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悔不当初
“老向!老向!”
邓婶子兴冲冲地朝田间走来,手里提着一壶凉茶,没走到大槐树底下就雀跃地说道:
“老张头收到了盈芳丫头的信,说七八月份要带着家里老人、孩子回来避暑。信是出发前寄的,算算日子这两天该到了。待会儿我和向二媳妇一道去刚子家打扫,地里的活靠你啦!”
向荣新听了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激动地站起来问:“真的?那感情好!我正想再问问她,凤阳县小岗村分田到户以后情况怎么样?咱们这倒是挺不错的,夏收第一炮应该能打响。”
向荣新这一说,社员们才会过意,敢情分田到户这个主意,还是盈芳提出来的。
“没错,是盈芳丫头来信跟我说,凤阳县小岗村村民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年底联名签血书,要求分田到户,谁种的地谁负责。我就开始琢磨,这事儿放在咱们这儿不知行不行得通……如今看来,还是行得通的,大家伙都瞧见了,包干到户后,大家伙的积极性史无前例地高啊,起早摸黑伺候各自的地不说,还想方设法地施肥增产。瞧瞧这庄稼,茎粗叶肥、稻谷穗子沉甸甸。我这心呀,总算是放下咯!今年咱们公社要是打响分田到户第一炮,你们都该感谢刚子媳妇。”
这阵子,联产承包、分田到户成了各地农村最火热的话题。
向荣新说完没多久,宁和县下几乎所有的公社都知道了——雁栖公社之所以顺着国家甫提出来的改革政策积极响应地走在其他公社的前列,是因为舒盈芳。
大家心里那个郁闷啊。想当初雁栖公社多穷啊。躲在江北的大山脚下,规模又小,一塌刮子就两个生产大队,合起来也就个百来户人家。
江南岸的农村小伙儿都不稀罕找雁栖公社的姑娘做媳妇,更别说南岸的姑娘们了,让她们嫁去雁栖公社,跟逼她们进山当野人似的。
实在穷得讨不上媳妇的,才会去江北山旮旯找个姑娘结婚。娶了以后几年抬不起头,总觉得这婚一结,自家的贫瘠条件,让左邻右舍一目了然了。
就这么一个昔日最穷、最小没有之一的雁栖公社,如今竟一跃成了宁和县的明星公社——
地界山上驻扎着一支和百姓团结一家亲的特种部队,给山下村民以极大的安全感。关键是建于雁栖大桥南的家属房多么气派啊,一下就给雁栖公社加了不少分。
再加上山腰以下那开发得越来越趋于成熟完美的泉水潭公园,屡次在县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年终表彰会上以卫生环境最优单位而受到县级领导干部的点名表扬。
而今,分田到户又让雁栖公社扎扎实实地出了一回风头。
几件事一串联,发现舒盈芳才是雁栖公社的大福星啊——特种部队的负责人是她男人、备受瞩目的家属院有她大伯的手笔、泉水潭公园有她一家出谋划策的功劳,再到如今分田到户的事……要说她不是雁栖公社的福星,大家伙都不信!
然而事实表明,没嫁人之前的舒盈芳,还被雁栖公社一些个八卦婆娘视作克父克母的扫把星。
啧!旁的公社咂舌了——你们不要,当初就该送给我们呀!什么克父克母,那都是迷信思想。那么如今受县市级领导重视的就成我们了。
听到这些传闻,雁栖公社的社员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嘴上犟着道:“现在说什么风凉话,早几年前各村一样穷的时候,送你们会要?”
至于心里什么滋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当然,最后悔的还是老舒家那几口人。
舒彩云去年中秋招了个上门女婿。其实也不是她乐意的,是舒老太。
舒建强自从二婚媳妇小产,就把他老娘抛到了脑后,除了应尽的那点赡养义务,平时老死不相往来。
舒老太担心舒彩云嫁人后,没人服侍她,后牙槽一咬,肉痛地掏了一笔钱,托人从外埠招了个上门女婿回来。
外地来的上门女婿,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条件给儿子操办婚事,同时生了四五个、不缺儿子;二是自小孤儿一个,姓氏没准都是随口诌的,自然不在乎娶媳妇还是给人做儿子。
舒老太找的是第一种。
她倒是想找第二种,没爹没妈,“买断”钱都不用掏。可近地方没有,远了又没人说媒,只好歇菜。
自从有了这个上门女婿,舒老太便不在下地了。
尤其是分田到户以后,地里的活全部推给了舒彩云俩口子,但家里的财政大权依旧捏在她手上。
嘴上说得挺好听:等舒彩云生完孩子、她做太奶奶了,就把家交给舒彩云来当。
舒彩云岂是省油的灯。
小时候舒老太这么说她没准会信,这几年婆孙俩间磕磕绊绊不晓得吵过多少次,遮羞布都曾被撕下来过,傻到家了才会把舒老太的话当真。
只不过她心里另有成算:
如今所谓的当家,钱帛来源靠的还不是田地?舒老太爱享福、不愿下地,地里的收成具体如何,问她也答不出个子丑寅卯。
俩口子暗戳戳地扣下一成,回头找机会去城里兜售,不照样能攒下私房?
现如今乡下人挑着粮担去城里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黑市不存在了,红袖章也解散了。
相反,城里人非常欢迎乡下人挑着农副产品进城卖。
每年挑去卖两次,攒上几年,等老太婆两腿一伸进了棺材,把老房子推倒盖新房,以后就是小俩口的天下了。
舒彩云拉着丈夫一合计,决定就这么干!
上门女婿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是初来乍到,几乎可以说是舒彩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舒彩云恰恰又是个强势的,俩口子也算“般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眼下夏收临近,俩口子一直在物色藏夏粮的地方。
可物色好久都没找到合意的,不由将算盘打到了盈芳养父母那三间历久弥新的青砖黑瓦房。
“俺那堂姐可真够抠门的,人都去京都了,还霸着这么敞亮的大三间,借给俺们住多好啊。”
提到大伯家那三间大瓦房,舒彩云就心不甘,扯着丈夫嘀咕,“反正人不在,屋子里空空的,俺们把粮食藏到那里去,谁也不会知道。等交完公粮,再趁大伙儿不注意的时候,悄摸拉去城里卖了。”
原计划是这么打算的没错,谁料下地时,听村民们都在念叨盈芳,说暑假要回来避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早不回、晚不回的,偏在这节骨眼上回。”
上门女婿傻愣愣地问:“要不,跟堂姐打个商量,仓房借咱们临时囤一下粮?反正他们也不住人。”
“你傻啊!藏粮的事本就是瞒着老太婆进行的。一借不就见光了?见光就死定了!老太婆会把咱们盯得死死的,以后想干点啥就不容易了。”
“那咋办?”
“算了算了,另外再寻个地儿吧。”
舒彩云心里挺后悔。
当年要是没跟她堂姐结下那么大梁子,如今两家你客气我客气的,私底下找她借间屋子藏点粮,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应该说,除了舒老太,老舒家的人都在后悔,当初咋就跟盈芳交恶了呢,要不然现在哪还轮得到其他人啊,有好处都是他们老舒家的。
除了舒老太。倒不是说她不后悔,她也后悔。只不过悔的是当年为啥要同意大儿子收养盈芳,没这个死丫头拦路虎,大儿子留下的三间大瓦房就是她的了。
不管老舒家的人怎么个后悔法,这世上都没有后悔药。
同样的,江北另外几个公社,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雁栖公社里有他们公社的闺女和女婿,当初向荣新刚拿定分田到户的主意,其他几个公社就听说了。
可他们当时都干了啥?——取笑雁栖公社,坐等看他们出洋相。
结果咧!老脸被打得啪啪响!出洋相的反倒成了自己。
看着雁栖公社那一亩亩分到社员们手里的田,那土壤肥沃的、那庄稼饱满的、那蔬菜肥美的……要说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曾经有一个实现粮食增产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们没有珍惜,等错过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积极向雁栖公社学习!
被取笑算个啥,粮食丰收、棉花增产才是正经事!!!
第758章 一年没见,甚是想念
是以,当盈芳一家下了火车,回到雁栖老家时,出来迎接的社员夹道欢迎、掌声雷动,把她吓一大跳。
听向荣新说了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盈芳对此哭笑不得。
然而,夹道欢迎还不算什么,到家一看——好家伙!院子里里外外被打扫得异常干净;后院的菜地被整饬得和常年在家的自留地有的一拼;各家当家的婶娘、嫂子端着自己最拿手的点心、菜肴,笑容满面地相继送到家里……
回来第一天不仅不用忙着打扫卫生,连带着做午饭的工夫省了。
盈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家无意中透露的消息,给雁栖公社带来的利好,超乎她想象。
等晕晕乎乎地送走最后一拨热情的邻舍,盈芳一家围坐饭桌前。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热心村民们送来的点心、菜肴。
米饭是师傅师娘得知他们这两天回来,特地开大锅煮的带金黄酥脆香锅吧的铁锅饭。
师傅老俩口年纪大了,平日里就他们俩口子吃饭,都是生的煤炉子,架个小铝锅煮点饭菜什么的,没用拎起来死沉死沉的大铁锅,那个刷洗起来太费劲。
也就逢年过节、闺女一家或是去邻市念书的孙女一家放假回来探望他们,才生大灶、开大锅。
这次收到盈芳来信,说暑假要回老家住一阵子,高兴地一早起来就开始准备。
具体哪天回来不确定,估摸着这两天该到了,干脆每天晌午都煮上一铁锅饭,没来也不浪费,俩口子吃不完,剩下的摊开晾凉了晒成饭干,回头搁油锅里炸得酥酥的,给三胞胎当零嘴儿。
再有的多,弄点饴糖(弄不到饴糖就去县城买白糖,如今买糖也不需要糖票了,继食盐之后又开放了一项不需要凭票才能消费的民生需求,大大方便了老百姓),和花生碎、炒芝麻一起垒冻米糖。
以前冻米糖只在过年时才做,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偶尔奢侈一把也不见得多稀奇。
就是这个天气有点热,不耐放,不晓得能不能撑到徒弟一家回京都。否则就多做点,到时候让他们带些回京都招待左邻右舍。
因着老俩口的这个想法,盈芳一家回宁和的第一时间,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铁锅饭。
“师傅、师娘,辛苦您们了。”
盈芳给二老斟了一酒盅带来的太岁酒,笑吟吟地向他们敬了一杯。
老张大夫一喝这就竖大拇指:“是药酒吧?还是上乘的药材!”
“老张你这嘴巴忒灵了!”萧老爷子剥着早上才从地里刨出来的第一茬嫩头落花生,笑着指了指他。
老张大夫乐呵呵地道:“哪是我嘴巴灵,是这药酒泡得味道足,不是上乘药材,泡不出这味。一口下去,浑身都有劲。唯一没把握的是,这药材味我不怎么熟悉……嘿!这世上居然还有老头子我不熟悉的药材,闺女,你快告诉我,这药酒到底拿什么药材泡的?”
盈芳故作神秘地一笑:“师傅,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一坛这个酒给你,你看了就知道是什么药材了。”
“这丫头还卖关子!”老张大夫捋着花白胡子哈哈笑,“行!那先吃饭。来来来,别浪费了大伙儿们送的一片心意,趁热吃!”
……
吃过午饭,盈芳送二老回家午睡,顺便抱了一坛五斤装的太岁酒送师傅。
老张大夫一看高兴坏了:“太岁啊!这可真是好东西!我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活生生的太岁,都是医书或是别人那道听途说来的。”
要不怎么说老小孩呢,得了一坛五斤药酒,乐得眉开眼笑不说,抱着酒坛子都不肯撒手。
盈芳哭笑不得:“师傅,这是泡好的现成药酒,我这还给你炮制了一份干的,喏,药量比泡酒的大一倍,你岂不是要抱着一块儿睡觉了?”
老张大夫顿时搁下酒坛,小心翼翼地从盈芳手里接过丝帕包着的风干太岁,瞅一眼,再凑到鼻尖嗅一嗅,立马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说:“好东西!好东西啊!”
师娘见多了老伴儿的德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拉过盈芳说道:“咱不理他。每次拿到药材,就这副德行,跟讨到小老婆似的。”
盈芳噗嗤笑了。
老张大夫指指他老伴:“哎呀你个老太婆咋说这样的话,都不嫌害臊。”
“我臊什么呀!你都抱上了,该害臊的是你才对!”
盈芳哭笑不得地拉开师娘:“师傅你研究太岁去吧,我和师娘说会子话。”
老张大夫立马抱着太岁躲进了房间。
老太太笑骂了他一句,拉着盈芳坐下,唠起闲嗑。
一年多没见,饶是书信往来从不间断,但还是惦记彼此。
两人从各自生活,唠到邻市读卫校的燕子以及省城的师兄俩口子。
“燕子离得不远,平时应该有回来吧?”盈芳给师娘捶着肩膀问。
老太太舒坦地眯起眼,靠着椅背说:“回来,基本上每个月都回来的。农闲的时候,阿九也会带着孩子去看她。不过最近农忙,阿九抽不开身,把孩子送省城你师兄那去了,等燕子放假再去接回来。”
盈芳点点头:“我等安顿好了,也要上省城一趟的,去看看师兄师嫂。”
“对了,不是说你煤城姥姥、姥爷要接回来住吗?咋没看到他们人?”
