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家
“一个丫头片子,兴师动众的干嘛?喝碗姜汤,捂出汗来就好了。”
“妈,小四已经烧了大半夜了,夜里灌了碗姜汤,发不出汗来,您就给两分钱,买一片安乃近吧!”
“两分钱能打半斤醋了,谁叫她整天出去跟人疯跑疯玩的,那么大的粪坑,她都能掉进去,咋不淹死她?那朱小子也是多事,拎她出来干嘛?死了倒省心了。”
听着老婆子越说越不像话,程老爷子出声了,“行了行了,赶紧给老二家的拿钱去,那是我程家的孙女。”
“哼!”程老太斜睨了老头子一眼,“当初若是送出去了,谁知道她姓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们老程家的孩子,哪能随便送人的?”
见老头子恼了,程老太只好起身脱鞋爬上炕,从炕柜里抱出一个匣子,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子,红绳上吊着一根小巧的钥匙,插进匣子上的小铜锁锁眼里,咔嚓一声,铜锁打开。
掀起匣子盖,里面摆满一个个用新手绢卷好的长方形,程老太拿出最边上一个旧手帕,打开手帕卷,拿出一个两分硬币,随手递到身边的程老爷子手上。
程老爷子把硬币交给正低垂头落泪的朝云,“老二家的,赶紧拿去买药吧!”
朝云接过钱,对公公婆婆微弯腰,“谢谢爸妈。”
“嗯,去吧!”
程老爷子挥挥手,等二儿媳妇跑出房间了,他才对整理匣子的老婆子道:“以后,少说当年事,你真打算让我被开除了?”
程老太锁上匣子,塞进炕柜里,“还不是工会的人多管闲事?我自家的孙女,怎么就不能送人了?”
“你?”程老爷子气得拍炕,“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收了那钱,三年前我就被开除了,才一个月的工资而已,你的眼皮子咋那么浅呢?”
“你也不看这一大家子,每天吃吃喝喝得用去多少钱?你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老二两口子没交伙食费?老大没背粮食来?小四是我程家孙女,两分钱你都舍不得出,每次你娘家来人,你偷偷摸摸的塞钱又塞布料的,我说你什么了?”
程老太被老头子点出补贴娘家一事,立刻就退缩了,可还是有些不甘心,“一个丫头片子,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天天出去傻玩傻乐的,不知道在家里帮忙干活。”
“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程老爷子拿起炕边挂的旱烟袋,开始往烟袋锅里装烟叶。
“谁家女孩子不帮忙烧火做饭?就你惯着她。”
对于老二家的小四,程老太是最看不顺眼的,一家子都黑瘦黑瘦的,就她白白胖胖的。
若不是她亲眼见到老二家的进产房出产房,要不是那眼和鼻子跟老二很像,她都怀疑这不是自家孙女。
程老爷子一直都知道老伴重男轻女,他自己也有些重男轻女,可老二家的这个小孙女,就是那么的招人喜爱。
三年前老婆子嫌弃老二家的又生了个女孩,就偷偷摸摸的打算送人,对方说要给钱,老婆子还真就愿意收钱,那哪行呢?这不是成了买卖人口了吗?
工会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派人去了医院,差点抓个现行。
老婆子还和工会人闹了起来,自己被同事告知,才急忙跑去阻止老婆子的闹腾,把这个孙女留了下来。
说来也怪,这个孙女不哭不闹,人一下班她就醒,吃喝拉撒一通后,继续睡,跟大人一样一天三顿,肉眼可看的就胖了起来,能自己吃饭后,也不见瘦。
这年头可没有这么白白胖胖的孩子,走出去谁都爱抱爱逗,还会爱拿一两个糖果塞她兜里,只除了隔壁的那沪市知青小媳妇,
“你那是偏见,娴娴,秀秀,美美,还有小二小三这五个孙女,哪个不是六七岁才帮忙干活的?”
“哼!”程老太轻哼一声,“那五个当初都瘦瘦小小的,哪个有她那么胖的?一家子好东西都进她嘴里了。”
“你可拉倒吧!”程老爷子打断老婆子的话,“这三年,就我给了她三块桃酥,娴娴秀秀美美,三个人每个月都不止吃三块桃酥,都是吃了不认账的玩意儿,
若不是老大家的是你堂侄女,这三个孙女你也都看不上,我告诉你,小四是个有福气的,你给我注意点,别把孩子弄寒了心。”
“呸!”程老太狠狠的啐了口吐沫,“狗屁福气,胖就有福气吗?饭店的厨师都是胖子,还不就是个厨子?”
“不可理喻!”程老头不屑跟这个不讲理的老婆子争辩,自家这个孙女是什么情况,他眼不瞎看得见。
老二家的那瘦瘦小小的身材,生了三个孩子,个个都没喝几口奶水,全靠米汤水养大,等到生这小四的时候,奶水就足足的了。
老婆子不喜小四是女娃,老二家的在月子里都是跟大家一起吃饭,可就这,老二家的奶水管小四一天三顿饱饱的,还吃到了周岁才断奶。
这在老一辈人的说法中叫做自带粮食来的,这样的孙女不是有福气,谁才有福气?
他是公公,这话不能说,若是说了,就老婆子那张嘴,什么疯言疯语都能往外说,他只能多照应着小四一些。
这小四,是爱跟小孩子跑出去玩,虽然她小,可那些小孩子也爱带她玩,因为有她在,几乎都有糖吃。
那些大人看着小四胖乎乎的模样就逗弄几句,偏偏这孩子还是个大舌头,很多话吐字不清,大人听了哈哈笑,更爱拿糖逗她说话。
得了糖,她就放嘴里咬碎再吐出来,给身边的玩伴分一分,那些孩子哪里会嫌弃小四的口水,对于孩子们来说,有糖吃就是最幸福的。
淮河桥头的桥台锥坡处,两边各有二十多级的台阶,台阶一边有个平斜面凹槽。凹槽有30公分宽,比台阶要低上十多公分,下特大暴雨时,可以快速排放桥面上的积水。
这处,平时就是孩子们的天堂,当做滑滑梯来玩,水泥地面的滑梯,那些孩子不是裤子屁股处滑烂,就是蹲着滑的时候把鞋底滑毛滑烂。
孩子们回家总挨揍,揍过之后,该去滑还是去滑,小四裤子的屁股处,自然也经常有两个大破洞。
这也是老婆子厌烦小四的其中一点,可自己看着小四那胖乎乎的小脸上欢快的笑容,及嘴角边的两个小酒窝,自己心里也跟着愉快,不免就有些纵容。
昨天下午,小四又跟孩子们去玩,天快黑的时候,也没见小四回来。
他刚打算出去找找,朱小子就拎着臭哄哄的小四送来了,说是在离桥头台阶不远的公厕粪坑里看到的。
淮河桥,东西向,他们这个土产杂品公司宿舍在桥南,孩子们常玩的台阶自然是桥南这边。
而那公厕,是靠着西边仓库北外墙建的,自然只能把公厕的屁股也就是粪坑向外,也就是向北。
就在平时出行的那桥下南路的路南,曾经有人提议把粪坑给盖上,可没有谁愿意掏钱买石棉瓦。
小四平时肯定不会靠近那粪坑,即便上厕所也不可能栽进去,老朱说在粪坑中间看到的。
而那些和小四玩孩子,没一个来自家通知一声的,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不知道问小四能不能问出来。
程老爷子这么琢磨着,就听到外头有跑动的脚步声,应该是老二家的买了安乃近回来了。
他快步走出房间,去了对面的堂屋,探头望向西屋,亲眼看着小孙女被喂下了半片安乃近,他才松了口气。
“哼!”跟着过来的程老太看老头子那紧张的模样,心里就不得劲儿,“好了,药也吃下去了,朝云,你赶紧做饭吧!”
程老爷子皱眉看向老婆子,咋就这么不省心呢?这老二家的请半天假照顾小四,还没歇口气,就又支使上了,
“娴娴秀秀她们是干嘛的?一个个的都是绣楼小姐吗?不让上学又不让回去种地,当祖宗养着?”
见老婆子张嘴想要回嘴,程老头很不耐烦,“你敢嚷嚷,我立马把娴娴三个送回老家去。”
呃,程老太嗓子眼里的声音,生生被堵了回去,只能转身去敲隔壁屋门,
“赶紧出来做饭,难道还想叫我这个老婆子做给你们吃吗?真把自己都当成祖宗了。”
这话,听的程老爷子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有时候,他真想把这老婆子撵回老家去,去她那大儿媳妇兼堂侄女身边养老得了。
第2章 重生(上)
程莉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火海,到处都是热浪。
她想跑,却发觉全身动弹不得,她想叫,可嗓子眼里冒火且张不开嘴发不出声。
怎么办?她是不是要被烧死了?
死了也好,她一辈子活的憋屈,死了也就解脱了。
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而且还是轻女都能轻出三六九等的家庭。
大爷和大娘在老家,说两人挣的工分,养不活那么多孩子,就把三个闺女都送到县城跟在爷奶身边,留下两个儿子在农村跟着种地。
其实跟着种地的只有大堂哥,那个只比她的亲哥小两个月的小堂哥,是大爷家的宝贝蛋,什么好的都紧他吃用,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子。
爸爸是老二,在物资回收站做收购员。
物资回收站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收破烂的地方。
废纸、破锅废铁、鸡毛鸭毛、牙膏皮、酒瓶玻璃瓶、碎玻璃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回收站不收的,甚至是家里吃剩下的猪骨头都能送去卖钱。
而物资回收站的收购员,就是负责验收废品称秤开票的,最脏最臭的一个工种。
拿到这个工作指标后,爷爷询问了三个儿子,三叔是老小,当年还在上学,又是被奶娇惯长大的,自然不愿意干这工作。
大爷说他只会种田,就在家里挣工分了,顺便在自留地上种些粮食,还能送来补贴父母。
最后,这工作就落在了爹不疼娘不爱的爸爸身上。
妈妈也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初中毕业后,在班主任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了个临时工,却被她亲妈要了去给唯一的弟弟,她就只能到处打零工。
经人介绍嫁给了爸爸,连续生了大哥大姐和二姐后,被奶嫌弃在家白吃饭,又继续出去打零工。
拉板车,扛大包,这种出大力气的活儿,才是零工的主流。
妈妈是女人,别人嫌弃她劲儿小,找不到多少活,一个月才能挣回三五块钱,经常被奶嫌弃。
怀了她后,零工又干不了了,奶想着大爷家才两个儿子,爸爸这才一个儿子,盼着再生一个,好叫老程家人丁兴旺,也给了几个月好脸色。
谁知道又是个女孩,奶更加看不上二房,才满月,就撵妈妈出去找活干。
幸好她吃奶也和大人一样一天吃三顿,妈妈回来吃饭顺带喂奶,刚合适。
在她五岁时,三叔娶了三婶,生了两个闺女,这个家就三个男孙,八个孙女。
大爷家三个堂姐,因为大娘是奶奶娘家堂侄女,得到了优待。
三叔家两个堂妹,因为奶偏疼小儿子,也得到了优待。
自家三姐妹,因为爸爸在家里的尴尬地位,那就是彻底的赔钱货。
在这个重男轻女家庭里,是轻女的侧重关照对象,就连亲大哥的日子,也过得不如堂姐堂妹。
她和两个姐姐的悲惨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爷爷突然去世后,自家三姐妹就彻底的成了家里的佣人。
奶说,爷爷在世前,偏疼的是她,把好吃的都偷偷塞给了她,她才能长得那么胖的。
她吃了那么多好的,爷爷去世,工资没了,她就该为家里多分担。
包括两个姐姐,白吃饭的,都得为家里分担,分担到最后,大姐被奶给大堂哥换了亲,二姐被奶偷偷给卖了,彩礼给小堂哥将来娶亲用。
至于她的亲大哥,不是有父母吗?父母都有工资,就叫父母花钱给娶媳妇。
每月工资都上交完的爸妈,哪来的钱给儿子娶媳妇?
生生把大哥拖到了30岁,找了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两个拖油瓶。
而她,被奶攥在手里,因为她长得不错,虽然被奶磋磨的面黄肌瘦,可模样在那儿呢!
