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功臣三
几千名流民军士兵赶着一百多辆牛车浩浩荡荡的赶回相州城。
长寿回到相州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郎中把蔡松年身上的铅沙取出来。否则时间长了就会在血液里留下铅毒。
蔡松年醒后一语不发。
野离古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他，可见心里对他的怨念有多深。
野离古一定认为是他暗中出卖了整个队伍。
蔡松年现在心里也是两难。他从小在大楚国长大，以少年才子闻名整个大楚国。
他自然愿意重新回到大楚国朝廷做官。
可是他已经投降过乌骨人了，大楚国朝廷还能接受他这个已经坏了名节的人吗？
而且他的父母妻小现在都在乌骨人那边。如果他重新回到大楚国朝廷，那么现在所有在乌骨人那里的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很难吧？”长寿笑着走进来问道。
蔡松年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把功名利禄看的非常重。不要跟我说你们是为了匡世济民的屁话。我只是想说，你现在就是去建王那里也不会得到重用，甚至还有性命之忧。”长寿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放我回乌骨？”蔡松年问道。
“现在你回去能行吗？”长寿问道。
“野离古回去后一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作为一个大楚国人本来就不被信任，这一次你将百口莫辩。”长寿接着说道。
蔡松年越听越觉得长寿说的有道理。
“都总管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蔡松年问道。
“虽然我书读的没有你多，可是还是读过几册。我认为你应该学苏武牧羊！”长寿答道。
蔡松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和你比苏武算什么？苏武是汉人为大汉守臣节。而你身为大楚国人却为乌骨人守臣节！你自己想想，这个消息传回到乌骨，乌力合心里会怎么想？”长寿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蔡松年觉得长寿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他越听越觉得长寿说的有道理。
青白王朝的汉臣和大楚国的汉臣在现在的乌骨朝廷占据了相当的位置。这引起了很多乌骨人的不满。
乌力合对朝廷里有这么多汉人大臣也是心有疑虑。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用。
反过来说汉人大臣对乌骨朝廷心里也并没有完全归附。
如果他真像长寿说的那样做了马上就成了汉人大臣里的榜样。乌力合一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重新回到乌骨。
“你也打算让我放羊？”蔡松年问道。
“放什么羊？你别看这里现在是一片茫茫荒野。这里原来都是田地！只要让百姓安定下来，这里马上又变成良田万顷。”长寿答道。
“我是想让你到盐山的盐场去。对外面就说你被看管起来在那里做苦力晒盐。实际上我是让你去给那里的孩子们教书的。肖严肖先生走了，那里的孩子又没有人教了。”长寿遗憾的说道。
“好，我去！”蔡松年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刻答道。
长寿只让二十多个女人在相州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就派肖严亲自带人护送去往大名府。
肖严表面上是护送建王张勾的母亲妻子女儿，实际上他的任务是星夜兼程赶回大名府把这段时间匠作监打制出来的铁铳和配制好的火药尽快的拉回相州。
后面大队的乌骨人马上就要到了。这件事一点都耽搁不得。
长寿又专门派两个流民军士兵送蔡松年去盐山的盐场。
本来蔡松年可以与肖严一起上路。但是长寿考虑到从京城出发开始蔡松年就与建王张勾的母亲妻子姬妾在一起，把许多事情都看在眼里。
一路同行会让建王的母亲和妻妾心里很不适。到了大名府后，她们会不会鼓动建王张勾随便找一个名目杀蔡松年灭口？
所以长寿才安排蔡松年单独成行。
他又派人北上通知小蝶尽快的集合队伍回到相州。乌骨人的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到了。
肖严把所有拉车的牛换成了马。除了五辆车用来拉人之外，其他几辆车装的都是刚刚从乌骨人那里缴获的财物。大部分是沉甸甸的铁钱。
大楚国缺铜，所以也用铁铸造钱币。
肖严把这些铁钱拉到大名府让工匠们重新熔炼打制成铁铳。
车队日夜兼程赶往大名府。离大名府越近车队里的两个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韦贵妃和嘉国夫人越是沉默。她们不知道到了大名府后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车队小憩的间隙，韦贵妃悄悄派宫女把肖严招来问话。
“长寿都总管带兵拦截乌骨人是建王殿下的意思吗？”韦贵妃小声的问道。
肖严低头不语。这就是回答。
韦贵妃十几岁入宫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她见惯了冷酷无情的政治斗争和后宫里面的勾心斗角。所以她醒悟的也是最早的。
“我是第二批出发的。太上皇是第四批。由于渡过祖龙河的速度太慢，在河边我又曾经遇见过太上皇一次。现在也不知道他已经走到哪里了。”韦贵妃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长寿继续带兵在相州拦截乌骨大军就有可能把她的男人太上皇张卯救出来。
而韦贵妃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如果救出太上皇很可能不利于自己的儿子建王张勾。
“如果长寿都总管不出兵我就不能获救，就要到北方受暗无天日的苦。长寿都总管真是大大的功臣啊！”韦贵妃说道。
“这一次到了大名府见到我儿建王一定褒奖长寿都总管的功绩！后面到来的是乌骨人的精锐主力，告诉长寿都总管一定要量力而行。”韦贵妃小声说道。
她说到最后量力而行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是细不可闻了。
肖严听到量力而行这四个字却好像听见了雷声一样。
面前的这个女人在政治选择上选择了她的儿子张勾！
这一点也并不奇怪。如果太上皇张卯获救重新掌握了权力，韦贵妃这个四十岁的女人不过是后宫里一个普通的女人。等待她的就是在后宫里枯守寒夜等死而已。
可是如果她的儿子建王张勾做了皇帝。她毫无疑问的就是大楚国的皇太后！
“贵妃娘娘已经看到了。长寿都总管不会让自己的人与乌骨人硬拼的。”肖严答道。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第五百七十一章 停不了的勾心斗角一
五千多皇亲国戚被长寿解救出来送到大名府的时候正建王张勾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南逃的时候。
大名府立刻轰动了，也马上人满为患。
按说偌大的大名府增添五千多人并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增添的这五千多人并不是普通百姓，都是张氏皇族中的直系，往日在京城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人。
他们不能住在普通百姓家的房子里，只能住在大名府富贵人家的家里。
他们不能吃普通的食物，穿普通的衣服，而且还要有成群的奴仆伺候。
这一切让大名府里的士绅大户都苦不堪言。
皇族中几个亲王郡王纷纷面见建王张勾先是感谢建王派长寿都总管带兵救出他们然后就哭诉乌骨人给他们造成的苦难。不少家人不堪折磨死在路上，全部家产都被乌骨人抢走了。
其实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建王殿下能够给他们一些补偿。
可是现在的建王张勾只占据大名府这么大的地方。要人没有人，要钱更没有钱，拿什么补偿他们？
“其实乌骨人抢到的那些东西现在都落在长寿都总管的手里”安定郡王张令话说道。他的话一出口，其他人纷纷诉说长寿将缴获乌骨人的财物统统据为己有而不上交给建王的事实。
建王张勾的脸阴沉似铁。
长寿现在实力比他强大的多，而且根本不服从他的管束。落在长寿都总管手里的财物他是要不回来的。
看见建王根本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几个王爷只能悻悻的离开。
现在是大楚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这些皇亲国戚跟丧家犬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几个人把他们当成高高在上的王爷。
不过听到这些人的叙述后建王张勾就更担心了。
在这些人的叙述中乌骨人现在远远不是以往的那种悍不畏死锐不可当。
现在的乌骨人每天把自己泡在美酒里。抱着女人带着大批财物的乌骨士兵还有几个愿意冲锋陷阵的？
张勾急忙命人把汪藻和耿南仲招来议事。几个时辰后耿南仲连夜出城向刑州方向而去。
曾老太公家里也住进了上百位皇族。几天的时间府中的积蓄就吃用的差不多了。
曾纪刚来找他的父亲曾老太公诉苦：“虽然现在还是大楚国，其实已经变天了。这些皇亲国戚还是像以前那样花钱如流水没有节制！再这样下去我们曾家实在是撑不住了。不光是我们家，大名府里所有的大户都撑不住了。”
曾老太公抬起头微笑着说道：“过去太平时节是全大楚国的平民百姓用税负劳役供养着他们。现在他们都跑到大名府，让大名府一地的士绅大户供养他们，大名府的士绅大户自然是受不了。”曾老太公说道。
“税负？建王现在这么缺钱也不敢在大名府征收税负！百姓造反怎么办？最好想一个办法让这些只知道吃饭却打死都不肯出力的祖宗赶紧离开大名府才好！”曾纪刚说道。
“听说高阳郡王被长寿都总管强行拉去追击乌骨人。如果乌骨人来攻打大名府，我们也让这些人去守城当炮灰！大楚国是他们张家的，难道他们不出力反而让我们出力吗？到现在也不知道收敛，他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长寿都总管救他们脱离苦海，他们不是死在路上就是去寒冷的北方给乌骨人作奴隶！”曾纪刚接着愤愤的说。
“还想什么办法？办法就在刚才你说的话里面！”曾老太公说道。
看着发愣的儿子，曾老太公接着说道：“你偷偷让人出去撒布谣言，就说乌骨人听说建王马上要在大名府称帝，已经派出一只奇兵偷袭大名府！”
听到父亲的话，曾纪刚也笑了。
“听说乌骨人要攻打大名府，那些皇亲国戚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马上跑路？他们可不想第二次被乌骨人抓住。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曾纪刚说道。
“你先等等。”曾老太公说道。
看着曾纪刚探寻的眼神，曾老太公说道：“虽然是长寿都总管把这些人救出来的。可是看情形他们心里并不感激长寿都总管。你出去再让人撒布出兵拦截乌骨人是长寿都总管的一意孤行而不是建王张勾的意思。这可不是什么谣言，相信这些老狐狸一听就明白这件事是真的。”
曾纪刚点头答应后出去了。
郭药师这几天一扫一年多来脸上的阴霾，而是满脸的喜色。
得到长寿派出的人的通报，郭药师果断带领两万常胜军向南出击。
他和小蝶带领的三万多流民军南北夹击大败射也马北逃的两万多乌骨人。
射也马只带着少数几个亲兵杀出重围逃往燕山府。
郭药师把队伍分成几十股在几百里的范围内围追堵截四处逃窜的乌骨士兵，缴获战马财物无数。
自从郭药师带领一部分常胜军带了刑州后就一直困守刑州城，却粮少钱军心涣散。
这一战完全缓解了郭药师的囧困，现在常胜军军心大振！
就在郭药师在城里看着手下人查点财物和战马的数量准备犒赏将士的时候，亲兵进来禀报：“将军，有一位大人在城外要进城。他说他受建王委派来见郭将军，有机密大事相商。”