“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来之前收到我小舅的信,说过阵子他送姥姥、姥爷过来,担心我们大包小包的还要上下车麻烦吧。”
“那也好。刚回来,应该有不少东西要收拾,等安顿好了,再迎他们来也不迟。”
盈芳在师娘那坐了半个来钟头,还是她觉得师娘神色有些疲倦,催着她和师傅一块儿去午休才打住这场唠嗑。
要不然以师娘那兴致,还能再拉着她聊上半天不带打折的。
“师傅师娘你们好好睡个午觉,晚饭我们家吃。我先回去收拾,阳阳几个午觉起来,让他们来接你们。”
“不用接,你师傅下午还要去卫生院坐诊。这会儿农忙,热出病的不少。我一会儿起来,自己过去就成了。你让仨小家伙多休息。大热天的,别跑来跑去的发痧了。”
“师傅还要上工啊?那我等下给他送壶绿豆汤去。我娘回来泡上的豆子,吃过饭煮上了,午觉起来正好能喝。”
出了师傅家,盈芳见天阴下来了,不像是要下雷阵雨的样子,但没了太阳,感觉凉快不少,干脆拐道去了趟娘家。
整整一年没回来,舒家后院的池塘、菜地,在师傅师娘的照看下,依旧欣欣向荣、生机无限。
一公二母三只鸡在树荫下啄草;两只灰鸭在池塘里自在嬉水。
去年过年盈芳一家没回来,这批鸡鸭享福了——没被宰杀,跟着过了个丰盛的大年——过年的剩饭菜吃得只只圆润肥溜。
如今已是第二个年头了,一年半的鸡鸭,宰了吃,味道比年鸡年鸭还要好。
“再让你们悠哉几天。”
盈芳清扫干净鸡舍、鸭舍,掸掸手说。
等姥姥、姥爷他们到了,再宰了它们招待客人。
至于这两天的伙食,没下火车呢,萧三爷就琢磨好了:上山打野味去!
一年没摸打猎工具了,着实想念。
在京都的日子虽说清闲,后来有了四进四合院,也有地儿消遣,但总归不如雁栖山上打野味痛快。
这不午觉起来,萧三爷就背着麻绳、提着箩筐,筐里象征性地扔了把锄头、铁耙,上山碰运气去了。
三胞胎去张家把老太太接过来后,也一人一只小背篓、一把小药铲,带着金虎,跑山脚玩去了。美其名曰“挖野菜”,说是天热了喝野菜汤能清热解毒。其实是和久违了的小伙伴们拆天拆地去了。
盈芳笑着摇摇头,放任他们玩去了。
要不是晚上邀请的亲戚朋友多,得留下帮厨,她都想进山放飞自我。
老爷子则抱着他那副心爱的象牙棋子儿,跑村口的大槐树,找熟悉的老伙伴们对弈去了。
当馆长带着两名助手从宁和县城一路问到雁栖公社、找到盈芳家时,院子里飘出的饭菜香,差没让三个大男人集体流口水。
第759章 心累
“馆长,你们也是早上那班列车?”
盈芳迎他们进屋,上茶、上点心,看着他们吃了几口停下来了才问。
“哪儿啊,我们仨前天就到了,这两天都在宁和附近考察,不过其他两处遗址,都没你们这边报上来的有价值。这不从老钱那听说你是昨儿的火车,今儿晌午到,我们就摸过来了。”
顿了顿,馆长厚着脸皮对盈芳说,“小舒啊,我们仨估摸不准县里到你们这的路程,这不,出来时把招待所的房间退了,今晚得在你家借个宿,明儿一早你带着我们上山去遗址考察,行不?”
“房间倒是有现成的,只是不知道你们今儿就过来了,这不还没打扫……”
不等盈芳说完,馆长阿莎力地一挥手:“这有啥,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怕搞不掂睡觉的屋子?你说怎么打扫,我们照着做。需要去河里打水吗?”
依馆长这两天的实地考察,对宁和附近的村落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边的人家,虽然都会在院子里挖一口水井,用来弥补天落水的不足,但因为是土办法挖的,深度并不深。
所以洗衣服、打扫用水什么的,基本还是去河里洗的多。一口小眼井冒出的地下水,可不够一大家子这么祸祸。
盈芳笑着道:“那行,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安置。”
她给馆长三人安排的是隔壁的院落。
小李搬出去以后,这边空了两个房间,床也有两张。
“等我爸回来,我让他去熟人家借张钢丝床过来。”
“不不不,你说哪家有多的床,我们自己去借。付点使用费,我想老乡们应该乐意借我们住几宿的。”馆长忙摆手。
他哪敢支使萧家的人替他干活啊,之前犯的蠢事,已经把萧老爷子得罪狠了,眼下刷好感都来不及,哪里敢让萧三爷帮他们借床、搭床。
盈芳笑着没再说什么,反正一会儿书记媳妇、向二婶都要来她家吃饭,问问谁家有闲置不用的床,让她爹去扛张过来。
“馆长,只是单纯考察的话,两三个人的确够了,如果要开发……”盈芳心里啐了自己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果有开发价值,我会向上头打报告申请。人手方面你不用担心。”
馆长领会盈芳的意思,如是解释。接着向盈芳介绍身边两位助手。
“这两位,别看年轻,一个是专门研究前朝历史的,一个是钱老的得意门生,去年毕业的,论理你得喊人一声师兄。你在老钱那没见过他吧?那是因为人一直在外地考古,这次还是费了老鼻子才借来的。但愿明天去的遗址有开发价值,要不然指定要被老钱念叨……”
盈芳没想到眼前这位矮个儿黑瘦子就是钱教授动不动挂嘴上显摆的得意门生,当真“人不可貌相”啊。
当然,兴许人本来长得挺白挺俊,见天地泡在遗址开发现场,天天风吹日晒的,这才晒成黑炭头的吧。
这么一想,盈芳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将来该不会也晒得这么黑吧?囧了个囧。
压下心里成串的吐槽泡泡,郑重地和对方握手。
“久仰师兄大名!”
“不敢当。”对方笑呵呵的,性子挺好。
安顿好馆长三人,盈芳让他们自行休息或随便转转,五点光景差不多能开饭,到时再介绍家里其他人和他们认识。
“行,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仨出去转转。我看你们村发展得挺好,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带了相机,一会儿拍几张,我有个朋友在报社,到时候让他写篇农村改革新气象之类的通讯报道。”
“那谢谢馆长了!”盈芳拱手致谢。
馆长嘿嘿笑了两声。刷好感啊刷好感,为了尽快把萧老爷子流失的那点好感刷回来,牺牲一下老友算什么!何况也不算坑他啊,雁栖公社真的很值得报道嘛!
当天晚上,盈芳家可热闹了。
预计的三张圆台面都不够坐,后来又在隔壁院支了一张,离饭桌比较远的墙角生了堆篝火,扔些干柴、枯枝进去,噼啪炸响。篝火上架起三脚架,拿削尖的竹签、树枝串着烤鱼、烤鸡、烤兔肉……
萧三爷一年多没打猎,还以为会生疏,没想到山里野味多,也许没他们家成天祸祸,野鸡、野兔的队伍又庞大起来了吧,总之上去下来不到俩钟头,就逮到了三只肥溜溜的野兔、两只山鸡。
下山途中,又绕去后山那个比较隐蔽的水洼塘,叉了一淘箩小溪鱼回来。
还有舒家池塘里捞的草虾、田螺,书记媳妇、向二婶、李寡妇从家里带来的鸡鸭鹅蛋和鱼码头买到的雁栖江大鱼头、银鳞白条、黄蚬等江鲜,四桌的荤菜有着落了。
加上院前院后长势超好的菜蔬、瓜果,荤素搭配,也算很丰盛了。
男女分桌座,倒不是嫌弃不嫌弃的,而是方便男人喝酒、女人唠嗑。
三胞胎跟着盈芳坐,不过小孩子嘛,饭桌上坐不住,扒了几口就下桌了,凑在篝火边,看向二叔烤鱼、烤肉。
小杂鱼两条一串,给小家伙们烤了七八串,让他们分分吃。主要是鱼没了,要不然向二叔一准继续给他们烤。
生怕他们分不均匀而吵起来,赶紧好言好语哄着,还拿来菜蔬说给他们烤茄子吃。
岂料三胞胎尝了一条,转身把剩下的烤鱼拿去塞到了萧老爷子、老张大夫等人的嘴里。
把向二叔看得一愣一愣。
“嘿,我说盈芳侄女,你们家三胞胎周岁下半年才上二年级吧?咋这么懂事啊!我还担心他们分不均吵架,他们倒好,自己只尝了一条,余下的全都孝敬长辈了。啧!这城里的教育就是不一样啊,搁咱们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埋头猛吃都来不及,哪会想这么周到……”
向二婶接腔怼自个丈夫:“那是你自己没教好,孙子骑你脖子上撒尿,你还乐得跟中了大奖似的。有你这样的爷爷,还奢望教出多懂事的孙子来?”
随后把向二叔疼孙子引出来的荒唐事历数了一遍,把大伙儿笑得不轻。笑完了纷纷说起各家的育儿经。
“确实不能太宠,宠过头想再拉回来往好了教,谁还听你的。建强那儿子可不就宠坏的典型。”
提到舒建强的儿子舒宝贵,邓婶子几个知情人一阵唏嘘。
盈芳瞧着纳闷:“舒宝贵怎么了?”
唠起八卦,这帮婆娘都特别来劲:
“建强那后娶的媳妇被引产以后,建强俩口子就把宝贵当成宝宠了,宠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哦。”
“没错!小小年纪不在学校好好念书,逃学跟城里的混混打群架,三天两头惹祸。”
“建强为了这个儿子,赔出去不少钱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出大事。”
李寡妇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说:“我咋听隔壁公社的人在讲,舒建强后娶的媳妇,是故意这么宠的,目的就是想把前妻的儿子养废。养得进牢了,没准她还能申请再生一个。”
“是了,咱们这儿也不是没人这么怀疑。”邓婶子唏嘘道,“为此,刘巧翠还跑回来跟建强大吵了一架,怨他不管儿子,由着后妈磋磨儿子什么的。”
“这话建强肯定不信啊。后娶的媳妇当着他面,待宝贵不要太好,宠起来比他还起劲。但就是因为太宠了,眼下才惹出那么多祸事来。”
盈芳听说书似的,耳朵都不够使。
心里砸吧:舒建强后娶的媳妇,要真存着养废舒宝贵的心思,那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简直杀人于无形啊。
幸好自己一家和老舒家断绝了往来,和这样的人做亲戚,心累!
第760章 受奴役的喵大爷
因为第二天要进山考察地宫遗址,吃饱喝足又唠了个把钟头,大伙儿就散了。
盈芳安顿好三胞胎,回到自己屋里。
拿上换洗衣服正想好好泡个澡,小金从地道钻了出来。
“小金啊,咱能打个商量不?以后钻地道能不挑这个时间点吗?万一我在浴桶里泡澡呢?那耻度有点大。”
盈芳挠了挠金大王的三角扁脑袋。
金大王吐吐蛇信,一个扭身,重又钻回了地道。
盈芳:“……”
这是咋地?不高兴了?
“哎我说小金,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
话没说完,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大麻包变戏法似的从地道口冒了出来。
金橘吐着舌头,吭哧吭哧地跟在麻包后头喘大气。
艾玛啊,以后再不和玉冠金蛟一起赶路了,简直全程找虐啊!嘤嘤嘤……累惨老子了!想它上辈子还是玉纹墨爪虎的时候都没扛过这么重的麻包,成了猫倒是三天两头地扛。好气啊!
金橘蹭到盈芳脚边,喵喵地诉了一通委屈。
想它堂堂玉纹墨爪虎,竟然沦落到给一条蛇当仆役,完了还不给它事先承诺的龙涎,不带这样欺负老实人的!
金大王凉凉睇它一眼:你个蠢货还好意思说!嘴巴馋到不带门,看到蜂巢就扑上去招惹。老子这一路给你善了多少次后?为此还放弃了一株上乘草药,还没让你照价赔偿呢,你倒先哭嚎起来了。哭啊你倒是哭啊!看老子以后还给不给你龙涎。
金橘哪是真哭。它知道这一路惹恼玉冠金蛟了。但它就是气不过啊。为了几滴龙涎费了老鼻子劲地挖药材、扛麻包,完了还要受玉冠金蛟的冷眼白眼,它容易么它!
而且不能怪它嘴馋啊,是那些工蜂先招惹它的。
谁让它们搁它脑袋上拉屎的。想它堂堂玉纹墨爪虎,脑袋多金贵啊!那帮不长眼的死工蜂,居然拿它橘色的大脑袋当枯草堆拉屎屙尿,卧槽!恶心得它在溪水里扑腾了俩钟头才上岸。
越想越委屈,金橘抱着盈芳的脚脖子喵喵喵地直嚎。
盈芳吓了一跳,转头问小金:“橘子这是怎么了?不至于想我想的吧?”
