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妖不是妖三
长寿盘腿坐在炕上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侧耳倾听。在他的双腿上放着一根两尺多长的铁筒。
黑店他也不是第一次住了。当年与小蝶在水泊梁山边上住的那家就是黑店。当年的朱大掌柜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妇人给长寿做的是汤饼，而她给没毛熊却炖了一块肉。
没毛熊闻着锅里飘出的腥骚味道微微皱眉。现在想找一只羊或者是一头猪比蹬天都难。
河北大部分都是平原，想打猎弄一些野味也很难。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壶，一会吃饭的时候就用酒压一压肉的腥气。
“二当家的派你来这里就是监视我的吧？”没毛熊石百川问道。
大当家的张万仙与二当家的杨磙明争暗斗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一段时间有不少兄弟受无妄之灾死于非命。
没毛熊绞尽脑汁争取到这个外出的机会，没想到二当家的还是派了花夜叉来监视他。
“大头领派你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是藏宝还是预留后路？”花夜叉问道。
“看来二头领盯的真紧啊。张头领派我到这里就是为了打探真定府的事情。他觉得真定府比刑州的刘光世还危险。”没毛熊答道。
“这一点谁不知道？难道真就为了这点事？”花夜叉不相信的问道。
没毛熊终于不耐烦了。他语带嘲讽的说道：“你不要总自认为二头领的心腹自居。二头目那么好色，府中抢掠的美女众多，为什么偏偏把你派出来了？还不是腻了！”
“你放屁！老娘没有你说的那么下贱！”花夜叉怒道。
“你看看你，这么粗的树枝你双手一撅就断。可见铁砂掌练的炉火纯青。二当家的生性多疑，他宁肯喜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也不可能让你近身。”没毛熊接着揶揄道。
“你再说老娘就废了你！”花夜叉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果你能赢得了我，你早就杀了我了。可惜你的铁砂掌比我的太祖神拳火候还差一点。”没毛熊不屑的说道。
花夜叉猛的站起来把手里的树枝扔在地上说道：“老娘不想伺候你了。这锅里的肉差不多了，你想吃就吃吧。”
没毛熊石百川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悠悠的说道：“虽然很饿，可是你敢做我却不敢吃啊。”
“那店里的那个人怎么办？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硬货。”花夜叉柳翠仙问道。
“送上门的生意怎么能不做？事成之后一人一半。”没毛熊石百川爽快的答道。
“那现在就商量商量要怎么动手。”花夜叉说道。
“商量什么？咱们两个加在一起江湖上还会怕的人有几个？我从门口冲进去，你在窗外守着不要让他跑了。”没毛熊的话简单明了。
“好，就听你的。我在窗外守着。”柳翠仙点头说道。
两个人随即兵分两路。没毛熊轻手轻脚的走到长寿房间门外。借着门缝透出来的光亮，没毛熊知道房间里的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着了。
大爷我是谁？我是河北绿林都响当当的没毛熊石百川！杀一个走单帮的小子还偷偷摸摸的，传扬出去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没毛熊想到这里他抬起脚直接向门上踹去。
嘡的一声门就开了。没毛熊一个趔趄冲进房间里。这一脚力量太大了，而且门只是虚掩着。这一脚居然踢空了，差一点让他栽了个跟头。
没毛熊不愧是高手。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稳住了身体转身向炕上看去。
一个少年坐在炕上，油灯就放在他的面前。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没毛熊厉声问道。
花夜叉在外面听到没毛熊说到这里就听见轰的一声响。这声响吓得她一抖然后就发现窗纸暗了——房间里的油灯灭了。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花夜叉站在窗外半天什么都听不见。
事情没有按她想像的方向发展。显然那个小子没有按他们两个之前商量好的方案行动。
“没毛熊？小官人？”花夜叉在外面轻声问道。
她在窗外想了想猛的双手拍在窗户上振得窗户的木框碎裂，纸屑乱飞。
花夜叉纵身从窗户钻了进去。几乎在她钻进去的同时，一片白烟笼罩在她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花夜叉想到了什么，她急忙闭上了眼睛。可还是晚了一步，花夜叉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疼痛。
“该死的小贼！你把我给你的白石粉留在现在对付我！”花夜叉吼道。
“你们两个跟着张万仙他们为非作歹都该死！”
黑暗中传来长寿的声音。
“快一点去灶房，那里还有熬好的油。让我洗洗眼睛。你要什么？银子铜钱我统统给你！就是让老娘以身相许都行！”花夜叉哀求道。
“以身相许？你长的哪里都好。就是一双手长的太大了，一看就是练过。我可不敢要你。”长寿在黑暗中答道。
花夜叉忍着双眼的巨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扑去。