因为要的彩礼高,东挑西捡到最后,在25岁时,被奶嫁给了个比自己爸爸还大的瘸腿老男人。
奶要了五千块钱彩礼,给那五个堂姐堂妹,一人分了四百块钱做嫁妆,哪怕已经出嫁了的,也给添补上,给两个最疼的孙子各一千。
九几年,五千块钱是笔大钱,老男人手下有个建筑队,会挣钱,有一次在工地上受了伤,没了男人的功能,老婆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
老男人家里有儿有女,要的不过是个伺候老人,照顾一家吃喝的佣人,花彩礼钱,举办婚礼,不过是拴住一个必须为那个家庭付出的老黄牛罢了。
而容貌不错的她,就被老男人的两个儿子放在了心上,一心想要占有了她。
她防备着别人,可别人更防备着她,怕付了高额彩礼娶回来的老黄牛跑了,所以,那家十几双眼睛时刻都盯着她。
那两个儿子也有耐心,等了好几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工地上出事,老男人被抓。
那一家人全部出去托人找关系时,这对兄弟偷偷跑了回来,准备一起享用程莉。
忍了多年的程莉,终于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冲进厨房拿出菜刀砍伤了这两人,还特特把两人的腿给砍断了,她跑回程家,打算拉上父母和大哥一起逃跑。
她有钱了,她把那人家的最后家底都翻出来了,她要带父母离开家,去大城市里生活。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她的好奶奶,还在逼迫爸妈拿钱出来,说大爷在乡下,养老就该由爸妈来承担。
已经被程老太彻底磋磨成包子的爸妈,一声不吭的跪着,由程老太在屋里翻找,翻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后,就对跪在地上的妈妈,劈头盖脸的打骂。
她睚眦欲裂打算冲出去,却听到程老太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四就是老头子的种,不然,他怎么独独疼宠小四?
他不是总说小四有福气吗?我就把小四的福气,都转移到了文宗身上,现在,她的福气是我亲手创造的,嫁入了有钱人家多有福气,对吧?哈哈哈。”
程莉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状似癫狂的老太太,程老太真的转移了自己的福气吗?
程文宗这个小堂哥,在十二岁后,突然就顺风顺水起来,先是学习成绩提高了,后又考上县城高中。
再后来考上省城大学,在省城娶了一位高官的女儿,留在省城工作,据说才三十岁时,就已经坐在了科长职位上了。
这些,真的是这个癫狂的程老太干的吗?
她扬起手里的菜刀,冲进屋里逼问程老太。
第3章 重生(中)
程老太一点儿也不惧她手里的菜刀,“你敢砍下来,就是弑母,我是你母亲,哈哈哈,母亲啊!我辛辛苦苦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他竟然扒灰?
不错!是我找人转移了你的福气,老头子没说错,你是有大福气的,转移之后,我乖孙从上学到结婚再到做官,都顺顺利利的。”
“你胡说!”见程老太仿佛在刺激她的样子,程莉又不愿意相信了,“世上不可能有这转移福气的办法,否则,这世界还不乱了套了。”
“你不信?”程老太哈哈大笑,“那个小祭坛就在我房间里呢!我亲眼看着的,那里面的小人已经从绿色完全变成了红色,完全变成红色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
程莉顾不了地上跪着的爸妈,扭头冲进了在爷爷死后,就再也不让人进去的南东屋。
在东屋后窗下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大瓦盆,瓦盆的正中间,立着一个血红色的纸片小人,纸片人上的黑色的字体清楚的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小人四周塞着的,是一根根编织好的麻花辫,程莉一眼就认出,那是程老太每个月都要找到自己,强行从自己头上剪下的头发,再当着自己的面编织的小辫子。
这,就是她的亲人?一心要她性命的亲人?
程莉感觉到了嗓子眼里的咸腥,她想要咽回去,可是,心口不断翻涌上的咸腥,让她控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在了那纸片人上。
纸片人被血液浸泡,竟然没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许是那祭坛上的鲜血,许是程莉眼中恨意浓浓的红色,叫癫狂的程老太有一丝清醒,她重重哼道:“哼!为什么?你不是听到原因了吗?”
“谁告诉你这些的,又是谁帮你弄的?”程莉伸手指着泥盆小祭坛。
“是我。”清冷的声音从堂屋传了进来。
屋里的四人转身看向门外,一个丰姿绰约的女人,笔直的站在堂屋中,冷冷的看着东屋的几人。
“为什么?”
程莉艰难的开口,这个在丈夫死后,一直不愿意返回沪市的女知青,为什么要这么害自己?
“为什么?”
女子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恨,“我也想问为什么,新宿舍这边的所有人家,都是两间正屋和两间厨房,为什么你家就三间正屋三间厨房?而我家就一间正屋一间厨房?
我爱人因公去世,他给我留下了爱的结晶,可就有那么一个衣冠禽兽,夜里往我屋里吹了迷烟,强了我,害得我肚子里的宝宝没了,我也想问为什么?”
女人就那么静静的,冷冷的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与我何干?即便是程家人,可我在家里是什么地位,你看不到吗?”
程莉已经感觉到身体在变冷,赶紧追问她想知道的问题。
“呵呵,”女人的笑声带着讽刺,“因为你是程老头最疼爱的孙女,程文宗是程老太最疼爱的孙子。”
“这么说,我不是程老太认为的那样是爷爷的女儿,而你也不可能真心帮助程老太,让程文宗一辈子都一帆风顺?”
“不错!你一死,程文宗也立刻死于非命,”女人用力点头,“其实,你才是整个程家最聪明的人,可惜,生在了重男轻女的家庭里。”
“你懂这些?”程莉指着那小小的祭坛。
“我不懂,这是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里请来的,我若懂这些,肯定会叫我男人躲开那场车祸。”
女人语气哀伤,可程莉却不会同情她,一己之私就残害无辜之人的人,就跟毒蛇一样,“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强你之人是程家人的?”
程莉扶着墙壁,努力不让自己倒下,也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和结巴。
“因为她!”女人抬起纤纤玉指指向程老太,“是她在这东屋炕上和程老头捶打笑闹,说程老头惦记着很久的,终于吃到嘴了。”
“你放屁!”
突然发现自己误会了老头子,可能还会害死宝贝小孙子的程老太,立刻冲出去要撕打那女人。
女人一扭身,躲开了程老太的五爪神功。
没撕扯到人,程老太悲痛的哭嚎起来,“我说那句话的原因,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讨厌你这副妖妖娆娆的模样,走起路来都好像在勾引男人,
所以我听说你流产了,高兴的拿出两块钱,去买了老头子最爱吃的卤兔肉,他念叨很久了,我一直没舍得给他买,而且,我家老头子去世前两年就没法同房了,又如何强你?”
女人愣住了。
屋里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程莉却狂笑起来,笑出了痛苦,笑出了泪水,“哈哈哈哈,重男轻女,蠢笨无知,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一个个的,用自己的手段,去做你们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白艳玲,你的心思如此歹毒,活该你的孩子没保住,程李氏,你只爱你的小儿子小孙子,活该你小儿子生不出儿子来,也活该你小孙子要陪我一起上路,
哈哈哈,我诅咒白艳玲和程李氏你们两个人,永生永世都活在痛苦当中,这是你们欠我的!!”
用尽全身力气说这段话的程莉,嘴里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看得白艳玲惊慌不已,仿佛程莉刚才的诅咒是血咒一样。
“小四!”朝云悲痛的搂着软倒小女儿,“小四,妈带你去医院。”
“没用了,妈,其实你,也有错,为母则刚,你跟爸,太软弱,害了我们,四兄妹。”
“小四!小四!醒醒,你快醒醒啊!”
在程莉最后的意识里,就是妈妈悲伤的哭喊叫她醒来,现在,又有人在叫她醒来,没有哭喊声,只有轻微的摇晃,
“小四,小四,快醒醒。”
费了很大劲儿,程莉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个泪眼婆娑的女人。
“小四,你终于醒了,高烧都退下去几个小时了,你还不醒,吓坏妈了。”
妈!眼前这女人是自己年轻的妈妈,还没有变成木头人似的妈妈,还知道跟程老太争取一下的妈妈。
可是,她怎么就看到年轻时的妈妈了?难道妈妈也跟着自己一起走了?
程莉张嘴想要喊妈妈,嗓子眼里像火烧一样的难受。
朝云扶起小闺女,拿起床边破五斗柜上的茶缸,茶缸上有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先喝口水。”
茶缸?程莉蹙眉,地狱里是用茶缸喝水的吗?
不对,人死后还有感觉吗?还需要喝水吗?
第4章 重生(下)
盯着唇边的茶缸,程莉决定先喝水润透了嗓子后,再问问妈妈是什么情况。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嗓子眼里终于舒服了。
程莉正想询问妈妈,屋里又有人走了进来,“小四,醒了啊?看看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手里扬着个破烂拨浪鼓的男人,正是年轻的爸爸,还带有一丝鲜活气息的爸爸,难道爸爸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小四,乖乖,你终于醒了呀?”
程莉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又听到另一声呼唤。
她一抬眸,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推开了爸爸,弯下腰柔和的望着自己。
这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正是自己小时候的爷爷啊!
程老爷子见小孙女的眼神有些呆滞的模样,心中咯噔了一下,莫不是烧傻了吧?“小四,还记得我是谁吗?”
程莉不由得翻个白眼,爷爷这是把她当成傻子了吗?“你是我爷爷……”
余下的话,都被自己软乎乎的,奶声奶气的嗓音给吓没了,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问题还没弄明白,这又发现了新问题。
就在她不知道该先询问哪个问题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体悬空而起,很快被搂进一个充满烟草味的温暖怀抱,
“乖乖,咱家小四啥时候学会翻白眼了?”
程老爷子说着,还空出一只手点点程莉的小鼻尖儿。
晕!
此刻,程莉的想法就是先晕一晕再说,她弄不懂的问题太多,晕一会睡一会,睡饱了,再说吧!
她很干脆的昏睡了过去,她困,很困,要不是妈妈晃醒了她,她也不会看到这些奇怪的事儿,太烧脑子太费神,还是睡觉好了。
她就这么直接的昏睡过去,又把大家给吓得手忙脚乱。
等到她睡饱了,脑袋清醒了,她才明白,自己这是回到了小时候,确切的说,是回到了三岁时,78年的五月,她刚过完三周岁生日没多久。
其实她五岁以前的记忆不多,只知道五岁前的自己很快乐很快乐,很多事情已经记忆模糊,能记住的并不多。
此刻,她虽然三岁,是个不记事的年纪,可前些日子的记忆还在脑海里。
尤其昨天,她是被人故意推进粪坑的,只因为她昨天下午没有拿糖出来分给那些小孩子吃,他们就合力一起把她往粪坑方向逼。
然后再伸手一推,要不是自己扭了一下身体,肯定是头先栽下去,不被浓浓的粪便堵死才怪。
合伙害她的是小男孩,余下的小女孩都在旁边看着笑着,没有人帮她一把。
想想那群小孩子因为一颗糖害自己,再想想程老太和白艳玲,程莉的眼里闪烁的仇恨的火花,好,非常好。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能亲手报仇了,比虚无缥缈的诅咒实在。
不过,那个祭坛……
想到白艳玲能弄到那种祭坛,程莉心里还有些后怕,那个白艳玲太阴毒了,自己的头发和穿用过的东西都要小心点。
嗯嗯,最最重要的是生辰八字要守住,生辰八字是要细致到时辰的,一般人只可能知道日子,不可能知道具体时间。
程家人里,除了爸妈能记住,余下的也就是爷爷了。
她得提醒爷爷不要把她的八字泄露出去了,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爷爷总夸她是有福气的人。
程老太会变得那么歇斯底里,就是因为爷爷只偏疼她这一个孙女,让程老太在白艳玲忽悠下,相信了她是爷爷的女儿。
第二重要的是要改造包子爸妈,想分家?那是不可能的。
首当其冲的一个原因,就是三叔还没结婚,已经24岁的程尚湖,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县城很难找到媳妇的。
78年的县城,还很破旧,组成县城的基础就是各个单位,而爷爷所属的土产杂品公司,是目前这些单位里工资福利都比较不错的。
自然的土产杂品公司各家适婚的男女青年都会被人关注着。
三叔在初中时,因为和同学挣抢竹蜻蜓玩具伤了眼睛,落下了癫痫的毛病。
若说竹蜻蜓伤眼睛不可能如此厉害,坏就坏在三叔用铁皮做了竹蜻蜓的翅膀。
爷爷有个工具箱,里面有不少工具,其中就有铁皮和剪铁皮的那种特制剪刀。
三叔觉得竹制的翅膀飞得还不够高,开动脑筋时,发现了工具箱里的铁皮。
做好后,铁皮翅膀飞得很高很高,高过了树冠,他高兴的做了好几个,带到学校去显摆。
那时的男孩并没有什么玩具,飞得比树冠顶还高的铁皮蜻蜓,肯定惹人眼。
一个和三叔玩得好的同学,就跟三叔轮流玩,玩到所有铁皮翅膀都找不回来了,便争抢三叔手里剩下的。
三叔正搓动竹柄,铁皮翅膀已经转动,就要飞起来时,被这同学争夺,三叔下意识的往回挣。
而手里的竹蜻蜓正在起飞,铁皮飞起,铁皮的尖角扫进了三叔的眼里,当场割伤三叔的眼珠子。
送到医院,眼珠子被缝了三针,不知带动了哪根脑神经,会间歇性发作癫痫,就此休学。
那个同学家拒绝赔偿,因为铁皮翅膀是三叔自己做的,对方还说幸亏伤的是三叔,要是伤到他家孩子,非跟程家没完。
得了这毛病,谁家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那癫痫病一犯,就倒在地上吐白沫抽搐着,谁看到都害怕。
婚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在十七八岁就结婚的年代,24岁是老光棍的标志。
不过在自己五岁时,会有人帮忙从江省那边介绍了个农村姑娘,三叔就会脱掉老光棍的帽子了。
同样是两年后,白艳玲丈夫去世,白艳玲被强,没多久爷爷突然就去世了。
回想到这,程莉突然睁大双眼,爷爷不会是被白艳玲害死的吧?
