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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七零美好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席祯     重生七零美好生活txt下载     重生七零美好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0章 向家祖坟冒烟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集中落在周新国脸上:“周委员,这……”

    周新国心里一记咯噔,这女人的对象是部队的?这下糟了,遇到硬茬子了。部队的人,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新兵蛋子也就算了,万一是有品级的……

    “对!这个我作证!”见识过向刚本事的书记,扬声道,“她对象也是我们公社的,名字叫向刚,他爹向永良你应该有听说过吧?还有他爷爷,当年也是扛过毛枪、打过鬼子的,可惜运道不好,如今家里就剩刚子一个人了,好在小伙子有冲劲、有本事,得了老首长的提拔,军校读了两年,进部队后,年年升,如今已是副营级干部了……”

    “哗——”

    此言一出,不仅周新国一脸便秘的表情,社员们也都集体哗然了。

    “什么?刚子已经营长了?我以为顶多是个排长。”

    “不是营长,是副营长。”书记解释道,“不过听他领导的意思,升营长也快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好伐?!才几岁啊,就个二十出头吧?”

    “可不,这么年轻就当上营级干部了,祖坟冒青烟了……”

    “……”

    社员们围着向刚那副营长的干部身份如火如荼地议论开了。

    “周委员,这下可咋整?”红小兵们都不傻,到这地步,都知道坏了,今儿这任务怕是夭折了。

    “走!先回去再说!”周新国实在想不出应对法子,干脆拿恶劣天气为由头,说回到县里就跟领导汇报,具体给什么说法,由领导决定。

    “砸错门、搜错屋了,好歹跟人道个歉啊。”人群里不知谁吼了一声。

    大伙儿都会过意:“对对对,必须道歉。先前不是他自个儿说的嘛!”

    周新国咬了咬后牙槽,脸色铁青地朝盈芳所站的方向草草地鞠了一躬,囫囵说了句“对不起,是我们搞错了”,随即领着红小兵撤了个一干二净的和来时的趾高气昂不同,走时带着那么点狼狈。

    “噗嗤……”不知谁带头,大伙儿哄堂大笑。

    “行了!没事就好,雪越下越大,赶紧都散了吧。回去后检查一下自家屋顶,有情况趁早修,别等出事了才哭。”书记手一挥,喊了句“解散”。

    大伙儿安慰了盈芳几句,都各回各家去了。

    胡家小儿媳见事情到最后竟没有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反而是红小兵落了下乘,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样都能逃过一劫,命真大”,气哼哼地回家去了。

    二狗子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背影瞧了半晌,才定了定神,回头朝舒家看了一眼,瞄到那扇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门板,眼神黯了黯,几次想要抬脚走过去,可看到盈芳身边围着不少人,抿抿唇回家去了。

    “娘啊娘啊,芳芳姐是不是胜利了?”二狗子看到他娘回来,咋咋呼呼地问。

    他适才破了一小洞的棉鞋踩湿了,被他爹揪着耳朵拎回了家,家里没有多余的鞋,只好坐在火盆前烤火,顺便烤鞋。想等鞋子烤干了再出去,哪知他娘回来了。

    “嗯。”二狗子娘闷闷地应了一声。

    “咋了娘?你不高兴啊?还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揍他!”二狗子有板有眼地挥拳头。

    二狗子娘没好气地秃噜一把他的脑袋:“收起你的爪子,别挥来挥去的。不就看了两本小人书么,真当自个儿是大英雄了……”

    “嘿嘿嘿……”二狗子挠着头憨笑。

    二狗子娘不睬他,转身进了屋,对靠在床头搓烟叶的汉子说,“我刚才不是和江口埠老胡家的小儿媳并肩站一块儿么,总感觉那女人怪怪的,别不是今儿这事是她告发的吧?你没瞅见,红小兵从舒家柴房搜出几斤煤球时,大伙儿都替舒家丫头捏了一把汗,那女人倒好,还高兴地眉开眼笑……完了舒家丫头说煤球是她对象给她买的,红小兵承认搞错、灰溜溜地撤走后,那女人一副气愤的样子,跟诡计没得逞似的……”

    “不会吧?”二狗子爹一脸震惊,“这么大胆?不怕举报错了回头找她算账啊?”

    “所以我没跟人说,生怕弄错了……”

    两人在里屋小声嘀咕着,浑然不知他们儿子已经套上还没烤干的棉鞋,箭一般地冲去舒家通风报信了。

    “芳芳姐!芳芳姐!”二狗子帽子没带、厚棉袄也没披,一路飞奔来到盈芳家。

    盈芳正和邓婶子几个热心肠的婶子、嫂子们收拾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屋子,听到二狗子的叫唤,走出来问:“狗子,雪下大了还出来玩啊?怎么只穿这么点就出门?当心着凉了。”

    “不、不是的芳芳姐。”二狗子喘着气,把盈芳拉到屋檐角下,小声转达了从爹妈那听来的消息,“……我娘就是这么说的,芳芳姐,你还是留心一下那个人吧。万一真是她搞出来的事,这次没害到你,保不齐还会有下次……”

    盈芳心下吃惊,但当着二狗子的面没说什么,拍拍他头说:“行!这事儿姐知道了,谢谢你特地跑一趟。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屋,拿竹篮装了几个腌鸡蛋出来,又去睡房拿了小学的识字课本,对二狗子说:“咸鸡蛋让你娘在饭锅里蒸一下,油滋滋的下饭吃可香了。雪天路滑,少往外跑,这本书你拿回家看,有什么不懂的,等雪停了上卫生院找我,我教你。放假了别一味地玩,多学点知识总归有好处。没别的事就快回家,穿这么点出来也不怕冷……”

    二狗子听得喉口有些哽咽。

    话说除了爹娘,谁会正儿八经地跟他说上学识字好处多啊,那些大人不是嫌他皮实、就是嫌他捣蛋,总好像他出现的地方就会蝗虫过境似的,恨不得他别出现在眼前才好。

    “那芳芳姐,这书我借走了,鸡蛋我不要,我家有呢……”

    盈芳“噗嗤”一声笑了:“哟,还学会客气了?行了!给你你就拿着!赶明找你做事麻溜儿点啊!”

    “那必须的!”二狗子挠挠头,“嘿嘿”一笑,挎着竹篮飞奔回家了。

第231章 尘埃落定?

    二狗子娘出来看到儿子不在火盆前,棉鞋也不在了,以为又跑哪儿野去了,转身就见儿子拎着一个竹篮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你上哪儿去啦?大冷天的,棉袄也不穿,回头病了别哼哼唧唧地喊‘难受’。”

    “娘娘,你快看我带啥回来了!”二狗子打断她娘的碎碎念,献宝似地呈上竹篮。

    二狗子娘低头看到躺在竹篮里的十来枚鸡蛋,看上去像是盐水里腌渍过的,八成是咸鸡蛋,不由脸色一沉:“哪儿来的?别不是扒别人墙角摸来的吧?你个臭小子!”说着,拧住二狗子的耳朵。

    “哎哟哟!疼死我了娘!”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去扒人墙角,被人抓到当场打死你都是咱们家理亏……”

    “我啥时候扒过别人家墙头了?咳,除了刚子哥家……那不是他家一直没住人,我和铁蛋他们好奇这才翻墙进去的嘛!现在不也没去了?你肯定又听糟蛋娘胡说!糟蛋他老娘就是见不得我比她儿子聪明,一天到晚说我坏话……”

    二狗子娘听乐了,揪着儿子耳朵的手松了松:“那你说这是哪儿来的?”

    “芳芳姐给我的。”

    二狗子娘也不是个蠢人,一下就联想到了,恨恨地拧了拧儿子的耳朵:“是不是听到我跟你爹的话,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嘿嘿……那不是应该的么。芳芳姐对我那么好……”二狗子挠了挠头头,偷觑了他娘一眼,干笑了两声,“再说了,这不是您和爹教我的吗?遇到坏事要抵制,遇到好人要帮忙,明知道那是坏人,干啥不去抓她?”

    “我看你吃多了她的东西,嘴巴皮软了。”二狗子娘没好气地哼道,“哪天被她忽悠了,还傻乎乎地帮她数钱呢。”

    “芳芳姐才不是那样的人!”二狗子气呼呼地驳斥他娘,“你看她还给我她小时候的书,让我寒假里多在家学习、别到处乱跑。”

    看到儿子揣在怀里的识字课本,二狗子娘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秃噜了儿子脑门一下,“那还不赶紧进屋看书去!”

    “得令!”二狗子一蹦而起,屁颠颠地跟在他娘后头进了灶房,“娘啊,中午咱们蒸咸鸡蛋下饭吧,芳芳姐说油滋滋的可香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

    那厢,盈芳回到屋里,把二狗子带来的消息和师傅说了。

    张有康气得吹胡子瞪眼,门也不修了,立马找书记和社长汇报,求他俩主持公道。

    书记和社长听说后也气得不轻,本来要去趟县里、打听今儿这事的起因的,这下不用赶着去了,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先去江口埠找胡家小儿媳调查事情经过。

    胡家小儿媳回到家后,正愤愤不平地拉着自家汉子抱怨。一抱怨二抱怨,扯到了许丹以及她介绍的那个县委干部,直骂那人不靠谱,办事不给力,好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巴拉巴拉……

    骂得正在兴头上,书记和社长铁青着脸,“哐当”推门进来了。

    俩口子的对话成了呈堂证供。

    胡家小儿媳见躲不过,耷拉着脑袋把许丹供了出来:“全是那知青出的主意,她和舒家丫头有仇,说要不是因为那丫头,她不会被关牛棚……我和那丫头无冤无仇的,怎么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呢,呵呵呵……”

    “就算是许丹的主意,你明知道下三滥还跟着掺合?”书记严厉地训斥道,“你们俩口子的心是被狗吃了吧?”

    “书记书记,您消消气,我承认我小心眼发作,可事情真是那知青挑起来的,她说了舒盈芳很多坏话,还说革委会有她认识的人,只要咱们几个小心点,绝对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倒舒盈芳,我这才……”

    胡家小儿媳这会儿也有点害怕了,想到许丹只是和文工团的女兵打了一架,都被关进了牛棚、啥时候放出来都不知道。自己做下的这档子事,说腌臜一点不过分,那岂不是也要进牛棚反省了?

    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煞白,跪倒在地上求情:“呜呜呜,我承认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我错了……我就不该听那知青的话,我……书记您和社长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呜呜呜……”

    胡家二老听到动静,都过来了,听说今儿闹的那事,竟是自家儿媳妇惹出来的,老脸挂不住了,扬言要休了这个儿媳妇。

    “爹啊,不关我的事啊,熊灿也有份的,去县城匿名举报就是他去的……”胡家小儿媳哭哭啼啼地把自个丈夫也供了出来。

    胡家二老闻言,又惊又怕,若不是书记、社长就在现场,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书记和社长对了个了然的眼神,沉沉叹了口气:“自觉点!先去牛棚待着吧,具体等我明儿去了县委回来再定。”

    胡家小儿媳听后哭倒在了地上,可这一切不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吗?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胡家二老恨她把好好的儿子带坏了,等书记两人走后,一个拿皮带抽她,一个拿棒槌打她。要不是怕揍狠了没法像书记交代,真想揍死这个兴风作浪的女人。

    那厢,许丹在牛棚坐立不安。

    一忽儿想胡家俩口子到底靠不靠谱、但愿别露陷了;一忽儿想舒盈芳不知被抓走没有?最好把她关监狱去、狠狠折磨她几年……以至于像疯子似的,脸上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这时,书记和社长找上门来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胡熊灿家的把你教唆她匿名举报、诬陷无辜社员的事一一交待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丹整个人都懵了。

    这么快?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念你下乡后的这些年,大部分时候表现还算不错,咱们也不为难你,明儿一早,我和老冯亲自送你去县革委,坦白交代这个事,最终怎么判由那边决定……”

第232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背

    “不——”许丹痛哭出声,“我不去!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我不是犯了错吗?我就在牛棚反省,哪儿都不去!”

