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熙熙攘攘二
二毛和半斗也结伴来看热闹。
两个孩子胆子大，走的更近一些。
二毛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双脚深深的插进冰冷的泥水里。弯着腰用两只手不停的扒着淤泥。
他心里有些不忍开口说道：“大婶，不要再扒了。这里根本没有金子。”
女人抬起头瞪着二毛吼道：“小兔崽子，不要耽误我干活！滚！”
“真的没有。再怎么挖都是白挖。”半斗说道。
女人捧起河里的淤泥向二毛和半斗身上砸过来。吓得两个孩子赶紧往后退。
说来也奇怪，明明河里根本没有金子。可是在渴望发财来挖金的几千人里面不断传出谁谁挖到了一块大狗头金然后偷偷溜走的传说。
而且传的越来越真，有鼻子有眼的。这更激起了人们的兴奋，就像在快要熄灭的油灯里新添加了灯油一样，让成千上万的人没日没夜的在冰冷的河水里徒劳的挖着。
有时候，有一个人从河水里捞出一块黄色的鹅卵石就立刻被周围的人按倒在河水里。那块黄色的鹅卵石在撕打中在一个又一个人手里传递着。
顷刻之间就有好几个人口鼻流血，浑身满了湿漉漉的污泥。
“我现在后悔了。”长寿叹气说道。
“也不能怪你。乌骨人之所以骁勇善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生活困苦。将来他们生活好了就不能打了。”小蝶说道。
“是啊，油本来就在那里。我不过就是点了一把火而已。人心皆有善恶。死的时候一半去西天极乐世界，一半下阿鼻地狱。”长寿辩解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被人拉住了。
长寿回头看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总是默默做事的康公弼。
“你想过去告诉他们真相？说这是你想让他们到这里种田晒盐用的花招？”康公弼问道。
长寿点头。
“没用的。这些人会认为你是想赶他们走独占黄金。你过去，他们一定会跟你拼命！现在就是乌骨大军来了，这些人也会毫无惧色的与乌骨人搏斗！”康公弼说道。
“这世上没有悍勇的人也没有懦弱的人。就看你是为了什么！”康公弼接着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长寿无奈的问道。
“就让他们挖吧。心总有慢慢凉的时候。每天煮一点稀粥给他们喝。等他们不想挖了，再让他们留下来。”康公弼答道。
几天之后，河滩上竟然聚集到上万人之多。也有不少人耗光了身上带来的干粮和盘缠。
长寿指挥着郑三坨和他手下的人在河滩上支起来几个大锅给挖金人煮稀粥。
长寿把一碗粥递到一个大汉手里。他捧着碗边吹气边小口的喝着，喝得满头大汗。
大汉喝完粥边道谢边把碗交还给长寿。突然他抬起头疑惑的问长寿：“你们原来就在这河边上，为什么河里有金子你们不挖？”
长寿只是看着他苦笑。
大汉恍然大悟的问道：“这么说这里真的没有金子？”
长寿点点头。
大汉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位好汉，要不你就不要再挖了。你就留……”郑三坨在一旁还没有说完，大汉猛的站起身大踏步的向河滩走去。
“你们骗我！老子不信，非挖出来金子不可！”大汉愤愤然的说道。
有的人心里明知道是错，可是就是不愿意回头。
长寿没有办法回到城里向小蝶要了六十两银子。然后他又在城里找来三十个民夫。
“河里本来就没有金子，这件事我们盐山的人都知道。可是现在跟在河里挖泥的人说，他们根本就不会信。现在应该怎么办？”长寿问道。
“就让这些傻瓜挖到死逑的！”
“不要花工钱挖出来一条护城河也不错！”
“不用给他们粥喝，很快他们就挖不动了。”
……
民夫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长寿缓缓的摇头。
“我每个人给你们二两银子。明天你们也混在里面去挖金子。”长寿说道。
长寿的话一出口，民夫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长寿的意图。
“你们装作也是来挖金子的。然后干几天就不干了，张罗着在盐山安家。到时候我再假装给你们在河滩旁边每人划一大块土地出来。”长寿说道。
“他们大部分在老家都是无田无产的人。有家的人还是拖家带口来的。你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也留在盐山。更多的人晒盐种田，咱们盐山就越是兴旺发达。你们的日子也就越好过。”长寿鼓动道。
民夫们终于明白长寿给他们银子是让他们做什么。
“小神仙放心。其实他们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们做的只不过是让他们早一点死心而已。”一个民夫说道。
第二天这三十个民夫就偷偷的混进上万人的挖泥大军里。
小蝶一直在旁观长寿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这一次这个小贼的鬼主意能不能成功。
四五天后就有三四个民夫叫嚷着不干了。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跪在长寿的脚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恳求长寿收留他们不要赶他们走，给他们一口饭吃。
长寿为难的沉思半晌然后咬牙下定决心说道：“现在盐山已经人满为患了。不过总不能看着你们受冻挨饿流落他乡吧？就在这河滩旁边每人划给你们十顷地。你们就带着一家老小在这里安家吧。”
三四个民夫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给长寿磕头。
又过了三天，六个民夫也舍弃了河滩上挖泥的大有钱途的职业恳求长寿让他们也留下。
长寿又大张旗鼓的在河滩旁边给这六个民夫划地。
看着盐山城里还派出人来帮着这十个人盖茅草房并且分发农具种子，河水中正在挖泥的很多人心动了。
没有听到盐山有金子的消息之前，他们朝思暮想的不就是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吗？
而今天，他们要实现拥有土地的愿望不是一个梦，梦寐以求的土地就在眼前。
“我能不能也留下？也分我一块地中不中？”几天前还决心非挖出金子不可的那个大汉也凑过来问道。
长寿看着大汉渴求的眼睛心里想的却是早知道是这样，找十个民夫就够了。这样还能省四十两银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平衡一
半个月后，河滩上还有一半的人在那里挖金。等到一个月后春暖花开可以开犁耕地的时候，河滩上只剩下几百人在那里固执的坚持着。
陆陆续续从大楚国各地来挖金的一万多人里面只有一两千人默默的离开了。大部分人都留在了盐山。
盐山周围二十里的范围内一块块撂荒的田地被开垦出来播下了种子。
从大楚国最北的燕山府向南的几百里荒野中，盐山是难得的一块人烟稠密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解决了盐山的人手不足问题后，盐山又恢复了平静。在空闲的时候，也有人还会走到河滩上看剩下的几百个人在那里锲而不舍的挖着。
长寿还是让人每天给他们送一次稀粥。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死心啊？难道说把一辈子都空耗在挖根本不存在的金子上？”二毛叹气说道。
“明明心里明白不能发财，还是有人走进赌场直到家破人亡。明明是中举无望，可是就是有人一辈子穷经皓首。没有什么可笑的，每一个人都有困住自己的罗网。”长寿答道。
长寿和二毛面前是一条宽十几丈深三四丈的巨沟。这里水太深已经不能挖了，挖金的人分成两路分别向上游和下游一路挖下去。
看他们锲而不舍的气势是想向东一直挖到大海，向西一直挖到西域。
“小师傅，有人从真定府来找你！”
半斗边跑边喊的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是原来在真定府做书吏的刘宏。石再亮在真定府做事依靠他的地方非常多，可是他这时候却跑到盐山来了。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大楚国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吏。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中举当官，大部分人做实务的能力都很差。
再有就是异地为官根本不熟悉当地情况，两眼一抹黑。
这个时候书吏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书吏都是本地人熟悉当地情况，跟当地的乡绅地主豪商巨贾甚至是江湖中的头面人物都有交情。
书吏是朝廷派来的官老爷和当地黑白两道之间的桥梁。官老爷做事离不开他。黑白两道做事同样离不开他。
大楚国官员到一地为官，每天不理政务而是游山玩水写诗作赋。就是因为有大批吏员在下面替他们做事。
书吏们也是通过做事来捞取自己的好处。
长寿看见刘宏就像看见两年前遇到的宋大哥一样。只是刘宏偏于官场，而宋大哥偏于江湖。
“几百里跑到这里来你一定是有急事吧？石大哥出什么事了？”长寿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打心里还是很佩服石先生的。只是他做事太急躁了些。”刘宏委婉的答道。
“府尊陈构住在府中不理事物。真定府的人现在都看石先生的脸色。可是，可是他做事有失偏颇。”刘宏接着说。
“有什么根据？”长寿问道。
“比如说真定府百姓之间有了纠纷甚至是鸡鸣狗盗之徒手脚不干净的事让石先生处理。他往往是只问贫富不问对错。难道穷人偷东西抢东西也没有错吗？真定府里有钱有身份的人对他这么做事很不满。”刘宏说道。
“就这些？”长寿接着问。
“真定府的一切开销现在都由胡有纪胡老爷等商贾们出资。可是石先生气魄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这样的话银子自然也花的多。真定府里的商贾们现在怨声载道啊。”刘宏说道。
“如果不是有小蝶姑娘留在的两百人的乌骨骑兵震慑，恐怕城里早就出大事了。即使是这样，长此以往总有一天要出大事的。”刘宏最后说道。
长寿陷入了沉思。
石再亮是大楚国官员的私生子。可是他刚刚出生，母子两个人就被赶出家门。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受尽了屈辱。这样的经历让石再亮性格偏激，他从心里对有权有势的人视若寇仇一点都不奇怪。
“你到这里来石大哥知道吗？”长寿问道。
“不知道。我是托词家里有事需要几天时间处理才跑到这里来的。”刘宏答道。
“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走。”长寿对刘宏说道。
现在盐山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长寿立刻又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赵介现在是盐山最受尊重的人。一大群强盗们等着他把自己孩子培养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康公弼和萧明衍每天忙于盐山城和盐场的日常事物，忙的不可开交。
长寿早就想再找几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来帮他们。可是想找几个愿意进盐山这个强盗窝的读书人还真不好找。
从张令徽的常胜军那里新得到了两百匹战马，小蝶忙着操练骑兵。战场上令行禁止行动划一的骑兵才是令人生畏的。而且她对此也是乐此不疲。
长寿现在越来越明白古二爷这些盐枭为什么偏偏让自己这个喜欢无所事事东游西逛的人做盐山的当家人。
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当家人谁不喜欢啊？
如果是石再亮那种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而且喜欢生事喜欢收钱的当家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盐枭早就把刀拔出来了。