爷爷的身体并不差,死的时候才54岁,都还没到退休年龄,本还打算到55岁办理内退,工作让给三叔顶替的。
等等,她要好好想一想,得好好捋一捋。
三叔在两年后的80年春天结婚,白艳玲丈夫胡东华在同年秋天出差押车时,车祸身亡。
初冬,白艳玲流产,爷爷在81年初刚过了正月十五,在睡眠中突然去世,医生查不出具体原因,说是因为身体有些胖,突发心脏病。
这时间上太蹊跷,特别是白艳玲隔着墙壁听到了爷爷和程老太的对话,爷爷的死亡时间是在她流产后的三个月。
第5章 爷爷
可惜临死前,自己没想到问白艳玲这个问题,还是要小心防备才行,在这个家里,没有爷爷,仅靠自己那包子爸妈,是护不住自己这四兄妹的。
而现在才三岁的自己,怎么做,才能改造爸妈的包子性子?
再然后,她还能些做什么?想办法挣钱吗?这身体年龄的限制,这缺衣少食的年代,她用什么技能去挣钱?
而且不分家的话,挣钱给谁花?想分家?难!
程老太疼小孙子又疼小儿子,还要贴补娘家,爸妈就是程老太手里的赚钱工具,想分家?除非程老太死了。
可程老太虽然比爷爷大了两岁,身体精瘦精瘦的,却精力十足,嗓门大的新旧两个宿舍都能听到。
这么说好像不对,新宿舍紧挨着旧宿舍,中间的墙壁都打通了,程家就新宿舍东头的第二家,两边都能听到是正常的。
先来说说这个宿舍结构。
这里是顺着淮河大桥建造的,淮河大桥东西向,宿舍也是东西向。
土产杂品公司位于在桥南,再往南就是酱园厂,食品公司,物资回收站,煤建公司,啤酒厂,浍河大坝。
与土产公司相对的桥北单位是粮食局,麻纺厂,然后就是码头路,码头路过去北边是顺河街,算是这一片的集市。
这一片的这些单位,基本是仓库所在地,仓库聚集在这片,主要因为轮船码头在此。
路运不发达的年代,水运最热闹,现在又刚建好了淮河大桥,这一片,还会热闹很多年。
桥西通向县城城内,桥东是县城郊区,淮河在城东,每个单位分到的,都是东西向的长长的长方形地皮。
仓库建在西边,宿舍建在东边,东边就是淮河堤坝,万一淮河发大水的时候,淹到加高了地基的仓库需要时间,自然就有抢救物资的时间。
设计这些房间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脑子,从仓库到宿舍,五百多米的长度,就这么无缝对接的建造房子。
先不说仓库那边,程莉从来没有进去过,只看到在最西头的路边的一排门店,直接卖各种日杂用品。
宿舍这边,原本是靠近淮河边建造了一排八户房屋,每户三间,后来宿舍不够,就把仓库的地盘又切了些过来,盖了十户,每户两间。
土产公司这边因面向桥建造的房子,所以正屋是坐南朝北的,这十八户的对面,同样是一长排的坐北朝南的房屋,比正屋低矮些,算是厨房。
当初最多是双职工,可后来都生了孩子,家里肯定住不下,大家都默契的在厨房的窗户边,盖了与厨房垂直方向的房子,做新厨房,原本的厨房做卧房。
两排相对的房子中间是八米宽,大家同样默契的只盖四米,留下四米做通道。
原厨房与新厨房之间夹角成了私有用地,原本不算小的长形院子,就只剩下四米宽的长通道了。
现在来说这无缝对接,原来的旧宿舍是从淮河坝边留的门,也就是从南北两排房屋的东边拦了点围墙,留了门洞,连大门都没有。
你住在最西边,你也得从这个东门进,因为西边是仓库的围墙。
原本的八户就绕得够远的,这又加了十户,最西边靠近仓库围墙的那家够倒霉的。
想出个门,还要从东门出去后,左拐往西走过这一排十八家的北屋后窗,继续往西去上班或者进城。
最西边的那家一生气,把他家的北屋的西后窗,开成了后门,然后,大家就都从他家借过了,虽恼火,也不能不让借呀!所以这家是整个宿舍里,最憋屈的一家。
扯远了,刚才是说程老太的骂声,爷爷是在新宿舍盖好后搬来的,他是土产公司分管这边仓库的主管,这时候的职务称呼为仓库主任。
旧宿舍是三间一户,新宿舍是两间一户,自然不能慢待了主任同志,就给分了两户。
这两户选的新宿舍的最东边,当然就挨着旧宿舍了,程老太骂街时,东西两头都能听到。
后来,胡东华结婚申请宿舍的时候,宿舍没了,他工龄也不够。
爷爷好心的给割出一间,不,连对面的厨房就是两间,可白艳玲却心生埋怨,认为爷爷利用职权欺负胡东华,多占了他们家一间房,不,是两间房。
这事,还得让白艳玲知道才行,不然,哪怕找出强了她之人,她依然对爷爷心有埋怨。
对!程莉就没打算改变胡东华的命运,更没打算改变白艳玲被强的命运,不然,她前世经历的痛苦由谁来承担?
她只改爱她之人的命运。
“乖乖,你醒啦?”一个胖老头伸头进来看了看,见床上的小丫头睁着大眼睛在发呆,
“爷爷。”
程莉对着胖老头露出笑脸,把胖老头美的笑眯了眼,抬腿走进狭小的房间,“爷爷给乖乖糖吃。”
“不要,”程莉撅着嘴,对着真心疼她的爷爷,她又成了前世的小娃娃模样,“我以后都不吃糖了。”
“怎么了?”程老爷子一听这话,着急的蹲在床边,“为什么不吃糖了?”
“臭,我身上好臭。”
“哈哈哈,”程老爷子笑了起来,“那也不用以后都不吃了呀!过几天就不臭了,你的头发都剃光了,身上也洗了好几遍,过几天就不臭了。”
程莉抬手就摸脑袋,果然光溜溜的啥也没了,她的头发……,没事没事,暂时还没人要害她。
见小孙女不说话,程老爷子询问道:“你怎么掉粪坑里了?”
“我想问题,掉下去的。”
“哟~我家小四还学会思考了啊?告诉爷爷,你那时在想什么问题?”
程莉伸出小胖手对爷爷招了招,程老爷子立刻附耳过来。
“我听到有人说,要搬走别人的福气,我就想,说的是不是我?爷爷不是总说,我有福气吗?”
程老爷子心头一颤,“谁说的?具体怎么说的。”
“不认识,我听说要八字,要头发。”
哎哟!程老爷子立刻满屋子找小孙女的头发。
“爷爷,你干嘛呢?”
“找你的头发。”
“要干净的,那都臭了。”
“对对,是该用干净的,小四以后不剪头发了哈。”
“嗯!那八字.是什么呀?”
“是生日,你不准对别人说起你的生日。”程老爷子警告小孙女。
还好还好,家里没有几个人记得小孙女的时辰,不过这事,还要警告老二两口子。
第6章 鸡蛋花
“那爷爷.还跟别人说.我有福气吗?”程莉盯着爷爷看。
“不说了不说了,”程老爷子立刻捂住嘴,真是祸从口出,“连你奶那儿,我也不说了,免得她出去乱说。”
这样提到程老太,又叫程莉的眼里闪过恨意,这恨意一闪而过,程老爷子没发现,
“小四,以后要小心点,别跟陌生人走,也别跑远了玩。”
“嗯呢!我知道了。”
程老爷子把两颗糖,放进小孙女的胖爪子里,急忙就出去了。
程莉拨开一颗糖纸,塞进嘴里,爷爷就知道拿糖来哄她,她的肚子饿了呢!先吃颗糖垫吧垫吧一下,然后再起床解决生理问题。
这时候带糖纸的硬水果糖,都算是比较高级的糖了,还有那种一分钱能买好几块的散糖块呢!那才是普通的穷苦人家孩子,偶尔能吃到的。
“小妹。”
门外走进来三个孩子,其中一人手里端着碗。
老大程文安小心的扶起小妹,小二程萍把手里的粗瓷碗递到小妹嘴边,
“小妹,趁热喝,爷爷给拿的鸡蛋,叫我冲鸡蛋花给你喝,我偷偷滴了一滴香油,香吧?快喝,可别叫奶闻到了。”
大哥,大姐,二姐。
程莉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眼里立刻就溢满了泪水,大哥大姐二姐,今生,我定不再让你们被程老太那个老虔婆给毁了。
“小妹!”
见平时爱笑的小妹哭了,三个七八九岁的孩子都着急起来,
“小妹,是不是哪儿还不舒服?你告诉我们,我们去找爷爷,爷爷肯定叫奶拿钱送你去医院。”
胖乎乎又软乎乎的小妹,就不适合哭,就该每天笑眯眯的才是。
“没事,”程莉抬起手抹去泪水,“是我想大哥大姐和二姐了。”
“吓我们一跳。”七岁的程艳很活泼,有时候跟在小妹身后照顾她,也能得到爷爷的关注,她就特别喜欢照顾小妹这活儿,
“没事就好,昨天怪我,若是我跟你一起去就好了,以后你别跟那些小孩子玩了,天天给他们糖吃,却一个来报信的都没有。”
一群白眼狼,小妹的那些糖还不如给自己和大哥大姐吃呢!
“别胡说。”程萍喝止二妹,爷爷就喜欢小妹每天开开心心的出去玩儿,再歪歪扭扭的跟小鸭子似的跑回来,趴在爷爷腿上,对爷爷说她出去这半天都干了些什么。
若真把小妹关在家里,不说小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心,奶奶也不会放小妹在家空闲着的,“小妹,赶紧喝,都要凉了,凉了就腥了。”
“嗯!”程莉已经能感觉到大哥扶着自己的胳膊在颤抖了,大哥大姐和二姐都很瘦,估计大哥也没比她重多少,这么搂着她,真的很费力气,就着大姐的手,喝了几口后,便摇头不喝了,
“大哥大姐二姐,你们快点喝,大哥扶着我太累了,叫他多喝一口。”
程文安轻轻的把小妹身体放下,他才甩甩胳膊。
程萍端起碗先喝了两口,然后递给大哥。
小妹从来不吃独食,让他们喝鸡蛋花,是真心让他们喝的,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不矫情。
程文安想叫二妹先喝,被大妹催促了,“快点,奶一会就回来了,不管挨不挨骂,吃到肚子里,她也没办法不是?”
程莉笑眯了眼,她大姐也不笨,只有大哥太实在了,又总认为他是哥哥,该让着妹妹们。
可她的大姐,把聪明掩饰在平时的忙碌中的大姐,竟然被程老太给程文宇换了亲?
李翠,你在程老太这里哄走了那么多,还要拿我大姐给你儿子换亲?今生,我会叫你啥也得不着。
盯着碗里鸡蛋花看的三人,并没看到床上小妹那狠戾的表情。
程艳着急的盯着大哥的嘴边的碗,“大哥,你都喝了两口了。”
“闭嘴!”程萍转脸瞪了二妹一眼,“小妹叫大哥多喝一口的,你不服气,以后别听小妹的话就是了。”
程艳不敢吭声了,她心里非常明白,自家一家人在程家是什么地位,全靠小妹在爷爷那里得脸,连奶都无可奈何,不然……
程文安假意的抿了一口,就把碗给了二妹,“你都喝了吧!”