“打开城门让他进城。”郭药师命令道。
不一会功夫，耿南仲带着四个随从风尘仆仆的走进郭药师的帅帐。
“在下耿南仲，受建王殿下之命前来拜见节度使郭大人！”耿南仲躬身说道。
节度使是郭药师在燕山府的时候被大楚国朝廷封的官职。但是郭药师南逃赶走原来在刑州的刘光世后，大楚国朝廷就当他为叛匪了。
现在耿南仲代表建王张勾来见郭药师重新称他为节度使就说明建王张勾已经认可了郭药师朝廷官员的身份。
“不敢当！不知道耿大人到这里来见郭某有何贵干？”郭药师冷淡的问道。
建王张勾想要登基当皇帝就要有一批像郭药师这样手握重兵的人的支持。否则他什么都不是。
现在是建王张勾有求于郭药师。所以郭药师的态度也不由自主的傲慢起来。
第五百七十二章 停不了的勾心斗角二
耿南仲对郭药师的傲慢毫不为意。等建王殿下登基以后与乌骨人无论是战还是妥协都要尽快的实现和平。
到那个时候，有无数种方法来收拾这些骄兵悍将！
他这一次到刑州来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拉拢有两万人马的郭药师。第二就是让郭药师截断长寿从真定府到相州的粮道。
建王张勾实在不想看着长寿带领流民军在相州折腾下去了。
这样下去的后果就是长寿在大楚国的影响越来越大。更要命的是，如果长寿把皇帝张行救出来建王张勾还怎么登基？
“建王殿下让我转告郭将军，燕山府的丢失责任不在郭将军！郭将军受委屈了！”耿南仲很动情的说道。
可是耿南仲的表演根本骗不过对大楚国官场已经有了切肤了解的郭药师。
他在等着耿南仲说出此行的目的。
“我在刑州城外就听说了常胜军大胜乌骨人的消息。真是可喜可贺啊！郭将军真是我大楚国的栋梁！建王殿下对郭将军一直都是青眼有加真是一点都没有看错。”耿南仲说道。
耿南仲在话语中几次三番的透露出建王张勾对郭药师的欣赏就是要告诉他，将来的大楚国朝廷里必将有郭药师的一席之地。
“耿大人回去禀报建王殿下，我郭药师绝对不会像张令徽那样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知耿大人到刑州究竟是为了何事？”郭药师问道。
耿南仲早就想好了措辞。他拱手答道：“长寿都总管带领数万流民军和忠勇的百姓拦截北上的乌骨大军。现在已经救出数千我大楚国皇族。真是忠勇可嘉！”
“建王听说流民军的粮食都是由真定府筹集向南运到相州。殿下担心真定府有失，想让郭将军带领常胜军北上真定府替长寿都总管守住粮源。”耿南仲接着说道。
郭药师听完耿南仲的话低头沉默。
粮食就是流民军的命脉。没有粮食流民军必败无疑。谁占据了真定府谁就掐住了流民军的命脉。
长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其他人占据真定府的。
而真定府与郭药师所在的刑州相比人口众多也更富庶。对郭药师来说是很难拒绝的一块肥肉。
据郭药师所知，真定府的守军大部分都跟着长寿南下了，现在城内空虚。郭药师现在带领常胜军攻占真定府的确不难。
可是常胜军占据真定府后势必与流民军发生内讧。这时候十来万乌骨大军到来该怎么办？
建王张勾也许最愿意看到的是郭药师的常胜军和长寿的流民军统统完蛋！
想到这里，郭药师抬头说道：“这件事我还要好好想想。来人，带耿大人下去好好休息。”
耿南仲离开后，郭药师问身边的甄五臣和赵鹤寿：“你们两个人觉得耿大人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真定府比我们的刑州强太多了。可是如果攻占真定府必然与流民军发生火拼，而且乌骨人在后面分成几批正源源不断的赶过来。真是让人头疼！”甄五臣答道。
“这是什么狗屁好提议？这个姓耿的就是想让我们与流民军内斗！这样建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这个建王小兔崽子宁肯让乌骨人占便宜也不肯放过自己人！”赵鹤寿说道。
郭药师点头表示同意。
“让我最寒心的是现在大楚国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这些人还是忘不了勾心斗角！建王为了自己能够顺利当皇上什么天下黎民苍生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现在恨不得他的父亲和哥哥立刻就死！”郭药师说道。
“我担心的是啊，跟着这样的朝廷即使一时风光可是到了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兄弟！在大楚国像平民百姓那样当牛做马没有好下场。如果我们去当狗也不会又好下场！”郭药师接着说道。
“如果我们既不投靠乌骨人，又不投靠大楚国朝廷，两面都得罪了，将来的日子也一定很难啊。”甄五臣说道。
“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我们手里的军队！如果有一天我们交出兵权，无论是投靠乌骨人还是大楚国朝廷都是死路一条！”郭药师说道。
“那么大哥现在想怎么办？”赵鹤寿问道。
“长寿都总管派人来要求我带兵南下与他一起阻击乌骨人。咱们大干它一票。等手里有了充足的财力后也像长寿都总管那样割据一方！治下有几百万的人口，至少几万的军队。咱们兄弟三个苦心经营，到时候就是不称王也是王了！”郭药师答道。
郭药师的话让甄五臣和赵鹤寿眼前都是一亮。
“干！干他奶奶的！”赵鹤寿兴奋的说道。
“那么建王这边怎么应对？”甄五臣问道。
“明天我就先派出一小只部队。跟耿南仲说这是攻占真定府的先头部队。其实我想让这只人马保护从真定府到相州的粮道。我们南下后粮食也要有真定府接济。”郭药师答道。
果然，第二天耿南仲看见一只人马向北出发后立刻喜形于色。
“昨天我忘记说了。我听说长寿都总管已经拦截住了第二批乌骨人押送的战俘。韦贵妃和嘉国夫人还有建王殿下的两个郡主已经得救。”郭药师对耿南仲说道。
“什么？她们已经获救了？”耿南仲吃惊的说道。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
“这个消息属实吗？据我所知建王殿下可是一共有五个女儿的。”耿南仲说道。
“绝对是真的！据说另外三个小郡主已经死在路上了。”郭药师叹息着说道。
“既然是这样，耿某要立刻告辞了！”耿南仲抱拳说道。
建王的母亲韦贵妃就是将来大楚国的皇太后。建王的妻子嘉国夫人就是将来大楚国的皇后。这两个人已经获救可是大事。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很可能带来太上皇张卯和皇帝张行的确切消息。
耿南仲一定要马上赶回大名府。
耿南仲离开刑州后郭药师马上下令：“除留两千士兵守城外，其他人都跟着我赶往相州！”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刘三柱的计谋
刘大柱直起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身边正挥动铲子挖土的人。
这样的目光原来只在刘大柱看自己的兄弟刘三柱的时候才有。现在他看着满头是汗的长寿都总管的时候也是这样。
长时间相处下来，很多村民与刘大柱一样看着长寿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样。
以前大楚国朝廷的官老爷们哪一个会像长寿都总管这样跟着村民们一起干活的？
那些官老爷看见村民们张口就是交税服役。稍微看你不顺眼立刻就是鞭子板子伺候你！
刘大柱又把头转向另外一侧，马上就是一脸的厌恶。
他的兄弟刘三柱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刘大柱有时候都恨自己死去的父母——怎么生出来这么个怪胎！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而是还愿意惹是生非！
本来长寿都总管这一次召集村民出征的时候，刘大柱打算带着自己的另一个兄弟刘二柱来。原因是他和刘二柱都没有娶亲，而刘三柱已经有了老婆生了孩子。
可是刘三柱听见他的想法后立刻寻死觅活非来不可。如果不让他来就是一副全家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没办法，刘大柱只好把刘二柱留在家里与兄弟媳妇守家。这叫什么事啊！
刘大柱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就狠狠的踢了兄弟一脚！
“起来，干活了！几万人都在这里挖土，就你一个人躺在这里晒卵！”刘大柱骂道。
刘三柱被踢的从梦中惊醒，他也很生气！
“大哥，你干什么！”刘三柱怒道。
然后他又转头看着长寿。
“长寿都总管，我们几万人在相州城附近几十里的范围内挖壕筑垒。就是为了打败乌骨大军对不对？就是为了让我们的人少死一些，让乌骨人多死一些对不对？”刘三柱对长寿连连发问。
长寿点头答道：“对”
“那么我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你用不用？”刘三柱一脸期盼的问道。
“先说出来听听。”长寿平静的说道。
刘三柱用手向南方一指。那边就是乌骨大军要赶来的方向。
“乌骨人已经让我们打败了三万。可是还剩下十几万。还有他们要押送到北方的一万多战俘。还有数以十万匹的战马和拉车的牛。长寿都总管你算算加起来一共是多少？”刘三柱说道。
“无论是人还是牲畜每天都要吃东西，更要饮水！”刘三柱接着说道。
听到这里长寿的心不由得一动。
“乌骨人两次南下，南面几百里范围内这些村子都荒废了。可是水井还在！乌骨每到一地就要打水喝和饮牲畜。”刘三柱说的唾沫四溅。
突然他的脸上露出既神秘又兴奋的表情。
“你让我带上几百人在野地里抓田鼠。我用布袋把田鼠和石头装在一起投放到南面村子里成百上千的水井里面！管保让乌骨人走到这里的时候人和牲畜都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刘三柱最后说道。
刘大柱听到这里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老刘家怎么会生出这么心狠歹毒的东西来！
长寿略一思索答道：“好！我派给你一千人。再派出骑兵保护你们。你们尽可能的向南走，相州城附近的几十里就不要投放了。”
“好！”刘三柱高兴的立刻手舞足蹈起来。
这件事长寿很快就分派完毕了。
刘大柱一直在长寿身边呆呆的看着听着。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问道：“都总管，乌骨人死就死了，可是队伍里还有那么多大楚人。他们可怎么办？”
长寿指着荒野中挥汗挖土成千上万的人答道：“如果先顾及那些人，咱们这些人就不知道要死多少。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乌骨人。”
刘大柱点头然后又长叹一声说道：“唉，可惜了那么多大楚国人和那些牲畜了。”
长寿拍着刘大柱的肩膀说道：“遇事先想到自己的是人之常情。可是像你这样能够想到别人的绝对是良善之辈！难道啊，刘大哥！”
刘大柱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难道什么？他们心里的想法跟我一样。”
刘大柱看着身边干活的众人说道。
长寿回到相州城把他的安排跟肖严石再亮和萧明衍等人都说了。
“好主意，不过就是歹毒了一点。”肖严说道。
“歹毒什么！出主意的这个人一定要重用！这可是个难得的人才！”石再亮说道。
“难得吗？”长寿苦笑着说道。当年他去水泊梁山的时候，在那里可是看见了不少这样的人。
像是看出了长寿的心思，肖严说道：“太平盛世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社会的祸害！现在是乱世，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游手好闲不安生的人就是坏人吗？那么秦皇汉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石再亮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长寿急忙摆手制止。
“石大哥，你带着装财物的车队回真定府督促胡老爷子运送粮食过来。路过刑州的时候顺便看看郭药师的动向。然后派人通知我们。这样也可以把嫂夫人也送回真定，毕竟这里还是不太安全。”长寿说道。
