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分析
季修晏轻轻将其从殷小楼手中取了过来,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来了一个小瓶子,小瓶子里面是一种清亮的不知名的水。
他将整张牛皮纸铺到了案几上,将瓶口微微倾斜,透明的液体从瓶口倾出,随着季修晏的手的挪动,很快牛皮纸上被洒满了一层水。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一点点水的浸泡下牛皮纸上竟然显现出了一丝墨色,随着时间的退意颜色越来越深,逐渐可以看清其中的轮廓。
“地图?”殷小楼看着牛皮纸上的内容十分讶异。
“嗯。”季修晏将所绘制的内容已经完全显现出来的牛皮纸拿了起来,抖掉了表面上多余的水,又将其铺平整,取过一边一盏烛台让整张牛皮纸在烛火下面显得更加清晰。
“这是武林盟的所有地图。”季修晏指着某处解释道。
殷小楼走到季修晏身边俯身去看,看着季修晏所指的地方,那个地方恰好就是今日临时举行大会的地方。
可是季修晏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找来武林盟的地图做什么,而且这个地图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地图,甚至连某处守卫以及机关都标注了出来。
“拿武林盟的地图做什么?”殷小楼十分不解。
季修晏的手在地图上一揽,“黎容师兄还未找到,我们暂时还不会离开武林盟,那便要知己知彼。”
“那和武林盟有何关系?”
“也并不是说与武林盟有关,只是在武林盟的地盘上,有句话叫做防患于未然,多知道一些利大于弊。”季修晏将地图卷了起来又塞进了胭脂盒里递给了殷小楼,“这个你自己收好,上面的每一个地方抽空记住,不过这东西你自己收好便是,若是给他人见到了就不好解释了。”
季修晏说的在理,殷小楼将胭脂盒收了起来,揣着武林盟的地图在武林盟的地图要是真让人发现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师兄,为何我感觉你越发不光明磊落了?”殷小楼有这个疑问也不是一两天了,季修晏看着是九华宗公认的下任宗主,但殷小楼知道季修晏可不像他表面上看着那般的光明正大,手上的这东西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像去别人家做客,哪里会有人为了以防万一事先偷偷揣一把钥匙在怀里的。
“我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你不是很清楚吗?”季修晏眼里带着笑意看着殷小楼,“而且你口中的光明磊落的人就像杨公子。”
殷小楼假意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提到他了?我和他真的不熟。”
季修晏笑笑不言语,像杨溯那般被养的心思单纯的人他也未曾真的放到心上过,杨溯这人刚直过余心思不足,容易一条路走到黑,认定的事不撞个头破血流绝对不会回头,对这类人他是没多少同情心的,也没有多大的好奇心,毕竟他们所思所想一下就能猜到。
“不提杨公子,那我问你,今日你听他们所言有何发现没有?”
“你是指?”殷小楼不知道季修晏想问什么。
“善使剑但从不出剑,隐藏自己的实力,你想起什么人来没有?”
殷小楼心脏猛的收紧,几乎快要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无叶?”
季修晏脸上稍沉,“我唯一一次与他交手,与师叔所遇到的清楚差不多,他也几乎只避不攻,而且从不出剑,似乎也是怕我将他给认出来。”
“我三师父和我说过,无叶易了容,那不是他的真实面貌,看来他果真是怕被认出来。”殷小楼一提到了殷九章心情立刻就阴郁了下来,“那是不是说这次众多武林人士失踪也与他有关。”
“我只是猜测,不过他只是别人的一条狗罢了,要想将那么多高手彻底地囚禁起来没有点本事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为何你刚才在武林盟并没有提出来?”
季修晏似笑非笑地看着殷小楼,“你忘了你两位师父的真实身份了?”
殷小楼一滞,她怎么一下没有想到,真正的无叶是查不出破绽的,他真实的身份又隐藏的极好,到时候他人问起这一出,牵扯到了殷九章和穆三娘还愿意玉岐山就不好解释了,这不仅是几个人之间的纠葛,还牵扯到了星辰教与武林之间的仇怨,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了,我听说……”殷小楼有些犹豫要不要询问季修晏与星辰教有什么仇怨。
“听说什么?”
殷小楼眼底有些不安,“我怕我说了你会生气。”
季修晏扬着笑,“除去上次你瞒着我的事我何时还生过气?”
但季修晏这样一说,殷小楼就更没底了,她想问的事似乎也还是瞒着季修晏的,不过季修晏已经这样说了,她便试探地问道:“我听说你很讨厌星辰教,就想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提到这个问题殷小楼就发现季修晏脸色变了,就那样深沉地看着殷小楼,让她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我我我就是好奇而已,师父他讨厌星辰教是因为师姐,所以我就想知道师兄是为何?”
话还没说完季修晏就朝她走了一步,让她整个人几乎都笼罩在了他的阴影里,他低下头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殷小楼,在他的高深莫测的眼神中殷小楼只感觉窘迫与一丝躁动。
两人就这个姿势持续了一会,季修晏温热的呼吸洒在了殷小楼的耳畔,“你很想知道?”
季修晏现在的声音对殷小楼来说就像是充满了蛊惑,她不经意地就点了点头。
听到季修晏轻笑一声,殷小楼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微微仰起头就望进了他一双墨色的眼眸里,“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随着季修晏的话音落下,殷小楼就感觉心里有一根羽毛在扇动一般。
然而季修晏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殷小楼愣在了原地,只见季修晏修长的手指伸到了领口,用力一扯,身上的衣服就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身上露出了里面的亵衣。
不等因自己的动作而手足无措的殷小楼有何反应,季修晏大手往下一拉,就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殷小楼脸上瞬间就烧了起来,漫着水雾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朝哪里看才好。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三娘
季修晏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胸口处蔓延到了左腰,虽然已经成了淡淡的白色,但一眼看去还是十分触目惊心。
“这是我十四那年参加完名剑大会后,在返程途中遇到了星辰教的冥虚。”季修晏对这件事不欲多提,很快就将衣服整理好,坐到了案几前。
殷小楼这下终于知道了之前离愁所说的季修晏险些死在了星辰教手里是怎么回事,当时季修晏也不过十四,能从星辰教里死里逃生,一想都会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都是过去的事了。”季修晏神色淡然,“虽然你两位师父都是星辰教的人,但这一二十年来算起来也是早就脱离了星辰教,你未曾与星辰教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阴毒之处。”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殷小楼能感觉到他话里的那种嫌恶。
“那那个冥虚现在呢?”殷小楼问道。
“自然是已经死了,星辰教的教主之位没有一个不是踏着无数的鲜血坐上去的,你觉得新任教主会放过他吗?”
季修晏语气稍缓又说道:“就我知道的,殷玉楼当年弑父当上了教主,与他的父亲也是如出一辙的手段,而后殷玉楼身亡,冥虚趁虚而入血洗了星辰教窜了位,现在星辰教的教主离愁也曾是冥虚的弟子,这种弑父戮师的传统一直都未消失过。”
这些殷小楼从未听人讲过这些,季修晏三言两语就将星辰教这几十年里惨烈血腥的历史讲了一遍,藏在这背后的全是活生生的生命。
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也是季修晏这辈子都不想提及的,然而胸口处留下的伤痕又似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这几年还好自己的心态已经好了不少,早些年一回忆起就是个痛不堪言的体验。
季修晏将殷小楼拉了过来让其背对着自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双手环着殷小楼的腰肢,紧接着殷小楼感觉到季修晏将下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人沉稳的心跳。
“所以不要与星辰教的人有所牵扯,不仅是因为星辰教与武林为敌,更是因为师叔,也是为了我,好不好?”
季修晏慵懒的声音在殷小楼的耳畔响起,尾音拖长了一些,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情话一般,但此时殷小楼想到自己与星辰教的那些联系脸色惨白一片,还有前不久他们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半天没听到殷小楼回应的季修晏微微仰起头又问道:“怎么了?”
殷小楼赶紧将脸别开避开了季修晏的视线,“可是你也知道我两位师父是星辰教的人。”
一边说着话一边殷小楼眼中已是一片挣扎,心里也拧成了一团,星辰教哪怕现在蛰伏了起来,但与武林盟依旧有着不死不休的恩怨,离愁与弥暖竟然敢在这个时期潜入武林盟的地盘,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他们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哪怕被发现了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威胁自己。
季修晏将她朝自己怀里带了带,在她耳旁低语,“那自然就不同了,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而且也算不上是星辰教的人了。”
殷小楼闷闷的“嗯”了一声,心里还在不停地挣扎,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然后,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转了个声,变被动为主动伸手环住了季修晏的脖子,季修晏眼神一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有些懵。
殷小楼也没在意季修晏的眼神,俯了上去凑到了季修晏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那个之前星辰教派来跟踪自己的人一直都让殷小楼心有余悸,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她的,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鬼魂一般,这种像是随时被人监视着的感觉着实是糟糕透了。
殷小楼俯在季修晏的耳际将他们以穆三娘威胁自己一事告诉了他,也将有人暗中跟着她也一并说了,等说完这一切她撑起身子望向了季修晏。
然而季修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些看不懂的情绪,不禁让殷小楼呼吸滞了滞,心里不安了起来环在季修晏颈后的手指不自觉地交缠了起来。
“放心,附近没人。”季修晏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殷小楼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比起被人跟踪,似乎刚才她更怕季修晏生气。
“玉先生那边有了穆三娘的线索,明日一早我们亲自过去询问便是,既然能有消息情况就没多坏。”
听到了穆三娘的名字殷小楼的手蓦然就收紧了一些,“一会就去可以吗?”
被殷小楼一双水润的眸子几乎乞求般的盯着,季修晏脸色完全轻松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可,我本来也打算去一趟。”
答应之后季修晏动了动身子,看着殷小楼笑道:“先下来我还有话说。”
殷小楼闻言后知后觉此刻的姿势是太过于暧昧,连忙松了手从季修晏身上跳了下去。
“既然他们想浑水摸鱼,就让他们蹚浑水好了。”季修晏如若有所思,对殷小楼说道:“你就当从未告诉过我此事,他们要你做什么你照做便可,不过要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一切以安全为重,不可冲动行事。”
听了季修晏的话,虽然算是了却了一件事,但殷小楼的心里还是隐隐透着不安,“可他们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潜入武林盟,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季修晏眉目冰冷,“无论有无关系,他们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早晚会水落石出。”
说完便打开了书房的门,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刚好是日落月升之际,此处视野开阔一望就能望到那澄澈的天空,季修晏就立在门口刚好挡住了外面的景色。
“走吧。”季修晏微微侧头。
殷小楼说不清此时季修晏给她的感觉,与以前似乎总有点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跟着走了过去,绕过前廊,一路上仔细听去还能听到远处安涯修剪树枝的声音,在现在的局势里难得的静谧。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上位
刚刚入夜一向平静的秦家却喧闹了起来,秦沐棉正坐在家中与人讨论鞭法,就见秦琛气冲冲地回来了。
她将鞭子一收迎了上去,“爹,发生什么了?”