程艳高兴的接过碗,碗里至少还有三四口鸡蛋花。
程萍不开心的扭过头,大哥就是这性子,才叫大伯家两个男孙给比了下去。
奶就喜欢往怀里扒拉的人,说这样的人手紧,给点好东西能守得住,不喜欢往外推的,就像小妹,像散财童子似的。
可好像也不对,二妹知道扒拉,奶也不喜欢,奶就是不喜欢爸妈,连带的也不喜欢他们四兄妹,要不是爷爷护着,还不知道日子过的有多惨呢!
程莉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虽说是因为肚子饿闹腾的,可她不喜欢二姐欺负大哥,
“二姐,你再这样,别怪以后我不算上你。”
正在舔碗的程艳愣住了,她哪样了?
见二姐不明所以,程莉点醒她,“你跟大哥争吃的,大哥要多更吃的,才能长得高大,才能护住我们,也不是我们家重男轻女,大家都重男轻女,
那是因为男人天生比女人力气大,大哥要护着三个妹妹,他很累。”
程艳懂了,“是我错了,下回,让大哥多多吃,我和大姐尝一口就行了。”
程莉满意的点着脑袋。
程文安却和程萍对视一眼,弯腰居高临下看着小妹,“小妹,你能说这么长的句子了?你那大舌头好了?”
“嘘嘘嘘!”
程莉把胖胖的小手指竖在嘴边,“秘密,不能说。”
三兄妹立刻捂住嘴,摇头表示不会出去乱说。
“以后有事,就对我说,我能给你们出主意,还能去爷爷那儿想办法。”程莉继续忽悠。
三个人默契的连连点头,程艳松开嘴,还想继续舔碗,就听到外头尖利的嗓音响起,
“都死到哪里去了,晚上还吃不吃饭了?太阳下山了,家里还冷锅冷灶的。”
得,出去闲溜达的程老太回来了,兄妹三人立刻转身出了房间。
程莉起床解决生理问题。
前面交代过了,程家南北都是三间房子,同样也盖了间垂直与老厨房的新厨房,新厨房门朝东,在老厨房,嗯,应该称为北屋了,在北屋的西窗边。
那么北西屋就只有后墙的窗户了,房间比较暗,住着是程莉四兄妹。
程文安的小床在最里面,对着房门的是一张大床,程莉姐妹仨睡这一张床。
第7章 摔跤
出了房门就是北堂屋,这两间房子共用一道大门。
堂屋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破旧的长桌,桌子连个抽屉都没有,上面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程莉爸妈的住处。
北东屋住着的是程娴三姐妹,房门是单开的门朝南,至于屋里是什么摆设,程莉从来没被允许进去看过。
南屋就是三间共用一个大门了,正中间是堂屋兼饭厅。
东屋是程老爷子和程老太的卧房,人家程老太说身体受了亏,当初一搬进来就找老师傅砌了炕。
每到冬天烧炕的煤都要花去不少钱,后来砌炕老师傅找不到了不说,还因为费不起那煤钱,根本没有谁家愿意砌炕。
还好那时候炕是砌在这个房间里的,割给胡东华家一间时,不需要动到炕,也正好把这一间当成了东屋,完全适合程老太的尊贵身份。
炕在北窗下,东西向,开这东屋门时,就按照炕宽来取的,左推门90度刚好挡在炕边,炕的隐蔽性也有了。
如此,东屋门和西屋门就不在一条线上了,西屋住着的当然是程老太的宝贝小儿子程尚湖了。
这西屋,程莉也没进去过,那时,她也怕程尚湖犯病时的模样。
要去厕所,那就不好意思了,前面交代过了,公厕在土产公司仓库的北外墙,上下桥的台阶相对处。
平时上大的时候,肯定得去,小的,嘿嘿,床底下有痰盂,舍不得买带盖子的,就盖上一片木板遮住味道。
痰盂不便宜,她家自然是没有的,用的是土产公司仓库的残次品,一个缺了口的瓦盆。
早上端去公厕倒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丢人,人家端的是瓷痰盂,自家端的是瓦盆,这是二姐这么说的,早上倒尿的事情是她做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该对二姐好一些。
插上大门,程莉从爸妈的床下拖出破瓦盆。
瓦盆做尿盆还有一点不好,不能像痰盂那样直接坐在外撇的痰盂口上,得悬空蹲着。
好不容易解决了生理问题,程莉觉得再多蹲一秒钟,她的小短腿可能都要坚持不住,坐进瓦盆里了。
脱了裤子容易,拎起来有些难,正着急间,敲门声响起,“小妹?”
程莉使劲往上抬着自己的短胖胳膊,终于把裤头部位扯到肚子上,再用木板盖上了破瓦盆,小心的推进床下。
“来了。”自觉做好了一切,程莉赶紧开了房门,“大哥。”
程文安见小妹没事,放下心来,“小妹,你插门干嘛?”
插门干嘛?程莉转动着眼珠子,她该怎么回答才不尴尬?
小妹不回答,程文安也不追问,眼睛却看到了妹妹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一边衣摆塞在了裤腰里,一边衣摆挂在裤腰外。
他顾不得还在门口,就蹲下就替小妹整理衣服,“小妹,你不会穿衣服,怎么不喊我们。”
程莉的小身体还没来得及躲开,被大哥拽过去帮忙整理衣服。
然后就感觉到大哥的动作僵住了,大哥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小妹,你尿床了?”
“没,”程莉迅速往后退,边退边摇头,“我没有。”
程文安虽然瘦,可他到底是九岁的男孩,程莉退缩的动作怎么能逃脱他的魔爪?
只是一拉,程莉又回到了他的怀里,“没尿床,你躲什么?后裤腰怎么湿了?”
啊?程莉反手要摸裤腰,被程文安挡住手,“别摸了,弄脏手。”
说着,一个用力,就抱起胖胖的小妹,进了里屋,把小妹放在了床头,先摸了一下床,确实没有潮湿的地方,才放心的把小妹抱在了床中间,伸手就要扯下小妹的裤子。
程莉的双手立刻拽住自己的裤子,着急的喊着,“大哥大哥,我自己换,我自己换。”
“怎么了?以前大哥不是没给你换过,昨天我还和妈一起帮你洗了身上的臭臭呢!”
我亲爱的大哥呀!能不能给小妹留点面子?“大哥,你都9岁了,大男人了。”
“有关系吗?”程文安不懂小妹在别扭什么,但他能找例子,“爸还给你洗过澡呢!爸不是更大的男人吗?”
救命啊~
为什么她会有个既暖又直的大哥?“大哥,我长大了,我知道男女不同了,我自己会穿衣服。”
兄妹俩拉扯着,眼看人小力气也小的程莉就要输了,急得泪水盈眶,再眨一下眼,泪水就要落下来了,门外传来一声‘最动听’的声音,
“都死到哪里去了?晚饭做好了,也没人来捣肚子,饿死一两个就正好了。”
程文安被吓了一跳,手上力气一松,程莉终于拯救了自己的裤子,“大哥,你快去帮我和爸妈盛饭,我换了裤子就去。”
她的爸妈,没有她们这四兄妹帮忙抢饭,估计连那三位堂姐得到的食物量都比不过。
“那你快点。”事关吃饭大事,程文安不再跟小妹拉扯,转身跑出屋子。
“大哥记得洗手。”程莉追上一句,却没有人回应。
程莉插上里屋门,在五斗柜里翻找自己的裤子,翻来翻去,只找到一条深棕色的罩在棉裤外的罩裤,算了,肥就肥吧!至少好拎。
好拎是好拎了,可是棉裤多肥呀?即便裤腰是松紧带的,可拎上肚皮后,就不能放手,放手就掉。
外头已经传来大哥叫自己吃饭的声音了,她赶紧拽出抽屉里那条大红色的,已经破成丝丝缕缕的纱巾。
这条纱巾是二姨送给妈妈的,大伯娘看到后,非要借去系几天,一借就是几年,还来后就是这副模样了,妈妈气极想扔了,又舍不得,被二姐要了过来。
努力把红纱巾围在裤腰外面,再把两头缠绕一下,用力一拉扯,打算系第二道,松了,裤子掉了。
再拎,再系,用力吸着肚子,终于把红纱巾系好了,把裤子在往上拎了拎,露出脚丫子,下床,穿鞋。
出门,洗手,跑向对面的堂屋。
啪唧!
从滑溜的红丝巾里逃了出来的裤腰,毫不留情的往下掉落,绊住了奔跑的小胖腿,趴在了堂屋大门门槛上,门槛硌到了她的小肚子。
肚子疼不要紧,她的脸呀!太疼。
呜呜呜,程莉气恼不已,她不是三岁,她是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就忘记了红丝巾的滑?呜呜呜,她好想哭,她的小屁股都被大家看到了,呜呜呜。
堂屋的饭桌边坐满了人,大家端着碗筷,准备吃饭,都被这动静惊的定了格。
第8章 告状
“小妹!”程萍第一个放下碗筷,跑去扶起怎么都无法自己爬起来的程莉。
程艳也想过去,想了一下,还是替大姐看住碗里的饭菜才行。
“小妹!”程文安速度也快,和大妹一起把小妹扶起,他打算抱小妹回北屋去,被小妹推开,“你是男人。”
好吧!程文安终于放弃了,就是因为小妹跟自己计较男女不同,才变成小妹自己穿裤子的,若自己不跟小妹浪费时间,直接叫大妹帮小妹,就没有这一摔了吧?
看小妹眼泪汪汪的样子,肯定摔疼了,“大妹,你抱小妹去换裤子,看看她摔破哪儿没有?”
“我知道了,大哥快回去吃饭吧!”
程老爷子看着小孙女那委屈的模样,也想抱抱哄哄,可他知道,若是这么做了,大儿子家那虎视眈眈的三个孙女,又会在背地里,在老婆子那里,给小孙女上眼药。
程尚河和朝云两人快速的吃着晚饭,不是他们不心疼小女儿,而是不适合一家子都去,先不说这是吃饭的时间要守住自己的饭菜,就说他俩若是敢上前去哄,程老太肯定得发作一通。
“哼!蠢成这样,还当成个宝。”程老太念叨一句,算是放过了这事,继续吃晚饭,今晚的菜里放了肉沫,家里很久没有肉腥味了。
程娴程秀程美三姐妹低头吃饭,小四这一摔,再加上昨天的事儿,她们不用吃菜,都能把碗里这拉嗓子的杂粮粥给喝下去。
太解气了,凭什么都是女孩,爷爷就偏疼这个跑起来像鸭子似的胖堂妹?
程萍在五斗柜上层的抽屉里翻找出小妹的裤子,快速的替她换上,由于程莉很配合,只花了两三分钟时间,程萍把小妹抱下床,拉着小妹手回到南堂屋。
饭桌上,除了她们姐妹俩的饭碗里还有饭菜,其余的碗已经空了,甚至盘子里的菜汤都没有。
朝云拉过小闺女,端起碗打算喂她,程莉摆手,“妈,坐你腿,自己吃。”
朝云放下碗,把闺女抱坐在腿上,尽量把腿送到饭桌下面,让小闺女靠着饭桌。
“事儿多!”程老太没好气的嘟囔一句,起身回东屋去了。
娴秀美三人也离开了,程家吃饭的规矩是,最后吃完的洗碗,至于做饭嘛,程老太高兴喊谁做就谁做,当然,喊的最多的是朝云母女。
程尚湖也回了自己的西屋,饭桌上就剩下程家二房和程老爷子。
程莉控制着调羹挖饭塞进嘴里,成人的灵魂,幼小又胖胖的身体,她得小心点儿,反正她家洗碗了。
吃了一口饭,程莉抬头看向程老爷子,“爷爷,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程老爷子笑眯眯的望着小孙女鼓着腮帮子嚼饭的模样。
“交钱的.还要做事,只交一点点粮的,”程莉还用自己的胖手指比划着一点点,“好像家里.都吃她们的,我爸妈有钱.买粮,不稀罕!”
以前,这些家务活,程老爷子从来没在意过,老婆子不做,就叫家里的孙女做呗!反正都是一家人。
第一次,因为小孙女的话,他正视起来,“你心里不舒服?”