距离上次见面也没几天啊。
想它在石景山里撒丫子欢腾的时候,比这日子长多了都没见它抱着她哭过。
金大王翻了个白眼,尾巴稍卷住金橘的爪子,将它扯开:别嚎了!回头给你两滴龙涎。
这还差不多!
金橘立马停止干嚎,悠然自得地盘坐地上,舔舔自个嚎湿的脸毛。
这变脸的速度,啧!看得盈芳止不住咂舌。
好在总算不继续嚎了,否则该把爹妈引过来了。
大晚上的,一只猫喵喵喵地叫个不停,还以为是哪家发情的猫咪钻自家屋里来了呢。
安抚好金橘,盈芳才把注意力放到大麻包上。
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麻袋的草药。
“小金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馆长来考察地宫遗址,我接下来几天肯定都得陪他,都没时间采药。还说要给姥姥、姥爷晒点适合他们喝的药茶的。你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小金嘶嘶吐蛇信,表示要奖励。
“知道知道,烤肉嘛。我记着咧!”
金大王这才满意地甩了甩蛇尾。
“对了小金。”盈芳想到明天就要带馆长他们进山,担心美丽山谷里定居的小动物们受打扰,让金大王先去知会他们一声,末了说,“深处的林子我肯定不带他们去,但那片楠树林离地宫太近了,让金毛它们别上那儿玩,都去湖对岸的林子吧。和大老龟也说一声,没事别上岸晒太阳。这么大的龟,世上少见,看到了谁不觉得新奇啊。出去往外一说,万一被哪个贪婪鬼听见,进来抓捕它,余生都不得安宁。还有梅花鹿群……”
拉拉杂杂叮嘱一大通,见小金点头吐蛇信,知道它听懂了,拍拍它小脑袋:“去吧,你们也一年多没回来了,指定想念山里的小伙伴了,快去和它们打个招呼。”
山里的小伙伴们要是知道盈芳这么说,一准抱着她腿流泪:别!别想起偶们!偶们何德何能让金大王惦记。
金大王不在它们多自在啊,满大山的溜达,丝毫不用顾忌有没有踩中金大王的忌讳。大王一来,它们又得夹起尾巴卖乖了。
小金和金橘沿着地道回到雁栖大山,去折腾山里的小动物们去了。
盈芳一觉睡到天明,起来收拾进山的东西。既是去考察地宫遗址,中午肯定赶不回来吃饭。水、干粮是必须要带的,另外,还带了一盒火柴、斤把土豆,还有五六根向二婶送来的嫩玉米棒。早上才从地里掰来的,青壳上还沾着露水呢。
钱教授的得意门生,还背了一顶撑起来能坐五六个人的军用帐篷,担心山里下雨了没地儿躲。
另外还装了几壶水。
看得出确实很有经验,盈芳便不再多说。
吃过早饭,一行人上山了。
萧三爷不放心闺女跟三个大老爷们一块儿进山,带了副麻绳、扁担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回头还能挑担柴回来。
五个人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路程远。
中途歇了一次,然后一鼓作气走到地宫遗址的外围。
“就这儿了。”萧三爷指指草丛覆盖的崖壁道,对馆长几个说,“你们在这歇会儿,我进去探探路,一年多没往这走了,不晓得里头啥副光景。万一多了坑洞什么的,咱们这伙人进去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了。”
馆长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我们这边派人去查探吧,您走一路也累了,歇会儿歇会儿。”
“没事儿!”萧三爷阿莎力地一挥手,“这儿你们没我熟。”
他和闺女一个心思:不希望美丽山谷里的小动物们安居乐业的宁静日子被破坏,先进去打个招呼,好让它们寻个安全的地儿藏起来。
谁知他看到了啥?
萧三爷简直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一年前常来的那个美丽山谷?咋成这样了?
他默默地进去转了一圈,又默默退了出来。
第761章 浑然两样
馆长对那几间吊脚楼式的护林房挺感兴趣的,拉着盈芳问东问西。
见萧三爷这么快出来了,迎上前问:“可以进去了?”
“嗯。”
萧三爷落后两步,走至闺女身边,小声道:“待会儿别震惊,当做啥事儿都没有。”
“有啥事儿啊?”盈芳诧异地问,“是不是金毛它们……”
“不,不是!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记住!别露出吃惊的表情。”
盈芳心下狐疑,跟在她爹后头,穿过狭窄的崖壁道,来到一年多不曾光顾的美丽山谷。
艾玛啊!!!
咋成这样了!
难怪她爹会这么叮嘱她。
要不是有心理准备,一准惊呼出声。
整个山谷仿佛被人拿着砍天劈地的大刀,以楠树林为界劈成了两半。
楠树林往南的草坪、湖泊、树林,和地宫遗址之间,隔了一道难以凭人力跨越的深渊。和以前的美丽山谷浑然两样好嘛!
馆长三人被眼前这片迷人的景致吸引了,拿出相机,咔擦咔擦地留起念,我给你照、你给我照、完了再来个合影。
盈芳和她爹则小声唠着山谷里的这个大变化。
“刚才看到,差点吓得我腿软。没听说发生过地震啊,咋成这样了。”
望着悬崖对面的楠树林,萧三爷喃喃自语。
“不过也好,这么一来,金毛它们的生活,不至于遭到破坏……就是可惜了那株百年老茶树,明年吃不到它的新茶了。回去别告诉你爷爷,免得他把剩下那点茶叶藏起来,不给我喝……”
盈芳:“……”爸你歪楼了。
她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了——一准是小金干的好事。
昨儿让它过来和金毛它们透个底,省的今儿带着陌生人进来,吓到它们。
它倒好,直接把山谷给开成了两半,被楠树林包围的湖泊独成一个桃花源。
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
被吐槽的金大王累了一晚上、盘在密林子里的树杈上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喵大爷也趴在它边上睡,喷嚏声干扰,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却是没醒,尾巴蹭了一下脸,继续呼噜呼噜。
倒是金毛一家,在楠树林里上窜下跳的,还隔着悬崖朝盈芳这边不住地摇头摆尾打招呼。
馆长仨惊叹完大自然的鬼斧天工,远远看到几只金丝猴在离悬崖最近的树林里活动,啧声道:“真没想到,这雁栖大山里还有金丝猴种。大概是这道悬崖隔开了它们的生活环境,才没受到人类的捕捉。”
盈芳心里暗笑,才不告诉你们金毛其实是我们家放养的宠物。
“馆长,那边就是地宫遗址,快中午了,咱们是先去实地勘察一番,还是在这儿垒个灶,先吃中饭?”
“先去看看吧。”
盈芳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地宫遗址走。
和金毛等小动物的生活环境隔了一条天堑的地宫遗址,看上去比以前显得越加空荡。
仿若谁劈开了一道时空之门,一山横跨俩界。
【金大王慢悠悠地昂起它的三角扁脑袋:来!给个镜头。本大王虽然习惯做好事不留名,但既然你们愚蠢的人类问了,本大王就勉为其难给你们露个脸吧!】(此处应有掌声)
老实说,馆长起先并没太在意。
因为类似的遗址,他们着实看过不少,也挖掘过不少。但历经几百年、几千年的风蚀日晒,甚至各种人为的破坏,留给考古学家探研的价值说实话真的剩不下多少。
馆长以为这里也是。
直到他进入那个黑黝黝的洞,透过手里三节电池的大手电,望到被覆盖于地表下近乎完好的颓垣残壁,馆长双眼发光,猛地一拍大腿:“完美!像保存这么完好的前朝遗址,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倒是。
盈芳暗暗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在今天之前,除了自己一家,还没别的人到访过这里。附近活动的兽兽们,大的进不了狭窄的崖壁道、自然到不了这里;小的像松鼠、猴子、野兔、山鼠等,喜欢楠树林南边向阳的草坡和树林更胜过这里。
是以,除了历史的年轮悠悠碾过的痕迹之外,这处遗址奇异得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的破坏。
馆长带着俩助手下去勘察了一番,上来激动地红着老脸说:“太有考古价值了!开发!必须开发!回去就打电话。”
盈芳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此没太惊讶。
“不过,这里离外面实在远了点,沿途弯弯绕绕的都是林子。要开发,势必得造一条平坦的山路出来。还有这里……”
盈芳指指天堑般的悬崖说:“安全起见,这里得竖一道围栏。”
同时也是对隔崖相望的金毛等小动物们的保护。
这边拦起来了,一般人只要不动歪脑筋,是想不到去对面探个究竟的。毕竟隔了个万丈深渊般的天堑。除非国家心血来潮拨款,愣要在这上头架一座天桥。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但肯定排在地宫遗址开发以后。
果不其然,馆长点点头,看着对面独成一体的桃花源般的仙境感慨:“既然要开发,安全方面肯定是会考虑周全的。不过我瞧着对面的景色比这还好啊,不晓得有没有别的路通往那里……没有啊?那太可惜了!等以后想办法在这上头架座桥,把两头连接起来,这里是历史遗迹,那里是天然风光,多好……小舒你这是啥眼神?老元首不就有句话,叫‘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嘛,别看悬崖峭壁的险峻异常,只要敢想,一切皆有可能!哈哈哈……”
盈芳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好在离馆长说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着实还要好几年,这会儿发愁也早了点。没准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一行人在地宫遗址旁边生火烤了玉米、土豆,就着煮开的山泉水吃了一顿算不上丰盛、但也绝对饿不着的午餐,而后又进遗址拍了一些照片。
两个助手发挥各自专长,一个罗列开发工具、另一个拿着放大镜考究颓垣残壁辉煌时候的年代。
盈芳扯了扯嘴角,心说:拿什么放大镜呀,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当然,这话纯粹搁心里吐槽,打死她都不会往外说的。太惊悚了不是么?
第762章 大老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既确定雁栖大山深处的前朝遗址要开发,馆长索性不走了,借宿在盈芳家。
在等考古研究所及博物馆派人手赶赴宁和的期间,陪萧老爷子对对弈、偶尔和萧三爷上泉水潭钓钓鱼。
就是那潭里的鱼贼精贼精的,钓上半天都未必有一条上钩。
后来,干脆带上干粮,转战后山的山塘,上那儿摸螺蛳、钓黄鳝。倒是每天都能吃上不一样的乡土美食。
三胞胎带着金虎上山下水、漫山遍野地撒欢,完全没有一年多没回来的生疏感。
等到向刚安排妥大兴基地的训练计划回到宁和跟家人团聚,差点认不出自个儿子。
嘿!这晒得黑黝黝的壮小子谁家的呀?
“爸!我才不是回老家晒黑的,体校时就这样了好吗,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阳阳一个虎扑,跃上他爹的怀抱,双腿夹住他爹的腰,搂着他爹的脖子控诉。
向刚掂了掂他的分量:“唔,重了。”
“高了你咋不说!”阳阳噘嘴,“爸你没我妈对我好。”
“你妈又怎么宠你们了?”向刚笑着问,拍拍儿子的屁股。
“反正你就是没我妈对我好!”阳阳不满意地哼哼。
随即利索地从他爹怀里滑下来,一手牵晏晏、一手牵暖暖撒丫子往外跑,“知道你要找咱妈说悄悄话,又不让我们听,我们还是去隔壁公社看人打鱼塘啦,那个更有趣!”
“臭小子!”向刚笑骂了儿子一句,扬声叮嘱,“天黑前回来,别让家里担心。”
“知道啦!”
院门外传来三个孩子带笑的应声。
向刚笑了笑,抬头,看到自己媳妇儿站在屋檐下对着他笑。
瞬间,什么烦恼、压力统统都没有了。这就是家的感觉啊。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为他们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行李搁那儿,一会儿我来理。你先洗个澡吧?妈在给你下面条,冲完澡正好吃上。”盈芳给他拿来换洗衣裳。
“我不饿,别让妈忙活了。”
“离晚饭还早呢,先吃点垫垫肚子。”
向刚接过衣裳,顺势搂过媳妇儿亲了一口,“怎么又瘦了?”双手轻轻松松就能握住媳妇儿的腰,不禁皱眉打量她,“回来没好好歇过?”
“哪没歇啊,好着呢。兴许天热,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吧。”盈芳笑着推了推他,“你别管我了,快去冲澡。等下面条该坨了。”
向刚瞅着她看了看,面色倒是如她说的还不错,就是腰身瘦了。
暗自琢磨着趁这俩月在老家待着,抽空猎些野味,好好给她补补。
最好弄头野猪来,野猪肚养胃,苦夏不开胃,别把胃搞坏了。
天热,向刚直接在屋后河里搓了个澡,吃了碗丈母娘亲手煮的三鲜面。
所谓“出门吃饺进门吃面”,一碗鲜香美味的卧着两个鸡蛋的草虾黄蚬青菜面下肚,向刚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姜心柔笑眯眯地看着小俩口说:“吃饱了回屋说悄悄话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隔壁公社今儿打鱼塘,三胞胎凑热闹去了吧?我去看着他们,人多,挤来挤去的别挤河里去了。”
盈芳想说孩子们会游泳,掉河里也不怕,无奈她娘说完就出门,压根不给她说话时间。很明显是在给她和男人腾空间。
盈芳有些尴尬,捶了男人一拳。肯定是他吃面的时候捏她手背的小动作被她娘看到了。
向刚忍不住乐:“看来大伙儿都想让我们说悄悄话。”
他把阳阳领着弟弟妹妹跑出去玩之前的话一说,更加惹来盈芳羞恼的捶打:“儿子都被你带坏了!”
