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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弥天大醉     沉香令txt下载     沉香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海安河宴(四十八)

    天色渐明,清寂的路上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尤其是路边准备卖早点吃食的小铺子,已经生起了炉子,热气在清晨的冷清中缓缓升起,点燃了一日的烟火气。

    过路的人两三个,偶尔有人停下脚步买了两个热和的馒头啃着,从旁边经过的少年冷着脸,俊俏的脸上还带着伤,清冷的眼神仿佛就是从这凉寒的早晨走出来的。

    季修宴停住了脚步,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等那个人走过,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铺子前面,最后买了一个馒头拿在手上。

    没有吃下去,但是那股淡淡的麦香时刻都萦绕在自己鼻尖,带上久违了的生气。

    刚刚走出街尾,一道黑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秒,手上还有余温的馒头就被丢在了地上,季修宴面无表情地接过暗鸦呈上来的面具,周围的温度陡然就降了下去。

    “白鸥传来的信,教主已经于十日前离开了星辰山。”

    “消息可靠?”

    “绝对是真的。”暗鸦又道:“叶衡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是如果教主当真是来的话,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糟糕。”

    这次平素十分有把握的季修宴也不是那么有底气了,冥虚毕竟还是星辰教的教主,整个星辰教都要以他为尊,当真他要除掉自己,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他能在他手里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实属侥幸,而且时间一长,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意图。

    而对于冥虚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到现在都并不能完全琢磨地透,不管是对他这个“徒弟”,还是元嘉那个“心腹”。

    这也是元嘉现在如此着急的原因。

    “他暂时还不会动我。”季修宴沉声道,“他是聪明人,现在如果我倒下了,那么元嘉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他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一定是元嘉的对手,他可从来没有真正地信任过这个心腹大臣。”

    “属下明白。”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离开了城门,如果除去暗鸦刚刚带来的这个“坏消息”,最近的一切倒也是十分的顺风顺水。

    回到地方,温凉早就已经在等着了。

    “公子,这次我们也损失了不少手下,不过现在三翼到七翼已经全是我们的人了。”

    季修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局面暂且都还在把控之中,他还没有到了会奢望不废一兵一卒就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拔出去,只是他现在更多的是对某些事的担忧。

    ……

    临近名剑大会,城中更是一片繁华热闹之相,刚刚从名剑山庄那里确定了流程回来,哪怕还顶着鼻青脸肿的模样,但是还是无法让人忽略季淮安的激动。

    “季师叔是因为名剑大会才这么兴奋的吗?”叶明心猜测。

    “你就当是吧。”

    回到住处,找了个理由把叶明心给支开了,在房间里随意走了几圈,最后安静地坐到了简易的案几旁,等到他再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伸了个懒腰,季淮安把写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藏到了怀里,顾不得太多其他的,提起剑就出门去了。

    刚好在门口碰到仲携几人在闲聊。

    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男子看着他要出门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小师叔,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去?明日可就是名剑大会了。”

    虽然季淮安的辈分高,但是资历是还不如这里的很多人的,季淮安略显窘迫,他也知道自己这几次出门好像没有一次是没有闯祸的。

    “只是出去送个东西,就在城内,一个时辰内就会回来,不必担心。”

    “既然只是送个东西,那我便替你去送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事。”仲携主动提出来。

    只是季淮安还不能领这个情,“多谢仲携师侄了,只是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还需得我自己送去方可行。”

    那名年纪稍长的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被旁边的人拐了一手,“这还看不出来嘛,你这块老木头就别打扰小师叔了,不过啊,小师叔你还是多注意些,那个姓任的老女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季淮安干笑了几下,也没有否认,不过这恰恰让他能够轻易脱身。

    只不过他并没有按着他的话仅仅是在城中,等他一脱离九华宗附近的范围,立马就朝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等待他的只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偶尔隔着树林还有几个赶路的人经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仿佛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偶尔的风都是奢求。

    不过就在他等了一个多时辰以后,终于借着月光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抹影子。

    “我警告过你,不要来找我。”季修宴说话的时候难免带了一些怒气,只是季淮安并不太在意。

    “如果你当真是不想见我,就不会现身了。”

    “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事?”

    季淮安取出了藏好的东西,递给季修宴。

    季修宴看着被包着的东西,却没有要去接的意思。

    “我知道你心有芥蒂,和我也不亲,但是我们是兄弟,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也清楚从小到大娘有多疼你。”季淮安将手中的东西几乎已经凑到了他的手边,“你心里也很明白,不是吗?”

    季修宴的手张了张,但是方向却是朝着另一边去了。

    走到了季淮安的身边,季修宴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丁点儿的起伏,“季淮安,就你还想骗我,怕是异想天开了,你这么拙劣的演技,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那么轻易地让人一眼就拆穿了,换了是我,我绝对不可能做这么不划算的事情。”

    季淮安的手一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信我?”

    “信你和信你的话是两件事。”季修宴抽过了季淮安手里的东西,“昨晚那些蹩脚的谎话就别在我面前说第二次了。”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因为外人只知道他们中的一个,所以弃车保帅才把自己送走,事实上,自己才应该是被弃掉的棋子才是。

    他能活到今日可以说都是个奇迹,而换了是季淮安那么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就高了不止一倍。

海安河宴(四十九)

    对于很多事他从小就很清楚,要是他当真能被季淮安的三言两句就哄好了,那也不会是他了。

    而且这么多年他都一个人过来了,答案现在也有了,人也不在了,即便是心里并不能完全过去,但是事情也已经结束了。

    至于季淮安,那个时候他又能懂什么?

    况且他也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和睦基本都是因为他自己内心在作祟,只是有很多时候理智并不能完全克制对他的嫉妒。

    “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话题一转,季淮安的眼神突然变的复杂起来了,“里面的东西叫做婆罗经。”

    “没有听说过。”

    “正常,本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是本记录了一些邪术的秘本,也是因为这个东西爹娘还有整个严家才会惨遭毒手。”

    季修宴拿着拓本的手一顿,“那你给我是何用意?”

    “你有权利也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季淮安又继续说道:“这是我趁爹娘不注意的时候偷看的,与原本一字不差,这些年我一直在脑海里想着这件事,因为……你看了里面的内容你就会清楚。”

    “有什么话直说。”

    “这些人为了这本婆罗经痛下杀手,终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怀疑是星辰教的人动的手?”季修宴反问,说话间就准备把东西退回去,只是季淮安根本不接。

    “我并没有怀疑谁,我根本没有多的线索,只是真相你也应该知道。”

    “怀疑也很正常,星辰教本来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阿宴……”

    季修宴打断了他的话,“最好别这样叫我,我们之间的事你也已经说清楚,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这样对谁都好。”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我……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有没有考虑过?”

    季修宴轻笑,“别那么天真可以吗?你信任你的师父,不代表我也要信任,更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还有,别忘了我的话,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别再来找我了,这份东西我会帮你找,至于我的事,劳烦不要再过问了。”

    季淮安沉默了一会儿,很显然两人之间的壁垒并没有被打破。

    “我以为你多少会考虑一下。”

    这次季修宴没有回答,现在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至少比天真的季淮安要清醒的多。

    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抛给了季淮安,季修宴已经准备离开了,“这是解药。”

    “你还当真给我下毒了?”惊诧的季淮安脱口而出。

    没有任何留恋地就准备离开了。

    “明日名剑大会就会开始。”

    脚步依旧没有任何停顿。

    “我还是比较有希望的。”

    只是话刚刚说完,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一片黑暗。

    拿着小瓷瓶回到住处,心情也谈不上什么好坏,打开了瓶子的盖子,里面的确是有一枚药丸,不得不说失望还是有些失望的。

    现如今的季修宴可比当初要难以接近的多,只是最后也还是把解药吞了下去。

    “季师叔,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参加名剑大会呢。”

    应了声季淮安还是安心熄了灯躺了下去。

    只是这一觉睡的并不好,心里一直装着事,所以没等到平时的点就已经起来了,别人也只当他是有些紧张,毕竟他也算是第一次正式离开宗门。

    到了地方,看着人头攒动的场地,季淮安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先去抽签吧,我先把他们带过去。”

    带着后面一群小的,季淮安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只是视线还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探寻着什么。

    这次叶衡不在,他也没有抵上多大的用场,还好带来的弟子们都还算得上很听话,几乎没出过什么乱子。

    把人安排好了,季淮安才慢慢过去准备抽签。

    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很多,季淮安运气并不太好,排到了很后面,坐在观战席上季淮安百无聊赖地看着上面对战的人,偶尔能感觉得到四周朝这边投过来的视线,毕竟他是孟初年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少不得会引人注目。

    只是对这些视线他都置若罔闻,果然是有期望就会有失望。

    他也不是不清楚季修宴的个性,更别说还是经历过那么多以后的季修宴。

    当初他以为被送出去,至少衣食无虞,可是事情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季修宴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根本不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成为星辰教的一员,其中细节季修宴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他之前的提议是出自真心,他和季修宴之间从小的确是算不上有多融洽,但是总归他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季修宴的今日也不是和自己全然没有关系。

    “第七场,九华宗季修宴对天鹤宫岑元亮!”

    台上已经报了号,而季淮安还有点一点恍惚,直到已经对方已经出手了才有了一些反应。

    只是无论怎么说,季淮安的天赋惊人,心境也沉稳,很快就沉下气来了。

    “我就说了吧,小师叔肯定没问题的,刚刚肯定是有些紧张了,换我上去我也紧张。”

    “闭嘴吧,好好看,别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回去你师父可有给你好看的。”

    台上打的你来我往,下面的人看的是全神贯注,除了最开始的一点,后面的赢面已经完全倾向了季淮安的这一边。

    在场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是置身台上一般,末了,台上的人收了剑,台下不起眼的地方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朝着反向的方向离开了。

    走出了比赛场地,绕到了一边的竹林中,正在林中吃草的黑马仿佛也有了感应一般,迈着蹄子走了过来。

    牵过缰绳,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中。

    一路回去,基本没有任何的阻拦,名剑大会毕竟是五年一次的盛会,能去凑热闹的基本都去了。

    耳边尽是风声,一切都朝着正常的方向在发展。

    修长的手突然拉住了缰绳,黑马嘶鸣了一声才停了下去,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何事如此急?”