“嗯!”程莉用力点头,“打饭时.不抢就吃不到,爸妈多打饭,三个堂姐就哼哼,说是她们爹.辛苦背来的,她们是什么身份?越过爷爷和奶.去责备长辈,乱了,没礼貌.没教养。”
小孙女这话,叫程老爷子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说这些的?”
说着,还用抬起眼皮瞥向老二两口子,不会是他们教的吧?
程尚河有些着急,小闺女怎么说这个了?老头子怀疑他了呢!
朝云却是垂眸望着小闺女的头皮,推光了头发,头皮白白软软的。
程萍程艳和程文安只是看着小妹吃饭,可别洒了,浪费了,小妹跟爷爷每天都有很多话聊,他们学会了过耳不闻。
“别人都说,我听到的,他们笑,笑爷爷.和奶。”
程莉低头继续喂自己,我看你这个仓库主任面子往哪儿放?家里乱七八糟的被人当笑话看。
这不是程莉编的,宿舍这边很多人笑话程家,就程老太一人,就够别人笑一年的了。
“他们怎么笑的?”果然程老爷子追问了。
“笑奶骂老实人,笑奶听好话,笑奶夸老大好,笑爷爷不敢管,笑爷爷装,爷爷,你装啥了?”
程老爷子被问住了,他装啥了?装糊涂呗!他是不愿意和老婆子闹腾,吵得人头疼。
程莉继续喂自己,程萍吃完了,要喂小妹。
程莉把碗推向她,“喂吧!我吃一半,你吃一半。”
“咋拉?平时你是吃得完这半碗饭的,今天怎么了?”不仅程萍问,桌边的几人都盯着程莉看。
“我吃饱没用,干不了活,大姐多吃,你累。”
程萍摸摸小妹的光头,“小妹乖,大姐不累,你吃。”
“骗人,娴姐她们才不累,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快洗碗,奶会骂费电。”
程萍偷偷看了看爷爷,见爷爷没说话,她就当爷爷默认了,快速和小妹吃完这半碗饭,和二妹一起收拾桌子去洗碗了。
朝云抱着闺女离开南堂屋,程尚河父子俩也起身离开,只留下程老爷子一人沉思。
回到北屋,程莉滑下妈妈怀抱,进了西屋,“大姐,你把衣服都挑拣一下,我的单独放,放在最下面的抽屉里。”
“好啊!”程萍点头,小妹的话,她从来都是顺从的。
“为什么?”程艳不明白,一直不都是随便放的吗?大姐整理衣服,她得帮忙。
“我要自己找,自己穿。”
程文安还内疚着,“小妹,身上有没有摔破?”
“没有,我肉多,”程莉仰头看着大哥,“大哥,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你们只做自己的,免得奶骂人。”
“你慢,奶会骂你的。”程文安也摸摸小妹的光头。
“她哪天不骂人?别管她,骂我一个,比大家被骂要好。”
站在门口的朝云和程尚河对视一眼,走进西屋,“妈来帮忙,你们动作快点儿,该关灯了。”
程文安弯腰从床下拖出一个大木盆,大木盆里有个缺口瓦盆,这瓦盆自然又是土产公司的残次品。
他端着瓦盆去厨房,端回来大半盆热水,兄妹四人用着一张毛巾分别洗了脸,再倒进大木盆里,就着这水,洗了脚丫子。
第9章 轮班
程萍接过妈妈手里的衣服整理折叠,朝云和程尚河也就用这大木盆里的水洗了脚。
一家六口人,只用这么点热水洗漱,还是和程老太争了很久才得到的恩准,理由是水难挑,柴难捡,可挑水的是爸爸,捡柴的是大哥大姐二姐。
趴在床边,看着大木盆里黑黑的洗脚水,还有爸爸身上脏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衣服,程莉眯着眼,分不了家,也得想办法改变自家人的生活。
目前,不管有什么想法,得有钱,有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可爸妈工资一分不剩的上交,哪来钱?
明年才改革开放,爸爸的工作是不可能动的,毕竟大家都以正式工作为荣,那就只能是妈妈。
县城的临时工,百分之九十九都在轮船码头,还都是扛运货物上下船的体力活。
体力活?在轮船码头卖些吃食应该不错的吧?
可干啥都得有本钱,而且,做吃食得在家动用厨房,先不管柴和水的问题,就是生意上想隐瞒一点程老太,都不可能,那就是个把爸妈手里的一分钱都要抠走的人。
那她家岂不是白白给程老太挣钱?还未必能落着好,说不定还会把程老太的心养大了,外婆家是更不可能了。
愁啊!“唉~”
“咯咯咯,”听到小妹的叹气,把程艳笑得咯咯的,“小妹,你一个三岁的娃儿,叹啥气?还叹跟爷爷似的。”
程莉一个翻身,滚进床里,开始自己脱衣服,“二姐,你不懂。”
“人小鬼大!”程艳不服气,爬过去挠小妹的胳肢窝,“你说出来,看我懂不懂?”
“咯咯咯咯。”程莉被二姐偷袭,脱了一半的衣服还挂在身上,就来回的滚动着,想躲开二姐的魔爪,结果把自己和衣服缠在了一起,动都动不了,赶紧喊大哥救命。
程文安从他的小床跳过大床来,扯开二妹,救出了小妹,一边帮小妹解开身上的衣服,一边训斥二妹,
“小妹都这样了,你还不住手,没看到她都笑的喘不过气来了吗?你有没有脑子?”
程艳撅嘴,“大哥拉偏架。”
“懒得搭理你!”程文安给小妹盖上被单,“睡觉了。”
程萍也把所有衣服都规整好了,从上到下,一人一个抽屉,最下面的是小妹,倒数第二个是大家的袜子内裤等小东西。
“大姐好厉害呀!”程莉躺在被窝里,只露出圆乎乎的脑袋,奶声奶气的表扬着程萍。
看得兄妹三人忍不住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他们的小妹就是可爱。
“鬼喊鬼叫的干嘛?还不关灯?电不要钱的吗?”
外头传来程老太的河东狮吼,程文安伸手扯过灯线,拉灭了电灯。
第二日早饭时,程老爷子宣布,“从今天开始,娴娴三人做一天饭,小二小三做一天饭,老二家的下工回来协助小二小三,一天一轮,
尚河和尚湖轮流挑水,也是一天一轮,没轮到做家务的,就去捡柴,每天五捆柴,一捆至少做一顿饭的捆,别给我弄几根回来就算一捆。”
“老头子?”程老太惊讶,老头子怎么插手家务活的分配了?
程老爷子望向身边的老婆子,“家是交给你管的,你却把家管的鸡飞狗跳,新旧宿舍就听你一条声,你把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骂的狗血喷头,你面上好看吗?显出你能耐了吗?
只会叫别人觉得这个家乱糟糟的,你若是管不好家,就把家交出来,
对了,以后,尚河的工资上交,朝云挣多挣少都归他们小家花用。”
“凭什么?”
一听老头子不仅插手家务事,还准老二家的留私房钱,程老太不干了,这跟要她命有什么区别?
程老爷子把烟袋重重往桌上一磕,“凭我是一家之主!你若是不满,就回去跟老大过去,我受够了家里每天闹腾不休,
你看看新旧两个宿舍,谁家像咱家这样吵吵嚷嚷的?家和万事兴,家给你搅和的乌烟瘴气,还能兴旺的起来?”
“你?你,你这是嫌弃我了?嫌弃我是农妇,嫌弃我不如这宿舍里那些妇人斯文?嫌弃我没文化,嫌弃我比你大,不如那些人的媳妇年轻,嫌弃我……”
程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把程老爷子气得太阳穴直嘣。
“闭嘴!”程老爷子大喝一声,打断了程老太的话,“我不是农村人吗?我嫌弃的是你说的那些吗?你错在管不好家,我从头到尾都说的是你没管好家!
你胡乱攀咬我,是想干嘛?是不是叫我被开除公职,跟你一起回去种地挣工分啊?除了胡搅蛮缠,你还会什么?
我告诉你,话我撂下了,你若敢不准娴娴她们和尚湖执行我说的话,就说明你与他们四个人都没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那,我们就彻底分家过吧!我就跟老二养老了,你爱跟谁跟谁!”
老头子要跟她分家过了,程老太不嚎也不闹了,
“好!就听你的安排,我看你的安排,是不是就能叫家里每天顺顺当当的。”
“是吗?那你可要分清楚,不顺当的那天是谁造成的,你若敢在背后捣乱,或者捡柴的人根本不给做饭的人捡够柴,呵呵,我告诉你、你还有你们,”
程老爷子用手点着老婆子和小儿子,以及三个孙女,“以前,我懒得管,现在,我管了,你们要是敢阳奉阴违,就哪来的回哪去,
尚湖,你都24岁了,为什么找不到媳妇,原因是你自己造成的,家里谁也不欠你的,隔一天挑一缸水的活,你都干不了的话,这辈子你都娶不到媳妇,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一个又病又懒的男人?”
“我干!”程尚湖第一次见父亲发火,出去挑水,也能叫别人看看他还是可以的,名声应该有所转变。
程老太也想到了,对小儿子挑水没意见,“娴娴,你们也听到了,你们爷爷发话了,家务活的事儿我会监督的。”
“我也会监督的,”程莉举起小胖手,爷爷给力,她也要给力,“有人问我娴姐,我没敢说,以后,敢说了。”
本来听这个胖孙女参与监督,程老太还准备嘲讽几句的,她是想偷偷偏帮三个大孙女来着。
可听到胖孙女后面的话,她改变了态度,还难得的给程莉露出了个狼外婆般的笑容,
“小四,谁问你的,问了什么了?”
第10章 苹果皮
“刘奶问我,娴姐天天.做什么,还问了秀姐,我假装.没听到,跑了,奶,我厉害吧?我可不敢说,娴姐秀姐.每天吃饭.才出房门,吃了饭.嘴一抹就回房。”
望着小四一脸讨表扬的模样,程老太很想一巴掌扇过去,你一个天天出去疯玩疯跑的臭丫头,还不是吃饭点儿才回家,你知道什么,你又能看到什么?
可她不能,她还要哄哄这死丫头,“嗯嗯嗯,厉害厉害,下回再遇到你刘奶,喊她来家坐坐。”
“好啊!她还问三叔了,我没听懂,我叫她.来家问你。”
“对对对,叫她来问我。”
13岁的程娴一脸羞涩,“小四,我们不用你监督,我带着大妹二妹一定把家务活干好了,下次刘奶再问你,你知道怎么说了吧?”
“那当然!”程莉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娴姐能干,她自己能干,还带着秀姐美姐.一起能干。”
程娴的内心很嫌弃胖堂妹这话,除了说能干,就不会说点别的词了吗?可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小四就是会说话。”
程老爷子舒心了,他把事情合理安排下去后,小孙女就开心了,还知道哄她奶了。
他拿起烟袋,背着手,去上班了。
程莉看着程老太,“奶,今天从谁开始呀?”
“我们我们,我们先来。”
程美抢先回答,今天接过来,只用做两顿饭就好了。
程老太笑成了一朵花,不怪她偏疼这三个孙女,这三个不仅有眼力劲儿,还知道抢强占便宜。
“那我就明天挑水吧!”
程尚湖既然打算做改变,就不去占二哥的便宜,每天都是早起挑水的,今天的水二哥已经挑了。
程老太同样满意了的点头,小儿子也聪明,知道清早挑水遇到的人多,做事就得给别人看得到。
程莉翻了个白眼,各个都是你心肝宝贝,你自带滤镜的看谁都好,你不喜我爸,做啥你都不喜,哼!也不稀罕你喜欢,我看等你把每个人都培养成了自私自利的人后,你能靠着谁?
“爸,今天我陪你去上班呀?”程莉决定没事就给爸爸洗洗脑,坚决不能做只知道孝顺的包子。
“脏。”小闺女愿意赔自己上班,程尚河很高兴,可是那边的环境……
“不怕,我不干活,我去看小画书。”
“行啊!”程尚河咧嘴笑,“我那边是有一些破旧的小画书,我都给整理过了。”
“嗯嗯,我们走吧!大哥大姐,你们该去捡柴了。”
朝云起身,“我去码头了。”
“爸,小妹,我也跟你们去。”程艳起身跟着爸爸。
转眼,饭桌上只剩下程老太程尚湖和程娴三人。
等到程老太离开,程尚湖进屋后,程娴点着小妹额头,“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这锅碗不用刷吗?”
“刷呗!少做了一顿早饭,还晚一天捡柴呢!他们不是等于连捡了两天柴吗?”
