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是真是幻
中午在林家吃饭时,林家那二十二岁还没对象的傻大个,就坐在她俩对面,全程殷勤地替她俩夹菜。
边上林老根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吹嘘他们家大儿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体贴人的旁白不断,任谁看不明白林老根俩口子打的什么主意啊?
回头想想,前天在沟渠旁,张菊香好巧不巧摔在她俩跟前,半边身子还压住她俩的脚背,明摆着是个圈套——嘴上说得好听,感谢她俩仗义之举、扶她起来。实际上咧?还不是借这个由头,骗她俩上门。要不是她俩不会喝、坚持不沾酒,没准会被灌醉了和林家那傻大个发生点什么呢。
想到这儿,蒋美华心里打了个冷颤。
看林家那架势,似乎是逮着她和刘继红、非要从她们两人当中选一个做那傻大个的媳妇。
“婶子您太客气了,中午一顿饭,已经吃得我们不好意思了,晚上就不去了。再者,林大哥去县城也该回来了,我和继红托他买了些东西,回去得收拾一下。”
见蒋美华这么说,刘继红也顺水推舟地回绝了。
张菊香见两人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好似自己是洪水猛兽似的,脸色沉了沉,心里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真当老娘喜欢破财请客!要不是大柱喜欢,老娘可舍不得拿鸡蛋招待你们。那可是老娘攒了好久、准备拿去收购站换钱的。中午炒蛋用了俩、炖汤用了俩,一顿饭去了四个蛋,唉哟!肉痛死老娘了!等大柱把你们其中一个娶到手,看老娘怎么磋磨你们!
一旁几个妇人,眼里闪着熊熊的八卦之芒,暧昧地问她:“咋地?看向她俩了?想让她们做你儿媳妇?可你家不是只有大柱一个没娶媳妇了?一下中意两个,这事不好办吧?这年头可不兴齐人之福,嘿嘿嘿……”
其中一个妇人,跟着打趣了几句后,真心实意地劝道:“我说阿香,你家大柱那么老实巴交一个人,讨个城里来的知青做媳妇,怕是压不住吧?还记得隔壁乡的王大富吗,去年讨了个城里知青做媳妇,惹得单身汉们好一阵羡慕。可前阵子听说啊,那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就和婆婆大吵了一架。话说回来,那媳妇也是绝了,除了挣工分,家里啥活都不干,连脱下来的小衣内裤,都是她婆婆洗的。那回大概是她婆婆洗得太用力,把她小衣扯烂了,唉哟,那架吵的,屋顶都能掀翻了。依我说,这哪是娶媳妇啊,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所以阿香,你可要考虑清楚啊,城里头的媳妇可不好讨,不说彩礼重,娶进门少不得还有硬仗要打……”
张菊香哪是正儿八经想讨个城里姑娘做儿媳,分明是想白占便宜。
瞅准刘继红和蒋美华的娘家离得远,隔山望江顾不到这边,宁和县里也没啥靠山。另一个女知青许丹倒是有个县委干部给她撑腰,可刘继红两个有谁撑腰啊?有的话早让公社给安排轻松活了,用得着面朝黄土背朝天?
没见社长侄女让出来的护士岗位,还是被没爹没娘的舒盈芳意外地捞到了怀里。所以说,张菊香一点不怕刘继红两个知青。
再说彩礼,等大柱把人吃了,还能怎么狮子大开口?反过来恐怕还要央着自家大柱娶她咧。
张菊香越想越得意。可惜今儿没能成功将俩丫头拐上门灌醉,只好再挑时间了。
刘继红和蒋美华回到家也在说这个事。
刘继红一脸烦躁地骂:“林大柱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瞧他那一脸横肉,看着就恶心,以后见着他们林家人,非得绕道走才行。”
蒋美华心眼多,盘算着一个又一个可行的方案,嘴上却道:“兴许是咱们想岔了,菊香婶一家没准只是单纯的感谢。”
“那也不想去!对着一脸横肉吃不下饭!”刘继红丢开擦脸巾,往床上一躺,“我先睡一觉,累死我了。反正今天轮到你做饭,给我留点儿就行。等林杨回来,我再起来。”
蒋美华背对着刘继红应了一声,眼底若有所思。
林杨回来的时候,天擦黑了。
蒋美华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刘继红,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把饭菜端到林杨房间,还给他绞了条湿毛巾,柔声细语地说:“林大哥,你累了吧?擦把汗先吃饭。”
林杨是真累了,不过心情出奇得好。
县城到省城、省城又回到县城,跑了一天,总算把回城调令拿到手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回京城、做回以前的林少了。再不用跟一帮没文化、没素养的泥腿子们称兄道弟,也不用再起早摸黑、除了下地就是下地,人生没一点追求。
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好了。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炒鸡蛋?”
桌上一共三盘菜,两盘都有鸡蛋——韭菜炒鸡蛋、芹菜小葱炒鸡蛋,剩下那盘是小葱韭菜炒蘑菇。瞅着像是混搭,但味道倒真不错。也可能是饿了,加上心情好,吃啥都觉得香。
林杨每道菜尝了一口,直夸蒋美华手艺好,就是微微咸了点,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小酒。
“咦?咋就咱们俩?刘继红呢?”林杨这时才发现,屋里就他和蒋美华两个。
蒋美华深情款款地看着林杨说:“继红她说累了,先躺下了,没事,我给她热着饭菜呢。林大哥你跑了一天,想必也很累,吃过饭早点休息,这儿我来收拾。”
“真美……”林杨定定地望着蒋美华,不知是今晚特意梳妆打扮过的蒋美华美得让他惊艳,还是酒精的缘故,将她认成了舒盈芳。
“林大哥……”
曾经一度,他藏在心上的人儿,也是这么唤他的——温柔不乏羞涩,好似将满腔情意,浓浓地刻在这三个字里。
“林大哥……”蒋美华近了一步,娇羞地探手抚上他额,“你是不是醉了?都怪我,不该给你斟这么多的……”
林杨此刻已然分不清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舒盈芳还是蒋美华,只知道她温柔的声音令他迷醉。
第110章 “超值回报”
下腹喷涌的欲|火,更是有如神助攻,让林杨毫无顾忌地抛开周遭一切,只愿投入到美妙的沉|沦当中。
蒋美华半推半就地软倒在林杨怀里,眸光扫过桌上那只剩空盘的三道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刘继红一定不知晓,傍晚拉着她去田间割的野韭菜、野芹菜和野葱,其实是效果极佳的助|性良药……
第二天,林杨先醒过来,感觉身上黏腻腻的,胳膊还被什么东西缠着,下意识地扭头,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差没跌下床。
“老天!”他干了什么蠢事!
任谁身边躺着个赤裸的女人,会傻乎乎地认为两人只是聊困了、合盖一床薄被纯睡觉。
再看地上一堆凌乱的衣裳,床单上东一滩、西一滩干涸的白渍,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昨晚干了什么好事——他把同事兼朋友的蒋美华“吃”了——就在他即将回城的当口。
林杨懊恼地直揪头发。
这事如果宣扬开来,不说回城的事有可能泡汤,很可能还要和盈芳的小叔作伴去了。
“唔……”这时,假寐许久的蒋美华假装刚醒、幽幽地醒转,“啊——”
她“吃惊”地拉过被角、遮住红果果的身体,望着林杨泫然欲泣:“林大哥……我……你……我们怎么会……”
“想来是我喝多了。”林杨捶了一下床板,有点不敢看蒋美华,心觉愧对她。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的姑娘只有盈芳,可惜她拒绝了他、还处上了对象。
想到这,林杨按了按胸口,心有点涩涩的疼。仿佛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失去了追求盈芳的机会。
“林大哥……”蒋美华裹着被子,轻轻地抽泣,“这事我也有错,不该陪你喝酒。我看你心情那么好,不由得想要让你尽兴……你若为难,大可不必……我……我没事的……”
“别说了。”林杨抹了把脸,听她低落的自责,感觉自己就是个混球、不负责任的混球,“这事我会负责的。不过美华,你还不知道吧,我要回城了。昨天刚拿到的调令,我爷爷想尽办法给我争取来的机会,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这事你能别说出去吗?就咱俩知道就好。等我回去禀明了家里,马上来迎娶你。”
蒋美华挂着一脸晶莹的泪珠,欣喜地问:“真的?林大哥你真的能回城?那太好了!我真替你高兴!我没事的,就算你不娶我,我、我也没关系。其实……其实我昨晚是自愿的,看你那么难受,我的心也跟着难受……所以,我不后悔……”
你不后悔我后悔啊。
林杨在心里哀嚎。
蒋美华还在那儿说:“林大哥,你只管放心回家,不用牵挂我……就算……就算我有了孩子,我也不会跟人说那是林大哥你的……谁让我喜欢你呢林大哥……”
林杨释然地笑了:“那就好,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不是强迫她就范的就好,否则怕是真要关牛棚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何况她还提到关键的一点——万一两人有了孩子咋整?想了想,咬着后牙槽说:“你安心地等我消息,最多三个月,我一定来接你。”
话虽如此,心中却满是苦涩。
她喜欢他,所以与他成就燕好。而他那么喜欢盈芳,却注定要和她错过。
蒋美华满怀希冀地点点头。
本以为只是让林杨负责,没想到还能借此回城,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初夜的疼楚,换得一箭双雕,也算是超值回报了。
事情敲定,两人也不再磨叽。毕竟被人看到未婚同居,即便两情相悦,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于是,一个站院子里放风,一个捡起衣裳拾掇自己。
趁着刘继红还没起,蒋美华偷偷溜回了房间。
刘继红昨天确实累狠了,上工时,不知被谁换了把钝镢,锄起地一点不利索。下工回来,又听蒋美华说林杨喜欢韭菜炒蛋,田间别的野菜快看不到了,野韭菜、野芹菜依然能发现不少,于是分头行动,一个拿镰刀割韭菜,一个徒手掐芹菜,换了一处又一处地,才把一个篮子装满。
回来累得不行,躺下即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的次日清早。
看到蒋美华弓着腰在脸盆架前洗漱,揉着眼睛不悦地问:“咋不叫我啊,晚饭都没吃,饿死我了!对了,林杨回来了吗?”
“昨晚就回来了。”蒋美华心愿达成,讲的话带着一股子甜蜜蜜。
“那你怎么不叫我。”刘继红凶巴巴地质问。
“叫了,叫好几遍呢。你八成累狠了,怎么都叫不醒。”蒋美华回道。脑海里不禁浮现昨晚上在林杨身下隐忍的猫叫,心头的甜蜜仿若浪拍浪,一潮又一潮。
刘继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睡着了很难听到外头动静没错,但也不至于叫不醒啊。
吃早饭时,这种怪异感就更明显了。
素来低着头细嚼慢咽的蒋美华,今天居然巧笑倩兮地给林杨夹咸菜。而林杨竟然吃了!吃了蒋美华夹的菜!
刘继红似乎砸吧出了什么骚味儿,砰地搁下手里的饭碗,指着两人问:“你们……”
“哦,我和美华处对象呢。”林杨生怕蒋美华说出昨晚的事,抢先道。
处对象是允许的,都是符合婚龄的单身汉,谁还能不处对象。不处对象怎么结婚?不结婚怎么传宗接代?所以传开了也没事,男未婚、女未嫁,还不兴处对象嘛。
这一大实话,落到刘继红耳里,仿若晴天霹雳——
林杨居然选了蒋美华这贱人处对象!