向刚笑着由她打。
这点力道,跟按摩似的,他享受都来不及。
任她打闹了一通,才握着她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好了,我们说会儿话。”向刚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小俩口头碰头挨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唠了一通家里的近况。
提到三胞胎时,男人不由挑眉:“阳阳那小混蛋,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怎么会?你没来之前,他多惦记你啊,一天照三餐地问你啥时候回来。知道你这两天回来,每天都这个时候蹲在桥头张望。我看啊,全家数他最想你了。你居然说他对你不满?”盈芳不悦地拿眼角瞅他,眼里仿佛刻着“没良心”三个字。
向刚看她这小眼神就忍不住想笑:“哦,那看来,那小子遗传了你的某项性格特征。”
“啥?”盈芳一愣。
“口是心非啊。”男人轻笑。
旋即倾身吻住她还想辩解的小嘴儿,彼此交换起久违的琼浆玉液。
昏昏沉沉间,盈芳听到男人含笑而又满足的补充解释:“瞧,你的身体对我多渴望,嘴上还死犟死犟的。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讨厌!”
再一次惹来他愉悦的低笑。
……
向刚回来后,没怎么休息就上群英基地布置任务去了。而后又抽空上了趟山,真的扛着一头野猪下来了。
馆长打从心眼里彻底服了这家人。
起先还说要不他们仨轮流去县城菜场割点肉回来,毕竟乡下的肉,一般都要等过年才能吃。第一天来有野味,那是人家特地招待他们的。
哪成想,萧三爷每天都上山、每次都有收获,不是山鸡就是野兔。鸟蛋、野鸡蛋也间或有的捡。和过年似的,天天有肉吃。
这还不算最幸福的,萧家女婿一回来,直接扛了头野猪下山。
野猪肉啊——猪肉啊——肉啊!!!
这跟小打小闹的山鸡、野兔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好嘛。
馆长和俩助手的眼睛都看直了。
啧!这雁栖大山咋跟他们家后园似的,打个野味,容易得跟在自家后院的鸡舍捡鸡蛋一样轻松。
不得不说,馆长几个真相了。
有金大王在,这雁栖大山可不就跟盈芳家后园似的。别说山鸡野兔大野猪,想吃熊掌,又何尝是难事?
山林深处,刚挖下一个大蜂巢的大黑熊,冷不丁后背一阵发凉。
憨憨地望了望四周,没危险啊,那咋会觉得汗毛倒竖、有些阴冷捏?
算了,蜂巢到手赶紧溜吧,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大黑熊乐颠颠地抱着蜂巢欢快地朝自个洞穴跑。
金橘喵的一声跃上它肩膀:嘿!大个子!好久不见!
大黑熊一个趔趄,差点来个狗啃屎。
妈呀!讨厌的偷蜜贼又来了!
偏它打不过人家。
鬼知道一只普普通通的山狸猫,为啥有那么大的爆发力。论打架,武力值远超它们黑熊家族。
唉,好日子又没法过了!
大黑熊抱着蜂巢,肉痛且幽怨地偷眼觑喵大爷。
但愿喵大爷能给它剩点儿,别全都抢走。
喵大爷嗨皮地朝它龇龇牙。
还是雁栖大山好啊,有现成蜂蜜吃、有大个子跟班帮着狩猎。
哪像在石景山——被玉冠金蛟奴役半年,就得那么一两滴龙涎——日子难过啊!
大老龟爬上岸,四脚朝天晒着太阳:甭提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
第763章 虎父无犬子是这么用滴?
向刚回来没几天,就从山上扛下来一头大野猪,这新闻一传开,立刻把隔壁公社打鱼塘、分鱼虾的热乎劲给压下去了。
对乡下人来说,尤其是农忙期间太需要肉类补充体力的乡下人来说,猪肉对他们的诱惑,那绝对赶超对鱼虾蟹的渴望。
鱼虾这东西吧,只要有水就能存活。
乡下别的不多,就山山水水多。尽管河里的鱼虾属于集体产物、不能私自捕捞,那不还有山塘、溪坎、泉水潭呢嘛。只要肯动脑、肯花工夫,想吃点鱼虾蟹还是有办法弄到的。
再不济还有黄鳝、泥鳅、小田鸡。这些玩意儿满稻田都是,傍晚收工抓几条回家改善改善伙食也简单。
但猪肉就不同了。尽管这几年国家鼓励农村养猪,村里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围起了猪圈、养起了猪。
但有任务不是?不管养几头,到年终必须上交一头。可养猪也是个工夫活,养上两三头就够一家老小忙活的了。多养哪里还有精力伺候田地?
因此大部分人家往往都是养上三头,一头上交、一头卖钱、一头留着自家过年。
但这都要等年底不是?
谁会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宰猪吃肉啊。
谁敢这么做,那一准被全村老小的唾沫星子淹死。
但野猪不同,那等同于白捡的猪肉。
只是一般人没那实力和运气。遇到它,全须全尾地躲开不被攻击就不错了,谁能做到向刚这样,面不改色地活逮一头扛下山吃肉?
于是,向刚家在时隔一年之后,再一次被热情高涨的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刚子,给叔留两斤五花肉,价格照市面上的来。”
“刚子,给我也留几斤。好家伙!这么大一头!”
“刚子……”
向刚请来杀猪勇,忙着把猪吊起来,放猪血、退猪毛,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什么闲工夫招呼乡亲们啊。
大伙儿见状也表示理解,自动自发地没再去打扰他,转而找盈芳。
“刚子媳妇,猪肝、猪心能割点给婶子不?我拿田鸡给你换。我们家小子十二岁了还不抽条,老张说最好给他吃点猪内脏啥的,我连着跑了好几趟早市都没抢到,听人说你家刚子逮到了一头大野猪,就赶紧过来了。田鸡一会儿让我孙子送来……”
“刚子媳妇,猪脚卖不?不卖的话,大骨头给老婶留两条成不?我家那口子前儿下地崴了脚,你师傅说最好弄点猪脚、猪骨头炖炖补补……”
“刚子媳妇……”
盈芳被大伙儿围得水泄不通。
只好说:“大家别着急,先来后到排个队,我拿纸笔记下叔婶嫂子们要的部位,只要有多的,一定换给大家。”
“好好好,排队排队!”
呼啦一下,拥成一团的人群,迅速变了个队形,齐刷刷地排在了盈芳跟前。
馆长看得直咂舌。
姜心柔跟着暖暖出来,去寻阳阳、晏晏回来,顺口解释了一句:“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前后后有个三四回了吧,排出经验来了。”
“雁栖山里野猪多吗?”馆长看着被倒吊着放血的大野猪,不禁有几分后怕。
前几天进山考察前朝遗址,压根没想过林子里还藏着獠牙凶猛的大野猪。幸亏没遇上,遇上了岂不是完蛋?
完蛋不了!这不有萧三爷保驾护航呢嘛。
要知道,萧三爷打野猪的实战经验也是杠杠滴。
“多。”接话的是萧三爷,“以前上山,十次里有两三次能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能碰上一窝老小同时出来觅食的。”
不过这个运气不好主要指别人。搁萧三爷自己,巴不得多遇上几头呢。每一头都是钱和肉啊。
“如今一年多没猎,八成又繁衍不少了。野猪的繁衍能力还是很强的。”
虽然不能跟一年抱十窝的野兔比,但人家一窝生的多啊,一胎来个十一二头小猪仔,繁衍起来也不慢就是了。
萧三爷琢磨着哪天进趟深山多猎几头。如今市场不限制私人买卖了,多好的赚钱机会啊!赚了给宝贝蛋们买学习用品和玩具。
谁爱听你唠这个。
馆长扯了一下嘴角。
打死他都不承认他被大野猪锋利的獠牙和尖锐的背刺吓着了。
本来说,趁考古队没来之前,再爬一次山,到遗址附近看看地质地貌啥的。说不定哪里还有遗漏的古遗迹什么的。
然而这么一来,哪还敢这么几号人进山啊。
没听萧三爷说嘛,雁栖山深处不仅有成群结队的野猪,还有狼王率领的狼群和熊瞎子呢。
得,还是等和大部队汇合了再开进山吧。
“姥爷姥爷,瞧我抓到了啥?”
阳阳挤过排排站、换肉肉的人群,小脸蛋难掩兴奋地拎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篓子回来。
姜心柔牵着晏晏、暖暖跟在他后头,热出了一身汗,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找你姥爷,我就不念叨你了。那么高的树、那么细的枝丫也敢随便爬、随便坐,摔下来怎么办?”
“咋了这是?”萧三爷拉过阳阳,和他挤眉弄眼,“咋挨你们姥姥骂了?你姥姥那么温柔的性子,咋舍得骂你哟。”
阳阳嘿嘿笑:“姥爷,姥姥担心我呗。我爬树抓知了了,姥爷不是说知了油炸了吃老鲜美吗?”
“好哇!敢情是你撺掇孩子抓知了的。”姜心柔抬手拧了一把萧三爷的腰间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行行,我的错,别拧了成吗?疼死我了!”
“扑哧……”馆长看乐了。
继而对助手感慨:“孩子爹前脚逮来一头大野猪,娃子后脚爬高树、攀细枝抓来一篓知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俩助手对馆长这褒词的反应挺一致的——皆眼观鼻、鼻观心。
话说他们打小也是在农村出生的,顽皮捣蛋的时候没少干抓知了、扑蝴蝶、捉蚯蚓等淘气事,这抓个知了咋就跟虎父犬子扯上了?虎父无犬子是这么用滴?那岂不是全国有一半都当得上这名号?
不过向刚扛了头野猪下山倒是真的吓了他们一跳。
当然,有野猪肉吃那就另当别论。再后怕都不带怂的。
第764章 媳妇跟前秒怂
待野猪放完血,开始退猪毛。全家老小齐上阵。
阳阳不忘朝他爹显摆捉到的知了。
向刚瞥了儿子一眼:“又爬树了?”
阳阳吐吐舌:“爸你咋不猜我是拿捕蝉网捕的?”
“小子,你裤子后屁股磨破了。”向刚凉凉地点明。
“啊啊啊——”阳阳急得双手捂住屁股,一溜烟地跑回屋换裤子去了。
孩子大了也是知道难为情的。
向刚眉一挑,侧头问小儿子:“你没爬树?”
“哥不让,怕我掉下来。”晏晏耸耸肩。
出去玩的时候没带捕蝉网,听到知了喳喳叫,才临时起意捉知了的。
阳阳担心他细胳膊细腿地攀不住树干,愣是抢了上树的活。
但其实吧,他才该担心阳阳那大块头会把树枝压折了。
“偶尔爬爬树挺好的,就当锻炼体魄。”向刚一边迅速地退着猪毛一边不忘教儿子,“我以前也和你们说过,做任何事都要善于观察和思考。有些树枝干脆弱,很容易折断,这就不适合攀爬;有些树会分泌一些粘液,不到万不得已别去碰这些树的树干……”
“刚子这话太有道理了!”杀猪勇赞同地附和,“男娃子嘛,就该放他们出去野。家里娘们儿就是穷担心,怕这怕那的,好好的男娃子都娇惯成女娃子了,长大了咋整哟……”
杀猪勇的媳妇儿对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夏天不让去河里玩水,说容易抽筋溺水;冬天不让打雪仗、堆雪人,说容易着凉冻感冒;春秋天不让上山耨野菜、摘野果,担心毒蛇猛兽出没……
杀猪勇虽然也疼儿子,但不至于到媳妇儿这么个草木皆惊的地步。
你说乡下孩子,一年四季都被拴在家里,没个季节能撒野玩,童年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说难听点,农村的娃子,将来考不上大学、进不了工厂,不还是得留在乡下务农?不上山下水将来怎么干农活?
杀猪勇心里那个愁啊。他一直都不赞同媳妇儿的做法,却又不能说,一说俩口子保准吵架。
更郁闷的是,每次吵架他都落下风。
为啥?家里娘们儿包括他老娘,都站在他媳妇儿那边——个个都想把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此刻听到向刚的话,杀猪勇瞬间感觉找到了盟友。要不是眼下忙着杀猪,四周又围满了人,真想掏心窝子地和向刚干上两杯。感同身受哪!
岂料,向刚听完杀猪勇的吐槽,微微一顿,扭头对小儿子叮嘱道:“一会儿你妈跟前别提这事儿,免得她担心。”
“知道了爸。”
杀猪勇:“……”
合着就几秒钟英雄?一到媳妇儿跟前就成狗熊?
说好的军人气概呢?
说好的盟友呢?猪队友还差不多。
好气!气得想撂担子!
“阿勇,你倒是手脚头快点啊!大家伙儿等着你杀完猪好跟刚子家换猪肉哪!”
