,你都是坐一屁股就走人,今日却这么多话,是为了避着她吧?”
被看穿了玉鸣远也不伪装了,“的确如此,小妹果然聪慧过人。”
玉折兰摧(七)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玉随心斜昵了他一眼,“最近山庄里风言风语挺多的,你好奇她的事我也不奇怪,毕竟人还是二哥带回来的,二哥性子淡,平日鲜少与人交往,这出去两年带回来个姑娘,是谁都会多问几句。”
玉鸣远道:“这都是小事儿,带个姑娘回来也没什么,也就大伯自个儿生生闷气,也不能怎么着,倒是你,我可是见你这日日夜夜都把人带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看着倒像是你的人了,你都没想过多问问?”
手中的银针一顿,指腹上冒出了一滴血珠,玉鸣远看着紧紧蹙着眉,玉随心倒是从容地取过旁边的手帕擦掉了。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她的身份吗?”玉鸣远知道玉随心聪明,但是对待兰六这件事却是有些草率了,“二哥带人回来,说是让你安置,但是我名剑山庄那么多的地,一个小姑娘还是随便能容纳的吧,你这跟喝了迷魂汤一样掏心掏肺地待她就不怕她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玉随心看着玉鸣远的眼神逐渐变的锐利,“你知道了什么?”
“瞧你这个样子,我还不是担心你吗?给你说个亲事,你担心人家惦记我们名剑山庄,这怎么捡回来个人,你就放心放自己身边?”
“你好像对阿六有什么成见?”
玉鸣远来的时候还没有想到玉随心这里的问题这么难缠,玉随心虽然身子不大好,但是是十分聪慧的,甚至他们兄弟几人在某些方面都还比不上她,但是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问题上她就这么盲目呢?
“我能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成见啊?”玉鸣远语气越来越急,“我只是担心你!”
“你是想说阿六的身份吧?”玉随心对他颇是了解,“如果只是说她身份的问题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玉鸣远顿时就想急眼了,然而玉随心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住了。
“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
“阿六全都告诉我了。”玉随心的心情不是很好。
从兰六告诉了她的身份以后,她在这方面更是上心了,兰六性格怯懦,虽然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但是作为药人,其实与世俗并没有太大的接触,性子单纯,她想套话,很容易就问出来。
但是知道的越多,她就越是心疼这个年轻的姑娘。
她以为自己是不幸的,拥有世间很多人羡慕的家世,但是她却是一个废人,出身武林世家,却一辈子无缘武学,只能一辈子困在山庄里看书习字,女红书画,她也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但是她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只能当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
但是和自己相比,兰六就仿佛是地上的尘土。
药人的前提是药,而非人。
兰六是执天教用来试药的傀儡,从她的记忆起始就在做着他们安排好了的事,困在小小的药池里,
她不知道何为天地,日复一日面对的都只有无尽的毒物,活着是他们的运气,死了更是他们的梦寐以求的解脱。
那种暗无天地的地方根本不是人可以待的。
“是二哥告诉你的?”
玉鸣远点点头。
“那这件事你如何看?”
“这执天教吧,不是什么好地方,六姑娘既然逃了出来,还被二哥给救了,是她的造化,只是我们也不得不防着点,得空我把手里的事情交出去,再去好好打听打听,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既然她什么都说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你既是知道了,想必心里也有了主意。”
玉鸣远话刚说完,兰六也回来了,又多闲聊了一会儿,他才找了个借口离开。
入了春,天气渐暖,山庄里的积雪也都尽数化了。
玉随心也可以时不时被推出房间,在山庄里转转了。
时间一长,兰六在山庄中也算是混熟了,这也要多归功于玉随心的打点,兰六本来就很本分,相处的时间长了,人也渐渐活泼大胆了一些。
“小姐,我有件事想请你答应。”
“尽管说。”玉随心埋着头练着字,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执天教以蛊为宗,以毒为本。”兰六看到玉随心在听到执天教后手慢了下来,赶忙解释,“我知道执天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他能凭此立本。”
“我自然不是怀疑执天教的本事,他们凭借一手毒术一手蛊术让人听而生畏,当然是有不少本事,只是你今日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要知道兰六对那个地方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也畏惧颇深。
“自入春以来,你人便不太舒服,连药也重了几分,我也知道药方是出自郑神医之手,我只是……”
“你是想用执天教的法子试试吗?”玉随心笑着停了笔。
兰六却一直埋着头,“我……但是我也不知道……”
她是药人,本来也不会知道太多,但是她从有记忆起就生在执天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多少还是懂得不少东西。
“既然你想试试便试试,我这毛病是打娘胎里来的,也不会再糟糕到哪里去了,你今日字也进步不少,闲下来的时间总该还是要找些事儿做,一会儿我给你牌子,药房那边你想取什么便取什么,有什么麻烦的知会我一声便是。”
兰六没有想到她纠结了那么久的事,这么简单就被允了。
有了玉随心的口令,她在名剑山庄里行走更是方便了不少,药房那边她时常也去,之前都是替玉随心取些药,现在有了事要做,时常就待在药房里。
只是这里看病的方子与她认知里的并不一样,名剑山庄库存不少,只是有些她需要的并不在列。
“这些东西倒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不那么好找,城里或许能找到些。”
兰六记着药房先生的话,回去后便向玉随心提出出去的事儿。
玉随心思忖了片刻,兰六的身份特殊,待在名剑山庄里是最安全的,但是人也不可能在山庄里藏一辈子,更何况当初人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被玉歧山从大门给带进来的。
玉折兰摧(八)
玉随心差了阿香带兰六去城里转转,只是到了山庄大门的时候,阿香突然借口肚子疼让兰六先行。
兰六心里清楚虽然阿香明面待她不错,但在私底下却是处处都在针对她,她不谙世事,可懂得人心冷暖也分得清人对自己的好恶。
这一趟怕阿香的肚子疼是好不了了,她也清楚阿香能肚子疼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她也没有打算在原地傻傻地等阿香,银两这些玉随心平日里都给了她不少,总会有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正当她走出大门,朝着街上走的时候。
“去哪儿?”