    “教主已经到了清中,已经派了人过来通传。”

    这么快?季修宴不得不心生警惕,才收到了白鸥的信没多久,人就已经到了这附近,看来这个老狐狸已经是盘算了很久了。

海安河宴(五十)

    冥虚来了,季修宴这个身为他唯一的弟子,也不得不去“探望”一番。

    立在下面,上位依旧是坐着冥虚,他已经拜入冥虚座下快七年了,同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年让冥虚也老了不少,那双鹰眼早已不具当年的锐利,只是因为时光的沉淀,却又显得如同深渊一般,被他看一眼就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季修宴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他这样注视着打量着,这些年来,他所出的任务基本都是冥虚一手下达的,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会知道这几年他到底又成长了多少。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你来了这么久了,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办不好,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冥虚半闭上了眼,说话有些慢吞吞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痰一般让人听了觉得并不舒服。

    “回教主,这一路我们一直在盯着九华宗,只是叶衡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见?呵呵,这就是你办的事?”

    面对冥虚的责难,季修宴很淡然:“后来弟子又打探到消息,叶衡已经被九华宗带回去了,是苍鹤峰亲自来的人。”

    冥虚这下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再出言责怪季修宴,反而让他退了下去。

    暂时离开的季修宴深知事情不可能会有这么简单,只是冥虚来的突然,这些年这个老头还没有离开过星辰山,终日守着一方青山。

    “这些日子安分一些。”季修宴提醒了一下温凉。

    温凉会意,“不过既然这个时候教主亲自前来了,那不就说明教中无人,那边是不是?”

    “羽翼未丰,暂且不要操之过急,免得徒惹一身骚。”

    “属下明白。”

    季修宴回去后,直觉事情恐怕会有变故,只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些事情还想要挽回已经没有退路了。

    季淮安给他的那本婆罗经,他一直随身带着,季淮安那个人自小就是个拙劣的演员,根本说不来什么假话,所以他很清楚手中的东西到底价值几钱。

    令人疯狂的宝藏。

    也是沾满鲜血的王座。

    点亮了案上的烛火,揭开第一页入眼就是漂亮又潇洒的字迹,字如其人,一眼就能看出笔迹主人的自律与心境。

    来来回回翻了几遍,里面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而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站了起来,季修宴感觉眼前还是那些深奥却又玄妙的功法,将手中的书册撕开,就着烛火点燃扔进了一旁的香炉中,昏暗的房间顿时就被照亮,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光又逐渐熄灭,房间又重归了昏暗,恰时,烛火也已经燃尽,外面徐徐升起的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一日又开始了。

    名剑大会会持续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选出最后的胜者为止,名剑大会举办大多选在初夏,虽然还算不上十分炎热,但也不是那么的好受,尤其是顶着几日的烈日灼烧,只是这还阻止不了众人的热情。

    台上身影交错,打的你来我往,兵器相碰清脆的声音无疑成为了让这个盛况更加沸腾的火苗。

    “打死他!快点把他打趴下!”

    “哟!到底有没有吃饭啊,打的这是什么啊?”

    季淮安端端坐在备战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战局,这个时候手突然被拐了一下。

    “小师叔,你看那边的那个人。”

    季淮安顺着指引看了过去,同时一起的几人也都把注意力转了过去。

    “那边那个年青人就是抢了合阳师叔信物之人,听说还是个游侠,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底细。”

    “这人实力不俗,你们多看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你们的对手了。”后面有人提醒着。

    季淮安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现在他担心的更多的还是季修宴。

    那个星辰教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从这几次交手的情况就看得出来,哪次见他不都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威胁。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这些年来得到最好的消息了,这样一想好像心底的失望也去了不少。

    一路过关斩将,季淮安的进步也是十分可观,尤其是到了最后,九华宗已经没有剩下了几个人。

    尤其是被分在他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抢走合阳信物的那个人同组的,没有人能走出来。

    “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吧。”

    不止是一个人感觉头痛。

    “谈什么运气不运气,就算是决赛遇到赢不了也不是白费,还不如早点下来休息。”

    “嘿!说什么风凉话呢?就跟你不是输得连裤衩都没了似的。”

    “这也太丢脸了吧。”有人点出了痛处,“不仅合阳师叔的信物被人抢了去,结果我们还没一个能赢的过,这不是在扫我们九华宗的颜面嘛?”

    “话也不是这么说,本就是能者居之,况且小师叔不还在嘛,你说对吧,季师叔?”

    视线聚焦在季淮安身上,只是季淮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显得有些呆滞。

    “季师叔?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季淮安从某处收回了视线,“刚刚好像认错了人,叫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

    季淮安倒是有点按捺不住自己了,噌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本想就此揭过的几人顿时又把视线投了过来,只是不等他们询问,季淮安直接大步走了。

    前脚刚走,后面一个桀骜不驯的青年就走了过来,只是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遂又返了回去。

    季淮安在最后的时候已经肯定自己是没有看错的,即便心里也让自己不要那么的抱有期望,但是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出来后,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朝哪里走,季修宴向来神出鬼没,若不是刚刚机缘巧合多看了一眼,或许自己根本还不会发现。

    比试中的一路顺风,彻底让来参与名剑大会的人认识了这个出自九华宗的少年,所以出来的一路少不了有打探的视线。

    只能让他先避过人多的地方,刚刚绕到场地背后一处僻静的地方,走过两墙之间的狭窄通道,正要走出去的时候,一只玉箫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海安河宴(五十一)

    晶莹剔透的玉质,精巧的雕工让玉箫看上去像是一只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而不是人手中的武器,但是季淮安是亲眼看到过这只看似温润的玉箫是如何除掉对手的。

    尽管如此,也无法掩饰季淮安看到瞬间的惊喜。

    很快,玉箫被主人收了回去,季淮安绕过了拐角,果不其然在另一边看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

    季修宴背半抵在墙上,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脸上的面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

    “就这么急着想见我?”说话的时候季修宴的眉头不禁皱起,他还不太习惯和季淮安太过亲近。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是当得知世上还有自己的血亲,还有别人牵挂着自己的时候,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甚至是他十四年里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季修宴没有接话,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季淮安紧紧跟在后面,不过这次他没有喋喋不休的说教,或者是请求,几次下来,他也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季修宴不太喜欢的地方,就像他从小也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兄长一般。

    “一路跟着我有何企图?”

    “如果你不想让我跟着,我又怎么可能能跟你一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名剑山庄所设的场地范围,不远处是一条小溪,不说话时,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夕阳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水面上,粼粼波光泛着灿烂的金色。

    黑衣少年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走着,后面的白衣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时而慢让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时而快,生怕赶不上前面人的脚步。

    随着天色变暗,少年人的脚步也逐渐放缓,一前一后仿佛是在漫步。

    “你能告诉我你这些年都在哪里吗?”最后还是季淮安没有忍住。

    季修宴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放缓了脚步,直至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逐渐被地平线吞噬的艳阳,他痴痴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心底难得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全感。

    “就那样过的,苟延残喘,不择手段地活着。”

    再多余的歉意季淮安也说不出口了,虽然当年他死里逃生,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年过的比季修宴要幸福太多,有慈爱的师父,有友善的师兄弟,若是当初没有经历过那些,他根本想象不到还会有如此黑暗的事情存在。

    “当时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爹娘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有如此打算,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我以为把你送出去了,肯定比跟着我们送命好。”

    季修宴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作任何的答复,这样的态度却是让季淮安有了一丝对他们之间薄如蝉翼的关系有了一丝的不确定。

    “是师父和叶师兄把我救回去的,我听师父说是爹曾经向他们求救,只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其实他们还在惦记着你,可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有任何的挣扎了,阿宴,我是亲眼看见他们走的。”

    “你说的够多了。”

    “不够,你比我聪明多了,也很清楚不是吗?等名剑大会结束,你和我一起回九华宗吧,师父肯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季修宴回过头,淡淡地望着不远处的人,“已经无济于事了,你的出现,除了让我了解到到底发生过什么以外,根本帮不了我什么,你以为我在星辰教待了快十年,是你一句帮我就可以解决了的吗?我告诉你吧,我这些年手上沾的鲜血比你踩死的蚂蚁都还要多,九华宗容的下我吗?即使我们有一样的面容,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也很清楚不是吗?我们从出生起就不是一类人,今天更加不是。”

    面对季修宴的敏感戒备,季淮安有些无力,“师父当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等你回了九华宗,就当没我这人吧。”黑夜中,季淮安的双目璀璨光亮,季修宴不得不避开了他的视线,“这种面子话多说无益,如果你在名剑大会前夕还是要和我说这些话白费口舌,我看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季修宴将玉箫一横,“现在该我教教你怎么对付棘手的敌人了。”

    ……

    再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次会面无疑是最开心的时候,只是季修宴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以后并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身份悬殊,处境艰难,还有无形中随时在窥视着的仇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他的话说的决绝,让他根本说不出任何可以挽留的话。

    满怀着矛盾回去,同样的其余九华宗的弟子也算不上有什么好脸色。

    “这是怎么了?”季淮安随口问了一嘴。

    “早些时候那个人来找过小师叔,只是小师叔恰好不在。”

    “哦。”季淮安也没有深究到底是谁来了,兴致缺缺地就回了自己房间。

    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诶?季师叔好像受伤了?”