长寿骑着老驴，刘宏却骑着马。这一路上自然是刘宏要约束着马走的慢一点。这样才能与长寿并驾齐驱。
“小师傅，我看盐山并不却马。你为什么不骑一匹？这头驴也太老了吧？”刘宏笑着问道。
“从小和师傅住在山里。每天我都要割草喂这头驴。可是从来没有出山，所以也就没有机会骑它。总不被骑的驴倒养出脾气了，以为它就是不该被人骑！现在我要多骑几次，让它在我面前不要那么嚣张！”长寿恨恨的说。
刘宏面带微笑的听着。长寿小师傅是在说眼前的在头老驴又像是在说别的事情。
老驴像是也听懂了长寿说的话居然四蹄用力狂奔起来。可是毕竟是头老驴，不一会就是浑身的汗水。
长寿拍着驴背叹息着说道：“我喂它草时我还小它还不老。现在我长大了，它却老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平衡二
由于老驴脚力的原因，五百多里路，长寿和刘宏在路上走了六七天。
刘宏一个人来盐山的时候可是三天就到了。没想到两个人回去居然多走了一倍的时间。
在路上的这几天，在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只能找一个背风的地方睡在野外。
吃的是长寿从盐山带出来的又干又硬的炊饼。
刘宏有好几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当我面不好说的？”长寿问道。
“小师傅，你吃这么硬的炊饼能咽下去吗？晚上睡在野外你不觉得冷吗？”刘宏问道。
“怎么咽不下去？普通百姓有几个能天天吃炊饼的？小时候和师傅睡在四面露风的茅草屋里比这儿还冷。”长寿反问道。
“可是现在你毕竟不是普通百姓啊。现在石先生可是，可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刘宏含蓄的说道。
“怎么不一样？吃穿用度很讲排场吗？”长寿问道。
刘宏含笑的微微点头。
长寿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七天后，真定府远远的就在眼前了。
长寿看见有不少人还在城外的工地上忙碌着。
“已经一年了，怎么真定府的城墙还没有修好？”长寿吃惊的问道。
刘宏一脸的尴尬：“不管干好干赖，石先生每个月给民夫们二两银子。这些民夫自然是在这里磨功夫了。永远不要完工，一直干到天荒地老才好。”
长寿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真定府现在是由兵变从真定府逃走又跑回来的厢兵把守。
他们对当天晚上在府衙面前替他们分银子的长寿还都有印象。
当然，他们更熟悉的人是刘宏。
所以看见刘宏带着长寿入城都点头微笑就放行了。
真定府里出奇的热闹。满大街都是衣衫褴褛的人。可是街道两边的店铺却很少有开张的。
两个人路过一处高大牌楼。
长寿曾经在真定府住过几个月，他知道这里是真定府首富胡有纪胡大老爷的府邸。
四个叫花子模样的人斜躺在石阶上晒太阳。
“韩四，你不是在外面工地干活吗？怎么没有去干活，跑到这里晒太阳？”刘宏问道。
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正把一只手伸进怀里不停的搓着。他听见刘宏的问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答道：“昨天干活的时候受伤了行不行？现在真定府是石先生说了算！换句话说，真定府现在是我们穷人的天下！干活受伤还不让休息了？”
“昨天韩大哥干活的时候让蚂蚁咬了一口，咬得血肉模糊！至少要养个一年半载的。”另一个晒太阳的汉子嬉笑着说道。
他的话一出口，四个人包括韩四都捧腹大笑起来。
韩四一边笑一边把手从怀里抽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拇指肚大的泥球。应该就是他刚才在怀里搓出来的。
韩四两个手指一弹，泥球就向长寿飞来。
长寿没有躲避。泥球正好打在他的胸口袍襟上。
“韩大哥，你真大方！刚一见面就送人一颗仙丹。”
韩四旁边的汉子呲牙笑道。
刘宏刚想呵斥却听见长寿笑着说道：“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小气。来而不往非礼也。”
瞬间一个小火球从长寿的指尖飞向韩四的裆部。转眼间，一团火在韩四的两腿之间烧起来。
韩四一个高蹦起来。他双手在两腿之间不停的拍打着。可是火势就是不见熄灭。
“水，水，水！”韩四一边拍打一边喊道。
“往东边跑，那里有一口水井！”刚才称赞韩四大方的汉子手指街道的一端说道。
韩四一边吃痛怪叫着一边飞跑而去。
“让蚂蚁咬一口还能跑这么快，真是人才啊。”刘宏恨恨的说。
“他送我一个泥球，我回他一个火球。希望火熄灭的时候，他下面的两个球球还在。”长寿微笑着说道。
“你们也像韩四一样受伤了吧？要不要像韩四那样检验一下？”刘宏冷着脸问坐在石阶上的三个人。
“不用了，我们刚才是在这里等胡家出来送饭吃的。现在我们马上去城外干活。”
三个汉子见势不好解释了一句起身一溜烟跑了。
“现在经常有些人堵在有些钱财的人家门口讨一点好吃好喝的。不给的话，他们就会硬赖着不走。有些人为了在真定府混却不用干活，自戕的人都有。”刘宏解释道。
长寿点点头。两个人接着向真定府府衙走去。
他们两个刚走，刚才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一个家人模样的人出来看了两眼又转身回去把大门关上了。
街上的闲人很多，长寿只好牵着老驴缓缓而行。
可是两个人没有走出多远叫听见后面响起尖利的叫声。
“站住！烧了老子的袍子就想一走了之？”
长寿和刘宏回头就看见韩四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
韩四看见长寿没有逃跑的意思就站在长寿面前叉腰骂道：“直娘贼！你想让老子断子绝孙吗？一会石先生石青天来了，让他为我主持公道！”
长寿看着韩四袍子上烧破的一个大洞和露出的黑黢黢的大腿说道：“如果刚才我想让你断子绝孙，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烧坏的袍子我赔给你。”
韩四听见长寿话语里有认错的意思就越发张狂起来。看这小子的穿着虽然比自己好却也不像有钱人。说话这么软应该也没有什么背景。
有身份的人谁会骑这样老掉牙的驴？
这样的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赔？你陪得起吗？看这伤势至少要养个十年八年的，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吧？还有，这伤势影响我传宗接代你怎么陪？”韩四怒吼道。
“大家都过来评评理！大家都是穷人，穷人不帮穷人谁帮穷人！”韩四在街上呼唤着帮手。
“石先生最替我们穷人撑腰了。一会等他来了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刘宏就是证人。如果他敢徇私枉法，让石先生开了他回家吃自己！”
“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还给不给我们穷人一条活路了？”
长寿静静的站着，看着越聚拢越多的人朝自己喷口水。
“让开，让开！石先生来了！”
随着一声喊，街上的人纷纷让到两旁。石再亮带着几个人匆匆的赶过来。
四目相对时，石再亮一下子僵住了。
“石大哥别来无恙。”长寿笑着说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平衡三
石再亮眼睛里闪过惊喜的目光。可是当他看见长寿身后站着的刘宏时又冷了下来。
“刚才是谁说他被人烧伤了？”石再亮问道。
“石先生，是是我。刚才是这位小兄弟跟我开玩笑烧了一下。现在走路风凉又痛快，感觉别提有多爽了！”韩四强笑着说道。
他身边刚才还在义愤填膺帮腔的人也都纷纷向后退去。
“兄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石再亮笑着问道。
“事情明摆着，是我出手烧坏了他的衣服。现在我就赔给他。”长寿坦白的说。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韩四。
一两银子让韩四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换成新的还有富裕。
“哎呀，拿这位小哥儿的银子多不好意思啊。”韩四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他的动作却并不慢伸手把银子攥在手里。
“事情结束了，跟我回府衙吧。”石再亮说完转身向前走去。长寿牵着老驴跟在后面。而刘宏这时候却没有跟着他们。
石再亮背着手昂头挺胸行走在真定府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行人纷纷满脸堆笑的向他问好。
长寿在后面看不见石再亮的表情，可是能够感觉出来他很享受被万众拥戴的状态。
走进府衙，石再亮径直走进他在府衙里的住处。
看着长寿在屋子里坐下，石再亮问道：“是刘宏把你从盐山找来的吧？他是不是说我在真定府倒行逆施？”
“没有那么严重。他只是说有些事情做的欠妥。”长寿答道。
“欠妥？对胡有纪那些有钱人欠妥吧？刘宏他们家在真定府里三四代做书吏了，与真定府里的大户关系密切。刘宏去盐山找你一定是真定府里那些豪绅商贾的意思。”石再亮冷笑着说道。
“即使是这样有怎么样？为了修真定府城墙，他们这些人出了那么多银子。可是一年了，真定府城墙还没有修好。他们能没有意见吗？”长寿问道。
“乌骨人如果要南下也是秋天草高马肥的时候。着什么急？那些民夫干活偷懒我也知道。就让他们多赚一点钱嘛。”石再亮无所谓的说。
“石大哥从小吃尽了苦，看见的穷人也很多。是不是每一个穷人都吃苦耐劳善良朴实？反过来说也不是每一个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天天让那些像韩四那样的人躺在有钱人家门口讨饭吃，这样下去你的威严在真定府还能撑多少天？”长寿问道。
“你以为我在真定府里是靠小蝶留下的古尔丹的二百骑兵吗？”石再亮冷笑着问道。
“我养了城里的民夫们几个月。如果那些豪绅商贾敢造反，就是城里的几千民夫揭竿而起他们怕不怕？”石再亮说道。
“你确定出事的时候这些人会站在你的一边？”长寿反问道。
“没有我在真定府里，他们的日子怎么会过的这么舒坦？如果那些有钱人想把我赶走，那些民夫们一定跟他们拼命！”石再亮笃定的答道。
这几个月里那些民夫们对石再亮的态度让石再亮有了被万人拥戴甚至是顶礼膜拜的感觉。
石再亮甚至觉得那些民夫就是为他赴汤蹈火都万死不辞！
看着充满自信神采奕奕的石再亮，长寿彻底无语了。
看来石大哥病了，脑袋已经被烧糊涂了。
两个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石再亮让人给长寿准备住处。长寿向石再亮告辞离开他的住处。
吃过晚饭后，刘宏偷偷的来找长寿。
“胡有纪胡老爷知道你来了，他想见你一面。”刘宏说道。
“你去和石大哥说一声我去胡老爷那里去了。我知道地方，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长寿对刘宏说道。
听见长寿说的话，刘宏先是惊讶然后就是犹豫。
“我让你去告诉石大哥我去胡有纪那里就是向他表明我没有背着他搞事。咱们两个做事也是为了他好。”长寿解释道。
“我们刘家和胡有纪家在真定府是几辈子的交情。我父亲生前与胡有纪的确是好朋友。可是我找你到真定府来的确出于公心。”刘宏向长寿表白道。
“我以前有一位大哥。他就是一名县衙里的书吏。他在京城东路大名鼎鼎。后来……”长寿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半晌他才缓缓的说道：“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初他有做官的机会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宏听得懵懵懂懂。他看着长寿走出房门后才反应过来：“京城东路大名鼎鼎？不会是那个姓宋的押司吧？”
长寿来到胡有纪家的大门前的时候，胡有纪的管家早就等在那里了。