难怪大早上的,对着镜子涂来抹去的,脸上的红晕仿佛那早春盛放的桃花,敢情真的攀上桃枝儿了……
越想越难受,刘继红啪地扔掉碗筷,气得嘤嘤嘤地跑了出去。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继红她怎么突然生气了……”蒋美华泪眼汪汪地看林杨。
“别理她。”林杨神情冷淡地扒着饭,“越理她越得瑟。”
第111章 你回你的城,我祝你顺风
像抢粮那回,他追着刘继红回来,不过是怕她在雷雨天出事,结果这女人可好,竟然不知羞耻地向他投怀送抱,还哭着求他别和许丹纠缠不清。
天晓得她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喜欢许丹?
他明明喜欢的是盈芳!盈芳!盈芳!
这些人都眼瞎了么!
算了,不想了,盈芳从此将成为他心头鲜红的朱砂痣,提不得却也放不下。
刘继红和许丹算什么?顶多是衣袖上沾着的饭粒子。
蒋美华闻言,低下头,沉默地吃着饭。瞧着像在自责。实际上,嘴角翘起的弧度,愉悦地似要飞上天。
她和刘继红、许丹三人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究以她的胜出而画下句点。
那厢,刘继红难掩愤怒地冲出知青站,站在村道口,茫然半天,最终去了许丹那。
许丹吃完早饭,正要去山脚捡些柴禾,没准还能碰到林杨。昨儿听说他去县城了,不知是不是他家里来消息了,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这时,刘继红哭丧着脸来了,同时带来一个让她懵圈的消息。
“什么!林杨和蒋美华处对象了?这怎么可能!”
许丹怎么都不愿相信。
别看她平时和林杨接触不多,毕竟不在一个地方住,多少总归不方便。
但扪心自问,她付出的情意少吗?
原以为少了个舒盈芳,自己几乎没什么竞争对手了,毕竟村里的其他姑娘,凭她们那副长相、身材还有家境,林杨是看不上眼的。至于同为知青的刘继红和蒋美华,一个脾气烂得要死,另一个长相着实平庸了点、条件也不咋地。林杨要能看上她们,还用等到今天?
哪知还是错算了一步。
林杨居然和将美好好上了!好上了!好上了!
许丹摇着头,死活不敢相信。
“他俩啥时好上的?你不是一直和蒋美华在一起吗?你都不知道?”许丹问。
对啊,他俩啥时好上的?刘继红一脸茫然。
昨儿早上林杨去县城前,跟蒋美华还一副大哥小妹的客气相,不过一晚上的工夫,两人的关系就升级成未婚对象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昨天累死了,晚饭没吃就睡了,跟她说好林杨回来叫醒我的,结果她说叫不醒我,等我自然醒,都大早上了。他俩……他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好上了。”
刘继红恨得不行。
防火防盗防闺蜜,这话太特么正确了。
尽管她和蒋美华的关系还没好到闺蜜那热乎劲。但好歹同住一个屋、同吃一桌饭,上工在一起、下工还是在一起。明知道自己喜欢林杨喜欢得不行,怎么还能做出抢人姻缘的事来!她怎么能!
“我看你是被她摆了一道。”许丹分析了一下,“转折点肯定就在昨晚,至于到底怎么好上的,就要问蒋美华了。”
贱人!肯定是使了不入流的妖媚手段!或者是拿捏了林杨什么把柄,逼迫他就范的。
一说把柄,许丹眼睛一亮。
会不会是林杨回城的心思,被蒋美华发现,然后逼着他跟她处对象、否则就要去举报?
许丹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急于找林杨求证。
被不喜欢的女人强迫着处对象,心里一定很痛苦吧?林杨,放心!我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给你爱的力量!
然而,不等许丹怀着别样的心思找林杨宽慰,被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晕了脑袋。
“什么!林杨要回城了?真的假的?”许丹差点揪着冯美芹的衣领不放。
冯美芹皱眉瞪了她一眼:“当然是真的,我干嘛拿这种事撒谎。这不,我叔让我去找书|记,林杨的调令到了,这会儿正在办公室等着办迁户手续。”
冯美芹说完,径自去书记家。
许丹和刘继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走!上公社瞧瞧去!”许丹当机立断,锁门去公社。
刘继红满脑子只有一个问号:林杨要回城了,那蒋美华呢?两人不是才处对象么,莫非林杨答应带她一起走?可不能啊!调令又不是大白菜,哪那么容易得到。
两人各揣心思,一路急走来到公社。
证实林杨确实要调回京城,蒋美华却不动。
刘继红忽然“哈哈哈”地放声大笑。
许丹也松了口气。心说分隔两地的对象可不好谈。搞不好就黄了。
尽管遗憾不能和林杨谈场志同道合的革|命恋情,可他既要回城,自己却还没有看到明天的曙光,一颗心随之沉淀又沉淀。
林杨要走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雁栖大队。
清苓自然也听说了。
然而,她已不是舒盈芳,对此没什么特别感觉。
事实上,从林杨三番四次找上门、却没有一次敢迈进她家院子起,清苓就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一辈子平顺还好,遇到点难处,极有可能上演“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别离场面。
只是她没什么感觉,不代表林杨也没感觉。
是夜,清苓从师傅家回来,正要关门落锁,林杨踏着月色从夜幕里走出来,隔着篱笆墙和她四目相对。
“盈芳……”林杨幽幽启口,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姑娘,一阵子不见,似乎出落得更美了。这么美好的人儿,怎么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了呢?
清苓:“……”
大晚上的,对着本姑娘喊这名,实在让人瘆得慌。
“你听说了吧?我过两天就要回城了。”收回思绪,林杨顿了顿,又说,“回京都,我的家。”
他其实想问眼前的姑娘: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没有等我,后悔跟个穷兵蛋子处起了对象。
清苓偏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听说了,祝你一路顺风。”
“盈芳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林杨难受地揪着胸口,“我一度以为,你是喜欢我的,而我也……”
“林大哥。”清苓打断他,摇摇头道,“我有对象了,而你,不日也将回城。再说这些话,实在没什么意义。我很感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义不容辞地帮我,这辈子我都会铭记于心……”
第112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我明白了。”林杨凄然地笑笑,心下已然清楚:他和她的缘分,就这么短。
清苓看着他略显颓然的背影,有点于心不忍。
想说将来若有需要她的地方,尽管开口,她定会义不容辞出手相助。
然转念一想,这话说了比不说更伤人。这不跟咒他没两样么?她不过是山旮旯一个普通小农女,充其量就是个护士。若哪天沦到需要她帮忙,得多落魄呀。
这么一想,清苓便没多嘴,怕说了不吉利。
目送林杨融入苍茫夜色,落栓回屋。
林杨两天后就离开了。
大伙儿围着这个话题唠了几天。
不过人本来就是城里人,下乡两年,有上头的调令,回城当工人没什么好羡慕嫉妒的。
真要说羡慕,也就许丹几个同为上山下乡的知青。
好在还有比她们更惨的,这不蒋美华咯!
和林杨处了不到一天对象,就面临分手——至少在许丹和刘继红看来就是这样。
林杨不可能回家了还惦记着蒋美华,又不是多么深厚的革|命感情。林家在首都有权有势,随便给林杨找个对象,拉出来溜溜都比蒋美华优秀。
是以,许丹和刘继红碰到一起,联手奚落蒋美华。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蒋美华每次遭她们奚落,就眨着泛红的水眸,细声细气地辩驳:“不会的!林大哥不会忘了我的,他答应我,等局势安定了就回来娶我。我相信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许丹脑筋活、心眼多,从来都是避着村民们奚落蒋美华。
刘继红就一傻大姐,说话做事很少看场合,经常在上工的时候,阴阳怪气地和蒋美华怼上。
“啥?林杨和小蒋好上了?不是听谁说那小伙子喜欢老舒家的孙女吗?”
听到的社员,心底顿时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嘴上有了谈资,干活劲头着实足了不少。
“多半是瞎传吧,老舒家的孙女不正和向家小子处对象呢吗?”
“倒是和盈芳丫头不搭噶,都是林杨一厢情愿。”
“倘是真的,那林杨真不是个好东西,这边跟几个知青搅合不轻,那边还想觊觎咱们生产队一朵花。”
“谁让人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呢,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温温柔柔。别说,十七八岁的姑娘,就看向这样的。”
“敢情你年轻时候也好这一口?”
“啐——瞎说什么哪!”
“哈哈哈……”
个别家里没儿子、闺女又已出嫁了的农妇,倒挺喜欢林杨这小伙子的,看不下去刘继红的做为,偶尔也会站出来替蒋美华叫屈:“林杨和小蒋处上对象了这不是好事嘛!你们都是知青,不互帮互助,咋还窝里斗了?见不得别人好啊。”
刘继红气得吐一口老血。
看到蒋美华那副人前白莲花、人后白狗肠的贱样就来气。
以前咋没注意她的心机如此深呢?
自己平时有什么话都跟她说,包括林杨喜欢什么书、讨厌什么菜,这货倒好,听完转身拿这些讨好林杨。
枉自己一门心思防着舒盈芳,差点还防出人命。
谁料最大的情敌,不是别人,竟是同睡一间房、共吃一桌饭的同伴。恶心地简直日了狗了!
刘继红咬着后牙槽,甩甩头,不再搭理娇滴滴的蒋美华,将满心愤懑发泄在手上,干活比平日麻利了许多,倒是赢得了不少同组妇人的称赞。
“哟!小刘可真能干啊,这么一会会儿工夫,一垄地就给平整好了。手底心起泡了吧?啧啧!看得大娘心疼死咯。干脆今晚别做饭了,上大娘家吃去。”
林老根媳妇张菊香又凑上来了,一个劲地劝说刘继红上她家吃饭。
刘继红皱皱眉,心说这张菊香作啥妖啊,几次明说不去了,还见天地缠上来。就凭林大柱那副傻样,也配跟自己处对象?
放眼整个大队,还没谁配得上她刘继红的。林杨走了,不代表她只能嫁给村里的小伙子。县城那么多工人户口呢,凭她的条件,还怕挑不到好对象?
心里嗤了一声,冷淡地回道:“谢谢了,今天不用我做饭。”
许丹在林杨走后搬来了知青站,三个女人住到了一起。
林杨在时,大部分柴禾都他捡的,刘继红和蒋美华就包揽了做饭。如今砍柴的主力军没了,更没道理分开做饭——太费柴禾了!因此,三个女人约好一人一天轮流做饭。
今儿轮到许丹做饭,刘继红有现成理由。
不过,哪怕今天真轮到她做饭,她也不想去林老根家。
不就几道鸡蛋做的菜么,又不是大鱼大肉,她还不至于这么馋。
张菊香被驳了个没脸,暗地里朝刘继红啐了一口,心里骂道:不上道的贱蹄子!哪天进了我林家的门,有你受的!