    回到房中的季淮安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被划破了几处,虽然之前也是和季修宴交过手,他也的确根本不会留情,只是也没有想到到现在了对自己还是没有点改变。

    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大多都还是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可是大概是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变化其实他感觉的到。

    现在去深究过去发生了什么好像并不是好的选择,他也还弱小,甚至还藏在九华宗的羽翼之下,而季修宴的处境更是比自己危险万分,但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还以为变了呢,结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烂脾气。”季淮安脱下了外袍丢在一边,“也不知道你这脾气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季修宴的脾气在他面前可见一斑,总归算不上多讨喜的性格,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恰恰是这种性格才能让他在残酷的竞争中活下去。

    也是因为这次的相逢让他又想起了很多过往和根本无法磨灭的记忆,所以至于其余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影响他半分。

海安河宴(五十二)

    师父曾经告诉过他,当年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如今江湖上某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野心的人不可能安于沉寂,师父让他在九华宗上待了十年,从来未曾让他涉足过江湖,连他的身份对谁都是三缄其口,连从把他救回来的叶师兄也不曾知道太多。

    因为师父知道这其中的有多凶险,所以从小就教他如何保护自己不被发现,自己当时能够生还也是一个奇迹,那些人肯定是想不到自己还能活下来,甚至还有这一番的机遇。

    名字也是因为这些,还有某些期望。

    紧接着的比试逐渐让他不能再分心了,他天赋出众,不然孟初年也不会在救了他以后把他收入门下,以免他走上歪路。

    剩下的对手都是每个分组中的佼佼者,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冲击这个珍贵的机会,而现在八人中也就只剩下了两人。

    抽完签,另外一个同行的弟子心情比起他就沉重了不少。

    “尉迟云,又是那个家伙。”

    “这人出招怪的很,我和他交手过,这几日我们也一直在研究他的套路招式,收获还是甚微啊,至此之前谁也不认识这人,他到底从哪儿钻出来的啊。”

    越到最后的比试越精彩,留下的都是精英,也就是说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

    “徐师兄,你可得小心点,这人我一直在观察,他虽然看上去出手蛮横,但是每一招都是别有用心的,千万别被牵着鼻子走了。”一个年级稍小的弟子好心提醒。

    抽中与尉迟云比试的弟子排在第二场,季淮安在最后。

    在等待的时候无疑是最煎熬的,饶是身经百战的人,在这个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紧张。

    “平常心对待即可。”季淮安宽慰道:“这人一路高调至此,恐怕也是在利用人心,如果在交手之前就有所畏惧,那在后面只会被一直牵着鼻子走,这个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路分明有很多机会夺取他人的推荐信,可偏偏找上了合阳师兄,难免有刻意利用之嫌。”

    “原来如此!”叶明心恍然大悟,“怪不得季师叔一路都不搭理这个人。”

    季淮安顿了顿,他还真的没有想这么多,这一路他的心思和精力基本都放在了季修宴的身上,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对手,方才的一席话也只不过是宽慰别人而已。

    “有道理。”正准备上场的那名弟子也明白了,“这小子看上狂傲不羁,却也还是个爱动歪心思的主。”

    “不过也不要轻视了对手,他既然能走到现在,光凭一点小本事那是不足的,我们习剑既讲究实力也讲究心境,二者不可缺其一,我看徐师弟还是谨慎为好,莫要轻敌。”

    第一场比试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了帷幕,等到那位徐师弟上去时,季淮安才真正地开始认真地观察起来了这个突然崛起的青年才俊。

    “季师叔,你说那个人实力到底如何?”叶明心小声地问道。

    季淮安摇着头,“很强。”

    他看着台上两人的交手,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叫尉迟云的青年到底是有如何厉害的手段,越到后面他的眸子中的凝重越来越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剑下的凛冽的杀意是无法掩饰住了,就像是他在季修宴身上看到过的一样,和他们这些生长在大宗门的弟子不一样,这些人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尽管他们的思路手段不同,但也有着某些相同之处,就是要以十足的把握把对手置之死地。

    他有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但是他根本不怀疑这个人的实力。

    对,他突然间有一些退缩了。

    他或许是很优秀,能在这个年级走到这个地步的人无疑都是天子骄子,前途一片光明,可是他当真能够赢过从厮杀中走出来的对手吗?

    这场比试最后的结局是不太令人满意的,甚至在徐师弟走下来的时候,场面一片寂静。

    九华宗仅存的两名弟子又失去一个。

    剩下的季淮安,即使从小组中杀出重围,但是毕竟年纪小资历浅,比起刚刚下来的徐凤恐怕更有危险,如果是这样,九华宗这次可能是这么多年以来止步最早的一届了。

    “我……”徐凤有些惭愧,“他很厉害,我不是对手。”

    九华宗众人垂头丧气,来的这一批弟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是败在了这个人手里,九华宗颜面大挫,他们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季师叔,你小心些。”

    季淮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场,季淮安下来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才勉强让人看不出来自己的精疲力竭。

    这还仅仅是一场而已。

    “季师叔,你太厉害了!”回去后叶明心就跟在季淮安后面转着,“师祖和师父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要是再赢两场,师叔你可就是名剑谱上最年轻的优胜者了。”

    考虑到比试中的意外,剩下的比试会间隔一日,如果遇到意外,甚至还有可能后延。

    “也没可高兴的。”季淮安把还温热的药喝了下去,最有希望的合阳因为意外已经无法来了,现在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妙,“你先回去吧,我马上休息了。”

    “那就不打扰师叔了。”

    喝的药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只是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效用。

    休息了一天,很快就恢复了,本来也没有多受多大的伤。

    只有两场比试,不知道是因为对手的可怕还是什么,他总觉心神不宁,耳旁师门的同伴的鼓励的声音好像都变的有些遥远。

    第一场尉迟云对名剑山庄的弟子,结局好像也不令人意外。

    季淮安上台时候的脚步多少有一些僵硬,看得其他人比他还要来的紧张。

    “诶,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了,现在季师叔是我们的独苗了,这么大的担子肯定让他放不开了。”

    与上一场的胜者擦肩而过,季淮安目不斜视地就走了过去,反而是对方感到了一阵诧异。

海安河宴(五十三)

    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着白天看到的那场比试,如果他再一场,很大的几率会碰到这个一路过关斩将的对手。

    很快,脑海的画面就被之前与季修宴夜晚比试的场面所代替。

    “九华宗宗主的弟子的确很优秀,只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也就是如此了……

    “我们都是从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和你们不一样。”

    那一次,季淮安真正地看清了他的眼睛。

    黑暗中,他蓦然睁开了双眼。

    “气息紊乱,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人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似有嘲弄的声音从房间某个角落响起。

    季淮安气息一凛,立马从榻上翻身坐了起来,来不及穿戴整齐就赤足跑了下去,“你怎么会来?”

    声音掩饰不住的惊喜。

    只是根本没有人回答他,若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气息,当真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很快人就冷静了下来,正要去点燃烛火,黑暗里的声音才又响起,“就这样便好。”

    “也可。”季淮安醒了醒神,“你不是说上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不算什么见面,而且……你这个样子是准备明天直接上去投降认输吗?”

    季淮安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并不太在乎输赢。”

    “不在乎输赢会彻夜难眠?”

    被反问的话一梗,季淮安叹了口气,“只是有点不太甘心,九华宗素来有剑宗之称,这次不仅是铩羽而归,而且还一败涂地,要是输了更是让师门无地自容。”

    “九华宗这个百年大宗门能持续兴盛这么久,难道就这么输不起?”

    这话说的并不太好听,季淮安在黑暗中的眉宇不展,“是我自己的虚荣心作祟吧,师父从没教过我要太过在乎胜负,只是我们素来以师门为重,终归还是我自己不能太看的开,不忍心师门背上流言的锅。”

    季修宴动了动脚换了个姿势,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吗?从小就和个老头子一样,不是担心这个就是顾虑那个,连待在九华宗这样的地方都能被你操心成这副模样。”

    嘲讽的话季淮安听了却是感觉有些舒畅了,“看来还是你明白我一些。”

    “还不是因为你的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又怎么了?谁让我本来当哥哥的。”只是后半句根本没有说出口。

    “你既然知道对手是要从你的心态出发,但是偏偏最后还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我也知道,只是……”毕竟说白了还是有那么重的担子,当真不是说看淡就能看淡的。

    两人不是故友,没有那么话可说,很快就冷场了。

    季淮安站在床边,隐隐还能感觉到深夜的些许凉寒,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能找什么话题打破僵局。

    “今晚后我会离开。”

    “这话好像不是你第一次说了。”明明上次都说了不会再见了,可这也才过了几天。

    “我还有任务,不便多留。”

    一提到任务,季淮安不得不想起之前季修宴要叶衡的线索,季修宴仿佛早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不乏警告道:“叶衡的事你不要管,连孟初年都管不了,更别说是你,还是收收心,别老是想着别人,也不想想别人会不会领你的情。”

    这段话让季淮安听得一头雾水,“叶师兄怎么了?”

    “等你回去问你师父便知。”季修宴有些犹豫,“还有,如果只会不是我亲自来,任何人提起我无论是什么话都不能信,你可明白?”

    话里是很少见的严肃,少了平时的那点事事都要与季淮安反着来的淡漠口吻。

    “你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小心提醒你一句,你这种烂好人可别拖累了我,只要你记清楚我的话就可以了。”

    季淮安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一阵轻微的风声,他知道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来这一套就是为了辞行?

    深夜被打扰了一番,意外地却休息的不错。

    他也想明白了,名剑大会的确是数一数二的荣耀,但是也不是必不可少的,宗门内多少优秀的弟子也没有在名剑大会上崭露头角,也没有什么盛名在外,但根本不影响他们的修行,也不影响他们的实力。

    反而是他们自己把名剑大会看的太重。

    ……

    最后将对手手中武器击落的时候,季淮安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旁是寂静后海水一般的呼声,这一切仿佛只是在做梦一般。

    走下去的时候,脚步虚浮,眼前一派的不真实。

    不过心态还是很快就平复了过来,他最后也不过就只是剩了半招,恰恰是这半招才能出奇制胜,对手很强,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就如同他一般。

    等他再去看对方的时候,在眨眼间的功夫,对方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地上的那把剑也一同消失了。

    因为名剑大会后名剑山庄会为优胜者量身打造属于他的剑,所以季淮安也必须得在名剑山庄待上一段时日,短则一两月,长则小半年也会有。

    “十四便能得此殊荣,孟宗主当真是教徒有方!”