“小师傅快请进，我们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你了。”管家笑着说道。
长寿跟着管家走进胡府。长寿马上就发现府里面的气氛有些不一样。许多的家人居然随身携带着兵器。
“现在这些穷棒子翻了天了。我们老爷担心发生意外，所以事先做了些准备。”管家解释道。
长寿的脸马上阴沉下来。他听见穷棒子三个字心里很不舒服。
胡有纪一生之中大风大浪不知道见过多少。他看见长寿时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小师傅刚到真定府还没有休息就把你请来，惭愧，惭愧。”胡有纪抱拳说道。
“老爷子现在生意做的怎么样了？没有官府约束会不会更好一些？”长寿笑着问。
青白王朝还在的时候，青白王朝和大楚国互市开的榷场就在真定府附近。真定府的商人可是赚的盆满钵满。
“兵荒马乱的有什么生意做？没有进钱，往外掏的钱却更多！”胡有纪谈气答道。
长寿知道他指的是石再亮不断的逼迫他们这些商人拿出银子来做事。
“真定府的城墙的确修的太慢了。不过该花的银子还是要花。如果乌骨人打过来最吃亏的就是城里的有钱人。”长寿说道。
“听小师傅的话就顺耳多了。可惜石先生就不像你这么好说话了。”胡有纪叹气说道。
“我在盐山的时候就是有事大家商量着办。胡老爷和其他商贾仗义疏财，拿出这么多银子替全城百姓做事。以后再有事情自然也要找你们商量。”长寿笑着说。
胡有纪是一个老狐狸。他从长寿说的话里听出来两点。拿出银子替百姓做事和有事大家商量。
他马上就明白了长寿话里的意思。
“拿银子给百姓做事对我们来说义不容辞！当然了，有事能大家一起商量就更好了。”胡有纪笑着说。
第三百八十章 平衡四
长寿在胡有纪家里与胡老先生谈了很久才离开胡府。
他没有回府衙安歇而是去做古尔丹。见到古尔丹时长寿忍不住想笑。
古尔丹看见长寿先是惊喜，但是看见他的忍俊不禁的表情也不好意思的说道：“从小到大就是骑在马上打猎和冲锋陷阵。可是现在整天没有事做，胖得快上不去马了。”
青白王朝士兵就是这样被你们乌骨人打败的。将来乌骨人也会有这么一天。”长寿说道。
“什古乃公主来了吗？”古尔丹急切的问道。
“没有。她现在手下兵强马壮正忙着操练骑兵呢。”长寿笑着答道。
“什么时候我也去盐山。在这里都快憋闷死了。”古尔丹说道。
“现在还不行，将来还指着你们在这里冲锋陷阵。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把二百骑兵拉到城外去操练一下。”长寿说道。
“我听什古乃公主和你的！”古尔丹说道。
长寿回到府衙的时候看见石再亮的书房窗口还亮着油灯。
他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石再亮正枯坐在椅子上。
长寿在石再亮面前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意思？”石再亮问道。
“石大哥还信任我吗？”长寿问道。
“咱们是什么关系？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慷慨解囊。而且还不止一次。没有你帮我，我早就不知道饿死在什么地方了。”石再亮答道。
“再说，你要想对付我还不简单？有城里富豪乡绅的支持，让古尔丹带着二百骑兵冲过来就是了。”石再亮接着说道。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就好办了。你躲起来十天，这十天让我替你主持真定府的大小事物。”长寿说道。
“如果我十天不露面，真定府非天下大乱不可！那些民夫会以为你把我抓起来甚至是杀了，他们非闹事不可！”石再亮说道。
长寿呆呆的看着石再亮一会然后说道：“如果他们要闹事，我马上让你出来平息事端。”
“就是修真定府城墙他们也不会听你的。没有我，真定府就玩不转！”石再亮自信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长寿就调古尔丹的二百骑兵把守府衙。然后他又把管理厢兵的提辖马六找来。
马六从府衙出来后马上调一百厢兵在真定府城里满街道抓捕像韩四那样无所事事四处游逛的闲汉。
一时之间真定府里鸡飞狗跳。像韩四这样的闲汉一共抓了六七百人。每一个屁股上都挨了十板子然后押到城外去修城墙。
真定府安定之后，城里的店铺纷纷重新开张营业。
长寿亲自带着马六和一百厢兵在城外监工。
民夫们看见是一个少年人来巡查而不是那个对待他们宽和，任由他们闲磨的石先生都有些惊讶。
“每一天都划定进度。干不完睡都不能进城！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离开真定府！”长寿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时候离开真定府走几百里荒野跟找死没有区别。
“发现有偷懒的拉出来就先打十鞭子！”长寿对马六说道。
“是，全听小师傅吩咐！”马六大声说道。
在几千民夫面前，马六这一百个厢兵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就是没有人敢造次，包括刚刚被打完屁股的那六七百人都老老实实的干活。
晚上，长寿陪着石再亮吃饭。
“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事，没有人抗命造反吗？”石再亮问道。
不知道他心里是希望有人出来造反还是不希望。
“没有。可能是才一天的缘故吧。不过我已经让人出去散布消息说你已经被我关进府衙大牢了。如果要闹事应该就在这几天。”长寿说道。
石再亮默默的点头。
对民夫们异常宽厚优待的石先生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在民夫们之间迅速传开了。
可是一个消息只在一些民夫嘴里引来一声叹息就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石再亮每天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想着这一年的时间里那些看见自己如同看见神明一样的人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放弃自己了。
难道那些众星捧月万民拥戴的场面都是假的吗？
那么那些人嘴里曾经说的那个英明神武能力超群的石先生应该也是假的。
这几天石再亮一点胃口都没有。人眼看着消瘦下来。
“茶不思饭不想，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石大哥像害了相思病一样。”长寿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
“兄弟，你能不能让我出去一次？让我去见一见那些民夫们。”石再亮央求道。
“这么说石大哥是不相信我喽？”长寿板着脸说道。
“我就是想知道我在那些人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在真定府里做了不少事情。那么多人到真定府以后吃饱了饭，穿上了衣服。这些事情他们都不记得了吗？”石再亮不甘心的问道。
“好，明天我就放你出府衙。不过你要按我说的方式出场。为了石大哥，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长寿自嘲的说道。
第二天，长寿骑着老驴出城。他后面跟着一辆牛拉的囚车。石再亮披头散发的坐在里面！十名厢兵护在囚车左右。
长寿特意引领着囚车从民夫们干活的地方经过。
一辆囚车经过自然引起成百上千的民夫驻足观看。
石再亮双手抓住栏杆大声喊道：“快来救我，长寿这个小人诬陷我，想把我送到京城领赏！”
“是石先生，是石先生！”
民夫们都不由自主的想拥到囚车旁边看个究竟。
“都给我退后！想造反吗？”马六拔出刀来大吼道。
囚车在民夫们的包围中就像一叶小舟。长寿和马六几个人都快要被人海淹没了。
石再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和欣慰的光芒。
“韩四！你带几个人把这些人赶到一边去。我一会有重赏！”长寿也高声喊道。
韩四一下子从人群中冒出来。他喊道：“兄弟们，把这些想造反的人都赶回去！一会小师傅给大家发赏钱！”
几十上百个平时和韩四一样不干活在城里勒索大户悠游度日的闲汉冲出来把其他民夫们向后推搡。
其实几千个民夫里面大部分都是老实肯干的。干活的时候，十个韩四也抵不过一个默默无闻干活的民夫。可是比拳脚的时候，那些老实巴交的民夫一百个也打不过一个韩四！
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那些老实本分的人根本不敢举起拳头。
长寿带着囚车绕一圈从另一个城门进了城。
一回到府衙，石再亮就倒在床上不能动了。
“兄弟，这段时间还是你来主持真定府的事情吧。我病了。”石再亮无力的说道。
“石大哥早就病了。现在病快好了。”长寿说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杀鸡取卵一
司天监少监郑挺走进紫宸殿。
郑挺善于历法演算和天象推演。可是为人木讷耿直从来不讨皇帝张卯的喜欢。
可是今天司天监提举却推说自己生病非要他来给陛下讲解昨天晚上观察到的天象。
皇帝张卯虽然心里因为河间府和盐山的事情感觉不痛快。可是大楚国毕竟收回了燕云十六州的大部分。朝廷中还是一片喜气洋洋。
郑挺给张卯施礼后，张卯问道：“这一次提举杨文远为什么没有来？”
“今天早上杨大人突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就让为臣来了。”郑挺答道。
“出了什么样的天象要向我解说啊？”张卯问道。
“昨天晚上，为臣几人看见岁在鸠火，月在天驷。此天象必主战事。”郑挺持笏板躬身答道。
张卯一下子气得双手握成了拳头。他知道今天为什么司天监的提举没有来而让眼前这个木头人给自己解说天象。
今天这个天象谁来解说都会让他心里不痛快。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自然知道岁在鸠火，月在天驷的来历。
昔年武王伐纣的时候天象就是岁在鸠火，月在天驷。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天象，难道大楚国是昔年的殷商吗？朕是无道的帝王纣王吗？
想到这里，张卯气得浑身发抖。
“而且臣还看到紫薇星黯淡无光……”郑挺对皇帝的脸色变化毫无察觉还想继续说下去。
“住口！”张卯怒道。
紫薇星就是帝星。帝星黯淡无光难道是朕要不久于人世了吗？
张卯越想越气。他还不是把手边的镇纸扔下去砸死郑挺这个口无遮拦的呆子。
不过作为一个帝王，张卯还是有自己的涵养。他强压心头的怒火问道：“你观天象的时候看出来帝星黯淡是何原因啊？”
“有客星来侵。客星明亮所以才让帝星黯淡无光。”郑挺哆哆嗦嗦的答道。
张卯马上追问道：“客星从何处而来？”
“客星从北方而来。长此以往必将于帝星分庭抗礼。”郑挺答道。
张卯现在真想撕烂郑挺这张臭嘴。说话为什么不懂得委婉一点！
大楚国有不杀大臣的祖训。否则张卯一定拿这个口无遮拦的郑挺开刀不可。
“下去吧！”张卯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说道。
郑挺向张卯施礼然后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张卯站起身在紫宸殿里来回的走着。
虽然他对郑挺很不满。不过对郑挺解说的天象却深信不疑。
“客星在北？难道指的是乌骨人皇帝乌力合吗？”张卯思忖着。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张卯转身急切的问站在一旁的李狗儿：“盐山出黄金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李狗儿刚才在一旁听着张卯和郑挺的君臣对答早就胆战心惊了。
他听见张卯问话急忙答道：“北面几个走抓到挖金回来的人有几百个。可是没有在这些人身上搜到一块金子。”
“不是说有上万人不顾官府的拦阻跑到盐山挖金吗？怎么才抓到这么几个？”张卯问道。
“易州、刑州、德州上的奏折说跑回来的人并没有多少。大部分人都留在当地开荒地种田了。”李狗儿答道。