她身子一震,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玉歧山几步就走到她旁边,打量了她几眼。
“我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一个人?”玉歧山语气谈不上有多好。
兰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玉歧山也没有追问下去,“走吧。”
“啊?”兰六有些懵。
只是疑惑的时候玉歧山已经往前走了,见兰六在原地没动,他还是停了停步子,“我也要出去。”
兰六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也没时间多想,小跑几步就跟了上去。
玉歧山话少,一路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兰六跟在他半步左右的距离,也习惯了他的沉默。
到了街上,兰六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跟紧了玉歧山。
玉歧山脚一顿,兰六险些就撞了上去。
“你要去哪儿?”
兰六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清单,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刚打开她就有些后悔,只是都来不及收起来就被玉歧山给抽了过去。
看着上面的字玉歧山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兰六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小声地报了几个名字。
玉歧山把清单递还给了她,没有说话,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玉歧山带着她进了一家铺子,伙计明显是认得他的,兴高采烈地就迎了上来。
“想要什么先在这里看看,我还有事,东西买好了就在这里等我。”玉歧山说话的时候看了伙计一眼。
伙计显然是个脑袋灵光的,当即就笑脸将兰六往里带了。
兰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玉歧山头也不回地就已经出了铺子。
有玉歧山的吩咐,兰六想找的东西顺利的不行,虽然也没有找齐,但也有了七七八八,她要东西不是什么珍贵货,只是并不太常见,寻常人很少会需求,所以一时想要凑齐也不容易。
“姑娘剩下的这些我会替你留意着,毕竟是些活物,很少会有人屯着卖,下一批采货的时候我会让他们注意着,有了会差人通知你,到时候你再来取即可。”
“多谢掌柜的。”
“东西我让他们都包好了,姑娘可以在店里多转转,我这儿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姑娘要是看上了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便宜给你。”
兰六清楚这家店是看在了玉歧山的面子上,也没有推辞掌柜的好意。
想要东西没有买齐,但是玉歧山临走的时候让自己在这里等他,现在人还没有回来,她也不能走。
铺子里的人不少,她这里没有事了,掌柜的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嘿!你这人到底进不进去啊,在门口堵着干嘛呢?”
门口出神的人被人推了两下,方才如梦初醒。
“要走就快点走,挡别人烦不烦?”
“对不起对不起。”
嘴上道着歉,眼神始终还在留恋在铺子里。
“有病!”旁边的客人见他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嘟囔了一句。
而那个人根本是置若罔闻,眼中只剩下了在柜前好奇张望着的兰六。
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东西,兰六竟然是笑了起来。
侧脸映在瞳孔中,嘴角隐隐的梨涡让少女看起来漂亮又灵动,一颦一笑都让他舍不得眨眼。
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兰六脸上的笑顿时就敛去了,戒备地望向了门口,手中的东西也被牢牢抓在了手心。
兰六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心里的害怕顿时到了极致。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逃避,男人几步上前,兰六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看到了兰六脸上的惊慌,男人有些犹豫,但是依旧没有放开手,手中的手腕细小又脆弱,身体的颤抖出卖了兰六的紧张和害怕。
像是受惊了鸡崽,兰六瑟缩着,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喂,你干什么?”寻堂的伙计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一声也把兰六从惊恐中拉了回来,“你放手!”
兰六的挣扎让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更让他沮丧的是她的陌生。
他想安抚下惊慌的兰六,兰六却害怕得不行。
“遥遥!是我!”他着急着辩解,根本舍不得放开手中的人,“你不认得我了吗?”
“放手。”
身后的寒意肆起,兰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如寒芒在背,是针对着自己。
两个字落下,铺子里顿时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他既然找到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手。
“遥……”
脖子上碰触到了刺骨的冰凉,杀意是来的如此明显。
“放手。”玉歧山的剑架在男人的脖子上,只要他一动手指,男人当场就能毙命。
一旁的人看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剑下去马上血溅当场。
“遥遥是我!我是哥哥啊,你不记得了吗?”男人哪怕在玉歧山的威胁之下依旧不肯放弃。
玉歧山看了兰六一眼,兰六苍白着脸连连摇头,她根本不认得这个人。
“她不认识你。”
男人的脸色一白,玉歧山的剑也近了毫分,剑锋已经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红色的血痕。
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感觉得到脖子上的刺痛,兰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背后,低头看到兰六白皙的手腕的红印,知道自己恐怕是心急吓到人了。
她很害怕。
他也不得不松开了手,一得了自由的兰六立马就窜到了玉歧山的背后。
玉歧山不善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转向了掌柜,“打扰了。”
头也没回地带着人离开了铺子。
玉折兰摧(九)
“小子,你没问题吧,怎么敢跑这里来和名剑山庄抢人?”
“就是啊,也不能看人姑娘长的漂亮就动歪心思啊。”掌柜站了出来,“看你年纪轻轻,人看着不像什么鸡鸣狗盗之辈,怎么能干这种事?今日若不是二少爷手下留情,你这条命早就没了,算了算了,我这儿也不欢迎你,赶紧走吧!”
男子并不是太在意周围的闲言碎语,但是他却从中听到了名剑山庄的名字,他来这里当然知道这里是名剑山庄的地盘,他也只是路过,却没有想到会在外面就这样遇到了。
兰六跟着玉歧山回到名剑山庄,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什么人来要抓自己回去。
后来一想,这个人她不认识,但是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星辰教的人,如果是星辰教的人不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下对自己出手,这里可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还不敢那么的肆意妄为。
玉歧山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表态,兰六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提,她也不敢多问。
回去后,玉随心问起,兰六才想起来东西还没有买够,因为那个男人的打岔,后面缺的东西她也不敢去提了。
玉歧山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绕了个弯去找到了玉鸣远。
“查个人。”
“查谁?”