转身看到面若桃李、巧笑倩兮的蒋美华,张菊香的眼神幽幽一暗。
说实话,相比刘继红,她更倾向于蒋美华做儿媳妇——讲话细声细气,说明不怎么会来事;做事尽管不如村里姑娘那么麻利,但也没拖过众人后腿;再看她纤腰肥臀,一定是生儿子的料。
可惜,据说和林杨好上了。
不过……
张菊香眼珠子滴溜一转,不就处了几天对象么,又没结婚。
自家大柱把人骗进门,即便林杨回来接她了,难不成还上门抢啊?
再说了,女人不都这样么——身子给了谁,哪怕那人是流氓、是恶棍,也会认命于现实。有了孩子就更加了。
就这么办!
张菊香心里有了主意,朝刘继红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你那样的,老娘不伺候了!
蒋美华哪知道张菊香打的鬼主意啊,她此刻还沉浸在林杨走前跟她说的悄悄话:让她安心等他、过不多久一定来接她。若是有了孩子务必小心,千万别让人知道了。毕竟婚前那啥,不是光彩事。往严重了说两人都得进牛棚……
蒋美华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上、印刻在脑海里。
然后揣着一肚子甜蜜蜜,安心地等待林杨的迎娶。
第113章 开张啦!
清苓从冯美芹嘴里听说那几个知青窝里斗,对此只是笑笑,不说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汹涌的时候浪打浪——这在地宫时就有深刻体会了。
她乐得站远远的看戏,掺合就不必了。
林杨走后不久,沸沸扬扬多时的代销点,终于在全大队社员望眼欲穿的期盼声中张灯结彩地开张了。
冯美芹欢欢喜喜地调去代销点售货,清苓接替她的岗位,侪身众人欣羡的护士行列。
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以后即使不下地干活也有工分挣了!不怕手脚头不够麻利被大伙儿瞧出她和原主的区别。反正护士这一行,她和原主都是生手。
代销点开门营业那天,全大队放假,清苓扶着师娘兴致勃勃地去围观。
不用上工,大伙儿光明正大直奔代销点。几乎家家户户全员出动。那人多滴,差点把代销点的大门给挤下来。
清苓看得额头滴冷汗,想不通啊想不通。既然开了,以后随时都能去买,用得着这么拼嘛。关键是没见有啥优惠活动啊。
相反,代销点里的部分商品,像那些体积大的、或是分量沉的,要比供销社贵个一分两分,毕竟不用扛着挤渡轮了。其他的,价格和供销社一模一样,开张第一天也没见比供销社便宜个一两分。
可饶是这样,依然有很多人挤上门。除了自己公社,沿江公社的人也跑来凑热闹了。他们那边还没开张,这不听说雁栖公社先开张,手头没活的都跑来了。
张奶奶见清苓巴巴地瞅着代销点大门,以为她也想去,拍拍她手背说:“想去就去看看,扯段红头绳啥的。没带钱师娘这儿有。”
说着,就要摸裤兜掏钱。
清苓见状忙摇头,这么多人,挤进去能不能顺利挤出来都是个问题。还不如找张嫂子研究缝纫机去。
“师娘,没事我去张嫂子家玩会儿啊,她答应教我怎么用缝纫机。”
“成!是该学起来了,到时刚子肯定会给你买一台。城里头结婚都流行这个。”张奶奶高兴地同意了。
于是,送师娘回家后,清苓上家里找了几块碎布,想了想,又拿草纸包了几块绿豆糕,当是伴手礼,兴冲冲地去了张永福家。
张嫂子还没出月子,但已经起来了。虽说生产队里请着假、还没下地,毕竟要给娃喂奶,但家务活已经从婆婆手里接回来了。
这年头的媳妇,可没坐一个月月子的说法。
有些家里人手少、没几个人挣工分的,生产完七天就得下地,孩子没人带就放背篓里,到时间了坐田埂上喂奶。
相比之下,张嫂子算福气的了,公婆没撵她马上下地,只需在家做两顿饭(早饭婆婆会做)、洗洗衣服、看看院子。下午基本都有空。
清苓上门时,张家老俩口去代销点看热闹、张永福趁生产队放假,去县城卖干花生了。家里就张嫂子娘俩。
张嫂子歪在床上看娃睡觉,脸上幸福满满的。见清苓进来,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拉过清苓笑着道:“今儿早上还听婆婆念叨你,说好的来学缝纫,咋不见来了乜。莫非刚子送你了一台,直接在家琢磨了?”
清苓红着俏脸佯嗔道:“嫂子就知道打趣我!美芹调去了代销点,她手头的活全部要移交给我,这不天天在卫生院蹲点呢。”
“早就听说这个事了,大伙儿都说你福气好,找了刚子那么好的对象,还没结婚就享到对象的福了。”
清苓垂下头,羞涩地嗫嚅:“这跟他什么关系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张嫂子点点清苓的鼻尖,“要没有刚子允诺的收音机,你以为社长能第一个想到你?”
清苓在刘巧翠闹上公社讨护士名额之前,还真不知道向刚允诺了公社三五张收音机票。
她一度以为是他拎去社长家的野味起的作用。
还是大队播报她接替冯美芹成了新一任护士之后,听冯美芹重复社长驳斥刘巧翠的那三句话:“她还读过初中,你有吗?她有个当医生的师傅,你有吗?她对象允诺给咱们大队搞来收音机票,你能吗?”才知道是难搞的收音机票让社长站到了她这边,一时间心头又甜又酸。
甜不用说了。
酸嘛,她总是不由想,那家伙倘若知道她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绑着羊角辫、文文静静的内向姑娘舒盈芳,不知会不会收回对她的好?
“想啥呢这么出神!”张嫂子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然后推着她来到缝纫机前,“来,今天先教你怎么手脚并用。”
清苓这才回过神,看了看睡着的小娃儿,小声问张嫂子:“牛牛在睡觉呢,这样会不会吵得他睡不着?”
“不会,小孩子睡着了很熟的,就这点响动不碍事。”张嫂子笑着说,“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孩子喜欢身边有点响动,那样反而睡得熟,大概是觉得有人在身边比较安心吧。要真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睡不了一会儿就该哭了。”
清苓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既然张嫂子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她打开提来的包袱,把那包绿豆糕递给张嫂子:“嫂子,这我自个做的绿豆糕,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张嫂子闻言,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来嫂子这还带东西,下回要是还这样,不让你进门了。”
清苓忙解释:“这不是刻意准备的,正好家里有,就带了几块,嫂子你快尝尝,味道咋样?好吃不?”
张嫂子见纸包里躺着四块闻着清香扑鼻、看着干净清爽的绿豆糕,有种难以下手的赶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满足地闭上眼:“唔!好吃!比我娘从供销社排队买来的豆沙糕还要好吃。这东西你咋会做的呀?做起来难吗?”
“不难,就绿豆和……糖霜,麦芽糖也行。”
话到嘴边的“蜂蜜”两字及时被她咽了回去。
倒不是怕张嫂子宣扬,而是剩下的蜂蜜不多了,要是张嫂子问起,给呢还是不给呢?
第114章 女人家的东西
反正糖霜一般人家里都会备一点。
至于麦芽糖,临近过年,隔壁乡懂麦芽熬糖的生产队,会组织队员挨个公社地兜售,家有余粮或余钱的,总会买点给孩子做冻米糖。
这就是有手艺的生产队的优势了。挣得的钱和粮,回头按工分分给社员,算是年前一笔喜人的外快吧。
清苓小声地说了下怎么做绿豆糕:“……绿豆用热水泡开后,搓掉豆皮,上锅蒸一刻钟,能用勺子碾碎就说明蒸熟了,用细米筛碾成泥状过一遍,然后放到锅里炒。火不能大,不然会焦掉,炒的时候搁点菜油和糖下去,甜淡就看个人口味了。豆泥炒干结成团子,放凉后就能捏形状了。要是有那种月饼模子,还能压出花纹来,那就更漂亮了。”
“听得我脑袋都糊涂了。”张嫂子感慨连连,“还要用油啊、糖霜啊,难怪味道这么好。等过年家里换了麦芽糖,我再找你教我怎么做。”
“行!”清苓爽快地点头。
张嫂子把余下的三块绿豆糕重又包起来,留着给公婆、丈夫吃。
清苓把包袱里那堆碎布头和一团深藏青的线球拿了出来。
“怎么还带了布头?不跟你说了嘛,我这有不少用不上的布头,尽管拿去练手。”张嫂子伸出食指点了点清苓的鼻尖,佯嗔道,“你这丫头咋这么见外啊。”
虽说一年到头做不了几身衣裳,但架不住家里人多,每到过年都会扯上几尺布,轮着给家人做新衣裳。几年下来,碎布头能攒一个包袱了。布头太碎,做衣裳得用多少线啊,那线不是钱买的啊,于是除了扎拖把抹抹柜子、门啥的,再就是衣服破口了打补丁用。久而久之,积攒的碎布头就多了。
张嫂子说的是真心话。清苓肯带着线球过来她就很高兴了,说明这姑娘不爱贪便宜。换成村里那些抠抠唆唆的,不说捎点伴手礼,连布头和线都要用你家的。再大方的人,也难免不舒坦。
清苓嘿嘿笑:“嫂子,我有私心的,虽说是练手,但谁说一定是浪费呢?我可是打算拿这些布头做件短围裙带回家的。”
张嫂子被她逗笑了:“行!那咱们就做围裙。话说你挑的这些布头还挺适合做围裙的,都是结实的咔叽布。”
清苓挑这些碎布头的时候,哪管是不是咔叽布,无非觉得颜色暗、摸着也结实,做围裙挺合适。不然就只能裁成条状做拖把了。可问题是布头又长又短,做拖把还得把短的接起来,不仅费力还费线。
“这几条宽度还可以,要不要做月事带?”张嫂子翻出两条巴掌宽、半尺长的布头,顺嘴问清苓,“月事带有的话,缝草灰包也好,那东西经常换洗,破得快。”
清苓囧。
“羞啥呀!”张嫂子笑她,“都是女人,有啥好害羞的。”
月事带一般两条换洗的就够了,草木灰包确实比较费——因为可能每天都要换。
城里妇女来月事,用什么东西垫裤子不清楚;乡下女人,用的最多的是草木灰包。
废旧布头缝成一个巴掌宽、两指长的口袋,袋口用来塞草木灰,塞个七八分饱,然后缝针收口。来月事时,把草木灰包垫在月事带上,有条件的上头铺两层草纸,脏了把草纸抽掉换新的。
草木灰包一般一天一换,多了轮不过来。换也不代表扔掉,而是拆了收口的线,倒掉脏了的草木灰,把袋子洗干净晒干后,重新装上干净的草木灰,缝针收口继续用……
清苓前几天才来过月事,确实感觉草木灰包有点捉襟见肘。偏偏倒霉催地遇上雨天,洗的还没干呢、身上的又脏了。
好在没上工,和师傅师娘吱了一声,待家里两天没出门。
床上铺一条破毡子,手里捧一本收购站淘来的古籍消磨时间,小心翼翼地平躺着连翻身都不敢。
如今听张嫂子一提,清苓觉得好有道理。
于是乖乖地看着张嫂子,将几条还算像样的布头,用缝纫机车到一处。每做一个步骤,都会解释给清苓听。前前后后车了三个草木灰袋出来。让清苓带回去拿肥皂搓洗干净、挂大太阳底下晒干,下回来月事,就能用了。
挑出这几块大的,剩下的就是真正的碎布头了——最大的也就半个巴掌大,小的只有一截拇指的宽度。
张嫂子拿出她家现有的碎布头给清苓用:“既然你说线够用,干脆车件短褂吧,不仅家里能穿,去山上耨野菜也能穿。花这么多线只做围裙太浪费了。”
“好啊。”清苓点头。虽说家里还有一黑一蓝两个线团,去供销社那次买的。不过能省则省,何况张嫂子的话有道理:围裙只适合家里穿。她今后上山的机会肯定不少,还是短褂用途大。
“那你先练练手,把这些碎布头搭尾地车起来,余下的等我来了教你。我去自留地割点菜,等孩子睡醒又该走不开了。”张嫂子见清苓已经会用缝纫机了,铁放心地留她在家练手,兀自忙家务活去了。
清苓起初不怎么熟练,总会不小心绊住线头或是扯断线头,到后来才慢慢上手。等张嫂子回来,缝纫机已经使得像模像样了。
因为是碎布头拼接的,剪裁上不如新布匹方便,但有张嫂子这个好手在一旁指点,加上清苓本来就会点女红,不到半天,一件花布拼接的短褂,做成了。
“这东西真好用!”清苓感慨地摸摸缝纫机。
“是比手工快多了。这下不担心过年穿不上新衣裳了吧?”张嫂子打趣她。
清苓嘿嘿笑着道:“那也得嫂子肯借我用才行啊。”
“你个促狭鬼!敢情在这挖了坑等我呢。”张嫂子好笑道,“行!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家,随便你啥时候来。不过别跟外头说,之前毛阿凤想借用我没答应,要是知道你在我这车衣裳,指不定传出多么难听的话来。”
“我晓得的。”清苓点点头。
第115章 姐也土豪了一回!