    诸如此类赞美的话他已经听了很多了,只是依旧没有对他有太大的触动,他最在意的也不是这种荣耀。

    “温朗如玉,谦逊若风,此剑名为间风。”铸剑老人取出了设计好的图纸,“材料与模子已备齐,只是我觉得还有些改进之处,铸此剑或许还会用上不少时间,季公子恐怕还要等上些时候。”

    季淮安当然是知道铸造一把好剑不是轻易之事,这还是在名剑山庄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自然表示理解。

    只是名剑山庄的确一时也无法敲定到底什么时候能将此剑铸好,季淮安自然不可能在名剑山庄一直待到间风铸好之日。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他先回九华宗,这间风待在名剑山庄也不会长脚跑了,等剑铸好之日再来取剑。

    和铸剑大师商量好了细节也最后敲定了之后,季淮安就准备启程回九华宗了。

海安河宴(五十四)

    这次的名剑大会足以让季淮安名动天下,离开的时候季淮安也只是与两位庄主辞行后便连夜离开了。

    这趟在名剑山庄待的时间实属不短,他的确是需要快些回去宗门。

    只一个人赶路虽说有些寂寞但是回程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他归心似箭,风尘仆仆赶了一路比来时的时间足足少了快大半个月。

    算起来,再要来个十多天就能赶回去了,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心底是有些不踏实。

    晚上在镇上找了个客栈落脚,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是想起很多事,之前大多都是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的深仇大恨,后来则是谨记着师父的教诲,但是那年发生的事早就已经不可能从他脑海中抹去了。

    而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季修宴,兄弟同胞而生,他猜不透季修宴,但也不代表他不明白季修宴的处境。

    星辰教曾经被江湖中人称为魔教,就是因为其行事歹毒狠辣,对外人是,对自己人亦是。

    他与季修宴之间的偶遇已经是可见一斑。

    上次临走他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季淮安心里也清楚,星辰教与武林正派泾渭分明,和九华宗更是有说不清的恩怨,他对星辰教了解不算太深,但总是时不时听到朝云峰的师叔骂骂咧咧也能知道一点。

    那根本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季修宴让他和他断开联系,是为了自己好吧。

    他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虽然在名剑大会上拔得头筹,但是也就是如此而已,好像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甚至可能还会帮倒忙。

    因为这件事,最近他一直无法好好安眠,一日睡两三个时辰就无法继续睡下去了,尤其是最近两天,这种情况越是严重。

    就在他快要入眠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风。

    呼啸而过的风将窗户摇的哐啷哐啷作响,好似有妖魔在外面乱窜。

    就在下一刻季淮安立马警醒睁开了双眼,一手拔出放在身旁的剑。

    屏住呼吸,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臆想。

    外面的风还在继续,呼啸着拉扯着,浑然没有了一点风雅的样子。

    季淮安对自己的直觉还是有把握,手中的剑一直紧握着,丝毫不敢有任何放松,一路上也有不少看他形单影只想要打他主意的人,只是无一例外地都在他手中吃了亏。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边。”

    声音落下,但是无人回应。

    季淮安心里冷哼了一声,在外面走了一趟的确是让他懂了不少的东西。

    慢慢贴着床边朝着床边靠去,眼前银光一闪,窗户砰的一声伴随着狂风炸开,里外不停地煽动着。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好快的身法!”季淮安有些惊讶,但同时又觉得这个身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犹豫了一下,手中剑一收,运起轻功立马就跟了上去。

    前面的黑影速度极快,几次季淮安都马上根不上了,这个时候黑影却会故意放慢速度像是在刻意等着他。

    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一直逃窜的黑影停了下来。

    “终于肯停下来了,说吧,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是何用意?”在观察着黑衣人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异动。

    “知道我是刻意引你过来,你还跟来?”说话的男声是季淮安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

    “不跟过来又怎么能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季淮安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人的意图,只是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一路跟来也没有发现路上有何不妥。

    黑影似是笑了笑,然后取下了碍事的斗笠,斗笠之下是一张季淮安很熟悉的面具。

    看到这张面具的时候,季淮安眼神顿时就冷了下去。

    “你是什么人?”

    “看来季公子认得。”黑影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我名为白鸥,是公子的属下。”

    公子?季淮安面上不为所动,这个称呼他好像不止一次听到过,而且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和星辰教有不浅的渊源。

    “季公子看来是在怀疑我。”白鸥身材修长,比季淮安还要高上不少,苍白冷峻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为了打消季淮安的疑虑,他又解释道:“我既然已经取下面具,就可代表我的诚意,而且如果不是有公子的允许,白鸥是断然不敢擅自来找季公子。”

    一牵扯到了季修宴,季淮安就有些犹豫了,按常理来说,他对星辰教的人当真是没有任何的好感,只是事情又关系到季修宴。

    “难你来找我有何事?”

    “公子出事了。”

    “出事?”季淮安眉宇不展,“出什么事了?”

    白鸥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的凝重,“公子反叛失败,被教主囚禁了起来。”

    “你说什么?”季淮安仿佛雷击一般,难道他之前说的有事便是这件事?

    白鸥从腰间取出了一枚穗子,季淮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季修宴那只玉箫上的饰品,“他现在情况如何?”

    “教主年迈,本来教主之位传给公子也是名正言顺,只是教主误听小人谗言,猜忌公子,从中又有人挑拨,公子为了自保不得不铤而走险,现如今教主病危,全教都掌控在元嘉长老手中,公子的性命岌岌可危只是我们也……”

    季淮安感觉胸口一梗,“那你来找我可是有了办法?”

    “反叛一事,是秘密进行的,除了我们三拨人无人知晓,而元嘉现在控制住了教主也不敢轻举妄动,公子在教主昏迷前被关进了禁地之中,元嘉现在还不是教主,还没有权力私入禁地,所以公子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如果一旦被元嘉得手……”

    后面的话不用白鸥再继续说下去了,季淮安也知道事情的紧迫。

    “那你要我做什么?”

    “杀了元嘉,杀了教主,取出教主令,放公子离开禁地。”

    白鸥连说两个杀,季淮安神情更是凝重,白鸥所说的一个是星辰教教主,一个是星辰教长老,岂是那么好杀的?

海安河宴(五十五)

    “这件事只有你可以。”白鸥眼神坚定,“你和公子乃同胞兄弟,只有你能替公子取这枚教主令,等杀了元嘉和教主,便可以把反叛的罪名推给元嘉那个老贼,不然公子不仅性命危在旦夕,就算凭我们,到时候教中裁决殿和占星阁都不会放过我们。”

    “你的意思是要我冒充他,替他夺取教主令?”季淮安紧紧地盯着白鸥,“可是我又当如何信你的话?倘若你只是利用我,倒时候我深陷星辰教,你若是要杀人灭口,那便是手到擒来的事吧?”

    就在这个时候,白鸥向他走近了几步,双手奉上了一枚令牌,“这是公子最后一次交给我的腰牌,是他在星辰教中的身份证明,有了他,季公子便可在星辰教中自由行走,权力仅次于教主与占星阁大祭司之下,可与众长老平起平坐。”

    然后白鸥手一挥,季淮安眼前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堆黑衣人,左右站着,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他惊于这些人的手段和本事。

    “季公子还请接下这枚令牌。”白鸥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同时后面也是同白鸥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踏进一个他从来都没有了解的地方,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他很清楚,但是手已经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令牌。

    白鸥的眼神终于是多了一道光。

    “属下必当忠于公子!”

    掷地有声的誓言,季淮安却感觉背快被沉重的担子压垮了。

    ……

    即便两人从小就分开了,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两人样貌身形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身上截然不同的气质很容易将两人分出来。

    季淮安换上了黑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到了极点,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这样的他却是有最大的破绽。

    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面具,取了过来,缓缓戴到了脸上。

    透过那张面具上留出来眼睛的孔洞,他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看着镜中的人喃喃自语,也不怪白鸥为什么会找上他。

    等到白鸥回来时,看到这样的季淮安也不免惊讶。

    “不像吗?”季淮安问道。

    白鸥摇了摇头,“很像,只是公子平日里向来少言寡语,季公子还需注意一些。”

    “好,我明白。”

    按白鸥的话来说,目前他要做的就是拿到教主令,救出季修宴,这个人也必须是他,虽然星辰教崇尚能者居之,但也不代表每一个人都可以。

    季修宴是教主的弟子,如果教主出事,他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是他们这帮手下,根本没有资格去肖像那个位置。

    根本不会有人服他们,即便其实就算是换了季修宴也不一定有多少人会服。

    因为现在的教主哪怕在位几年也并没有压下教中那么多不同的声音,更何况根基还尚不完全的季修宴呢?

    或许是换了装扮的原因,整日带着面具,季淮安感觉自己的心境竟然隐隐有些变了。

    每日的沉默寡言,每日行走在黑夜中,之前是他不了解,现在他才知道季修宴曾经过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日子。

    “他就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吗?”

    “每个星辰教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公子天资聪颖,心思缜密,更是能吃寻常人不能吃的苦,他当初是我们飞星司年纪最小的几个之一,也是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外出历练了。”

    白鸥口中的历练季淮安猜也猜的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出者十之去七,星辰教那几年下坡路走的厉害,人也损失了不少,公子能走到今日确实很不容易。”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白鸥比了个身高。

    那还是个小孩子啊,季淮安心情十分的沉重,他在九华宗一待就差不多是十年,而季修宴呢,却像是被抛入了人间地狱。

    这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能和我讲讲和他有关的事吗?”

    白鸥却想要拒绝,“星辰教不是个好地方,我说的话已经够了,公子肯定不希望你知道太多,所以才会一直不肯与你相认。”

    最开始他对白鸥始终有怀疑,只是相处下来,白鸥知道的关于季修宴的事情的确多,渐渐地也对这个人放下了戒心。

    “现在没人知道公子被暗中关押了起来,我们必须在元嘉之前拿到教主令,不然公子这么多年的谋划都被白费。”

    在赶路的时候,白鸥早就把计划和季淮安交待清楚了,即使季淮安心里一直担心着季修宴的安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越是接近了星辰教这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他越是感觉有些不安,只是他将这份不安也看作了一种担心。

    亲眼见到的星辰教并非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阴森幽暗,带着那种压抑又恐怖的压迫感,反而坐落在青山之中,山灵毓秀,十分令人心驰神往。

    如果不是他对星辰教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也知道了曾经季修宴在这里到底经历过怎样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恐怕都无法将此地与那个曾经令人生畏的名字联系起来。

    “进去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季公子万事小心,如果有不测,季公子尽管离开,我们定然会保您的安全。”

    季淮安明白白鸥的难处,随即便迈出了万般艰难的一步。

    “元嘉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所以并没有时时刻刻监视我们,公子的事也没有泄露出去,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今晚是十六,教主的功法会在子时反噬,元嘉肯定不会放过那个机会,同样,那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元嘉成功了,教主令在他手中,我们恐怕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季淮安早已对要做的事了如指掌,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杀人?他还真的没真正意义上刻意去了结过什么人,甚至还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海安河宴(五十六)

    昏暗的大殿上,只留有墙壁上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地上的灯架上烛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留了一地的蜡痕,无人过问,在精致典雅的大殿上这份萧条显得是格格不入。

    上座斜坐着一个老人,一只手撑着头疲惫地靠着,苍老的皮肤上长满了青黑色的斑点,呼吸比普通人慢了快一倍,不仔细看甚至以为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突然间,昏暗的大殿上亮起了火光,原来是从正门进来的路上那些熄灭了烛火又被人给点燃了。

    “看吧,要是你早点听我的把教主令交出来,何至于落个这种地步。”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随即又大笑了起来,“恐怕你是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老东西,不过就是殷玉楼的一条狗罢了,还以为能在教主之位上坐多久?口口声声要将星辰教发扬光大,我看你就是贪图这个教主之位罢了,何必呢?反正你都这个岁数了,早点下来不就好了吗?看在往日你对我的恩情上,我也不会对你做的太过,肯定会让你走的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

    元嘉向来沉稳的脸上多了得意,反倒是不向内敛的他了,只是上座的冥虚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对他的叫嚣根本不为所动。

    元嘉嗤笑了一声,“看来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只是冥虚并没有理会这个自己往日的心腹。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子时了,这么些天想必被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说吧,教主令到底藏在哪里了?说了我也好给你个痛快。”

    随着元嘉的脚步逐渐靠近,到了离冥虚最近的那根柱子前时,没有动静的冥虚突然睁开了眼,浑浊又无神的眼眸就盯着睁开看到的地方。

    不是看自己,元嘉早有判断,只是在看到你那双眼睛的时候也还是被镇住了。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老东西已经到了末路,“就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是以前吗?”