秦琛脾气对内对外一向都好,像这样生气的情况十分罕见,秦琛坐了下来,接过一旁仆人递来的热茶,饮了一口胸中的郁结才稍去。
“这就要问你祖父了!”秦琛语气蕴含着怒火,也就在是在自己女儿面前才未曾发作,“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带着那个女人竟然跑到武林盟去了!”
秦沐棉给了一旁候着的仆人一个眼神,很快房间里的仆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还敢那个女人给带去,还嫌现在情况不够乱是吧?”秦琛今日从秦老爷子过去就一直憋着火。
秦沐棉连忙给秦琛顺气,她可很少见到秦琛有这么大的怒火,“爷爷他又干了什么了?”
放在往日秦沐棉绝对不会这样想秦老爷子,可偏偏姓陈的那个女人来了之后,就不知道给秦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搅得秦家最近都不太安宁。
“真的是荒唐!那个陈语珊才大了你多少,老爷子也真的是糊涂了,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一个女身上。”秦琛不是气秦老爷子纳了个年轻的女人,而是宠溺到了不知分寸的地步。
在家里玩玩也就就罢了,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偏偏在这种场合出去丢人现眼,当时别人看过来的眼神简直要让他无地自容。
“可祖父喜欢的紧。”
秦沐棉也很无奈,秦老爷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固执,就是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偏偏栽到陈语珊的手里了,起初秦老爷子还坚决要让陈语珊做继室,但秦家人有谁会答应让这么个女人成秦家的主母。
秦琛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重重地将杯子放到了桌上,说到这件事他就一肚子的火,男人嘛也没几个不贪图美色的,可今儿那老爷子不知道发什么要来武林盟闹一圈,“最气不是这个。”
他重重叹了口气,“你爷爷还带了个人去,险些和九华宗的人起了龃龉,丢面子是小,无端得罪九华宗是大。”
他也不知道九华宗会不会因此迁怒到秦家,毕竟迟振这人是老爷子堂而皇之带过去的。
“爹你放心吧,九华宗既然能传承那么多年,定然不会不辨是非。”
“但愿吧。”秦琛慈爱地握着秦沐棉的手,他夫人离世的早,只留下了这么个独女,虽然性子野,但还是贴心,“对了,明日文夫人要去庙里还愿,你一同过去吧。”
一听到和明月山庄相关的话题,秦沐棉将手从秦琛手中抽了出来,脸上难掩失落,“爹,你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他既然不乐意娶,我们又何必贴上去?”
“婚姻岂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他做主。”秦琛语气也重了几分。
“可是……”秦沐棉很是为难。
“没有可是。”秦琛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此事我已经知会文夫人了。”
若是以往的秦沐棉哪里受的了这种委屈,秦家大小姐英姿飒爽快意恩仇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就栽到了文卿手里,或许只是一个淡淡的回眸,一声客气的问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当秦文两家提出联姻时,她破天荒的没有吵闹,甚至还有了一丝期待,只可惜也是那人当面就这份期待给撕了个粉碎。
看着秦沐棉失神,秦琛也不太忍心,若是秦沐棉没有那点心思,自己或许会因为她的反对取消了这门婚事,但他就这么个女儿,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上前像儿时一般亲昵地揉了揉秦沐棉的头顶,“早些去休息,让许妈好好给你打扮打扮。”
秦沐棉应声出了房门,明明已到了春日却无端地觉得身体有些发寒。
漫步目的地在院子里走着,将鞭子握在手里泄愤一般啪的一声挥到了一旁的石栏杆上,但坚固的栏杆只留下了点及不可察的痕迹,心里更是闷的慌。
“连你个破栏杆也欺负我!”秦沐棉又恨恨地踹了一脚。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女声,“秦小姐,出了何事如此恼怒?”
秦沐棉转过身去,只见陈语珊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一张近乎绝美的脸上带着点点柔光,美丽的不可方物。
但她对这个没名分的“祖母”并没多大的好感,只是冷冷地回道:“无事,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谁知陈语珊并未识趣马上离开,反而走到了秦沐棉身边,秦沐棉皱着眉看着陈语珊,不知道她想干嘛。
“秦小姐不必对我如此戒备。”陈语珊笑的十分温柔,“我知道秦家对我都十分不满,说我是个勾人的狐狸精。”
自嘲的话由陈语珊一派轻松的语气说出,让秦沐棉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多看了几眼。
陈语珊将鬓边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幽幽叹了口气,“秦家家大业大,而我只是个粗鄙浅薄的女子罢了,能对秦家有什么企图呢?不过是秦老爷救我于危难之中,我这条命都是他的,除侍奉他我也无以为报。”
秦沐棉眼神稍和,陈语珊只身一人对秦家确实没有什么威胁,“但愿你说的是真心的。”
陈语珊对秦沐棉略带警告的话也只是伤感地笑笑,“这天大地大我也只有一个人,跟着秦老爷至少还能得一隅安稳之地。”
“你倒还真敢承认。”秦沐棉也没有因为陈语珊这么直白地表露目的而恼怒,相反这样她对陈语珊还稍微高看了一些,秦家相传的流言里很多就是在说陈语珊贪图富贵才刻意勾引了秦老爷子。
世上不怕有所企图,最怕的是包藏祸心,陈语珊将自己的目的这么一说,反而让秦沐棉放下了心。
“对了,我刚才看秦小姐心情不佳,可是为了亲事而烦恼?”陈语珊突然问道。
一提及这个自己完全不想听到的话题,秦沐棉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起来,陈语珊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望着秦沐棉。
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漂亮水润的杏眸微动,“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我说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邪术
“同你?”秦沐棉眼角微挑。
陈语珊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压抑自己紧张的情绪,在秦沐棉的注视下缓缓点点头,“你我同为女子,所思所想自然会更接近一些。”
陈语珊的声音很温柔,似一阵春风一般,让人听了忍不住就放松了戒备,秦沐棉一手扶着栏杆,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天际。
她自幼丧母,家里又无亲近的女性长辈,这也是她性子像男子的原因之一,陈语珊的话让她心里有些松动,毕竟有些话就哪怕是自己的亲爹也不好说。
但她对陈语珊还是有些抗拒,并不接话。
陈语珊缓步走到秦沐棉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远方,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因为文少爷和殷姑娘小姐才会闷闷不乐吧?”
“你认识她?”秦沐棉突然回头紧紧地盯着陈语珊。
这个她自是指的殷小楼,秦文两家联姻之事目前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个秘密,陈语珊日夜都伺候在秦老爷子身边知道也是十分正常,但是以陈语珊的身份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语珊只是释然地笑笑,真诚地回望着秦沐棉,“不过是之前殷姑娘帮过我,对殷姑娘的事略知一二罢了。”
听到陈语珊与殷小楼相识秦沐棉一时心里不知作何感想,略有些狼狈的别过脸去。
“我知道小姐与殷姑娘要好才会感到为难。”陈语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毕竟殷姑娘与文少爷这么多年的情谊,文少爷是个重情之人,要让他放下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陈语珊眼角带着笑,秦沐棉脸上的情绪尽数收进了眼底,秦沐棉这个大小姐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也单纯多了,尤其是在儿女情长上,简直单纯地像一张白纸。
秦沐棉哪里不知道陈语珊说的这些,文卿当日拒婚的理由是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那人是谁她不用猜都能知道,而恰恰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到为难。
她不担心这门亲事,就像她父亲所言,两家联姻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到轮到文卿做主,但另一方面她又为此感到内疚不已,一边是自己的未婚夫,一边是自己交好的朋友,她哪边都舍不得割舍。
“小姐,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懂。”陈语珊谆谆劝导,“小姐在意殷姑娘,但此事已成定局,小姐不若与殷姑娘将此事说开,殷姑娘善解人意一定能理解小姐的难处。”
“你这是要我去告诉她让她自己退出?”秦沐棉语气有些焦急。
虽然这件事是两家长辈决定的,但怎么说也是随了自己的心意,就她了解的殷小楼与文卿一起长大,青马竹梅,就连文夫人也很喜爱殷小楼,怎么看自己都是插足进去的那人。
“也并不是全然这样,小姐你要想两家联姻是文庄主提出来的,在这之前小姐并不知情,何必如此自责,而且此事两家已经定了下来。”陈语珊轻轻握住了秦沐棉的手,像是贴心的大姐姐一般安慰着,“我也是女子,自然看得出小姐对文少爷有情意,试问小姐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成全文少爷吗?”
秦沐棉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刚好被陈语珊给捕捉到了,心里冷笑,哪怕秦沐棉看上去再是洒脱,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女子,遇到这些事也无法释然,要放弃到手的男人成全别人,这需要的勇气与魄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更何况还是自己喜爱的人。
的勇气与魄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更何况还是自己喜爱的人。
“而且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殷姑娘早晚都会知道的,到时殷姑娘说不定会因此生怨,与其这样,小姐不若早些与殷姑娘说清,若是殷姑娘能体谅小姐,那便是再好不过,若是殷姑娘……”
陈语珊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开口:“那小姐自当要好好思忖与殷姑娘的关系是否真的那样好了,小姐要知道男人最为记挂的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越是不可得越是会放在心上,若殷姑娘要为难小姐,那小姐……”
秦沐棉听了陈语珊的话微微皱眉,将手从陈语珊手里抽了出来,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自有考虑,你说殷姑娘帮过你,你就是在背后如此诋毁她?”
面对秦沐棉的质疑,陈语珊没有半点心虚,反而一副替秦沐棉考虑的语气解释道:“小姐误会我了,我就是相信殷姑娘的为人才会说出这些,但我现在栖身在秦家,哪怕得罪小姐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只是哪怕殷姑娘无意文公子,但人心贪婪,小姐试想整日将你捧在手心上的人,突然有一天他转向他人只对别人知冷知热,小姐心里也会坦荡荡没有一丝龃龉吗?”