“由于跑了那么多人，现在北方几个州的乡绅地主家里都缺佃户种田。”李狗儿接着说道。
“可恶！”张卯说道。
地方官最大的政务就是督促农桑。如果在衣食上出了问题就要天下大乱了。
可是人都跑了，让谁来种田啊？
无论客星指的是乌力合还是那位很可能是前朝皇族郭氏后人的长寿小师傅。
想要解决问题就需要银子。可是张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现在每年的税负比太祖太宗年间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倍。可是却越来越不够花了。
一百多年过去了。太祖太宗的子孙从一开始的几个人繁衍到今天有几万人了。
他们都拥有广袤无垠的田地和豪华的宅院。有几十几百的佣人奴仆伺候他们。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用交税出劳役而且每年朝廷都要按制度给他们大把的银子让他们享乐。
不光是皇亲国戚，还有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也是这样。
那位已故的在百姓口中称为青天的包大人，当年先皇一次就赏赐他两千亩田地。这两千亩土地也是不用交租税的。
这一百多年赏赐给大臣的田地也有几十万亩吧。
收复燕云十六州朕要赏赐满朝大臣吧？
修建前无古人的天苑有像流水一样的在消耗着银子。
这一百多年来每一次遇到没有钱的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从最底层的草民的牙缝里挤出银子来。
张卯有时候想，那些造反的人之所以能一呼百应就是因为他们喊的口号是杀富济贫。而朝廷做的是杀贫济富。
作为一个帝王，张卯和历史上的绝大多数帝王一样，道理他们都明白。可是没有办法，只能那样去做。
与小民为敌，有远忧。可是你与皇亲国戚朝廷士大夫为敌，马上就祸起萧墙！
“派人让蔡太师入宫。”张卯对李狗儿纷纷道。
蔡太师之所以被张卯宠信就是因为每当张卯缺钱的时候蔡太师都能想出办法来。
蔡太师来的很快。他是骑马直入皇宫的。这是张卯给他的特殊礼遇。
”乌骨人虎视眈眈而燕山府常胜军屡次上奏折催粮催饷。可是现在国库空虚该如何是好？”张卯问道。
蔡太师知道这是陛下又要起用他了。
朝廷里的几个大臣对他的位置早就虎视眈眈。张卯现在对他有些冷淡。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陛下还是第一个想到他。看来自己还能再干几年。
“事出无奈可以增发交子。”蔡太师答道。
交子首发于蜀中。由蜀中的三十六家豪商巨贾用家产做信用担保。由于信用好，携带方便所以在蜀中风行到大楚国各地。
大楚国朝廷看见后马上发现了里面的巨大利益。用一张薄薄的纸就能换回来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
所以朝廷马上下旨交子发行收归朝廷。禁止私人发行交子。
可是朝廷发行交子以后，屡次增发交子，交子也几次贬值像废纸一样。
百姓们怨声载道。交子虽然是纸却刀一样在割百姓的血肉。
所以张卯听到蔡太师的建议也不由得犹豫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杀鸡取卵二
体会上意是作为一个宠臣的最基本本领。
蔡太师马上知道张卯心里的想法。
“陛下，增发交子的办法最妥当。朝廷不动声色直接就能把银子拿到手里。现如今在河北东西两路催粮催饷已经不可能了。”蔡太师说道。
对于朝廷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百姓没有察觉中把钱收上来。官府派衙役在乡里四处催粮催饷弄的鸡飞狗跳天怒人怨是最要不得的。
施惠于民的时候朝廷要大张旗鼓。向百姓伸手的时候最好要静悄悄的进行。
这两年在朝廷在河北用兵，河北东西两路的百姓要自己把军粮运到前线。朝廷让百姓交的一石粮食，百姓要用十石粮食的代价才能远到前线。如果仗打输了，百姓还可能有送命的危险。
所以这两年河北东西两路的百姓大批的逃亡和造反。
可是朝廷在河北用兵，大楚国境内离河北千里之外的其他地方感觉就差多了，甚至是无感。
他们根本不用出劳役也不用送粮食去前线。
如果按照蔡太师增发交子的方法，大楚国各地的百姓无形中都被薄薄的刮了一层。
张卯想通了这一点才缓缓的点头。
“可是这样做金银铜铁和丝麻粮食的价格立刻就要飞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骂朕了。”张卯叹息着说道。
就是皇亲国戚和大臣们也会对他心怀不满。毕竟俸禄就那么多，可是物价却飞涨。他们心里怎么会高兴？
“既然是这样，陛下不如索性多发一些交子。这样就有银子拿出来给朝廷大臣和皇亲国戚一些补偿。”蔡太师建议道。
“就这么办吧。”张卯点头表示同意。
朝廷要增发交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得到的消息最快，行动也最快。
京城里的粮食布帛和柴炭被抢购一空。等到普通百姓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不过就是他们知道的早也没有用。他们也根本没有余钱抢购。
都十天过去了，石再亮还是病厌厌的躺在床上。
长寿去看望石再亮的时候，石再亮没好气的说道：“听说除了修城墙的事情，其他的工程你都停下来了？”
“再有半个月城墙就修好了。其他不紧要的事情先就不要做了。”长寿答道。
“你这样做，乌骨人南下的时候就会猝不及防的。到时候你怎么办？”石再亮质问道。
“这件事我与胡有纪胡老爷商量过了。他与燕山府的几个商家交好。等到乌骨人南下的时候，燕山府的人会马上派人到真定通知我们的。这样至少能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吧。”长寿答道。
“半个月？半个月怎么够？我想在城里建一座二十丈高的瞭望塔，半个月能建起来？”石再亮问道
“你也说乌骨人南下要等到秋天以后。现在还有时间，慢慢来嘛。”长寿笑着答道。
“慢慢来？好！我就看你到底怎样慢慢来！”石再亮赌气的说。
长寿回到自己的住处。刘宏正在里面等着他。
“胡有纪胡老爷的母亲明天过八十大寿。胡老爷自然要大大的操办一番。他让我来请小师傅明天一定去参加庆典。”刘宏说道。
“明天？明天是二月十九吧？真是太巧了，想什么就来什么。”长寿笑着说道。
“有什么可巧的？”刘宏不解的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长寿含笑答道。
胡有纪是真定府里最大的商贾，家资巨万。给他的母亲庆祝八十大寿，真定府里的头面人物自然都要赶来凑热闹。
二月十九日一早天下就下起了小雨。长寿是顶着小雨赶到胡府的。
远远的长寿就看见胡府门口搭起了高高的彩棚。胡府的管家带着十几个家人在大门口迎客。
“小师傅来了！我带你进去。”管家笑眯眯的迎上来说道。
胡府的正堂里居中坐着一个一身锦缎满头珠翠的银发没牙老太太。
胡有纪和几个先到的客人坐在侧面闲谈。
看见长寿来了，以胡有纪为首的一群人都站起来施礼。
长寿朝他们点头微笑然后绕开他们直奔老太太而去。
长寿施了一礼然后笑着说道：“今天是老寿星的生日，老天爷也降下了春雨给你老人家祝寿！今天是二月十九，是你老人家的生日也是慈航道人她老人家的圣诞！你老人家和慈航道人是同一天生日，怪不得你老人家这么有福气！”
慈航道人是道家三清里元始天尊座下十二真仙之一，也是唯一的女神仙。
这一番话听的老太太眉开眼笑，没牙的嘴张的老大。
胡有纪在一旁也高兴的满面红光。
客人们急忙跟着长寿说的话随声附和同时心里赞叹长寿小师傅不仅道法高深就连拍马屁的功夫都这么强。
“怪不得我昨天晚上睡觉梦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原来她就是慈航道人。”老太太口齿不清的说道。
不知道老太太真是做梦梦到了，还是半夜迷迷糊糊中看见了伺候她的丫鬟婢女。
“那一定是慈航道人特意来给老人家你祝寿的。一定是你老人家几十年行善积德感动了神仙！”长寿急忙附和道。
大堂上爆发出一片笑声。
长寿很晚才从胡府出来。胡有纪亲自把他送出府门外很远两个人才彼此施礼作别。
长寿回到府衙马上就去看望石再亮。
“今天你去胡府祝寿和那些士绅商贾一定是把酒言欢吧。”石再亮冷嘲热讽道。
“还不错，胡有纪硬是让我挨着他母亲也就是寿星佬坐着。”长寿答道。
“我和兄弟你就是不一样。我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每一个人都喜欢你得很！”石再亮叹气说道。
长寿面带微笑说道：“今天趁着高兴，胡有纪硬要和城里的商贾出资在城里给我修一座道观。可是让我坚决推辞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出资建一座道家三十六重天的钟楼为真定府的全城百姓祈福也不错。这样你要的瞭望塔是不是也有了？”
说完这句话长寿就施施然的起身走了。
“这个小鬼头！”石再亮忍不住笑着骂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宁有种乎一
马六来找长寿。他现在带着厢兵作为监工督促民夫们修建城墙。
“小师傅，民夫里有二三百人实在是不行了。就是干不了活，打都没有用！像滚刀肉一样。”马六诉苦说道。
“是身体不行吗？”长寿问道。
“身体不行？一个比一个膀大腰圆！吃饭的时候生龙活虎，吃的比谁都多，一到干活马上就腰酸腿疼的叫苦！就是一群地痞无赖！”马六骂道。
“特别是那个韩四最是无赖！他在这些人里还充当大哥，一肚子坏水！要不就真的把他们赶出真定府算了。”马六愤愤的说道。
“你知道韩四的底细吗？”长寿问道。
“真定府没有人不知道他的！”马六说道。
“他父亲原来就是真定府里的私塾先生。所以他从小就认识几个字。可是他从小就不学好招猫逗狗顽劣不堪。长大以后就更不是东西，不愿意读书和真定府里的无赖汉呼朋引伴成了真定府里的一霸，女人看见他躲避唯恐不及整个就是一只净街虎！”马六说道。
“他的父母也让他气死了。家业也败了，现在就成了这样。”马六最后说道。
“明天你把他绑来见我。”长寿吩咐道。
马六走后，长寿去见石再亮讨教办法。
他把马六说的话复述一遍问道：“石大哥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你知道商君斩左臂的故事吗？”石再亮问道。
“我在赵先生的藏书里好像看见过。”长寿答道。
“秦人把家里的废物扔到咸阳城墙下面。官府不胜其苦。秦王问计与商君。商君给出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教化不过缺点就是要用很长时间才能看到效果。另一个就是严刑峻法，再有人把废物扔到城墙下就斩其左臂。”石再亮答道。
“因为扔废物就要被斩左臂？”长寿问道。
“人大多数都是偏重于右手。商君斩左臂还是很仁慈的。冒着被斩左臂的危险还要把废物扔到城墙下面，这样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不杀留在世上就是祸害！”石再亮恶狠狠的说道。
长寿听的有些目瞪口呆。
“商君在秦国变法很快就让秦国国力强盛。严刑峻法之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实行的不都是秦制度吗？”石再亮说话间对商君充满着敬仰之情。
“为了变法最后让自己被五马分尸，这么做值得吗？”长寿问道。
“大丈夫能建立一代霸业，让自己创立的制度和自己的名声万古流传当然值得！”石再亮毫不犹豫的答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韩四立威？杀一儆百让真定府的百姓都规规矩矩的？”长寿问道。
“现在是你掌管真定府的事情。最后的主意还要你自己拿。”石再亮答道。不过他的话语里很明显是主张拿韩四开刀的。
长寿从石再亮的书房出来还是犹豫不决。他走回自己住处的时候看见刘宏带着两个衙役抬着粮食往后院走。
长寿知道他们这是给隐居在后面的真定府府尹陈构送去的。
现在真定府明面上是大楚国的州府。可是府尹陈构早就让石再亮架空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贡起来的排位。
长寿心里一动也跟着三个人走进陈构的住处。
为了避免嫌疑，刘宏把粮食送到照顾陈构的老家人处就想回去。可是长寿却一把拉住他让他带自己去见府尹陈大人。