清楚毛阿凤脾性的人,都不喜欢跟她往来,因为那人实在太爱占便宜。
其实近山坳的村民大部分都挺好相与的,个别几个难相与的,摸清脾气后,惹不起,我躲还不行么。
“你来就来,别像今天一样提东西上门。要真有心啊,过年教嫂子做绿豆糕。”
“成!”清苓爽快地应道。
揣着新做的短褂,心情愉悦地回了家。
她学会使缝纫机啦!马上就能给自己和向刚车新衣服了!缝纫机车出来的衣裳,针脚又密又平整!啦啦啦!
路过代销点,见这会儿人潮散了,主妇们回家做饭、男人们上自留地除草施肥。
清苓顺脚拐了进去。
代销点开在村道口,用的是公社的房子,曾经是村小教室,停课又复课后,学校迁到了江口埠旧祠堂,这里就闲置了下来,给生产队堆放农具家什啥的。
自从决定开代销点,这几间屋子被大队干部组织人手好生收拾了一番,如今瞧着还算清爽。
“盈芳,你咋这时候才来呀?”在柜台里清点货品的冯美芹,抬眼看到清苓,高兴地朝她招手,“我还以为你大清早就会过来咧。”
“大清早人实在太多了,想挤也挤不进。”清苓笑着道,四下看了看货架,发现商品种类还是蛮齐全的,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能买到,就是数量少了点,不像供销社的大货架,上头全是堆叠的货。
“有什么想买的吗?”冯美芹靠过来问,“对了!这款头绳你肯定喜欢。”她从杂货柜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头是一卷卷的头绳,有皮筋的、丝带的。颜色也比较丰富——大红的、桃红的、土黄的、翠绿的……许是卖的很好,每卷都只剩尺把长了。
“除了大红,其他颜色在供销社那边都还是时新货。”冯美芹拿出来在清苓头上试了试,边说,“你没看到,早上那些娘们拥上来抢的时候,简直要把柜台挤爆了。亏得那几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知青没来,否则连这点都没得剩。我看你迟迟不来,急死我了,等下回进货,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漂亮的颜色。”
清苓赞同地点点头,相比清一色的红和黑,这几款颜色确实称得上漂亮了。
尤其是桃红、翠绿的丝带,缠一起做朵小花别头上,想想一定很可爱。当即摸出小荷包,数出一角钱,把为数不多的头绳都买下了。
姐也土豪了一回!
除了头绳,她又买了几枚邮票。
信封家里有。省城的师兄每回过年都会捎来一些。师傅一年到头写不了几封信,就把多的给她了。
结好账、收好货,倚着柜台和冯美芹聊天。灵了灵村里村外的信息、唠了唠家长里短的八卦,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在师傅家吃过饭,趁师傅师娘午休,清苓提上背篓、唤上小金,山上溜达去了。
这个时间点在外晃悠的人少。
倒不是怕被人看到。想她胳膊没好的时候,都见天地往山上跑,如今胳膊好了,去山上转转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而是怕碰到熟人,揪着她的护士名额不放。善意的打趣还好说,那些语带酸意的就让人听着牙疼了。好像她那护士岗位,是这些人好心好意让出来似的。
不理吧,回头说你高傲;理吧,耳朵根不得清净。
幸好代销点开张,分走了一大波话题,不然不知道要被围观到几时。
不过话说回来,代销点不开,冯美芹就不会调走,冯美芹不走,卫生院里也没自己的落脚之地啊。清苓笑哭。
“山上的空气就是好啊!”
来到山脚,清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和小金吐槽附近那棵核桃树——
“……都没结几个核桃,难不成核桃也分大小年?还是这里的土壤不适合结果子?要照这么说,山里那片核桃林,收成好不到哪儿去啊。”
枉她还想着大丰收一场。嘤嘤嘤……
小金吐了吐蛇信子,慢悠悠地游走在清苓前头。
一人一蛇先去竹林附近扫荡了一遍鸟蛋、野鸡蛋。
蛇小弟们帮忙摘的草药卖了大价钱,还没犒赏它们呢。
社员们许是被张红挨蛇咬了一口的事吓着了,打那天之后,除了砍柴上小坡林、采蘑菇耨野菜在山脚,没见谁进过深林。
竹林也好、山洞也罢,依旧是清苓的地盘。
背着满满一篓蛋,来到山洞。只见不大的洞内,半个空间堆放着蛇小弟们采来孝敬她和金大王的果子、药材。
“谢谢你们!真是辛苦了!”
清苓摸摸小斑的脑袋。搁以前,她是绝对不敢在毒蛇头上摸两把的。这不和小金混久了,对蛇这一物种已经免疫了。
小斑偏过脑袋,在她手掌心上蹭了蹭。
清苓把背篓里的鸟蛋、野鸡蛋拿出来,一一分给小斑它们。
出过力的蛇小弟全部都分到了,最后还剩下十来颗,清苓便留着一会儿带回家,学张奶奶腌成咸鸡蛋,既下饭又能吃得久一点。
进入九月,竹林里已经没什么花头了。运气好能挖到比较嫩的刚竹笋。运气不好,即使挖到了也是又苦又涩。哪怕焯过盐水去除涩味,嚼起来还有渣渣呢。
清苓便没在竹林逗留,直接去了山腹的小米地。
盘算着时间,小米应该成熟了。
她这趟来,带了把镰刀和一只家里闲置的麻袋。
但事实上,在她看到小米地、看到那一串串沉甸甸的谷穗,欢喜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麻袋再大,一只能顶什么用啊。
这是将近两亩地的粮食哎,单光一只麻袋就能搬回家了?
而且不光搬回去就成了,还得磨、还得晒,瞒得过村里人的眼吗?
清苓蹲在地头,托着腮帮直发愁。
小金昂了昂三角扁脑袋,属于金大王的威压骤然而至。
不一会儿,小米地附近的蛇小弟们,瑟瑟发抖地集体冒泡了,匍匐在小米地外的草丛上,恭听金大王的指示。
也不知小金和它们做了怎样的沟通,总之,待清苓回过神,蛇小弟们已经忙碌开了。
第116章 小米丰收,耶!
半支队伍在小米地里来回穿梭,咬下的谷穗,集中堆放在一起。
另外半支,先是溜没了影,回来时,嘴里叼着、尾巴上卷着,搜罗了一批柔韧结实的蒲草。散在谷地上,你咬这根、我扯那根,竟!然!是!在!编!织!
清苓吃惊地长大嘴,差点合不上下巴。
而下一幕,更是让她抽出的嘴角差点收不回。
小金同志不是力大无穷么,此刻盘成一坨,躺在聚拢的谷穗中央,尾巴一抽,底下的谷穗扑簌簌掉出金黄灿灿的小米粒。
真的是好方便、好好用的活磨盘啊!!!
这下,清苓不发愁了。
先是帮一队蛇小弟割小米。蛇小弟用嘴,她用镰刀,一刀一束,割下来丢背篓里,满了倒到蒲草席上,由小金这个活磨盘碾米。
碾出来的小米多了,清苓欢喜地张开麻袋,把细颗粒的黄小米捧进袋子。
装满一袋扎牢袋口,回头让小金扛回山洞。
至于晒的问题,等回家再好好琢磨。两亩地的粮食都能从山上背回家,晒还能想不出法子?
如此分工下,地里的谷穗明显减少,蒲草编成的垫子上,小米逐渐堆成山。
小斑三兄弟也来了,蛇尾拖着一只和泥土一色的旧麻袋,但不像是废弃不用的。
清苓喜出望外:“小斑,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啊?”她正愁麻袋不够使。
小斑三兄弟亲昵地蹭蹭她裤腿,丝丝吐蛇信。
清苓没指望它们回答,蛇要吐人语了才稀奇咧。
低头翻看麻袋,在袋底找到一个红漆描的“舒”字,显然是老舒家顺来的,因为整个大队,姓舒的就这一户。
清苓笑喷,朝小斑三兄弟竖竖大拇指:“干得好!”
多了一个大麻袋,碾好的小米终于不用继续堆地上了。
尽管看天象,这两天应该不会下雨。可夜里气温低,山上肯定凝露水,小米本就没晒干,再被露水一泡,太容易发霉了。
眼瞅着天快擦黑了,清苓忙喊停。
“回去晚了师傅师娘该担心了。今儿就到这里吧。”
昂首挺胸巡视一番小米地,半天工夫收割大半亩,已经很了不起了了,毕竟还把收割下来的小米碾壳装袋,只需晒晒就能下锅了。
照这速度,抽空再来一天,应该能把两亩地小米收割干净了。
当然,野生野长的小米,产量不能和人工伺弄的稻谷比。这两亩地估摸着能碾七百来斤米。
左右是捡来的实惠,能有这个数,清苓很满足了。
诚挚地谢过忙碌了半天的蛇小弟,清苓收好镰刀,卷起蒲草席,团成一团塞进背篓。这玩意儿可是蛇媳妇们游来游去精心编的,可不能糟蹋了。赶明收小米还要继续用的。
小金之前回过一趟山洞了,这会儿只需扛一袋,对它来说毫无压力。
清苓的心情好得想要飞上天。忙活半天、又走了几里路,压根感觉不到累。回到山洞,看着两只胖胖的米袋,兴奋地扑上去,和米袋来了场亲密接触,脸颊贴着袋口蹭了蹭:“宝贝粮啊!今年过年不发愁啦!”