石再亮娶了高阳郡王的女儿。虽然没有操办，可是大家都知道。
石再亮脸色微红然后板起脸正色说道：“她不是我的妻子，只是妾室而已！”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的张大嘴巴。
在大楚国娶郡王的女儿作妾的石再亮应该是第一个。
长寿甚至想到了如果吏部尚书方如诲的儿子方文绍方大公子逃出了乌骨人的魔爪来到这里看见自己的夫人居然成了石再亮的妾室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这正是石再亮想要看到的吧？
“现在乌骨人的行动太慢了。他们的拖累越来越多，过去那个来去如风悍不畏死的乌骨铁军不见了。”萧明衍插嘴说道。
“日子越过越舒服，家产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敢战不想死。乌骨人也许还不如当年的青白王朝坚持的时间长。”肖严答道。
曾经是青白王朝将门出身的萧明衍听完后沉默不语。
第五百七十四章 老虎病了
第三批乌骨军队已经到了。只是他们远远的躲在后面没有靠前。
萧铁里带领六万人的军队和五千多以工匠和宫女为主组成的队伍犹豫不前。
带着这么多人走的本来就慢。而且这六万人的队伍都是由过去青白王朝的军队和其他部族的士兵组成。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意远远没有乌骨人强。
对于这一点统帅粘莫胡和斜也一清二楚。所以这只部队被放在几批人马的中间。
但是，乌骨人的前两批人马都失败了，这只人马暴露在最前面。
射也马的三万乌骨精锐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萧铁里不想带军队与流民军硬拼。
他宁肯让士兵和战俘饿肚子等后面的大军赶上来也绝不冒险。
萧铁里心里想的很深远。现在原来青白王朝的地域全部被乌骨人占据了。大批原来青白王朝的人臣服于乌骨人。
对于这些人乌骨人还是比较礼遇对待的。不过心里也很忌惮。
如果自己手里这些原来青白王朝军队拼光了，乌骨人应该非常高兴。到那个时候，乌骨人就可以放心的对地域内的青白王朝人下手了。
这不仅是萧铁里个人的想法也是投靠乌骨人的那些青白王朝大臣们的想法。
萧铁里一个人在大帐里沉思的时候一个人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
萧铁里抬头发现那个人是随军的病马监监丞。
“将军不好了，大批战马和牛都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监丞满头大汗的说道。
萧铁里霍然站起。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双腿。没有了战马，这些人连普通步卒都不如。
而且还有拉财物和粮草的牛。如果牲畜出了问题，那么大军将寸步难行。
“带我去看看！”萧铁里着急的说道。
他在病马监监丞的带领下连看了几个马厩。每一个马厩里战马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连头都抬不起来。战马和牛的屎尿也流的满地都是。
“封锁消息！不要声张！”萧铁里厉声说道。
如果这件事引起军心不稳麻烦就更大了。
萧铁里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他马上就想到了草料和饮水。
“听没听说士兵们有没有身体不适？”萧铁里问道。
监丞摇了摇头。
如果是草料的问题可是为什么离开大楚国京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事情？
萧铁里侧耳倾听能够听见外面传来的苍凉的歌声。
士兵们把装满水的大铁壶架在篝火上，里面放入粗茶和马奶煮开畅饮。然后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萧铁里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乍现。
“找几个士兵来跟我走！”萧铁里命令道。
没过多久，一个赤膊下井的士兵就在一口水井里摸到一个麻袋。
当麻袋被吊到井上打开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把附近的水井都仔细的捞一遍！”萧铁里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在大帐里焦躁不安的等到后半夜。消息陆陆续续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所有的水井都被投入了死的老鼠！
“从现在开始给战马饮烧开的水你能治好这些战马吗？”萧铁里问道。
监丞为难的摇头说道：“几万士兵和几万战马还有牛都饮用烧开的水谈何容易！即使都能喝上水一时半会也治不了。现在已经有不少战马和牛死了。”
萧铁里面色苍白。看来只能原地等待元帅粘莫胡带兵赶上来了。
萧铁里也紧急派出信使禀报元帅粘莫胡。信中萧铁里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给粘莫胡并且提醒粘莫胡一定要小心。
刘三柱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一千多人的头领。所以现在他格外的卖力。
在萧铁里队伍前面投放了老鼠后又穿插到萧铁里队伍的后面。
他们昼伏夜出在萧铁里和后面人马之间近百里的空隙中广泛活动。所有村庄都没有放过。只要粘莫胡带兵向前推进到这些地方就一定会中招。
所以当萧铁里派出的信使赶到粘莫胡大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萧铁里手下的士兵都是原来青白王朝的人。他们与乌骨人相比更喜饮茶。
而乌骨人原来生活极端困苦。他们也根本喝不起从遥远的大楚国贩卖而来的茶叶。所以也没有养成喝茶的习惯。
在大楚国人眼里青白王朝的人都是野蛮人。而在青白王朝人眼里乌骨人与吃生肉喝冷水的野兽无异。
等萧铁里的信使抵达乌骨人大营的时候，大营里的战马和牛已经纷纷倒地，就是平时生龙活虎的乌骨人也有很多病倒了。
粘莫胡正在为这件事心急如焚。不过他以为是水土不服的原因。直到信使的到来他才知道是水井被大楚国人做了手脚。
“立即派人把附近的水井都检查一遍！把里面的污物掏干净！”粘莫胡命令道。
“大帅，我们将军让我禀报你就是把水井掏干净暂时也不能饮用！除非把饮水煮开。”信使说道。
“你知道四五万人再加上牲畜每天要喝多少水吗？”粘莫胡怒道。
军营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大锅。即使有，每天要有多少士兵去烧水和打柴？如果是那样，这只军队就没有干别的了。
“可恶的大楚国人，真正的男子汉就两军对垒实打实的面对面厮杀！”粘莫胡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铁里已经命令军队停住前进。粘莫胡带领后面的军队行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两只大军越靠越近。整个乌骨大军就像一只病倒的老虎趴在那里。
“乌骨人想走却走不动。但是留在这里粮食吃光了就等着饿死！现在不要出击，等一段时间再说！”长寿说道。
“郭药师已经出兵了。不过他在半路上派人来说粮草不足所以一时半会不能到达。”肖严笑着说。
“郭药师这个老狐狸还是担心乌骨人的厉害不敢靠的太近。如果我们打赢了，他就跑过来捡便宜。如果我们败了，那么他就先跑。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我相信他两三天之内就能到相州。”长寿说道。
“我这就派人告诉他，既然缺粮那就慢慢走吧，不着急。”长寿笑着说道。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交换一
虽然大军由于染疫不能再前进了可是粘莫胡并没有惊慌。
斜也率领两万乌骨精锐殿后留在大楚国京城外围还没有启程。
现在马上派人送信给斜也让他在大楚国京城附近再收刮一些粮食然后紧急北上增援。
有斜也的两万精兵抵挡相州的流民军给粘莫胡和萧铁里手下的十万大军争取一段时间的恢复时间，冲破流民军的阻挡甚至是攻克相州城消灭流民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粘莫胡没有想到的是斜也早就暗中派人在后面监视粘莫莫胡行军的动向。
几万大军染疫无法行军的情况早就有人报告给斜也。
斜也知道他起兵北上的时候到了。但是不是跟在粘莫胡的后面而是转道从山西北上与粘莫胡分道扬镳。
斜也留在大楚国京城这段时间一直找汉人说唱艺人给自己讲三分天下的故事。让汉人大臣给自己讲大楚国太祖皇帝是怎么样半推半就黄袍加身的故事。
根据乌骨人兄终弟及的传统，刹力虎死了，帝位传给了兄弟乌力合。那么乌力合死了，帝位就应该传给斜也这个唯一的亲兄弟了。
可是斜也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乌力合有学习汉人把帝位传给自己儿子的想法。
既然乌力合想学汉人，那么我斜也也学汉人！
什么兄终弟及，什么父死子继都是屁！
帝王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斜也自己手里有两三万亲信军队。可是这些军队远远不能与掌握整个乌骨朝廷的乌力合相比。
斜也早就开始了谋算。一个就是壮大自己的力量暗中拉长寿小蝶做外援。
再有就是削弱乌力合的力量。现在粘莫胡的十万大军趴在相州附近不能动弹就是最好的机会。
自己远远的躲开不去救援而让长寿的流民军把他们消灭！
“传令下去，收拾辎重。明天大军就启程！”斜也说道。
带上他在大楚国几个月来收刮的财富和粮食还有最后一批大楚国战俘：大楚国皇帝张行和几百名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一起从山西北上。
当几天后粘莫胡派来的信使赶到的时候，大楚国京城一片狼藉。城里只有为数不多奄奄一息的百姓。而斜也率领军队已经在几百里之外了。
李狗儿偷偷离开太上皇张卯一个人北上找建王求援后，张卯整个人变得沉默很多。
皇家无亲情。张卯从小开始每年与自己的皇帝父亲和贵妃母亲也见不了几次面。
从他记事开始饿了李狗儿给他端吃的，冷了李狗儿给他穿衣裳。两个人一起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中相依为命。
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亲情却胜似亲情。
可是张卯当了皇帝以后，他与后宫嫔妃和他的儿子们的感情也没有与李狗儿深厚。
李狗儿为了他甘愿冒险从此后音信全无。
当他听别人告诉他，他的儿子建王张勾派长寿都总管带兵来解救他的时候，作为一个作过二十多年皇帝的人他只是低头不语。
张卯从此以后像个木偶一样任乌骨人摆布。让吃就吃，让走就走。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感觉。
可是现在张卯也感觉到了事情发生了变化。原因只有一个——他太饿了。
作为太上皇，乌骨人原来对张卯还有一定的礼遇。起码饭食供应比其他战俘优待，可以吃饱肚子。
可是现在张卯每天只能喝上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几天以后他饿的走路都打晃。
为什么会这样？乌骨人怎么会缺粮？即使没有他们也可以去抢啊？为什么乌骨人原地停留好几天不走了？
张卯终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开始关注起来。
就在这时，元帅粘莫胡以前所未有的礼遇派人把张卯请到自己的帅帐。
“陛下曾经是大楚国的皇帝后来又是大楚国的太上皇。大楚国的亿兆百姓都是你的子民。文武大臣都匍匐在你的脚下。现在军中缺粮，连陛下您和诸位皇子皇后贵妃都跟着挨饿。陛下能不能写一道旨让前面相州城的长寿都总管给陛下送一点粮食来？”粘莫胡笑着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听我的吗？”张卯苦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听？你们不是讲究君为臣纲吗？大臣居然敢不听皇帝的话！”粘莫胡说道。