玉歧山简短地将白天遇到的那个人描述了一遍,玉鸣远听的是连连摇头。
“你们就不怀疑她是在欺骗你们?故意隐瞒身份混入我们名剑山庄,其实是别有所图?”
玉歧山盯着玉鸣远,玉鸣远后面的话气势不禁弱了几分。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查清楚这个人。”
……
兰六回去后第二天她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琢磨了几天又在自己身上亲自试过以后,她这才敢把药送给玉随心。
刚刚走出自己房门,在院子里做事的阿香就看到了她手里抱着的罐子,兰六这些时日埋头干什么事她也多少知道一点,平日里因为玉随心待兰六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对玉随心待一个突然冒出来又毫无背景的丫头这么好早就不满了。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啊?”
兰六下意识就把罐子抱的更紧。
“看你紧张的,我又不和你要,只是啊看你这样还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姐可是庄主心头肉,从小请了多少名医来瞧,也不见好转,你以为凭你一点三脚猫的东西就想给小姐治病,还是别妄想了,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么久费尽心思讨好不就打了水漂了吗?”
阿香几次三番的挑衅,兰六一直没有做声,她是跟了玉随心十几年的丫鬟,平日名声素来不错,而且那些排挤和冷嘲热讽她,只是比起她曾经遇到过的也只能算小题大做。
“不会有问题的,我自己已经试过了。”
“不会有问题?你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你是觉得自己的医术堪比郑神医还是谁?我可听药房的先生说了,你连药材基本的药性都不清楚,还弄什么药?我看是你居心不良吧!”
兰六抱着罐子,回不上阿香的话,她答应过玉随心,绝对不会朝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就算没有这一声嘱咐她也不会说出去。
执天教和传统医学根本不是一路,想通的地方少之又少,她怀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常见的药材,要想要早已习惯且排斥被他们视为旁门左道的东西他们肯定是不会愿意相信的,况且就算解释阿香也不一定会听。
“看来你在我院子里待的时间长了,忘了我还是名剑山庄的小姐。”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玉随心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阿香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克制说话的声音了,“小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我方才只是见六姑娘怀里的东西可疑,所以才会出言提醒,您毕竟身份不同,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奴婢都是担心您的安危才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
玉随心罕见地冷着脸,“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做什么是我允了的,难不成你还要跨过我管教人不成?”
阿香左右躲着玉随心的眼睛,“小姐我……”
玉随心冷淡地打断了她辩解的话,“张忠那边前几天提起过你,我看你现在过去也合适。”
“小姐!我……不要啊!我以后不敢了!”
玉随心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阿六,你进来吧。”
兰六如梦初醒一般看着玉随心,好像刚才见到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护着罐子绕开了阿香,低着头承受着怨毒的眼神。
她跟进了房间,玉随心已经转着轮椅到了榻边。
兰六轻轻合上了门,她感觉得到现在玉随心好像有点生气。
“阿六,来扶我一下。”
兰六赶快放下了视若珍宝的罐子,将玉随心扶好坐下后,她才抱过来罐子。
玉随心眼神缓和了下来,罐子盖的严严实实,连一点气味都没有散出来,她倒是有了点好奇。
“随心姐姐,张忠是什么人?”
玉随心抬眼看着她,“你觉得她可怜?”
“只是她不是服侍姐姐很久了吗?”
玉随心捡起了还没有绣完的刺品,“时间久不代表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对她有些严苛了?”
“也不是,只是她不过是说了些重话,终归也没做什么。”
“这次只是说重话,那下次呢?”玉随心看着她的双眼。
兰六看着那双温柔的眸子,却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我不知道。”
“以后你就明白了。”玉随心笑笑。
阿香平日里还算机灵,只是兰六一来某些方面的劣根性就彻底暴露了出来,这样的人她是不可能放在自己身边的。
“这是你做的?”
“嗯。”兰六轻轻揭开了一点盖子,淡淡的清香悄然溢了出来。
玉随心嗅了一下,不属于她记忆中任何一种味道。
“只是有一些活血之效,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名医,但是我看姐姐时常疼的厉害,或许可以让你好受一些。”
玉折兰摧(十)
阿香走后,又换了个懂事的侍女过来,兰六制的秘方,多少还有些用,玉随心平时疼的次数也减少了一些。
一切看着都和以往一样正常。
“没有查到什么,那个人一路从南边过来,最多就追踪到了淮栏附近,其他的也查不到了,他一路都是一人,鲜少留下什么线索,同样,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仅仅只是路过。”
“好像?”玉歧山质疑。
“查到就是如此,再多也就没有了。”玉鸣远也觉得奇怪,“你说六姑娘在执天教长大,照着她的说法外人是不可能能见到她的,那个男人不应该会认识她,难道真的只是认错人了?但有那么巧的事吗?”
“他人现在何处?”
“还在城里的客栈里住着。”
“派人好好盯着他。”玉歧山总感觉事情不太简单。
“万一真的只是认错了?”玉鸣远不解,“你们未免对六姑娘也太在意了一些,执天教当真会为了她大老远跑来而且如果真的是,恐怕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会不会是我们杯弓蛇影了?说句实在话,你救了人,又带了回来让她有个容身之所,已经是仁义至极,现在搞这些也太上心了吧。”
“执天教以活人入药,早已引起民愤,现如今江湖中星辰教一大独大,殷玉楼为人张狂手段残忍,如果再来一个执天教。”
“明白!明白!”玉鸣远假笑着,“我接着去查这人,我就不信了查不出来东西!”