要说分夏粮那会儿,还只是个大概估算——舒老太一家不盘剥她的口粮、偶尔上趟山,采点草药、山货兑点钱或票,到过年也能攒下不少。
眼下是真的不发愁了!哦呵呵呵……
小金在一旁猛翻白眼:搞错对象了吧,要蹭也是蹭本大王好吧?
考虑到这么大麻袋扛下山,遇到村民解释不清,只好先留在山洞。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辛苦小金扛回家去。
清苓假装在山里采草药,胡乱抓了几把蛇小弟送来堆在山洞的草药,塞进背篓,匆匆下山。
张有康老俩口正等着清苓开饭,看到她回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难怪你师娘去了你家两趟,都没人应门,果真被我猜着又去山上了。”
清苓讨好地笑笑:“师傅,咱们这山上,有好多本草纲目里说到的草药呢。”
张有康瞪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制止她上山吧,学中医哪有不识草药、不通其生长习性的;可由她去吧,又担心山里不安全……
“放心吧师傅,我做好万全准备才上山哒。”清苓安抚他老人家,“刚子哥走前送了我一包驱虫避蛇的药粉,带在身上,那些恐怖的蛇虫不敢近我身的。况且我绝对不去狼嗥出没的深山,您和师娘尽管放心吧!”
这话可没忽悠人。
可怜的狼群早被小金驱赶到层层叠层层的山峦尽头了,这附近哪还寻得到狼的踪迹。
“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也可以的嘛。咱家又没那饭桌上不准说话的规矩。”张奶奶睨了老伴儿一眼,一个劲地往清苓碗里夹菜。
“师娘,您知道黄小米要怎么晒吗?”清苓还惦记着山洞里那两麻袋小米,哦,不止呢,地里还有一大半等着她去收割。
“黄小米啊,那东西咱们这好几年没种了。都说产量太低,不划算。”张奶奶回忆着早几年种小米时的场景说,“晒法和大米有区别的,它壳薄,不像大米,脱壳麻烦,小米用石磨碾一碾,再用米筛过滤一下就可以了。一般人家都是连壳囤放,吃多少碾多少。脱了壳的小米和大米一样,不能摊在日头下暴晒的,屋里头阴干就可以了……”
听师娘说到这里,清苓心头一阵激动。
阴干就好了?那感情好!
小金不用全部扛回来了,山洞里留一袋,倒在摊开的蒲草席上,阴晾几天,再装袋运回来。
家里这袋可以晾在东屋和堂屋。不过这期间,得祈祷家里别来客人。好在毒蛇的传闻还没彻底消下去,除了师父师娘,应该没人会进她家门。
解决了盘亘心头的难题,清苓心情大好,就着香喷喷的咸肉蒸蛋,连吃两碗饭。
吃完收拾干净饭桌,陪着师傅师娘唠了会儿闲嗑,顺便把背下山的一背篓草药清理干净、分拣好。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需要点油灯了,才告辞回家。
第117章 运气杠杠的
第二天,清苓正式到卫生院报到上工。
护士的活难是不难,但很琐碎。
患者上门了,要协助老大夫看诊。小孩子哭哭闹闹不配合,你得耐心哄;手脚不利索的老人来看病,你得搀、得扶。诊完那更是护士的活了,配药、收钱,交代药怎么服、需要煎的中药还得教人怎么煎。
没人上门,老大夫清闲,护士却不清闲。
得时不时地清点药品库,发现缺了少了,得及时上报。不然哪天来个紧急患者,药品供应不上,那岂不是耽误人救治?
点完药品盘账,盘完账搞卫生。
卫生院最大的特色,不是浓郁的药香味,而是一尘不染的就医环境。好环境怎么来的?不就是人拾掇出来的!
清苓做为新进社员,手脚肯定得勤快。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随时随地等着打你小报告。
“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话糙理不糙,搁哪个领域都适用。
好在上工第一天登门患者不多,就矮墩桥东的老婆婆来配了瓶止咳糖浆,近山坳生产队的一名社员脚趾头不小心被自己锄头铲到前来消毒包扎,别的时候,清苓捧着药品册子清点完药品柜,又拨了会儿算盘核了核账,见离下工还有点时间,遂打了桶清水进来,头发裹上三角巾,准备给“包干区”的药品柜“擦擦澡”。
尽管清洁这活是包干的,许丹的包干区是另几个柜子和台子,大可不用跟着干。可清苓的包干区这么洁净亮堂,她能坐得住吗?当即凑上去说:“不需要天天擦吧?前天移交时不是才刚擦洗过?不如咱们聊会天?”
清苓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我这才来,很多事没怎么理顺,就想熟悉熟悉。擦柜子能让我记住这些药品的摆放位置,擦干净了看着也舒坦。聊天啥时候都能聊,咱们可以干活一边聊。”
许丹噎了噎。她就是不想成天和水啊、抹布啊之类的打交道。
来之前细皮嫩肉一双手,不到两年,瞧瞧老成什么样了!
以前和冯美芹搭档时,基本是一天一扫、两天一擦、三天玻璃窗。
就这,她还觉得烦。
在家时读读书、看看报,饭有爹做、衣有娘洗,来了这穷地方,做饭洗衣靠自己,上个工,还要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和抹布打交道。越想越憋屈。
可为了在书|记跟前刷好感,年终时能在自己的评语栏打上一个鲜红的优字,愣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
好不容易适应适应这节奏,换了个搭档,上工第一天就拿着抹布擦擦擦,擦完桌子擦柜子、擦完柜子擦窗户,这是要她命啊。
许丹在心里把清苓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但还是认命地提上水桶出去打水,回来后,两根手指捏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跟着擦洗了起来。花两年竖起来的温柔、贤惠形象不能塌啊。
清苓偷眼瞄到脸颊飞霞、胸口起伏的许丹——气出来的,心下喷笑。
哎呀呀!本姑娘就是这么滴闲不住,你能奈我何?
反正上工不能干私活,两人的桌子又靠在一起,总不能对面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吧?
她自认眼睛没许丹大,瞪不过对方,索性找点活儿做。转转脖子、扭扭腰,干活兼做美容操,屋子亮堂心情好!噢耶!
清苓手脚麻利地打扫干净包干区,门口长廊的另一头檐角下,倒挂的一口铁钟,被公社干部“当当当”地敲响。
“收工喽——”
清苓心下一喜,这真是紧着她的时间安排的呀。
和师傅说了一声,麻溜地窜上山,继续她的屯粮事业去了。
许丹羡慕嫉妒地扫了一眼清苓的包干区,不仅亮堂,柜门角落还悬着香包,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使药味浓郁的室内,平添了几分大自然的气息;桌面也收拾得很干净,角上还摆着一个陈旧却刷洗得很干净的瓷瓶,瓶里插着一小束不知打哪儿摘来的野蔷薇,红艳艳的花瓣,给暗漆漆的旧屋增色不少。
再看自己这边,柜子才堪堪擦到一半、桌面凌乱不习惯收拾,没有做工精致的香包添味、也没有花朵娇艳的蔷薇增色。谁要是这个时候进来,指定拿她和舒盈芳作比较,这一比,还不得把自己比下去啊?
说曹操曹操到,许丹吐槽没完,书|记手捧茶缸跨进来,本想找老大夫唠会儿闲嗑再回家,看到洁净的窗户、雅芳的花香,顿感耳目一新,由衷夸道:“盈芳丫头行啊,上工第一天就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拾掇好了。可见是个勤快的。不错不错!老张你收了个好徒弟!”
看到许丹也在搞卫生,顺便也夸了夸她:“许丹同志也不错!都是爱干净的好同志!”
完了找老张唠嗑去了。
敷衍!
许丹气得脸型都扭曲了。觉得舒盈芳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才来第一天,就把自己比下去了。讨厌讨厌真讨厌!
“阿嚏!”
正往山上走的清苓,没来由打了个大响嚏。吸吸鼻子,找小金吐槽:“肯定又有谁在背后骂我。”
吐槽归吐槽,心情依旧很好。
她现在也是有余粮的人了!毛七百斤的黄小米啊,吼吼!
可惜上山已是傍晚时分,只够清苓把山洞里的一袋黄小米吭哧吭哧地推散在蒲草席上,趁着这几天晴朗无云,争取早点阴干了扛回家入仓。
干完这些,天就擦黑了,收割只好另找时间。
下山时,顺道转了转向刚曾经挖的陷阱。
哟!运气杠杠的!不费吹灰之力捡到一只瘸了腿的山鸡。
小金盘在她肩上,蛇眼幽幽地望天:哪次捡山鸡,你是费了力气的?
清苓没瞧见小金的白眼,她兴冲冲地扯了一条结实的软藤,绑住鸡爪,塞进背篓,哼着从张奶奶那学来的“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家。
暮色笼罩了整个村落,家家户户的灶房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就像一幅醉人的风景画。
第118章 夫唱妇随啷哩个啷
“盈芳啊,又上山去啦?”自留地割菜回来的向二婶,老远朝清苓打招呼。
“婶子,晚饭烧好没哪?”清苓笑盈盈地问。
“烧好了焖着呢。想不出吃啥菜,去地里割了颗大白菜,做盘醋溜白菜给你二叔下酒。喏,这是我家种的藤茄,我娘家那边的茄种,你带几根回去吃尝尝。喜欢的话,明年我给你留些种子。”
向二婶说着,从竹篮里挑了几根卖相好的长条茄子,塞到清苓手里。
清苓道了声谢收下了。想着回头给向二叔送盘鸡肉过去,哪有醋溜白菜下酒的。
张家二老对清苓时不时地提一只肥溜溜的野鸡回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惊喜依然是有的。
“这鸡瘸腿了,怕是不好养,不然放到刚子家后院,他不是让你物色两只鸡娘,养到年底宰了好过年吗?”张奶奶抱着背篓来到灶房,才把山鸡提出来,“你别不是忘了吧?”
清苓还真把这事儿忘了,绞着辫梢说:“那我一会儿问问向二婶,看她有没有熟悉的人家想转让鸡娘的。”
鸡褪毛是很快的,不像鸭子,绒毛细得能让人炸毛。
锅里热水一烧开,就能给放干净血的鸡褪毛了。提着鸡爪浸在热水里,翻来覆去几下一扯,鸡毛立马褪得干干净净。
张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边给鸡褪毛边感慨:“今年杀的鸡啊,我看比过去三年杀的都多。”
清苓忍不住笑:“师娘,远没到年底咧。说不定下半年杀的鸡比过去十年都多。”
张奶奶笑不拢嘴:“你这丫头,尽喜欢逗我。”
褪好鸡毛,剖开肚皮,拿出肚里货,洗干净整鸡,张奶奶依着清苓的意思,斩成四块。
两块留着自家吃。今天炖一块,明天炖一块,再加上肚里货熬的羹,能把人舌头鲜下来。
另两块分别包上一层芋艿叶,塞进背篓,赶在晚饭前送去了向二叔家和书|记家。
向二婶没想到送出去几条茄子、换回来一块壮硕的鸡腿肉,说什么都不肯收。
清苓故意虎下脸:“婶子,你要不收,下回我哪好意思再问你讨醪糟?”
向二婶哭笑不得:“那行,婶子厚着脸皮收下了。新米酿了酒,醪糟随时来拿。”
书记媳妇邓梅则笑容暧昧地打趣清苓:“你是和刚子约好的吗?他回部队,换你来送了?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夫唱妇随’呀?”