砰砰两声，花夜叉的两掌都劈在墙上。她的脚绊在什么东西上，扑倒在地上。
花夜叉用手摸索着绊倒她的东西，居然是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不会是没毛熊吧？花夜叉惊恐的想着。
“老娘抓住你，把你放进锅里熬油！”花夜叉吼道。
长寿没有与花夜叉再在房间里纠缠。他闪身出了房间走进灶房。
没毛熊没有吃的那块肉在锅里还发着难闻的味道。
长寿从灶膛里捡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拿出房屋外面，他用手一抛扔在屋顶的茅草上。火苗慢慢从房顶上升腾起来。
花夜叉这时候也从房内双手摸索着走出来了。
“小子，你要做什么！你敢对我和没毛熊下手。消息传出去，整个河北的绿林道都不会放过你！”花夜叉威胁道。
长寿没有再跟她说话，在夜色中转身向东边走去。
被白石粉迷过的眼睛很难再看见东西了。什么都看不见的花夜叉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况且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根本活不下去。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官人，奴家错了，带我走吧！”寂静的夜里，花夜叉的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两腿牛
从三更天走到日上三竿，长寿也从无极走到了安平。走了几十里，长寿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一路上本来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长寿也路过几个村子，可是里面空空荡荡，不仅是没有人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有。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屋，长寿也觉得纳闷。这里的人仿佛是扔下了祖祖辈辈守护的土地，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似的。
和他们一起消失的是鸡鸭鹅狗猪和粮食。
长寿现在就徘徊在一个这样的村子里。他转了几家房屋，里面都是空的。挑水的扁担和木桶扔在院子中间，这明明是突然遇见什么急事扔下东西就走了的样子。
一个村子应该有几百人吧，怎么就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长寿把木桶口朝下翻过来坐在上面看着周围的房屋。
房屋并不像是荒废已久的样子。应该不久之前这里还住着人。
村子外面传来了马蹄声，而且还不止一匹的样子。
长寿转身躲进了屋内。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咦，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进村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一个汉子说道。
“不会是你眼花看错了吧？”另一个人问道。
“我金眼雕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走过眼？”金眼雕断然否认。
“这里一马平川，我就在这里看着。只要有人走动我一眼就看得见。你马上回去多叫几个兄弟过来，挨个房屋都排一排，一定要把人找出来！”金眼雕说道。
另一个汉子答应一声骑着马走了。
外面人说的话，长寿躲在屋内都听见了。如果要逃走，现在就是好时候。跑出去在村子里七拐八绕钻进村外的荒草就能跑掉。
大不了跑到河边跳进去游到对岸。
可是满脑袋问号的长寿并没有跑，他只是在静静的等着。
长寿轻轻的解下背后的包袱打开，掏出怀里的银子和一个装火药的牛角和原来就在包袱里的铁筒放在一起。只留下几个铜钱在怀里。
重新把包袱包好，长寿推开铺在土炕上的茅草，抠开用泥抹平的土炕把包袱放在炕洞的烟道里面。
重新铺好茅草恢复原样，长寿坐在炕上静静的等着。
不多时，一群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家伙的强人大呼小叫着冲进村子里。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金眼雕喝道：“每一个房屋都好好搜搜。不要错过一个地方！”
这伙抢匪嘴里骂骂咧咧的向各处房屋扑去。
长寿就坐在原地等着。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他清楚的看见两个汉子一人手拿木叉，一人手拿镰刀向他躲着的房屋走来。
木叉其实就是分成两岔的树枝做成的。这东西用于晾晒粮食倒是很好用。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匪徒手里的兵器。
“抓住他，抓住他！这老货居然还想跑。”
在长寿藏身房屋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脚步踉跄的跑出来，身后跟着三四个大呼小叫的汉子。
老汉怎么能跑得过这些为非作歹的强盗？没有跑出多远，他就被一个汉子扑倒在地上。
“小老儿年纪老迈，就放过小老儿吧。”老汉趴在地上央求道。
“这些天在这里像梳头一样搜了多少次了。这老货还真能藏！”金眼雕骂道。
“还是军帅眼睛毒辣，隔那么远道能看见人！江湖上谁不知道金眼雕的大名！”