在盯了几天后,玉鸣远也觉得奇怪,奇怪就在那个男人竟然就像是在这里扎了根一般,好像根本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安分倒是安分,只是这种安分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一个一直在赶路的人突然长时间停了下来,如果不是目的已经达到,那便是别有所图。
因为这件事玉随心提醒了兰六,让她近期不要离开名剑山庄,兰六对执天教的恐惧一直都没有消失过,一旦想到可能和执天教有关,根本不愿意离开。
“三天后是父亲的生辰,附近的门派少不了会上门,到时候你便与我在内堂,不去掺和他们的那些琐碎的事儿。”
兰六并不太喜欢热闹的场景,她总觉得自己和那种气氛格格不入。
老庄主的大寿,玉随心几人作为子女少不得要出席,而她也知道玉随心是希望自己能融入到他们中间去的。
三天的时间不长,陪着玉随心做完了最后一点针脚,眨眼间就到了。
连山庄里的弟子们都起的早了一些,幽静的院子里兰六一大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议论声。
玉随心也早起开始梳妆,铜镜中的女子温婉端庄,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动人,只是眉宇间又隐隐有几分散不去的忧愁。
“随心姐姐,你为何要这样笑?”兰六停下了手中给她梳头的动作。
玉随心敛去了方才的笑,轻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时间长了,倒是挺了解我。”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待玉随心梳妆后,便有人来请她了。
玉随心拒绝了其他弟子的帮忙,“阿六,你来推我。”
兰六从来人的身旁擦过,从他们手中接过玉随心的轮椅,轻轻地推着玉随心往前走。
“人最是会审视夺度,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玉随心一出了院子脸上的表情就淡了许多,哪怕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一身淡紫色的衫裙让她看上去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同样也带来了不少疏离感。
兰六感觉得到她心情的变化,推着轮椅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我自出生起就没有站起来过,母亲也因难产去了,好在父亲和几位哥哥极为疼我,即便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但在外人眼里依旧是羡慕我的,养尊处优,想要什么勾勾手就会得到,可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玉随心突然摇了摇头,“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呢,左右也改变不了什么。”
恰好遇到几名名剑山庄的弟子路过,玉随心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
态度的确恭敬,但是玉随心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因为父亲哥哥们拼来的,他们知道她背后站着的是他们,才会以这种态度待她。
在早些时候,她还有过不少的幻想,只是到了最后幻想始终还是幻想。
个个都以为她温柔所以好欺负,多少人想让她成为走捷径的跳板,那种羡慕又有算计的眼神她看的太多,也有不少真成的人,只是到了后来她已经不想去深究别人到底是如何的了。
“可是随心姐姐真的很厉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连绣品都是极好的珍品,连三少爷有了问题都会来请教。”在兰六心里玉随心哪里都好,“而且我们明明素不相识,你还可以待我那么好,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世上没有比随心姐姐更好的人。”
玉随心挑挑眉,“那和二哥比呢?”
兰六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二少爷也是好人。”
“那我和二哥到底谁更好一点呢?”
“这……”兰六被问的答不上来。
正在微微窘迫的时候,玉鸣远已经迎了过来,接替了兰六的位置慢慢推着玉随心。
兰六落后了几步,隐隐听到了几个声音提到了玉随心,只是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并没有从人群中分辨出来是谁。
她是执天教的药人,身体五感都异于常人,她很肯定刚才听到了有人在议论玉随心,那种语气直觉并不那么的友好。
还在想找出那些人的时候,玉随心发现她没有动催促了起来。
寿宴上的事提前就安排好了,一直到了晚上都在井井有序地进行着,到了后面的时候,庄主单独把玉随心给留了下来,言语间似乎有话想单独和她商量。
“你没事可以四处转转,若是等得乏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兰六心里也明白,只是她对外面这些人一点都不了解,问了几个弟子找了侧门的方向就出去了。
玉折兰摧(十一)
刚刚绕过一个小竹林,几个陌生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
“林兄,要我说啊,林叔叔就不该向名剑山庄提这个亲,她玉随心的确是名剑山庄的大小姐,可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站不起来的瘸子,身世再好有什么用,总归还是个废人,林兄你答应这门亲事本来就委屈了,可这女人还不识抬举,让你成了别人的笑柄。”
“我看也是,玉小姐虽然名声不错,但年纪也不小了,即便背靠名剑山庄,但总归不会一辈子不成亲,女子年纪大了,到时候就算单单凭名剑山庄的势力,她以为能嫁给什么人,竟然还敢拒绝!”
“你们这话说的,说不定只是玉家小姐自觉配不上,才会主动拒绝,林兄你可别往心里去,这少了一个玉家小姐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嘛,外面多少红颜知己等着你。”
不堪的话让兰六停下了脚步,他们言语中的戏谑让她感到了一阵无言的愤怒。
“什么人?”
正准备离去的几人实力不俗,很快就发现了偷听的兰六。
被发现的兰六并没有离去的打算,原本在名剑山庄说玉随心的闲话根本算不上光明正大,他们几人也不过一时气不过才过过嘴瘾,在发现有人偷听的时候还紧张了一番,不过再看是个不认识的姑娘,看着也不像是玉家哪个旁系的小姐,顿时就放下了心。
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和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比起来,他们可不信玉庄主会信了她的话。
兰六清楚地感受得到他们眼里的轻视,她在很久之前也没有被好好当做人过,她可以不在意这些眼光,但是玉随心不一样。
“你们可是忘了你们脚下的地还是在名剑山庄里,亏你们还是名门子弟,原来也不过只会在背地里嚼舌根的长舌妇,我家小姐自是好的很,你说的没错。”兰六紧紧盯着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你们口里的那个什么林兄,根本配不上我家小姐,幸好我家小姐看不上,不然还真的是污了小姐的眼!”
“哪里跑来的野丫头?敢在这里撒野?”
兰六面对气焰正盛的几人,心里有胆怯,但是始终一步不肯退缩。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趋炎附势之辈,是谁又有何区别?”
“好好好!”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
兰六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了危险,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要论身手她根本不可能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她虽然有一些小手段,但是在和玉随心坦白以后就没有再碰过那些东西了。
这里的路不算太偏僻,但是现在山庄里的人大多都还在寿宴上,兰六感到他们的恶意,现在他们要真的把她怎么样,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信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是信我们?”
兰六心里一梗,知道自己可能是要倒霉了,看着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她始终还是不改口,“分明是你们出言诋毁随心姐姐!”