“当然了，最好是让他们让开道路。这样乌骨大军才能顺利北上。否则饿死战死的可不止是我们乌骨人了。”粘莫胡语带威胁的说道。
张卯想说我们这些人从皇帝皇子到普通工匠宫女的生死在他的儿子建王张勾眼里一钱不值。
甚至是张勾希望借助乌骨人的手除掉他们这些人。
可是张卯想了想又闭上了嘴。既然是寄人篱下，那么乌骨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吧。
张卯要来普通纸笔按照粘莫胡的意思给现在拦住乌骨大军去路的长寿写了一份圣旨。圣旨中让长寿给乌骨人送粮并且让开道路。
张卯走后，粘莫胡把圣旨递给枢密院主奏张通古。
“张大人就带着这份圣旨去相州吧。”粘莫胡说道。
“我也知道不可能就凭着这张圣旨长寿就会给我们送粮食让开道路。但是你带着圣旨毕竟有机会与他见面，也可以谈谈条件嘛。难道他真的完全不顾及这几千战俘的死活？”粘莫胡说道。
张通古原来是青白王朝朝廷里的汉臣。他也是由科举入仕途的，也是从小学习儒家经典。
他心里也不相信长寿会完全置君臣大义于不顾。毕竟他是由大楚国朝廷册封的大臣。
今天长寿不顾及张卯和众位皇子的生死建王张勾心里是赞许的。可是将来张勾登上帝王天下太平的时候，这件事就会成为长寿是乱臣贼子以下犯上的铁证。
张通古携带圣旨和几个随从向北面流民军的营垒而去。
随从在流民军士兵挖好的两三丈宽一丈多深的壕沟前面喊话：“大赵国枢密院张大人要面见长寿都总管。大楚国太上皇有圣谕！”
长寿正在与几个流民军士兵和百姓聊天。他从土垒上望向壕沟对面步行而来的几个人命令道：“精猴，搭板让他们进来。”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交换二
历来宣读圣旨的人都是居高临下。而听旨的人都是跪在地上上身匍匐在地上。
而长寿没有。他就是冷冷的站在那里。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流民军士兵。他们第一次看见宣读圣旨，都觉得很新鲜。
“长寿都总管接旨！”
到最后张通古双手捧着圣旨大声喊道。
按规矩这时候长寿应该跪在地上膝行到张通古的面前双手朝上让张通古把圣旨放在他的手里。
可是长寿并没有动，只是向张通古伸出了一只手。
张通古脸色骤变：“这么说长寿都总管不准备提供粮食，想让你们的太上皇皇后皇子都活活的饿死吗？”
“怎么会？他们是太上皇皇后皇子也是我大楚国百姓！怎么会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以后我们准备好食物，你们把包括工匠宫女在内的几千人都带到这里，我们统一分发食物。”长寿指着两军对垒之间的空地说道。
张通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第一次听说皇帝皇后皇子也是一国的百姓这种新奇说法。
大逆不道，无君无上！
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与草民相提并论！
再有长寿提出解决办法粘莫胡根本不能同意。他就是想向长寿索取粮食来解决军中缺粮问题。
有了粮食就能给生病的士兵和战马争取几天的恢复时间。
“如果粘莫胡元帅不同意那就没有办法了。”长寿说道。
“长寿都总管知不知道如果你们的太上皇和那些龙子龙孙都饿死了，你要承担多大的骂名？大楚国的所有百姓都会唾骂你！”张通古语带威胁的说道。
“皇帝老儿饿死了为什么要骂长寿都总管？大楚国这些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灾荒死了多少人。我们能不能骂皇上？”精猴在一旁质问道。
“你敢骂皇上？砍了你的狗头！”旁边一个流民军士兵笑着说道。
周围的流民军士兵都跟着在一起附和。有的在痛说苦难家史，有的在痛骂贪官污吏。
张通古看着这些人心里暗骂一群无法无天的刁民！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切事情的乱源！
张通古隐隐觉得在这些草民脑袋里开始生根发芽的东西比千军万马还可怕。
“如果张大人再没有别的事情那就送客吧。”长寿冷冷的说道。
张通古气愤又有些不甘心的转身离开准备再一次跨过壕沟回到乌骨大营。
回去就向粘莫胡建议彻底断绝所有战俘的粮食先把这些大楚国人饿死！
张通古心里想着。
“张大人来了？”肖严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张通古。
肖严原来是大楚国礼部侍郎曾经几次出使过青白王朝。所以他认识当时在青白王朝朝廷做官的张通古。
“肖大人现在居然与一群刁民为伍！难道你也想做乱臣贼子吗？”张通古质问道。
“岂止是我一个人！原来青白王朝的赵介赵大人和康公弼康大人也都在我们这边。”肖严不以为意的答道。
“你们连大楚国皇帝的死活都不管了吗？难道你们都不要大楚国了吗？”张通古接着问道。
“只要百姓生活富足，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反倒是张大人，读书考取功名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实际上你的眼睛里就只有给你官帽子的皇上！”肖严答道。
张通古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些问题了。我倒是吃饱了，就怕张大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张大人不是为了粮食来的吗？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一下？”肖严问道。
“肖大人先说出来听听。”张通古说道。
“可以换嘛。现在你们手里有几千大楚国人。就用他们来换粮食！这些人带回乌骨又有多大用处？”肖严建议道。
听到一半的时候张通古以为肖严的意思是用乌骨人手里的财货换粮食，没想到肖严的意思是用那些战俘换粮食。
张通古真的动心了。这个建议元帅粘莫胡也很可能同意。
“怎么换？”张通古问。
“我替长寿都总管做主，不二价，一担粮食换一个人！”肖严说道。
“工匠和宫女也是这个价？”张通古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这些战俘一路走来死了上千人。如果走到几千里外的乌骨都城可能剩不下几个了。不如就在这里把他们换成粮食。
对乌骨人来说这个换法比用财物换粮食更好。
“对！”肖严点头答道。
“长寿都总管能同意吗？”张通古担心的问道。
“你放心，这个主我做得了！”肖严笃定的回答。
“好！明天就在壕沟两边交换人质和粮食！”张通古说道。
大不了先用几十几百个宫女和工匠试试嘛。在张通古心里太上皇张卯和皇后嫔妃和诸位皇子们比宫女工匠值钱多了。
看着张通古脚步匆匆的离去，肖严的脸上露出笑容。
“做的好！明天开始我一天只吃一顿饭！”长寿听完肖严的回复后笑着说道。
粘莫胡听到张通古关于用人换粮食的禀报后也很满意。
“马上把工匠宫女中体质弱和有病的都挑出来。明天先用这些人换一批粮食回来。”粘莫胡说道。
第二天乌骨人集合了几乎所有没有染病的战马组成的骑兵带着四百名气息奄奄的工匠宫女赶到相州南面土垒外的壕沟前面。
长寿已经命人在壕沟上面用木板搭成桥，上千名手持铁铳的流民军士兵严阵以待。
张通古与肖严主持交换事宜。流民军士兵每运送一担粮食过来，乌骨人就放一个工匠或者是宫女过去。
被交换的工匠和宫女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获得了自由。病恹恹的身体仿佛立刻就好了一半都加快脚步向搭在壕沟上的木桥跑去。
乌骨人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轻易的用四百个病体缠身的人就交换到了四百担粮食。
这些人在乌骨大营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死人。用他们来换粮食简直是太合算了！
“没想到长寿都总管还是讲信用的。”张通古说道。他对长寿的印象好了一点点。
“长寿都总管说了，如果粘莫胡元帅愿意还可以接着换！”肖严说道。
第五百七十七章 庶民君王同一
四百担粮食对于超过十万人的乌骨大军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乌骨人手里的战俘多的很。
一个宫女能换一担粮食，那么一个嫔妃又能换多少？一个工匠能换一担粮食，那么一个皇子又能换多少粮食？
至少是几千担甚至是上万担吧？起码在粘莫胡和张通古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更不用说乌骨人手里还有最大的一张底牌——太上皇张卯。
带着这么多战俘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粮食的消耗和派出看管的人都是很大一个数目。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群人特别是女人重要的拖慢了行军速度。
现在的乌骨大军远不是原来的那只来去如风的军队了。
“军中七成的战马染疫。染疫的战马中又有七成的战马能救回来。只是需要时间，再有半个月就能痊愈。”病马监监丞禀报道。
听到病马监监丞粘莫胡心里安定了很多。
这样算下来只有一成的战马染疫病死。可是仔细想想死去的战马也将近万匹！
还有拉车的牛和染病的士兵，这一次让大楚国人折腾的损失惨重。
“我让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粘莫胡问张通古。
“我已经查过了，从公主郡主以下一直到宫女民女。现在军营中有超过千名的大楚国女子被大军中从将军到士兵据为己有。”张通古答道。
张通古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在发颤。因为粘莫胡的营帐中就有两名公主陪侍。
现在军中缺粮，这些女人就是能够活命的粮食。所以粘莫胡又打起了这些女人的主意。可是粘莫胡如果这么做马上就会激起将领到士兵的反弹。
更何况他自己就霸占了两个公主，他会拿自己开刀吗？否则怎么去说服别人？
果然，粘莫胡低头想了一会说道：“这些人先不要动。不是还有剩余的几千工匠和宫女吗？就用他们来交换粮食！有了几千担粮食大军就能再坚持几天。”
张通古心里感叹在自己身上割一个小口比砍掉别人的脑袋还难！
可是几千担粮食吃完后还是要忍痛割爱的。
长寿用粮食换人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不明智的。乌骨人把包袱扔给了他还从他这里拿走了大批的粮食而且还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张通古与肖严第二次交换很快就完成了。将近五千工匠和宫女进入相州城。
乌骨大营又得到了五千担粮食。而相州城里的粮食所剩无几。
“现在就把这些人送到盐城。再派人督促真定府尽快送粮。”肖严说道。
“乌骨人能够交换的人已经不多了。做好准备与乌骨人大战！”长寿说道。
粘莫胡也在做大战的准备。
剩下的一千多战俘大多数都是皇亲国戚。如果用这些人交换粮食回到乌骨后实在不好向乌力合交代。
乌力合正在等着做在龙椅上接受大楚国的太上皇皇帝和皇后嫔妃皇子在他面前赤裸身体跪在地上举行牵羊大礼。
如果这些人都被换成了粮食，回去后该如何面见乌力合陛下？
可是两次交换换回来的粮食并不足以让乌骨大军支撑几天。这该怎么办？
“我要攻城！”粘莫胡说道。
“现在军营中战马和士兵染疫的大多没有恢复。集合起来能战的骑兵不过两三万人。现在不能打！”张通古劝道。
“换回来的粮食吃不上五天。必须乘现在有粮攻打相州城！我把大楚国太上皇和皇后皇子顶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倒是要看看，流民军怎么面对自己的君主。”粘莫胡说道。
粘莫胡力排众议决定立刻出兵攻打相州然后立刻启程向北进发。
当张卯得知粘莫胡的计划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
大楚国除了立国的太祖和太宗皇帝骁勇之外，其他的几代皇帝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他们只在京城里的校军场里检验过大楚国禁军。