“够了!”秦沐棉语气森然再次打断了陈语珊,“你照顾好祖父便是,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秦沐棉甩开陈语珊沉着一张脸就大步离开了这里,而看着带着寒气离开的秦沐棉,陈语珊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微妙的笑颜。
低头看着自己被秦沐棉甩开的手指,痴痴地笑了起来,女人的妒忌心有时候会强到让自己都会觉得可怕,没有一个人会是例外。
秦沐棉的身影刚刚走远,一旁就走出来了一小丫鬟走到陈语珊身边小声说着,“小姐,许姑娘来了。”
陈语珊脸上又戴上了平日里的温柔,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青丝,“让她稍等片刻,就说现在老爷离不开我。”
“是。”小丫鬟福身下去。
陈语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抬眼望着远处的天际,这秦家虽然隐世多年,但底蕴依旧丰厚,一草一木也不是普通门派可及。
她知道要给秦沐棉这种直性子上眼药不容易,但哪怕今天的话她不信,那也会在她心里埋下一根刺,而这种刺只会越扎越深,慢慢的与血肉相融,拔也拔不尽。
“呵。”陈语珊愉快地笑了出来,顺手掐掉了手边开的正盛的一朵玉兰,看着洁白美丽的玉兰在自己手里断了生机,心里涌起一丝快感,她现在可不是如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商议
从季家的宅子出去,殷小楼才惊觉她根本不知道玉岐山在哪儿,名剑山庄本没有在此之列里,与九华宗一样,若是没有门中弟子被劫是不会来的。
此次商讨江湖众多高手被劫一事,来的大多数是门中有人受害的门派,以及附属在武林盟下的门派,再者就是欲防患于未然。
“杨公子知道玉先生在哪儿。”季修晏开口提醒。
今日玉岐山是杨溯带进来的,而看杨溯一早就出去应当是早就知道了玉岐山会来,不过两人并未直接去找,而是季修晏提前就让人打听好了这些。
然而等两人到了玉岐山临时住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楼空,外面还等着不少其他门派的人,一问方知他们也是想再仔细打听打听关于那件事的消息,谁知道玉岐山从武林盟出来就再未回来过。
就在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出来闲逛的楚伯凌。
也不应该是说闲逛,出现在这里的楚伯凌明显是专门等季修晏的,而楚伯凌今日身上难得没有那种浓重的酒味,整个人看起来清明了不少。
在楚伯凌的盛情邀请下,两人随他回了处庄园。
此时天色已晚,仆人已经将灯火点燃,跟着楚伯凌身后走到了一座精致的小楼外才停下。
殷小楼不由问道:“这里也是楚老板的?”
“那是自然。”楚伯凌语气掩饰不住得意,“毕竟我就是个商人嘛,除了经商别的也不会什么了。”
话说完就先一步走了进去,随手就摒了下仆人。
“里面说?”楚伯凌瞄了一眼殷小楼又转身问季修晏。
季修晏点点头,楚伯凌若有所思扬起了嘴角,“好,进去再说。”
殷小楼就见楚伯凌走向了一旁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一道暗门出现在了面前,微微侧头就对上了楚伯凌打量的视线。
“以防隔墙有耳。”楚伯凌笑笑。
殷小楼了然,没有多问,暗门里面的房间不算太大,但打理的井井有条,与外面的格局差不多。
楚伯凌将早就吩咐下人备好的热茶取了出来,并介绍道:“这是今年春季第一批春茶,我特地命人从我的茶庄里采制的。”
只是普通的绿茶,但色泽绿润鲜活,不过季修晏只是淡淡看了两眼,“直接说正事。”
“无趣至极。”楚伯凌嘟囔,然后从一边落了锁的柜子里取出一叠纸。
楚伯凌将这沓纸放到了季修晏面前,顺势坐了下来,“你之前的猜测没错。”
季修晏没有理会楚伯凌,将面前的那一沓纸拿到手中认真地翻看了起来,殷小楼一直注意着季修晏脸上的表情,只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逐渐变的深邃悠远,像是透过这些纸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殷小楼有些好奇季修晏为何会出现这种表情,便将剩下的一些抽了过来,一共大约有十来张,自己手中的几张上面分别记录着此次失踪之人的一些详细信息,而在这些信息上又将每人的生辰都圈了起来,并备注了五行属性与生肖。
而她自己看了一圈却不知所以,再看向季修晏之时季修晏已经将手中的纸全都放了下来。
“还有几人具体的信息我查不到。”楚伯凌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凝重,“不过依照目前已有的线索来看你的猜测不会错。”
“婆罗经中提到的这个邪术,五行中取五方、五常、五候,五行属相皆一一对应,方可为阵眼。”
“什么五行、五方、五常?”殷小楼知道楚伯凌与季修晏之间是有什么牵扯,但今天既然让自己在场没有避开自己,他们所说的自己也并不是不能知道。
季修晏解释:“五行既是万事万物运动,也意味着万事之宗,五方乃指的是地理上的东南中西北,五常是仁礼信义智,五候则是风火湿燥寒,依照五行相生相克,也就是说这个邪术所需之人最好是若是此人属火,木生火,那便需要他生于东方;智属水,水生木故而还需此人足智多谋;五候若我没猜错则是与修习的功法有关,燥为金,金生水,如此一类循环反复,环环相生。”
“那不还是少了一行?”殷小楼大致听懂了其中含义,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来确定要抓的人是谁,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只劫高手。
“还有一个是五华,不过这目前对我们来说并无什么作用。”
“可这只需要五人,为何他们要抓这么多人?”楚伯凌问道。
季修晏眼中带着一抹嗤笑,“这个邪术是为了顺应五行之说吸取他人内力为引,使自己的功力更上一层楼,自然是被抓之人功力越为高深越好,但在武林中哪里那么巧能找到全都符合的人。
失踪的十来个人中,也就勉强三人能完全符合,还差两人,若是到了那个紧要的关头人还未找齐,也就只能择优而用了。”
“择优而用?那被吸取内力之人会如何?”殷小楼眼睛一扎都不眨的盯着季修晏。
“自然是内力枯竭而亡。”回答她的是楚伯凌。
“没有内力难道不是普通人?为何会因没有内力而亡?”
楚伯凌轻笑了一声,语气又似平常那般轻松了起来,“你以为仅仅是吸点内力就完了?自然还有人的生机。”
又转向了季修晏,“你说他明明早已练成了婆罗经上功法,为何现在还要大费周章地再弄的这么一出?”
季修晏脸上的神情没有那么轻松,楚伯凌并未见过婆罗经也对婆罗经上的内容不熟,但他却对婆罗经上记载的功法与那些邪术一清二楚,“练成是练成了,但能不能驾驭还是一说,婆罗经心法可以说是目前江湖上顶级的内力心法,歹毒狠辣,但若是一日遭反噬,则要更强劲的力量才能压制的住。”
“若有能压制婆罗经的那也只有那个星辰教圣物沉香令里面的秘籍才行。”楚伯凌若有所思,“但是沉香令早在多年前销声匿迹,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自然是比坐以待毙强的多。”季修晏一双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桌上记录着生辰的纸,“现在武林群雄聚集在一起,你说是集思广益,还是让人瓮中捉鳖?”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五十章 归来
楚伯凌闻言脸色为之一变,季修晏状似貌不经心地将楚伯凌提供的纸张翻开,随意抽了两张放到一边,“像这种勉强才能沾的上边的,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那所以这次各大门派聚集武林盟实则是为了更方便他们抓人?”殷小楼微微惊讶。
“只是猜测而已。”季修晏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次差不多可以说是各个门派自发的,自多年前与星辰教大战后,以前早已名存实亡的武林盟又再次走近了众人的视线,而力挫殷玉楼的杨和光更是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哪怕是今时,一出什么大事,多数人会第一反应想到武林盟,想到杨和光。
但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在推波助澜那就不可知了。
“不,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楚伯凌眉眼处带着寒意,“即便不是他们蓄意将这么多门派聚集在一起但也一定是他们有意为之,不然解释不清为何他们单单一个门派只劫一人。”
殷小楼将楚伯凌眼底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愤恨看的清清楚楚,季修晏和楚伯凌之间决然不是季修晏所说的什么泛泛之交,相反还有似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地方,想到这里,不由想到其实在到武林盟之前,虽然季修晏待她好,但她对季修晏算起来其实是一无所知。
季家算是一个开始,楚伯凌也是。
季修晏看了殷小楼一眼,又转向了楚伯凌,“无妨,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肯定还会动手,我让你散步的消息传出去了没有?”
“在这之前已经在散播了,肯定会传进他们耳里。”楚伯凌迟疑了一下,“为何不用我们自己人,反而要找别人?难道用自己人不是更方便吗?”
季修晏高深地扬起了眼角,“巧合都凑到一起就不叫巧合了?这些鱼可不是那么好上钩的?”
“那要不要事先接触一下他?好方便日后行事。”
“不用,让人盯好他就行,只要保证不会将他的踪影弄丢就自然能顺藤摸瓜抓住鱼尾巴。”
“你们说的是谁?”殷小楼小声地问道。
楚伯凌看了一眼季修晏,眼神不明。
“这人你也认识。”
“谁?”