得!他媳妇儿也在人群中排队。
杀猪勇秒怂。待猪毛退干净以后,拿起杀猪刀,任命地分解猪肉。
一头大野猪,净肉就有两百来斤。
盈芳留足自家吃用的,剩下的都拿出来让乡亲们自个选。
价格照着市场最低价。这真是良心价啊,称的时候秤砣上翘,完了还附赠内脏、板油等添头。
买到心仪部位的社员们个个笑逐颜开,连说“赚了赚了”。
家里条件没那么宽裕的,和盈芳打过招呼以后,捧着自留地里种着的西瓜、甜瓜或是前儿跟隔壁公社买的鱼虾蟹来换。
盈芳对此其实挺欢迎的。家里人多,一天俩西瓜还不定够分呢。挑来多少都收。反正这东西不像肉,放上几天不会坏。
鱼虾蟹就更不用担心了,吃不完养水缸里,只要勤换水,养上个把月都没事儿。
盈芳没意见,社员们就换的更起劲了。
待一头大野猪分得七七八八,家里堂屋随之摆满了各家装东西的箩筐、竹篮、水桶、木盆。
馆长再一次大开眼界。
买卖东西还能这样操作,也是服气了!
他趁机又拍了好多照片。
原本打算用来专拍古遗迹的胶卷,一半用来拍雁栖公社的人文和美景了。
“等洗出来寄给我那同学,让他配着文字发到专刊上。题目我都替他想好了,就叫。”
馆长拿了个小板凳,殷勤地坐在萧老爷子旁边帮忙剥毛豆。
老爷子随意地答:“挺好挺好。”
好敷衍啊。
俩助手不忍直视别过头,心里不约而同地腹诽。
馆长却不觉得敷衍,老爷子肯接茬就不错了,毕竟他还是“戴罪之身”嘛。
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老爷子说雁栖公社的大小变化。
别说,唠着唠着还真的构思出了一篇文字和照片结合的关于江北农村新风貌的通讯报道。
得,雁栖公社再一次火了。
而且这回不止在宁和县大出风头、实力碾压其他公社,关键还上了一回报纸,且还是国家级别的刊物——头版,以文字与照片结合的图文并茂方式,讲述了改革开放春风吹拂华夏大地后,我国农村的新风貌、新气象。
这回雁栖公社的风头是彻底地出大了。
耶,还是头版位置!
钱教授带着新鲜出炉的报纸,率着他的考古队,抵达雁栖公社。
听说自己公社上了国家级的新闻报纸,全公社的人都放下手头的活,眉开眼笑地到村口迎接。
馆长看得心里那个酸哟。
和钱教授碰头后,忍不住吐槽:“这报道是我托朋友写的,照片是我拍的。要感谢怎么滴都得感谢我吧?咋都奔着你去呢!”
“哈哈哈!”钱教授就爱看老朋友被打击得失落的样子。
笑了一通之后才说:“实话告诉你,他们才不是奔着我去的,是奔着那篇新闻报道去的。报纸抢到手,就把我扔一边了。像不像古时候那啥,‘新妇娶过门、媒人扔过墙’?哈哈哈!”
馆长抽了一下嘴角,别说,还挺像的。
第765章 出名了
馆长助手好奇地问:“不是说没几个念过书吗?很多连自个名字都认不全呢。”
馆长一愣:“对啊,老钱你哄我的吧?”
“哄你干啥?你又不是我媳妇。”钱教授白了他一眼,“不认识字总认识照片吧?看到自己家乡甚至自己家门口的照片印在报纸头版,能不激动?搁我我也想瞅几眼。”
“这我能作证。”萧三爷笑着走进来,“他们为了抢报纸,连我都给挤出来了。就是奔着上头的照片去的。欣赏够了照片,找书记念上头的文章去了。这会儿晒谷场老热闹了。”
“这下你信了吧?”钱教授笑瞥了一眼老朋友,“谁让你收到电报就把这消息说出去的。要是等拿到报纸再告诉他们,你就是最受大家欢迎的人了。”
馆长摸摸鼻子:“行了,说得好像我只是图他们感谢似的。”
钱教授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馆长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没完了是吧?话说你咋来了?上次邀你一块儿来,说七月份忙得要死。”
“放假前我就跟小舒讲好,腾出时间一定来。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古遗迹开发,我这做老师的哪能不到现场支持。正好收到你电报,想着手上的活暂时告一段落就来了。”
馆长听得又想翻白眼了:“是是是,主要为你学生来的,我这个老伙计只是顺道过便。”
钱教授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大伙儿听着俩人斗嘴也着实忍俊不禁。
因着钱教授的到来,盈芳家再一次像过年似的,家里进进出出拜访的人不断,除了本地社员们,还有县里头的领导班子,也闻讯前来感谢。
雁栖公社出名了,岂不变相意味着宁和县出名了么。
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呀。
县|委领导找向荣新商议,不如趁农忙结束,又恰好夏收大丰收,在晒谷场举办一次庆祝宴。
酒水席面的费用由县里承担,届时还会请来露天电影,轮着播大伙儿们爱看的片子。公社方面只需提供人手和桌椅板凳即可。
这哪需要商量啊。向荣新二话不说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县|委班子之所以这么大手笔,主要是奔着盈芳家借宿的几位来自首都的大人物来的。
没他们,就没有雁栖公社登上报刊的好事儿;没这件好事儿,雁栖公社咋可能惊动市委、省委的领导干部?还在他们那儿挂上名?
因此送走县|委领导后,向荣新专程跑了趟盈芳家,和她说了这个事。
盈芳还没说呢,三胞胎兴奋地跳起来:“好啊好啊!有露天电影看咯!太棒啦!”
钱教授到过很多地方,感受过很多的民俗风情,但馆长却鲜少参与此类活动,对此还是蛮好奇的。
晃了晃手上的相机说:“我别的不在行,特别是杀猪捕鱼这些活,找我就是扯后腿呀。但我擅长拍照,保管把你们个个都拍得美美的,洗出来送你们。”
向荣新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听到拍照就高兴。
身为公社书记,最大的心愿,可不就是让公社在他的带领下一天比一天红火嘛。
如今,分田到户以后的第一个丰收实现了,看新种下的晚稻苗在烈日炎炎下依旧长势良好,只要老天爷别犯抽该下雨下雨、该晴天晴天,不出意外,今年一准是个屯粮满仓的丰收年。
县领导、省领导看了上的报道,纷纷来人、来电慰问贺喜。这是紧接着粮食丰收的第二桩大喜事。
向荣新高兴啊!
这会儿听馆长表示愿意做公社临时的摄影师,把社员们拍的美美的洗出来送他们,心里一动,握着馆长的手问:“同志,能不能给咱们拍个集体照?洗出来以后挂在我办公室。哪怕以后我不做书记了,看着这照片我也能回忆起任期间的点点滴滴。”
“没问题!”馆长笑着一口应允。
“给咱家也来张集体照。”萧三爷接腔,“说起来,咱们自从三胞胎周岁上照相馆拍了几张,这些年还没拍过四世同堂的大照片呢。趁刚子在家,咱来张全家福。一晃眼,我们家宝贝蛋们就快十岁了,这日子快的,啧……”
“你啧啥啊啧!老子我都没啧呢!”萧老爷子没好气地举起手杖戳小儿子的腿。
萧三爷笑笑,也不躲:“我替老头子你啧还不行啊!”
既说到拍照,一行人立马行动起来。
盈芳家的四世同堂集体照,选了两个背景,一处是泉水潭旁边的绿草地,寓意欣欣向荣;另一处就在自家院子,背景映衬着枝繁叶茂、红宝石般点缀的石榴树。
公社的集体照就选在公社大门前,院门上方,萧老爷子题词的“雁栖公社”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两边院墙,新描的红漆标语鲜艳醒目。
“三、二、一笑!”
“咔擦”
“咔擦”
一张张写满欢乐和温馨的集体照,随之诞生。
……
一年才只过一半,就开“庆功宴”感觉有些过了。
但夏粮大丰收是事实,雁栖山里的古遗址要开发也是事实。
双喜盈门,请个露天电影的班子、再开几桌席面热闹热闹似乎也挺顺理成章。
再说了,这算是一项政治任务市|委|领导陪同省|委|领导要来实地视察和参观,县|委班子掏腰包承担了这笔接待费,雁栖公社要是再推三阻四,就不是矫情而是找虐了。
向荣新召集公社干部开了个会,宣布了这个事。
公社干部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省|委领导来乡下视察,还选中他们公社?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转念一想,国家级的都刊登自己公社的改革事迹了,市级、省级的不下来视察一番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么一想,感觉还挺正常。不来才不正常。
再者,县委班子这几天隔三差五地往自己公社跑,领导干部见的多了,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横竖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一双眉。没啥好怂的。
第766章 拍脑袋决策
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要认真做。
就是心态上淡定许多,不像隔壁公社,明明像擦边球一样,县|委领导去不去他们那边还是个未知数,各种节目、各种活动筹备得甭提多隆重。
关键是他们得自掏腰包,不像雁栖公社,除了劳动力和桌椅板凳,所有的接待物资都是县里拨款。
向荣新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
隔壁俩公社的书记、社长看了真想揍他。
可谁让他们地界里找不出一处值得国家重视、开发的古遗址呢;也没有向刚这类建个特种兵基地想着自个家乡的三好社员。除了眼热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不日后,省委领导在市委领导的陪同下来到江北的雁栖公社。
敲锣打鼓、舞龙舞狮,比过年还热闹。
过年哪有露天电影看啊。
还都是大伙们喜欢的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深入人心的露天电影,一场播完接着播,不到夜深不散场。
晒谷场口,还有脑瓜子灵活的社员摆出来的瓜子、花生、糖果、西瓜等零食摊。
孩子们有零嘴儿吃、有电影看,高兴得满场乱窜。
这时候,三胞胎以及他们的小伙伴们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举着树杈和红碎布做的小红旗,编成几个小队伍,井然有序地维护现场秩序。
不仅是对调皮捣蛋、满场乱窜的熊孩子们,发现个别看电影喜欢高声喧哗的大人也会走过去提醒他们“小点声儿”。
“雁栖公社不愧是《解放日报》头版刊载的文明公社,社员们的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值得其他公社好好学习!”
省委领导见了不住夸道。
其他陪同人士自然跟着夸了一通。
别说这些话的的确是他们心中所想,哪怕不是,这时候也要把雁栖公社和孩子们夸出一朵花来——萧老爷子搁对面坐着呢。
于是,向荣新啥也没干,又在领导们跟前刷了一波好感。心里头暗道:回头一定要好好犒赏三胞胎。太给自己争脸了!
萧老爷子身边围的人最多,其次是馆长和钱教授。
老爷子虽然级别高出在场任何一个干部,但他乃武将出身,实在不耐烦跟这些能耐没多少、官腔倒是摆得足足的文职干部们打交道,忒没意思。
可考虑到这里是孙女婿的老家,这才按捺着暴脾气出席吃了几盏酒。然后就把摊子扔给向荣新和钱教授几个,跑去找熟悉的老乡对弈了。
钱教授聊别的兴趣缺缺,一旦谈及专业方面的东西,顿时来了精神。那谈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从省委到县委的干部们,起初听着觉得新鲜,不时还问几句,到后面就集体懵逼了。
可钱教授是国家级考古研究所的名誉所长,论级别,那绝壁只有市委、县委干部伸长脖子仰望的份。
没辙啊,于是一个个将企盼的目光投向向荣新。这里能供他们差遣的也就只有公社干部了。
向荣新能咋办?只好朝盈芳和向刚俩口子使眼色。
最后,钱教授被盈芳请去鉴别一件社员家里找出来的斗缸,说怀疑是某朝古物。
待钱教授兴致勃勃地来到社员家一看,哪是什么古物啊,就五六十年代出厂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斗缸。
逗他玩呢嘛这是!
知道真相的盈芳,暗地里吐了吐舌,这鉴宝速度也太快了吧。不愧是教授,不好糊弄啊,看来只能出撒手锏了。
她把教授请到自家,拿来床头柜上那盏擦拭得十分亮堂、保存也相当完好的珐琅彩台灯。
这是早几年跑废品收购站淘来的。早先喜欢归喜欢,但绝壁不敢拿出来用,怕被人扣上一顶小资的帽子。如今改革开放了,类似的古物成了抢手货。
盈芳喜滋滋地拿了一件实用的藏品出来,经向刚一通修理后,摆在床边上,偶尔晚上看书还能照照。
钱教授见她居然把前朝皇室用过的珐琅彩台灯当成普通台灯照明,恨铁不成钢地骂她败家。
盈芳:“……”
后悔拿这个给教授看了。
那厢,向刚则陪着在座各位喝了几盅。顺势聊起古遗迹的开发以及后续的安排。
省委一把手一高兴,拍板道:雁栖大山要是能得到开发,宁和县一准发展起来。干脆在这儿建个省级博物馆的分馆得了,主题就是现成的前朝遗址。附近村寨如果发现此类遗迹,也有个负责的管理部门……
酒喝至尽兴,连分馆的具体选址、建造等,都一一落实了。
盈芳回家路上听男人一说,简直无语了。
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拍脑袋决策”?灵光一闪,一个方案就出来了。
“娘,为什么不建个动物园?雁栖山里小动物也很多啊。”暖暖趴在向刚背上,睡眼惺忪地问。
阳阳也说:“就是嘛!动物们多可爱。博物馆有啥好玩的呀。”
盈芳拍了一下儿子的头:“博物馆不是让你们撒丫子玩的。”
“那就更不好玩啦!”阳阳没趣地扭头,对晏晏说,“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吧。”
向刚好笑地问:“你们啥计划呀?说来我听听。”
“不告诉你!这是属于我们兄弟俩的秘密。”阳阳人小鬼大地说。
“臭小子!”屁点大,就有秘密了。
向刚和媳妇儿相视一笑。
次日,各级领导干部带着当地最出名报社的记者,跟随馆长和钱教授进山视察、采访。还到泉水潭和竹林合了个影。
这些照片,将来都要挂在博物馆大厅里,向大家讲述古遗迹特色主题馆建立初期的故事的。说不定还是一份宝贵资料。
盈芳听领导干部们左一口“博物馆”、右一个“博物馆”,心道莫非来真的?省里真打算在这儿建博物馆分馆?要是真的,那感情好。等毕业,她是不是有机会申调到这里工作?