“姐姐?怎么这下不叫小姐了?想攀高枝儿啊?劝你省省吧……”
“那个……张大哥,我们还是走……走吧。”最后面一直没有出声的男子低声劝道,:“这里毕竟是名剑山庄的地盘,我们这么欺负一个姑娘不不太好,而而且也是是我们的说辞不合适才引起了误会。”
“林子昂,你吃错药了啊?这不帮你说话吗?吭吭唧唧这儿说啥呢?”
林子昂脸色不太好看,已经着手拉着人想要先行离去,这让为他出声的几个人都有所不满,但林子昂早就打定主意要跑了,而说到底他们也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见林子昂在狼狈离开的样子后,也没有什么脸面在留下来。
兰六看着愤然离开的几人,心情同样不平静。
玉随心随和睿智,根本不是这些人可以侮辱的,且在同时突然也很庆幸玉随心的坚持。
心里牢牢将这几个人记在心里,预防他们再折转回来,连忙换了一条路回去。
院子里新来的侍女早就把庭院里的灯点了,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终于是觉得安全了下来。
刚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就被敲响,下意识以为是新来的侍女有事情找她,这个小姑娘年纪和她差不多,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熟络了不少。
就在打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就闪了进来,根本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眨眼之间就被人钳制住了,她根本动弹不了半分。
“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低沉的男声让兰六紧张地绷紧了身子。
感觉到兰六的害怕,男人有些怅然,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不少。
“外面的女人被我弄晕了,现在这里没有别的人在了,你别怕,我不是执天教的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一听到执天教三个字,兰六的心顿时就沉入了谷底。
原本以为这些话可以让兰六冷静一些,只是没有想到兰六对此的反应却是异常的激烈。
男人不得不又加大了劲,让她反抗不了。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不会把你送回执天教的,要是我是他们的人,怎么可能不对你出手?”男人焦急地替自己辩解。
只是兰六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在男人说话分神的时候,在他手掌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男人痛哼了一声,始终还是没有松手。
“是我唐突了。”男人语气黯然,想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兰六。
“你到底是什么人?擅闯名剑山庄到底有何目的?”兰六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当初在铺子拦住自己的,她死死地盯着他,想要透过他知道他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不可能!你我非亲非故,你那日在街上便对我无礼,你当我会信你的话?”兰六一步步地退后。
男人看着紧张的不行的兰六,神色暗淡,“我是你哥哥,我是一趟来是来找你的。”
兰六背靠着案桌,手悄悄握住了烛台,“乱说什么鬼话,我在执天教长大,哪里来的什么哥哥?这点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吧?”
玉折兰摧(十二)
兰六自记事起就在执天教中,身份也就只是那些畜生一般的药人,哪里来的什么亲人,最亲的也不过是每日来照料他们的一些老人,仅此而已。
别说是眼前的这个人,就连外人她都没有见过几个。
“名剑山庄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如果他们知道了你和执天教的纠葛,绝对不会容你的,而且这里也不安全,既然我找的到你,他们迟早也会找上门来!”
“可我凭什么信你?”兰六情绪激动,“你知道执天教,还认识我,你以为我就那么好骗吗?”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继续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你必须跟我走!”
兰六不从,手一挥,烛台上的烛火熄灭,房间顿时暗下来不少。
她的不情愿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根本没有多的时间在这里与她解释,正要想强行先把人带走,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气。
从门口倾泻进来的月光被人挡住,几道身影在地上被拉长。
“把人拿下!”
个个都是名剑山庄的好手,他等了那么久费尽心思才混入名剑山庄,没有想到竟然上了别人的当。
看他似乎没有要束手就擒的样子,几人也有些担心,这个时候兰六在最里面,他如果要想挟持她,他们恐怕还真的拦不住。
“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你来了,你的行踪我们一直都了如指掌,你还是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兰六用烛台护着自己,时刻都提防着自己不远处的男子,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戒备让他分外失落,他也清楚如果换了是他,恐怕也不会信半句话。
他转向了门口的几人,“我无心与名剑山庄结仇。”
“这话对我们说没有用,请吧。”
人被带走,惊魂未定的兰六缓缓放下了烛台,心里无尽的惊恐。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执天教,他能找到自己,是不是意味着执天教也可以?
……
“人已经抓到了,只是他什么也不肯说。”
玉鸣远摆摆手,“先关起来再说,这个人身上问题不小,其余的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六姑娘那边也交待一下暂时先别让随心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
话刚刚说完,一名弟子就跑了过来。
“三少爷,小姐那边有急事儿找你,让你亲自过去一趟。”
玉鸣远狐疑地看了来给自己报信的人一眼,对方连连摇头。
玉随心一见到玉鸣远便开门见山了,“把那个人先交给我,我有话问他。”
玉鸣远只觉得头疼,“大小姐,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在我院子里抓人,我不该知道吗?”
“得!反正你也知道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拒绝,不过那个人不太简单,你不能单独见他。”
玉随心淡淡看了他一眼,“无所谓。”
被带进来的男人看到玉随心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
“不必如此紧张,虽然你私自闯入我的居所,你既然没有真的伤到阿六,暂且还不会动你,不过如果你不肯老实回答我的话,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威胁的话从玉随心口中说出,这种锐利出现在本是喜欢烹茶做画的大小姐身上却没有显得违和。
“无可奉告。”
“我听说你自称是阿六的哥哥?”玉随心语气冷了几分,“你认的阿六又知道阿六的身份,你说你是她的兄长,证据呢?到底是真的兄长还是想要带她回去执天教邀功行赏?”
男人不肯退让,“别的我无可奉告,但是她是我妹妹这件事没有任何疑问,你们根本没有资格把她留在这里!”
“没资格?”玉随心打量着他,“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你,阿六在执天教中长大,何来的亲人更何来的兄长?即便有她在执天教那么多年,你到今日才敢相认,你觉得我应该信你?”
被戳中了痛处,男人无法替自己辩解,“你是玉家的大小姐对吧?”