现在粘莫胡居然想把他和他的儿子们顶在进攻队伍的最前面来阻止流民军士兵的回击！
消息传开以后，被乌骨士兵牢牢看守的营帐里面一片哭声。
张卯一共生了三十多个儿子。活下来的有二十五个，除了逃走的建王张勾外，剩下的二十四个都在这里了。
从二十多岁到才一两岁大的皇子现在一个个都吓得嚎啕大哭。
郑皇后战战兢兢的问张卯道：“相州城的那些流民不会真的想我们发箭吧？陛下毕竟给他们当过二十多年的皇帝啊。”
张卯默然不语。
现在把守相州城的人之所以被称为流民军就是因为当初他看见青白王朝被乌骨人打的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张卯想乘机落井下石夺回燕云十六州。可是两次出兵二十万大军却两次都被做垂死挣扎的青白王朝打得大败。
河北各道百姓为了这两次出征比朝廷逼着出粮出饷还要出人跟随大楚国军队运送粮草。
大批的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最后不得已百姓群起造反被称为流民军。
这些人会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张卯也不敢确定。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大楚国的一国之君，大楚国的百姓总不能不顾君臣大义对自己也下手吧？
粘莫胡把能够召集起来的三万骑兵交给他最信任的人——儿子斜保。
“让大楚国的太上皇和皇子皇后们走在最前面。在壕沟上面搭好桥，攻破城外的土垒然后一举拿下相州城！”粘莫胡对斜保说道。
走在最前面的人里只有太上皇张卯坐在牛车里。其他的皇子都是步行。年纪太小的皇子由嫔妃抱着步行。
乌骨骑兵在后面催促着这些人前进。
在壕沟对面的流民军士兵们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乌骨人是用这种方式发起进攻的。
“对面的人都听好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你们的太上皇和皇子们！如果你们不想以下犯上就立刻发现兵器！你们要是敢动用兵器就是大楚国的罪人，祸灭九族！”几十个通译在后面喊道。
“今年的怪事就是多！什么事情都是翻过来的。皇亲国戚要靠我们救济。现在皇亲国戚们又往我们的刀口上撞！”精猴说道。
可是他说的话不作数。所有的人都看向长寿，都等着他来下命令。
第五百七十八章 庶民君王同二
看见所有的人都望向他，长寿说道：“上垒，从土垒上面向下打后面的乌骨骑兵！”
肖严这一次从大名府带回来的铁铳比以前的铁铳打制精良了一些。工匠们越来越熟练了。
带回到大名府的财物也让工匠们振奋不已。
现在的大名府工棚里每天工匠们都是日以继夜的干活。
长寿打算把用粮食换回来的两千多工匠送到盐山建造自己的督作院。
织布、冶铁、瓷器、营建等等什么都是自己干。
听到长寿的命令，几千名流民军士兵在一个个土垒中严阵以待。
土垒像是一个个小型的城堡矗立在壕沟的边上。成百上千的流民军士兵手持铁铳等待着命令。
乌骨骑兵把太上皇张卯他们顶在前面一直推进到壕沟的边上，流民军却并没有做出反应。
看来用大楚国太上皇和皇子们做挡箭牌是正确的，上千年的皇权积威，大楚国上百年在百姓心目中的威压还是有作用的。
“搭桥！”斜保命令道。
乌骨士兵把事先已经捆扎好的长长的木板抬到最前面准备横在壕沟的上面。
搭好几座简易的木桥后乌骨骑兵争先恐后的骑马过壕沟。
一边走在狭窄颤巍巍的木桥上一边警惕可能来自土垒上流民军的攻击。
可是几个土垒上面的流民军却毫无动静。
斜保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太上皇张卯这些人皇族也跟着乌骨骑兵过壕沟的时候，已经有上千乌骨骑兵到了壕沟对面。
“对准木桥上的乌骨骑兵，放！”长寿突然喊道。
顷刻之间长寿所在的土垒上三四百杆铁铳对着最近的一座木桥喷吐出火焰。
随后附近的几个土垒上也对另外几座木桥发威了。
顿时木桥上血肉横飞，士兵和战马纷纷落入壕沟里面。
流民军士兵经过几次大战后越来越有经验。一排又一排的铁铳放出去如巨浪拍打堤岸一样打得乌骨骑兵人仰马翻，打得木桥木屑乱飞。
被挤到壕沟边上的太上皇张卯和他的二十多个儿子还有皇后嫔妃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年纪小的孩子已经哇哇大哭起来。可是现在根本没有人顾及到他们了。
“朕，朕在这里，你们，你们也敢……”张卯坐在牛车里声音颤抖的说道。
“护住木桥！”斜保在后面喊道。如果木桥损坏，那么已经过去的一千多乌骨骑兵就成为孤军了。
乌骨人对铁铳还是有所准备的。
斜保的话音刚落，几百个乌骨士兵手持巨大的木质盾牌徒步冲上几座木桥，双手举起盾牌朝向土垒方向挡住射来的像雨点一样的铅沙。铅沙的力量还不够大无法穿透厚厚的木板。
危机马上就减轻了很多。
“把铁铳举起来向天上射！”长寿喊道。
流民军士兵又向斜上方举起铁铳重新发射起来。
成百上千的铅沙斜飞上天，又转头向斜下方落了下来。
离壕沟四五十丈甚至更远处整装列队的乌骨骑兵顿时一片大乱。中了铅沙的战马顿时像发疯了一样横冲直撞，乱踢乱踏。
混乱立刻向四周漫延，乌骨骑兵向四个方向乱冲。一部分乌骨骑兵居然直接冲到了几座木桥上。
骑兵加上木桥上手持盾牌的士兵一起压在破损的木桥上。木桥顿时摇晃起来。
“射他们！”长寿喊道。
可是还没等流民军士兵点火，一座木桥轰隆一声就塌了。木桥上面的几十个乌骨士兵连同战马一起掉进一丈多深的壕沟里。
站在后面的乌骨士兵刚刚发出一声惊呼。轰隆一声又一个东西掉进壕沟里。
这一次不是木桥而是在后面乌骨骑兵的拥挤下，本来就在壕沟边上的太上皇张卯坐的牛车被挤下了壕沟！
“皇上！”
“父皇！”
站在壕沟边上的皇子和嫔妃们一片惊呼。
土垒上的铁铳并没有因此停止。一声声巨响不断有乌骨士兵从木桥上掉下来。
骑兵冲乱了手持盾牌的乌骨士兵的队形，不断有士兵被铅沙打中。最后乌骨士兵不顾命令纷纷的退了下来。
铁铳还在对着木桥喷吐着铅沙，直打得木桥破烂不堪。现在根本没有乌骨士兵敢于走上木桥。除非他想掉进壕沟里。
铁铳的响声慢慢稀落了。
长寿把目光转向被隔在壕沟这面的一千多乌骨骑兵。
这些乌骨骑兵既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人数又少。他们根本没有力量攻打土垒，只能骑在马上在土垒之间的空地上打转。
远处，相州城城门打开。小蝶带领着一千多骑兵冲了出来，堵住了他们四散奔逃的路。
“放！”长寿喊道。
土垒上的成百上千杆铁铳转向对着空地上的乌骨骑兵点火。
斜保骑在战马上在一百多丈外隔着壕沟看着一千多乌骨骑兵在几个土垒之间的空地上被四面射来的铅沙打得七零八落。
人的哀嚎声和战马的惨嘶声混在一起。人和战马在空地上倒成一大片。
不少乌骨骑兵冒死向回冲。有的被铅沙打中摔落战马。冲过来的连人带马直接摔进壕沟里。
乌骨骑兵们觉得即使是摔进壕沟里也可能有一线生机。
斜保看见了这样的惨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的耳边响起了女人和孩子的嚎啕大哭声。
斜保又睁开眼睛看见一群女人和孩子趴在壕沟边上望着下面正在哭叫。
“让他们都把嘴巴闭上！”斜保气急败坏的吼道。
张卯仰面朝天躺在壕沟里。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牛车跌落沟底的时候把他从牛车里摔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虽然是太上皇，可是他也才四十多岁。可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张卯身体孱弱。让他凭自己的力量爬到壕沟的上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甚至张卯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去爬。这个时候应该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救驾才对。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他的那十几个从二十多岁到十几岁的儿子们只是趴在沟边看着他大哭却没有一个有勇气敢下来救他的。
张卯咬着牙：“刁民！罪当千刀万剐！”
第五百七十九章 庶民君王同三
躺在壕沟里的张卯现在并不恨杀得大楚国生灵涂炭，攻破大楚国京城，把张氏皇族押送北方的乌骨人。即使是把他的女儿嫔妃肆意的蹂躏他也不恨！
他只恨这些用火器射杀乌骨人时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大楚国皇帝的刁民们！
一切事情的根源都在他们身上！如果当初乌骨人南下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彪悍，乌骨人会攻到京城吗？
那么现在朕也不会着急忙慌的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悠哉悠哉的做皇帝。
可是张卯现在忘了，在大楚国对百姓兵器是有严格限制的。如果谁持有铁铳这样的利器一定是死罪。
更重要的是大楚国是不容许百姓彪悍的。如果百姓彪悍了，他会痛痛快快的交税纳粮服劳役吗？他会忍受苛捐杂税吗？
让大楚国百姓温顺而不是彪悍是大楚国君主在权衡利弊后毫不犹豫做出来的选择。
可是那个可恶的长寿小道士起码让河北的百姓变得彪悍了。
看着遍地的残尸，长寿命令道：“出垒！”
成千上万的流民军士兵从土垒中冲出来，一些人隔着壕沟用铁铳射杀对面的乌骨士兵。一些人射杀掉入壕沟里的乌骨士兵。
几百名乌骨士兵顷刻之间倒在血泊中。
“刘大哥，你带几个人下去把他拉上来。”长寿指着躺在沟底的张卯对刘大柱说道。
“还有牛！”刘大柱心疼的说道。
那头拉车的牛跌下壕沟后摔断了腿趴在沟里哞哞的叫着。
救张卯容易，可是为了救那头牛，几十个人下到沟底把牛全身捆上绳子硬拉了上去。
张卯被救上来后，长寿命令两个流民军士兵扶着他慢慢走了几步。
张卯惊奇的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受伤。
“扶太上皇回土垒中休息。”长寿吩咐道。
土垒里地方狭小，只是简单的搭出几间茅草屋。几百个流民军士兵挤在一起休息。
这有长寿自己单独住一间刚刚能转过来身子的小间。张卯就被带进长寿住的地方。
张卯坐在木板上沉默不语。这也太简陋了，连一块草席都没有。
损失两千多人后，斜保带领着残兵退了。乌骨士兵没有勇气再发起进攻了。
张卯在小茅草屋里不知道枯坐了多久，他的鼻子突然翕动一下。
一股肉香传到了他的鼻子里面。
张卯突然觉得肚子一阵悸动。他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吃过肉了。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进来喊他出去吃饭。
张卯听见声音立刻站起来就跟着那个人出来了，再也没有刚才走路时的迟缓。
他走到外面看见长寿等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大铁锅。锅里一块块肉在汤水里翻滚散发着香味。
“陛下坐下吃饭吧。”长寿手指一个木墩说道。
张卯眼睛里只有眼前的那一大锅肉，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迫不及待的坐在木墩上。刘大柱急忙递给他一碗糙米饭和一双筷子。
张卯接过碗和筷子，伸出筷子就在锅里夹出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呜，呜！”
张卯烫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大嚼特嚼把那块肉咽进肚子里。
剩下的时间，张卯低着头筷子如飞一眨眼就吃了几大块肉和一碗饭。
憨厚的刘大柱急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张卯接过来还是低头大吃。
十几个流民军士兵，不，十几个农民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吃的张卯。