    关牛棚,尽管名声很难听、条件也很艰苦,但比起蹲大牢依旧好多了。

    牢里什么情形她大抵还是知道的,听说正常人进去,不出俩月,出来跟个疯婆子似的,身上没一处完好、也没一处正常……那样的情景,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正因为知道牢里的可怕,所以恨不得舒盈芳被抓进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搬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背。

    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原还想早点从牛棚放出来、嫁个工人过上好日子的,这下一切都完了。

    许丹泪流满面地软倒在地。

    ……

    “怎么也想不通,这么一个文文静静的知识分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换我我都想不出这么恶毒的点子。”

    从牛棚出来,社长背着手,望着远方那逐渐被银色包裹的村落,长吁短叹。

    书记也叹了口气:“是啊,想不通啊。大概是脑子里装的知识多了,点子也多了……这么看来,学知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社长被问住了,想半天说:“应该是好的吧。要不然国家怎么会要求各地政府出资办学呢?”

    书记点点头:“没错!尽管这几年升学靠推荐,可推荐名额不还是抓在咱们手里?看来,得把眼招子放亮了啊,不能因为谁出身好,就好的坏的全部送去县里。咱们得先筛一次,必须选那些个心地善良、品行端正的苗子……我看盈芳丫头就很不错,要不开春后那一批,给她留个名额?”

    社长:“……”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推荐舒家丫头么?直说不就得了!

    “你这么剃头担子一头热地举荐,那丫头愿不愿意继续上学还是个未知数呢。”社长没好气地泼了一盆冷水。

    书记摆摆手,那丫头喜欢读书,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即便拒绝,也绝不会是自身不愿意,而是担心学费、口粮什么的。以前没办法,如今不是还有向家小子么,一个月四五十的津贴,还怕供不起他媳妇读书?

    于是,雁栖公社一、二把手在这么个大雪纷飞的晌午,一致通过了开春后推荐盈芳去县中学读书的决定。

    与此同时,红小兵跟前一副领导干部做派的周新国,老老实实地站在分派这个任务给他的陈副主任跟前,垂头丧气地汇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他做低伏小地退到一旁,生怕副主任发起火烧到他。

    陈红军听完,倒是没有摔杯子、砸笔筒,而是沉吟片刻问:“你说她家一点异常都没有?”

    “没有。”周新国摇摇头,“要说有,就那毛十斤煤球和一满壶煤油,可她说那是她对象出票买的,公社书记他们都能作证。对了,陈主任,我才知道她对象也是雁栖公社的,如今是七一三部队的军官,年纪轻轻就已是副营级干部了。”

    “有这样的事儿?”陈红军眯起眼,点着了拿手里把玩半天的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后,说,“要不这事儿先缓缓。既然搜不出证据,也不好强行把人抓来,等我私下了解了解再说。”

    “好是好,就是……”周新国支支吾吾地说,“那边得理不饶人、非要咱们赔偿……”

    “呵……”陈红军冷笑一声,“想让咱们赔偿?一个个脑子烧坏了!别说只是拆她一扇旧门、砸几样家什,就算把她家房顶掀了又能拿老子怎么着?!由他们闹去!有本事闹到这儿来,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是!”周新国吃了顶头上司给的定心丸,精神气儿又足足的了,趾高气昂地离开办公室。

    刚出来,就碰到隔壁办公室的许副主任,正倚着栏杆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借口家里有事儿匆匆溜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革委会里,谁不知道陈红军和许振兵是死对头。就连名字都带着点竞争意思。

    陈红军听到动静,也从办公室出来了,见是许振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许副主任没活干?蹲我门口看风景哪?”

    许振兵耸耸肩:“没活干总比有些人假公济私做一些个龌龊事强啊。”说完,不等陈红军发作,转身回了自个的办公室。

    “陈红军!你进来!”主任的声音,从隔壁办公室幽幽地飘出来。

    陈红军心里一记咯噔。

    主任竟然在许振兵办公室里?难怪许振兵那么嚣张,敢情找主任告状了。

    不过就算主任知道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就说是误会呗,反正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来匿名举报,自己犯的错误无非就是没有进一步查实就派红小兵执行去了。就这点错误,回头写个检讨书,就能蒙混过关。这种情况他摆平过不下数回,驾轻就熟了。

    于是胸脯一挺,昂首挺胸迈进许振兵的办公室门。

    革委会主任见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脸色一沉,抓起桌上的笔筒,砸了过去。

    “砰——”竹制的旧笔筒落地,裂成两半。

    许振兵抽了一下嘴,心说主任啊,这不是你自个儿的办公室啊。我桌上一塌刮子数这笔筒最值钱,结果被你砸了……

    “主任……”陈红军闪身躲开丢过来的笔筒,不敢置信地看主任,“您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还要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主任方才要找的其实是陈红军,结果在他门口听了那么一耳朵,气死了这才让许振兵去他喊过来,“你说你一大早派小周执行什么任务去了?这任务有报备组织吗?”

    “有、有啊,这不材料就在我桌上,还没来得及给您送过去。要不……我这就给您拿去过目?”

    “免了!你犯了程序违规、假公济私两项错误,没资格继续坐在副主任位置上。即刻起,你的工作暂时由小许全盘接手……”

第233章 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等主任说完,陈红军失声大叫:“不——我哪儿错了?我不就是忘了把材料送去给您过目吗?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次凭啥就要撤我的职?”

    “就凭你得罪的是省城部队的大人物!”

    原来,上回柳团长拨电话到县里,正是他接的电话。能和团级干部接上线,那是多么荣耀的事啊!“是是是”地应了半天,还再三保证:一定保护好雁栖公社目前为止第一任副营级军嫂;一定积极排除军嫂的困难、不让生活琐事打扰到解放军同志……

    哪知包票打了才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被柳团长知道,会怎么想?以为自己故意跟他对着干呢。

    幸亏没闹得太难看,且还有挽救的余地,要不然自己这主任位子绝壁坐到头了。

    “总之,这件事你错的太离谱。我这么决定也是为你好。”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红军,挥挥手,让许振兵把人推出去。看到他就心烦。

    随后又发了几道指令,务必抓到那个恶意举报的人。这件事必须赶在大人物收到消息之前妥善处理。要不然,就等着承受大人物的怒火吧。

    不到一天光景,陈红军从意气奋发、天天想着大干一场的县革委副主任,退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平头老百姓。哦,红小兵队伍倒是还没退出,可一想到昔日部下周新国,如今成了他顶头上司,跟在许振兵身边狐假虎威,那种落差,不比死好过多少。

    陈红军的失势,意味着许丹在宁和县彻底没了仰仗。

    当然,这时候的她还不知情,但不知是第六感使然,还是女人的直觉特别敏锐,总觉得跟着向荣新和冯七顺到县革委“投案自首”,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也许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可不想大好青春、最美年华是在阴暗的牢笼里度过的。于是趁着下码头时人多乱哄哄,脑袋发热,逃走了。

    可此刻身上一无所有,能逃去哪儿呢?

    心念一转,想到了那个在副食品厂里任干部的“未婚夫”——吴为民。

    吴家就在副食品厂附近,具体地址吴为民给许丹送冬衣等御寒物资时说起过。许丹当时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却是绞尽脑汁地想。

    宁和县里,除了在革委会当副主任的陈红军跟她爹是老同学,当年读书时她爹省下早餐资助对方,彼此交情还不错。得知她下乡地点正是陈红军管辖的片区,发电报联络上了他。

    不过从头到尾她只知道对方单位,并不知道他家住哪儿,而今她最怕看到县革委大门,能找的也就只有一心想娶她为妻的吴为民了。

    说起来,吴为民也是陈红军介绍的,似乎他的妻弟是吴为民的表妹夫……许丹甩甩头,没工夫梳理这层关系,如今只想找个能帮她挨过困境的容身之所,不管哪儿,总比那阴森森的牢房强。

    “许、许丹?”

    吴为民平时中午都是在单位吃的,今儿大姐过来了,说是找他有事,他就回家吃了,哪知他大姐是来给他说亲的,还说安排好相亲时间了,让他赶紧把雁栖公社那个知青忘掉、乖乖跟她去相亲……他一气之下,饭也没吃就出来了。才出来就看到许丹一脸茫然地站在他家门口不远的晒衣场,又惊又喜,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你咋过来了?你不是……那啥,出来了?”

    许丹看到他,第一感觉是:难怪迟迟找不到媳妇儿,长得够寒碜的,搁平时她是绝对不愿意和这么个长相抱歉、个子也称不上高的大老粗在一起的,和林杨、冯军达……甚至舒盈芳的对象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无奈眼下别无他法……许丹忍下心头的嫌恶,挤出一抹笑:“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会!”吴为民看到她,就像老鼠看到大米似的,欢喜的不得了。扬着嘴角,领她去了工厂宿舍。

    他不是副主任么,在厂里有一间独立的休息室。这会儿正值午休时间,就连传达室的看门老头也在打瞌睡。许丹跟着他,很顺利地来到他的地盘。

    副食品厂里别的没有,包装剩下的碎食品挺多,吴为民又是副主任,轻轻松松就搜罗了一包吃的,有碎成一截截的麻花、有需要用勺子舀的鸡蛋糕沫沫,许丹连着两顿没吃了,此刻看到吃食,那吃相,用狼吞虎咽来形容都不为过。

    吴为民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后,才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出啥事了?”

    许丹吃饱喝足,开始酝酿感情,掐头断尾地哭诉了一番,末了把主要罪状推给了胡家小儿媳:“要不是她一直在我耳边撺掇,我会误会舒盈芳吗?结果倒好,她把所有事都推到了我头上,书记、社长都不相信我,非要带我去投案自首,我一时害怕,逃了出来……”

    吴为民一听气得要去革委会投诉。

    许丹见状慌了,她只是想勾起他的同情、没别的意思啊,要真去了革委会,岂不是自投罗网嘛。忙拉住他:“别!要是投诉有用,我用得着逃出来吗?书记和社长肯定被谁收买了,明显想置我于死地。先前是关我牛棚,这次更狠,想直接送我去坐牢,你这么跑过去,只会告诉他们我在你这儿……”

    “那怎么办?”吴为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无措又心疼。想上前抱抱她,又怕唐突了她。

    下一秒,许丹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主动揽上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

    “你……”

    “你不是我对象吗?我难过的时候,想要抱抱你,难道不行吗?”