“位置挺隐蔽的啊,进出麻烦了点。”
才走了一程,挺着啤酒肚的干部们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馆长心里偷笑。想当初他第一次跟着盈芳进山,也累得不轻。
如今能脸不红、气不喘、脚下步履轻盈,全靠这段时间和老钱一起,每天进出山谷锻炼出来的。
向荣新则是干惯了农活,对这点路不在话下。
不过他是东道主,好歹要附和几句:“确实远了点。这不考古队正和咱们公社合作,准备修一条比较平整的山路。”能骑脚踏车、推拉板车的那种。
事实上,这项合作已经达成。
雁栖公社的社员有活干了。
农忙过后,地里的活本就不需要时时伺候,每天早起去干俩钟头,傍晚再去料理一会儿就差不多了。白天还是挺清闲的。
听说山里有什么前朝遗址要开发,要从山脚到遗址铺一条方便上下山的路,个个自告奋勇地来报名。背点石头、运几筐山土就有钱赚,谁不乐意来啊。
不止本地社员,隔了几里路的隔壁公社,都派人跑来打听了。
第767章 言之过早
馆长和钱教授原本也只是有意无意说了句:要不付点钱,雇几个山下的村民帮忙开路,时间等同于金钱嘛。
没想到报名的人这么多,倒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既如此,他们索性把开路的工程,全权托付给了向荣新。考古队直接开进深山负责古遗址的开发。
两边同时进行,能省不少时间。
“是要开条平整的山路出来。”
领导干部们纷纷赞同。还问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他们派人来帮忙。
“够了够了!”向荣新忙解释,“眼下处于农闲,招几个小工还是很方便的。正好让大家伙儿挣点外快,补贴点家用。”
城里的施工队要是来了,哪还有他们的活啊。
干部们听出向荣新话里的深意,都笑了。
“行,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自给自足,挺好的。”
大部队边唠边开到地宫遗址所在,对面仙境般的风景,让这帮从来没到过雁栖山深处的中低层干部们赞不绝口。
随行的报社记者,捧着照相机,咔擦咔擦拍得欢。
要是把这里的美景传递出去,宁和县的雁栖公社将会迎来再一次的风头大盛。
有人的提议和馆长当时一模一样:“要是对面和这里是一体的该多好。那好像还有金丝猴、梅花鹿……既有人文历史、又有自然景观,太适合开发成旅游景区了。”
馆长被盈芳洗了几次脑,比刚来时冷静多了,闻言接话道:“自然景观就该保持原汁原味,都开发出来了还叫什么价值?”
县|委干部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吵起来,忙打圆场:“其实咱们这座雁栖大山里,类似的风景还有很多,等路开通、历史博物馆建起来,前来参观的游客多起来了,再去慢慢开发也不迟。”
“对对对,现在谈这个还早了点。”
其他人集体和稀泥。
跟在后头的盈芳,听着这些话,心里再度叹了口气。
这一刻,她倒是有了和闺女一致的想法:真想把雁栖大山保护起来,不让人随便开发。这样,山里的小动物们才不会被捕捉或驱逐,免于家园不保、还要东躲西藏的厄运。
……
到底不是专业的人士,这些各执其职的领导干部们,对考古研究谈不上什么见解。跟着下地宫看了一圈,实在想不通这些颓垣残壁有啥好研究、好开发的。不就是一些烂石头、断椽柱吗?
于是,逗留了没一会儿,就又原路下山回去了。
盈芳自然跟着钱教授。
一方面抱着学习的心态,另一方面,很想借着这机会,弄清楚当年地龙翻身后地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钱教授除了带来了经验丰富的考古队,还背来了很多考古工具。
有了这些考古工具的帮忙,一行人下到遗址以后,分工做好文字、绘图、照像以及测量等各种记录。
遇到一些小的标本,就采集到专用箱子里,以便带回去在室内作进一步分析和研究。
考古发掘要把埋没在地下的遗迹和遗物揭露出来。
在此过程中,难免会对遗物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坏,这也是盈芳不敢一个人带着小金进行开挖的原因。
小金的力气是很大,威压一施、尾巴一甩,平整的山谷都能被它搞出条万丈沟壑来。
可要它把深埋地下数百年的生活遗物翻上来,那就不容易了。难保一动就成灰。
即便人工开挖,且小心再小心,依然能听到钱教授不断地叮咛:“细致!谨慎!注意脚下力道、注意手上力度。搞不好你现在就踩在‘文化层’上……”
所谓的“文化层”,是考古学上的一个专有名词。
人类居住的地点,通常都会通过人类的各种活动,在原来天然形成的“生土”上堆积起一层“熟土”,其中往往夹杂着人类无意或有意遗弃的各种器物及其残余,这就是“文化层”。
如果后面又有不同时代的人类在此居住生活,在原来的“文化层”上又堆积了另一层“文化层”,久而久之,文化层越来越多。
考古学家要想井然有序地揭露出这些错综复杂的文化层,必须具有细致、谨慎的工作态度。否则不仅对考古没有进展,还容易张冠李戴,致使历史紊乱。
因此,考古队上下都极其小心。每挖到一件前朝遗物,都会小心翼翼地标上序号,注明发现地址、时间、温度、湿度以及周围环境的特殊性。
盈芳其实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她又不能直白地说。
只好在钱教授分析的时候,适时插一句自己的见解,免得教授走弯路。
钱教授一听,当下击掌。
“你读这个专业是读对了!天生吃这碗饭的料!对古遗迹的敏感度,比我强多了。”
盈芳心下苦笑:哪里啊!这是因为她曾在这里生活过,且因为无聊,整个地宫除了宫主规定的禁地外,都被她逛遍了好嘛。
连地宫正厅竖着几根梁柱、每根梁柱之间的距离和特点,都能闭着眼睛说出来。
但要是换个陌生的遗址,保管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好伐。
“教授,您别给我戴高帽,我只是对前朝的历史比较感兴趣,在学校的时候,常去图书馆借这类书,这才瞎猫碰到死耗子帮到了您。换个朝代,兴许就没您说的敏感度了。”
“小舒你太谦虚了。”钱教授笑呵呵地摆摆手,“咱们做考古的,首先就得对历史感兴趣。有那份热情和敏感,即便只是对某段历史,那也没关系,咱就针对这段历史研究嘛。”
盈芳听了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教授,您说这片遗址要是开发出来,真的会在这里设个博物馆或是研究所什么的吗?”
对于那些个拍脑袋决策,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但也有些渴望。
“完全有可能啊。你看咱才往下挖多少?我怀疑这里曾经是一座古堡,或者是一座比较完善的城池,遭遇了地震或是别的,像泥石流、雪崩之类的大灾难,被整个儿埋在地下了。要是能全部挖掘出来,价值不见得比那些个省级博物馆小。”
盈芳一想也是。虽说当时的地宫方圆百里没什么人烟,但地宫本身的规模可不小,逛一遍起码得半天。
大大小小的宫殿、屋宇,加上里头的布置,开挖确实是个大工程。开挖出来也的确能开个博物馆了。
“所以昨天吃席的时候,那几个兴致勃勃地说要在这里建个省级博物馆分馆,我没说啥。他们要真感兴趣,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无论是对雁栖公社还是宁和县,都是一个发展的机会。”
说着,钱教授抬眼看盈芳:“咋地?你毕业后想留在博物馆?不想跟着我全国各地考察祖先留下的遗迹?待在博物馆里能有啥子乐趣呀!”
“哎哎哎,老钱,你别当我不存在好吗?”馆长忍不住插嘴,“人各有志。谁说待在博物馆里就一定没乐趣了?每天照三餐地欣赏老祖宗留下的各类宝贝也是种别样的享受好嘛!”
“呵呵……”钱教授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了老朋友一眼,“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确实挺享受的啊,啤酒肚又大一圈。”
“……扯工作的话题呢,扯我啤酒肚干啥!”馆长没好气地一扭头,对盈芳说,“小舒啊,还是我俩有共同话题。来,咱接着唠博物馆,不理这个固执的家伙!”
盈芳笑笑说:“馆长,我其实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大自然多美啊,真不希望美丽的山谷,因为遗址的开发遭到破坏。假如这里真的要建一个博物馆或研究所,我是真心希望能留在这儿工作。”
白高兴一场的馆长:“……”
第768章 我的心在你这儿
不管怎么说,离毕业还有整三年呢,地宫遗址也还没被开发出来,现在就谈毕业走向的事儿言时过早。
但盈芳心里的确有了这个意向。
当晚和向刚依偎在床头聊起白天的事,说道:“首都是咱们国家最大的城市了吧?在首都待了一年,尽管学到了很多东西,但真要说开心,我还是惦念老家这边的生活。”
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雏鸟情节”。
盈芳打从穿到这个时空,所待时间最多的就是这个小山村。中途当然也到过市、出过省,可要说最让她心安的,还是这个地方。
再一个,地宫遗址就在这里,有种她的娘家在这里的感觉。
世界很大,她和小金都想出去走走看看没错,但最终的归宿,依然希望是这里。
向刚搂着她肩,轻轻拍了拍:“你想住在这里,那等你毕业后咱们就回来。到时候把两个院子推倒重建,建成首都四合院那种,来再多客人都不怕住不下。”
盈芳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靠在他胸前蹭了蹭:“这样不会阻挠你的前途吗?听爷爷的分析,你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受到上头器重,把你留在京都。”
“我心在你这儿呢,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啊。”向刚低笑着打趣。
他极少说这样的情话。
俩口子结婚快十年,想当初新婚燕尔那阵,表达爱意往往都是用行动表示,爱来爱去的话说真的很难启齿。哪怕心里叫嚣着要表达,也很少开的了口。没想到十年后拥着媳妇儿脱口而出。
他自己说完都乐了。
盈芳听红了脸,见他笑场,拿眼睨他:“哄我的吧?要是我真的选择回老家,到时候咱们两地分居,你真的会高兴?”
“你怎么肯定咱们一定两地分居?”向刚将脸埋在媳妇儿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清馨的体香,“放心,离你毕业分配起码还得三年,钱教授不是还劝你攻读他的研究生吗?等你想读的都读完了,我陪你回老家安心地守着美丽山谷。”
“好。”
……
大一的暑假,因参与了地宫遗址的开发项目,盈芳过得充实而忙碌。
吕姥姥和吕姥爷七月下旬的时候也到了。
陪同来的吕小舅,生怕给外甥女家添麻烦,原本打算在这待几天,帮爹妈把这儿的生活捋顺了就回煤城,等下个月天凉快些了再来接他们回去。
结果一来听说雁栖公社的山上发现了一处古遗址,全公社的人都在为这项遗址的开发而热火朝天地搞基建。外甥女一家更是招待了不少京都来的学者、研究员。她自己也忙得像个陀螺。
吕小舅袖子一捋,往家拍了个电报,干脆留下,跟着外甥女干了起来。
盈芳担心小舅的身体,毕竟那几年牛棚生活吃足了苦头,劝他别这么辛苦。这些活她应付得来。
吕小舅眼一瞪:“跟小舅还见外?!你应付得来是你的事,我做是我的事。再说了,小舅想多学点东西不成吗?你别阻挠我这颗想上进的心。”
盈芳失笑:“好吧好吧,要是觉得累了,马上回来休息,千万别逞强啊。”
吕姥姥老俩口的到来,让萧老爷子和张老太太有了伴。
老人们作息规律,早上起来,结伴到江边散步。
简单而健康的晨练回来,在院子阴凉处喝早茶、吃早餐,完了转至泉水潭钓鱼。
晌午日头高挂了戴着草帽回家吃午饭、睡午觉。
午觉起来,萧老爷子拽着吕姥爷去公社卫生院坐坐,陪坐班的老张大夫唠唠闲嗑,没病人上门的时候下下棋。吕姥姥则陪张老太去舒家池塘喂鸡喂鸭摘莲蓬、掰藕节。
傍晚等所有人收工回家,开启大团圆的热闹晚餐。
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孤独和疾病。
好在吕姥姥性格开朗,吕姥爷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老俩口如今服了盈芳配制的汤药、酿制的药酒,身体不能说棒得跟年轻小伙儿一样吧,基本的生活起居完全没问题。
加上有了同龄的老伙伴,在盈芳家的日子,可谓笑口常开,胃口都比来之前好了不少。
“你的胃口现在都没姥姥、姥爷的好。”向刚无奈地瞅着自个媳妇儿轻叹。
他前不久不是逮来一头野猪吗?野猪肚弄干净之后照着医书上的方法炮制了,每天轮换着给媳妇儿补身。
“吃了有些天了吧?怎么还是没啥胃口?”