“尉迟云。”
听到尉迟云三个字殷小楼更是一头雾水,不是不认识这人,而是此事怎么会和尉迟云有牵连?而且听他们两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用尉迟云将幕后之人给引出来。
“可尉迟云会答应吗?”殷小楼顺口就问了出来,刚才楚伯凌的话大意能猜到尉迟云十之八九不知道这回事,明显是被这两人给算计了。
“不用他答应,只是刚好他刚好很合适。”季修晏眼底噙着笑看着殷小楼,“中原武林那些人几乎已经调查清楚了,而他常年待在关外,武林中人对他并不熟悉,身份背景都成迷,用来做饵再合适不过了。”
“可尉迟云并不知此事,就让他以身犯险会不会……”殷小楼眉宇带着点不忍,尉迟云与此事毫无干系就这样被拖累进来,这样算计无关的人让别人身陷险境,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季修晏将殷小楼的神情看在眼里,“新一任名剑大会得主实力不同凡响,你不必担心。”
但即使是这样殷小楼还是不太赞同此做法,被殷小楼这样看着季修晏也有些无奈,“知道了他也会同意的,知不知道都是一样。”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季修晏转身还是与楚伯凌吩咐道:“派人以我的名义暗中与他接洽,有了他配合行事倒也更容易一些。”
楚伯凌微微翻了个白眼,“可,一会我便派人去。”
“再将此次过来武林盟的人里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将名单交给我,再派人暗中盯着。”季修晏将散在桌上的纸尽数都收了起来。
他对剩下的这些人并未报多大的希望,只不过是广撒网,不放过一条线索。
楚伯凌将这沓纸接了过来,直接扔进了香炉里,很快香炉里就飘出一阵白烟。
“时辰也不早了今就在这里歇下吧。”楚伯凌建议。
这里离季家已经不算近了,现在也接近了子时了,而季修晏和楚伯凌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那么简单,殷小楼看向季修晏,见季修晏微微点头,既然季修晏没有异议,那自己也只好同意,找玉岐山一事也只好往后拖一拖。
而且她现在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季修晏,她一直以为季修晏对这件事并不上心,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几乎很少能看到季修晏有真正在意的东西,他一向都是那样淡然让人捉摸不透。
然而却在这件事有着不一样的耐心与执着,而他和楚伯凌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这件事又牵扯到了无叶与执天教,而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联系,与季修晏和楚伯凌到底又有什么关系?殷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季修晏笑着问道,殷小楼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就是有些事情有些不明白。”
“日后我会一一与你解释清楚的。”季修晏也未多言,转向了楚伯凌,“让人先带她下去休息。”
不仅是休息,殷小楼看的出季修晏还有话要同楚伯凌讲,识趣地跟着楚伯凌的人出去了。
今天季修晏既然会带她来这里,也算是拉近了一点距离吧,想到这点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喜悦。
她之前一直没有看透,以为季修晏那样的人是极好相处的,其实后来才明白正是这种看似温柔淡然的人才是最难以接近的,哪怕表面上看着亲近,但到底走没有走近他的心里也只有他才知道。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也就是季修晏这样的人了,不过这次从那个他出生的季家,以及让她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已经让这中间的隔阂越来越小,而且季修晏在她面前也似乎越来越像本来的自己。
暗室内等殷小楼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季修晏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楚伯凌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现在就什么都要告诉她了。”楚伯凌嗤笑,语气里略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屑。
听了楚伯凌的话,季修晏眉头微微皱起。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五十一章 知己
“还不是时候。”季修晏冷冷地看着楚伯凌,眼里带着几分警告,“别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
被拆穿了的楚伯凌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只要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就行。”
“忘?怎么忘?”季修晏反问。
楚伯凌不自然地笑了笑,季修晏每时每刻都十分清醒,哪里用得着自己提醒他。
“还是要小心行事,我感觉我已经被盯上了。”
季修晏淡淡看了一眼楚伯凌,“早就提醒过你不要贸然行动,不过暂时也不用担心,从进了武林盟开始武林盟就已经在着手调查每个门派,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我知道。”楚伯凌顺势坐到了季修晏右手边,郑重地说道:“婆罗经落到他手中快要二十年,这二十年他的功力会增进到何种恐怖的境地是我们完全无法预料到的,若是……”
楚伯凌自嘲扯动着嘴角,“还是保重自身,季家也就剩了你一个了。”
季修晏知道楚伯凌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一个持有江湖上顶级功法的人,不说在十八年前就能将严季两家逼到绝境,更别提在修炼了婆罗经近二十年的时间里。
“严家还不是只剩了你一个?”季修晏用楚伯凌的话反问,楚伯凌这名字是楚伯凌养父给取的。
当年楚伯凌的父亲受人意外得到了婆罗经,但就因此遭遇了灭门之祸,而严季两家交好,两人的父辈都是极要好的朋友,一句出生入死不为过,严父在临死前将婆罗经交给了季家,让其送到少林,不过季家也因此在江湖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提到了这个沉重无比的话题,楚伯凌眼底的悲痛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在季修晏面前他几乎是完全透明的,也不用再伪装什么。
当年母亲将他藏到了尸体堆里,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挡住才在那些利刃下面逃过了一劫。
严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武林世家,与季家一样只不过习武,从不过问江湖上的纷争。
谁也没有想到会遭此横祸,他每晚闭眼眼前都是严家被灭门时那血流成河的一幕。
“这次是很棘手。”季修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除非必要你不能再出面了,我怀疑沉香令也落到了同一个人的手中。”
楚伯凌闻言一时愣在了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道:“你说什么?”
“就是你所想的那个,记不记得我让你调查的无叶。”
楚伯凌点点头。
“他之前从锦川将殷九章与穆青青劫了出来,与此同时玉岐山中了兰六的埋伏,而后从谢家与萧家那边的线索来看,谢澜像是发现了萧暮白的一些勾当,而谢澜恰恰死于婆罗经。”
“江湖上流传的不是说沉香令在百面郎君与毒娘子身上?”
“怎么可能?”季修晏嗤笑一声,“你以为殷玉楼会把这东西交给他们二人保管?假设真的给了他们,你以为他们会傻到带着沉香令找个小地方隐居起来?”
“为何不会?”
“你小看了他们对殷玉楼的忠诚,若是沉香令真的在他们手里他们会舍得就这样放过害殷玉楼惨死的武林盟?又或者说他们会甘愿将殷玉楼一手壮大的星辰教给拱手相让?”
“拿了沉香令想避开那些抢夺沉香令的人也说的过去吧?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楚伯凌有些不确定,季修晏自来的判断还未出过错,但这沉香令失踪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有谁能知道到底在哪里。
“说是说的过去,如果把殷小楼换成沉香令的话。”季修晏语气笃定,“殷九章、穆青青和玉岐山这三人走到一起你不觉得很是怪异?”
“是很奇怪,若是没有玉岐山单单只有他们二人养大一个女童,这还能说的过去,但偏偏多了个玉岐山。”往日楚伯凌并未多在意殷小楼,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有那么几分微妙。
“据我所知,顾筝与玉岐山是多年的好友。”
楚伯凌吸了口凉气,“而顾筝又是星辰教的教主夫人。”
这个猜想让楚伯凌一时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眼神里难掩震惊,“可可是……可是顾筝十八年前死的时候……”
“这里我也想不通。”季修晏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除了这点矛盾,其他的都与我预想的基本相符,不过她定然和星辰教脱不开干系,殷九章骗谁都可能绝对不会骗她。”
“她还没告诉你殷九章临死前说过什么吧?看来你这做的也不太成功啊。”楚伯凌幽幽地开口。
季修晏轻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楚伯凌,“与你何干?”
楚伯凌悻悻地笑了笑,“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如果照你说的这样沉香令还真的被他拿到了,我们的胜算岂不是更低了?”
“也不尽然,哪怕沉香令真的落去了他的手中,但肯定还未解开其中的秘密,其一,若是沉香令在手又何必对殷九章几人穷追不舍,其二,倘若他真的掌握了沉香令又何必大费周章用婆罗经中的邪术以压制婆罗经?”
楚伯凌会意,婆罗经中记载的功法厉害是厉害,但对人的反噬也是极强。
“而且他在这过去十几年里未曾动用这个邪术,也就意味着他对压制婆罗经极有信心,除了沉香令你还能想到什么?”季修晏扣了两下桌面,“十几年失踪几个高手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与一年内失踪十几人,只能说明他开始慌了,越看中权势的人越怕死。”
“也就是说沉香令早在多少前就落入了他手里,所以他才有恃无恐,而在这十几年里他却无法解开沉香令的秘密。”
“他越慌也就越证明他的状况越差,也就对我们越有利。”季修晏与楚伯凌对视一眼。
“我明白了。”楚伯凌起身,“明日我便动身离开武林盟,若有消息会再与你联系。”
他武功不高,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经商,而经商虽然入不得这些武林人士的眼,但也其中的人脉非寻常人可及。
而他在这局势里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能做的就是季修晏的左膀右臂。
第三百五十二章 重逢
第二日殷小楼一起来,就看见早早就起来了的季修晏与楚伯凌,楚伯凌热情地将殷小楼给招呼了过去。
楚伯凌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拉着殷小楼的手将其放到了她手里,“师妹呀,上面标注了的店铺都是我的,想去哪儿玩就去哪玩,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你这时候倒是大方。”季修晏淡淡瞥了他一眼。
“可不是嘛。”楚伯凌将殷小楼的手轻轻一握,让其将那张纸握在了手心,“我这离开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师妹了,舍不得呀。”
“楚老板又要走了吗?”
“他早该走了。”季修晏不露痕迹地将殷小楼的手抽了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就不送了。”楚伯凌打了个哈欠,不忘提醒殷小楼,“师妹要是想找我,到任意一个铺面报我的名号便是。”
“谢过楚老板了。”殷小楼将楚伯凌给的那张纸收好,回望了季修晏眼,见他脸上也并无异样,楚伯凌既然是个商人那就不会做出没有收益的事情,这中间多半有季修晏的手笔。
离开楚伯凌的庄园后,先又去了一趟玉岐山所住的地方,依旧是没有人,问一旁的人也只说并未看见回来过。
不过很快就遇到了来找二人的叶明心,叶明心脸上的神情有几分不自然。
“玉先生一早去了院子那里,但听说两位师叔出去了一夜未归,正在气头上。”叶明心有些紧张的说道。
殷小楼一听到玉岐山生气,下意思就心虚了起来,怕玉岐山已经快成为了一种习惯,扯扯季修晏的袖子就提议,“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等三人回到九华宗暂时住的地方,一踏进去殷小楼就感到了空气里的那丝不对劲,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下意识就会拔腿就跑,不过此番她本就有事要找玉岐山,心里也就平静了许多。
想也不用想现在人肯定在大堂里,不过快走到门口也未曾听到里面有传来什么动静,候在一旁的一个弟子悄声走了过来和叶明心说了些什么。
“师祖回来了。”叶明心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殷小楼嘶了一声,还来不及思考一会有什么说辞,里面就传来了东方临的声音。
“进来。”
东方临也就在有外人的时候才会用这种会显得疏离高深的语气说话,殷小楼看了眼季修晏,季修晏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大堂里只坐着玉岐山与东方临两人,但从两人中间分开显得泾渭分明,东方临也罕见的脸上带了点不悦。
看到殷小楼进来,瞪了她一眼,不过又很快将怒火转向了季修晏,他当初明明是让他把人给抢回来,怎么反倒是变成了自己做小,白白矮了玉岐山这个小辈一头。
不过当着面他还不会拆自己的台,转向了殷小楼,见她表情有些呆滞,他也就剩了这么个半路捡的徒弟了,也舍不得责怪,故作严肃道:“见到师父连行礼都不会了?”