玉随心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今日设计抓我,想必也查过我了,我不是中原人,我名为莫桑,的确是阿六的亲生哥哥,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但是我始终还是记得她,玉小姐,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名门望族,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生在名剑山庄,从生下来开始便拥有了很多人一辈子想都不想的东西。
所以你根本无法体会到我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苟延残喘度日的,等我查到线索混入执天教的时候,她已经逃走了,我不知道她能逃到哪里去,一路北上中原也只是想碰碰运气,那日我在街上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的妹妹。”莫桑的语气低了下去,“她与母亲长的十分相似。”
“既有父母又有兄长,为何她会落到执天教手中?”玉随心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莫桑的话一梗,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生于贫困之家,有父有母,还有兄长,为维持生计,只好把尚且年幼的女儿卖出去。”玉随心看到莫桑眼神闪动,语气平静却带着些怒意,“我猜对了是吗?”
莫桑突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仿佛在她面前自己无法遁形。
“差不多吧。”莫桑深深叹了口气,“幼时家贫,那日恰好碰到人牙子要买孩子,爹娘便把妹妹卖了出去,既能换点银钱,又能少一张嘴吃饭,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傍晚回家不见了妹妹,桌上却多了几枚鸡蛋,他们只道是妹妹走丢了,寻也寻不见,直到后来不久后母亲去世才告诉了我真相,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找到她。”
一点也复杂的原因,玉随心早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会被执天教当成药人圈养起来的孩子,有几个会是家庭美满的?
“如果你说的没有错,被父母亲手卖给人贩子,后又沦落成执天教的药人,我有一句话说出来并不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说,虽然你当时年幼,事也与你无关,但是你觉得你出现在阿六面前,让她如何接受被父母亲手抛弃的真相?”
玉折兰摧(十三)
“话是刻薄不中听,但是公子应该置身处地站在阿六的位置上想想也能明白这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冲击,如果没有你,她或许还能抱有一丝希望,当初可能只是父母出了意外,并非故意要舍弃她。”玉随心心里对莫桑的话已经信了大半,但这也不是她退让的理由。
莫桑神色黯然,“我自是知道要遥遥接受我对她并不公平,只是她是我妹妹,我有责任保护她,小时候我没有能力,但是现在我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这只是你自己的愿景。”玉随心看了一眼身后的玉鸣远,玉鸣远被看的不明所以,他当真是没有猜到她想要干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端正地坐着,明明是仰着头说话,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势气。
“你一路北上,也是南疆人,比我应该能了解执天教,一个培养了十几年的药人,执天教费了多少心思在阿六身上你比我清楚,阿六的价值根本不是你一句负责可以解决的,我且问你,你如何解决?”
莫桑眼神毫不闪躲,“我养父名濮士,你往南一去打听便知。”
玉鸣远轻轻俯身,“濮士我听过,好像是一位名医,在南疆颇有威名。”
“你能保证你能对阿六好,那你能保证你的养父也是吗?”玉随心并不需要玉鸣远的提醒,因为兰六的事,她查了很多南疆的消息,“我问你,濮士医师名望甚高,那比之执天教有如何?你乃其养子,比其又何如?你能保证濮士的名号能让执天教收手,还是你能保证你的实力足以保阿六平安?”
莫桑紧皱着眉头,被问得哑然无声。
“我名剑山庄在中原武林屹立多年,说话傲气的话,如果我名剑山庄都护不下阿六,你,更不可能。”玉随心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所言非虚,当真是阿六的兄长,既是有心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不过你的做法我并不敢苟同。”
莫桑道:“我也自知行为鲁莽,只是遥遥身份特殊,我担心你们有朝一日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后会容不得她,也担心执天教随时都会找上门来,我出身南疆,行走江湖多年,知道的事不少,比你们更了解执天教,小姐既然调查过,想必也知道执天教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不是那么好摆脱的,遥遥是药人,身上系有执天教不少秘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今日我能找到她,往后任何一天执天教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他与玉随心的一番对话,对他们的偏见也消了不少。
“玉小姐,我在城里待了这么久,谋划混入名剑山庄也打听到了不少你的消息,今日一见,你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莫桑知道中原正派对执天教这一类手段极端的教派是什么态度,恨之入骨或许还不能概括一二。
他之前就是担心兰六的身边被知道以后,这些平日待她还不错的人会倒戈相向,或者又会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什么。
在见了玉随心这一面以后,他知道是自己揣度错了。
“无关紧要,若非这两次你有机会但依旧没有对阿六做什么,我今日也不会在这里心平气和与你说话,不过你的确是让她受到惊吓了,阿六的去留我做不了主,即使你真的是她哥哥也不能替她做主,如果她愿意与你离开,我自然不会阻拦,反之亦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莫桑突然语气变的强硬了起来,“只是时间不多,如果她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会带她离开的,还有我不得不多提醒你们一句,虽然你们待遥遥是好心,但这一切总归都是南疆之事,将名剑山庄卷入在我看来是极为不理智的,在我离开南疆的时候,执天教的人早就已经出动,他们就是毒蛇,谁被缠上一辈子都别想脱身。”
将莫桑送走,玉鸣远终于说话了。
“我觉得他有些话说的还挺对。”
“哪些话?”
玉鸣远深深地看了玉随心一眼,“六姑娘是执天教的人,这场纷争本不该卷入中原才是,现在中原武林风雨飘荡,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种连表面都维持不了的安宁就会被打破,如今六姑娘在山庄里待着,我也不知是福是祸。”
“你还有话要说。”
“倒也瞒不过你。”玉鸣远背着手,“要我说,六姑娘不过再普通的一个小姑娘,二哥顺手救了便救了,倒是你,为何偏偏待她如此好?”