    “……行。”吴为民高兴都来不及。渐渐地放松身体,也将手覆上了她的腰。

    他结过婚,自是知道男女间那点儿事,只不过上一任妻子没有许丹这么漂亮,夫妻间的互动,基本是灯一吹、拉上被子、床板摇得嘎吱响……从来不知道,大白天搂抱的滋味,竟是如此妙不可言。

第234章 “畏罪自杀”

    许丹考虑到下一步非常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牙一咬,忍住心底的恶心,仰起精致的脸蛋,吻上了男人的下巴。

    吴为民受宠若惊之余,没有拒绝。

    狭隘的空间,独处的男女,且又是女方主动,一切发生得是那样水到渠成……

    那厢,书记和社长在码头附近寻了几遍,怎么也找不到人,急忙赶到革委会说明情况。革委会主任把他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说你俩也是老干部了,咋连个姑娘都看不住?明知道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出来居然连个绳索都不栓,公社里镣铐没有,难道连根麻绳都找不出吗?”

    书记和社长被骂得老脸通红。这种事在雁栖公社实属第一次发生,此前要么是县里来人抓捕归案,要么是关牛棚。哪里想到对方心眼那么多,居然半途开溜。

    “还是知青呢,思想觉悟还没我媳妇高。”社长不满地嘀咕,“做错事要挨罚,这是连三岁娃儿都懂的事,她一个高中生,居然临阵脱逃,哪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样儿……”

    嘀咕归嘀咕,人到底是在他们手上搞丢的。

    书记和社长当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许丹失踪的消息还没传开,江对岸的码头又传来一则震撼人心的噩耗,说有个年轻姑娘昨儿晚上跳江了。

    书记和社长闻言,心里一记咯噔,莫非是许丹?逃跑后走投无路跳江了?可她不是还有家人吗?他们一度以为她会跑回城里的家去,正准备联合县里去她家查呢。

    随即想到,许丹是知青,和社员们不一样,知青是没有独立户口簿的,都是集体户口,有需要得打证明。出远门若是缺户口簿或介绍信,走不了那么远。加上革委会主任拨电话到许丹家所在的城区,证实她没有回过家,更相信昨儿晚上跳江的是她。

    好在这年头日子挨不下去自杀的知青不是没有,相反还不少,跳江、喝农药那是最常见的。

    革委会尽义务、派人来江边打捞了两次。可偌大的雁栖江,大活人跳下去一刻钟之内救上来,都不见得还能活着,何况是晚上发生的,这会儿都下午了。尸体没浮上来,极有可能被冲到别地儿去了。

    到第三天、第四天,依然没啥消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算是揭过去了。

    许丹家人得知闺女跳江自杀的消息,不是没有来宁和县闹。可这边拿出了证据,有胡家小俩口的证词、周新国为首的红小兵们的说辞、以及处于观察阶段的陈红军迫于压力不得不站出来作证,许家人没讨到任何好处,更别说赔偿。

    因为就算跳江的事不发生,依这些证据,许丹也会被判几年牢狱。说难听点,没给她冠上一顶“畏罪自杀”的帽子已经很留情面了。

    许丹父母神情悲戚地捧着闺女的“遗物”,和陈红军撕破脸返家,收到消息的吴阿香兴奋地跑回娘家捎口信:“阿弟呢?那知青畏罪自杀了!我就说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这下他死心了吧?挑个日子,跟姐去相亲!”

    吴为民再一次拒绝了他大姐的提议,并且回绝得很干脆:“我就喜欢她!既然她死了,我也不找别人了。”

    吴阿香气得不行,撂话道:“行啊!你为个啥也不是的女人终身不娶吧!以后你的破事儿我再也不管了!”

    吴为民求之不得。

    许丹跳江的传言本来就是个烟雾弹。那天夜里,许丹让他裹着她的棉袄、围巾去江边做出一副跳江的假象,随后又放出类似的风声,引得附近居民都信了。如今革委会不再追查,除了没户口、是个黑户之外,她人已经安全了。这段时间两人在工厂宿舍夜夜春宵,甚至觉得,哪怕一辈子都这样过,他也愿意。

    然而许丹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

    没有户口、意味着没有工分,没有工分,意味着饿肚子。

    即便吴为民是副食品厂的副主任,背着人藏下点包装剩下的碎沫沫不会被发现,再从他自己的口粮里省出一点给许丹,一日三餐倒也没挨过饿。可总不能藏头缩尾一辈子吧?她还年轻,断不可能被包养似地和吴为民过一辈子。

    于是,这天晚上,被他翻来覆去享用了一番年轻身体后,许丹躺在他怀里,食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状似无意地说起:“要不我跟着你去车间干活吧?我看工人们上班都戴着口罩,想来没人会认出我。学徒工应该不需要用到户口吧?”

    “也需要的。就是没那么严格。你要真想去,我想想办法。”

    吴为民其实并不愿意她抛头露脸,一方面怕不安全,另一方面,大男子主义作祟,觉得现在的她,才完完整整属于他。一旦出去上班,少不得跟别的男人打交道,厂里年纪轻、没结婚的工人不少,万一……

    可看到许丹勾魂的眼神儿,反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翻身压上她,粗喘了两声说:“等明儿我看看哪个岗位适合你……”

    第二天,吴为民帮许丹争取来了一个岗位——出厂检验。这活计轻松,且车间里清一色都是妇女同志,吴为民对此很放心。

    然而许丹却不怎么满意。

    想她一介知识分子,竟然沦落到和一群小学文化都不一定有的粗鲁妇女坐一堆的地步,而且还只是个学徒工,连这些妇女都不如。成天不是聊家里汉子多么多么懒孩子多么多么皮、就是聊什么菜又涨价了、什么东西不要票也能买了……在她看来,全是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

    原以为吴为民会给她安排个厂长助理或是会计之类的活,最好是能时常接见外来领导的那种。

    可吴为民说别的岗位都满了,就连这个,也是他费了不少心思争取来的。要不然只能躲在他宿舍等更好的机会。

    许丹只好按捺下烦躁的心,忍着心头的不快和不甘,加入到了庞大的工人|阶|级队伍,内心除了照一日三餐地诅咒盈芳,就是盼着能遇上生命中的贵人、带她逃离此刻的困局……

第235章 年来到

    等许丹的事件渐渐平息,日子也快接近小年了。

    向刚托战友顺路捎到县城的缝纫机和自行车,由书记派人扛了回来,罩上红布、戴上红绸结,摆在新房里。自行车结婚那天还要用呢,新郎官骑着它去接新娘,故而擦得相当锃亮。

    和这两大件一并捎来的,还有向刚的一封家书,信里说她寄去的相片收到了,拍的非常好。还说部队那边已经下第三场雪了,积雪没过膝盖,进出十分不便,但结婚肯定回来,让她不用挂心。

    她哪有挂心。盈芳口是心非地扯扯嘴角,她忙都来不及呢。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卫生、置办年货,窗户、大门都贴上了窗花、春联,屋檐下挂起红灯笼。

    盈芳一忙忙三份,师傅家的、自己家的、向刚家的。这一来,别说还真没闲暇工夫。

    年味也随之越来越重。

    生产队该分的粮啊猪肉啊羊肉啊鱼啊菜啊当然还有钱,统统都分下去了。

    社员们兜里有了钱,置办起年货也比平日大方许多。

    小年原是“灶王节”,传说这天灶王爷要返回天庭,为了能让灶王爷在玉帝跟前多美言几句,百姓们会在这一天打扫屋子、举行祭灶仪式,为灶王供上“糖瓜”。

    然而大革命开始后,一切和牛鬼蛇神有关的事统统不许做,秋社那天抬着大猪头绕村一圈祈福,是出于对丰收的祈愿,可灶王既和丰收不搭边、又和风调雨顺不搭边,祭祀仪式被取缔,但掸尘、备糖瓜的风俗没丢下。

    糖瓜是麦芽糖做的,小小的一颗南瓜状的麦芽糖。雁栖公社没人会这门手艺,大部分人家嫌麻烦又嫌浪费,直接从供销社买一点儿拉倒。但也有家里口粮富足、扛着米袋子跑隔壁公社请手艺人做的。

    冯美芹的外婆家就有人会这门手艺,每到小年,家里就特别热闹。

    冯美芹的娘背着两袋大米往返走了十几里路,换来六斤麦芽糖浆。盈芳拿核桃、板栗、葵花籽换了三斤。

    大家经常看到她往山上跑,捡到几斤这些个山货也正常,却不知道她家仓房囤了好几麻袋。美芹兴奋地抱着她就差没亲她了,直说她是大福星。

    “托你的福,今年能吃到掺了核桃仁和瓜子肉的米炮糖了。”

    倒是美芹娘,蹙眉叮咛了盈芳几句:“山里有狼,还是别经常往山上跑了。草药啥的,后山脚下采采还不够啊?你不说婶儿也知道,就这么点东西,得在山上逗留多久。你没吃过亏不觉得,可等吃到亏就来不及了。核桃山脚也有……”

    “山脚那核桃树哪轮到咱们去摘啊,没到时间就被撸光了,叶子都不带剩一片的。”美芹嘟着嘴说。

    “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不吃。又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小命重要还是嘴巴重要?”美芹娘凶巴巴地瞪了女儿一眼。

    盈芳却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从美芹家换来的三斤麦芽糖,拿出半斤应景地做了糖瓜。余下的,打算垒米炮糖。

    大米、小米炸的米炮垒成糖裹才好吃;苞米花则当零嘴儿,闲来无事抓一把,放嘴里嚼着,可香了。

    小年这天,正好张海燕、张海燕姐弟俩,先他们爹妈一步来近山坳过年了,外头冰天雪地的,大伙儿索性关了门窗,在屋里做好吃的。

    中午饭是张奶奶煮的菜饭——黄芽菜、腊肉片、鸡肉丁和生姜粒、糯米一起焖成的。又香又糯,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早知道爷奶家的饭这么好吃,我应该一放假就来。”张海洋边吃边摇头晃脑地说。

    当姐姐的燕子姑娘没好气地赏了他一颗头栗子:“你还说!要不是你和同学打架,完了还把人锁厕所里,能折腾到这时候才来吗?你姐我都放假好几天了。”

    “海洋咋地和同学打架了?”张奶奶听到打架两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拉过孙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人没事吧?”

    张有康也皱拢眉头,朝孙子看过去:“上学了咋还打架?你们老师不管吗?”