陈构原来想着朝廷和皇上没有忘记自己，最好把自己调离真定府。让自己快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这一年来朝廷连公文都不送到真定府了，看起来好像是已经默认了真定府的这种状态。
皇帝张卯也把陈构像是废物一样抛弃了。
陈构彻底死了离开真定府的心思后就整天埋头读书写字苦中作乐。
刘宏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陈构想半天才想起来年轻人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长寿小师傅。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情向陈大人请教。”长寿对刘宏说道。
刘宏对长寿和陈构各施一礼然后就走出去了。
“小师傅真是稀客呀，快请坐吧。”陈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在他心里，石再亮和长寿都是在幕后架空他的人。陈构怎么可能对长寿有好感？
“今天我来是向陈大人请教大楚国律法的。”长寿笑着说道。
然后长寿又把韩四的事情对陈构将了一遍。然后恭恭敬敬的问陈构道：“请问陈大人，按大楚国律法韩四这样的人该当何罪？”
“刁民！如果是我就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刺字发配沙门岛！”陈构脸色阴沉的说道。
长寿的心往下一沉。沙门岛在大楚国百姓的心里就是鬼门关。
沙门岛是海中的一个小岛。大楚国在上面建有牢营。犯人被发配到这里受尽折磨，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大楚国朝廷每年拨给沙门岛牢营的银子很少，根本不够沙门岛上犯人活命的。有一年，沙门岛牢营的官员为了节省粮食居然命令衙役们偷偷把大批犯人直接扔进大海。
看来陈构和石再亮一样对刁民深恶痛绝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
“这个韩四我曾经见过。偷鸡摸狗，调戏良家。我曾经扔签子打过他多少次，可是就是不见他悔改。只是那时候他父亲还活着再有他犯的都不是大罪，看在读书人的面子上我还是把他饶了。”陈构补充说道。
大楚国对百姓偷盗抢劫等罪处罚极为严厉。动不动就是发配甚至是砍头。
看来如果不是因为韩四的父亲是读书人，他早就死过好几次了。
当然，如果韩四的父亲是大楚国官员的话。韩四就不是该死的无赖而是纨绔子弟而已。
那样的话，他现在还会在真定府里横行无忌。就是陈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长寿最后从陈构的书房出来时陈构说道：“你如果对韩四痛下杀手，真定府里的百姓也会高兴的。他们对你也会高看一眼。百姓喜欢的清官大老爷哪一个不是使用霹雳手段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宁有种乎二
第二天，韩四被五花大绑着押到府衙。
韩四看见长寿急忙跪在地上喊道：“小师傅，你就饶了我吧。”
看来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大事不妙。而且看动作，这一套很熟练应该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百姓看见上官老爷不管有罪没罪马上磕头求饶争取一个好态度。上官老爷心理上得到满足就是有罪也会轻判。
如果态度不好惹怒了上官老爷，就是没罪也会找理由扒了你一层皮。
“难办啊。我问过石先生，他说应该剁了你一条胳膊。我也问过府尹陈大人，他说应该把你发配到沙门岛去。”长寿为难的说道。
听了长寿说的话吓得韩四魂飞魄散。
“长寿大老爷，我也没有犯什么大罪啊！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还请长寿老爷高抬贵手！”韩四语无伦次的说道。
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可是他还是挣扎着给长寿磕了几个头。
“我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做过体力活。实在是干不了啊。”韩四声辩道。
“你出身于书香门第为什么不用功读书？”长寿问道。
“小人从小就喜好练武。可是家父却痛打了我一顿说我有辱斯文严令我不许习武。从此以后小人就自暴自弃放荡形骸。”韩四答道。
长寿觉得他的话里面有真有假。
“你从小也读书识字。你应该知道朱温是谁吧？”长寿突然问道。
“朱温？就是那个忘恩负义杀尽李唐王朝宗室和大臣的朱温？”
韩四果然知道。他不知道长寿问朱温的含义，吃惊的问道。
不过，越是韩四这样的人越是聪明。他马上反应过来，长寿是用历史上也是从小顽劣不堪的朱温来比自己。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说朱温是好人，都说应该把他千刀万剐！
“朱温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和他比？这个家伙坏事做绝，欺男霸女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肯放过，简直是畜生不如！我顶多只是看见女人言语上调戏一下。”韩四骂道。
小师傅把自己比作朱温是不是要把自己剥皮抽筋啊。
“朱温坏的地方人人都挂在嘴边。可是他也是一代雄图大略的英雄。据说他建立的大梁虽然四面受敌连年征战可是百姓的税负却是最低的。”长寿说道。
韩四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长寿不知道长寿这么说话是不是保藏什么祸心。
这世上还有替大魔头朱温说好话的？
“我是说无论朱温多么坏，但是他却能够崛起于寒微成就一番霸业。大丈夫就应该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而不是像你这样蝇营狗苟的活着。”长寿面带轻蔑的看着韩四说道。
韩四这样的无赖汉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的轻蔑。他第一次在长寿面前涨红了脸。
“我小时候读到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时被父亲呵斥。他说谁说这句话谁就是要祸国殃民。黎民百姓就应该要本本分分的安天知命。”韩四说道。
“不过我今天就要说一句，我韩四以后也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韩四努力的挺胸说道。
“你？靠什么？你连土筐都抬不动还能干什么？”长寿问道。
“我，我要从军！”韩四答道。
韩四的话把站在一旁的马六都吓了一跳。
这个泼皮不会是抽风了吧？
“修城墙不就是为了抵御将来乌骨人南下攻城吗？我把那二三百不愿意干活的兄弟们纠集在一起，将来乌骨人来了我就与乌骨拼命！”韩四声嘶力竭的说道。
“好啊，本来一百人算一都。这二三百人我也只能算一都。你就做这个都头。你就归厢兵马六马提辖管理。”长寿说道。
“既然是你自己说要从军的。从现在以后如果再惹是生非骚扰百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不是还有军法从事一说吗？”长寿阴着脸说道。
“不仅是我，就是我手下的兄弟如果犯事，我就用他们祭旗！”韩四铿锵有力的答道。
“马大哥你给他松绑，让他去召集他的那些兄弟们。”长寿对马六说道。
马六犹豫一下然后用刀割断绑在韩四身上的绳子。
韩四站起身活动一下身体向长寿行礼后转身就出去了。
“小师傅真相信这个无赖说的话？”马六问道。
“三成。”长寿答道。
“如果他想出城逃命就随他吧。即使是逃出去他也很难活下来。不过如果他真的留下来，你就要用军法严格对待他。”长寿吩咐道。
马六答应一声又犹豫的问道：“小师傅，你刚才与韩四说的话我没有听懂。这个连儿媳妇都没有放过的朱温是谁？”
……
石再亮听说长寿是怎么样处理韩四的消息后只是说了一句胡闹。
自从长寿那天请教过陈构以后，陈构也突然关心起韩四的事情。
当陈构听说长寿让韩四当了厢兵的都头带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时，陈构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用鸡鸣狗盗之徒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陈构喃喃自语道。
韩四没有逃走。他真的把真定府原来的那些泼皮无赖都纠集在一起，自己自任为都头。
不过泼皮无赖就是泼皮无赖。这些人旧习难改在真定府里又有人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来。
韩四知道后居然拿出杀伐手段直接打断了那个泼皮的腿。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韩四手下的二百多人硬生生的让他打到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其他人非伤既残。
这种狠辣的手段倒是很像那个杀人如麻，骂名盈天的朱温。
这件事马上轰动了真定府。真定府里的泼皮无赖完全不见了踪影，剩下的是最有纪律的一百厢兵。
“你要小心一点。当年朱温可是把从黄巢到李唐王朝的皇帝大臣凡是曾经在他上面的人杀了一个一干二净。”石再亮对长寿冷嘲热讽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韩四将来也会反过来杀我？”长寿笑着问道。
石再亮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世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不过韩四离那一天还远的呢。”长寿说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因势利导
五月庄稼抽禾的时候泼风刀廖超来到了真定府。
他是到真定府卖盐的顺便向长寿讨教一件事情。
“到漠上做买卖的人回来说那些小部落现在就臣服于乌骨人了。现在个个部落都在打量的买盐，据说三个月后乌骨人就会带他们南下了。”泼风刀说道。
既然臣服于乌骨人跟着乌骨人出征粮食茶叶还有盐都要自己准备。
部落里的人放牧的时候很可能要相隔千里。通知他们做好准备再聚拢起来就需要很长时间。
“古二爷让我来问你，游牧人要买盐到底卖不卖？”廖超问道。
“出价高一点卖吧。你不卖，乌骨人还是能从别的地方弄到盐。”长寿答道。
几万人的大军出征不仅人要吃盐。马牛和其他牲口同样需要喂盐。
这样算起来，乌骨人要买的盐数量巨大。
“再让向南行走的那些盐商把乌骨人几个月后要南下的消息散布出去。这样也能让朝廷早做准备。”长寿又嘱咐道。
现在算起来，乌骨人南下要在八月以后。有三个月时间做准备足够了。
“这件事简单，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廖超说道。
“现在盐山城怎么样了？”长寿问道。
听见长寿问这件事，廖超马上来了精神。
“现在的盐山好得很！不管是谁亲眼看见小蝶姑娘操练的那五百骑兵都交口称赞！守着盐场这个聚宝盆晒盐的，卖盐的大家都赚到了钱。等这场战事过去，我也出钱广治田产修一个深宅大院像古二爷那样的养老。”廖超喜不自胜的答道。
听见廖超这么说，长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大家推举出来的当家人。可是他有几个月不在盐山，盐山过的还是很不错。
听起来他好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现在看来，这些人当初把自己推出来就没安好心。由长寿做当家人，这些人在下面自在的很。
权欲熏天的人一定想着把盐山打造成自己的一言堂。其他人都要匍匐在自己面前才行。所以的人都要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古二爷他们也是把所有的人观察了个遍才选中长寿的。他们应该连自己的人都不放心才对。