玉随心缓缓闭上了眼睛,“权当是我私心吧。”
玉鸣远没有出声,轻轻推动她的轮椅。
夜已深,山庄里的宾客渐渐散去,万物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玉鸣远将她送回院子,院门口一直等着她回来的兰六马上迎了上来。
她看了看玉鸣远推着轮椅的手,眨巴眨巴了眼睛,玉鸣远识趣地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辛苦三哥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兰六轻轻推着玉随心回房,房间里的暖炉一直未曾熄灭,进去的瞬间一身的凉气都被驱散。
“那个人我不认识。”兰六像个犯错了孩子。
“我知道。”
兰六很紧张,“他知道执天教,也知道我的身份!”
玉随心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他说是我哥哥。”兰六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可……”
“那你信他的话吗?”
兰六果断地摇头。
“那你觉得他是来抓你回执天教的吗?”
她继续摇头,虽然那个人让她很警觉,但是两次下来他有机会暗中把自己抓回去,但是都没有,偏偏选了这样的方式,打草惊蛇不说,两次也没有伤害过自己。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多的你暂且不必担心。”
“那他怎么处理?我看见他被抓走了,虽然他很奇怪,几次三番接近我,但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她想说情,只是一想到他可能会和执天教有什么关系,就有了心结。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兰六没有听清,“什么是真的?”
玉随心浅浅地笑着,没有解释。
玉折兰摧(十四)
莫桑的事时间稍晚一长就瞒不住了,玉鸣远先一步找到了玉随心。
“大伯已经知道这事儿,现正在气头上,恐怕不好处理啊。”玉鸣远虽然与他们只是堂亲,但自小也是在玉庄主的膝下长大,对他的那个脾气了熟于心,“大伯的意思估计是要人给送走。”
玉随心头也没抬,继续画着画,“大哥二哥怎么说?”
“大哥忙这会儿估计才回来,不过以大哥的脾气如果大伯执意要这样做,他也拦不住,至于二哥嘛,大伯现在恼他恼的不行,他说什么估计也没有用。”
玉随心随口问道:“那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阿六的去留呀。”
“你这要我怎么说?要是我当真是大伯意见一致,还来给你通什么风报什么信?”玉鸣远坐了下来,随后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六姑娘呢,人不错,身世可怜,不然像二哥那样的人怎么会多此一举把人给带回来,只是吧,她毕竟和执天教有关,那个莫桑也说了,他们可是早就出发在找她了,纸包不住火,你想想二哥把人给救了,难道就不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况且连一个小小的莫桑都找的上门,她呢?”
“二哥不是荒唐之人。”玉随心很淡定,“我问你一件事。”
“问吧。”
“你说要是执天教会不会本来就有入侵中原的意图?一个阿六是意外,他们研制什么秘药也不关我们的事,因为近年来他们还算是安分守己,倘若有一天他们真的越过了这条线呢?二哥平日里不说,但是做事素来很有分寸,这件事你不如多去问问他。”
“照你的意思,二哥可能是发现了他们的什么阴谋,所以才会把六姑娘留下?”
“猜测而已。”玉随心总感觉心里不安,执天教,蛊术,药人,这些字眼联系起来当真不会让人想到什么好事,“父亲如此生二哥的气我猜可能还是因为我。”
她眼神暗了些,因为身体原因,父亲素来最疼爱她,说是溺爱也不为过。
“我名剑山庄何惧一个执天教?就算是如今可以一手遮天的星辰教想要吃下名剑山庄也少不得伤筋动骨,父亲刚毅正直,不会因为阿六的身份要送走她。”
玉鸣远一想也明白了,“也是,大伯从来不畏事,恐怕是因为阿六在你身边,担心你会被牵连才是。”
“晚些时候把阿六送到二哥那里去吧。”
“嗯?”玉鸣远不解,“为什么送到二哥那里去?”
玉随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送哪儿去?父亲对阿六一直不太待见,大哥已经成亲,阿六又是未出阁的姑娘,送过去怎么都不合适,还是说送你那边去比较合适?”
玉鸣远连连摆手,“我那儿不成,我这点实力可比二哥差的远多了,再怎么说人也是二哥带回来的,自然该他负责。”
兰六虽然不舍得离开玉随心身边,但是她心里也清楚事态的重要。
玉歧山与玉随心在很多方面上都是极为不像的人,对玉随心把兰六送过来,他既没有表示多大的意愿,也没有表示过拒绝,就好像多出来的一个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练剑,研究剑术,鲜少有空闲的时间。
自然也不会有玉随心那样的细心,兰六自从过来后,事事几乎都要自己动手,时日一长,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独门管家。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尚还睡眼朦胧就能听见外面舞剑的声音,每日都十分的准时。
摸索着起床,收拾妥帖后,一出门就能看见不远处空地上练剑的人影。
看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脚下一时没有走稳,踢倒了旁边的一个空花盆,花盆在地上滚了两圈直接滚下了旁边的阶梯。
花盆滚到角落才停下。
剑声同时也停了下来。
“你要看便看,不要出声打扰我。”
剑是玉歧山的唯一的忌讳,山庄里几乎是无人不知,兰六垂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玉歧山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兰六毕竟年纪轻,又问道:“你想学剑?”
“啊?”兰六被问的一头雾水,赶紧点头,想了想又赶紧摇头。
玉歧山面色严肃,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既不想学,为何一直偷看?”
兰六赶紧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看看而已,并非想要偷学。”
“不想学也好。”玉歧山将剑收回剑鞘,“你年纪已经过了学剑最好的时期,资质也不行,想学也学不了。”
兰六睁大了双眼听着玉歧山对自己的评价,不太敢相信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这么糟糕。
“不过想要学点防身也不是不行。”玉歧山难得认真地看着她,“你太弱了。”
兰六轻轻握着拳头,“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
本来还忐忑不安的心突然间释然了,脸上也终于发自内心的笑。
玉歧山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笑,缓缓说道:“往后入夜就别乱跑了。”
兰六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他说什么她也只是点头。
下午再去玉随心那里给她上药的时候,将此事告诉了她,玉随心听了会心一笑。
“二哥剑术卓绝,如果他愿意教你,那朽木也能雕琢出来。”
随后又让人取来了一把匕首。
兰六看着精致华贵的匕首,不等玉随心开口便拒绝。
“给我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你防身起码还有点用。”
带着匕首回去,恰好遇见玉歧山,玉歧山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匕首。
“随心送你的?”