    “叛徒!”冥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呵?彼此彼此而已,我看你的确是老糊涂了,看不清现实了,你以为就我一个想反你吗?我可告诉你吧,星辰教上上下下你以为你能收多少人心,就连你那个好徒弟不也是一条白眼狼吗?他可不比我野心小。”

    冥虚的眸子转了转,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怜悯。

    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元嘉实在恼火,只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教主令还在冥虚手上,现在星辰教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他也没有找到教主令到底在哪里,不然哪里还会等到这个时候。

    “老东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奉劝你一句,你的气数已经到了,如果还想星辰教能够继续在这江湖中生存下去,就老老实实把教主令交出来,我会替你把星辰教管的好好的,让星辰教再回到武林之巅。”

    说着话,元嘉已经将武器亮了出来,“反正我们也已经早就撕破脸了,我也不和你啰嗦了,现在星辰教上上下下都被我控制住了,你别想还有什么机会,老废物,就算是死也得经过了我的同意才行。”

    看着冥虚脸上的痛苦已经无法掩饰住了,元嘉笑的是越来越猖狂,仿佛下一刻就已经是教主令在手,可以号令整个星辰教了。

    “元嘉你休得猖狂!”在这个时候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元嘉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具,“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居心不良,妄图刺杀教主,背叛我教,我自然是要来替教主清理门户!”

    “呵?就凭你?莫非你当真以为躲过了几次追杀就可以有和我叫板的资格了?当真是可笑!”元嘉对他有几分轻蔑,“说吧?是这老东西让你来的吧?冥虚啊冥虚,我看你真的是蠢到家了,真正盼着你死的不是我,是你这好徒弟啊!”

    季淮安面具下的脸色并不那么自然,虽然他已经是极力模仿着季修宴说话的语调,只是他也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瞒过他们。

    他没有再和他啰嗦,手一扬,手底下的人就将元嘉给围了起来。

    元嘉只觉得有几分儿戏,并未真的把他看在眼里,现在对他来说星辰教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个小小的离愁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

    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真正地当家做主,把这些碍眼的家伙统统杀掉了。

    首当其冲当然就是出来碍手碍脚的这个人,元嘉一个响指,外面准备好了的人手立即现身了。

    白鸥这边带着的人多是暗卫,身手矫捷,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被人突围的。

    只不过元嘉既然敢做,那必然是早就有了准备。

    “你以为凭你们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元嘉早就准备好了武器,一步一步朝着冥虚逼近,“等我杀了这个老家伙,杀了你们,就算没有教主令,星辰教早晚也会是我的。”

    “当真如此的话,你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了。”季淮安虽然不是星辰教的人,但是这些日子多少都了解了不少关于星辰教的事,要是当真是有元嘉说的那么简单,他怎么可能留冥虚活到现在,他怕的和白鸥担心的差不多,没有教主令,他们这种外人怎么可能取得全教上下的服从。

    今日你胜了,你是教主,那明日他胜了他是教主,虽然说的确是能者居之,但是也是在给其他人创造机会,有野心的人人人都会效仿。

    到时候能者居之反而成了个笑话,所以他们既想要这个位置,还想要来的名正言顺。

    元嘉显然是不能做到杀了冥虚还可以坐稳教主之位的,上面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长老盯着这个位置,能者居之这个旗号杀冥虚的时候能用,但是在到了被审判的时候自然也会用。

    元嘉正准备要有动作,后面的季淮安已经是先一步扑了过来,这个时候元嘉露出一个阴险至极的笑,他等的就是他出手。

    冥虚当然是要留到最后了,反正这个时候的冥虚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了,离愁也回来的正好,刚好可以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海安河宴(五十七)

    “先杀元嘉!”季淮安身后有人及时提醒了一声。

    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冥虚显然威胁是没有野心勃勃的元嘉大的,而且他身上还关系到教主令的藏身之处,当然最优是杀元嘉,再把逼出教主令,还能把这个罪名送给元嘉。

    “就凭你们?”元嘉划向冥虚的手早有准备。

    但是季淮安早一步便出了手,虽然这一出手元嘉看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也没有多想,他虽然私底下与季修宴早就是撕破脸了,终归还是没有放到明面上来,也没有真正与他交过手,所以很快就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了。

    不过在交手后,元嘉之前想要忽略的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那个阴险狡诈的离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即便实力依旧强横,但他很清楚,“你不是离愁!你是什么人?”

    季淮安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和他说话,一步一步紧紧逼着元嘉,元嘉心中骇然,并不是惧怕这个小辈的实力,而是计划被打乱后的不爽快。

    元嘉好歹也是星辰教的长老之一,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不然他也不会生出野心想要取而代之,只是现在只觉得被区区一个不知名的小辈逼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爽。

    而对季淮安来说,最有效的也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准备,也没有想到元嘉有如此难缠,虽然他也清楚交手下来自己肯定会暴露,好在一时半会也没有落到下风。

    反正今天元嘉必定会死在这里了。

    没有回答元嘉的话,一心一意只要先除掉这个人再说,同时,从混战的人群中出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悄然到了元嘉背后,一前一后配合着季淮安就攻击起了元嘉。

    元嘉有些措手不及,来人的实力很高,远超出他对离愁的评估。

    连着季淮安也没有想到白鸥的身手有这么好,逐渐竟然变成了他的主场,他也开始逐渐配合着他了。

    不过在元嘉找准机会后,一刀从白鸥左肩看下,中了刀的白鸥却连一声也没有吭,于此同时,季淮安的剑已经没入了元嘉体内。

    “杀了他!”白鸥嘶吼着。

    季淮安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了,尽管心里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建树,只是到了下手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无法像原定的那般狠辣。

    “快!”

    剑身刺穿了元嘉的身体,把他像刺猬一样串了起来,温热的红顺着剑锋往下划落,有些顺着剑柄滴到了他的鞋面上,带着浓稠的腥味,让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元嘉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就已经倒了下去,季淮安看着沾满鲜血的剑有些充楞,地上肩膀仿佛快被卸下的白鸥挣扎着。

    “快!事不宜迟,快杀了冥虚!”地上的白鸥声嘶力竭地嘱咐了最后一句后,人就倒了下去。

    座上的冥虚似乎是受了刺激后开始重重地咳了起来,但是在一片打斗声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种感觉让季淮安觉得上面坐着的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而已,而和什么阴狠的教主扯不上什么关系。

    可是也就是这个人,让季修宴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公子!快动手,外面的守卫杀进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季淮安眉头紧蹙,没忘从死了的元嘉手上取过武器,心里一直告诉着自己杀的只是一个沾满了鲜血的魔头,这个人死了,自己的弟弟就能重获天日。

    外面的打斗声越发的近了,一声一声的惨叫传入耳中,鼻尖的血腥气也越发的浓重了,让人仿佛沐浴在血海中,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作呕。

    余光已经看到门口的暗卫倒了下去,他已经无法继续等下去了,朝着座位上的身影略去,一路小心着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但是这个时候冥虚已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嗤的一声,刀刃没入了皮肤,只是在下一刻季淮安的心却已经凉透了。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人突然睁开了那双浑浊的双眼,仿佛死鱼一般的眼珠就那样死死盯着他转着,在那张隐隐还看得出轮廓的脸上像极了地下的恶鬼。

    刀刃到处,就差一点就到了致命处,黑衣被沾上了血气,让冥虚看上去更是恐怖。

    而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冥虚根本没有给季淮安任何可以还手的机会,季淮安感觉自己整个五脏六腑都被内力震碎,口中涌起一抹腥味,重重地被甩到了座位底下。

    这种实力太恐怖了,季淮安根本还没有遇到过实力如此深不可测的对手。

    失败了,他脑海中只剩下了这点念头。

    剑还被死死握在手中,但是身子已经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也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打斗声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下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慢慢从门口近了。

    “属下来迟了,还请教主恕罪。”

    耳边是听了一遍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季淮安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看看,但是背上突然被冥虚的手杖“轻轻”抵住,他感觉得到身体仿佛又破碎了几分。

    冥虚半倚着,另一只苍老若枯藤的手摩梭着手中的木杖,看也没有看来人一眼,反而是饶有趣味地盯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季淮安。

    “他是你的人?”冥虚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只是在和朋友之间聊天。

    面具下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握着玉箫的手指紧了几分,“属下收到消息方才赶回,并不知道此事。”

    “呵?不知道?”冥虚嗓子干哑,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好像在石头上摩擦着,哪怕是普普通通的语气让人听了心里都会产生一种焦虑,“九华宗的人带着你的信物进了我星辰教,你在这里和我说不知道?呵呵。”

    “属下的行踪教主了如指掌,又岂会有异心?”