“乌骨人就要南下了还是不能疏忽大意。乌骨人的战力一定在常胜军之上。”长寿还是不放心叮嘱道。
“古二爷已经在江湖上广发英雄贴了。只要有人在盐山帮助守城，一颗乌骨人的人头就是二两银子！现在就已经有人赶来了。”廖超答道。
“这些话你要装作在无意之间和真定府的商贾们说说。记住，说的时候一定要把头扬起来，做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长寿小声嘱咐道。
廖超马上听懂了长寿的意思。他朝长寿赞许的点点头。
乌骨人南下的时候盐山很好守。盐山就是一个小县城乌骨人不一定放在心上。再有就是把三万盐民也算上，盐山有四万多人守城。
乌骨人来攻打盐山就是要砸盐山所有人的饭碗。四万多人同仇敌忾，乌骨人是打不起这样的消耗的。
真定府就不一样了。它是河北西路最大的城池。乌骨人南下一定会来攻打，可是现在守城的只有七八百厢兵和古尔丹的二百骑兵。
用一千人就能守住真定府谁都知道是一个笑话。
长寿一直没有主动去催促胡有纪为首的真定府里的士绅商贾出钱出力。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觉悟。
把钱看得太重到最后可能钱没有了，命也没有了。
随后的几天，刘宏一直话里话外的试探长寿关于对乌骨人南下的看法。
长寿心里清楚，这应该是胡有纪他们在通过刘宏在试探他。
长寿一开始对刘宏的试探不置可否。最后，长寿实在是被刘宏问烦了就问道：“刘兄家里有多少人啊？”
“老母以下加上两个兄弟全家不算佣人有十二个人。”刘宏答道。
“这就好办了。现在你就准备好两辆车和三四匹马。等乌骨人攻破燕山府的时候，咱们就启程去盐山。有古尔丹那二百骑兵保护，你还怕什么？”长寿轻描淡写的说道。
刘宏马上面露尴尬。他们刘家世代在真定府做书吏。几十年的时间里也积攒下了庞大的家业。除非到了生死关头，这可不是像长寿和石再亮一样几个人毫无牵挂的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
长寿这样回答刘宏的当天晚上，在刘宏的引领下胡有纪居然亲自到府衙来拜访长寿。
“乌骨人所向睥睨，短短几年之间幅员万里的青白王朝就烟消云散了。听说小师傅曾经去过北地，与乌骨人打过交道，也看见过乌骨人攻城略地。不知道乌骨人的行事方式是怎样的？”胡有纪含笑问道。
长寿想了一会才明白胡有纪话中的意思。他问乌骨人攻城略地的行事方式就是想知道乌骨人攻破城池后怎么对待他们这样的有钱人。
看来胡有纪这个老头子心里盘算着如果乌骨人来了花钱买命的打算。
只要能保住一家富贵，在大楚国当有钱人还是在乌骨人的大赵当有钱人对胡有纪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数不胜数的苛捐杂税，难道大楚国的那些贪官污吏就不向他们这些有钱人伸手了吗？
“胡老爷子知道什么是牵羊礼吗？”长寿冷漠的问道。
胡有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牵羊礼就是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赤裸上身手拿羊皮绳跪在地上。乌骨人接过羊皮绳后你要任由他用羊皮绳抽打或者是像羊一样牵着你走。”长寿解释道。
胡有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所有的家产土地房屋都要交出来。男女老少通通为奴！”长寿接着说道。
“乌骨人都城人口稀少，现在辽地的百姓已经都牵到北面千里之外的极寒之地去了。”长寿又加码说道。
“小师傅不要再说了！我胡有纪就是倾光家产也要与乌骨人死拼到底！我现在回去就找真定府城里的士绅商贾商议同舟共济的事情。”胡有纪站起来说道。
第三百八十六章 牛刀初试
一个流言在大楚国北部开始迅速的流传开来——乌骨人即将要挥兵南下了。
流言从北方很快传遍京东京西两路然后传进京城。
到底是谁在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张卯气急败坏的说道。
虽然朝廷中的大臣早就上奏折提醒皇上乌骨人厉兵秣马很可能要南下。
张卯心里也一直对此惴惴不安。而且他也在暗中做了一些准备。比如说前不久采纳蔡太师的建议增发交子。
再过一段时间朝廷就有银子让燕山府的常胜军和在刑州的刘光世扩充军队。
可是朝廷里暗中做准备是朝廷的事情。怎么对付乌骨人也是朝廷的事情，与百姓有什么关系？民间怎么可以有这种谣言流传？闹得人心惶惶不利于社稷安定。
张卯急忙下旨让地方官员彻查流言的出处。一个月后从北方各州上的奏折中张卯得知，这件事好像一开始是从贩卖私盐的盐枭嘴里说出来的。
可恶！
张卯急忙一方面下旨严查各地的私盐贩子，抓到后不用等秋绝而是直接砍头！
另一方面他又下旨让各地张贴安民告示。乌骨人即将南下的消息纯属谣言！有敢私下议论传遍者严惩不贷！
为此，张卯特地在京城校阅护卫京城的二十万禁军。京城上百万百姓亲眼看见威武雄壮的禁军队伍从眼前经过。
就是乌骨人真的南下，在大楚国的神兵天将面前一定会像土鸡瓦狗一样灰飞烟灭！
各地官府也用了很大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压制下去。
长寿根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胡有纪与长寿那一次交谈后又自己私下里派人出去打听消息。走南闯北的商人耳目是最灵敏的。胡有纪派出去的人打听到的消息与先前听到的没有区别。
胡有纪还特意让人询问乌骨人牵羊礼的事情。还有乌骨人会怎么对待大户。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比长寿说的还恶劣。
胡有纪想像着自己八十岁的老娘和自己的妻妾在乌骨人面前行牵羊礼的情节不由得浑身冒冷汗。
他立刻把整个真定府的大户都召集到家里商议这件事。
如果是在以前，这件事自然是由真定府的府尹老爷主持这件事。
当然最后还是要向真定府里的有钱人伸手要钱。一百两银子能办出五十两的事情，胡有纪他们就已经烧高香念阿弥陀佛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出一两银子就能办一两银子的事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胡有纪就是最后为了抵抗乌骨人倾尽所有家产也绝不受辱！我先出一万两银子，如果不够我接着出！”胡有纪话说的慷慨激昂。
事实很明显，乌骨人攻破真定府丢钱丢命。
既然是这样自然是要舍财保命了。
胡有纪第一个表态，其他人马上争先恐后的跟进。银子很快凑到超过十万两。
真定府远远不是盐山可以比的。真定府里的商贾也绝不是古二爷那些靠着贩卖私盐的暴发户可以比的。
“听说盐山出价两两银子买一个乌骨人人头。谁在真定府城下砍一个乌骨人的脑袋我就出四两银子来买！”胡有纪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死不可怕，穷才可怕。
大楚国虽然看着懦弱。可是民间从来不缺少好勇斗狠以命搏财的人。
一时之间山贼草寇纷纷向真定府而来。甚至一些投军吃饭的大楚国士兵也放弃兵籍跑到真定府来发财。
真定府陆陆续续涌进来三四千人。马六等几个提辖原来每一个手下只有一两百人，现在一下子增加到近千人。
如果按大楚国编制，他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捞一个参将当当。
可是这些山贼草寇根本不服管束。一时间真定府里乱哄哄，百姓们纷纷紧闭家门。
“石大哥，你还想躺多久？你不是主张严刑峻法吗？这时候不大显神威等待何时？”长寿问道。
“你小子现在想到我了，是想拿我当枪使吗？”石再亮没好气的说道。
“你心里顶礼膜拜的商君遇到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办？”长寿问道。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杀一儆百，人头落地了。”石再亮答道。
“既然你不愿意出山，我就只能勉为其难了。我明天就让古尔丹带着二百骑兵全城抓捕那些违法乱纪之徒。抓到的人格杀勿论！”长寿说道。
长寿的话让石再亮心里瘙痒难耐。他留在真定府不就是要一展胸中抱负的吗？
“在床上躺的时间也不短了，该下来活动活动了。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做吧，怎么能让你这慈眉善目的小子手上沾血呢？”石再亮显得很勉强的说道。
“那就麻烦石大哥了。我还要督促马六他们修造抛石车。将来把抛石车放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把石头扔下去威力无穷。”长寿答道。
石再亮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让古尔丹的骑兵和韩四的一百人满城抓捕违法之徒。
特别是韩四带着一百名昔日的违法之徒抓捕今日的违法之徒各位卖力。这也是他带着一百名手下牛刀小试。
山贼草寇们刚来到真定府觉得脱离了官府捕快的束缚可以为所欲为了。
可是他们刚刚放开手脚就被古尔丹和韩四手下的人抓个正着。
石再亮毫不犹豫的在真定府的大街上就把这几十个人砍掉了脑袋。然后命人把这些人头悬挂在真定府的几个城门处。
以后来真定府的人都要好好想想。如果不能约束自己就不要进城了。
石再亮的霹雳手段不仅震慑住了那些刚刚进城的山贼草寇。也震慑住了整个真定府的所有人。
一时之间真定府秩序井然，真有一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样子。
商人开门营业，百姓自由上街，厢兵们积极备战。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石再亮石先生还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啊。”胡有纪赞叹着说道。
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称赞石再亮。以前他和其他士绅商贾都险恶石再亮喜欢多事花费银子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兄弟阋墙一
刘彦宗和张通古给乌力合磕完头后退出了大殿。
乌力合一扫刚才面对他们两个时的和煦微笑而是用一种阴郁的目光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他所在的这座房子名为宫殿，其实就是用山里的红木简单搭起来的大屋而已。
乌力合征战沙场曾经去过青白王朝的东京、西京、中京。那里的宫殿比他的宫殿雄伟壮观的多。
乌骨人的衣食住行，宫廷里的乐舞不要说与大楚国比，就是在刘彦宗、张通古这些原来的青白王朝大臣的眼里都是粗鄙不堪。
虽然他们嘴上绝对不会说出来，可是乌力合心里却清楚的很。
乌力合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内心里却有着深深的自卑感。不仅是他，其他的乌骨人同样有这种感觉。
乌骨人对投靠过来的青白王朝大臣十分优待。刘彦宗现在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张通古是枢密院主奏。都是朝廷里的高管。
乌骨人重用这些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实在是离不开他们。
乌骨人现在不缺的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可是除此之外，什么样的人才都缺乏。
张通古年轻气盛，刚才面对乌力合时滔滔不绝。他言语之间对乌骨人的萨满很是不恭敬。
在张通古眼里，只有儒教才是正统才是立国之本。
“可是朕就是与你们不一样啊，为什么非要把朕和其他乌骨人改造成与你们一样的？如果与你们不一样，是不是在你们心里一直认为朕和其他乌骨人还是蛮夷？”乌力合一个人在大殿里喃喃自语道。
刘彦宗和张通古走出大殿。两个人都是一身的大汗。好在现在是八月份，上京会宁府还很温暖。否则两个人一定会被冻得透心凉。
“年少轻狂！”刘彦宗小声怒道。