“有道理!”程秀也12岁了,她也着急婚事,既然有人问她们,她们嫁县城的几率很大,多表现表现就是了。
程美笑得很开心,她二姐心眼子多,能得二姐一句表扬不容易。
出了南堂屋,程莉就拽住二姐,“爸,你先走,我们走路慢,你会迟到的。”
“那好,小三,带好小妹。”程尚河交待一句就急步离开。
“好的,”程艳回答着爸爸的话,眼睛却盯着隔壁门把手上挂着的长长的苹果皮,“小四,白姨又给你留了苹果皮,你看那皮上还有苹果肉呢?”
说着,程艳还咕咚咽了口口水。
程莉盯着隔壁的房门,红红的苹果皮,在微风中轻轻旋转着,仿佛转在她的脸上,绞动着她的厚脸皮。
每次看到她拿起这门把手上的苹果皮,塞进嘴里开心的嚼着,程娴程秀程美就是这么说她的,说她好吃到不顾脸皮,是厚脸皮,连人家削下来的苹果皮都吃。
记忆,突然间就打开了,她看到白艳玲依在门框边,拿着精致的水果刀,削着红红的苹果,在她看得垂涎欲滴的时候,白艳玲对她一笑,还偷偷对她招招手。
她开心的跑了过去,白艳玲把苹果皮递给她,“小四,这个吃了最好,你看这红红的样子,就像你的脸蛋一样,吃了后,你会更白更胖更好看,你爷爷会更喜欢你。”
傻乎乎的她,接过苹果皮就吃了下去,很甜很脆,好吃,有股香甜的味道。
从此,白艳玲每天都在门口削苹果皮,她每天都站在白艳玲面前,昂首看着等着。
有一次,被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的妈妈看到了,妈妈狠狠的说了她一顿,甚至指桑骂槐的影射了白艳玲。
白艳玲碰的一声关上她家那扇特意换过的大门,大门上半部分是玻璃,玻璃后面有白纱遮挡着,在七八十年代是非常漂亮又高贵的。
甚至白艳玲的这一间既是卧室又是客厅的房间里,沙发靠背上铺着白纱,沙发与床铺之间遮挡的布帘也带着一层白纱,像后世带着内纱的窗帘一样,在这年代看来就是美丽极了。
打那以后,白艳玲就把苹果皮挂在门把手上吊着自己,自己还以这事儿为荣,不,是新旧宿舍里的所有孩子都,以能吃到苹果皮为荣。
在这个小孩子轻易吃不上糖块的年代,苹果就是奢侈品,苹果皮就是奢侈品里的高仿,谁不羡慕?尤其在这个苹果还未成熟的季节。
白艳玲家几乎一年四季不缺苹果,据说是她爱吃,她家从沪市给寄来的,火车托运到市里,胡东华去火车站取回来的,这么奢侈的生活,在白艳玲住过来的这两年一直是如此。
即便这片宿舍院里住的都是正式职工,糖块也是几天或者一个月才能吃到一块。
当然,不少糖块都到了她的口袋,大人拿糖块逗她说话的,也难怪那些孩子们吃不到糖,就对她起了恶意。
不看到那随着风儿打转的苹果皮,程莉真不记得白艳玲还能做出这种打压欺辱幼童心理的事儿。
呵呵,自己想什么呢?白艳玲都能做出那种抽人生命力转移福气的事儿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一重生,她就明白了,白艳玲帮程老太弄来的那个祭坛,不止是转移福气,当时她的生命力也在快速的消失,不是被祭坛拉去了,就是因为程文宗出事了,也有可能被摆出这个祭坛的风水师抽去了。
不然,她只是没有福气而已,活成烂泥而已,为什么会大口大口的吐血而亡?
“二姐,妈会生气的,说这行为跟要饭的没有区别,我不想做要饭的。”
程艳一听,立刻拉紧了小妹的手,她也不要做要饭的,家门前若是来了要饭的,给的都是剩饭剩菜,有时候是发霉干裂的馒头。
第11章 小画书
跨过新旧宿舍之间的水泥门槛进入旧宿舍,当然,不是故意留槛的,是这道原本仓库的院墙底部浇筑的水泥横梁。
旧宿舍西边的第一家,也就是与白艳玲相邻的这家,姓张,女主人吴玉廷很泼。
可是因为程莉和她的儿女小伟小红玩得挺好,总偷偷的给这对兄妹整块糖吃,加上程莉的小模样,吴玉廷也非常喜欢她。
这个长长的新旧宿舍里就没有不喜欢程莉的,当然,她家的极品奶奶和三个堂姐,及大伯一家另说。
哪怕三叔对她不冷不淡的,可是以后的三婶对她还是不错的,不过三婶自己生了两个闺女,没有立足之地,人轻言微。
6岁的小伟带着4岁的妹妹小红在家门口玩丢石子,见到光头程莉,拉着妹妹过来,“小四,听说你生病了?好点没有?”
这大人般的寒暄,叫程莉觉得好笑,可该做的还是要做,“是呀!已经好了,今天没糖吃了,白姨家门上,苹果皮还在。”
“噢。”小伟没动,小红却拉扯着哥哥要翻门槛,她要去吃苹果皮。
小伟没办法,看了看离开的程莉姐妹俩的背影,扶着妹妹过门槛儿。
程莉拽着二姐,“快点走,我们去找爸爸教我们认字。”
“认字干嘛?”这话,叫程艳忘了小妹为什么告诉张家兄妹苹果皮的事儿。
“认字能懂得很多道理,奶不认字,就会骂人,别人家的奶奶都认得字,都不骂人。”
程莉哄着二姐,今天下半年,9岁的大哥才被准许去上学,女孩子都没有读书的资格,程娴三人亦然,只有她,在爷爷活着的时候,上了半年红儿班,认得几个拼音字母。
爷爷离世后,她就不准再去上学了,哭闹许久也没改变程老太的决定,她很伤心,不懂爷爷为什么再也不起来了,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能上学,是大哥心疼她,哄着她说放学回来教她,她才没成为一个睁眼瞎。
她要带着大姐二姐一起认字,不准程老太再把她们姐妹拿捏在手里。
“是这样吗?”程艳狐疑的低头望着小妹。
“当然!”程莉用力点头,“爷爷和奶吵架的话,你忘了吗?爷爷不嫌弃她是不可能的,是不想说的太难听,她要是有文化,咱家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懂这些?”
“用脑子想啊!快点走吧!”
出了旧宿舍往右拐,过了酱园厂和食品公司的宿舍区,才是物资回收站。
这一片六家单位,唯有物资回收站没有宿舍,因为这站里的职工基本是这另外五家单位的家属,也因站里又脏又臭。
真想要房,肯定是去县城里的行政区域要,而不是在这边的仓库区,而行政区域,又不是普通职工能申请到房子的。
因为淮河码头,所以这边是很热闹的,这边会成立物资回收站,与船运和路运无关,与这边各单位仓库会出现的废品及人流量有关。
没有宿舍区的物资回收站,分为东中西三块。
东,是水泥地面。
中,是南北各八根水泥柱的帆布大棚,大棚下就是收购点了。
在这东中地块的北边,有几个被大帆布盖的严严实实的,仿若小山似的大鼓包。
西,是面对着三眼井路的门市部,三眼井路是一条南北正街。
这条正街,南到浍河大坝。
中间是与东西方向的淮河大桥和大桥路相交的十字路口。
北到麻纺厂所在的码头路。
这南边的六家单位里,面对着三眼井路正街的其余五家单位,啤酒厂和煤建公司,是做了对外营业的院子。
食品公司做了行政区域的大院子。
酱园厂盖了门市部,对外售卖各种酱菜和酱油。
只有土产杂品公司把门市部的门面,开向了北,面对着三眼井路的是大门,仓库里进出货的大门。
物资回收站的门市部,卖的都是旧东西,门市部有后门,直通进来,顾客可以进来自行挑选废品。
据说以前,东边这块的水泥地面上,是堆积如山的瓷器家具和破铜烂铁。
程莉盯着北边的帆布大鼓包,不知道那里面是些什么?
小孩子们也经常在东边这块水泥地面上玩,程莉记得这些帆布大鼓包慢慢的就消失在视线里了,同样也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而现在,她越想越觉得帆布下有可能是好东西。
“小四,你在看什么?”程艳拉了拉原地不动的小妹。
“看那些绿色的小山。”程莉抬手指着北边的帆布山。
“噢,听说那底下都是整理好的东西,将来是要运到省城去的。”
二姐随意的一句话,叫程莉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想正确,“走吧!我们快去找爸爸。”
程尚河没事的时候,是要收拾整理这些破烂的,要从中挑出可卖的东西,分开另放,留待有需要的顾客挑拣。
看到两个闺女来了,正拣废品的他露出笑容,“小三小四,那边凳子上有小画书,去看吧!爸还要忙一会儿呢!”
望着大棚下那对于她的身高来说就是连绵不断的废品山,程莉估计十个人收拣几年都未必能拣完,可爸爸却要在这样脏污的环境里,每天收拾整理。
程莉突然想到刚醒来之时的那个破拨浪鼓,定是爸爸整理出来,又自己花钱买的。
也不知道爸爸哪来的钱,不对,爸爸不傻,手里也有余钱?
见小妹又发呆,程艳拉着她走到爸爸所指的水泥柱子边,那里有个破二凳子,二凳子上有几本破旧的小画书。
看到没有封面的小画书,程莉立刻回神,在凳子边的简易木墩子上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小画书,咦?是《鸡毛信》呢!
程艳也打开一本翻了几页,除了看看画,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好像看得入迷了的小妹,再看看自己手下这本前后都没有封皮的小画书,“小妹,你能看懂?”
“看不懂,就猜,看着这小画儿使劲的猜。”
“噗哈哈哈”,忙了一阵的程尚河走过来,刚好听到小闺女这话,忍不住笑了,“那,小四你猜到什么了?”
“小哥哥送信,”程莉指着手边的小画书,“坏人抓小哥哥,小哥哥受伤了,又救回来了。”
“哎哟,我家小四真聪明,看着小画儿就能猜到了呢!”程尚河高兴的眯起了眼,“爸教你认字可好?”
“好呀,我们就是来认字的,识字的人,不会像奶那样。”
小闺女的话,叫程尚河怔愣了下,很快抛开心中的不快,蹲在小闺女身后,指着书页上,那小画儿旁边的字,一字一字慢慢的读着。
爸爸读一句,程莉就跟着读一句,认真的小模样,把程艳也给吸引了,她也不知不觉的跟着爸爸后面,和妹妹一起读。
第12章 溜溜
程尚河赞赏的点头,“小三也很厉害,哪怕不识字,能背下一个故事也是很好的。”
程艳得到表扬,跟读的声音更大,掩盖住了小妹。
程莉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给二姐表现的机会。
读完一本,程尚河赶紧去做事了,程莉哄着二姐与自己从头再背一遍。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故事完整的背了一遍,程尚河在废品堆边听着,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笑容来。
背完一遍,程莉把小画书放好,“二姐,我们去玩吧?”
“去哪儿玩?”小妹不再看小画书,愿意玩,程艳也高兴,她背书背累了。
程莉的小胖手往北边一指,“去看看那些小山。”
“不行不行,”程艳的双手连连摆动着,“那边不准我们小孩子去玩的。”
“为什么?”程莉不知道还有这规定。
“说会砸着我们,不准我们钻到雨布下玩,我们去南边那个大雨布下玩吧?”
顺着二姐手指,程莉看到南边的唯一一个绿色帆布山,帆布边被掀起来了些,露出里面的铁架子。
那里,程莉知道,是小孩子们的天堂,那些铁架子应该修建淮河大桥时剩下,帆布掀起,里面亮堂不少,孩子们在里面爬来爬去,把每一个架子当作一层楼,钻进架子中间的中空位置,就当作是自己的小家。
此时,那边已经有几个孩子在里面玩闹了,还能听到他们欢快的对话声音。
“好呀,你去告诉爸爸。”
程艳快去跑到爸爸身边说了几句,很快又跑了回来,“走吧!”