清苓的脸皮,在诸位婶子一次又一次的调侃下,越来越厚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练就铜墙铁壁。
尽管脸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嘴上说道:“我是捡了他的便宜,怕他回来找我秋后算账,特意来堵婶子的嘴。”
“哈哈哈……”
从书记家回来,张家也开饭了。
浓香扑鼻的蘑菇鸡汤,闻着就勾人。喝到嘴里,唔!那滋味,鲜得人灵魂都要飘起来。
“养鸡的事问你二婶了没?”张奶奶往清苓碗里夹了块鸡翅膀,顺嘴问。
清苓点点头:“问了,不过暂时没听说哪家有多余的鸡娘的。师娘您别着急,我那不是有两只嘛,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刚子哥若是回来,我俩都上您这过年,两只鸡算我俩的搭伙费,回头再搞几条鱼、割两斤肉,除了鸭,鸡鱼肉都有了,您说好不好啊?”
“傻样!”张奶奶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们来我这过年,我和老头子欢迎都来不及,哪用什么搭伙费。寒碜我们老俩口哪!先说好了,不管刚子回不回来过年,你都上咱们家来,跟岳军一家好好聚聚。别的不用你操心,你把那两只鸡养好了,回头师娘给你做醉鸡。刚子回来最好,不回咱也没辙,毕竟是部队,得听上头安排。”
“嗯!”清苓重重点了一下头。
她不止一次听屋前的毛阿凤幸灾乐祸地说,舒老太在打她家两只鸡的主意。平时没机会,到过年,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拉拢她,譬如拉她去老屋过年,去了不得提点东西上门啊。别的没有,鸡不是在那嘛。
所以早点定下来也好。省得老屋那帮人没事瞎作妖。
至于给长辈的年货,谁说一定得肉了?舒建强那么大个儿子在呢,用得着她一个不受宠的养孙女孝敬年鸡?
她就准备送几斤口粮。唔,就从舒建强赔礼道歉的那袋里舀好了。
舒老太会不会气得跳脚她不知道,但想来是不会扔出来的。
下半年老舒家缺了个主要劳动力,吃饱都未必够,敢扔?当心被雷劈!
……
日子不紧不慢地前移。
清苓逐渐适应了卫生院时而忙碌、时而清闲的工作。
山腹那两亩地的小米,也在她蚂蚁搬家似的辛勤往返数趟后,如数运回了山洞。
最早那批小米,几天下来已经完全阴干,于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由小金轻松扛回家中的仓房。
剩下的小米,赶着天晴,也摊晾在山洞里。
可单靠山洞里这点面积,得轮几趟才晾得完啊。没有彻底晒干的小米,麻袋里捂久了,容易发霉变质。
于是家里也分担着晾了一半。东屋和堂屋的地面不用说了,就连闲置的床上、香桌上、甚至柜面上,也都见缝插针地摊晾着小米。
脚后跟打后脑勺地忙了几天,终于赶在入秋后第一场雨下下来之前,把所有小米晾干、装袋、收入仓房。
清苓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遗憾,没能赶在第一场秋雨前、把那些成熟了的向日葵收割回来。
收割小米时,路过向日葵林,发现光照好的几丛,结的葵花籽包满得可以收了。
想着收完小米就去收向日葵,不成想下雨了。
下雨上山不方便,而且收回来也是湿哒哒的。
想着那一片向日葵林,面积虽没有小米地大,但东一丛、西一丛散落的株树并不少,除去空瘪、霉烂的那些,还是能收获不少的。也就不再纠结。
下雨天没地儿去,收工回来离开饭尚早,清苓便去张嫂子家学车衣裳了。
第119章 小日子美美的
剪裁的活,每天睡前陆陆续续做一点,如今就差把裁好的布片车起来了。
先车的是向刚那两件衬衫。
都说一阵秋雨一阵凉,要不了几天,就该披罩衫、穿夹衣了。
长袖衬衫也就春秋天最适合穿。既然扯了布,又答应了他,总不能放到明年开春才送人吧。
有张嫂子在一旁指导,清苓车得很顺利。
不到一小时,一件白衬衫车好了。
咔叽布厚实,做成衬衫显得很挺括。
“看着真不错!”张嫂子心痒痒地展开衣裳,站镜子前比了比,羡慕地说,“这衣裳穿上身,显得人精神。看得我也想扯块白咔叽,给永福车一件了。可惜攒了几个月布票,还差两尺……”
清苓将这话听在了耳里。第二天,拎着另一件衬衫的布片,来张嫂子家车衣裳时,将手里的布票塞给了她。
“嫂子,这是刚子哥寄来的,你看上头戳着日期,公历年底前不用要作废的。我前阵子才扯两块,还没做新衣裳呢。这几张先给你用。你可别跟我客气,不是白送你的,哪天你攒够票了还我就行。对我来说我还赚了呢,不用担心布票过期了。”
张嫂子哪会听不出清苓的好意,可过几天,丈夫做为大队推举的生产标兵之一,要随书记去县城领大红花,真心想给他做件气派、精神的新衣裳。
牙一咬,厚着脸皮收下了:“成!回头攒够了票就还你。放心,不会拖过年的。”
清苓抿着唇笑:“我还能信不过嫂子嘛。”
连着下了四天雨,除了上工,哪儿也走不成。路上的泥泞,能把人裤腿甩脏了。
汉子们出门,直接卷高裤腿、赤脚走,到一个地方把脚冲洗干净了再穿鞋袜。甚至连部分妇女也这样。
清苓骨子里还遗留着上辈子的传统,实在做不到这样,就在裤腿和布鞋外面,套了对草编的软罩,护着她上下工,以及上张嫂子家借用缝纫机。
四个傍晚忙下来,给向刚的衬衫车好了,对着镜子往身上一比,完美!
正好,天放晴了,清苓准备休息天去趟县城。
寄信的话,不想跑邮局,贴了邮票后可以放在代销点,等邮递员来公社送信时顺道带走。
可寄包裹不行,必须得去邮局,因为要称重、然后按重量支付邮资。
既然要寄了,索性再寄些特产过去。
第一想到的是小米。
不过这东西寄多了重,意思意思装了一小袋,拿布兜缝密实了,免得路上颠簸漏出来。宿舍里要是有小煤炉,早晚熬锅粥,当早饭或是宵夜倒是不错的选择。
没炉子也不要紧,烧一壶开水,连同小米焖在暖水瓶里,早上起来,就是一瓶暖呼呼、香喷喷的小米粥了,省时又省煤。
其次是咸鸡蛋。
数了十二颗,煮熟放凉,裹上蒲草垫,整齐地码在布袋里,和小米袋子挨一起。实在避免不了磕碰了也不打紧——煮熟的鸡蛋,顶多渗点油出来,碎不了。
本来还有辣白菜和酸豆角,不过这东西太难寄,连坛子不好寄,不带坛子吧,汤汁溢出来了咋整?
遂用油炸花生米和炒黄豆取代。
辣白菜和酸豆角馅儿的包子、油饼,只能等人回来做给他吃了。
清苓自己也馋这两样馅儿的点心,把要邮寄的包裹收拾好后,卷高衣袖,舀了一斤细面,切了几片咸肉剁成肉丁,和辣白菜、酸豆角炒在一起,包了几个辣白菜咸肉馅和酸豆角咸肉馅两种包子,捏的还是秋叶状。
当热腾腾的秋叶包出锅时,清苓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夹了一个咬上一口,唔!太好吃了!
由于细面不多,过年还要包饺子啥的,不好太浪费,清苓就尝尝鲜地包了九个。吃了一个,留了两个明儿当早饭,剩下六个挎竹篮里,送去了师傅家。
张奶奶听说她要给向刚邮包裹寄衣服,从里屋拿出一双布鞋、两双鞋垫。布鞋是手纳的千层土布鞋,从向刚回来不久就开始做了,直到前两天才完工。
“我看他两双解放鞋换来换去穿,磨得快要豁口子了。而且那种鞋橡胶底,不透气,哪有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纳千层鞋穿着舒服。可惜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一年到头做不了几双,这双先给刚子寄去,让他休息的时候穿,让脚透透气。”
清苓接过布鞋说:“师娘,等我车好衣裳,跟着你学纳鞋底吧。每次都让你帮我们几个小辈做鞋子,怪难为情的。”
“这有啥难为情的,要是师娘眼火好,一双鞋子要不了几天就能做好。不过你有这个心,跟着学点也好,以后嫁了人、生了娃,总不能啥都要去供销社买吧。”
清苓吐吐舌。真是啥事都能往嫁人、生娃上扯啊。
不过纳鞋底她早就想学了。鞋面绣花她在行,可鞋底不会纳,跟着师娘把这门手艺学会了,以后想穿什么款式的鞋就做什么款式的鞋,小日子美美的!
张有康见小徒儿抱着布鞋傻乐的小样儿,抽了一下嘴说:“你这也学、那也学,啥时候跟师傅正儿八经学医术啊?”
清苓胸脯一挺,正色道:“师傅,您这话说的,我一直有在学啊,那两本中医入门书,我快看完了。师傅要不信,大可考考我?”
“哦?”张有康眉头一挑,饶富兴致地问,“看完可不代表都学会了哦,你确信都记住了?”
“当然!”清苓身板子一挺,拍拍胸脯说,“徒儿愿受师傅考校!”
“好!那我就考考你!”
张奶奶看师徒两个说风就是雨地去里屋考校和被考校,好笑地摇摇头,径自去灶房忙碌了。
清苓的记忆力打小就好。
重生后,更是仿佛开了挂似的。但凡用心看过、记过的内容,全部牢牢地印刻在脑海里。
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不会立马捧着书找师傅要答案,而是沉下心思索,实在想不明白,才在上工时,逮着师傅闲暇的时候、问出心底的困惑。
第120章 “生意”自动找上门
如此一来,张有康不知道徒儿手里那几本书看到哪儿、接受到什么程度了,只当她还在小打小闹,并未真正开始学。
师徒俩这一考校,就到了晚上。
张有康满意地放人:“不错不错!病理、药理这些基础打得还算扎实。以后上工,你就跟在我身边,临床实践靠的是日积月累。多接触临床病症,着实比看书有效得多。清点药品那类活,回头我和书记说一声,都让许丹负责吧。我看她成天晃来晃去的,闲得很。”
清苓抽了一下嘴,那许丹怕是更要找她麻烦了。才去卫生院几天,送她的白眼能望穿天花板了。
不过她也不是胆怯的人,师傅这么说,定然有师傅的考量。
学医是要痛花工夫和心思下去的。光学点皮毛可没啥用。
通过师傅的考校,清苓心满意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揣上要给向刚邮寄的包裹,以及筐底一包打算去粮站探探价的十斤装小米,搭首班渡轮去邮局。
渡轮驶到县城码头时,才七点光景,可邮局七点四十才开门,这会儿大门紧闭,收购站那边也要等七点半,清苓便背着竹筐,在县城主街上慢悠悠地瞎转。
“咻咻!”
转到一条逼仄的小弄堂时,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大爷,弓着腰探着头和她打招呼。
“姑娘,你是不是乡下上来卖粮食的?”老大爷压着嗓门问。
清苓本想摇头,她是来邮包裹的,才不是来卖粮的。
转念想到筐底那十斤小米,试探性地问:“大爷您的意思是……”
“我们家成分不好,分到手的粮食不够一家子吃,姑娘要是来卖粮的,能不能卖点给我?钱的话,你看能不能拿这个抵?”