“刚才奏对的时候没有收住，话实在是说的太多了。”张通古讪然的答道。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感觉背后有一股寒气，好像有一把钢刀就逼在我后面。你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刘彦宗问道。
张通古也默默的点头。
“好在与陛下讨论南下攻打大楚国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异议。大军马上就要南下了。”刘彦宗欣慰的说道。
“可惜我刚才劝说陛下不要再向北地迁移人口并且废除牵羊礼的事情陛下还是不肯答应。”张通古遗憾的说道。
“陛下心里也知道你的意见对。可是他首先要考虑那些皇族王公的利益。迁移到这里的人口可都是他们的奴隶。”刘彦宗答道。
“可是这样以来，大军南下攻打城池的难度大很多。许多人宁死也不肯当奴隶的。”张通古忧心忡忡的说道。
乌骨人的大赵朝廷里，青白王朝投靠过来的官员对于南下攻打大楚国最积极。他们对当年大楚国背后捅了青白王朝一刀的事情耿耿于怀。
乌力合等一大批乌骨人原来都是主张与大楚国友好相处的。只是这两年亲眼目睹大楚国实在是软弱无能才生了觊觎之心。
一大块肥肉就在眼前谁不动心啊？
乌力合决定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他的儿子阿鲁补率领从平州出发向南直取燕山府然后再长驱直入直奔大楚国的京城。
另外一路由粘莫胡率领从大同南下攻打太原再一路向南也是大楚国京城方向。
当乌力合的旨意到达平州的时候，阿鲁补在平州厉兵秣马已经准备几个月了。
阿鲁补接到旨意马上起兵南下直扑燕山府北面的檀州和蓟州。
在大楚国军队猝不及防之下，这两座小城两天之内先后陷落。
消息传到燕山府。府尹蔡靖一面派人向京城传递消息一面召集郭药师和张令徽来商议对策。
现在在燕山府城里，郭药师与张令徽势同水火。不过同吃大楚国的俸禄就理应为国分忧。
蔡靖只是一个文人。他对军事一窍不通。
“两位将军，乌骨人已经攻破了蓟州和檀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看两位将军的了。”蔡靖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从燕山府向北一百里就是白河。那是乌骨人南下的必经之路。我和张将军带兵在那里与乌骨人绝死一战，一定能把乌骨人打回去！”郭药师说道。
“那里水流纵横，峡谷林立，不好展开人马啊。”张令徽推诿道。
“如果在峡谷里打不过乌骨人，在一马平川的地方我们就更不是乌骨骑兵的对手了。”郭药师不冷不热的答道。
蔡靖也看出来张令徽怯战。他站起来抱拳躬身对张令徽说道：“张将军，如果能打败乌骨人。我马上向朝廷报功，就是封侯也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对于蔡靖的许诺，其实郭药师和张令徽心里清楚的很。现在是朝廷用人之际，所以大楚国朝廷对他们还算优厚。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朝廷马上就会对他们下手。
当初在他们攻打河间府和盐山的时候，朝廷拒绝运送粮食不就是等着他们自我毁灭吗？
可是作为大楚国的将领，大敌当前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理由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郭药师和张令徽各带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燕山府向北而去。
乌骨人进攻大楚国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燕山府。几匹快马从燕山府城里奔出分别向盐山和真定府而去。
白河蜿蜒流淌在燕山的陡峭峡谷中。河水很浅，战马可以一趟而过。
“峡谷之中不利于骑兵的展开。我在正面抵挡住阿鲁补的大军冲进，兄弟你带兵从侧面杀出，两军合力一举击败阿鲁补！”郭药师站在崖头对身边的张令徽说道。
他们两个都是出自青白王朝的常胜军。当时张令徽还是郭药师的手下。那时候，郭药师与张令徽还有死去的刘舜仁亲如兄弟。
可是常胜军归顺大楚国之后，皇帝张卯为了离间分化常胜军就把张令徽刘舜仁都提拔为与郭药师平起平坐的节度使。从而让两个人之间矛盾陡生，一直到现在势同水火。
张卯作为一个皇帝玩弄权术很成功。可是他却没有从大局考虑，如果将来乌骨人进攻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听完郭药师的话后，张令徽答道：“我听郭大哥的，就这么办！”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兄弟阋墙二
阿鲁轻而易举的补攻破檀州和蓟州。乌骨大军士气大振，阿鲁补觉得攻取燕山府根本就不在话下。
四万大军进入峡谷疾速的向燕山府进发。
其实在这只队伍里只有一半不到的乌骨人。大部分都是包括原来青白王朝境内的其他部族士兵。
阿鲁补的大军在驼背峡与郭药师的常胜军正面相遇。
出现在阿鲁补面前的是军容严整，队列整齐的队伍。
两万人的常胜军正好堵住了驼背峡的峡口。
看见常胜军的阵容，阿鲁补收起了轻慢之心。
“阿懒带着前队冲锋，萧铁里断后防止敌人偷袭。”阿鲁补下达了命令。
阿懒是乌骨皇族里少有的通文墨喜爱读书的人。萧铁里是原来青白王朝最能打的将领之一也是萧明衍的父亲。
驼背峡的山谷时宽时窄，地面上还有一尺多深的河水流淌，很不利于骑兵展开冲锋。
可是阿懒还是举起长枪喊道：“随我来！”然后带头向郭药师的常胜军冲过去。
郭药师这一次也是拿出了所有的本钱。他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三百先登兵也就是敢死队放在最前面。
乌骨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少不能打消耗战。如果常胜军在这里拼死消耗掉乌骨人的几千人，这一路的乌骨大军可能就只能撤退了。
乌骨骑兵都是身穿重甲，弓箭甚至是刀枪对他们的杀伤力很差。
三百先登兵都是手拿锤棍等兵器等待着与乌骨人肉搏。
一尺多深的河水中被常胜军放入了几十根圆木，战马奔到这里就寸步难行。
果然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乌骨骑兵冲到近前的时候战马纷纷扑倒在河水里，战马上身穿重甲的骑兵像一块大石头似的摔进河水里。
“出击！”
郭药师吼道。
三百名手持大锤的先登兵在河水中飞奔向前，几百个常胜军士兵跟在后面呐喊着冲向一片大乱的乌骨人。
士兵们脚踏在河水里激起一片片水花伴随着冲天的杀气！
“下马！”阿懒大声喊道。
身穿重甲的骑兵下马后身体沉重很难步战。可是现在只能拼死挡住冲过来的常胜军给后面的人赢得时间。
乌骨骑兵很快与先登兵厮杀在一起。不时能听见像打铁一样的嘭嘭声。那是先登兵的大锤砸在乌骨士兵铁甲上的声音。
每被砸中一次就有一个乌骨骑兵倒在河水中。隔着铁甲看不见伤口，可是士兵却倒在河水里口中往外喷血！
二十斤的大锤打在身上直接打出了内伤。
阿懒的心在流血，倒下的乌骨骑兵都是乌骨士兵中的精锐，就像长矛的枪尖一样。
没有枪尖的长矛和烧火棍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人赶到欣慰的是，即使是处于劣势，舍弃战马步战的乌骨骑兵一个个都悍不畏死，不肯后退一步。
得到消息的阿鲁补也及时做出变化，他带着步卒从后面冲上来接替阿懒的骑兵。
峡谷口上千名常胜军士兵与乌骨士兵搅成一团混战在一起。
没过多久，河水中就躺满了尸体，河水也变成了鲜红色滚滚向东流去。
郭药师、甄五臣、赵鹤寿每个人都带着一千多人的常胜军精锐像海浪拍击礁石一样一轮又一轮的交替着向乌骨人冲击。
阿鲁补渐渐的觉得支持不住了。这种在像牛角尖里的作战不是乌骨人擅长的。常胜军的战力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是拼死把常胜军打败，可是自己一方损失几千上万人，那么自己也等于输了。
乌骨人实在是耗不起啊。
如果乌骨士兵损失的太多，大军中的其他部族士兵就会军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留下一千人给我。我在这里堵住常胜军，你带着大队人马后撤。”阿懒对阿鲁补喊道。
“乌骨人后撤了！”赵鹤寿欣喜的喊道。
郭药师抬头看见乌骨人的旗帜正在缓缓后撤。虽然阵型不乱，可是的确是在后撤。
现在就看作为伏兵的张令徽能不能从侧面杀出来挡住乌骨人了。
“轮番冲锋，把挡在前面的乌骨人打垮！”郭药师喊道。
人生有两大幸事。一个就是自己春风得意鲜衣怒马。还有一个就是看着自己痛恨的人霉运连连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
对许多人来说，第二种情况比第一种情况还让人快乐。
张令徽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他远远的看见乌骨大军沿着峡谷后退就知道郭药师得手了。
如果他带队拼死在峡谷里堵住乌骨人，就是最后乌骨人能冲出去也会损失大半。
可是常胜军取得大胜的大部分功劳无疑将是郭药师的。将来朝廷封赏的时候，郭药师的权位无疑将在自己的上面。
张令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将军，出兵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副将呼延峰在一旁说道。
“再等一等。”张令徽答道。
乌骨大军断后的萧铁里已经转身变成了前队。他带着所部人马疾速的谷口冲来。
萧铁里身经百战，他马上意识到只有先把守住谷口才能让后面的人马安全的撤离。
“将军！”呼延峰焦急的说道。再不出击堵住敌人就来不及了。
张令徽还是不动声色的一言不发。直到看见萧铁里已经带兵冲出了谷口，张令徽才大喊一声：“出击！”
两万常胜军向谷口外的乌骨人杀去。
萧铁里看见又有伏兵杀过来，他心里暗叫侥幸。谷口地势开阔，很便于乌骨骑兵冲锋。如果再晚一点冲出来而被堵在山谷里就九死一生了。
萧铁里的先头部队与常胜军厮杀在一起。山谷里不断有乌骨士兵杀出来加入战团。
乌骨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打过今天这样窝囊的仗。他们现在把一口怨气都撒在张令徽的部队身上。
张令徽的两万人很快就抵挡不住了，连连向后退却。
“将军，撤兵吧。再不撤就要吃大亏了。”呼延峰说道。他心里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张令徽的用意。
“撤！”张令徽喊道。这一次他反应的很快。
“不要追赶！把守住谷口让大队人马撤离。”萧铁里命令道。他不知道张令徽的心思，现在让山谷里的四万人撤出来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等郭药师沿着山谷杀出来的时候，阿鲁补已经集合好乌骨骑兵在山谷外的开阔地上整装列队了。
如果常胜军敢出山谷马上就会面临乌骨骑兵的冲击。
“张令徽那个龟孙跑哪里去了？”甄五臣骂道。
郭药师只是面色铁青的说了一个字：“撤！”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兄弟阋墙三
在沿着山谷后撤的路上赵鹤寿叹气说道：“大楚国的猪多。张令徽这小子投靠大楚国后马上也变成猪了！
郭药师从下达撤退命令到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脸阴沉的吓人。
为了抵御乌骨人的进攻，青白王朝招募辽地汉人组成了怨军。郭药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到这只军队开始谋求自己的荣华富贵。
从怨军到常胜军，郭药师用自己的拼杀和手段成为了这只队伍的主心骨。当时他与张令徽、刘舜仁、赵鹤寿和甄五臣兄弟几个同心合力让常胜军成为青白王朝中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
可是由于汉人的身份，郭药师和常胜军也被青白王朝深深的忌惮。
在青白王朝大厦将倾的时候，郭药师果断带几个兄弟和常胜军投靠到大楚国。