姐妹俩的到来,铁架堆里玩的几个男孩非常欢迎,他们欢迎的原因是可以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程艳自然被安排当了妈妈,光头程莉被安排当了女儿。
程莉“……”
这种幼稚的游戏,偏偏是这个年代小孩子们的最爱,人小言轻的程莉,无奈陪着这些人过家家。
在‘大家长’训话过后,一大家子解散了,‘妈妈’与‘爸爸’一起爬上最高处坐着,俯看下面的‘孩子’四处玩乐。
程莉悄悄往‘爸爸’‘妈妈’两人下面的铁架子爬去,这边在掀起的帆布处,也就是说这边靠近亮光,她掀起帆布出去,也不会被里面的人发现,打横滚着出了帆布山,玩得开心的孩子们,也没人发现少了一人。
滚了一身灰尘的程莉,悄悄的往北边走去,不给爸爸发现。
一到北边的大鼓包边,程莉就躲进靠墙的位置,挨个的掀看帆布边,掀开了就探进脑袋瞅瞅,若是里面的空间比她的小身子大,她就爬进去看看。
几乎每一个帆布山她都能爬进去转一圈再出来,一共六座大鼓包,一座箱子山,两座瓷瓶山和三座家具山。
瓷瓶山她为什么能进去?是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瓷瓶,被木条框框给围了起来,木条框框都是按照瓷瓶的肥瘦高矮钉好的。
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呢!这么多的东西,县城好像也没有几个大财主能抄出这么多吧?
不会是从别处分别运来的吧?运到省城后,又会运去哪里呢?
程莉摇摇头,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可不能随便惹事,看看稀奇就得了。
她掀起帆布边准备爬出这个家具山时,外面阳光洒了进来,只见身边的雕花衣柜下,一道光亮一闪而逝。
什么东西?
程莉调转了头,把脸贴在地上,看向衣柜下面,却没有发现。
她努力伸直了脚,挑起帆布,阳光进来后却没发现亮光,只看到一个乳白色的溜溜,奶油溜溜?
溜溜呢!整个家属院里,几乎所有男孩子都有溜溜玩。
只有大哥,是把碎砖头在水里浸泡透了,在新旧宿舍之间的那道水泥门槛上,磨了很久才磨出来的砖头溜溜。
她要把这溜溜够出来,送给大哥。
看准方向,伸出胖胳膊努力去够,这么一努力,小脚就挑不到帆布了,衣柜下面啥也看不见。
摸索很久都没够着,她又后退用脚挑帆布,亮光进来后,发现溜溜还在原地。
是她的胳膊不够长!
看准位置,调转方向,她打算用脚去够,伸出脚的时候,顿了一下,脱了脚上的破单鞋,露出小脚丫,脚丫子伸进了衣柜下。
感觉到了!感觉到了!
程莉开心的用两只小脚丫去夹,去扒拉,可溜溜太滑。
费了好大劲儿,溜溜才被扒拉进了她的大拇脚趾缝里。
程莉高兴的往前爬着,等她的爬出衣柜,溜溜就能到手了。
伸手刚抬起帆布,就听到外头呼喊自己的声音,是大哥大姐!
遭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边多久了,她把帆布掀高,就看到大哥和大姐二姐慌张在这边掀起帆布探头望着。
程文安眼儿尖,看到了这边从内掀了起的帆布,他立刻跑了过来,“小妹?”
“嘘!”一脸灰尘的程莉,探出脑袋对着大哥比划了噤声手势,缩回脑袋,翻过身坐了起来,把大拇脚趾缝里的溜溜拿在手上,又爬出帆布。
程文安一把把这胖泥猴子给拎起来站好,刚打算好好说说小妹乱跑的事儿,就见小妹举起她的小胖爪子,满是灰尘的爪子里是个乳白色的溜溜。
“大哥,给你。”
开心喜悦的声音,带着献宝般的骄傲,阳光下,灰尘满身,头皮和脸蛋上同样是灰尘,却遮挡不住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晶晶亮的仰望着他。
这是程文安一辈子永远忘不掉的笑容。
“奶油溜溜?”
程文安的视线被溜溜吸引了去,可下一秒,就看到了小妹的光脚丫,“小妹,你的鞋呢?”
“呀?在里面呢!”
程莉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把鞋子带出来了,把溜溜塞进大哥手里,转身弯腰就要进去,被程文安一把抓住,“我去拿。”
“不要,我已经脏了,里面的地方太小。”
“好吧!”程文安习惯了顺从小妹,一起跑过来的程萍程艳,也习惯听从小妹的。
等程莉又爬了一圈出来,程萍屏住呼吸拍打她身上的灰尘。
拍完了,又叫大哥一腿高一腿低的蹲着,把小妹抱坐在他的低腿上,她给小妹穿鞋。
用手抹去小妹脸面上的灰尘时,才发现小妹的脚趾头磨破了皮,“这里怎么了?”
“没事,两天就好了。”
程文安却想到了,“你用脚够的溜溜!”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第13章 吴大妈
“嘿嘿,大哥有一颗最好看的溜溜,他们就愿意和你玩了。”程莉扭脸看着大哥。
这一扭,蹲着的程文安就抱不稳她了,兄妹俩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程莉故意滚在大哥肚子上,跟他玩闹起来,叫大哥不再内疚。
程文安抬手摸摸小妹的光头,“调皮,快起来。”
程萍拉起小妹,“快点穿鞋子,爸说再找不到你,他就请假去找了。”
“那快点儿。”
程莉把灰突突的胖脚丫伸到大姐面前。
看到脏兮兮的小闺女,程尚河紧张的拉过去,“这是去哪里玩了?”
“那边!”程莉抬手指向北边,“和二姐捉迷藏。”
程艳一听小妹替她打掩护,她也赶紧点头,“是小妹藏得太好,我没找到。”
从几岁走过来的程尚河,怎么会看不懂两个闺女的机锋?他也不点破,小闺女没事就好,“赶紧回去洗洗,避开你奶。”
“好吧,等下一次,轮到大哥大姐捡柴,我们再来看小画书。”
“嗯!”程尚河点头,“下次不准再去北边玩。”
“好啊!”
程莉点着光头,她都看过了,还去干嘛?
兄妹四人进了旧宿舍,就发现两个宿舍间的那道门槛已经被人给围满了,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是吴大妈和白艳玲在吵架。
原来,今天吴玉廷买菜回来,就发现闺女在慢悠悠的舔着苹果皮,她一把夺下苹果皮问哪来的?
小伟指了指西边的新宿舍,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妈就跨过门槛,拍响了白艳玲家的玻璃门。
白艳玲一打开门,就被吴玉廷喷了一顿。
吴玉廷同样是看不惯白艳玲那一走三扭的模样,现在,竟然还把苹果皮给她闺女吃,她不冒火才怪。
别看小伟才6岁,可吴玉廷比程家老大程尚江还大,28才生下小伟,30才生下小红,这一儿一女就是吴玉廷的宝贝,不论谁敢欺负,她都能骂上门去,哪怕是孩子们惹到了,她同样上门,把人家大人孩子一起骂一通。
别说新旧宿舍了,这一片的家属院,不,包括桥北的两家单位家属院的孩子,都不敢和这对兄妹玩,只有程莉可以,本来程莉就是个老实不欺负人的孩子,吴玉廷非常欢迎的。
听说张小红吃了苹果皮,白艳玲反而怪吴玉廷没事找事,“姓吴的,你自家孩子好吃,吃了苹果皮,关我什么事?不怪你家孩子嘴馋,还来怪我?你有病吧?又不是我叫她吃的。”
“那你每天把苹果皮挂在门把手上干嘛?你给我说出一个理由来,我就不怪你,哪怕你把苹果皮扔垃圾堆里扔地上,我家孩子捡起来吃了,我都会直接揍我家孩子,说她好吃,你敢说你为什么把苹果皮挂在门把手上吗?”
新旧宿舍里休息的职工,和没有工作的家属,都围过来看热闹来了。
面对这么多的观众,白艳玲能说出心中的恶意吗?她丈夫目前还归程老头管来着。
她这么扫视一圈的时候,就看到了离人群不远的程家兄妹。
她对程莉招手道:“小四,你来告诉大家,这苹果皮是不是给你留的?是不是你叫我给你留的?”
灰突突的程莉,面对众人的注视,一点不怯场的睁着着黑溜溜的眼睛,“白姨说.吃了苹果皮.会更白更胖,爷爷更喜欢,白姨说.她特意.给我留的,我妈骂我了,白姨就给.挂在门上,叫我悄悄吃,
可我太胖了,奶不喜欢,我就不吃了,留给大家吃,他们说.我能吃到.很幸福,我没糖了,就把苹果皮.留给大家吧!
小伟小红.是我好盆友,我去找我爸时,对小伟说.苹果皮还在。苹果皮.不能吃吗?白姨说吃了.很好的呀?”
众人好不容易把程莉这大舌头说的,半句半句的话给弄明白了后,都转头看向脸色不好的白艳玲,这得有多恶毒,才会这么哄骗着宿舍里,大家都喜欢的小丫头?
从程莉的前三个字说出口,白艳玲就想叫她住口了,可被姓吴的给拉住了,这一拉,她就明白了,不管她叫不叫程莉住口,她的人设都崩了。
既然人设崩了,她也不在意了,“小四聪明啊!回答问题知道拐弯抹角了,回答的也不是我问的问题,而是叫大家自己去想象了呢!”
“白姨,”程莉依然是一脸的懵懂模样,“你问的两个.都不对,苹果皮是.你要留的,我从没.叫你留过,我是在说给.吴大妈听,我不知道.苹果皮不能吃,不然,我就不告诉.小伟了,吴大妈,对不起。”
“好孩子,没关系的。”
吴玉廷挤出人群,揉了揉程莉的光脑袋,她也是借题发挥,看不惯那苹果皮挂门上哄骗孩子的行为。
尤其哄骗是她也喜欢的小胖丫头,今天,她趁机挑破,就是想替那个软弱又苦命的朝云发泄发泄。
“吴大妈,你不怪我呀?”程莉抬头看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如大山一样高的吴玉廷。
“不怪!”吴玉廷笑得非常慈爱。
“我说错话了,吴大妈不怪我,可苹果皮.不能吃,白姨为什么.给我留呀?”
这话问得好!
不仅吴玉廷在心里叫好,众人都在心底叫好。
白艳玲狐疑的看向程莉,这个傻乎乎的胖丫头,怎么好像变聪明了,可是胖丫头却是懵懂的样子,叫她看不出所以然来。
已经崩了人设的白艳玲,面对众人投来的鄙视目光,她反而不屑的回视回去,这些人不过是因为受程老头的管,才这样维护程家的。
“哼!”白艳玲对着围观众人不屑的轻哼一声,“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是在替小四和程家抱不平吗?家家户户都住着两间三间的房子,为什么只有我家是一间房?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这话一说完,众人看她的眼神更鄙夷了。
“啧啧啧,白眼狼也比不过你,”吴玉廷咂咂嘴摇摇头,“你家这间房是程主任家的,胡东华才一年的工龄,哪有资格分房?可他家兄弟多,他又要娶你这个要求有单独住房的知青,可不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吗?
按照程主任的工龄和职位,不可能比我们的房子还少吧?可这边都是盖的两间一家,他分两套是合情合理的,
可胡东华的为难他看到了,就说先隔一间给胡东华住着,毕竟你们是两个年轻人,即便生了孩子,也能住下,等胡东华工龄够了,能申请住房了,这间房再还给人家程主任,
而隔开这墙的砖和水泥,都是程主任私人垫的,公费上不可能给报销的,若是报销的话,公司里领导是不会同意程主任这么做的,以后那些刚来上班的小伙子都以样学样该怎么办?
人心不足蛇吞象!住着人家的房子,虐着别人家的孩子,还理直气壮的嫌弃人家给的房子少了,给你两间才对是不是?或者,我们那边的三间房子,就该换一套给你家胡东华对不对?
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我听过不少,可这样从孩子身上找回来的,我第一次见识,都说我泼,我泼的时候我是有理的,你呢?你用苹果皮哄骗小四是为什么?
你这么能干,你直接跟程大娘怼,直接去公司举报程主任多占了你家一间房啊!
正路你不走,邪门歪道倒是不少,有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大城市里的文化人更是不一样,心眼比那蜂窝煤还多,
你还好意思说小四说话会拐弯抹角,她即便说话拐弯抹角了,又能拐得过你这个拐过程家两代人,去报复恩人的卑鄙小人吗?”