老大爷说着,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扒着墙头偷看,微微颤颤地从上衣内袋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玩意儿。
清苓定睛一看,是一支成色上佳的龙凤呈祥碧玉簪。
“是我老伴儿的嫁妆,原本是一整套头面,可惜啊,藏着这些也饱不了肚,只好拆了换粮……”老大爷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姑娘,你要看得上,这枚簪子送你,你只要给我几斤粗粮就行。”
“大爷,您这东西值钱着咧,换几斤粗粮亏大发了。”清苓替大爷可惜。何况还是老人家的嫁妆,这么贱卖,着实令人不忍。
“大爷,您家住哪儿?我这有十斤小米,虽比不上白米、细面,但熬粥喝,味道也还过得去,我这就给您送家去。这簪子您收好,下回传给孙女、曾孙女儿。”
“那怎么使得!”老大爷一听急了,“除了这个,我家没别的可以拿来换粮的了。”
要不就只有住着的院子了,可院子卖了,一大家子住哪儿去?
清苓笑着安抚道:“大爷放心,我不收您东西,更不收您钱。”
好说歹说劝服老大爷带路。
原来他家就在这条小弄堂里面,没几步就到了。
清苓跨进院子,但没进屋,借着虚掩的院门遮掩,卸下竹筐,将筐底一袋小米拎了出来。
“给!”
趁大爷傻眼的当口,清苓重又背上竹筐,快步离开了大爷家。
少了十斤小米,肩头轻松不少,估摸着七点四十应该到了,清苓扶着竹筐的系绳,笑眉弯弯,步履轻快地直奔邮局。
“爹?您咋愣在门口啊?袋子里是刚换来的粮食?”老大爷的儿媳妇端着一盆脏衣服出来洗,看到公公傻愣愣地杵在院门口,不知在想啥,搁下洗衣盆,走过来问。
“哟!还是小米呢。这东西好,养胃,给您二老和孩子们熬粥正合适。”
老大爷这才回过神,探头望望院外,哪里还有清苓的影子,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是遇到活菩萨了。”
回屋把事儿一说,一家子都说遇到了好心人。
“下回有缘再遇着那位姑娘,把簪子送了她吧。”翡翠头面的主人——这家的老太太感慨叹,“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及几斤粮食顶用。”
老大爷点点头:“也不知还能不能遇上。看她那模样,应该是乡下上来的。”
大爷口里的乡下姑娘,此刻正在邮局寄包裹。
包裹邮寄前要检查过,幸亏清苓没把袋口缝上,要不然还得拆。
检查完让清苓将袋口缝上,然后称重、付邮资。
除了小米占分量,其他的都不沉,加起来六斤出头。
邮局人员噼里啪啦一拨算盘,得出邮资:“四角八分。”
“哦。”清苓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张五角,递进收费口。
邮局人员递出来一张面单,让她在上头填好收件人姓名地址、寄件人姓名地址,以及包裹内容。
清苓老老实实地在内容一栏写上:“衬衣、布鞋、小米、咸蛋、花生仁、黄豆仁。”
邮局人员收回去一看,噗嗤一声乐了:“倒是个老实人。”
找钱给清苓时,压着嗓门问了句:“家里有富余的鸡蛋吗?”
清苓愣了一下,同样小声道:“有是有,但不多,毕竟才两只鸡,攒攒需要时间。婶子您想要鸡蛋?”
她也是对方说了才想到,县城供销社的鸡蛋,只收不卖。收上来统一调拨到需求旺盛的城市。因此除了逢年过节,县城居民几乎买不到鸡蛋吃。
从这一点来看,城里的工人日子不见得比乡下农民好过啊。农民能养鸡,母鸡能生蛋,天天吃奢侈了点,而且还要攒着换钱,但真有啥事或实在馋得紧了,也是能吃上的。城里人这方面就不如乡下人如意了。
“可不,我那闺女快生了,想给她攒几个月子里吃。”
清苓沉吟了片刻问:“婶子,那如果是野鸡蛋您要不?”
“要啊!咋不要!只要是蛋,管它野不野的,都要!”对方激动地差点喊出来。
“那成,下次我给婶子捎几个野鸡蛋过来。咱们那临山,运气好能捡到不少。我寄的咸蛋就是野鸡蛋腌的。”清苓尽量小声说。那感觉整一个战争年代和地下工作者打暗号似的。
第121章 荷包瘪了,包裹到了
“呀!那绿壳咸蛋是野鸡蛋啊?我当是鸭蛋腌的呢。成!那我等你好消息。你想换什么?钱还是票?回去我先准备好。”
“票吧。”清苓想了想说。
尽管向刚给她寄来了一沓票,但她怀疑这些票是他问战友借的,回头不得还啊。
反倒是钱,他寄来了六十,说是平日里下发的津贴攒的,她手头也还剩一些。
过不多久,秋粮一打下来、猪羊鸡鸭卖给供销社,生产队就能分钱了。所以,大方向来说,还是更缺票。
便对邮局人员说:“婶子手里有啥稀缺票,帮我留一点。回头我试试能不能给婶子整只野鸡来。”
“那敢情好!”对方喜笑颜开,“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下个礼拜这时候我等你。你要其他时候来也行,我一般除了礼拜三调休,其他日子都在这个位子。”
“下个礼拜恐怕不行,下下礼拜天吧。”鸡生蛋不要时间啊。全部是野鸡蛋,清苓觉得也不是很妥,让人以为野鸡蛋多容易得呢。
“那也行。”对方表示愿意等。
清苓和她敲定了时间,收好包裹回单,一身轻松地离开邮局。
竹筐此刻已经空了。
路过粮站,清苓进去灵了灵小米的价格。
粮站里没有小米卖,大米倒是有四个品种,一市斤的售价分别是一角、一角二分、一角五分、一角八分。
这是对外售价,收购价起码降一半。
对比了一番大米收购价,清苓忽然不想卖小米给粮站了。太低廉了!还不如囤着慢慢吃。偶尔背点出来,换点钱和票。
这么一思定,不在粮站逗留了,上供销社转了一圈。
挑了几个深藏青的线团。缝缝补补,还是这个颜色的线最经用。而且接下来要给她自己做棉袄了,石青色的咔叽布,和深藏青的线最匹配。
挑完线团,来到布匹柜台。
天凉下来,发现裤子不够穿了,不是吊裤腿就是太薄。
如今手头布票宽裕,牙一咬,给自己扯了几尺黑色灯芯绒,里衬是同色的细棉布。
扯完总有种吃独食的赶脚。
再一咬牙,给向刚也扯了一块足够做男人裤的灯芯绒料,颜色选的墨绿色,比军裤稍深一点,但应该会得他喜欢。
两块灯芯绒买下来,荷包迅速干瘪。
清苓肉痛地捂了捂荷包,别的不再买了。
左右日常用的公社代销点随时能买到,这儿买了还得大老远背回去,傻不傻呀!
这趟出来,主要是寄包裹,没打算逗留太久,也没像上回那样,准备水和吃食。因此赶在上午最后一班船次回了江对岸。
江面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不由想起上次和向刚一起来县城、换到的两条鱼,不愧是江鲜啊,味道就是美,令人回味无穷。
清苓不禁盼着邮局那位婶子,但愿能筹到鱼票啊,那今年过年有口福了。
江水悠悠向东流。
三日后,江东又江东的省城,到达了一波来自宁和县城的邮件和包裹。
一般单位或个人,收到包裹,需凭包裹单去邮局自提。但部队例外,考虑到军人出行不一定方便,所以俩单位协商,统一由邮递员送上门。
向刚才下训练场,就见一名轮值的传达室卫兵,咋咋呼呼地跑来:“向副营长!传达室有您的包裹!”
“我的包裹?”向刚诧异地挑高俊眉。
若说是信他还信,因为那丫头似乎写信写上了瘾,分开还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封寄来的信了。
内容也很杂——大到公社干部聚一起商讨今年秋收要不要租收割机,租的话得加紧进程了,因为隔壁公社已经派人去农机站报名了;还有今年收成好,秋社时要宰一头猪。小到社长媳妇送她一条筒骨或是运气超好、张家嫂子愿意借她缝纫机……
但要说包裹,会是谁给他寄的?也是那丫头吗?
这么想着,向刚身子一转、长腿一迈,大步朝传达室走。
“向副营长,这是您的包裹,这儿签个字。”
卫兵把一个长冬瓜状的包裹拿出来给向刚,末了笑眯眯地问,“是您老家寄来的吧?”
向刚看清包裹回执上的寄件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嗯”了一声,谢过卫兵,签完字扛起包袱回宿舍。
“小四,你有包裹啊?”
来传达室问有没有自己信件的林大兵,在门口碰到向刚,笑着凑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谁给你寄的?你对象?”
见向刚不仅不反驳,还神奇地红了耳根,林大兵“嗨哟”地笑开了:“真是你对象寄来的?唉哟我去!小四你行啊!回来才几天,收到的信赛过我一年的量了。这回连包裹都邮来了,你俩可真不当邮资是钱啊……走!哥跟你看看包裹里邮的是啥!瞅着很沉啊,要不要哥帮你拿?”
“不用。”向刚也很想知道那丫头邮了啥,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宿舍。
卫兵见林大兵都到门口了还掉头,急急追出来:“林副营长!有您的信!”
“哟!今儿总算有我信了!刚子你先去,我拿了信就回。”
林大兵掉头去取信,向刚知道他习惯:收到信总会第一时间拆开、边走边看,于是没等他,扛着包裹,直奔宿舍。
宿舍里,吴奎和秦益阳正头碰头在下象棋,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回来啦?”
“嗯,老大我记得你有把长剪刀,借我用一下。”向刚习惯性地摸裤兜,才想起匕首送人了,便问吴奎借剪刀。
吴奎和秦益阳这才注意到他提了个包裹进来,递给他剪刀的同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呀?这么大一坨?”
“老家寄来的包裹。”向刚顺嘴答。
“是他对象寄来的。”林大兵人未到声先至。
向刚笑笑,没有否认。
吴奎和秦益阳见状嗷嗷地起哄,棋也没心思下了,围过来看向刚拆包裹。
“沉甸甸的,会是啥呀?”
“摸着像米面。”
“你逗我呢,大老远地寄米面来,那点邮资,买买都够了。”
“……”
第122章 春心那个荡漾~
向刚没理他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兀自拿剪刀拆开袋口,接二连三往外舀东西:
布鞋、鞋垫、一包草纸外头套布兜的咸蛋、一袋油汪汪的炸花生米、一袋酥脆脆的炒黄豆……
最后拿出来一个叠得很整齐的小包袱,解开来,一白一军绿两件衬衫,抖开来,依旧很挺括。
“哇哇哇——”
另外三头比本尊还要激动。
“小四!你对象做的?”
“羡慕死哥了……”
“这真是你对象做的?不是买的?”