玉歧山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少有波动,兰六很难从中辨认出他的情绪,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心里又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看着兰六紧张的模样,玉歧山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问了一句,怎么会让她紧张成这个样子。
甚至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她一声不吭也不至于像这样这般小心翼翼。
“你害怕我?”玉歧山不解,“随心送你便是送你,我又不会找你要回。”
兰六在他的注视下脸有些烧,只得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窘迫。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紧张,幸好玉歧山心不在此,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玉折兰摧(十五)
玉歧山的院子平日里鲜少会有人来,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兰六待在这里比玉随心那边还要自在一些。
她每日就是复习着玉随心教她的功课,以及研究研究自己知道的那点药理知识。
之前给玉随心配的药,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让她能够站起来,中原那些神医也不是浪得虚名,换了执天教的秘术固然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但是也不是什么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术。
之前玉歧山偶尔提了一句她可以学剑,似乎就有了一条可以正大光明在旁边“观摩”的理由了。
她知道玉歧山喜静,他练剑甚至可以练一天,她每日将事情做好后,也习惯了在旁边候着,玉歧山偶尔得闲了会教她一两招简单的,虽然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即便还没有日日来这里的玉行歌学的快,但也足够她练上很久了。
而且过了这么久,那个人当真如玉随心所说,从那天后,生活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只是午夜梦回时还会感觉到一些的不真切。
一只信鸽从天空中落下。
“我要出去一趟。”练剑的玉歧山突然停了下来。
兰六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玉歧山将信鸽上的纸条取了下来,脸色难看了几分,“院子外有护卫,如果有人来,全都拒了,也不要乱跑。”
兰六还来不及问什么,玉歧山便已经大步离开。
很快人影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兰六欲言又止,不过玉歧山的话倒是引起了她的警觉,玉歧山一向独来独往惯了,院子里几乎也没有什么会在,经常会过来的也就玉鸣远和来学剑的玉行歌,他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她这些日子这边已经走了无数遍,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护卫。
她又绕了几圈,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但是玉歧山这个人她很了解,绝对不会说虚话来框她的。
“才去了随心姐姐那里,药也用过了,今日不去好像也无所谓。”很多事玉随心都没有瞒着她。
她也很清楚她会来玉歧山院子的原因。
为的就是那个万一,跟着他们的时间越长,她懂的东西就越多,她曾经也想过自己这样的拖累不应该留下,他们的善意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帮她逃走的阿姆,她至今不知道如何了。
不知道还是不敢接受事实她也不清楚,执天教那个腌臜的地方,没有任何的人情可言,她恨那个地方,也害怕着那个地方。
她有好奇心,但是她更明白有时候好奇心不是个好东西,这些日子,就算是去玉随心那里,玉歧山几乎也会一起,再不济玉鸣远也会在玉随心那里。
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剑法,始终还是只得其形。
“看来还真的不是一块练剑的料。”
刚刚把练习用的剑放下,院门口就多了一个人影。
“小宝?”她立即起身。
小宝是玉随心院子里新来的小侍女,年纪与兰六相仿,活泼机灵。
见小宝动作有些磨蹭,她小跑着就过去了。
“是随心姐姐让你过来的吗?”
小宝点了点头,“小姐想见你。”
兰六有些疑惑,早上不才过去,怎么这么快就有事找自己,不过也未曾多想,反正过去了就知道了。
“对了,你是不是染了风寒,说话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太一样?”
小宝没有回答,在前面带着路先走了。
兰六总觉得今日的小宝情绪有些不对,快步追了上去,刚走两步,一个面生的弟子拦住了她。
“二少爷让你待在这里。”
兰六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宝,“随心姐姐让我过去一趟。”
小宝适时地福了福身子,那人见小宝也眼熟,暗中保护这里也知道玉随心待兰六好。
“那我随你一起过去吧。”
“六姑娘过去便好,小姐院子外面也有护卫守着,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说的也是。”
兰六看了一眼小宝,见她表情淡淡的,担心问道:“是不是随心姐姐那里出什么事了?我看你神色与平常不太一样。”
“小姐无恙。”
跟着小宝直接回了玉随心的院子,隔得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些守卫,看着他们手里泛着银光的利剑,兰六却感觉到了一阵无名的心悸。
“你怎么了?”小宝停了下来问道。
兰六摇头,“可能有些不舒服吧。”
她在名剑山庄已有大半年,日夜面对这些弟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里当成了庇护地,刚才的那种感觉来的蹊跷,消失的也很快。
只不过脚下踏着石板路,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绕过院子门的矮灌木,啪叽一声兰六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一松脚原地出现了一只被她踩死的蜘蛛。
蜘蛛?
兰六的眼皮飞快地跳了起来。
她明白哪种不安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玉随心院子里散养了几只麻雀,几乎到了不怕人的地步,连窝都搭在了院子里。
而这个时候,院子里不仅没有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快入盛夏竟然也蝉鸣也无,烈日下,院子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阴冷。
猛然抬头,前面带路的小宝突然不动了,仿佛雕塑一般停在了自己两步外。
这种模样的人,她这些年来见过无数,那种藏在身体里本能的恐惧爬上脊背,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大步绕开了前面的小宝,奋力朝着玉随心的房间跑去。
就在手即将碰到门的时候,嘎吱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抬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高大男子,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人呢?”赤红着眼盯着他,第一次没有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男人轻蔑一笑,“逃出来一趟,胆子倒是变大了。”
“我问你!她人呢!”
“你说呢?”男人张开了手掌,在她面前虚握了一下,“以为投靠了名剑山庄就可以摆脱我们,天真至极。”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翻腾挣扎,想要破体而出,兰六本能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想要阻止。
“没用的,你是我们这些年第一个培养成功的药人,既然这么珍贵又怎么可能不做点保险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