除了先发制人外,还在暗示殷小楼,殷小楼会意,先是规规矩矩朝东方临行了一礼,又紧接着朝玉岐山行了一礼。
东方临这才稍有满意,玉岐山只是浅浅看了殷小楼一眼,这种幼稚的想法在他身上可不会出现,不然当时他也不会劝殷九章同意。
“昨晚去哪儿?”
玉岐山严肃冷漠的口吻让殷小楼不自觉地抿起了嘴,也让殷小楼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犯了错玉岐山教训自己的样子。
那时候的玉岐山还比较年轻,偶尔还能看得到脸上的恼怒,但随着时间越往后,玉岐山板着脸的时间就越长,有时候愤怒到了极点也看不出来,现在显然是属于后者。
“玉先生,昨夜我一个朋友邀请过去做客,时间太晚了便在那边歇下了。”季修晏替殷小楼解释。
季修晏说话从容淡定,但落到玉岐山眼里却是十分的碍眼,他这也才深切地体会到了殷九章当初的那种危机感,只是冷冷地看了季修晏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不虞,“没有问你。”
被生硬堵回去的季修晏脸上没有一点不快,反而对东方临建议道:“师叔,我还有要事想同你商议,不如我们移步曲廊?”
曲廊是这边一个小憩的亭子,也不失为一个谈话的好地方,然而东方临哪里看不出来季修晏这是要给玉岐山与殷小楼单独相处的时间,心里有一千万的不乐意,但又不好直接拂了季修晏的面子,只是懒洋洋地朝椅背上一靠。
“有什么事一会再说也不迟,难得玉老二和我相谈甚欢,老夫还舍不得离开。”
玉岐山莫名地看了东方临一眼,他一早过来等着,而从闻讯赶来的东方临来之后,他们二人除了寒暄了两句便再也没说过什么话了,连寒暄的几句话都不太愉快。
季修晏表示理解,但又出声劝说道:“玉先生一时又不会离开,师叔大可稍后回答继续与玉先生叙旧。”
东方临这是看出来季修晏铁了心要把自己给支开,心里不满,但季修晏都这样说了自己再厚着脸皮反倒是落了自己的面子。
不过这一下让玉岐山眼中的寒霜稍微缓和了点。
一出了门,东方临就原形毕露,指着季修晏问道:“我当初不是让你抢吗?抢是什么意思不还不明白吗?气死我了,还敢把我给支开!”
季修晏叹了口气解释道:“师叔有所不知,玉先生将师妹养大,与其是说师父更不如是父亲,若要师妹真的与玉先生断绝了关系,岂不是在逼师妹做不孝之事。”
东方临脸上表情明朗了起来,显然很能接受季修晏这个说法,但很快又故意板起了脸,“那你知道玉老二那样一看就是要教训人,还把我给支出来,我东方临的徒弟那可是别人可以教训的吗?”
话刚落,东方临就眯起了眼,“不对,你把我徒弟这几天都拐到哪里去了?别以为我不在这里就不知道。”
东方临想到这里心里蓦然就有些不爽了起来,里面个玉岐山是来和他抢人的,就连眼前这个也要和自己抢人。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再见穆三娘
等大堂里只剩下了两人,殷小楼不等玉岐山开口就先提前问了:“大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二师父的行踪?”
殷小楼的语气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急促,玉岐山眉心微蹙,不带玉岐山发问殷小楼便解释道:“上次我们分开我就再没了她的消息,而且三师父让我给她带了些话要当面与她讲。”
玉岐山没有出声,殷九章与穆三娘的关系自来要好他是知道的,两人在星辰教里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外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玉岐山上下打量着殷小楼。
殷小楼愣了一下,手指勾住了袖口的一角,“没有啊,只是是三师父给二师父留的话。”
玉岐山眼神暗了下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玉岐山话中意有所指但不点破,殷小楼眼底藏住了一点苦涩,玉岐山自小就想让她快些成长,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并不懂这些,也不能未卜先知,直到真正遇到了事情之后才明白玉岐山的苦心,这世上哪里来的桃源,哪里来的一世安稳。
“我会转达给她的,不过她现在已经重新回了星辰教,事情了解之后你们还是少作联系为好。”
“重回了星辰教?”
玉岐山点点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若不想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就与星辰教保持距离。”
殷小楼心里涌起一丝苦涩,“可是你们……”
到了后面声音已经带了哽咽,眼角也渐渐湿润,殷小楼明白玉岐山所说的保持距离不仅仅是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哪怕星辰教现在已经沉寂多年,但始终是站在武林的对立面,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明哲保身也好,别有所图也罢,你都要记清你现在的身份。”
“可是如果只是身份,那我也可以不要这些身份,我本来也不想当名门侠士。”她只不过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罢了,她没有什么抱负也没有什么野心,也从未想过要踏入这些纷争之中。
也就是在这么一刻,她第一次对这个看似自由洒脱实则规矩方圆的江湖产生了无比的厌恶。
“太晚了。”玉岐山别开了殷小楼望着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远处辽阔的天际,“要是没有这些身份,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还没懂吗?这个江湖实力为尊,只有等你实力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时候,才有资格说不,而你现在连自保都不能,所以身份人脉你现在一个都不能丢,走错一步面对的就可能是万丈深渊,你明白了吗?”
殷小楼白着一张脸,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玉岐山回过头看着眼神倔强的殷小楼目光逐渐幽邃,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但现在看去又似乎能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殷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给逼了回去,强挤出一个笑,“但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我会通知她的。”玉岐山叹了口气,“逝者已矣,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后悔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玉岐山对星辰教出身的殷九章与穆三娘本是没什么好感,但他们好歹也相处了十几年,若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殷小楼犹豫了一下将季家在的宅子告诉了殷九章,结果惹了玉岐山一个黑脸。
看到玉岐山的那个眼神,她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能让二师父来这边。”
这边不仅东方临在,而且还有个孟广良,人多眼杂,穆三娘身份又敏感,这还在武林盟的地盘上,更别说现在穆三娘又回了星辰教,更是与武林盟是死敌。
“罢了。”玉岐山冷着脸,他不满意的并不是这个,“三日后我要去一趟明月山庄,到时候你随我过去。”
“找文卿?”
“嗯。”
玉岐山不是多言的人,这也是简单知会了殷小楼一声罢了。
而看到玉岐山出来,一直暗中盯着这边的东方临立刻端起了架子,以长辈的姿态与玉岐山寒暄了几句才送走了玉岐山。
东方临以前也并不是没见过玉岐山,顾筝与玉岐山交好,算起来玉岐山在他面前还算是混了个眼熟,但玉岐山的脾气一直不对他的口味,从顾筝身亡,他与玉岐山之间那一点点联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玉岐山走后,东方临方才拉下了脸,刚想告诫殷小楼要谨记自己是朝云峰的人,就见季修晏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你有空还是好好教教你徒弟们,尽好一个师父责任,别一天到晚四处乱跑。”
“是。”殷小楼郑重地答应着,只是单纯以为东方临在训导自己,因为她那两个徒弟基本也都是东方临在教,不过现在以她的水平教教他们应该还不在话下。
“咳。”东方临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若有什么事让你师兄们找我,我先走了。”
要不是得知玉岐山过来了,东方临是一刻不想在这里多待,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殷小楼看着东方临匆忙的脚步微微有些诧异,再一回头就看到了孟广良的身影。
“我们也先走吧。”季修晏也建议。
回到了季家后,只不过等了一晚,第二日就有了穆三娘的消息。
殷小楼看着眼前这个美妇眼圈蓦然就红了,穆三娘的反应比殷小楼还要激烈,看到殷小楼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无法再绷着,一把将殷小楼给抱在了怀里,一如这十几年不变的怀抱。
殷小楼身子在穆三娘怀里僵硬了瞬息,深深吸了口气回抱住了穆三娘,眼睛一眨也不眨眼中积蓄着的泪水一直无法落下来。
带穆三娘进来的安涯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殷小楼轻咬着下唇,两边的嘴角往下轻撇,像幼时一般将全身的重量靠在穆三娘身上,双眼木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树枝,此时枝头上正有两只画眉在嬉戏,欢快不知哀愁,殷小楼嘴角嘲讽地扬起。
“二师父,三师父死了。”
平静地近乎残酷的声音,穆三娘听到了心中那根弦真正断了的声音,在殷小楼看不见的地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第三百五十四章 秘密
“我知道。”穆三娘的声音伴随着极至的哀伤。
殷小楼松开了抱在穆三娘的手,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但鼻头和眼圈都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哑了几分。
“我们进去说吧。”
说着殷小楼亲昵地拉住了穆三娘的手,穆三娘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殷小楼小时候在锦川时的情形,殷小楼是个闲不下来的,就爱这样拽着她到处跑。
季家每一处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将穆三娘带进了房间又殷小楼亲自沏了一壶新茶,这是当时顺手从楚伯凌那里带回来的。
清亮的茶水入口有些许隐隐的苦涩,穆三娘只品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你自来都爱吃甜的,怎么现在开始喝茶了。”
穆三娘此时的情绪也好了许多,但眼中的红丝还是看的出来刚才哭过。
“人总不能不成不变,甜的吃的太多苦就会被放大数倍,到时候一丁点哭都吃不得了。”殷小楼说着就着喝了一小口。
穆三娘隐隐觉得殷小楼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还来不及细细询问,殷小楼就像一只小猫一般靠了过来,抱着她的手臂。
“二师父,三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你们的身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
殷小楼望着穆三娘的眸子里泛着一种穆三娘也说不上的光,亲昵地抚了抚殷小楼的头顶,心底深处软了下去,“他都告诉你了,你还来问我?”