    “这话你自己信吗?”说道后面冥虚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

    “只要教主信便可。”

    大殿中一地狼藉,刚刚还想要夺取教主之位的元嘉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离得最近的地方一把剑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剑的主人被人践踏在地上,连呼救都是奢望。

海安河宴(五十八)

    一字一句这个时候季淮安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他第一次感觉到,他尽力想要看清来人,只是冥虚始终桎梏着他的动作,而他也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转过头去。

    吃力地抬起眼皮,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让他只能依稀看到不远处的一点鞋尖。

    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分给自己一丁点儿眼神的,但是又好像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奇妙,这个时候他根本说不上到底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说这个人该怎样处理?”冥虚终于看向了殿中的另外一人。

    少年的身子端端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身,看似忠心诚服,但是小小年纪又怎么可能瞒过他这双眼睛,那骨子里的反叛一直被他极力压制着。

    “人呐,倒是来的怪,越是老越是快死了,看东西越是明白,你以为我老眼昏花就可以在我眼皮底下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冥虚缓缓站了起来,即便背已经坨了,但是那残破不堪的身体里依旧是属于强者的气息,“你不说,那便让他说吧?”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七人,甚至连季修宴都没有注意到在这大殿里还有这几个人的存在。

    是七星卫,季修宴绷紧了身子。

    冥虚把手杖移开,季淮安便重重地咳了起来,呕出了不少淤积在体内的淤血。

    七星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季修宴再清楚不过,这七人是星辰教死士中的死士,终生只会听命于教主一人,也是星辰教武力最上层的人。

    这么多年来,连他都不敢近身冥虚毫分,就是因为知道冥虚肯定有底牌,可是……

    季淮安被七星卫拎了起来,一眼他就看到了大殿另外一边的人,一样的装束,相差无几的身形。

    面具被人摘下,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暗淡了下去,在面具取下那一刻,他马上移开了目光。

    这下倒是变成了季修宴看着他了。

    “咳咳咳!唔……”季淮安感觉自己快要被扯碎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冥虚脸上露出了一个麻木的冷笑,几道内劲打在了他的身上,“九华宗的弟子,来我星辰教暗杀我教长老,还蓄谋杀了我这个教主,说吧,是谁派你来的,孟初年还是东方临,还是哪个峰主,或者说还是某个不满我的人?”

    说着说着冥虚突然大笑了起来,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回荡,一声一声刺入了在场的人心中。

    “我的好徒弟,你出去走了这么一遭,你知道到底是何人要对付为师吗?”

    “是我!”一旁气息稍稳下来的季淮安突然开口,只是身上的反应根本没有说话那般自然,手中的剑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一旁。

    冥虚摇了摇头,“撒谎的孩子当真不招人喜欢。”

    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季修宴看着,只要一个眼神,剩余几个七星卫立马将季修宴围住,季修宴手中紧握着玉箫,就在这个时候大殿的门慢慢合上了,沉重的声音像是断绝了里外的所有联系。

    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以为你学个几年就能在我手中翻出天来?”冥虚毫不留情地嘲讽。

    又是那种被逼到绝路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季修宴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季修宴稳在那里,戒备之意不在言表,他很清楚一旦所有的交出去了,就只能任人宰割,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更难。

    在他准备或许要鱼死网破的时候,冥虚突然大发慈悲道:“别吓到他了,为师也没有怀疑你什么,只是吧有些事本座必须要了解清楚,你戴了这么久的面具,也是时候摘下来了吧。”

    听到了他的话,季淮安的反应比季修宴还要来的猛烈,早在季修宴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中计了,还拖累了他,如果面具被摘了,这两张如此相似的脸根本不容他们解释了。

    “是我受师门之命,知道此次有机会将你这老贼斩杀,所以才带人乔装混……混入星辰教。”

    “他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这话是在问季修宴,季修宴不敢去看那个替自己辩解的人,只能点了点头。

    “你在星辰教待了这么多年,刺杀教主该当如何论处?”

    “杀。”季修宴重重吸了一口气,“只是属下觉得,此人乃是九华宗弟子,九华宗素来鲜少参与江湖纷争,其中恐怕还有不少的可疑之处,依属下之见或许还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冥虚拉下了脸,于此同时,几名七星卫一齐略向了季修宴,季修宴早就已经是退无可退,手中的玉箫早已做好了准备。

    但是双拳岂四手,他的实力不俗,但是要以一人之力面对七星卫还是太过牵强,况且还有一个冥虚。

    冥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七星卫围攻季修宴一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像是在看一团空气。

    季修宴身上很快就负了伤,仿佛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看来是翅膀硬了。”冥虚一脚踩在了季淮安的背上,季淮安清晰地感觉自己身上像是压了一匹小山,那种重量好像随时都可以把自己压碎。

    于此同时,季修宴已经被七星卫制服,手中的武器被卸下,身上也是狼狈不堪,七星卫出手招招都是杀招,这个时候的季修宴比起季淮安已经是不遑多让。

    被七星卫拖到了冥虚面前,面具早就被损坏,这个时候又被人粗暴地摘下,面具的碎片还有一些刺在皮肉中,季修宴的睫毛上已经沾了不知道是血还是汗,让他根本没办法真的睁开双眼。

    “看来你当年说的话没错。”冥虚的视线在两人酷似的脸上来回打量,“果然是兄弟情深啊,你在我座下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失控过啊,离愁。”

    一字一句都是在敲打着他,季淮安被踩在地上,想要抬头去看他怎么样了,一点一点地挣扎,蚍蜉撼大树,他的力量比起冥虚来说实在是太弱了,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

海安河宴(五十九)

    “阿……宴?”他张了张口,却连自己说话都声音都听不清了。

    突然间,冥虚松开了脚,迈着步子走到了季修宴的跟前。

    低垂着的头被人拽着头发给提了起来,无比耻辱的一个动作,季修宴被人压在地上跪着,以这种屈辱至极的样子与冥虚四目相对。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冥虚只觉得好笑,“元嘉如此,你也是如此,当真是以为我这个教主是白捡来的了?”

    冥虚个子放在寻常人中都是很突出的存在,现在虽然背已经坨了下去,但是给人的压迫感还是无法让人忽视。

    季修宴眼角还沾着面具的碎渣,刺痛让他不得不虚着眼,而冥虚就在他的面前,这么久近的距离根本不容他无视,他自来就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是懂得面对冥虚时的分寸,现在这么近的距离是他这么多来都没有触及过的。

    没有想到没有等到他动手的时候,冥虚早就已经把一切都看穿了。

    一个元嘉而已,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这个时候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会容得下元嘉在他眼前做的这些动作。

    “看在好歹师徒一场的情谊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季修宴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波澜,他在星辰教度过了他生命里绝大部分的时光,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也明白了在星辰教里的生存法则。

    “你不是很恨你的父母吗?眼下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冥虚笑了一声,“杀了他,今日你冒犯本座的事便可既往不咎。”

    他几句话怕季修宴听不清楚放慢了语调,每一个字都争先恐后地朝着季修宴耳中传去。

    冥虚一个眼神,抓着季修宴的七星卫立即松开了他,无力支撑立即摔在了地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季淮安。

    仿佛是搁浅的鱼,也只剩下了最后的挣扎。

    冥虚的话不仅是季修宴能听到,季淮安也听的一清二楚,这个情况下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结局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

    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清楚,他们都是上了钩的鱼,哪里还有的意外。

    季淮安看着季修宴,他向来都不太能看透他,甚至这么多年加起来他们能够好好待在一起像寻常兄弟一般的时间都不多,但是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又好像是弥补了这么些年失去过的。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方才不备被冥虚全力一击,他知道自己的伤已经快要了命了。

    现在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撕心裂肺,动动手指头全身都像是要被碾碎。

    他也动不了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砧板上的鱼,他朝着季修宴眨了眨眼睛。

    看到季修宴久久没有动手,冥虚的神情意外地带了一丝薄怒,“又不是没有杀过人,犹豫什么?”

    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他不一样,季修宴一直都很清醒,现在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杀了季淮安,自己继续苟活下去,再伺机杀了冥虚报仇。

    只是……

    他看着那双眸子,温和坚韧,也看懂了他的意思,这个他从小嫉妒着、羡慕着、向往着的人,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不是吗?

    季修宴在心里问自己,他经历了这么多,能在那么残酷的竞争活到现在,哪里不明白这件事如果真的就以一人的死换来完结那会多好的一个结局。

    还是一个他也不见得多喜欢的人,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抗争什么,他就是动不了。

    冥虚脸色越发的难看,“看来还当真是手足情深。”

    季修宴有很多话可说,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必要了,这都是冥虚设下的计而已。

    如果他做了,或许用季淮安一命可以暂保自己,季淮安这个蠢货也愿意,如果他不那样做,他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别无选择,从大殿的门关上,七星卫出现开始,他这一战就已经输的很彻底了。

    沉默的人缓缓捡起了地上的剑,身影挺拔却也消瘦,剑身反光出一张熟悉的脸,季淮安看着自己剑上的面孔,眼神愣了一下。

    季修宴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剑锋冰冷锋利。

    看到季修宴拿起了剑,冥虚之前出现过的怒意又消失了。

    “你不该来的。”季修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季淮安闭上了眼睛,是我拖累你了。

    手背上青筋暴起,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但是剑锋依旧在逼近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而地上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的人突然间睁开了双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抓住了锋利的剑身,那把伴随了季淮安快十年的剑就那样被迎入了心口。

    在这一瞬间,呼吸停止了,仿佛心跳也一起停止了。

    原来正要反向的剑,这个时候已经不受他控制了,眼前的情景定格在了这一刻,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手无力地松开,一剑一人一起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谁让你自作多情了?

    他恨不得把人揪起来质问,可是根本不会有人会回答他了。

    冥虚轻蔑地笑了一声,“这可不符规则,白费我教了你这么些年,依旧还是个废物。”

    话音一落,季修宴又被抓了起来,沉寂中又似有挣扎。

    “既然不符合规则,那就需要另外定一项,我的好徒弟,你这些年来的举动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看在你还算守规矩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看到了吗?”他不屑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元嘉,“你得庆幸你不像他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冥虚慢吞吞地回到了位置上,蹒跚的脚步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何种恐怖的人。

    “既然你们是同胞兄弟,同音同貌,那本座要你走一趟九华宗,事成后,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季修宴垂着眼,麻木地听着冥虚的声音,他根本已经没有选择了。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果然他还是得不到眷顾的。

海安河宴(六十)

    阳光穿过薄雾在竹林中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朦胧的光束,几只野鸟嬉戏着在竹林中穿梭着。

    几行脚印落在了小路上,路的尽头小院门轻轻被人推开。

    “季师叔今日如何了?”

    “还是那个样子,已经服过药了,你们几个看望完就继续回去练剑吧,别扰了季师叔休息。”

    小屋内燃着安神的香,几个人围在小小的房间里,个个面色凝重。

    “阿嚏!”东方临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我去,上次不是告诉你们别点这玩意儿了吗?安神安神安个屁的神啊,都看着要醒不过来了,再安就安土里去了。”

    “你你你懂个屁就在这里嚷嚷!”身材矮小的温子轩从最里面冒了出来,“我看你才是要入土了!”