    “大姐胡说,我才没有打架,是别人打我,而且打了我好几次,我是被动还手的。姑说过,‘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小家伙,还嘚瑟上了。

    盈芳抽了一下嘴。

    “那姑丈还教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咧!”燕子姑娘插嘴。

    “可我还没长大啊,不算大丈夫。”

    “……”

    熊孩子!专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二老无奈又好笑。就这“打架”问题,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顿饭工夫。

    张海洋挪到盈芳身边求助:“姑,你快劝劝爷奶,我这脑袋快成孙大圣了。”

    “哈哈哈哈!”大伙儿都笑了。

    “看来小人书没少看啊。”张有康一语中的。

    “爷爷——”

    “行了行了,不说你了,说到小人书,你姑给你准备了几本,吃过饭就拿给你。”

    “真的?”张海洋一蹦三尺高。

    班上有小人书的同学堪比凤毛麟角,拥有两本以上那绝壁是众星拱月——一下课四周就围满人。当然,他从没当过月亮,始终是一颗微小的无名星。

    “姑,你真是我亲姑!”迫不及待地丢下筷子,抱着盈芳的胳膊不撒手。

    盈芳忍不住笑,点点他鼻尖说:“好啦,先吃饭,吃完姑拿给你。”

    张海洋咻咻几口扒完碗里的菜饭,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追着盈芳跑。

    盈芳拿他没办法,起身到里屋,拿出一个包袱,里头是给姐弟俩准备的新年礼物。

    五本从收购站淘来的小人书是给张海洋的。

    一副枣红色的毛线围巾和手套是给张海燕的。

    姐弟俩开心极了。尤其是张海洋,兴奋地嗷嗷叫。

    五本耶!不是两本、不是三本,而是五本!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从零本记录一跃成为班上拥有小人书最多的人。

    张海洋开心地嘴角咧到耳后根。而且除了一本曾在同学那儿看过,其他都是没看过的哟。

第236章 还有什么好吃的

    张海燕同样很兴奋。倒不是没有围巾、手套,她娘用家里穿剩下的破衣裳撕出来的线,接起来给她织过一副,但无论是美观度还是保暖性,都没法和崭新的毛线围巾和手套比。

    “谢谢姑!”姐弟俩异口同声地道谢,完了抱起各自的礼物躲一边欣赏、试戴去了。

    盈芳受他们感染,也弯起了嘴角。转身回到堂屋,帮着师娘收拾。

    下午垒米炮糖,因此得把方桌擦干净了,不能沾一点油渍和污渍。

    垒糖专用的木架子昨儿就拿出来刷洗干净了——四根长木棍,头搭尾,正好搭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架子。

    盈芳负责烧火;张海燕收好围巾、手套跑出来打下手;张奶奶瞅准火候依次往锅里倒入麦芽糖浆、放入米炮、撒上花生碎和炒芝麻,随后一刻不停地搅拌。

    “我呢我呢?我干嘛呀?”张海洋看完一本小人书,闻到麦芽糖的甜香,吸着鼻子跑出来要求帮忙。

    二老看得好笑不已。

    “海洋乖,坐你姑旁边烤火去。小手小脚别冻坏了。”张奶奶笑眯眯地朝孙子招招手。

    “我不冷,我穿好多衣裳呢。”张海洋撩起大棉袄,显摆他里头的贴身小棉袄。

    “好好好,不冷就不冷,别撩衣裳,当心感冒了。要不这样,你去看着你爷爷,一会儿切的时候别老眼昏花伤到手指头。”张奶奶给孙子派了个督工的活。

    张海洋高高兴兴地蹦到方桌前,一板一眼地监督起老张大夫。

    锅里搅拌的米炮基本都裹上麦芽糖衣(意即一大锅米炮粘成一团)后,张奶奶拿锅铲迅速将之铲起放到方桌上搭好的四方木架子里。

    张有康趁热拿擀面杖不停地碾压,得赶在米炮冷却前,碾成一块四四方方很平整很结实的大糖裹,待冷却后,拿菜刀咔擦咔擦切成薄片,装进铁皮饼干箱。一个饼干箱不够装,搪瓷大缸顶上。

    张海洋黑葡萄似的明亮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他爷爷的动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锅的米炮糖,原来是酱紫的……

    边看边咽口水,好半晌才想起奶奶交待的任务,盯着他爷爷的手不断提醒:“爷,你慢点儿、别切到手了。”

    张有康:“……”

    差点真的切到手了!

    干脆拿了个小碗,装了几片切好的糖裹,哄孙子到一边吃去,“给你姑和姐也拿点去。”

    “唔唔。”张海洋胖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边吃边给盈芳和张海燕送去两片。也不忘往二老嘴里塞一片。

    “孝顺孩子!”二老欣慰地笑。

    刚刚冷却的糖裹,还带着点温意,一咬嘎嘣脆,再咬甜滋滋。

    盈芳边嚼边感慨:这美味,也就过年才吃得到,平日里谁舍得啊。

    况且这么一点东西,一直要吃到开春、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大米、小米炸的米炮,基本都做成了糖裹。晒干的玉米粒炸的黄灿酥脆的爆米花,则直接捧着就能当零嘴儿吃。

    张海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方桌前,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小人书,一会儿尝尝刚出锅的米炮糖,一会儿嚼嚼松松脆脆的爆米花,幸福地眯起双眼。

    看到盈芳端着一个菜盆子从外面进来,好奇地问:“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接下来啊,”盈芳没卖关子,笑眯眯地说,“咱们炸肉丸子!海洋喜不喜欢吃啊?”

    肉丸子?

    张海洋一听,口水就开始分泌,只要和肉有关的都是他最爱啊。

    “喜欢喜欢!”

    “好。你乖乖坐这儿,等炸好第一锅,姑就给你尝两颗。炸完肉丸,咱们还要炸春卷呢,保管让你小肚子吃得饱饱的。”

    生怕这小子贪吃,盈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并非骗他,哪怕姐弟俩今儿个还没到,她也是这么打算的。若时间有的多,炸完春卷还想包蛋饺呢。明后天还有明后天的计划——打糍粑、磨豆腐。再往后,就要忙着杀鸡、炖鸡。不过多半是来不及了,炸肉丸需要不少时间。

    “姑我不是小孩子了!”哪知张海洋皱着小脸反驳,“我也能帮忙的。”

    “可现在没什么活需要海洋帮忙啊。”盈芳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帮姑去把屋檐下的鸡和兔子喂了。

    “好!”张海洋接过盈芳递给的小碗,去仓房舀了一碗糠秕,又去灶房拿胡萝卜。

    “姑,你别太惯着他,就该让他干点活。这么大肉丸子,一尝尝两颗,再不干活,身上不得长肥膘啊。”张海燕冲着弟弟的背影戏说道。

    “没事儿,反正要炸不少呢。一会儿你也尝一个。”盈芳笑着说。

    “嘻嘻,姐姐才是大馋猫!”张海洋跨站在灶房门槛上,回过头朝他姐扮了个鬼脸。

    张海燕正在揉面,沾着面粉的手伸过去捏了捏她弟的鼻尖,继而哈哈大笑。

    盈芳边看姐弟俩闹着玩,边着手搓肉丸。

    前儿不是领到了过年的猪羊肉嘛,猪油板炸成了猪油,猪油渣剁碎后和白菜帮子一起包水饺,味道可好了。当晚师徒仨美美地吃了一顿,剩下那些,今天晚上给姐弟俩包饺子吃。

    猪肉连皮带筋的那部分打算过年炖红烧肉,精肉稍微带点肥膘的和香菇一起剁成碎末,撒了盐、搁了点黄酒,腌制了小半天,这会儿准备炸肉丸。炸熟了之后相对比较耐放。过年煮头汤时,放几个进去。肉圆肉圆、团团圆圆,不仅好吃还有寓意。

    羊肉分到的不多,但部位挺好,师傅说留到大年三十那天炖羊肉锅子吃,盈芳举双手双脚同意。于是,一小条干干净净的新鲜羊腿肉,裹着油纸包埋在后院晒不到太阳的冰堆里。

    张海燕姐弟俩笑闹了一会儿,见盈芳搓好肉丸子了,赶紧停手。一个听话地去给鸡兔喂食,一个洗干净手坐到灶膛口烧火。

    张奶奶收拾干净垒糖裹的方桌,开始调面糊糊。不管今儿来不来得及炸春卷,春卷皮子都得煎好了,不然明后天没时间。

第237章 小金的礼物

    张有康在屋檐下给笼子里的鸡、兔换水、添草垫。

    年关将至,养肥的小母鸡,看在人们眼里那都是餐桌上的肉。是以,这几天都没放它们出去,三家的鸡娘分别关在两只鸡笼里,不时撒把糠秕、白菜叶子,就等着宰杀它们的这天到来。

    等孙子喂完食,他把小炉子提到院子里生火,火生起来后,上头搁一块铁板,准备帮老伴儿煎春卷皮子。

    人人都有事忙,炸肉丸的活自然落在了盈芳身上。

    好在她炸过一次,除了一开始油温过烫,第一锅出来的肉丸有点焦,后面就顺手了,炸出来的肉丸比国营饭店里卖的还要好看。

    肉丸子一炸,灶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立马取代了米炮糖留下的蜜香味。

    “姑,好香啊!”张海洋忍不住跑进来,巴巴守着灶台看。

    盈芳捞了两粒卖相比较好的,给他盛到小碗里,让他端外头吃去。围着灶台转,被热油溅到了咋整?

    “盈芳!盈芳!”冯美芹吸着鼻子敲门进来,“哇!好香啊,你们在做啥好吃的?”

    “肉丸子,你家炸了吗?”盈芳毫不吝啬地给她尝了一颗。

    冯美芹递上提来的竹篮,接过小碗吃了起来,边吃边囫囵道:“好吃好吃,我家也炸了,早上炸的,可咋就没你家的好吃咧?”

    盈芳瞅了她一眼,止不住得意地笑。

    那是因为她在跺肉末时往里搁了一味调味料,是早先在山里发现的山胡椒,严格说来也是一味中药,可治腹痛、手足痛、颈背痈肿、荨麻疹。晒干碾成粉末,做荤菜时撒一点,能提香入味。

    “来就来,怎么还提东西?”盈芳捧着冯美芹塞到她怀里的竹篮佯嗔道。

    “我娘刚炸的油团子,趁热乎让我送几个过来给你们尝尝。你家不是来客人了么。”冯美芹努努嘴,见张海燕望过来,赶忙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张海燕也朝她笑笑。

    盈芳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喊来张海洋,夹了个香喷喷的芝麻油团子给他,另外五个也从竹篮转移到干净的菜盆里,把刚炸好的一锅肉丸沥油后,装进篮子,让冯美芹带回去。

    “那怎么行!”冯美芹头摇得拨浪鼓,六个油团子换八个肉丸子?娘啊!这哪是来送吃的,分明是来占便宜的!

    “你要不拿,那油团子咱们也不吃了。海洋……”

    “别别别!我拿!我拿还不行么。”冯美芹哭笑不得地制止道,“我这不是怕占你便宜么。六个油团子才值多少钱啊,况且你这肉丸子分量十足,一个顶我家两个,实在是……”

    “都是心意,计较这些干啥。”盈芳堵了她一句。

    见天色不早了,催她快回家。路面积了雪,晚了看不清路,踩空了掉河里就糟了。

    “好,那我回家了。明儿上午在公社门口打糍粑,别忘了啊。”

    “忘不了!”糯米都浸泡好了。

    “打糍粑好玩吗?”张海洋仰头问盈芳。

    “明儿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咯。”盈芳知道这孩子没见过糍粑是怎么打的,其实她也没见过,不过听冯美芹叨咕过几次,大致有点数。

    今年收成好,糯米泡了不少,除了打糍粑,还磨了几十斤年糕,早上起来,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汤年糕,幸福感爆棚。

    小年这天的成就感还是很大的——垒了三锅米炮糖、炸了四锅肉丸子、两锅春卷。忙完这些,天都黑了。

    一家子围坐一起,一人一碗汤水饺下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张奶奶再一次劝盈芳留家里睡,天寒地冻又这么黑,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呀。

    盈芳婉拒了。说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不会有事的。实则是惦记独自在家的小金,这两天不知何故,出门总不愿意跟她,莫非也到冬眠期了?

    怀揣着心事,告别师傅一家,提着油灯回了家。

    进屋后,把油灯挂上墙,四下找小金。

    “小金?小金?”