“他来不及告诉我太多。”殷小楼眼底浮现出一抹水光,却强迫自己笑了笑,眼神寂寥又悲伤,“他只嘱咐了我一些事,其他都没告诉我,但我想知道这些,我想把你们都记住。”
穆三娘从未听到过殷小楼用过如此哀伤的语气说过话,一时间心里几近窒息,她轻轻将殷小楼的头枕在了自己大腿上,一如小时候给殷小楼讲故事的姿势。
“他当时都是被老教主捡回去的,一进去就成了教主的手下,而我只是被赶出家门晕倒在教外被人给当奴隶捡了回去,我人不够机灵开始在教内过的并不好,后来……”穆三娘轻轻抽泣了一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讲道:“我在一个大雪天快要病死了,星辰教的奴隶是没资格被医治的,而且我又不讨喜。”
殷小楼头侧枕着穆三娘的大腿,轻轻眨了眨眼看向门外的风和日丽,心里却是如二月寒冬。
“然后呢?”她听到自己问道。
回忆起了以前的时光,穆三娘脸上有了点点暖意,伸手像往常一般揽了揽殷小楼,“我以为我就要死在了那个冬季,但是后来是你三师父救了我,就连后来我所练的毒经也是他替我找来的。”
穆三娘慢慢陷入了回忆,她当年被她亲爹赶出家门,后来糊里糊涂就进了星辰教,幸得殷九章救了自己,自己也在殷九章的帮助下在星辰教里站稳了脚跟。
缘分就是那样的奇妙,殷九章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但以他的话说就是当时路过看到了快死了的兔子,也不知怎么的就顺手救了一把,谁知道这一救兔子就变成了会吃人的老虎。
“后来我同他都在教主座下为教主效命,你三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教主对我便是知遇之恩,若是没有他们二人当时我也不会从那个可怜虫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
殷小楼缓缓闭上了双眼,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他自小就是你所见的那个性格,他比我还要小一些,我们隐居锦川之时他也不过比文卿现在大一点。”穆三娘微微侧过头问道:“他让你看他真面目了吗?”
殷小楼睁开双眼,想起了殷九章带着笑的脸,眼角弯了弯,“嗯,见过。”
“他的脸生的看起来年纪就很小,哪怕二十岁了看起来还和十几岁的少年差不多,所以渐渐哪怕是在我们面前也不会露出真面目了。”提到了遥远的灰衣,穆三娘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初到锦川时,你大师父刻板不知变通,而我虽然性子不好但又是个女人,他怕我们压不住人,就偏要易容成那个疲样,除了我们的身份,也没什么瞒着你的了。”
殷小楼从穆三娘的腿上翻身起来,一双眼眸不带情绪地望着穆三娘,“是这样吗?”
穆三娘一时也摸不准殷九章到底最后和殷小楼说了什么,但他们三人之前就约定过,若非得已,那个秘密都要守到最后,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得了穆三娘的肯定,殷小楼释然地笑了起来,从怀里取了一样被白布包着的东西,“这是三师父从瑶光殿里取出来的东西,让我亲手交给你。”
白布被殷小楼一点点解开,穆三娘的心也随着殷小楼的动作悬了起来。
里面的机关锁有些陈旧,充满了时光的陈旧感,但上面刻着的星辰图案确是熠熠生辉令人灼目。
穆三娘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双唇翕动一时说不出话来,痛苦地仰了仰头将到了眼边的泪水轻轻拭去。
殷小楼看着穆三娘从自己手中将机关锁接了过去,垂下了眼帘,不让眼中的情绪泄露半分。
“三师父说这个是星辰教禁地的最后一把钥匙,还说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微凉的机关锁落入手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穆三娘神情恍惚了起来,抱着机关锁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是殷九章用命换回来的秘密啊,是那个在雪地里救了她的殷九章,是那个与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殷九章啊!
这辈子几十年的时光他们从相遇就再未分开过,而后便永远是生死不见了。
脑海中浮现起了殷九章这么多来易容过的千百张面容,最后定格在了他那张带着笑的娃娃脸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里他冲自己开怀地笑着,然后又渐渐远去化作了一片寒气消失不见。
“那你后悔吗?”殷小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殷小楼背对着穆三娘微微侧过头看着穆三娘,门口的光线射进来将她的阴影拉的老长,逆着光穆三娘望着她的背影看不清她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女儿”变得让她看不懂了。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五十五章 拆穿
殷小楼侧过身,眼底是难以化去的悲伤,“三师父临走前很想见你一面。”
殷小楼哽咽了一下,“但你却早几日离开了,若是知道会生死殊途你还会走吗?”
回答她的只是穆三娘压抑的哭声,殷小楼犹豫了两下终究还是上前抱住了泣不成声的穆三娘,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保护的姿态抱穆三娘,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穆三娘伏在殷小楼的怀里哭了很久,把这十几年心里累积的委屈与难过都尽数哭了出来了。
“二师父,三师父走了,你就只有我了。”殷小楼双唇微动,但很快你连我也要失去了,她只是木然地盯着地面,这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殷小楼将下巴靠在了穆三娘肩上,穆三娘身上的体温隔着衣料从下面传来,她央求道:“二师父,你留下来陪我几天吧。”
穆三娘擦了擦眼泪,“好。”
殷小楼伸手将穆三娘凌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看了一根藏在鬓里的银丝,再看向穆三娘保养得意的脸,一些细纹也爬上了眼角,她努力笑的自然,“那二师父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会再来看你。”
“好。”穆三娘慈爱地看着殷小楼,她早前丧子,又刚好遇到了殷小楼,一直也都是将殷小楼当作自己的孩子。
等将殷小楼送到门口一路看着殷小楼的背影远去,仿佛有什么正在慢慢流逝,门被轻轻掩上,她再也抑制不住,沿着门蹲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般低声哭了起来。
……
夜很深了,一直在打理季家的安涯也休息了,随着他房间内灯光的熄灭,季家宅子最终归于了平静。
这时一道清瘦的人影悄声从季家踱了出来,带起了脚边的一阵风,很快就消失在了夜里。
再等这个身影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离季家很远的郊外了,穆三娘沉着脸走在夜里,这个时辰已经不会再有人出来,偏僻的路上除了隐隐绰绰的树影与偶尔从狭缝中呼啸的风声,只余下她踩在地上的声响。
没走几步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前方不远处的树枝被吹的吱吱作响,从上面突然响起一阵鸦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凄凉惨烈。
穆三娘拾起一粒石子射向了那棵树,随着击中了树干的声音,树冠中响起了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很快一道黑影便从树冠上飞出融进了夜里。
加快了脚步继续赶路,然而刚行至刚才那棵有乌鸦栖息的大树,穆三娘感觉面前银光一闪,一把利剑就横在了自己面前。
握着剑的人手指纤细白皙,但人影始终藏在树后,穆三娘根本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的剑,但她好不怀疑,若是自己现在轻举妄动,自己极有可能葬身剑下。
良久,树后的人才动了动。
殷小楼收了剑,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穆三娘笑了笑,“二师父,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几日,怎么这么晚又要匆匆离去?”
“我……你……小楼你怎么会在这里?”穆三娘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既然要走,我怎么可能不来松松你。”殷小楼语气轻松,但藏在袖子的手却是紧紧揪住了衣角。
穆三娘脸色白了几分,刚才的那一剑她看的分明,而现在殷小楼哪怕已经收了剑,剑依旧没有收回剑鞘,也就是说她任何时候都能再出剑。
“你这是何意?”穆三娘眼里不解。
殷小楼轻笑了一声,眼眸中带着不及眼底的笑意,“我才要问问二师父你是何意?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抛下没有利用价值的我了?”
“你怀疑我?”穆三娘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很快就沉着地呼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不过是有急事要出门一趟,一会自然还会会回去,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怎么会抛下你?我养了你十几年,早就把你当做了自己亲生骨肉。”
听了穆三娘的话,殷小楼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看着穆三娘的眼底满是嘲弄,“试问天底下有多少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但是你。”
殷小楼的喉咙动了动,望向穆三娘的眼神满是伤痛与失望,“可是这千丝蛊是你亲手给我种的啊。”
殷小楼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击中了穆三娘的内心,穆三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嘴唇动了动,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殷小楼红着眼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指向了穆三娘,“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我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的生父生母是谁,从我有记忆起你们就是我的爹娘,哪怕我从未真的喊过你们一声爹娘。”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殷小楼握着剑的手颤抖着,她强迫自己笑着,又哭又笑的样子穆三娘却是一眼也不敢多看。
“千丝蛊从被种下开始,短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就会发作,而我体内的千丝蛊却是沉睡了十余年,而到底是什么能让它沉睡如此之久,也许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殷小楼顿了顿,而穆三娘已经面如死灰。
“而你给我的药其中的几味毒虫至少用精血养了十五年,也就是说你早在十五年前就在盘算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之前你宝贝的不行的那几条虫子对吧?你研究蛊术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做出那些药。”殷小楼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害自己的人是她,想救自己的人也是她。
“别说了。”穆三娘别过头避开了殷小楼的视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为何不说!”殷小楼紧紧抓着剑柄,情绪十分激动,但剑也未再往前半寸,“那些人也是你引来的对吧,大师父根本没有让我去过别雾居!也根本没有让我去取过什么东西!那张字条是你留下的,引我去别雾居的也是你。”
殷小楼心里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手中的剑一转方向狠狠地插入了地里,倚靠着剑的殷小楼眼前一阵目眩。
千丝蛊又发作了,穆三娘下意识就想去扶她,但刚碰到她手就被狠狠打开,失落地看着被打开的地方,紧紧咬着下唇,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殷小楼会如此抗拒她。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决裂
殷小楼将藏在袖口的药丸吞了下去,脸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鬓边的碎发紧紧地贴在脸上,再抬起头时眼神一阵冰冷。
这个眼神让穆三娘心神一荡,这种生气到极致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几欲要脱口而出。
而刚才穆三娘下意识就关心自己的举动也让殷小楼心底抽痛,穆三娘不是别人,是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呐,幼时她都是跟着穆三娘睡的,每晚都枕在她的怀里,听她温柔的讲故事,那个温柔的怀抱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知道吗?他原本不用死的。”
殷小楼低头笑了起来,“他本来不用去那个密室,他有办法逃走,但他还是去了那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穆三娘紧紧捂住了嘴巴,悲伤地望着殷小楼,想让殷小楼不要再说了,可她此时连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他选择信任你,可惜,你让他失望了。”殷小楼冷冷地凝视着悲痛不已的穆三娘,“瑶光殿密室入口的机关他很早之前就改过,而他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所以我之前才会问你后悔吗?后不后悔做了他们的走狗,后不后悔害死了他?”