原来这就是大楚国的皇上。他们以前在乡下顶多见过县太爷。就是见了县太爷他们也是必须下跪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能让大楚国成百上千的县太爷下跪的人！
是九五至尊！是天之子！
他们这些人茶余饭后无数次谈论起皇帝的生活。说了半天也无外乎皇帝是有无数女人，每天吃无数好吃的的人！
今天，大家终于看见皇帝了。可是这个皇帝怎么跟想像中的不一样？眼前的这个皇帝这么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在场的人中，长寿是一脸的平静，刘三柱是一脸的鄙夷。其他人都是一脸的错愕。
“大家也都坐下吃饭吧。”长寿招呼道。
所有的人都跟张卯一样围着铁锅坐下端起大碗吃饭。
锅里的肉是马肉。今天冲过壕沟和掉进壕沟里的战马大部分都死了。正好让大家吃肉。
张卯一连吃了四碗饭才停住筷子。肚子里热乎乎涨涨的舒服极了。
他这才抬起头看着四周，然后他就愣住了。
除了长寿外，一群粗手大脚的草民汉子正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不要说这些草民，就是长寿也不行！他是大楚国的皇帝，这些草民怎么敢与他平起平坐在一起吃饭！
而且还是在同一个大锅里！
张卯突然热血上涌，浑身战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刘大柱抬头看着张卯正在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刘大柱憨厚的朝张卯笑了笑然后用自己的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大块肉放进张卯的碗里。
“皇上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刘大柱说道。
“大胆！”张卯终于爆发了。
所有正低头吃饭的脑袋都惊讶的抬了起来。
吃的好好的，皇帝怎么生气了？
刘三柱就想发火。虽然作为兄弟他总跟大哥发脾气。可是如果别人对他大哥不敬，第一个发火的就是他！
可是没有等刘三柱发火，长寿先说话了。
“陛下，这是大楚国百姓献给你的。你觉得不好吃吗？”长寿冷冷的问道。
长寿的发问让浑身火热的张卯顿时像是掉进冰窟一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并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这里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甚至他从长寿冷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弑君的杀气！
“好，好吃！”张卯急忙说道。
他哆哆嗦嗦的端起碗吃起了那块马肉。只不过这块肉无比难以下咽。费了很大力气张卯才把这块肉吃下去。
张卯感觉这块肉梗在喉咙里让他难以呼吸。
长寿扒拉干净碗里的饭放下碗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派人送陛下去大名府。陛下一路走好。”
第五百八十章 父子相见一
张卯听说长寿要送他去大名府见他那个即将称帝的儿子建王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李狗儿现在在哪里？”张卯问道。
“死了。到达大名府的当天晚上突然发病就死了。”长寿平静的答道。
可是听在张卯的耳朵里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样。
先是发愣然后眼泪扑涑涑的从张卯眼睛里流下来。
他的父皇死的时候，他没有这样难过。皇后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难过。他的儿子夭折的有好几个，他也没有这样难过。
可是当张卯听说那个陪伴他四十年的老太监李狗儿死了，他哭得非常伤心。
而且以他做过二十多年皇帝的政治经验，张卯隐隐的猜到了李狗儿的死因。
李狗儿是为了他才死的。
从这一刻起张卯就像个哑巴一样不再说话。
在选择谁送张卯去大名府的长寿遇到了难题。谁也不愿意送这个难伺候的大楚国太上皇去大名府。
再说，留在这里拦截乌骨人很可能还会得到乌骨人抢来的财物。
长寿没有用强。他劝说半天选出刘大柱马忠德二十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带着铁铳护送张卯去大名府。
“大家放心，你们分到的财物一定不比留在这里的人少。”长寿向大家保证道。
两辆牛车在二十个人的簇拥下在夜里上路了。一辆牛车装人，一辆装着粮草。
开始的时候张卯还是不说话，刘大柱他们给他吃就吃，给他喝就喝。其他时间就任凭他们赶着牛车一路向东。
渐渐的张卯的眼睛亮了。牛车越向东，他看见道路两边种上的庄稼越多。而不是他一路跟着乌骨人北上时看见的一片荒凉。
看来这里的百姓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了。
宿营的时候，刘大柱又过来递给张卯一碗饭。只是这一次留张卯一个人吃饭而不是大家围坐在一起。
张卯突然抬起头问刘大柱：“当初大楚国军队北伐青白王朝的时候尔等为什么不愿意出钱出粮出力？”
刘大柱毫不客气的答道：“那些官军比土匪还坏！他们和官府对待我们像对待牲口一样。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粮了！再说，朝廷打赢了我们也没有好处。朝廷打输了，官军先跑了，把我们留在后面让青白王朝的军队砍头吗？”
“尔等都不为大楚国出力，如果大楚国亡了，你们可怎么活？”张卯质问道。
“大楚国亡了，为什么我们不能活？无非是又出了一个大陈，大赵，大刘王朝罢了。我们还是当草民种我们的地。应该说没有了我们这些草民，大楚国怎么活才对！”一旁的马忠德插话说道。
张卯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刘大柱喃喃说道：“磕了一百多年的头，祖祖辈辈钱粮不知道交了多少。可是草民们还是吃不饱饭，穿不上衣。”
“你们现在不是有吃有穿吗？”张卯反问道。
“也就是这两年日子才过的像样一点。应该托长寿都总管的福才对。”刘大柱答道。
刘大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两年种地没有人来向他们要过租税！
“除了正常交税服役，皇帝老儿盖房子要加收钱粮还要去京城服役！朝廷用兵也要收钱收粮，还要跟随大军出征！这个大楚国不要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马忠德肆无忌惮的说道。
其他的人都用不善的目光看着张卯。
张卯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一行人再向东走，看四周的田野已经是阡陌相连，鸡犬相闻了。可是张卯又恢复到原来的沉默。
十天后，当张卯听说已经离大名府不远的时候他让一行人先停下来。然后让刘大柱一个人去大名府通知建王张勾来接他入城。
老实憨厚的刘大柱听从张卯的吩咐一个人进入大名府。他经过打听很容易找到建王张勾的行在。
门口把守的士兵听说眼前这个农夫模样的人张口就要见建王陛下马上就要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疯子赶走。
情急之下刘大柱打出了长寿的旗号。
“是长寿都总管派我护送太上皇到大名府的！你敢拦着我？”刘大柱说道。
士兵果然被刘大柱吓住了。他知道长寿都总管手下的都是这样像是农夫模样的一群人。而且听这个人说话的意思长寿都总管他们居然真的从乌骨人手里把太上皇救出来了！
他急忙进去禀报。
建王张勾南下远离乌骨人然后称帝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几千名被长寿救下来了皇族拖住了他的腿。
张勾根本不想带着这群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人南下。可是他又不能失去这些人对他的支持。
大名府里的士绅大户暗中撒布谣言说乌骨人要派奇兵偷袭大名府活捉想要登基的建王张勾。
建王张勾和皇族们都慌了手脚。大家都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都嚷着要离开大名府。
可就在这个时候，士兵进来禀报说长寿都总管已经派人把太上皇送到离大名府不远的地方了。
建王张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民军已经从乌骨大军手里把父皇救出来了？
“让那个人进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汪藻在一旁说道。
张勾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下令让刘大柱进来。
刘大柱被带进来后站直身子只是向建王拱了拱手。
张勾厌恶的看着眼前这个农夫。长寿都总管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懂得礼节的。
站在一旁的汪藻和耿南仲看的更深远。长寿手下的人不是不懂礼节。他们以前难道不跪县太爷吗？
只是他们跟了长寿都总管以后就再也不下跪了。
“听说长寿都总管命你们把太上皇送到这里的？太上皇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建王张勾问道。
头脑简单的刘大柱没有丝毫隐瞒。他把自己的兄弟献计把老鼠投入井中的事情都说了。然后又讲到乌骨人实在没有办法把太上皇皇后和皇子们顶在队伍的最前面进攻的事情。
当听到长寿不顾太上皇和其他人的安危竟然下令放铁铳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
建王张勾越听越相信自己的父亲张卯真的已经到了大名府城外了。
自己的父亲得救后会不会重操权柄？自己还能登基了吗？历史上父子争权到最后父子相残的事情层出不穷。
张勾握紧了拳头。他面对这个问题时根本没有面对乌骨人时的怯懦！
“耿大人，你现在就出城看看是不是太上皇真的到了大名府城外了。如果是真的，我马上出城迎接！”张勾对耿南仲说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 父子相见二
在建王张勾心目中耿南仲比汪藻更无耻。
不过无耻的人也是必不可少的，也有必不可少的用处。如果身边都是君子那还做什么事？
大多数君子就是追求道德的饭桶而已。
李狗儿到达大名府的那天晚上就需要耿南仲这样的人出手。现在又轮到他出场了。
耿南仲稍作准备带着几个随从就跟着刘大柱出城了。
张卯坐在牛车上翘首以待以为儿子张勾会带领所有属下浩浩荡荡的出城迎接，没想到只等到了耿南仲带领三四个随从来了。
先是为乌骨大军包围在京城两三个月，然后又被乌骨人看押。所以张卯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耿南仲竟然又跑到大名府来了。
“耿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张卯问道。
耿南仲急忙跪下给张卯磕头答道：“太上皇难道忘了？就是陛下派我到大名府向建王殿下传旨，国家危难之际请建王殿下早一点登基的啊！”
张卯先是听的目瞪口呆然后就是勃然大怒。
建王张勾要登基做皇帝就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耿南仲从京城跑到大名府假传圣旨说太上皇张卯和皇帝张行让建王张勾以国家利益为重速速登基。
就凭借这一点在建王张勾面前耿南仲就是大功臣。
可是耿南仲已经无耻到了当着太上皇张卯的面也敢撒谎！
理智告诉张卯这个时候不能发火。
“是吗？看来是朕老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都忘了。”张卯答道。
“太上皇从乌骨人手中脱险来到大名府正应该重振朝纲，大楚国中兴在即！”耿南仲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
大楚国皇帝对外懦弱，仓皇失措。可是他们在对内的政治权谋上都不是傻瓜。