    小金没反应,倒是老金,呜呜地凑到她脚边嗅来嗅去,而后叼着她的裤腿,愣是往她睡觉的房间带。

    “好好好,我跟你走,别咬裤子。要坏了我没裤子穿了。”

    “汪汪。”老金进了睡房,围着架子床吠了几声。

    “你意思是,小金在床底下?”盈芳挑了挑秀眉。

    正想拉开暗柜门看个究竟,小金咻地从床底下飞了出来。尾巴尖缠住床架,轻轻一推,床移位了,缓缓露出底下的空间。

    见堆满粮食地窖开着一个口子,露出几个台阶,盈芳纳闷地瞅了小金一眼:“你是想在这儿冬眠?你真的要冬眠了?”

    小金翻了个白眼,尾巴一扫,推着盈芳下台阶,示意她下去看看。

    盈芳被它搞糊涂了,被动地下了地窖,刚想问“下来干啥”,蓦地发现了不对劲,正对台阶的那一头,多了个黑布隆冬的洞。

    走近一看,哪里是洞啊,分明是一条地道,人钻进去刚好能站直,不过再高一点就得猫着腰走了,好在宽度还行,双臂能自由摆动。不用猜肯定是小金的杰作,就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盈芳来了兴致,折回堂屋提来油灯,招呼小金和老金:“走!咱们探险去!”

    探啥险啊,又不是天然地洞,是它拍出来的好吗。

    小金鄙夷地吐了吐蛇信。

    老金甩着尾巴,貌似很感兴趣,跟着盈芳跳下地窖后,敏捷地钻到前面领路。

    一人一狗、外加一条高冷的蛇大王,轻盈地穿行在弯弯绕绕的地道里。

    约莫前进了十来分钟,老金停下来,扭头朝她吠了一声,似是在说:“到了。”然后嗅了嗅地面,确保没有任何危险,敏捷地钻出地道。

    幸亏是夜里,地道外面也是漆黑一片。要不然眼睛都受不了。

    盈芳举高油灯,看到地道尽头是和家里相差不多的地窖,只不过空空的。地窖口是被小金压出的四五格台阶。

    小心地踏上台阶,油灯散出的光,尽管昏暗,但还是照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盈芳惊呆了。

    这不是向刚家吗?还是用做婚房的那间。

第238章 金锁

    屋里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有她的参与,因此不可能搞错。

    想不到小金竟然挖了一条连通她家和向刚家的地道。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小金真是好样的!”盈芳真想亲它一口。

    有了这条地道,往后有什么不方便出现在外人面前的东西,可以随时随地运送和转移了。

    小金盘在向刚家的梁柱上,悠哉哉地吐着蛇信。这就惊喜上了?那等它打通和山洞那头的连接,岂不是要尖叫了?

    乐开花的盈芳,哪里晓得小金还想打通她家和山洞呢,对她来说,有眼前这条地道,就足够保命了。

    不过这会儿乌漆嘛黑的施展不开,点着油灯,外人看进来,还当向家进贼或是闹鬼了,便又快速钻回了地道,打算白天时再过来,把床的位置稍稍移一移,挡住地窖口。

    小金制造的惊喜,足以让盈芳开心好几天。酣甜地睡了一觉,精神饱满地出发去师傅家。

    连着飘了几天雪,今儿总算放晴了。

    公社那边已经把打糍粑的石臼抬出来洗干净了,七八个石臼,百来户人轮流打,几乎要耗上一天。但凡家里有孩子的,早早就让孩子来排队,排到了回家喊一声,大人再挑着糯米过来。

    冯美芹的小弟一大早就去排队了,说是抢到了其中一个石臼,不用排队就能打。冯美芹提着刚蒸熟的糯米饭,路过老张家喊盈芳:“快快快!我弟抢到一个石臼,你快和我一起去打。”

    盈芳一听,早饭也顾不得吃了,提上要用的家什,领着张海燕姐弟俩,匆匆往公社跑。

    张奶奶见状,忙催老头子快点吃,吃完给徒弟几个送早饭去。

    “好好好。”张有康唏哩呼噜地大口喝起年糕汤,心说有了徒弟就是不一样啊,过年的节奏加快不少。往年打糍粑,要么里根、要么向九那些个年轻人帮自己排队,饶是这样,中午能轮上也算早的了。今年居然头一个。托徒弟的福,来年日子一定更红火!

    那厢,盈芳一行人小跑着赶到公社,冯美芹的小弟抱着石臼喊道:“姐!芳芳姐!这儿这儿!你们咋这么慢啊,再不来,我这石臼要被人抢走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抢着排队是有的,抢到了还没听说被谁抢去的。何况地点就设在公社门口,书记和社长就在里头办公,一旦发现谁家不守规矩,能有好果子吃?

    冯美芹家今年送出的糯米多,冯家外婆家办了两场酒、近山坳这边也有亲戚订婚、结婚,因此到年底,留出磨年糕的,剩下没几斤糯米了。冯美芹蒸了三斤,分两趟舀进石臼,拿着大木锤嗨哟嗨哟地打起糍粑。

    一个石臼配两把木锤,冯美芹打一下,盈芳打一下,这是两人事先就商量好的。不过,盈芳看看自家桶里快要满出来的糯米,再看看美芹的,总有点占人便宜的赶脚。好在还有燕子姐弟俩,没见张海洋蹦啊跳的,等不及想要上手捶打了嘛。

    “狗子哥!看热闹去咯!”和二狗子一个阵营的孩子,跑过公社,冲他喊道。二狗子正帮他娘打糍粑,头也没抬地问,“啥热闹啊?”

    “村西头的舒宝贵家,他娘带着后爹的娃来看他,得知他姐跑了,正和他奶闹呢。”

    妇人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刘巧翠那婆娘也真是的,当初撇下俩孩子说嫁人就嫁人,今儿还敢回来。”

    “什么呀!单独她自个回来也就算了,偏还牵着继女、继子回前夫家,你们说气不气人?搁我是舒老太婆啊,直接拿扫把哄出去!欺人太甚!”

    “舒老太也好不到哪儿去,婆媳俩半斤八两。”

    “相比之下,舒建强最近倒是成器不少,早几个月这样多好……”

    冯美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八卦,对盈芳说:“她们在说你小婶呢,居然领着男人前妻生的娃回前婆家,你说好笑不好笑?”

    盈芳听后只是笑笑。但凡和刘巧翠或是舒老太沾上边,什么荒唐事没有?用袖子擦了把汗,继续捶打糍粑。

    张海燕姐弟俩听不懂她俩在说啥,跃跃欲试地说:“姑,让我试试呗!”

    “美芹姐,让我试试呗!”

    “行吧,换你俩打会儿,累了说哦。”

    盈芳两个把木锤递给姐弟俩,站在一旁边看边聊,不时指点一下姐弟俩捶打的角度和力道。

    冯小弟跑出去看了阵热闹回来转播:“舒宝贵的娘和奶奶打起来了,打得可凶了,舒宝贵娘掐他奶的脖子,他奶揪他娘的头发,旁人劝都劝不开……”

    盈芳也是醉了。这老舒家咋恁地不消停啊,动不动就掐架。

    这时,张有康拎着竹篮来给仨孩子送早饭,听说这个事,让徒弟吃了早饭提上医药箱过去看看。大过年的,别闹出人命才好。

    盈芳想想也是,离过年没几天了,意味着离自己大喜日子没几天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不好的事,岂不是太晦气了。

    于是,三两口解决掉一个葱油大花卷,喝了两口热水,进卫生院提上医药箱,去了老舒家。到了之后并没马上进去,反正蹲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再听前婆媳那中气十足的骂架声,这会儿进去,完全是讨嫌嘛。

    “……你个烂婊子,居然还敢回来!领着不是自己生的种到处晃悠,也不嫌羞耻,俺看彩云那贱蹄子完全是跟你学的!小小年纪就偷家里的钱财跑路,死在外头算了!”

    “老太婆!你嘴巴放干净点!俺今儿来是看宝贵和彩云的,俺走了才多久?宝贵就瘦成这样了!还说彩云跑了,谁知道是真的跑还是被你个老虔婆逼走的……”

    “什么?俺逼的?俺逼她啥了?不就是嫁人嘛,早晚都要嫁,遇到好的,干啥不趁早?这死丫头倒好,卷着家里的财物跑了,俺还没找你这个婊|子娘算账呢!”

    “财物?哈!你老舒家能有几个钱?几张票?全部加起来,都吃不了几顿吧?哦,俺倒是想起来了,当年老大抱回大侄女时,你抢着给人换衣裳,把人脖子上的金锁摘下藏起来了。别不是这东西也被彩云拿走了吧?”

第239章 身世成迷

    “哈哈哈!拿的好!拿的妙!拿的呱呱叫!”刘巧翠不无讥讽地说道。

    当年她和老太婆同时发现老大抱回的女娃衣领里拴着一把金锁,争先恐后地要求给女娃换衣裳,不曾想死老太婆仗着婆婆的身份,独占了这把金锁,还藏了起来。

    当时她想着死老太婆对她比对老大媳妇好,往后装得殷勤点,宝贝没准又能回到自个儿手上,便忍着没往外说。如今既已不是舒家的媳妇,闺女又拿着金锁跑了,这事儿也就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了,当即一吐为快。

    “啪——”舒老太气急败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啊!你个死老太婆!居然打俺!俺跟你拼了——”

    婆媳俩再次扭作一团。

    围观看热闹的社员,从中砸吧出了那么点味道:

    “刘巧翠的意思是,盈芳丫头当年被建军抱回来时,胸前还有个金锁?”

    “戴金锁的那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小门小户别说金锁了,银锁铜锁都戴不起。”

    “照这么说,不大像是家里不要了遗弃的。谁家丢个孩子还往孩子脖子上套金锁的?日子过不下去怎么不卖金锁反而把孩子扔了?讲不通啊。”

    “可不是!说不定是被拍花子拐来的……”

    “确实太奇怪了!”

    “……”

    院子里议论的热火朝天。

    院子外,盈芳紧锁秀眉。照这么说,原主的身世还是个迷?

    “咦?这不盈芳吗?怎么站在风口处?”舒建强挑着一担柴回来,看到院门口的侄女,愣了愣。

    自从大哥大嫂过世后,侄女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自家。转念又想,过去几年自己一家霸着老大的房子,几乎和侄女结仇了,不来往才正常,那么今儿这是……

    不由脱口问:“是来找俺还是找你奶的?”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出大伙儿的惊呼。

    “哎呀呀!刘巧翠你过分了啊!怎么能骑你婆婆身上打咧?身下都是冰茬子,换你躺躺看?”

    “婆婆?哼!她早就不是俺婆婆了。这个老虔婆!俺在这个家时受够了她的气,只是打几下还便宜她了!”