“三师父说的对,你一点都不会演戏,拿到机关锁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他们送去,但你又偏偏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不是的,我也有苦衷。”穆三娘无力地辩解。
“是啊,谁没有苦衷呢?”殷小楼望向了漆黑的夜空,很快一道黑影直直飞了下来,立在了殷小楼肩上,殷小楼理了理小黑身上刚才被弄乱的羽毛,“我能理解你当时给我下蛊是有苦衷。”
殷小楼动了动手指又放飞了小黑,“我没有怪过你给我下蛊。”
听到殷小楼的话,穆三娘暗淡的眸子里多了一点神采。
“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害了他。”殷小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对着的这个人却让她几近失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当时在里面。”穆三娘的声音已经因为哭泣变得干哑,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懊悔着,想去拉殷小楼与她解释清楚。
“我不信你了。”殷小楼避开了穆三娘的触碰。
穆三娘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半空中的手就那样垂着。
“告诉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穆三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能说!他是被他们害死的啊!你们不是情同手足吗?他不是救过你吗?”殷小楼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已经愤怒到了顶点,“我明白了,所以是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继续做他们的刽子手,还要继续包庇他们,对吧。”
“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以为你知道是谁了就能报仇了吗?”穆三娘眼底是无力与沉痛,“世上的秘密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那也总比一辈子瞒在鼓里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要好!”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蚍蜉撼大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的。”
“我送不送死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殷小楼自嘲,“千丝蛊的母蛊已经死了,难道兰六没有告诉你?我不过能再多活个一年半载,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穆三娘闻言脸色大变,一步过去就想查探殷小楼的情况,但还未碰到殷小楼殷小楼就避开了。
穆三娘眼底难掩失落,但更多的是担心与自责,她研究千丝蛊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母蛊死亡的后果。
“你别任性,让我看看。”
回答她的是冰冷的剑,殷小楼看也不看她,“不必了,若你想帮我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便可。”
穆三娘凝视着剑尖,语气悲凉又绝望,“你这是要告诉我,我若不告诉你是谁,你就要杀了我吗?”
听到那个杀字,殷小楼呼吸一窒,最终剑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她做不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对穆三娘下手,哪怕知道她害了殷九章,哪怕她害了自己。
“我今日不会杀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从今日起,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此后再无干系,再见陌路,这条千丝蛊就当是我还你养了我这么多年的恩情,下次再相见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穆三娘瘫坐在了地上,手捂住抽痛的胸口,这些不是她早就预想过了的吗?她本就是个煞星,果然孤苦一人方才合适。
殷小楼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东西,冷然道:“我给你的机关锁是假的,你还是别拿去复命了,我不知道你和执天教密谋潜入星辰教要做什么,但是你们也别小看了离愁,这个机关锁里面只是开启禁地深处的最后一道钥匙罢了,我会亲自交给离愁,换你在星辰教性命无忧。”
穆三娘也将那个赝品拿了出来,看着上面的星空发起了呆,星辰教多的是这种图案,神秘又令人着迷,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图案正是殷九章将她引荐给教主,大殿的头顶正是刻的这样的广袤无垠的星海,那次殷九章与教主说了什么,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连他们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你知道他的遗言是什么吗?”殷小楼颓然将赤莲收回了剑鞘,望着夜空想到了殷九章临终前所说的话,“他让我不要怪你,他说他原谅你了。”
殷九章的遗言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穆三娘呆滞地坐在原地,任由夜风揭起她的发丝,他原谅你了,这几个字就像诅咒一般萦绕在她心头,让她的心绪土崩瓦解。
“他再也回不来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殷小楼回头看了穆三娘一眼,只留下这句话与一个孤寂的背影。
穆三娘伸手想去拦,但手中只拦到了一团空气,看着那个背影,她知道有东西已经从她生命力抽离了出去,再也寻不回来了。
“你听我劝,这件事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了,千丝蛊我会想办法的!”穆三娘大声喊着。
她的话飘散在了风中,远去的人步子未曾有过停留,一路不回头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穆三娘将那个赝品机关锁紧紧抱在了怀里暗暗发誓,
第三百五十七章 卧病
穆三娘看着殷小楼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半响才起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教主,不继续跟着吗?”
不远处一个小山丘上立着两个黑影,夜风簌簌吹起了两人的衣角,这里发生的事情尽数落入了眼底。
“让弥暖暗中跟着她一举一动都别放过,吩咐莲衣她要做的事情全都配合。”离愁说完一眼都再也没看过远去的穆三娘便转身离去。
暗鸦也如同鬼魅一般跟了上去。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去了的殷小楼,一回到房间狼狈地将门合上,背靠着门就瘫坐在了地上,刚才的所有就像一场梦一般,她从未想过她自认为的幸福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骗局罢了。
她绷了太久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了下去,四肢僵硬地搭在地上。
为什么偏偏就要是她?
殷小楼感觉每一次呼吸带着无法抹平的刺痛,她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殷九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穆三娘的?她想起了穆三娘第一次给她药的时候,殷九章问她怎么能在短短的时日里就对蛊虫有所研究。
最了解穆三娘的人除了殷九章还有谁,他一辈子玩世不恭,却也是对世间万物看的最透彻的人,没有什么能瞒的过他的眼睛。
去瑶光殿一来他是为了取机关锁,也就是替殷小楼取一道底牌,二来就是为了试探穆三娘。
他给了穆三娘一次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将这条命压在了对穆三娘的信任上。
然而他却赌错了,殷小楼永远忘不了殷九章在自己耳边那种绝望到了极致的语气。
他提醒自己要小心穆三娘。
穆三娘是谁,是同他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这句话不仅对殷小楼残忍至极,对他又何尝不是。
“我们都是溺水的人,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之前就抛下了我。”失望、寂寥、落寞,全在那个整日笑嘻嘻的男人身上,只是唯独缺了怨恨。
就像殷小楼说的,殷九章对穆三娘有怨有失望但他还是选择原谅她。
殷小楼起初愤怒、挣扎,在见到穆三娘之前还想过要怎么报复她,但所有的想法与冷静在见到穆三娘的瞬间土崩瓦解。
她终于明白了殷九章的那种感受,她真的做不到心如止水地杀了穆三娘替殷九章报仇。
那可是曾经最亲近的人啊。
殷小楼眼前一黑重重阖上了双眼,这一躺就连着躺了几日,季修晏请温子轩来过一次,温子轩只说是服了药的后遗症,并彻底拒绝了再次替殷小楼制这个药。
但殷小楼知道不仅是如此,很多东西从那一夜起就变得不同了。
“舒服点了没。”季修晏坐在床边用手探了探殷小楼的额头。
殷小楼自那夜起就发起了高烧,连夜不退,一连昏睡了两日。
殷小楼摇摇头,今天是玉岐山去明月山庄的日子,但殷小楼没半点力气起来陪他一同前去。
玉岐山此番过去是为了正式将文卿收在门下,一是文卿跟着玉岐山也学了十几年的剑法,一直都没有正式拜过师,二来文卿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好,玉岐山的表态无疑也是替他找了一份助力。
这几日有不少来看望她的人,包括文卿与秦沐棉以及在武林盟的一些门派。
除了前者是与自己交好,后者也是因为自己这个东方临的弟子,未来凌云峰的峰主的这个身份,这个峰主并不是她自夸,而且只要她一日还待在凌云峰,这个位子也就非她莫属。
不过包括文卿与玉岐山在内她一律都没见,玉岐山收文卿为徒的消息也是听季修晏说的。
“趁热把药喝了。”季修晏将药碗送到了殷小楼面前。
殷小楼看着碗里漆黑的药,舌根就涌起一丝苦涩,将被子便脑袋上一套背过身去。
季修晏将药碗放到一边,隔着一层被子碰了碰她的肩膀。
没有任何反应,殷小楼从那日起精神就不太好,醒过来后整个人一直都恹恹的。
“先把药喝了。”季修晏的态度很强硬,将她从被子里给掏了出来,就像将藏到了树洞里的兔子给扯了出来一样。
殷小楼被季修晏有力的大手禁锢住,一时也缩不进壳里。
“你想就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季修晏又再次将药送到了她的面前,说话的口吻从未有过的严厉。
殷小楼盯着季修晏端着药碗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看向了碗里微微荡漾的药,因为脸色苍白而显得更加明亮动人的眼眸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季修晏的脸。
殷小楼的眼睛生的极漂亮,静静看着人的时候,那双总是泛着水光的桃花眼总是像藏着绵绵的情意,似醉非醉,欲说还休,哪怕定力如季修晏,在这近乎撒娇的眼神下心里都微微被触动。
就在季修晏快败下阵来的时候,一双没有血色的手却将药碗接了过来。
殷小楼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苦到没边的东西,但也只是皱着眉还是一口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很苦。”殷小楼平淡地评价道。
“药还能有不苦的?”季修晏失笑。
“你该给我带点蜜饯的。”
“是我忘了。”
季修晏取过药碗放到了一边,然而刚刚坐正身子,腰间就环上了一双柔软的手臂。
紧接着殷小楼将脸轻轻地贴在季修晏宽阔有力的背后,眼神空洞没有神采只是呆呆地望着某处。
“我难受。”
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修晏的动作顿了顿,将温厚的大手覆上了环在自己腰间冰凉的手背上。
温暖在手掌间传递,季修晏感到殷小楼的手突然收的很紧,像是怕他会消失不见,“我很害怕,我怕你们对我的好也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真的待我很好很好,却又偏偏伤害了我珍爱的人,但我真的下不去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看着害了三师父的人逍遥法外。”
殷小楼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像是干涸了的湖水掀不起一丝涟漪,而季修晏只是安静地听着,听着她将这些藏在心底的痛苦一点一滴地慢慢倾倒出来。
“季修晏?”殷小楼的声音闷闷的。
“嗯?”