盈芳失笑:“药膳的效果哪有那么快啊。而且我这又不是胃病引起的,只是天热不开胃而已,等天凉快下来就恢复了。你看我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向刚皱着眉摇头:“都瘦成这样了还好好的?不行,必须去医院看看。要不让师傅给你把个脉,要不我送你去县医院。二选一你选一个。”
盈芳拿他没办法,吃过早饭,任他拉着去卫生院,找她师傅把脉。
老张大夫把完脉,微微蹙起眉宇。
向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师傅,她身体……”
“身体没事。”张有康摘下老花镜,拿起笔开方子,“多半是天热引起胃口不开,通常叫‘苦夏’。本来就猫那点食量,再减,人哪有不瘦的。”
张有康抬头看了盈芳一眼,“照理你的身体底子好,天热不至于厌食成这样,是不是没休息好?”
一听是这个原因,向刚松了一口气之余,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山了。
谢过师傅,扛起她直接回家,不补上俩小时的眠,不许她起来。
姜心柔得知后,后悔没督促闺女好好休息。
“八成是五六月份那段时间累狠了,一面跟着她教授工作,一面又要准备期末考。三餐有两餐是在学校解决的,学校的菜哪有家里的营养啊,说她又不听……放假一松懈,疲劳过度的后劲上来了吧。我看要不别让她参与劳什子遗址开挖了。作古的东西,能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向刚赞同地点头,他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心柔见女婿支持,甩开膀子炖适合夏天进补的汤汤水水给闺女吃。
家里其他人听说后,都表示会看好盈芳,亏损的身体没养回来之前,不再让她进山。
这么热的天,大老爷们上个山干点活都觉得累,何况是娇滴滴的女人家。
盈芳哭笑不得:“我就天热没啥胃口而已,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娇弱。况且我答应了教授,月底之前协助他把浅坑里的东西挖上来。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度吧?”
“上山可以,每天早上去,晌午之前回,权当锻炼。中午吃过饭必须在家午睡,起来喝碗妈给你炖的汤水。有一点做不到,第二天不准你再上山。”
向刚第一次对媳妇儿板起脸:“不许讨价还价。钱教授带来的人吃干饭的吗?进度慢了他们不能赶工?需要你个女学生替他们操这份心?”
“对对对,向刚同志说得对!进度这种事该操心的是我。”钱教授从萧三爷那儿听说盈芳病了,想想不放心,便下山来探望,正好听到向刚这番话,赶紧劝盈芳多休息。
心说祖宗啊,没见你男人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了嘛,你要再这么敬业,他估计要把老子一行人撵出雁栖山、再不让他们进山搞开发了。
“该怪我!明知你们学生临近期末考试压力重,还催着你们天天往博物馆跑。好不容易放了假,还把你拉来当苦力,一天都没得休息……”
钱教授心有愧疚,痛痛快快地给盈芳放了个假。
盈芳心下无奈,但也知道家人这是为她好。
正好姥姥、姥爷来了以后她还没好好陪过他们,于是耐下心调理身体,有空陪老人们唠唠闲嗑、陪三胞胎学习、玩耍。
第769章 效果逆天小药丸
可惜阳阳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教练打电话到向刚办公室,说八月底在日国有场世界少年田径锦标赛,我国原本没打算组队参加的。日方却在几天前发来邀请函,言辞间隐隐带着几分邀战的色彩,不出席岂不显得我方矫情?
体育总局当即上报中|央。
元首调取少年体校近两年的训练成果后,拍板决定参加。
有个随便一跑就刷新世界纪录的小小少年在,干啥不参加?参加!必须参加!让那些看不起华夏体育的小日子们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啥叫真正的少年出英雄。
“没错,这个少年就是你!你要结束快乐的暑假生活,回体校训练,为八月底的比赛备战了!”盈芳捏捏阳阳的苦瓜脸,笑着宣布。
阳阳一脸生无可恋:“不是吧?暑假才刚开始呢,七月份都还没结束,来之前,教练可没说只给我放这么几天假。娘啊,你是不是故意诓我的?嫌我在家太闹腾所以想把我骗回学校去是不?”
“哪能啊!”盈芳哭笑不得,拍拍儿子的肩,“再闹腾你们也是我宝贝。这事儿是真的,妈没骗你。你们教练也是临时才收到的通知。振作点,少年!这是为国争光的好机会。你不是喜欢上电视吗?这个比赛肯定上电视,我们会在电视机前给你加油的!”
“真的吗?”一听上电视,阳阳立马兴奋了,这小子对露脸有着绝对执着的毅力。
“真的上电视?从头到尾能看到我的那种?”
上半年的全国少运会他也参加了,跑出了破纪录的好成绩,可惜只在电视新闻里闪过几秒,脸都没看清的那种。压根没教练说的全程直播。
“放心放心,这场比赛肯定直播。国际性的大赛呢,不直播太说不过去了。”盈芳安慰他。
阳阳总算被骗去——呃,错了,该说总算愿意去收拾行李回学校了。
“到底还是孩子啊。”看完全程的姜心柔叹了一句。
孩子才好骗啊,一听能上电视就愿意回体校了。
“我去给他整点他喜欢吃的零嘴儿。”姜心柔去厨房忙了。
盈芳想想也是,八月底比赛,教练的意思好像八月中旬就要出发去日国,孩子们头一次参加国际性赛事,需要提前适应比赛地的环境和天气。
“我给阳阳备些药。”她拍了一下手,转身进屋捣鼓草药去了。
防中暑的、抗感冒的、治腹泻的……
盈芳一一拿草药熬成膏、再捏成小药丸,晾干后装进棕色的小药瓶里。
另外还备了些防蚊虫的香包、干艾绒。
拉开衣柜小抽屉拿以前缝的香囊时,带出一个玻璃瓶子,盯着看了半天,方才想起是小金送的龙涎。
啊!回想起这东西的逆天效果,盈芳激动地拍了一下额。
决定给儿子装上两滴。
因为效果好得出奇,所以不敢多带。免得被外人发现,解释不清。
可两滴液体能怎么带啊?
最后,盈芳想了个办法,照着古医书上防身健体的小药方,加以改进,采用了几味于身体无害的清热解毒类草药,和着两滴龙涎,捏出了十几粒特制版的小药丸。
真的是小药丸,乍看跟芝麻似的。
十几粒合一起,还没一粒普通药丸大。但效果却好的没话说。
盈芳在搓药丸的时候,指腹沾着细碎的边角料放到嘴里尝了尝,次日起来吃早饭,发现苦夏的症状完全没有了。
不愧是金大王相中的宝贝,效果堪称逆天啊!
于是滴了两滴到家里的饮用水缸里,好让一家人都有惠及。
效果可能没阳阳的小药丸显著,但她要的就是这种润物无声的细微渗透效果,否则多惊悚啊。
“这药丸专门对付不常见的疾病或是身体酸软无力使不上劲的情况。放心,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毕竟药材难找,吃一颗少一颗。所以别随便拿出来当糖豆嗑。妈给你装在这个小瓶子里,收好别丢了。”
小药丸搓好,盈芳再三叮嘱儿子。
阳阳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殊不知,正是盈芳这临时起意的准备,让阳阳在比赛现场免于日国人的恶意,不仅转危为安逃过一劫,还捧回一座从没到过华人手上的少年田径锦标赛奖杯。
那是后话了,眼下谁也不知道这么几颗小药丸会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当娘的纯粹是抱着有备无患的心理;当儿子的压根没想过出个国门还要吃药。
想他的小身板多健硕啊!打从进了体校就没生过病。啊呸呸呸!这话不能乱说。
总之,阳阳不认为他娘悉心准备的瓶瓶罐罐会有用到的一天。但他一向懂事。他娘说带着、有备无患,哦,那就带着,横竖占不了多少空间。
尤其是小香囊,他娘亲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不仅要带,还要贴身带。正好把娘亲用上好的罕见药材特地做给他防身的小药丸的瓶子藏在香囊里。
收拾妥当行李,阳阳要出发了。
临走前,拉着晏晏躲在房里嘀咕了一通。
“兄弟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钱教授来了,阳阳你你收拾好了吗?”盈芳敲门催道。
钱教授正好要赶回京都参加一个会议,主动提出由他代为送阳阳去体校,省的盈芳家人来回折腾。
“好了好了。”阳阳出来跟钱教授问好。
钱教授摸摸他头,对盈芳一家说:“放心吧,送他到学校后,我会马上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的。”
“有教授陪同,我肯定不担心。”盈芳和钱教授话别后,用力抱了抱大宝贝。
不舍是正常的。但孩子大了,总有展翅高飞的一天,当爹妈的,唯有欣慰笑别。
鼓励的话不消她说,有的是人给他加油鼓劲。她要说的就两点:“出入平安、保重身体。”
“知道了妈。你们一定要在电视机前看我比赛啊!我会拿大奖回来的。”阳阳拍拍小胸脯,一脸满满的自信。
“……好。”
社员们听说钱教授要走了,不少人结伴来送行。带来了家里做的适合火车上吃的干粮、肉酱、咸鸭蛋。
农忙过后,雁栖公社上下仍在如火如荼地劳作。只不过忙的不是地里的活,而是运石板、铺山路。
累归累,但农闲时能在家附近挣上这么一比能和工人工资有的一拼的外快收入,社员们还是很满意的。
照这么个进账速度,赶明家里孩子都能去县城上中学了。连带着对钱教授满满都是感激。
钱教授爽朗地笑道:“放心,这才只是开始,等整个古遗迹开发出来,还准备在这边筹建一座博物馆,到时候我肯定还会再来。乡亲们别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欢迎你们都来不及!”向荣新握着钱教授的手,带头表率。
“就是就是!我们啊,巴不得国家多来咱们这样的小山村搞开发、基建。瞧你们一来,咱们的生活水平节节上涨。”
“哈哈哈……”
第770章 没人比我更熟
送走大宝贝和钱教授以后,盈芳的“苦夏”症状也缓解了不少。可男人担心她中暑,依然每天只允许她上山小半天。
早上吃过饭,和馆长一行人一块儿上山。地宫遗址的挖掘,已经全面展开了。几乎和修路队同时进行。
馆长让人在遗址附近的阴凉处搭了一排遮阳棚,为节省时间,中午都在这里解决午饭、小睡一觉。基本要到五六点钟夕阳落山才收工。晚上轮流值夜,不值夜的在山下热情的社员家借宿。
盈芳家房间有限,随同钱教授来的考古队全部入住那是睡不下的,打地铺也得有铺盖吧,直接睡泥地太阴凉,容易诱发关节炎。
适逢向二叔来家里借农具,闻言主动提出住到他家去。他家几个女儿相继出嫁后,家里确实有房间多,滕一腾,安排四五个人住不成问题。
向二叔这个法子给了盈芳一个启发。于是找了几户离山脚近又好相与的村民,以城里招待所三分之一的价格问他们租家里的空房。
村民们哪有不同意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给考古队还有收入,简直跟天上掉馅饼儿似的。
如此一来,考古队的住宿得到解决,顺带还解决了他们的早晚餐。
乡下伙食便宜——蔬菜、主食地里种的,黄鳝、泥鳅免费钓的,给几分钱就能吃饱,那可比住招待所划算多了。
馆长见盈芳给他解决了个大难题,关键是省了不少经费,高兴地连说要奖励她。
“奖励就不用了,我媳妇前阵子累过头、最近胃口不开、瘦了不少,这样下去身子会亏的。还请馆长开个特例,让她晌午收工,下午在家歇息。”向刚顺势提了这么个要求。
馆长一口答应了。
偶尔见盈芳忙着忙着忘记时间,还主动提醒她该收工了,再不下山日头更晒了。
盈芳也是哭笑不得。
其实她的任务并不繁重,就是将挖出来的一些小件古遗物刷尘装箱;遇到一些碎片,尽可能地将同类碎片装到一起,方便考古队后续的拼接工作。
但家里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前段时间的确瘦的太明显了。
无意中食用龙涎以后,胃口虽然恢复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但瘦下去的肉可那么快长回来。
于是乖乖地一到晌午就回家。免得一家老小都念叨她。
这天下山,刚出遗址,就碰到了金橘。
喵大爷一脸高冷地蹲在松枝上,胖乎乎的身体把松树枝压得一摇一摇的。
盈芳担心枝条会断,招呼胖猫下来。
“喵!”
喵大爷傲娇地朝她打了个招呼,随即纵身一跃,体型虽胖,动作倒是挺轻盈的。
盈芳见状不由好笑。
见胖橘跳入草丛,八成还想待在山里玩。是啊,山里多自由啊,连她都想放飞自我。耸耸肩,不再停留,转身朝下山方向走。
喵大爷撒开四蹄迎风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女主人压根没跟上来。
脑门打满问号地回过头追了几步:“喵喵喵???”