    舒建强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撂下柴担,握着扁担“哐当”踢了一下门。

    大伙儿见这家的当家人来了,忙让出一条道。

    刘巧翠骑在老太婆身上打得正痛快,忽见嘈杂声没了,下意识地扭头看。

    “建、建强……”

    舒建强脸色沉沉地盯着她,一步步逼近。

    “建强你听俺说,俺不是……”

    “滚!”舒建强大吼一声,扬起手里的扁担朝刘巧翠狠狠拍去。

    刘巧翠身子一缩,躲过了第一下,却没躲过第二下,哎哟哟地摔在雪地上。

    “老、老二。”舒老太缓过气,鬼哭狼嚎地命小儿子把刘巧翠这个贱女人宰了,“这臭婊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跟人跑了,现在又带着那边一对拖油瓶跑来俺们家耀武扬威,还敢骑在俺身上打,不出这口恶气,俺、俺不活了……”

    刘巧翠一听,顾不上身体的疼,连忙从地上爬起,带着那对继子女,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老舒家。

    今天她本来是来看一对子女的,又怕现任丈夫反对,就主动带上了继子女。

    哪成想,亲闺女居然席卷了家里的财产跑了,不跑则要被她奶逼着嫁去江对岸给个嗜酒成性的老男人做童养媳。一时间,心头酸酸涩涩,说不清闺女这一跑,到底是幸或不幸。

    “娘——娘——”舒宝贵见她要走,磕磕绊绊地追上去。

    “宝贵!你给奶回来!”舒老太顾不上嚎了,爬起来抱住孙子,眼里淬毒一般,指着跑远的女人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舒宝贵趴在他奶肩头哭闹不休:“娘——我要娘——我就要娘——我娘没有死——奶你骗我——哇——”

    舒建强手里的扁担落了地,双手抱着头,颓丧地倚着墙根滑坐在地上。

    看热闹的社员这时候纷纷散了。

    一场闹剧,却也是一场悲剧。

    盈芳提着医药箱,缓步走在弄堂里,思绪有点缥缈。

    老舒家发生的闹剧,很快传遍了近山坳。给正在公社门口打糍粑的妇人们提供了一个新谈资。

    听说盈芳当年被收养时,身上还戴着一枚金锁,八卦之火燃得更旺了,逮着空就围到盈芳身边问:

    “盈芳,你还记得金锁长啥样吗?给我们说说,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见过纯金打造的平安锁咧。”

    “你脑袋被驴踢了啊?盈芳那会儿才几岁?哪里能记得金锁的样子。依我说啊,舒家老太婆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建军俩口子收养的,她一个当奶奶的把东西收了去,还瞒了这么多年。要是早点知道的话,兴许还能找到盈芳的亲生父母……”

    “可不是,白白耽搁了这么多年!”

    “如今知道也没辙了,金锁不是说被舒彩云拿走了,那丫头真够狠的,不仅带走全家老小的户口簿,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连本该是她堂阿姐的金锁都不放过……”

    “还不是随了刘巧翠的性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呗。”

    “我看是随了舒老太的性子,一样的自私自利……”

    唠八卦的人,不时还投给盈芳一个同情的眼神。好似她本该可以早点找回亲生父母、享受有钱人家的生活,却因为舒老太的自私和舒彩云的狠辣,生生断了这个机会。

    盈芳被她们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燕子姐弟俩在冯美芹的指点下,像模像样地打完了计划好的糯米糍粑,心里一阵愧疚,赶紧过去拎桶、提竹篮,火速撤离八卦现场。

    张家二老早在她回去前,就从饶舌的张红嘴里听说这个事了,担心徒弟心里委屈,不等后天的到来先宰了一只鸡,中午白切鸡加鸡杂羹,可把姐弟俩高兴坏了。齐齐下筷子夹鸡腿,不约而同地放到盈芳碗里:“姑,你吃。”

    二老本见状,本想呵斥的话咽了回去,笑呵呵地说:“这就对啦!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

    盈芳有些明白二老的用意了,喉口一阵哽咽。

第240章 橄榄枝

    其实村民们说的那些,她并不在意。

    一则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舒盈芳了。

    二则,即便在意,如今剩下的也就几分意外和释然了——当年恐怕不是被身生父母恶意抛弃或是吃不饱饭丢弃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哪怕金锁没被舒彩云拿走,一时半会让她上哪儿找血亲去?

    干脆不去想这个难题。

    “师傅、师娘,我和书记说好了,明儿下午,公社的磨盘借我们用半天,燕子说半天够了。”

    燕子在一旁用力点头:“够了够了!又不要磨很多,够咱们一家过年用就好。”

    张有康笑着道:“磨豆腐我们俩老就不在行了,你们小年轻有冲劲,放你们自己去,人手不够就找阿九帮忙,我已经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了。”

    事实上,不仅向九,和向九交情好的那拨年轻小伙儿都来了,姑娘家磨豆腐这可是稀罕事,说白了都是冲着燕子姑娘来的。

    盈芳有对象并且已已扯证这是全大队都知道的事,但老张大夫家的孙女还单身啊,尽管家在省城、工作在省城,但谁说城里姑娘就一定不能追呢?不管追不追得上,好歹能表达一番仰慕之情啊。

    于是,腊月廿五下午,公社磨坊里人挤人,除了围在圆心里的盈芳姑侄仨,其余清一色的青春洋溢的壮小伙儿。

    就连冯军达都跑来凑热闹了。

    许丹的事情曝光后,他被上头勒令退出了红小兵,听说是临时被提为代副主任的周新国一手批复的,大抵是惩罚他没有积极主动参加组织活动吧,想让他痛哭流涕地跪在上级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并且为重新加入红小兵而付出各种各样的努力。

    搁以前,他还真会这么做,然而经过许丹这件事后,忽然领悟到——并非所有的红小兵,都是正义的象征。

    倘若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的家乡、假设查抄的对象不是他认识的老同学,他也会像其他红小兵一样,高喊着口号,对着舒家的院门砸啊拆啊,闯进去后打砸一切可以打砸的东西——只因上头说这家是造反派、走资派,藏了禁止收藏的东西。

    然而,这件事发生在他家乡,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认清了许丹的真面目、看清了红小兵在某种程度上的糊涂。退出就退出吧,大不了回家种地。

    打从迷上染色植物的研究,冯军达对种地没有以前那般排斥了。再不济就去上学。加入红小兵后,奔东闯西搞串联,都没机会认认真真坐在教室里听课。

    “盈芳,开了春去县里上学,咱们一块儿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冯军达夹在向九为首的一帮年轻人中,有点找不到话题,干脆抛出了这根橄榄枝。

    大伙儿的话题果然转移了。

    “盈芳要去县里读书啊?好事好事!可你不是年底结婚吗?婚后不跟着刚子哥随军?”向九问。

    盈芳狐疑地看冯军达:“你听谁说的?”

    读中学靠推荐,她没听说哪个大队干部推荐她了啊。

    “我爹啊!”冯军达拍着胸脯打包票,“我爹和书记一起推荐的你,所以肯定能成。”

    盈芳想了想,笑着应道:“要是真能去县里读书,我就和你结伴去。”

    “行!”

    “哎你们别聊其他事了,快来帮燕子推磨啊,早点磨完早点吃豆腐。”离燕子姑娘最近的壮小伙儿喊道。

    向九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成天想着吃豆腐。”

    其他人跟着哄笑。

    燕子直起腰,捋了捋汗湿的刘海,一脸纳闷地问:“磨了就是做豆腐的,不吃豆腐吃啥?”

    “哈哈哈……”

    “真是个单纯姑娘!”向九笑瞥了燕子一眼。

    人多力量大,何况帮忙的都是壮劳力。很快,背去的十斤黄豆都磨成了豆浆。盈芳在向九几个帮燕子抬木桶、点豆花时,把卫生院里煎药的小炉子生起来了。磨出来的豆浆煮沸腾后,撒上白糖,在场的人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甜豆浆,在冰冻三尺的大冷天,绝对是奢侈的享受。

    剩下的连洋锅一起,让海洋端去给二老喝。

    冯军达见磨坊没他什么事,自告奋勇地陪海洋走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多了个刘大勇,得知盈芳几个在这儿磨豆子、准备做豆腐,厚着脸皮来讨碗豆腐花。

    他媳妇怀胎不稳,吃啥都说没胃口,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反而瘦下去,听说盈芳在捣腾豆腐,做豆腐肯定有豆花啊,突然想吃葱花咸豆花了,派刘大勇过来讨一碗。

    刘大勇来讨,盈芳肯定给。先前还吃了他家几条鱼呢。一碗豆花才值几分钱?但其他人就没准了,端看她心情如何。

    比如里根媳妇张红以及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的长舌妇们,就碰了一鼻子灰。

    张红觉得盈芳故意刁难她,其他人来讨豆花都给了,唯独她和她带来的人没份,顿觉没面子,当场指着盈芳破口大骂:

    “吼!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好意思霸着大队的石磨不放?知不知道这是大队的东西?不是谁都能随便用的!”

    “不说只是问你要碗豆花、来块豆腐,就是要一板,你也得给我。你师傅和我当家的是堂亲,按理说你得给我这个堂婶见礼,别的我就不作要求了,你看着给就是了,我就指定个豆腐吧。”

    “吼!你没耳朵吗?说了这么多,到底听没听见?豆腐好了给我装一板,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骂得口干舌燥,也不见盈芳睬她,倒是惹来壮小伙儿们不悦的眼神以及明里暗里的指责,张红更觉没面子,心里的气也更甚。看到燕子笑眯眯地对身侧的向九说水嫩嫩的豆腐快成型了,顿时抱着“老娘吃不到、你们也甭想吃”的恶劣心态,朝燕子跟前的压板豆腐狠狠冲去。

    大伙儿齐声惊呼:“住手!”

    燕子姑娘看到后,下意识地张开胳膊护住豆腐。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做豆腐,不像豆腐厂里只是给正式工打打下手,还没见证豆腐是否成功,怎能让人毁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第241章 姥姥来了(致吾爱堂童鞋的和氏璧打赏~)

    可单凭燕子姑娘这小身板,哪扛得住张红的撞击。

    盈芳离她比较远,冲上去阻拦,连张红的衣角都没沾到。不禁懊恼,怎么没把小金带出来,要是它在,随便给张红来一口,就能挽救这些豆腐。

    电光火石间,向九冲到两人中间,背对着张红将燕子牢牢护在怀里。

    张红躲避不及,撞上了向九坚硬的背,“咔擦”,鼻梁骨断了。

    张海洋不知道她鼻梁撞断了,只知道这个女人想推自己大姐,冲出来反推了一把。小人书上说,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张红捂着疼得要命的鼻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骨盆碎没碎不知道,但绝对麻了。

    “啊啊啊——”

    她痛苦尖叫。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大伙儿回过神,第一眼先看豆腐,花时间、花力气做出来的豆腐没塌;第二眼看张海洋,见小子没被吓哭,齐齐松了口气。

    至于断了鼻梁骨的张红,暗唾一声“活该”、“自作自受”,要不是她想破坏豆腐,能有这事儿吗?

    张里根跟在书记后头匆匆赶到磨坊,对这个动辄捅娄子的媳妇彻底无语了。可总归是家里人,他不管谁管?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说趁末班船还没开赶紧去县医院。

    张红僵硬地站着,边呼痛边指着盈芳几个囫囵不清地骂,想让丈夫给她报仇。可刚刚那事儿,目击证人实在太多了,一人一句就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书记脸色铁青地瞪了张红一眼,对张里根说:“先送医院吧,具体等回来再处理。”

    张里根能说什么?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媳妇的错,无奈地点点头,先送人去医院了。

    张红送医、不相干的人退散,磨坊里总算又恢复了清静。

    “妈呀!刚刚吓死我了!”

    小伙们夸张地拍拍胸脯。

    “你吓啥呀?又不是冲你来的?守着豆腐的燕子都没说怕。是吧燕子?”