“你也会骗我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对峙
季修晏沉默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的殷小楼心蓦然沉到了底,眼中失落更甚,她完全没有想到季修晏也会是这样。
正在她正欲收回手的时候,季修晏拉着她的手,她只感觉一阵目眩,就稳稳坐到了季修晏怀里,刚好能与其平视。
“怎么突然这样问?”季修晏一点也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
殷小楼望进了那双墨色的眼眸,季修晏的眼中的神情温柔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让她心神为之一振。
她微微避开了这个温柔又灼热的眼神,“世上哪里来的无来由的付出,可你偏偏刚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我身边,一直对我如此好,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
季修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殷小楼疑惑地回头。
只见季修晏将殷小楼的手压在了胸口上,殷小楼能感受到手底下那跳动的心跳,不解地看着他。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季修晏的眼神澄澈又炙热,殷小楼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但手被季修晏牢牢握着半分都抽离不出来,手下面是强健有力的心跳,她也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有些事情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信我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到你的事。”说完季修晏就极为郑重地在殷小楼额前落下了一个吻。
殷小楼眼眸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仅仅是因为季修晏这近乎是承诺的话。
“季修晏。”
“我在。”
“我喜欢你。”殷小楼压抑不了自己会为之欢喜雀跃的心,也不想再压抑。
娇柔的声音一落地,冰凉的双唇就轻轻覆了上去,没有一丝技巧甚至有些笨拙,不带着丁点情欲,干净透彻,却最令人心动。
季修晏眼神渐渐暗了下去,但眼底的温柔怎么也藏不住,他伸手揽在了殷小楼腰际,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殷小楼脸上染上了一丝红霞,给脸上添了不少娇意,轻轻地靠在季修晏怀里。
“我这样会不会很自私?明明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可能是明天可能下个月也可能几个月后。”殷小楼一提到这个话题,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但她不想就这样抱憾终身,她也想就这么自私任性一次,就这么一次就好。
“若你就这么不负责任扔下我那必然是自私至极。”季修晏温柔地吻了吻她头顶柔顺的青丝,“你会没事的,信我。”
……
昏暗诡谲的房间里,兰六闭眼盘腿坐在中央,露在外面的肌肤爬满了诡异的图案,那种图案就似有了生命一样,在她苍白的皮肤上一点点地游动一点点的蔓延。
覆在脸上的面纱微动,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毫无征兆地睁开,眼中一丝情绪波动也无。
与此同时房间内响起了一声似野兽的低吼,伴随着一阵出水的哗啦声,很快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兰六笼罩了起来。
“圣女,特使过来了。”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不等兰六有回应,侍女在出声后就轻声离开了这里。
兰六转身看到了地上的一大圈水渍,慢慢往上见到了全身都湿透了的阿桑,如千年不化的冰雪一般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温度。
“再回去润养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回答她的是阿桑一声不太满意的嘶吼,但兰六却是好脾气地弯了弯眼角,阿桑雪山受伤,整个脊柱几乎都被压碎了,换了普通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自雪山回来后,阿桑就被放入了圣池,她守了几个月,直到现在才能勉强活动,阿桑低低吼了几声,像是撒娇又似委屈,但还是听话地慢慢地咚的一声又跳进了后面的池子里。
随着阿桑渐渐沉入了池子里,兰六眼底唯一的温度渐渐消失不见,淡漠地看了一眼门,然后推开门慢步走了出去。
特使便是上次在玉岐山与季修晏手里把她给救出来的人,主上每次有什么任务都是由他出面,所以哪怕她以前替主上做了十几年的事,也未曾目睹过主上的真容,仅见过的几次,主上依旧是藏在背后,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实身份。
兰六出了门径直朝着特意见他们的地方,屏下了在外守着的人,兰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特使背对着她站着,一身冷漠至极的黑衣,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特使慢慢转过了头来,脸上带着一张漆黑的面具,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给完全包裹住了。
“圣女看来心情颇佳。”
兰六面纱轻轻动了一下,淡淡呼出了一口气,“特使此次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我只是过来看看。”特使十指交叉,“看着你这安稳过了十几年,这个圣女的位置坐的是越来越称心如意了,连主上的大事都敢坏。”
他站在房间的暗处,一身黑的打扮几乎让他快要与黑暗融于一体。
“特使何出此言?”兰六不太明白特使突然的发难,但特使就代表了主上,代表了那个可怕的男人,也就是说主上已经对她有所不满。
特使轻声嗤笑了一声,“兰六啊兰六,你可是真的越发大胆了,若不是穆青青将你擅自将母蛊处理一事亲自告知我们,我们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素来都是平淡沉稳,但你总是能从中听到那一抹冷漠与阴寒,兰六眼神未变。
“当时雪山坍塌,整个瑶光殿都被埋在了里面,我事后也派人回去搜索了几次皆是一无所获,我并未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活着,而千丝蛊只要子蛊一死,母蛊的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
“你敢说你私自处理此事并无私心?”他的声音略微提高质问着兰六,殷小楼的生死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她可能就是这世上仅存的线索,也就只有她才能让他们解开那个秘密。
兰六手腕上盘着的小白蛇似察觉到了兰六心绪的变化,慢慢勾起了蛇尾,兰六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当时并未真的想利用千丝蛊除掉殷小楼,但她事后却是无比地庆幸当日亲手杀了自己精心培养了近二十年的千丝蛊,就好像自己亲手杀了殷小楼一般。
沉香令
沉香令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谋事
“我对主上从未有过二心,我当时已经感受不到子蛊的回应,自然是当她人已经死了。”
兰六当时处理母蛊除了这点还有几分报复在里面,他们中了殷九章的算计,白逸险些丧命,而阿桑也差点再也醒不过来,但对于兰六来说,她陈述的这也的确是事实,所以眼神一片坦荡,特使沉默了片刻,似在思忖兰六的话有几分可信。
“阿桑差点死在了他们的算计之下,难道你就没有想要报复他们?”
“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兰六斩钉截铁的回答,他们已经在开始怀疑自己,若她还遮遮掩掩只会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她见识过他们的手段,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难对付,越是手握重权的人越是会多疑,哪怕她替他们做了这么久的事,依旧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阿桑对于她来说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们是清楚的,阿桑就是她最后的底线。
“但是当时我以为他们已经葬身山腹,我又如何能报仇,所以上次我亲自动手你也见到了。”她指的是上次她想亲手除掉殷小楼替阿桑报仇但险些被杀之事。
特使对兰六的回答还算满意,兰六这个控制执天教的傀儡他们暂时还不想弃了,毕竟能通过兰六控制这么大一股力量,为他们做成了不少事,兰六一日有利用价值,他们便能留她一日。
“千丝蛊可有法解?”特使问道,殷小楼于他们而言十分重要,暂时还绝对不能死,不然这条线索或者这条筹码就会完全无用了。
兰六叹了口气,“并无。”
“在大功告成之前,她这条命还要留着,懂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兰六保住殷小楼的性命。
“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用主上要如此看重她?”兰六不解,为什么主上一定要殷小楼这人,哪怕她知道殷小楼与解开沉香令的秘密有着莫大的联系,但是她始终不明白,殷小楼当年也不过一个婴孩她到底能知道些什么?若要知道那个秘密,从玉岐山殷九章几人下手难道不更简单?
“你只需要尽好你的本分就是了,不该你问的就别多问一句。”特使的话里暗含警告。
“是。”
“对了,将千丝蛊的秘方复制一份交给我。”
兰六听到特使的这个要求,眼神迟疑了起来,“千丝蛊是教内的圣方,只有历代教主才能查看里面的内容。”
执天教内教规森严,哪怕是她现在身为圣女,也有许多她必须要遵守的,而且她自幼就在执天教里长大,对执天教的教规了解的一清二楚,将教内独有的蛊方外传,别说是普通的教众,哪怕是她这个圣女也绝对不允许出现此类的状况。
特使突然怪笑了一声,“你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兰六心中一凛,“绝无此事,只是千丝蛊秘方确实……”
她的话还未说完,特使就冷冷地打断了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圣女,整个执天教都是你的,不过一个小小的秘方,此等小事你若是都做不到,你这么多年的圣女也算是白当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千丝蛊秘方了,兰六内心也十分挣扎,她为主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一方面是主上对她有恩,另一方面,虽然执天教在无形中成为了他人的刽子手,但是不得不承认执天教又已经从当年的奄奄一息又开始逐渐壮大。
她恨执天教,但对执天教也有着割舍不下的感情,而圣女关系到了整个执天教,哪怕她为了这个位置的目的并不纯正,但圣女二字意味着的责任也不仅仅是这两个字而已。
不过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与她商量,兰六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会尽力。”
然而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别浪费时间,马上把秘方给我,还剩点时间我还能给阿桑治伤。”
这并不是恩赐或者他大发好心,是赤裸裸的威胁。
兰六眼神恍惚了起来,手指不自然地卷曲了起来,她沉沉吸了一口气,轻轻摇动了手腕上的银铃。
很快门外就出现了一个黑影。
“将千丝蛊秘方取来。”
话音一落外面的黑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早这样做不就好了。”特使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你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和你的阿桑才能好好活着。”
兰六沉默不语,阿桑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个人给其输送的内力,而阿桑又是她在世上仅存的牵挂。
无论是因为野心还是为了阿桑,当初选择与狼共舞的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我们先过去吧,阿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兰六道。
特使也没有异议,跟着兰六一路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阿桑魁梧的身躯就静静地散在清澈的池水中,或许是听到了兰六的脚步声,一阵细微的涟漪从阿桑身体旁边荡开。
不过等两人靠近时,阿桑却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嘴里充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低声吼了起来,就像野兽在防备敌人一般。
特使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阿桑对他来说也不过一头野兽罢了,他还犯不着同一头野兽计较。
兰六上前温柔地安抚着阿桑,手轻轻地扶在阿桑裸露在外的那些狰狞的伤疤上,阿桑很快就在兰六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好了吗?”特使出口催促。
特使就见兰六附身在阿桑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阿桑又发出一声低吼,但情绪与之前却听得出不同,是已经妥协了。
兰六起身对特使点点头,特使便上前对着阿桑运起了功,他对着阿桑这个怪物下手一点没有怜惜,随着时间的流逝,阿桑喉咙中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一双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兰六。
兰六知道阿桑的正在忍受的痛苦,但她也不得不这样做,她不能再忍受失去阿桑一次,只能爱怜地回望着他。
没多久,特使就收回了手,而阿桑也恹恹的靠在了池边,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以了。”
“多谢特使。”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兰六淡淡瞥了一眼,“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