可是投靠大楚国后的几年，他还是被大楚国皇上和朝廷忌惮。在富贵的道路上走的极其不顺。
贵看官，富看财。
先有贵才能踏踏实实的富。否则就是你有家财万贯，一个七品县太爷动动小手指就让你家破人亡。
这一仗郭药师拿出了全部家底。三百先登兵就死了一百多人。他也不顾生死的带队冲锋。打赢这一仗，他就把富贵两个字稳稳的攥在手里了。
可是大胜在望的时候，张令徽却迎头浇了他一盆冷水！
郭药师现在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在荣华富贵的道路上光会拼命是远远不够的，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
“回去后让蔡大人给皇上写奏折告张令徽的御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甄五臣气愤的说道。
郭药师只是苦笑。张令徽能找到一百个理由解释先撤兵的事情。
朝廷为了在燕山府搞平衡不让自己独大，就是知道事情真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燕山府有六个城门。蔡靖分派郭药师管理三个城门，张令徽管理三个城门。
郭药师回到燕山府时蔡靖亲自出城迎接。
毕竟暂时抵挡住了乌骨人的攻势，在给陛下的奏折里也可以写成一次大胜。
“恭喜郭将军挫敌锐气，让乌骨人不敢小觑我燕山府。”蔡靖抱拳拱手说道。
蔡靖这个时候一定要把郭药师这些军爷哄好，这样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张令徽回城了？”郭药师淡淡的问道。
“张将军带兵断敌后路奋力杀敌力有不逮已经带兵返回燕山府了。”蔡靖强笑答道。
蔡靖也不是傻子。郭药师和张令徽两个人之间的矛矛盾重重就是朝廷挑拨的。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在两个人之间和稀泥。
“有罪不罚比有功不赏还坏！”郭药师冷冷的说道。
“乌骨人陷入绝地自然是破釜沉舟决一死战！张将军不是不战而是不敌啊。不过我写给朝廷的奏折里一定把郭将军的功劳禀告给陛下。”蔡靖说道。
看到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也不会有结果。郭药师冷笑一声打马径直入城了。
阿鲁补并没有进兵直抵燕山府城下。张通古抵达大营带来了乌力合的旨意让大军暂缓进兵。
“能用智就不要用力。在离燕山府一百里的地方暂缓进兵，燕山府的守军必然松懈。这样我们的人就能混进城去。”张通古说道。
阿鲁补对陛下不让他攻打燕山府一些不满。现在朝廷里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这些人整天不干好事就知道玩花花肠子。
阿鲁补等一大批乌骨蛮直汉子对这些读书人很看不顺眼。更主要的原因是刘彦宗张通古这些人慢慢的挤占了原来乌骨人的位置。现在陛下身边整天围着的都是这些后来的人！
张令徽在燕山府的住处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的私念错过了打败乌骨人的机会。
等将来朝廷要对自己下手的时候，这件事一定会是自己的一条大罪状。
在张令徽在思索要不要派人带着重礼去京城的朝廷重臣家里走动走动的时候，副将呼延峰走了进来。
“将军，有位故人前来拜访。”呼延峰神秘的说道。
“古人？哪一位古人？”张令徽纳闷的问道。
“张将军不认识在下了吗？”
一声问话后，张通古赫然从呼延峰的身后转了出来。
“张，张令使？”张令徽结结巴巴的说道。
在青白王朝时，张通古是枢密院令使。枢密院是主管青白王朝兵马的地方，张令徽自然认识张通古。
只是听说张通古已经在乌骨人那里做了大官，他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看起来张通古的胆子能够包住天！
“张将军不要惊讶。燕山府就是咱们青白王朝的南京府嘛。我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很。这一次我来见你是来给将军指一条明路的。”张通古笑着说道。
张令徽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来说服我投靠乌骨人的？”张令徽问道。
“现在大赵国正是用人之际，张将军如果能立下大功，投靠过去一定是前途似锦。”张通古说道。
“我已经改换一次门庭了。再投靠乌骨人就是三姓家奴了。况且大楚国朝廷对我有恩。”张令徽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这有什么丢人的？大楚国真的对你很好吗？我看不见得吧。”张通古笑着说。
“再说你与郭药师势同水火的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觉得会是郭药师的对手吗？”张通古接着问道。
张通古很会对症下药。
听见张通古说到郭药师，张令徽的脸马上变得狰狞了。
如果攻打盐山失败后郭药师能够伸出援手，他也不会那么狼狈。
几十个常胜军兄弟因为实在饿的受不了了逃跑被他砍了脑袋。为了能活着回到燕山，他卑躬屈膝的与盐山的贼寇做交易居然用二百匹战马换四千石粮食。
想到这些张令徽就恨得牙关紧咬。
“如果我能对付郭药师，这也算是立了大功了吧？”张令徽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是当然。郭药师不除，燕山府就攻不下来。大楚国比郭药师还能打的也没有谁了。”张通古立刻答道。
“好，我干！你们是要活的郭药师还是要死的？”张令徽问道。
第三百九十章 图穷匕见一
“唐代有一个官员名字叫李绅。他早年仕途坎坷的时候写过许多同情百姓疾苦的诗。后来他做了大官却奢靡无度，为人心狠手辣。看他的后半生谁会想到他曾经写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长寿叹气说道。
石再亮正拿起一只温润如玉的瓷瓶往酒杯里倒酒，听见长寿这么说他不由得把瓷瓶放在桌子上。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吗？”石再亮问道。
“这句话我与石大哥共勉！”长寿嬉笑着答道。
石再亮用筷子直着面前几个精致的小菜苦笑着说道：“就这样几个小菜不算什么吧？”
“小洞不补，大洞两丈五！”长寿答道。
“你其实是想说我忘本了？”石再亮又问。
长寿微笑不语。
“今天咱们两个本来是商量乌骨人南下的事，让你说的我饭都吃不下去了。”石再亮叹气说道。
“燕山府里有人给胡有纪传来消息，乌骨人在城外几十里外扎营并没有攻城的意思。这么说燕山府一时半刻攻不下来了？”石再亮问道。
“给胡有纪传消息的人说郭药师与张令徽不和，就差兵戎相见了。如果他们两个不能同心协力，燕山府被乌骨人攻克并不是什么难事。”长寿答道。
石再亮点头。他一相习惯于从人性恶的方面猜测别人。让他相信在乌骨人到来的时候，郭药师与张令徽会同心协力比登天还难。
“你说话胡有纪和那些士绅商贾能听进去。千万不能让他们松懈麻痹。”石再亮说道。
“怎么会？他们现在比我们两个还着急。真定府里的粮食柴炭至少能支持半年。他们现在根本不吝啬银子。”长寿答道。
“就是真定府真让乌骨人攻破了，就是在城里与乌骨人巷战他们也讨不到便宜！”石再亮说道。
“我这一次来是想商量咱们两个分头多巡视几遍。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再有，为了防止出事和节省粮食，从现在起真定府城里就不再出售酒水了。”长寿说道。
“我怎么觉得现在真定府里有不少人都等着在乌骨大军来的时候一展身手。”石再亮笑着说。
“人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看问题。有的人向东，有的人向西，结果就是一盘散沙。如果大家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却朝向一个方向，这样就无坚不摧了。”长寿说道。
石再亮看着长寿点点头。
张令徽一改以前与郭药师水火不容的架势。他几次向郭药师赔礼道歉，甚至亲自登门拜访。
郭药师表面上与张令徽重新把臂言欢。可是他心里却泛起了疑问。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令徽怎么突然转性了？
郭药师暗中派人盯住了张令徽和他手下亲信的一举一动。他同时也加强了自己的防备。
张令徽手里掌管着燕山府的三个城门。如果张令徽与乌骨人勾结，在自己猝不及防之下想逃都逃不掉。
也就在这时，阿鲁补带着乌骨大军急行几十里突然来到燕山府城下。
燕山府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哥，呼延峰求见。”甄五臣进来禀报道。
呼延峰是张令徽的副将，这个时候来见自己一定与乌骨大军的到来有关。
“让他进来。”郭药师说道。
呼延峰走进来向郭药师施礼说道：“乌骨大军已经到了城下，我家张将军请郭将军和甄赵两位将军一起过府商量守城之事。”
郭药师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呼延峰。
呼延峰一脸平静显得十分坦然。
“这几天天气渐凉，我腿疾又犯了。实在是不便行走，还是让张兄弟过来一趟吧。”郭药师说道。
“好，我这就回去禀报张将军。”呼延峰面不改色的答道。
看见呼延峰出去后甄五臣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担心咱们到张令徽那里会有去无回？”
郭药师缓缓的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张令徽这小子就太不是东西了。难为他这几天装的跟咱们像亲兄弟一样。”甄五臣骂道。
“你出去告诉赵鹤寿，今天晚上可是士兵不能脱甲，随时准备应变。三个城门口都加派士兵把守。”郭药师嘱咐道。
呼延峰回去后立刻面见张令徽。
“郭药师果然像将军说的不答应过来。”呼延峰说道。
“我也是只抱着一线希望。如果郭药师能来，咱们就省事多了。现在他不肯过来，那么咱们只能来硬的来。”张令徽说道。
“把消息传到城外乌骨人那里。让他们在外面堵住郭药师掌管的三个城门以防他们跑了。然后夜里我偷偷城门放乌骨人进城夹击郭药师！”张令徽恶狠狠的说道。
三更时分，正在假寐的郭药师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一翻身就站起来。
“大哥，果然如你所料，我们派到张令徽那里的细作跑来报告说乌骨人已经由三个城门开始悄悄的如城了。”甄五臣走进来急急忙忙的说道。
“不要慌！现在只能断尾求生了。”郭药师冷静的说道。作为一个将领就是要在千钧一发之际立刻做出决断。
“派五千人从咱们掌管的城门杀出去。我带着你、赵鹤寿和常胜军主力杀向张令徽他们把守的城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郭药师说道。
“好计策！把张令徽和乌骨人都赶出城去。”甄五臣兴奋的说道。
“赶他们出城？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做得到吗？”郭药师苦笑着说道。
“记住我们不是去和他们拼命的。咱们掌管的三个城门外一定有乌骨人的伏兵。我派的那五千人只是迷惑牵制乌骨人而已。咱们能夺下一座张令徽把守的城门逃出去，这才是他们想不到的。”郭药师说道。
燕山府府衙蔡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听见外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他的儿子蔡松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父亲大人，不好了。郭药师和张令徽火拼起来了。”
“都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蔡靖骂道。
“父亲大人要不要过去弹压？”蔡松年问道。
“我去弹压？他们会听我的吗？弹压不成，我的老命倒交代在他们两个的手里。只能等到明天天亮后再说了。”蔡靖无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