第14章 朱海龙
吴玉廷鄙视完白艳玲,摸了摸靠在自己腿边的小光头,“这是从哪儿弄得一身灰回来?当心你奶骂你。”
被吴大妈维护着的程莉,此时又被吴大妈来了个摸头杀,从头皮暖到了心里,她真不知道隔壁这一间房子还属于爷爷,她答非所问的来一句,“吴大妈是好人。”
“你这小丫头,分得清什么好和坏?”吴玉廷低头笑看着小光头。
“感觉!”程莉摸着自己的小胸脯,“这里.能感觉到。”
原本被白艳玲的自私冷漠刺激到了的众人,听到程莉这话,都笑了起来。
西边第九家的朱海龙,是最喜爱逗程莉的。
程莉却有些怕他,不仅因为朱海龙的身材高大,相貌如凶神恶煞般,更因为从第十家丁明亚叔叔家的后门抄近路时,经常会被朱海龙给抓住。
她小心躲藏,悄悄观察,再三确定朱大爷不在家,用力压住脚步轻轻的偷偷的走过朱家门口时,十次有九次还是要被朱大爷抓住的。
眼看着就要走过去了,朱大爷依然神出鬼没的从她身后追上,她吓得哇哇尖叫跑着,却依然被朱大爷抓住,“叫大爸。”
她乖乖的喊了大爸,还乖乖的回答朱大爷问的问题后,才会被放下,顺利的出了丁叔叔家的后门。
说起大爸这个称呼,程莉没有印象,是妈妈告诉她,她在第一次喊大爷的时候,大舌头不给力,努力半天竟然喊出了大爸,把朱大爷高兴得直说好闺女乖闺女。
因为在这边,只有爸爸和干爸才喊爸的音,其余都是大爷叔叔的,朱海龙就自认为程莉是把他当爸了,那自然就是干爸了,他只有两儿子,没闺女,就特别喜欢娇娇软软又胖乎乎的程莉。
此刻,看到程莉这乖巧又傲娇的小模样,朱海龙又忍不住了,两步跨过来就抱住程莉,“乖闺女,叫大爸。”
“朱大爷。”
“噗哈哈,”吴玉廷笑得前仰后合,“哎哟,老朱,你没给认干闺女的礼钱,也没请客,小四叫你大爷是正确的,哈哈哈哈。”
朱海龙斜睨了一眼笑得开心的吴玉廷,抬手点了点程莉的小鼻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是大爸把你从粪坑里拎出来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句话,又打开了程莉的记忆,在她哭喊着想要爬上来时,在她快要被粪泥淹没时,在她的小手快要抠不住粪坑边时。
朱大爷正慢悠悠的走在引桥上,听到她的哭声,再看到粪坑里的她,立刻三两个台阶的往下跳,一把薅住她的衣领,把她从粪坑里拽了出来,还不嫌臭的扒了她的衣服,夹着只着裤头的她就往回跑。
“大爸,谢谢你!”
既然朱大爷喜欢听到自己喊他大爸,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程莉就顺从的喊着。
“诶,乖闺女,不用谢!走,回家。”
朱海龙抱着程莉跨过门槛,在程家门口,放下程莉,摸摸她的小光头,“这样也可爱。”
“嗯呢!我怎样都可爱。”程莉卖弄着自己这副三岁身体的人设。
噗呲,众人喷笑,各自散去,往西走的,路过程莉身边,还伸手摸摸她的光头。
程莉捂着脑袋,抬头喊道:“不给摸,会不长头发的。”
“哈哈哈哈,对对对,不给摸,我家乖闺女的脑袋是你们能摸的吗?”
朱海龙哈哈大笑,等众人都走了后,狠狠的瞪了从吴玉廷嘴里听到事情真相后,就呆傻了的白艳玲一眼,才转脸对程莉道:“闺女,等大爸发工资,给你买个大桃子吃,苹果得等秋天才有。”
“不要不要,”程莉摇着脑袋,“志哥与和哥要上学,贵。”
这时候,任何水果价格都不低,当然,相对于蔬菜价来说。
“贵怕什么?只要我闺女喜欢。”朱海龙又摸了一下程莉的小光头,才抬脚回家。
程文安程萍程艳跨过门槛,权当白艳玲不在,直接越过她家门口。
以前,这三个孩子还礼貌的喊白姨,每次得到的都是几不可闻的低哼,他们不以为意,谁叫人家是大城市里的呢?原来被看不起,是另有原因的。
程文安拉起小妹的手,就看到程老太从南堂屋走了出来,他弱弱的喊了声,“奶。”
程萍程艳程莉也都喊了声奶,程老太点了点头,“去打水给小四擦擦,换身衣服。”
说完,程老太就去了厨房。
程文安和程萍对视一眼,今天奶怎么不骂人了?
程莉扯了扯大哥,才把程文安拽回神来,他叫大妹去给小妹找衣服,他去打水。
洗干净的程莉,又是个妥妥的可爱胖丫头。
上午终于接到了活的朝云,一进东门,就被老宿舍那边的人告诉了白艳玲的事儿。
朝云跟人家道谢后,快步跑回家,看到四个孩子都干干净净的坐在南屋门口晒太阳时,提着的心才放心。
“妈。”看到妈妈疲惫的模样,程莉起身,搬着自己的小板凳,放到妈妈腿边,“坐下歇歇,大哥打水,大姐拿毛巾。”
朝云还没来得及阻止,大儿子和大闺女就分别干活去了。
果然,婆婆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哎哟,这哪是儿媳妇呀?这简直比我这个婆婆还婆婆,我都没……”
“咋地?你是过不惯安静的日子,是不是?”
程家的厨房门朝东,而程老爷子是去的西边仓库上班,有丁家的后门,自然是抄近道上下班的。
在西头就听到朱海龙说了白艳玲的事儿,心里正不爽呢!又听到老婆子这话,心里的火气直往上窜。
程老太的话被突然间打断,像被什么突然掐住了嗓子眼似的,她看了看老头子那不愉的脸色,不敢再吭声。
“爷爷下班啦?你等着。”
程莉拉着二姐进了南堂屋,哼哧哼哧的抬出爷爷爱做的藤椅,“爷爷坐,大哥打水,大姐拿毛巾。”
刚给妈妈伺候好的程文安和程萍,又跑去南堂屋拿盆拿毛巾。
“哎哟,我的乖乖,小四怎么这么会心疼人呢?”
程老爷子心里的怒火被小孙女这么一表现,立刻就压了下去,抱起小孙女坐在自己腿上。
程老太又眼馋了,“哼,也没见这么伺候过我。”
“奶不上班.不拿工资,不拿工资的.都要伺候好.拿工资的。”
第15章 趁机
程莉的话,把程老太噎的心头像堵了块石头一样,不上不下的难受。
“哈哈哈哈,”程老爷子开心的哈哈大笑,“对对对,我家小四说的太对了,不上班不拿工资回家,还跟大爷似的,甩着膀子叫别人伺候,脸呢?”
总之程老爷子是对老婆子万分的不满意,那白艳玲干的事情,老婆子能不知道吗?
老婆子不知道的话,娴娴秀秀美美能不知道吗?却都不告诉他,咋地?自家人看自家人的笑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不明白,蠢货!全是蠢货!
程老太见老头子的火气,还没被小四给哄好,就知道是气大了,赶紧转身回了厨房。
程莉知道爷爷肯定是听到别人说苹果皮的事儿了,她假装不懂,一扭头又看到爸爸回来了,立刻滑下爷爷的腿,“爸下班了,累了吧?大哥大姐。”
程文安和程萍立马就知道该干嘛了。
程莉端起他们原本坐着的小板凳,颠儿颠儿的跑到爸爸身边,“爸,坐下歇歇,我给你捶背。”
程尚河受宠若惊的坐下,“为什么要给我捶背?”
“弯腰拣废品,很累的。”
程莉不管爸爸同意不同意,在爸爸身后蹲下小身体,就抡着两个肉拳头捶了起来。
原本她想给妈妈捶的,以程老太那性子,不计较不说酸话才怪,妈妈那儿要慢慢来,爸爸这儿时间刚好,爷爷刚骂过她。
程尚河感受着背后那挠痒痒似的力度,眼眶却红了。
在这个家里,除了媳妇,从来没有人说他累,也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的照顾过他,包括他媳妇。
嫉妒小孙女偏心的程老爷子,刚好看到二儿子眼里的湿润,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儿子平时的表现,再想到那个废品堆,更想到老婆子的不公平对待,他心里一酸,眼眶也有了热意。
他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厨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程老太探出头来,“咋啦?”
程老爷子指指手腕上的手表,“你说咋啦?平时这个点吃不上饭的时候,你鬼喊鬼叫说小二她们就知道玩不干活,现在呢?”
“你不是说要过安静的日子吗?”
“是吗?”程老爷子不仅脸色冷,声音更冷,“若你是这样理解我说的话的,行!你们全部都回去吧!每天的饭都由小二他们做,必定是我想要的安静日子,
今天,若不是娴娴她们做饭,你肯定会说是我安排的不合理,对不对?李氏,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容忍你,是不愿听你吵闹不休,并不是怕你!”
李氏这个称呼都出来了,程老太退缩了,“行行,我这就帮忙,五分钟准吃饭。”
“我等着你的五分钟,还有,饭后开会,开家庭会议!”
享受着小闺女服务,又享受着大儿子和大闺女的伺候,程尚河不愿意去管父母之间到底要做什么,不过父亲能看到他们一家的不容易,他的脸上有一丝动容。
晒得昏昏欲睡的朝云,听到公公这话,突地醒了神,开家庭会议?是不是批评小四吃苹果皮?
厨房里的三姐妹,赶紧加快了手下的速度,没想到她们这么磨叽着,等到的不是二婶的帮忙,而是爷爷的怒火。
五分钟没到,程秀程美两人就从厨房里端出了两个菜盆。
程莉推推大哥大姐,对厨房一撇嘴,两人立马进厨房盛饭。
程娴一看,赶紧先盛了她们三姐妹的,和爷爷奶奶及三叔的饭,等到程文安时,只剩下了锅巴。
程文安想忍气吞声,程萍却出了厨房对小妹招手,她是看出来了,小妹开窍了。
程莉进来后,程娴和程老太正要捧着六只饭碗离开,程莉笑了,正愁没法找茬呢?
“大哥,就盛锅巴,给爷爷看看,家庭会议,该怎么开?”
程娴和程老太的脚抬不起来了,程文安的速度很快,给自家六口人的碗里,各盛了一块锅巴,不给犹豫的程老太和程娴做思想斗争的时间,就和大妹把碗端去了南堂屋。
程莉哒哒哒的跑进了南堂屋,“爷爷,看看我们的碗,再看娴姐.和奶的碗。”
紧跟而来的程老太和程娴,连想好的辩解机会都没有,就被告了状。
程莉用力把程美拽到瘦弱的大哥身边,“比一比,眼都瞎了吗?奶,我爸是.你亲儿吗?你不疼.我疼,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疼,奶,你敢打开娴姐.房间给我们.看一眼吗?爷爷,你要开家庭会,我是这个家.一员吧?我要.分家!”
程莉不觉得她真能闹分家了,但她要试试,要提出,要为以后自家的变化掩盖,要争取自家的利益。
程老爷子看了看门口老婆子和大孙女手里那堆得尖尖的白米饭碗,再看看桌子上那有一块锅巴的六只碗,转向小孙女,“你懂分家什么意思吗?你知道分家后就好过吗?”
“分家就是.分开过!”程莉板着小脸,掰着手指,“爷爷工资.能养大爷.爸叔和奶,爸妈有工资.怎么就不能.养我们兄妹?”
“嗤!”程老太轻嗤一声,捧着碗走进来,把碗往饭桌上一放,态度非常的高傲,“你家六口人,你爷爷当时养的是五口人,而且你爷爷工资比你爸高。”
“嗯呢!”程莉点头,“奶算得很清楚,那奶你算算,那时.你给李家多少?去掉那些.剩下的!能比我爸妈的.多多少?”
程老太一愣,看向老头子黑了的脸,立刻跳脚,“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程莉仰头对着程老太大声喊着:“你跟太姥娘.在屋里说话,还给她拿钱,我都听到了,你给大娘塞钱,我看到了,
娴姐三人.吃住爷爷的,大娘还能拿钱走,你还说.要给她们.出嫁妆,与我家.完全不同,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爷爷工资能.养这么多人,我爸妈.为什么不能.养我们六口人,你说,你说,你说啊!为什么?你就是个周扒皮,专门扒我家.六口人的.周扒皮!!”
嚷得脸红脖子粗的程莉,哗啦啦的泪水直往下掉,“你不是我奶,你是娴姐的奶,是文宗哥的奶,你不是我奶!”
程尚河心疼蹲下拥抱住小闺女,他竟然要小闺女来维护这个家,他不配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