张卯马上听出来耿南仲这次来见他就是想替建王张勾试探他。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大名府后重掌大权。
张卯的心顿时冰冷的像冰一样。如果他有重新掌权的意图，那么他的儿子张勾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他。
现在张卯心里有些后悔。如果他在离开相州的时候与长寿都总管达成交易就好了。
如果有流民军的支持，那么眼前的耿南仲还有大名府里他的儿子建王就是土鸡瓦狗，根本不堪一击！
可是在流民军的拥戴下做皇帝，那是怎样的皇帝啊？睡硬木板，与草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
那样的皇帝，张卯死都不愿意做！
这一刻张卯突然对那个长寿小道士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像他那样的做事做人谁能挡得住！
这一刻张卯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疲惫感。大楚国在他的手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还会支持自己继续做皇帝？还是让自己的儿子与他斗吧。
看见耿南仲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回答，张卯以一种放下一起的口气说道：“我已经老了。大楚国还是交给我儿建王吧。以后我就是黄庭青灯伴茶茗。”
耿南仲听到张卯这么说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还是以一种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张卯。
是啊，让人放下权力比戒酒戒色还难！
看见耿南仲的眼神，张卯接着说道：“我看见我儿建王的时候要告诉他马上登基！国家不可一日无主！”
听见张卯这么说，耿南仲脸上怀疑之色稍退。
“为臣这就回大名府让建王殿下带领全城父老出城迎接太上皇！”耿南仲说道。
太上皇抵达大名府的消息迅速在城内传开了。城里的士绅大户，特别是那些退下来的官员们纷纷准备迎接。
可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大楚国会到今天这样风雨飘摇的状况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太上皇身上。
花石纲，修造天苑耗费民力闹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执意北伐青白王朝与乌骨人南北夹击，二十万大军两次被已经疲弱不堪的青白王朝击败。国库消耗为之一空。
更要命的是让乌骨人看清楚了表面上是太平盛世的大楚国实际上虚弱至极。
与乌骨人的交往过程中昏招频出，屡次给乌骨人南下留下口实。挑拨常胜军郭药师与张令徽的关系最后导致燕山府的失守。
乌骨大军逼近京城的时候，他惊慌失措把皇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却仓皇出逃一走了之。国家危难之际毫无担当，不敢承担责任。
林林总总的这些事情都是这位太上皇做的。
现在，这位太上皇脱离了乌骨人的控制到了大名府。
接驾的人群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暗想最好这位太上皇还在乌骨人手里去北方极寒之地受一辈子苦老死在那里算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作自受！
建王张勾在城外远远的看见载着太上皇张卯的牛车缓缓而来。
他马上跪在地上嘴里哭喊着父皇膝行迎向牛车。
最后终于张勾与张卯父子两个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让不少出城看热闹的百姓感动不已。
可是出城迎接的士绅官员队伍中那些老狐狸一个个都在冷眼旁观。
他们都在想下一幕是不是就是争权夺利父子相残的画面了。
侍从端着一个玉盘走过来。
张勾跪在地上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双手擎起酒杯递给太上皇张卯。
“儿臣给父皇接风洗尘！”张勾说道。
张卯盯着张勾手里的酒杯愣了好久然后干咳一声说道：“我一路上太疲乏了，实在不能饮酒。还是进城休息吧。”
张卯已经后悔了。他还不如就留在相州睡硬木板的好。现在落在自己儿子手里，以后每天都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张勾尴尬的又重新把酒杯放回玉盘里。
张卯换乘张勾给他准备的崭新的车驾。张勾就步行跟在车驾旁边亦步亦趋。
大名府出城迎驾的人群都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进城。
曾纪刚搀扶着父亲曾老太公也走在人群之中。
“父亲，刚才的事情您都看见了吧？”曾纪刚小声说道。
“为父头昏眼花什么都没有看见。你的眼神这么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不要出去做官了！”曾老太公说道。
第五百八十二章 父子相见三
太上皇张卯就驻跸在曾经的三司使曾老太公家里。住在这里他还放心一点。
按理说他应该与久别重逢的儿子建王好好谈谈。可是张卯没有，他要与曾老太公这个老狐狸先谈谈。
曾老太公的书房中张卯手捧茶杯低头久久不语。
“陛下，茶杯你已经捧了二十多年了，不累吗？该放下了。再说，泡了二十多年的茶它不苦吗？”曾老太公意有所指的劝道。
张卯捧着精美的茶杯不舍的放下。他心有不甘的说道：“即使是我想放下，别人会相信吗？”
“老臣已经为陛下想好了。大名府外有一座破败的道观叫镇龙观。我替陛下把名改成真龙观，然后再好好修缮一下。陛下喜欢修道正好可以住在里面颐养天年。”曾老太公说道。
张卯一边抚摸着茶杯一边在思索。最后叹口气终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的主意不错。不过名字就不要改了，就叫镇龙观！这样一些人也能安心一些。”
终于下了决心，张卯仿佛是自己也轻松了很多。
“我在镇龙观能镇住相州那条龙吗？”张卯问道。
曾老太公自然知道张卯说的是谁。
他微微摇头说道：“现在还看不出来他想变成龙。再说，镇住他是没有用的，陛下不觉得河北各地的百姓已经与以往不同了吗？”
张卯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是感受最深，毕竟他与那些草民接触的时间最长。
“牛和马是用来干活的，所以最多只能吃七八分饱。吃的多了，浪费草料不说而且牛马只想趴在地上休息就不愿意干活了。”张卯说道。
这是私下里的谈话，张卯自然是把他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而不是平时那样说那些要爱民如子的屁话。
“陛下，问题是这些百姓已经尝到了吃饱的滋味，再让他们回到过去那样他们能愿意吗？”曾老太公问道。
“所以说那个长寿比乌骨人坏十倍，一百倍！”张卯咬牙切齿的说。
“不仅陛下这样想，大名府里的许多士绅大户也都这样想。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啊。”曾老太公叹气说道。
“怎么没有办法？等将来与乌骨人南北对峙的时候宁肯再让一些土地利益给乌骨人，然后与乌骨人南北夹击，一定要把这群无父无君的刁民彻底铲除！”张卯拍案说道。
曾老太公抬头看着张卯。张卯现在根本不是面对乌骨人时的那种犹豫胆怯不知所措的样子。谈论到刁民的时候，张卯马上表现出坚决干到底，誓与刁民不死不休的气概！
历代君王对面夷狄的时候割地赔款称臣的比比皆是。可是面对刁民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死干到底的？
曾老太公心里暗叹一声。如果陛下面对乌骨人的时候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果然当谈论到建王登基的问题时，张卯主张建王张勾带领所有的人南下称帝然后渡河去江南。
“先占据江南半壁江山再说，江北之地可以慢慢徐图之嘛。”张卯说道。
在朝廷里做了几十年官的曾老太公自然知道张卯说的是官腔。徐图之的意思就是把大片的土地留给乌骨人了。
可是这样做江北的百姓和士绅怎么办？也都让给乌骨人？
这样做，百姓不答应。就是大名府里的士绅官宦也不愿意。
“当然不能让给乌骨人了！我会建议我儿张勾分封几路节度使让他们自己招人马抵御乌骨人收复失地。等将来再慢慢把他们都剪除！”张卯说道。
曾老太公心里泛起一股寒意。张卯现在表现出来的就是帝王心术了。
像张卯这样的人再喜欢修道修仙，无论花多少钱修建道观塑金身也不会得道成仙的。
与曾老太公谈完之后，张卯与自己的儿子建王张勾见面。
到张勾听到父亲打算在道观里长住修身养性的时候一脸的狐疑和警惕。
“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带人南下称帝先占据半壁江山在说！”张卯说道。
“可是，可是兄长他才是当今大楚国的皇上啊。儿臣怎么能称帝？”张勾为难的答道。
“大楚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他的责任！就是以后从乌骨人手里得救也不能再做皇帝！”张卯毫不犹豫的说道。
张勾虽然没有什么历练，可是毕竟出生于帝王之家。他显然不能相信这样的保证。
最让人放心的就是死人。可惜的是他的哥哥也就是大楚国的皇帝不在他的手里而是在乌骨人手里。
“不要再犹豫了！大楚国不能没有皇帝！百姓不能没有皇帝！马上南下称帝！”张卯决然的说道。
“临走之前代皇命分封几路节度使留在北方各地。让他们自招人马，自己解决粮草军饷。”张卯接着说道。
“一路走来，我就发现这附近的几百里人丁兴旺，禾苗遍地。这里留给你信任的人任州府官。正好方便收粮收税。”张卯嘱咐道。
“可是这里几个县都是长寿都总管在管，他会愿意我这么干吗？”张勾有些为难的说。他现在兵不多，将不广，实在没有底气。
“可以让长寿做燕山节度使嘛。现在那里被乌骨人占据，让他去收复失地！只要他还是大楚国官员，只要他还自认是大楚国人就要听朝廷的！还有，把常胜军的郭药师也封成节度使。最好让他与长寿两个人兵戎相见才好！”张卯说道。
张卯现在完全是一副全心全意替张勾着想的样子。
果然，第二天建王张勾就代皇命任命长寿为燕山节度使，郭药师为真定节度使。马上派人向两地送书。
接着张勾任命黄潜善为大名府知府，又任命各县令去接管盐山大名府之间原来由长寿管辖的各县。
最重要的是张勾几乎竭尽所能的派出一只军队去接管盐场。有了盐场就意味着手里有了大把的银子。
张勾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根本不像一个大楚国皇帝的作风。
等长寿得到消息就是他撤去对乌骨人的包围带流民军回来一切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除非他公开扯旗造大楚国的反。
田野间的道路上，刘大柱正带着十几个人赶着两辆牛车日夜兼程。
“快一点回家让乡邻们做好准备。那些喝人血的又回来了！”刘大柱说道。
第五百八十三章 庶民君王同四
运来天地皆同力。
石再亮回到真定府的时候带来的是流民军大胜的消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是满车的金银和一位郡主。
真定府中的士绅大户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本来支持长寿与乌骨人对抗他们的心里是战战兢兢的。最主要的是乌骨大军过处十室九空的惨状把他们吓坏了，这是他们支持长寿最主要的理由。
如果乌骨人对大楚国的百姓特别是士绅大户手段更温和一些。凭借着强大的军力，大楚国可能早就变天了。
听说乌骨大军被彻底的堵在相州城下不能动弹。而且乌骨人和牲畜染疫已经变成一只垂死的老虎。
以胡有纪为首的士绅们群情激奋立刻筹集粮草和牛羊牲畜南下劳军。
走的比胡有纪他们更快的是已经在半路上观望很长时间的郭药师。
得知长寿的流民军大胜的消息后，他马上带领两万常胜军赶往相州。
在接近相州城时，常胜军被巡查的流民军士兵毫不客气的阻挡在城北，不准常胜军靠近相州城。