抽空出来看情况的金大王,没好气地甩了一下尾巴稍,一个青涩的松果直直砸向蠢猫:喵啥喵啊!真成猫崽子了?让你办点正事就捅娄子,白瞎这一副胖身材。
喵大爷躲开松果,对对爪子莫名感到委屈:喊了啊,她没跟来,老子有啥办法。
——你咋喊的?
——就那么喊的啊。
喵大爷“喵”了一声。
金大王气笑了,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它就不该对这只蠢猫抱有太大的希望。
好吧,不怪蠢猫,怪它自己!谁让它怕热呢。美丽山谷挪开以后,底下冒出了个山洞,那里头多凉快啊。
它连着几天都在里面避暑。可待久了委实有些无聊,主要是抬眼就是蠢猫那张胖脸,看腻了。
人类有句话咋说来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对!就这个理!好东西得有人分享才快乐嘛!
想到那丫头每天上午都会来地宫遗址工作,金大王便派出喵大爷去找。
谁料傲娇的喵大爷这么没用,喊个人都失败。
不!没败!
这不谁来了?
一猫一蛇伸长脑袋,透过斑驳的树枝,看到了领着金虎正四下寻找着什么的晏晏。
这算不算丢了西瓜捡个芝麻?喵大爷卖弄起它那用力晃荡依旧浅得可怜的才学。
才刚卖弄完就被金大王一尾巴拍得嗷嗷叫。
“谁在那里?”五感敏锐的晏晏倏地戒备。
……
盈芳回到家。
福嫂在灶头炒菜,问她饿不饿,给了她一小盘刚炸好的小酥鱼。
盈芳嚼了两根,和福嫂聊了会儿天,待身上的汗收了,回房擦了把澡。然后拿出事先配制的草药,煮起凉茶。大热天凉茶少不了。
“妈!妈!”
晏晏难得不像平时那样清凉无汗、而是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神秘兮兮附到她耳边说:“妈,我发现了个很奇妙的山洞。”
“你上山了?”盈芳蹙眉问,“啥时候上山的?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金虎。”晏晏忙道,“我没走远,就在美丽山谷附近。那一片咱家不是经常去吗?”
“那是一家人一起,你一个人啥时候经常去了?”盈芳故意虎下脸。
虽说有小金在,她并不担心孩子们在雁栖山里玩耍。可要是不严肃点,自家山头野惯了下回跑去别的山也这样,那就危险了。
晏晏踮起脚尖,搂住盈芳的脖子,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妈——”
太犯规了!
搁大宝贝蛋这么做,她顶多笑骂他两句,可换成小宝贝蛋——这可是头一遭见他这么撒娇呢。
盈芳绷不住笑了,捏捏小儿子的脸:“下回注意啊!要上山,起码跟你姥爷说一声。你想去玩,他哪回不陪同的?”
“知道了。这次我和哥有约在先,计划找个避暑的山洞,作为我们几个小伙伴的秘密基地。而且我带着金虎,它能干着呢,那山洞还是它先发现的。”
金虎听到晏晏提它的名字,骄傲地昂了昂胸脯。
找秘密基地这种事,其实是阳阳提出来的。
搁其他人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晏晏宁可窝家里看书,也不高兴凑这个热闹。多大年纪了,还秘密基地……幼稚园的小鬼头才热衷这种游戏。
可谁让挑头的是阳阳呢。看在他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体校训练的份上,晏晏这个兄控弟弟只好全力以赴地支持了。
没想到兄长走后第一次独立带着金虎上山,就发现了一个超适合做秘密基地的山洞。
那山洞不仅大得离谱,洞壁上倒悬着形状各异的石钟乳,尽头还有一汪深浅莫测的碧色水潭。潭面水雾缭绕,仿若仙境。
水潭再往里不确定是不是山洞的尽头,但透过青雾隐约看到一抹光亮,没准还有另一个出口。
倘若山洞就几个平方,他一准写信告诉兄长,将此列为小伙伴们碰头的秘密基地。但实在太大了,忍不住想和家里分享。
未免他娘继续数落,晏晏连忙扯回正题:“妈我真的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山洞,里头很大很凉快,美的像仙境一样。就在护林房右前方不远,明儿早上我领你去看?”
盈芳被儿子说得一阵心动,随即叹口气:“我倒是想去,可你爸指定不许。”
“不许什么?”
向刚今儿回来得早,一回来就见娘俩个双目炯炯地一致看他,剑眉一挑:“干嘛这么看着我?娘俩个密谋啥坏事呢?”
“你才密谋坏事。”盈芳飞他一个白眼,而后朝儿子努努嘴,“给你爸说说。”
晏晏只好硬着头皮重又讲了一遍。
果然,他爹的重心和他娘一模一样,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上山。
当娘的少不得替儿子兜着:“行了,这个我已经批评过晏晏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山洞。要不我们仨一块儿去看看?要是真像晏晏说的,大伙儿避暑又多了个去处。”
向刚睨她一眼:“你留在家,我带儿子去。”
盈芳没好气地哼哼:“那里没人比我更熟了。不带我去,你们会后悔的!”
向刚好笑道:“我是心疼你,不是才回来吗?再爬一趟吃得消?乖,在家歇着,我背着晏晏上去看看,很快回来。”
当着儿子的面没好意思太亲热,只在走之前拍了拍她的头。
盈芳:“……”拿我当小狗呢!
“汪——”
金虎适时跳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
“还是你好,在家陪我。”盈芳挠挠金虎的下巴。
金虎表情幽怨地呜呜两声。
它倒是想跟,可男主人不让。会不会是嫌它哈着舌头的跑相太难看?
金虎沉思之后,凹了个矜贵的造型。
不晓得这样的造型,男主人喜不喜欢?要是还不喜欢,那……这个呢?这个是不是很酷?它照着河水自己都觉得酷呆了。
盈芳挑着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金虎一忽儿端着坐、一忽儿趴着坐,过一会儿又昂首挺胸地踱两圈。
“金虎你干啥?趴来趴去、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花。我陪着你就这么不耐烦吗?”
“……呜呜”金虎呆滞半秒,委屈地舔舔盈芳的脚背。造型凹得太嗨皮,忘了女主人还在。
第771章 奇妙的山洞
一人一狗蹲在屋檐下玩了一会儿。
姜心柔挎着菜篮从舒家后院的池塘摘了满满一篮菱角回来:“蹲在这里干啥?太阳都晒到了,不热啊?怎么就你在?俩孩子呢?”
盈芳起身接过篮子:“我也才回来不久。暖暖跟着爷爷去公社玩了吧,晏晏和刚子哥一起上山了。”
“咋又上山啊?早上不是才去过吗?”姜心柔狐疑地问,低头看到金虎酷酷的造型,忍不住笑,“瞧,金虎都回来了,是不是啊我们的乖金虎?”
盈芳心虚地摸摸鼻子。
说起来,晏晏原本是打算明儿和她一起去探秘那个新发现的山洞的,是她一时好奇这会儿就想去看,最后倒成全了他们爷俩。
……
盈芳心里惦记着上山的男人和娃,陪她娘剥菱角都有些心不在焉。
姜心柔还道她是被拘在家里不高兴,柔声劝道:“这女人呀,生了娃之后老得快,尤其爬上三十岁以后,更是过一年老两年。那些年轻时候不显现的毛病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妈是过来人,所以希望你好好的……”
盈芳:“……呃……妈,我还没爬上三十岁呢。”
“四舍五入不就三十了?”姜心柔不以为然,“一年光阴转瞬逝,这不感觉才过大年,眼睛一眨就又下半年了,再一眨又到年尾了。这日子快的哟……”
盈芳扶额。
得,照她娘的算法,别说三岁,三十岁也就眨上几个眼的工夫。
莫名其妙大了三岁的盈芳,被她娘拉着聊了一个钟头的女人经。
终于,上山的爷俩回来了。
盈芳几乎是热泪盈眶地上前迎接他们。
“咋样?”
“待会儿说,先吃饭吧。”向刚拍拍她的手。
中午在家一起吃饭的还有馆长的一个助手,他早上受馆长吩咐进县城往博物馆打电话,回来碰到萧三爷,被邀来家里吃,吃完再给山上的考古队捎锅绿豆汤去。
是以,向刚没在饭桌上提山洞的事,也叮嘱晏晏暂时别说。
还没搞清楚山洞的另一个口子通往哪里,万一是美丽山谷呢?一说岂不是给金毛几只小动物拉麻烦了。
好不容易盼到吃过中饭,盈芳利索地帮她娘将灶房、饭厅收拾干净,拉着男人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询问他山洞的情况。
萧三爷觉得奇怪,扭头问媳妇:“乖囡今儿咋了?吃饭心不在焉,吃了饭就拽着女婿回房,这不像平时的她啊。”平时大家伙都是要喝上一壶茶、聊上起码半个钟头才回房睡午觉的。
姜心柔同样纳闷:“我也不晓得啊,吃饭前还好好的,我们娘俩着实聊了好一会儿话。”
盈芳要是听见她娘这么说,指定抽嘴角。
那叫聊啊?根本就是她娘负责说、她负责听。还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
屋里,看着特别主动的媳妇儿,向刚忍不住扶额想笑。
“好了,我知道你要问啥,坐过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向刚拧开电风扇,坐在床沿朝媳妇儿招招手。
待她走近,顺势一拉,把人圈到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慵懒地说起晏晏发现的山洞。
“……确实挺大的,也挺奇妙。洞顶倒悬着长长短短的石钟乳,滴下来的石乳积蓄成弯弯曲曲的地下河道……最里头的确如晏晏说的有个大水潭,深浅莫测、水雾缭绕。只是潭水瞧着碧绿清澈,却没有鱼,我不敢贸然下去淌。打算下午去基地做条独木舟,划到潭的另一头看看有没有出口、有的话看通到哪里……”
顿了顿,向刚扬起嘴角亲了媳妇儿一口:“差点忘了,小金和金橘都在洞里,金橘还在那安了个窝,叼进去的茅草撒了一路。看它们那邀功的小眼神,没准是有意引晏晏发现的。”
盈芳了然道:“难怪!晌午我回来前,在护林房那儿碰到金橘,它还朝我喵了一声,然后撒丫跑了。八成是想领我去山洞。结果我没当回事,急急吼吼的下山了。”
话题主人喵大爷此刻四仰八叉地躺在山洞阴凉的地面,旁边一堆甜得发腻的野果。
吃得正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嚼烂的野果喷溅四射,一部分溅到了盘在钟乳石上闭目养神的金大王。
金大王忍无可忍,扑通跃入清澈的潭水,游了好几圈,确保溅到身上的果肉全部洗干净了才又回到钟乳石上。
——龙涎没了!
“喵喵喵!!!”喵大爷抗议。
金大王眼皮子一耷,懒得再理它。
“喵喵喵!”喵大爷推开野果,跃上钟乳石,拿爪子骚扰金大王。
金大王身子一缩,继而一弹,果断离开了这块钟乳石。
喵大爷不死心,边追边控诉:玉冠金蛟你不讲信用!不就是喷了你一身口水嘛,大不了你喷回来啊!老子让你喷回来!凭啥没收老子辛苦挣的龙涎!
一蛇一猫在山洞里你追我赶地闹了起来。
……
第二天,盈芳一家集体上山去探究那个新发现的山洞。
馆长不明所以:“大热天的,不躲在家里,怎么都往山上跑?山里除了夹谷有凉风,林子里闷热得要死,老人孩子受得了吗?”
盈芳摊手。她也没办法啊,家人听说晏晏和金虎发现了一个石钟乳地质的山洞,都想去看看。
向刚昨儿下午回基地做了条独木舟,背去山洞试了试。
虽说不是那么方便,但好赖能在水里前行。又在洞外就地取材砍了根竹子当撑船杆,撑着独木舟循着那抹光亮来到水潭最里面。
还真被他发现了另一个出口!
就是那口子连接的并非鸟语花香的外界,似乎是另一个山洞,洞套洞的,弯弯绕绕有些曲折,独木舟穿不过去。只好等今儿带套换洗衣裳、下水淌进去试试。
原本他担心这水质有问题,不过昨儿见小金自由自在地下水游了两个来回,金橘还趴在水潭边喝了几口,想来没问题。
其他人听说他要下水,非说不放心要作陪。
萧三爷也带了一套换洗衣裳,打算和女婿一块儿下水。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互相搭把手。
没事儿最好,炎热的夏季,下水游个泳,多惬意啊。
老爷子则嘱咐他们把凉席、蒲团带上,还让福嫂多捏些菜饭团,炸些花生米、小酥鱼等零嘴儿,凉茶、白开带了三壶。搞得跟野炊似的。
“额们就不去了,你姥爷腿脚不是那么利索,走平地还行,爬山恐怕扯大伙儿后腿。额们就留下给你们看家。”吕姥姥笑着挥挥手,让他们玩得痛快点。
看到这阵仗,盈芳默默别开了眼,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就成了这么一支家庭大部队。
馆长几个倒是没想那么多,以为他们真的是家里待腻了,想上山遛遛。
到遗址外围分道扬镳后,馆长一行人直奔地宫继续挖掘工作。
盈芳不好意思请假,工作强度已经从八九个小时降到三小时了,哪好意思再开口。
反正家人要在那个山洞待一天,她忙完手头的活,再去和他们汇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