    被点名的燕子姑娘,此刻还愣在原地呢。

    身后那坚实的胸膛虽离开了,但男人独有的阳刚气息迟迟没有散去。怎么办?脸好烫、心跳好快,她不敢面对大家了啦。

    双手捂颊,借口豆腐还没好、她出去拿点东西,挤开人群跑出去了。

    向九一愣,低头看看刚刚搂过她小蛮腰的手,似乎想通了啥,咧嘴一笑,跟着追了出去。

    “嘿!这俩人干啥?一前一后的,豆腐不管了?”

    “你就知道豆腐!”

    “本来就是来磨豆腐的啊,不管豆腐管啥呀?我还等着吃呢,还没尝过热豆腐的味道……”

    “燕子的豆腐是你能吃的吗?蠢货!”

    “就是!当心九哥揍你!”

    “……这又关九哥什么事啊?”

    “……呆子!”

    “……”

    盈芳隐隐听懂了,但又不确定,只等晚上独处了问问燕子再说。

    “盈芳!盈芳!”

    这时,冯美芹一路喊着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拉着盈芳的手说:“盈、盈芳,你外婆、不、你姥姥来了!”

    “什么?”盈芳惊愕地张大嘴。

    “我从外婆家回来,碰到她们问路,才知道是你姥姥和小舅母,听说你要结婚了,挑着一担喜礼来喝喜酒路,这会儿快到你家……哎——盈芳——”冯美芹还没说完,就见盈芳抬脚往外冲,追着跑了几步,扬声提醒,“你慢点儿走,有些路段结了冰,我刚差点摔倒……”

    老远飘来盈芳的声音:“知道了,谢谢你啊美芹!你等等再走,带点豆腐回家。”

    她却等不及了。

    一想到姥姥和小舅母是从千里之外的煤城挑着担来喝她喜酒的,就忍不住眼眶湿润。

    磨坊到家并不远,飞奔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前头两道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身影。年长的那个想必就是姥姥了,中年模样、挑着担的应该是小舅母。

    盈芳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姥姥、小舅母。”

    前方两人齐齐一愣,欣喜地转过头。

    “一眨眼芳芳长这么大了啊,姥姥都不认得你了。”

    其实小时候也不认得,盈芳没去过煤城,吕姥姥没来过宁和,这么多年下来,只听说已故的闺女有个养女,从小长得就标致,一直想着见上一面。

    三年前那桩惨案发生时,适逢老吕家也不太平。其实何止不太平啊,简直就是水深火热——大儿子大儿媳得罪了人被关牛棚;小儿子被传走资派,先是挨批后又坐牢;老爷子禁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中风了,至今还卧床不起;几个小的又需要人照顾,那样一个家,哪离得了人啊。以至于闺女、姑爷双亡的消息传至煤城时,除了痛哭一场,实在抽不出身来奔丧。

    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半,大儿俩口子总算从牛棚放出来了。又盼了半年,小儿子也出狱了。本想去去晦气后来一趟宁和县看看情况的,哪成想两年的牢狱生活,带给小儿子的不仅是浓重的屈辱,还有满身的病痛。刚出来那会儿整个人瘦骨嶙峋,差点先老爷子一步去了,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家里仅剩的钱花了个瓦塔精光,时间也耽搁了大半年。

    “芳芳啊,你不怪姥姥就好。这些年,姥姥一直很内疚,你爹娘去了都没能来送一送,你一个孩子,独自支撑着整个家,着实难为你了……”

    吕姥姥一说两说的,眼眶就红了。

    小舅妈坚持不让盈芳挑担,直到进了屋才卸下担,随即把吕姥姥扶到椅子上,对盈芳解释:“火车票贵,你姥姥想多攒几个钱给你做嫁妆,愣是买的站票,额年纪轻不碍事,你姥姥双腿都浮肿了,下了火车又走了这么多路,你去烧点热水,额给她敷一敷。”

    盈芳一时间百感交集。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哽咽道:“小舅母你也坐,我这就去烧水,你俩都泡泡脚。”

    双眼灶都燃起了火,一个灶上烧热水,一个灶上煮溏心蛋。特地挑的大鸡蛋,打出来果然是双黄,一人两个双黄蛋,盛到碗里,再舀一勺蜂蜜,趁热端到堂屋。

第242章 送嫁

    “姥姥、小舅母,走了一路饿了吧?先喝碗糖水垫垫肚子,让身体暖和暖和,水烧好了我就做饭。”

    “你这孩子!都自己人,煮什么糖鸡蛋,没得浪费!”吕姥姥佯嗔道。

    “姥姥您听我说,我家就我一个人,但养了两只鸡,每天都生蛋,鸡蛋多的吃不完……”盈芳笑吟吟地解释,完了劝两人趁热吃。

    婆媳俩相视一笑,这孩子,哪还有嫌鸡蛋多的吃不完的,无非是劝她们吃罢了。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也不再推辞,一人一碗端起外孙囡的心意,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盈芳等灶上的水烧热后,先给两人绞了个热毛巾擦脸,而后把热水舀到木桶里,吃力地提到堂屋,分到两个洗脚盆。

    做惯粗活的小舅母连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你放着,额来额来。”

    “没事的小舅母,你也坐,我给你俩调点药浴,泡脚效果更好。”

    “药浴?”小舅母显然听不懂,“啥是药浴?”

    “就是泡脚水里掺点草药,有助于活血舒筋。”说着,从东屋提出来一个草药筐,里头是晒干了搭配好的用于泡脚、泡澡的草药,往两人的洗脚盆各抓了一把。

    “来,姥姥,我帮你把鞋袜脱了,慢慢放到热水里……小舅母你也照着这么泡,等水温不那么烫了我再给你们添热水。”

    “啊?还要添啊?泡到水凉不就可以起了?”

    “这种天气,得泡上半个钟头才见效果。”盈芳干脆拿了把小板凳,坐在两人中间,不时地伸手试一下水温,感觉稍稍凉下来了就往里添一瓢热水。

    吕姥姥和小舅母稀罕得不行。

    “果然还是闺女好啊,多贴心啊。”生了俩儿子的小舅母握着盈芳的手不肯撒。

    吕姥姥也点头表示赞同:“可不,小时候,三个娃就数明娣最孝顺,可惜……”红颜薄命啊。每每想到早亡的闺女、姑爷,吕姥姥就止不住伤心。

    盈芳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宽慰她们。

    吕姥姥更觉得愧对这个外孙女了。

    尽管彼此间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既是女儿、女婿收养的,又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吕姥姥丝毫没有不亲厚的想法。之所以没走动,实在是条件所限。如今要出嫁了,做姥姥的哪怕背债,也要来一趟。

    这么想着,吕姥姥让盈芳把小儿媳挑来的箩筐打开,泡着脚远程指挥道:“最上头那蓝色包袱里的是你两个舅母给你做的衣裳、鞋子,大小尺寸比着你娘那时候来的,你拿出来试试合不合身,你小舅母带了针线,不合身随时让她改。喜酒定在哪天?你信里也没说具体,只说年前。年前这会儿生产队发长发短,额怕你两个舅舅搞不拎清,你大舅母又怀上了,坐胎不是很稳,只好等全部发下来了才出发,幸好没错过……”

    盈芳听着姥姥的叨絮,依言拿出箩筐里送她的新衣裳、绣花鞋。

    衣裳是大红的斜襟棉袄,棉花弹得很松软、铺得很平整,看上去一点不觉得臃肿。袖口、领口用黄绿双股丝线绣着缠枝,寓意缠缠绵绵。搭配衣裳的绣花鞋主打是翠绿色,黑色绒线缠边,鞋面上,红色的牡丹、黄色的花蕊,寓意花开富贵。

    “谢谢姥姥,谢谢小舅母,也劳烦小舅母代我谢谢大舅母。我很喜欢!”盈芳弯起秀眉诚挚感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吕姥姥看出外孙女是真心喜欢,高兴地说道,“快去里屋试试大小。不合适一会儿让你舅母改。”

    盈芳应声正要去,燕子提着竹篮来了。

    “我奶听说你姥姥、舅母来了,嘱我拿些菜过来。姥姥、舅母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想必一定累了,今晚囫囵对付一顿,明儿中午,上我奶家吃饭。”

    燕子提来的菜并不少,而且都是大荤——半只白切鸡、两个熏兔腿、一小刀冻得硬邦邦的五花肉。

    “白切鸡蒸热切切就能吃,五花肉可以焖笋干,兔肉你打算怎么烧?”燕子帮忙把菜拎进灶房,顺嘴问盈芳。

    “和辣椒一起炒蒜头吧。我姥姥家吃辣。”盈芳帮着姥姥她们结束泡脚大业,倒掉洗脚水回到灶房,打算露一小手。跟着师娘打下手,可是学会了不少菜呢。

    于是,两人一个烧火焖饭,一个拾掇晚饭菜。

    小舅母泡完脚,整个人松乏不少,安顿好婆婆后也来帮忙。

    吕姥姥生怕外孙女太客气、把准备过年的吃食都拿出来招待,一再叮嘱:“少做两个菜得了,自己人别这么铺张。姥姥带了辣酱,你让你小舅母炝个酸辣白菜、再炒个土豆丝,足够吃了。”

    这哪行啊!

    “姥姥您坐,燕子还带了豆腐和豆花过来,豆腐我一会儿给您做麻婆豆腐,豆花加热了现成吃,咱们自个磨的,味道比城里饭店卖的还要好,不信您尝尝……”

    “是吗?你们小小年纪还会磨豆腐?真了不起!”吕姥姥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小舅母麻溜地切着白菜,笑弯了眉眼。婆婆的固执有人治咯。

    当晚,盈芳超常发挥,整了六道菜,三荤三素,分别是白切鸡、蒜炒熏兔肉、木耳笋干焖大肉、麻婆豆腐、炝炒大白菜、酸辣土豆丝。末了还有一道营养滋补的药膳菌菇汤,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姥姥、舅母。

    被招待的两位内心百感交集。

    原以为外孙女/外甥女会不待见她们,毕竟当年她爹妈去世,自己一家没人赶来奔丧。哪知她们全猜错了——外孙女/外甥女不仅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们,还做了一满桌的菜招待她们。不枉她们借了钱来送嫁啊。

    晚饭后,小舅母抢着洗碗,盈芳便去东屋收拾床铺。

    “下码头的时候,额找人打听你家的位置,有几个不告诉额路怎么走,尽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你家里有蛇,还成蛇窟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吕姥姥问起沿途听来的传闻,脸上写满忧愁。

第243章 我们结婚吧

    盈芳没打算瞒,当时的情况,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随便谁一说就能揭穿,想瞒也瞒不住。当然,措辞上略有润色,总之没让姥姥听出危险性,只说舒老太连同小叔一家霸占自家这屋时,家里出现过几条蛇,不过后来就没看到了。

    吕姥姥听了庆幸地拍胸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话说,做梦梦到满地蛇,不久就要发大财。可现实中遇到了,还是很慌兮兮的。”

    唠完这个事,吕姥姥又问结婚的具体日子以及男方家的情况。

    “姥姥,我和刚子哥已经登记了,等过年他回来就办喜酒。具体哪天,我也说不准。但肯定赶在除夕前。”

    “要这么迟啊?”吕姥姥发愁了,“额和你小舅母还想赶回去祭祖呢,你俩舅舅对这些一窍不通,你大舅母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说到一半,看到外孙女为难的样子,连忙安抚道,“既然来了肯定要喝了你的喜酒去的,迟点就迟点吧,来之前和你大舅母说过的,她有思想准备。”

    “芳芳,筐里的煤球你打算放哪儿?你指个地方,额帮你堆堆好。”小舅母掀开门帘问道。

    “煤球?”盈芳一头雾水。

    “……”

    敢情这姑娘还没看过另一个筐里装的啥啊。

    煤城出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盈芳再能想也想不到,姥姥和小舅母竟然挑了一筐煤球来贺喜。

    “也不算贺喜啦!”吕姥姥笑着解释,“你大舅回到矿上后,表现突出,上头给他的奖励。额见家里够用,想着你这儿烧煤困难,就给你挑了一筐过来……你放心,你大舅一直送额们上火车,也就下火车到你家这段路,是你小舅母挑的。你要心疼她,等下睡前给她揉揉肩膀。”

    哪用等睡前啊,盈芳这就拿来师傅自己熬的强筋壮骨、活血化瘀的伤膏药,抠了一块按在小舅母挑担的肩头,用力揉散。

    幸亏冬天,衣服穿得厚,可饶是这样都红肿了。

    “有点疼,小舅母忍一忍。”盈芳边揉边说,鼻子有点发酸。

    “不疼,火辣辣的,怪舒服的。”小舅母笑着道,“这是额第一趟出远门,稀罕死咧,你姥姥要不说,额压根没赶脚。你大舅母要不是怀上了,肯定和额争这副担子。”

    “这倒是。”吕姥姥也笑道,“你大舅母一心想要来看看你,可惜临门一脚怀上了,这一胎不晓得是男是女。额和你姥爷都盼着能来个女娃……对咧,还没说男方家的情况咧,快跟姥姥说说,那孩子性子咋样?你信里说在省城当兵,那结婚后还得随军?”