郭药师没有与流民军士兵争执而是命令常胜军就地扎营，而他自己只带着几个亲兵来见长寿。
几个流民军士兵带着他们绕过相州城直接来到与乌骨人对阵的土垒前面。
把守土垒的士兵进去通报后很快就出来了。
“都总管命令放行，让郭将军进垒。”士兵说道。
土垒里面地方狭小除了士兵住的拥挤的茅草屋再没有剩余的地方。所以长寿就站在空地上与郭药师见面。
郭药师惊奇的发现他在这里还见到了老熟人——张通古！
青白王朝的时候，张通古是文臣而他是武将。后来张通古投降了乌骨人，而他投降了大楚国。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流民军的土垒中再次见面了。
不过两个人连见面施礼的动作都没有。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张通古这一次来是商谈最后一次交换粮食的。
乌骨大军已经被逼到绝境了。战马和士兵染疫，又缺少粮食，现在军营里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死去。
粘莫胡上一次把大楚国的太上皇等皇室成员顶在前面想硬闯过去，可是被流民军迎头痛击。
现在乌骨士兵没有体力又没有斗志与流民军交战。实在没有办法，粘莫胡只好派张通古来见长寿准备用手里最后一千多人交换粮食。
同时他也想让张通古劝说长寿投靠乌骨朝廷。
“包括皇子皇后嫔妃在内，乌骨大营中还有一千三百多人。粘莫胡元帅想用这些人交换十万石粮食。”张通古说道。
临出乌骨大营的时候，粘莫胡交代给张通古的底线是五万石粮食。这样才能让十万大军再坚持至少一个月。这样的话，既可战也可留。
“十万石？张大人忘了我们的协定了吗？一个人只能交换一石粮食！”长寿答道。
张通古睁大了眼睛：“以前交换的都是工匠宫女这样的平常人。这些要交换的可是大楚国的皇子皇后和嫔妃啊！这些人能与工匠宫女一样吗？”
“都是大楚国的百姓，有什么不一样？”长寿反问道。
长寿说的话让站在旁边的郭药师都震惊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皇子皇后也是百姓的说法。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追求不平等。
比你吃的多吃的好。比你穿的多穿的好。地位比你高，你在我面前只能毕恭毕敬甚至跪着。
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
否则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干什么？否则那么多人冒着千刀万剐祸灭九族的风险造反干什么？大楚国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篡位为的是什么？
可是现在长寿居然把千百年的帝王史一刀斩断说所有的人都是百姓！
长寿的话在张通古心里引起的波澜比郭药师大的多。毕竟张通古是文人也是通过科举在青白王朝一步步升上去的。
从小苦读经典的张通古好像觉得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面碎裂了。
不过他马上用意念强力遏制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百姓？这么说你也是百姓了？你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张通古用手指着周围的几个流民军士兵冷笑着问长寿。
“当然是一样的。你问问他们，我们吃就是同锅，睡就是同枕。”长寿答道。
张通古脸上冷笑更浓了。
“谁不是这样？”
“谁还不是这样！”
张通古接连说了两次。
“乌骨的太祖皇帝，青白王朝的太祖皇帝，大楚国的太祖皇帝，在他们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哪一个不是与属下吃围着一个铁锅？睡的时候盖同一块皮子？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替他们浴血奋战？大楚国的太祖皇帝如果没有他的好兄弟们的支持，他能当上皇帝吗？”张通古质问道。
“可是他们当上皇帝后又怎么样？大楚国太祖皇帝的那些好兄弟哪一个不是诚惶诚恐的跪下，乖乖的交出兵权？”张通古接着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二十年你总等得起吧？你可以慢慢看嘛。”长寿答道。
今天张通古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与长寿争辩的。他是来谈交换粮食的。更直白的说，他是来求长寿的。
一个面对上百大楚国皇室都敢下令放铁铳的人会在乎乌骨大营中大楚国皇子皇后的生死吗？
即使不换又能怎么样？
“听说建王张勾马上就要登基了。大楚国是不能容你这样的人的！只要你给乌骨大军放一条生路，大赵朝廷就封你为王！燕山府以南河北之地都是你的！”张通古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这一次乌骨大军南下几乎是倾巢而出。如果这只大军丧失殆尽的话，刚刚强盛起来的乌骨马上就会由盛转衰。刚刚归附的个个部落立刻就会叛离。
朝廷都没有军队去镇压他们。
到那时刚刚建立起来的大赵国很可能就要分崩离析。
张通古给出的条件太优厚了，连郭药师听了都怦然心动。
长寿想都没有想直接摇头：“我不能放你们走。如果那样，短则几个月，长则两三年，你们一定还会回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决战一
听见长寿说怕乌骨人再一次南下，张通古紧紧的盯着长寿看。
他从在青白王朝做官开始就接触游牧民族，太了解他们的习性和生活方式了。
完全靠着放牧和打猎是不足以保障生活的。除非完全做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这就是游牧民族需要掠夺财物的原因。完全靠交换，奸诈的商人敲骨吸髓。游牧民族靠所谓的公平交易根本斗不过他们。
游牧民族女人生孩子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死亡率极高。这就是草原民族人口无法壮大的原因，也是他们喜欢掠夺人口的原因。
难道游牧民族是吃饱了撑的才南下劫掠吗？
所以让游牧民族不南下抢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还有，我的夫人小蝶就是乌骨太祖皇帝刹力虎的孙女。他的父母都被乌力合杀害了，一个仇不能不报，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乌力合的子孙生生世世不能再做皇帝！”长寿说道。
乌力合想让自己的儿子在他死后接皇帝位。乌骨皇族中很多人还是坚持乌骨人的传统，主张兄终弟及。
所以乌力合的阻力很大。这也是他喜欢张通古这些汉人大臣的原因。因为朝廷里的汉人大臣几乎全部支持父死子继。
“这么说就没有可谈的了。”张通古咬着牙说道。
“十万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乌骨勇士你有把握胜得了吗？”张通古质问道。
张通古的质问也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郭药师的疑问。如果是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狠狠的在财物上砍乌骨人一刀，甚至接受乌骨人封王的条件然后放乌骨大军北上。
等乌骨人恢复元气的时候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嘛。大楚国这么大，哪里去不得？
“你们尽管来吧。”长寿平静的答道。
张通古是满怀愤懑离开土垒回到乌骨大营的。
粘莫胡知道详情后也很气愤。这些大楚国人居然敢弃自己国家的皇后皇子于不顾。
而且乌骨皇位继承的事情必须要皇帝乌力合来做决定。他根本不可能在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上做出程诺。
“要打必须尽快！否则再过几天粮食就要吃光了。”粘莫胡说道。
不用战俘换粮食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平复各位将军心里的怨气。当知道元帅粘莫胡要把他们抢到手的女人都收回去与流民军交换粮食，那些乌骨将军个个怨气冲天。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安心了。娇弱的大楚国皇族的女人比自己家里的那些粗俗的乌骨女人强多了。
“如果乌骨人绕过土垒不走道路就必须抛弃辎重和财物。他们的战马大多染病，很难跑的快，跑的远。再加上缺少粮食，他们只能饿着肚子逃回北方。更不要说我们一定会在后面紧紧追赶，乌骨人几乎是九死一生。”长寿说道。
“所以我猜他们一定会先拼死攻打土垒和相州城。”长寿接着说道。
“多守住一天，乌骨人就少一天的粮食。到最后乌骨人就撑不住了自己崩溃了。告诉底下的人，今天多杀一个乌骨士兵，将来南下的乌骨人就少十个！”长寿看着萧明衍，马扩，郑三坨这些分别负责把守土垒的人说道。
然后长寿把头转向郭药师。
“既然郭将军带领常胜军来了，我就分几个土垒给你把守怎么样？”长寿问道。
郭药师愣住了。他带领常胜军到这里是打算捡便宜的。没想到刚到这里就遇到了大战而且要面对困兽犹斗的乌骨人！
“常胜军一路行军很疲惫，而且……，而且这一两年来常胜军一直缺少粮食，将士们身体虚弱。”郭药师吭吭吃吃的答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郭药师投来鄙夷的目光。
“好！那你们就在后面修整。先让我们流民军来战！”长寿毫不犹豫的说道。
入夜，乌骨大营比平时多了不少堆篝火还不时传出战马和牛的哀鸣。
粘莫胡下令把短时间不能治好疫病的战马和牛都杀了充当军粮。修整弓箭兵器准备明天就攻打流民军。
壕沟的这一边流民军也在加紧准备。粮食火药加紧从相州城运到个个土垒。
“火药不能都放在一起！受潮了怎么办？粘火了怎么办？粮食上要堆上干草，实在守不住的时候先点火然后再撤往相州城！”长寿厉声吩咐道。
郭药师没有离开土垒，他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长寿的布置。
“真没想到长寿小师傅还是一个将才！”郭药师说道。
“原来也是不会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练出来了。”肖严答道。
他又指着忙忙碌碌的流民军士兵说道：“他们原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你就是把脖子伸到他面前让他们砍，他们都下不了手。慢慢的就敢杀了，而且越杀越顺手。”
郭药师听后默然。他手下的那些常胜军士兵何尝不是如此。
深夜，火燎道人带着几百个人赶着牛车把上百个装满火药的陶瓮送到土垒。
长寿命令流民军士兵在个个土垒周围不远的地方挖坑把陶瓮埋了下去。上面盖上一层干草再用浮土盖好做好标记。
郭药师看着这一切看得惊心动魄。
大楚国早就有火药了。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火药的应用。可是一次使用这么多火药需要多少硫磺和硝石啊。
“如果没有这几个月从乌骨人身上抢回来的财物，没有真定府和大名府的那些士绅大户的鼎力支持也没有这么多东西。”肖严说道。
“大名府的那些官宦士绅不是支持建王张勾吗？他们怎么还会支持流民军？”郭药师不解的问道。
肖严有些鄙夷的看着郭药师然后用手指了指天。
郭药师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和云朵还是没有明白肖严话里面的意思。
“郭将军看出来那一块云彩会下雨吗？”肖严问道。然后他不等郭药师的回答就转身离去了。
郭药师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星光下，郭药师带着几个亲兵向北疾驰。
“马上赶回常胜军大营，让他们都做好大战的准备！”郭药师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