    “东方师弟,温先生医术高明,自然有他的道理。”

    东方临不以为然,“那我倒是要看看他救的怎么样了。”

    几步蹿到了床边,东方临脸色也不太好看,“都这么久了也不见点起色,我看是难了。”

    “受了那么重的内伤,身上还有那么多的伤口,连手筋都被人挑了,你指望我是神仙在世,马上给你换个新的回来不成?”温子轩没什么好气儿,“现在能把命吊住就不错了。”

    ……

    连着几日晴朗的天气,院子里的青草都耷拉下了头,房间被收拾地纤尘不染,窗户也被人细心地打开了一半,让外面的阳光能够照进来。

    几只飞累了的小鸟停在了窗户边上互相梳理着羽毛,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印了上去,察觉到危险的小鸟扑起翅膀就窜开来了。

    温暖的阳光让刚刚苏醒过来的人一阵目眩,等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这样的光线。

    小小的院落中几棵小树苗已经有了人一般高,树叶郁郁葱葱,被阳光笼罩着,十分的恣意悠闲。

    他缓缓转过身,打量着通透干净的屋子,空气中似乎都还带有淡淡的阳光,仿佛让人重获新生。

    在床上躺了许久,手上的皮肤已经苍白地有些吓人了,他轻轻握了握拳,手上的力道还有几分不自然。

    他沉睡了很久,但是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清晰地烙印在心里。

    解开了衣带,苍白的皮肤上满是狰狞的伤痕,红的可怖。

    现在伤口已经好的快差不多了,但是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到底是怎样的痛入骨髓。

    他和季淮安不同,他从进了星辰教以后,一直都在拼命,这些伤全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冥虚要自己冒充季淮安混入九华宗,这些伤口就必须重新长在身上。

    重新经历了一遍的人生,那种感觉哪怕到了现在都无比的清晰。

    “我迟早都会还给你。”

    季修宴缓缓闭上了双眼。

    “季师叔?”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季修宴才缓缓睁开了眸子,眨眼睛眸子的狠戾已经消失不见。

    “你真的醒了!我得赶紧通知师祖!”

    叶明心一溜烟地跑了,季修宴的目光缓缓又沉了下去,视线落在了叶明心慌慌张张的背影上。

    他现在就是季淮安,也是季修宴。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季淮安的师父,也没有见过几个九华宗里的人,但是季淮安那个蠢货他太了解了,所以在一干九华宗的人面前并未露出什么马脚。

    至于身上的伤,自然是实话实说。

    “不行不行,又是这破教,我一会儿就去把冥虚那老家伙给拆了!”

    季修宴才刚刚醒过来需要静养,很快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等人走了,季修宴又起身,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要到了学他的地步,两人的体型相似,躺了这么久季修宴消瘦了不少,穿上衣服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松垮。

    站在窗边,这个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人了,也没有了冥虚的眼线,或许这还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吧。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但又仿佛是过了很多年,在醒来的时候,他竟然都有了一种错觉。

    “我都告诉过你,除了我谁都不要信。”季修宴坐在案几前,右手边是一些书册,被叠的好好地放在一边。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想象着过去某个时候某个人也会这样坐着,看书写字或者想思考什么问题。

    取来了笔,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提笔的动作做起来都有一些吃力。

    手腕处还能清楚地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这都是拜冥虚所赐。

    手不能用剑了,这些人更加是看不出来他是个冒牌货。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冒牌货,毕竟他才是真的季修宴,而季淮安这个名字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在任何人的生命中。

    他自己以为的替自己呼了这么多年,最后也还是自己来取走了这一份。

    或许很多年以后,也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季淮安。

    他自从醒来,虽然面上看上去是宁静和煦,他也确信自己能扮演的和季淮安分毫不差,但是心里的事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比起在和季淮安重逢后,更加的不完整了。

    他也失去了最后可能有的一丝的希望,是他曾经渴求的,但是又被人生生摧毁。

    一养伤就养了月余,每日时不时都会有人来看望,这种感觉季修宴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他从小也没什么好友,也没有多少关心。

    他也明白了季淮安当初为什么可以信誓旦旦地提出那些想法,是这样的师门给了他底气。

    “季师叔,你又在想什么呢?该上药了。”

    季修宴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吧。”

    谦逊有礼,温文儒雅,他把“季修宴”这个人扮演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话。

    叩叩叩——

    “季师叔,宗主那边让你过去一趟。”

    将东西交给叶明心打理后,季修宴便一人离开了院子,在养伤的这段时日,他已经差不多把九华宗的地形摸熟了,至于其他的,季淮安那个脑子简单的人很多事他不去想太多,自然也能是猜的到的。

    到了地方,孟初年果然是已经等在那里了,一旁还站着几个陌生人。

    “师父。”

    孟初年看到面色好了不少的季修宴,和蔼地点了点头,“这几位是名剑山庄的先生。”

    “见过各位前辈。”

    “季公子不必多礼,听闻季公子被魔头所伤,今日见脸色红润,我们也心安了。”说着后面的人捧上了一方鹤纹乌木盒。

    季修宴眼神微滞。

    “季公子想必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前些日子间风问世,本来应该请季公子亲自过去的,只是季公子为歹人所伤,我们便只能贸然来九华宗一趟了。”

    间风吗?季修宴抱着剑盒的手指逐渐收紧。

    带着间风回去,季修宴突然感觉很疲惫,连伪装也想再继续了。

    好在叶明心已经回去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间风早就已经被他取了出来,这是为名剑大会胜者量身打造的神兵,剑如其人。

    只是轻轻撩起衣袖还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狰狞的伤口,恢复到了现在也还是那个样子,右手握住了剑柄,手腕处传来了一阵痛楚,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方才握住了剑。

    “身上的伤只不过是皮外伤,真正磨灭一个人意志的东西永远都是藏在深处的。”

    季修宴放了了剑,“师父。”

    孟初年和蔼地看着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为师在担心什么,天底下天赋高的人不少,可是能走对路的却没多少人。”

    “多谢师父教诲。”

海安河宴(六十一)

    阴暗的密室中透着一股凉意,即便是在炎热的季节依旧冷的浸骨。

    地上投映着一道星盘,正中坐着一个老者。

    “教主这样做会不会草率了一些?离愁这人性格隐忍且睚眦必报,此番过后必然会与教主离心,教主这次安排他去九华宗,就不担心他联合九华宗来对付我们?”

    闭着眼的冥虚仿佛神游之中,暗处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教早已是风雨飘零之际,恐怕禁不起任何打击了,我们养精蓄锐这么多年,不能毁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咳咳!啰嗦。”冥虚的精神不太好,“你当真以为我教是谁都能碰得的?”

    该说的话说了,黑影就没有再出声,不过在下一刻黑影惊讶出声,“教主您!”

    “星辰教从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废物。”冥虚开始调息内力,“给他的机会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你要是再有多余的动作,就不必活着回来见本座了。”

    “是。”

    密室中又重归宁静,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冥虚一个人。

    内力在体力流转,强横又霸道,只是容纳这股强劲力量的身躯已经开始老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彻底陨灭。

    “等不了多久了。”

    内息重新被收纳。

    如冥虚自己所料,等到那一天并没有太久,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稍早了一些。

    他坐在教主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表情淡漠地看着底下的少年,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两人之间更新是认识了多年的人。

    “多谢教主放我一马。”

    冥虚嘴角噙着笑没有说话。

    “看在这份情面上,我不会让教主走的太难看。”

    结局,和冥虚意料的相差不多,但也并不太一样。

    季修宴身上带着间风,虽然这把剑现在对他来说也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他还是带上了。

    “外殿内堂还有禁地,你的人已经没了。”季修宴俯视着冥虚,“其实你也活不了多久,如果你当初不逼我,或许我看在你教过我这么多的份上让你寿终正寝,可是你偏偏要咎由自取。”

    冥虚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活了这么久,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公子,现在教中已经乱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温凉对这个场面有些惊骇,“教主……冥虚已经被抓,恐怕会有不少人想要分杯羹。”

    “他们想来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季修宴在星盘上动了几个位置,一个精巧的机关塔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他伸出手便将中间呈放着的黑色令牌取了下来。

    他也知道这一切冥虚都看在眼里。

    温凉微微长大了嘴,但即刻半跪了下来,“拜见教主!”

    掌中的教主令带着寒意,季修宴没有再看冥虚一眼,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想到面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恨意竟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间风出鞘,地上的冥虚双眼眨了眨便永远地合上了。

    “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季修宴收起了教主令,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回来,要做的就要做到彻底。

    飞星司中的老院子中,树叶已经落了满地也无人收拾。

    “你回来了。”

    季修宴背着手看着角落里的人,“你倒是对一切了如指掌。”

    白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往日的少年早就已经褪去青涩,眼尾也多了几道皱纹,“既然你都知道,我也没用必要狡辩,是,都是我做的,季修宴是我引来的,也是我骗他你被教主抓住,他担心你的安危才会答应和我合作。”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白鸥自嘲地笑了,“因为我是星辰教的人,是飞星司的暗卫,更是教主的影子,我的使命只有一个——一切听命于教主。”

    季修宴站在原地与白鸥保持着距离,疏离戒备。

    白鸥也明白,“离愁,你还是太年轻了。”又顿了顿,“不过你到底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与星辰教并无瓜葛,你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激怒我?”季修宴依旧很难看透这个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

    “一个只知道练剑修习的弟子,的确与我教无关,但是你忘了,你在星辰教这么久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白鸥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你在意这个人,所以他绝对不能存活在这个世上,他会成为你的弱点,要成大事的人是不能有软肋的。”

    铿——间风指向了白鸥的喉咙。

    “我看你也不曾记得我说过的话。”季修宴的声线平淡,但是比起以前,更有沉淀后的威压,“这些不过都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我要怎么做,我在意,轮不到你们做主。”

    虽然白鸥知道如果事情当真是那样发展了,他会有什么样子的结局,他认识了季修宴这么久,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触碰了逆鳞后会有什么后果。

    “你动手吧。”

    “我会的。”

    冥虚的死来的突然,季修宴也没有想要掩饰,星辰教立教这么多年,总共也就有两个人非殷姓的教主,一是冥虚,其二就是弑师的季修宴了。

    比起危难之际挑起星辰教大梁的冥虚,季修宴更加不得人心,只是他既然敢坐这个位置自然早就有了准备。

    他在九华宗待了一些时日,如果让他选自然不会选择星辰教这种地方,但是他很清楚,他并不是季淮安,从十年前踏进星辰教进入飞星司开始,他和星辰教就永远无法分割了。

    他憎恶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回忆的地方,也需要这个地方。

    “教主,白鸥自尽了。”暗鸦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暗处。

    季修宴手中的动作稍有滞缓,“我知道了。”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的心性也越发沉稳,比他所想中竟然要平和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剑,“暗鸦,会不会有一日,连你也会背叛我?”