“就算是买的,小四也很幸福啊。我结婚前就没人给我买这么气派的衬衫。”
“小四,赶紧穿上试试。”
向刚摸着衬衫,心里暖洋洋的。
听战友让他试试,才抱着衬衫说:“现在不试,澡都没冲呢。”
“嘿!这家伙还想把浑身上下搓洗干净了才穿新衣裳。”
“哈哈哈!”
向刚一人丢了个咸鸡蛋给他们:“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抱着衣服、鞋子,并夹在包袱里的一封信,躲床上看去了。
“春心那个荡漾啊!”林大兵往嘴里抛了颗油炸花生米,止不住唏嘘,“我媳妇来信,就知道催问啥时候分房,她好带着孩子跟来随军,一点不记得给我邮点吃的穿的。”
吴奎白了他一眼:“你知足吧!你媳妇好歹还记得给你来封信,我媳妇眼里就只有孩子,完全把我抛脑后了。”
“所以说,娶媳妇到底是为了啥?传宗接代吗?”秦益阳嚼着喷香松脆的炒黄豆,摊手表示无奈,转头问向刚,“小四,你对象炒的黄豆味道不错,我媳妇咋就炒不出这味儿?是放了啥东西吗?”
向刚头也不抬地回道:“炒之前浸过香料。”
这是清苓在信里告诉他的,说是黄豆炒之前,要浸泡一晚上,泡得豆皮饱胀了再滤水晾干,否则炒不松。左右要浸泡,她就往水里添了葱白、姜、蒜、辣椒、肉豆蔻、小茴香、丁香。
葱姜蒜以及辣椒菜园里不缺。
肉豆蔻和茴香是她师傅赞助的。这两味既是香料,也是药材。
丁香是山上摘的。
打从她开始看《本草纲目》,遇到书上说的花草药材,都会摘回来。一方面是加强记忆和辨识,另一方面,晒**制了,保不齐哪天就派上大用场了。
丁香可不就是?书上说,丁香不仅有梳理肠胃之功,也有美白滋肤之效。清苓看到就摘,摘回来晒干,打算闲暇时照着《红妆黛眉》捣鼓几样胭脂、润肤露出来,正好赶上冬季护肤。
既然还有梳理肠胃之功效,干脆在浸泡黄豆时也丢了几片干丁香下去。
当然,她在信里说得并不详细,尤其是上山那一段,完全是一笔带过。但向刚能想象那样一幅画面——纤瘦的妮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漫山遍野地穿梭在茂盛的树林间,就为寻找《本草纲目》描述的那些花草药材。
不禁摇了摇头,未来媳妇胆儿特别大怎么破?
当即跳下床,摊开信纸、添满钢笔水,伏在书桌前唰唰开写,半张纸都在劝她别有事没事跑山上……
这时,隔壁营的孟柏林和于光辉两个跑来喊他们一块儿吃饭。
于光辉一个劲催道:“吃完去看演出,文工团难得来咱们这儿表演,去早了还能跟他们唠唠、套套近乎,没准以后就常来了。听说团里有几个女兵长得特漂亮,可惜咱已名花有主……对了!刚子可以出击试试啊,凭你那长相,我敢打赌,一击一个准……”
“得了!”吴奎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别乱嚼舌根,咱们小四有对象了。”
“真的?”孟柏林和于光辉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脸不信:“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别不是逗我的吧?”
“这种事干啥逗你?”林大兵指指向刚床上那两件叠整齐的衬衫,“人对象给做的,羡慕不?”
“哇哦!”孟柏林吹了声口哨,“行啊刚子,不声不响的,和对象关系这么亲密了啊?啥时候结婚请客?”
“放心,少不了你们几个。”向刚难得回了他们一句。
写满两页,暂先收到抽屉。
吃过晚饭要观看文工团演出,这是组织活动,不去不行,只好等晚上回来接着写了。
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怕那丫头老往山上跑,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刚子,晚上穿这件让哥几个欣赏欣赏呗。我瞅着比百货商店里挂的成衣还要好看,真是你媳妇亲手做的?手可真巧……”
于光辉说着,拿起白衬衫,往自个身上比了比,问吴奎几个:“咋样?要是我穿这身,帅气不?”
“谁穿上都帅。”吴奎三人异口同声。
于光辉一时无语,眼睁睁看着向刚当宝贝似地把衬衫从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抽走,幽幽接了句:“真想换个媳妇儿啊。换个我喜欢、又贴心的媳妇儿多好啊。”
于光辉的媳妇是家里给定的,从头到尾没他这个新郎官什么事,除了结婚那天出席了一下,再就是去年过年回去了一趟。
可过年一塌刮子三天假,家里亲戚走一拨、来一拨,前前后后来七拨,一半还要宿夜。
家里房子小,他和媳妇的婚房还是后仓房腾出来的,地铺打到脚踏边,他和媳妇哪还有独处机会?
加上他媳妇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右脸颊连着右耳还有个乌青状的胎记。关键是脾气不怎么好,总爱抬着下巴瞧人,张口闭口“我们城里人……”呸个城里人,不就个小镇么。
如果不是她娘家允诺能帮他二弟把户口迁镇上的肉联厂当工人、他爹妈为此苦口婆心劝他帮这个忙,说真的,倒贴他都不想要。
媳妇娶进门,是要抱着滚床单的,长得那么……磕碜,要不吹熄油灯、拉高被子、闭着眼一通发泄,实在勾不起搭话的欲望。
以至于三天假结束回部队,问他感觉,啥也说不上来。哦,还是有的,那就是——累。
如今见向刚找的对象、没处几天就给他做衣裳、寄吃食,羡慕得不要不要的,真希望自己媳妇也这么温柔体贴。
第123章 不是桃花是杏花
孟柏林捶了于光辉一拳:“知足吧你!虽说你那媳妇个人条件不咋地,但好歹老丈人给力啊,把你弟弄进肉联厂。这年头能进肉联厂的几乎个个都是关系户,你弟以后就是城镇户口、前程光明的工人了。他日子好你爹妈日子就好,你在外多省心啊。不像我,家里一摊大小事,全压我头上……”
“柏林说得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家这本经跟我们一比,够好念的了,还想咋地?”吴奎也捶了他一拳。
于光辉哼哼两声,摆摆手先走了。
林大兵抱着胸摇摇头:“光辉就是太好面子,觉得他媳妇长得不好,脾气又差,带出来见不了人。”
秦益阳撇嘴道:“成天挑剔自个媳妇,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鼻孔粗得能插大葱,就这样模样,还想挑个仙子不成?”
“噗嗤!”孟柏林笑喷,指着秦益阳笑骂,“你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毒。”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于光辉那人我瞧不上,下回别带他来咱们宿舍。”秦益阳抓了把炒黄豆,边吃边等向刚。
“那不是他催的我么,大概是嫌一个人跑去文工团难为情,想多拉几个人一块儿去。”孟柏林也抓了一把,连呼这黄豆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秦益阳一本正经道,“那是小四对象寄给他的,咱们做为他的兄弟、战友,小尝几颗就成了。”
“你那是几颗?几把都有了!”
“……”
向刚当晚穿上了新的白衬衫,胳膊上搭了件军装外套,显得人别提多精神了。
其他营也有和他关系好的,围拢过来问衣服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多少票。
向刚脸上不显,心里不要太嘚瑟:“不是买的,我对象做的。”
大伙儿羡慕嫉妒地牙痒痒,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演出开始前,文工团几个新来的女兵,躲在幕布后头,好奇地看台下那帮气概出众的军人。
据她们了解,坐前排的要么是领导、要么就是特别出色的。
几人边聊边暗暗打量。
“亚芳,你看得那么仔细,是想从这里挑个丈夫吗?”
“不要乱说!”名叫亚芳的女兵,瞪了同伴一眼,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嘻嘻嘻……”另外几个女兵心知肚明地笑。
杜亚芳被笑得红了脸。眼角却不听使唤地往第三排靠右方向瞟。
那里坐着一名气质沉稳、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干净的白衬衫,衬得他举手投足都那么地惹眼,和身边同样是一袭军装的粗鲁汉子截然不同。
一记垂眼浅笑,让杜亚芳看漏了几拍心跳。
一颗芳心,这一刻悄然暗许。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杜亚芳默默猜道,却不敢贸然问同伴。一旦传开,还要不要在文工团混了?
可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哪个营哪个连,之后该去哪儿找他呢?
怀着纠结的心思,杜亚芳所在的舞蹈队,将上场表演了。
摸到胸前飘扬的红纱巾,杜亚芳心里有了主意。
在跳到手持纱巾用力挥舞这一段时,杜亚芳瞅准方向松开了纱巾。
镶着金线的大红纱巾,悠悠然地脱离人的掌控,借着那股挥出去的力道,飘向前排靠右的观众。
“呀!”杜亚芳佯装不知地轻咬唇瓣,跟着节奏跳完后半段,红着脸跑下舞台,直奔向刚那一排位置。一路上,连对白都想好了。
哪知,纱巾并不是被向刚捡到的,于光辉在纱巾飘来的一刹那,伸手捞住了。
看到杜亚芳气喘吁吁地跑来,于光辉主动上前,殷勤地将手里的纱巾递还给她:“幸好没被人踩到,下次小心点。”
杜亚芳一心以为捡到纱巾的会是向刚,腹稿都打好了,就差俏眼含羞地说出口,不想被人截了胡。
这人不仅矮向刚一个头、脸上还爆满青春痘,殷勤的态度落在杜亚芳眼里,赫然成了猥琐。
“谢谢。”她垂下眼睑,几乎是夺一样地抢回自己的纱巾。
“不谢不谢!”于光辉先前在后台跟文工团团长聊天时,就注意到她了,觉得文工团里这么多年轻姑娘,数她最好看。观看她出演的舞蹈时,更是目不转睛只盯着她看。见纱巾脱离她掌控飞过来,第一时间抓住,本想等演出结束去后台送还给她,不成想她自己找过来了。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渴望爱情的于光辉,怦然心动,搓着手有点语无伦次,“那啥,都是战友,应该的应该的……”
杜亚芳拿到纱巾,扭头就走。
邻座的孟柏林抬腿踹了于光辉一脚:“别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了,别做蠢事啊。何况,文工团的女兵傲慢着咧,没见她连正眼都没赏你一个?”
于光辉哪里听得进去,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杜亚芳飞奔而来时的娇俏丽容,那欲说含羞的眼神,那白皙娇嫩的肌肤,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对!就是这种感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光辉万分肯定——自己终于找到命中注定的爱人了。
至于家里的媳妇儿,别说他这会儿想不到,即使想到了,顶多来一句:“那不是我真心想娶的,为此我也很无奈。强扭的瓜不甜,我会从别的方面弥补她,但感情和心,我只有一份,只想给我爱的人……”
“我感觉光辉有点危险。”演出散场,孟柏林没追上匆匆往后台方向挤的于光辉,跟着向刚一行人往宿舍走,皱眉道,“捡了下文工团女兵的纱巾,似乎喜欢上人家了。”
“不是吧?”林大兵瞪大眼,“他结婚都大半年了,咋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文工团女兵哪是那么好沾的,当心惹一身骚。”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可他哪里听得进去。”
“啧!我就说这人我瞧不上。”秦益阳撇嘴说了句。
“不管怎么说,他和咱们是一个阵营的,他丢脸,咱们脸上也无光。别看文工团那些姑娘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惹急了个个都是犀利的主。”吴奎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