    “随军也不坏啊,起码小俩口不用分开。”小舅母被盈芳按揉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道。

    盈芳见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才停手。

    “姥姥,不早了,你和舅母今儿也累了,早点歇息。明儿我再和姥姥细说。”

    “好、好。”

    到了第二天,都不需要问了,因为向刚回来了。

    一回来就上盈芳这。从张家二老那听说盈芳姥姥家来人了,更要来拜访。

    “这趟咋回得这么早?”盈芳看到他,讶然不已。

    按照扯证那天柳团长的说法,部队里忙得要命,很多人连过年都不一定有时间回家。是以做好了腊月廿九甚至大年三十办喜酒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向刚给她介么大个惊喜。

    “你这孩子!咋不问问人吃没吃早饭,尽扯些没用的。”吕姥姥生怕向刚不高兴,赶忙打圆场。

    盈芳吐吐舌,转身去灶房看给他整个啥点心。面条做做慢,那就面疙瘩吧。正好,昨儿晚上还剩了半锅菌菇汤,掰些黄芽菜进去,再撕两块白切鸡……

    向刚听着灶房里头传出的锅碗瓢盆协奏曲,脸部表情柔和了好几分,掩唇清了清嗓子说:“没关系的姥姥,我俩习惯说话直来直去,这样挺好。”顿了顿,又说,“原本是要等廿八才回的,正好接了个就近的任务,而且不赶时间,就先回家看看。”

    小舅母适时接道:“也好啊娘,咱们昨儿不是还在为喝了芳芳的喜酒怕赶不回家祭祖发愁嘛,这下问题解决了。”

    吕姥姥一拍大腿:“对呀!既然刚子回来了,那就早点办喜酒嘛!”

    一锤定音!

    端着一海碗热气腾腾菌菇鸡丝疙瘩汤出来的盈芳:“……”

    啊喂!好歹问问本姑娘的意见啊!

    ……

    腊月廿七,宜嫁娶。

    向刚和盈芳通俗意义上的大喜之日。

    喜宴设在中午。主要是考虑了还要赶在大年三十前回煤城的姥姥和舅母。

    看似急了点,好在猪肉、羊肉、鸡肉、兔肉、鱼都是现成的;头汤的佐料譬如蛋饺、肉丸,也都炸好了,随取随用;新鲜蔬菜虽说数来数去就那么几样,但胜在菜干种类丰富啊,茄鲞蒸鱼、豇豆干炒肉、梅干菜捂肉,还有吕姥姥带来的半蛇皮袋金针菜干,炖鸡、炒蛋,或汤或干都行。

    至于喜酒不可或缺的酒,那就五花八门了——向二婶拎来一坛自酿的米酒、邓婶子提来两瓶省城供销社特供的白酒、书记媳妇和美芹家各送来一坛烧刀子。

    廿六下午,李寡妇给盈芳送来两篮她自己捏的喜饼,白白的糯米团子,用镊子夹出了各式花纹,掐尖处还点了红色粉。一篮豆沙馅儿、一篮芝麻馅儿,每篮都是九款花样、每款九双,取天长地久、成双成对之意。

    喜酒喜酒,席面有了、酒有了、喜饼有了,余下就是装盘的点心、分发的喜糖以及撒喜床上的染色花生、染色鸡蛋、红枣、栗子等“吉祥果”了。

    这些盈芳一点不愁,家里囤货不要太多哦。点心、干果不用说了,分分钟就能搞定。就是那糖果也囤了不少。赵氏夫妇为感谢她不是送了一堆谢礼么,里头就有一罐大白兔奶糖,不过这糖精贵,师娘一再叮嘱她装一盘放新房撑撑门面就够了,分发用的是供销社买的玻璃纸糖球。

第244章 姻缘天注定

    就这,师娘还说她败家。

    谁家结婚发喜糖用独立包装的糖球的?同样是一斤,独立包装比散装的贵一倍不止,数量也少。

    瞅着糖票哗哗往外流,张奶奶替徒弟肉痛:“到了向家,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了,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是是是!我都记下了。”盈芳赶紧赔笑,“这不美芹和糖球柜台的人很熟,见我买的多,找领导批了个内部价,没比散装贵多少……”

    这才劝开她老人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咳咳咳,错了!应该是筹备齐全,坐等结婚。

    许是太亢奋了,廿六晚上,盈芳裹着被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过眼云烟的上辈子,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点点滴滴,真像一场梦。至于梦的尽头,她恍惚看到一张刚毅冷峻的脸,那是将要与她携手共度下半辈子的人……

    那厢,向刚提着油灯屋前屋后走了两遍、屋里屋外检查了一番,确保明天的酒席需要备的都备齐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了,明儿要穿的新郎装、新鞋袜都摆在了床头,各方面细节堪称完美无差错,这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倚着窗,借着油灯昏暗的光,勾勒新房里新家具的轮廓,唇角的弧度,越绽越深。

    同样没睡的还有张家二老。

    “芳丫头明天出嫁,我这心呀,真有些不割舍。”张奶奶靠坐在床头,抚着床面上一男一女两身新衣裳,布料是徒弟从省城买的。

    张有康吹熄了油灯,坐上床:“割不割舍都要嫁,迟迟不嫁你才要哭了。睡吧,明儿事情多着咧,得早点爬起。你把家里收拾了,去陪丫头,我去向家那边看看有啥能帮的。”

    二老商量完,掖好被褥歇下了。

    老舒家。舒老太不甘心地问小儿子:“那死丫头真没来喊你送嫁?这人咋恁没良心呢!俺们舒家养她这么大,出嫁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送嫁还让外人送……”

    “娘!”舒建强不耐烦地起身,打断老太太的抱怨,“你别老说别人的不是,她找对象、结婚,哪桩事俺们出过力了?不都是她师傅师娘整饬的么?送嫁的人选,那边定了也就定了,俺无所谓……”

    “你无所谓俺有所谓!俺才是她奶,你是她小叔。对象饭那天不请俺们也就算了,结婚休想避过俺们!你个没出息的,待了几天牛棚,别的没见有啥长进,倒是学会替那死丫头说话了,俺算白养你了……”

    舒建强抿紧嘴唇,忍着没有吼回去。妻离女散,家里再禁不起折腾了,老娘爱骂就随她骂吧,骂骂又不会少块肉。于是头一扭,转身进睡房,蒙上被子睡觉。

    舒老太见儿子不睬她,骂的更来劲了,唾沫横飞、摔桌砸凳,直骂到没力气才作罢。

    第二天,盈芳刚起,张奶奶就拎着竹篮过来了。

    “送嫁饭”必须得娘家人喂着吃,吕姥姥荣幸地接下此任务。

    盈芳坐在香桌前,一边由小舅母给她梳头、上头油,一边张口吃姥姥喂到嘴边的送嫁饭。

    梳好头、吃好饭,接着是洗脸、开脸、上胭脂、换嫁衣。

    这时,邓婶子、张嫂子、李寡妇也都来了。

    “你二婶和美芹娘去刚子那帮忙了,美芹说是去拿个东西,一会儿就来陪你。”邓婶子说着,拉起换好嫁衣的盈芳,眉眼含笑地上下打量一番:“真好看!”

    盈芳被夸地低下头,整了整挺括的红嫁衣,别说,她自己看着也觉得漂亮。

    今儿穿的正是两个舅母花了一个月缝出来的嫁衣,双口精致的绣花、修长掐腰的款式,配她自己车的黑色灯芯绒裤、花开富贵的翠色铺棉绣花鞋,人人都说好看。

    省城百货大楼买的嫁衣好看是好看,但用料没那么实在,俩俩一比,显得单薄多了,被盈芳压到箱底,天气暖和了再穿。

    “小伙子们不都说,盈芳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么。合该他们没福气,家门口这么好的姑娘都看不住,便宜了几年才回一次家的刚子。”张嫂子打趣道。

    “这说明啥?姻缘天注定!”李寡妇总结陈词。

    大伙儿哈哈大笑。

    盈芳被她们笑得脸颊发烫,端来茶盘,分糖果、点心给她们吃。

    “嫂子,大牛怎么没跟你过来?”盈芳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张嫂子,“这些带回去给大牛吃。”

    其他孩子她知道,都在向刚家帮忙跑腿,因此喜糖她另外包好了,和分给别人的不一样,掺了大白兔奶糖和云片糕。张嫂子家的大牛还小,她以为会抱了来。

    “大牛他奶带着咧,我是来帮忙的,抱着娃怎么干活啊。那糖我收下了,回头给小子带去,这么精贵的糖,美不死他……”

    “盈芳!盈芳!”冯美芹背着一个竹筐兴冲冲地进来,“吉时啥时候啊?我没迟到吧?”

    “你去哪儿了?”盈芳抓了把奶糖给她。

    冯美芹咧嘴笑笑,卸下竹筐,亮出里头的东西!

    盈芳还没看清,几位婶子们惊喜地咋呼开了。

    “哇!鞭炮!”

    “这东西好!太应景了!”

    “美芹你从哪儿弄来的?代销点不是没得卖吗?”

    冯美芹灌了一口水,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供销社都没得卖,代销点怎么可能会有。其实不是我的路子,是刚子哥的啦,托他的福,咱们公社今年过年也能放鞭炮了,有需要的回头找我,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嘿嘿!”

    一听鞭炮不止这两串,代销点那边还有,邓婶子几个立刻让美芹给她们留几串。等下知道的人一多,谁知道还有没有她们的份。

    张奶奶和吕姥姥则一个劲地夸向刚能干。限购的东西都能弄到这么多。

    “放心放心,刚子哥事先和我说了,今儿帮活的都有份,婶子们的我都留好了。”冯美芹笑着拍拍胸脯允诺道,“我去门口挂起来,你这儿放两串,刚子哥家放两串。不过我害怕点火,得找个男人来点火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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