    同是暗卫中独特的影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暗鸦对他来说,亦如白鸥与冥虚。

    “暗鸦是公子的暗卫。”

    是公子不是教主,教主可以有无数个,但是他就只是他。

海安河宴(六十二)

    刚刚入冬,树枝上的枯叶已经落的七七八八,被旁边的人家扫到了角落堆着,厚厚的一层。

    阳光正好的时候,将枯叶堆晒的暖洋洋的,一只狸花猫从墙上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趴了上去。

    细长的猫眼打量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样貌出众的少年带着一把剑从旁边的药铺走了出来。

    季修宴掂了掂手中的药包,很快就走入了人流中。

    星辰教那边他位置还没有彻底坐稳,只是他手段比冥虚要来的厉害,也抢占了时机,即便那群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一直有所异议,但教主令在他手里一日,他们就不敢公然和他叫板。

    杀了冥虚又如何,星辰教历代教主弑父杀手足的人从来都不少,就一个冥虚都能算的上干净的不得了的人了。

    但是九华宗那边,他还要替某个人活着。

    “还真的是个蠢货,用个假名字,最后谁都不记得你。”季修宴知道自己变了很多,或许也没有变,只是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他还记得季淮安想要做的事,那他也一并一起做了吧。

    九华宗那边,孟初年对他素来都很放心,所以时不时离开九华宗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正走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枚石子滚到了他的脚前。

    蹬蹬蹬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就准备继续赶路。

    哒——第二枚石子刚好打在了后脚上。

    一回头就看到路边石阶上坐着个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不少见,但是季修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木剑,不似做法用的桃木剑,比起要小了一圈,就像是量身打造的。

    这里不过一个普通甚至还有些偏僻的小镇子,恐怕连找几个会武功的莽夫出来都有点困难,一个小姑娘拿把似模似样的剑倒是有点稀奇。

    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戒备,顺手把木剑藏到了背后。

    “死胖子,快给老娘滚远点!还以为你包里能有几个子儿,怎么又想来占便宜?”

    一旁店中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随后一个胖子就被赶了出来。

    脚步踉跄着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只不过余光在看到等自己的人后立马把话给收了回去。

    “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干嘛?”胖子在转过身来后马上变了脸色,嘴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但是还是把小姑娘从石阶上牵了起来往回走。

    “肯定又是偷偷跑出来你的,你也就吃准了我舍不得,回去你看会不会被收拾。”

    “你不帮我吗?”

    “帮你什么?陪你一起挨揍吗?”

    一大一小很快就走出了季修宴的视线,季修宴也没放在心上,朝着反方向离开了小镇。

    而另一边两人也才走上的小路。

    “对了,我还有事儿没办完,小楼,你先自己回去。”

    被放到了驴车上的殷小楼立马垮下了脸,“你能有什么事要办?还不是出去鬼混。”

    殷九章在她头上敲了几下,“没大没小的,张伯,麻烦你了。”

    “放心,保证送到家门口。”

    “瘪什么嘴,回去好好和你大师父认个错,等我回来送你个好东西。”

    季修宴离开镇子后,一路朝着九华宗的方向往回赶,傍晚找了个小客栈落脚,刚刚进门不久还没来得及进房,外面噼里啪啦就下起了大雨。

    冬天里下雨不是件好受的事,很快小客栈里就挤满了人。

    本来只打算稍作歇息的季修宴也得考虑可能要暂住一晚了。

    点的小菜刚刚上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不知是否介意让奴家挤一挤?”

    女人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从小养成的习惯,季修宴并不太喜欢和其他人离的太近,只不过他一抬眼就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选了他。

    小客栈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有人了,而且来往的人大多都是男人,还有不少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自己和他们一比,和善了不知道多少。

    “请便。”

    妇人动作促狭,粗糙的皮肤微红,看得出来这开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肚子挺的很高,看上去差不多已经有了七八个月,恐怕如果不是这个肚子,她都不会开这个口。

    妇人默不作声地挤在角落里,脸色越发的难看,冻的青紫的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一个独身的孕妇,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着实还是有点可怜。

    可怜却又自尊的女人,季修宴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而随着人多起来,周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转。

    女人在他的对面迟点了东西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小声地和他道了谢,雨势稍微小了些,女人取了靠在旁边的雨伞就出了客栈的门。

    这个时候天色才刚刚黑起来,赶路也能赶路,休息也可以休息。

    季修宴最后还是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在外行走,对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也见怪不怪。

    一些不起眼的小喽啰根本不足以让他生出别的心思。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时不时起点风,小小的客房显得冷清的不行。

    正当他要闭上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隔着门隐约可以看到走廊中飞快跑过的人影。

    有人打起来了,各种厮杀的声音传入耳中,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外面的打斗太过激烈,老旧的房门被人一刀劈开,季修宴淡漠地看着门口。

    “小子!看什么看!一边待着去!别妨碍了爷的事!”

    口气还挺大的,季修宴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下一刻,脸上便是阴云密布。

    手边放间风的地方已经空了。

    扭头一看,间风果然不见了。

    利落地起身。

    “小子!都警告你别掺和了!”

    季修宴动了动左手,直接将挡住门口的人扇开。

    不是这些人,这些的实力,别说盗走间风,连靠近他他都会发现,而间风一直都放在自己身边,竟然会这样离奇地失踪了。

    住下的时候他就确定过没有任何机关,他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绝对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取走间风,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实力。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近身过,哪怕是今晚也不曾闭过眼,这还当真是神了。

    一个响指,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眼前。

    “方才可有人离开过客栈?”

    “有,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马上去找到这个人。”季修宴从袖中取出了一根小指大小的圆筒交给了暗鸦。

    “是。”

    而这个时候“凶手”早就已经离开了好几里地,怀里抱着间风,感觉手心都热了。

    “果真是好剑。”见多识广的殷九章不由地赞赏,“等会给你找个好主人,那才算不埋没了你。”

    “前辈的意思是晚辈配不上这把剑了?”

    背后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殷九章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东西好是好,但看来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看着绕着间风转着的小飞虫,殷九章手一挥,虫子被消失了。

    “看你也像是个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然还用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季修宴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心思转了几圈,当真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手段入不入流也要看是做什么?”季修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晚辈也不是心疼一把剑,只是这把剑即便给了前辈,前辈也用不了。”

    殷九章挑了挑眼皮,“看这玩意,又是名剑山庄的破铜烂铁吧,你说的也对,我也不会使剑,但我看这把剑合眼缘,拿回去劈柴正合适。”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内力流动,但是就是这个人从他身边把间风给带走了。

    “前辈想要送前辈便是,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不知道我怎么偷的对吧?”殷九章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那简单,只不过说了你也不明白,说了也白说。”

    话音一落,季修宴脸色也变了,眨眼的功夫,这个人突然和他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这种身手当真时间绝无仅有。

    一路追到了一处贫民窟,但是人就已经不见了。

    视线扫过旁边紧紧盯着他看的乞丐们,“不必追了,早晚他会乖乖把东西送回来,间风是名剑谱上最新的一把剑,这人藏头露尾,想必也怕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如今一块烫手山芋在他手上,他会比我们更着急。”

    等季修宴离开后,一个佝着背的乞丐从臭烘烘的乞丐堆里悄悄溜走。

    “还真的是个烫手山芋。”殷九章搓了搓手上的泥,“但是小爷就是喜欢。”

    殷九章要想走,没几个人拦得住他,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只不过在跨进家门的第一时间连同剑一齐被丢了出来。

    “哪弄来的还哪里去。”

    院门啪的一声被合上。

    间风遗失,季修宴也没有太着急,间风是唯一无二的,除非那个人当真把间风当劈柴刀用,不然总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且他也没有听说江湖上又出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

    也不是他太过自傲,但是能悄无声息近他身盗走间风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有一个解释,他不能暴露自己。

    刚入夜不久,房中的烛火闪了闪,季修宴将视线看向了外面层层叠叠的树冠上。

    再一回头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一名妇人便站在了房中,双臂抱在怀中,手中拿着一把剑,正是被盗走的间风。

    “这把剑可以还你,但是我有条件。”

    “前辈请讲。”

    “这么干脆?”殷九章狐疑,“咳,就给个千八百两意思意思吧,一点小钱换把剑,不亏。”

    季修宴轻轻笑了笑,“一点小钱而已。”

    殷九章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的确也没有什么看上眼的,这把剑丢后院砍柴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反正小地方也没人识货,但是谁知道这玩意那个老古董一看就认出来了。

    “别想打歪心思,要是你爷爷想走,就凭你还拦不住。”殷九章看着他从钱袋里取出了几张银票,挑了挑眉,“你这才多少点啊,就想打发我。”

    “身上只有这些,如果前辈愿意稍等,晚些时候必将亲自奉上。”

    殷九章从他手中抽走了银票,有总比没有的好,说来说去还是钱来的实在。

    “你这人倒是有趣,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名剑山庄还是九华宗的?”殷九章扬了扬间风,“这把剑是你的?可我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会使剑的人。”

    季修宴有些无奈,一个欺身朝着殷九章而去,殷九章早有准备,而且身手几块,季修宴出手也只抓到了间风的剑鞘,殷九章一拉开距离,间风剑鞘与剑身分离。

    殷九章执剑却不用剑,季修宴却只用剑鞘对付他。

    “倒有几把刷子。”殷九章轻轻一跃,离开了季修宴能即手攻击他的距离,反手将剑扔了回去。

    季修宴接住了间风,面色有些凝重,刚才出手不是意外,这个人刚才是动过杀意的。

    “前辈的事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哦?我的事?你又知道什么了?倒是你吧,刚才用的不是九华宗的功法吧,就不怕被追究下来?”殷九章知道自己挑错了人,本来只是看这小子年纪小,想顺手牵羊一把,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如果前辈能亲自上门告知的话。”

    “有意思有意思。”殷九章笑道:“你知道了什么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出了这个门,你翻遍天也找不到我,倒是你,敢擅自学外门的心法,迟早会被自己玩死。”

    “不过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人走后,暗鸦缓缓从角落走了出来,“公子,用不用?”

    “不必了,追不上的。”季修宴收好了间风,“让温凉将殷斐然召回来,这趟你就不必随我回去了,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全天下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茫茫人海中再遇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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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令介绍:
每天种田的师父们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魔头
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小魔头,还被各式人士暗中追杀,幸好出门捡了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实则切开全是黑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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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分男主:我认真起来自己的醋都吃沉香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沉香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沉香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