手下的喽啰急忙把马屁奉上。
金眼雕得意洋洋的说道：“盐池那里正缺人手。二头领催咱们找人，今天也算没有白忙活。快一点把他捆绑结实押走！”
老汉被捆得只有两条腿和头能够活动。他被牵着向村外走的时候，扭头向长寿藏身的房屋看了一眼。
看来长寿躲进房屋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长寿在屋子里看着这一幕。听见那些喽啰叫金眼雕为军帅的时候他心里动了一下。
在无极的时候，花夜叉说没毛熊是旅帅。而且是张万仙他们的手下。
这么说来这一群匪徒也是张万仙的人马。看来这一带都已经让张万仙的人马控制了。
长寿想了想就走出房屋跟在这伙匪徒离开的方向走去。
太行山以东都是一马平川种庄稼的好地方。地势平坦，还有句沱河子牙河等等大小河流经过。播种灌溉都方便的很。
这样的好地方，从古至今也是被历代王朝搜刮的最厉害的地方。
金眼雕带着手下得意洋洋的向东走着。他无意间一回头居然看见几百丈外有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哪里来的憨货，真有不怕死的。”金眼雕说道。
“派几个腿快的过去把那小子给我抓来！”金眼雕命令道。
军帅有令，十几个喽啰向迎面而来的长寿飞奔而去。这里面数那个手持木叉的喽啰跑的最快。
长寿远远的就看见十几个人向自己跑过来。但是他就直直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躲也不跑。
“这也太憨了。不过脑袋有毛病正好，让他当苦力最合适。”金眼雕自言自语的说道。
十几个喽啰气喘吁吁的跑到长寿面前看着一动不动的长寿有些傻眼。
“趴下！”
一个喽啰喊道。
“我站在让你们绑不行吗？”长寿问道。
“少废话，给我趴下！”
几个喽啰二话不说就把长寿按倒在地上。然后十几双大手在长寿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摸索着。
“嘿嘿，真的有干货！”
一个喽啰把手从长寿怀里缩回来说道。
“人人有份，不能吃独食！”
另一个喽啰喝道。其他的人也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
“我，我也没有想独吞啊。都在这里了。”
得手的喽啰只好无奈的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十几个铜钱。
“一人一枚，剩下的交给金爷。”一个喽啰建议道。
没有人说好，只有十几只手伸过来抓过铜钱然后蹲在地上把铜钱塞进布鞋里。
长寿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让自己趴下。只有这样才不能让远处的金眼雕看见他们分钱。
“快一点走！金爷都等着急了。”
金眼雕坐在马上低头看着长寿。
长寿仰头对他笑了一下。
“果然是个憨货！把他和那个老货两个人栓在一起。快一点回河间府。这一次咱们又抓住了两只两腿牛！”
牛是干活最卖力气的。两腿牛就是要干牛的活，使出牛的力气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金钱与兄弟一
与长寿绑在一起的老汉最知道内情。他就是眼睁睁看着长寿走进村子又躲进房屋的人。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会自己跟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抓却根本不知道逃走。
“瓜货！”老人小声嘟囔一声。
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之间用一根绳子连在一起。老人腿脚不好走的慢，长寿也只能慢走。这让两个人没少受匪徒们喝骂。甚至还被踢了几脚。
“当家的，实在太饿走不动了。”长寿对金眼雕说道。
没想到他的话竟然引起一阵哄笑声。这小子居然还想吃饭！
“皮鞭炒肉你吃不吃？”金眼雕笑着问道。他也被长寿的没眼色气笑了。
长寿问话的时候，和他绑在一起的老人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一行人走到饶阳附近，远处又有一伙强匪从斜对面而来。
“哦，怎么就抓到这么两个小虾米？金眼雕大哥回去能交差吗？”尖嘴猴腮的鼠须汉子笑着问道。
“这不是过山风单兄弟吗？”金眼雕答道。
在走过来的过山风身后除了几十个匪徒外，还用绳子绑了一长串男女老少二十几个人。
更出奇的是一个小喽啰牵着的毛驴上坐着一个双手绑在身后的十五六岁花容月貌的姑娘。
姑娘不仅长得漂亮，看穿着看气质像是大家闺秀。
流民军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出身。在他们心里天生就存在自卑感。
造反起事以后都是极力的弥补心里的这种自卑感。皇帝身边有太监所以我也要有。张万仙在那么多孩子身上动刀，结果就活下来半斗一个人。
皇帝有多少个老婆，我也要有。甚至还要比他更多！
皇帝有多少人伺候，我也要有。皇帝有什么样的排场我也要有。
所以张万仙和他手下的头领们不仅要女人，而且对大家闺秀格外感兴趣。
原来就是看见人就要鞠躬磕头喊老爷，让人瞧不起的人下人，现在可以睡大家闺秀。这对他们的自尊心是多大的满足啊。
所以光是那二十多个人就让金眼雕羡慕不已。看见后面那个俊俏的女孩子更是让金眼雕眼睛发亮。
如果回去把这个女孩子献给张大头领，一定能得张大头领的欢心。自己一定会至少再高升一步。
想到这里金眼雕的心思活泛起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女孩子弄到手。
“饶阳距离河间府还有一百五十里。中途怎么也要歇一个晚上。单兄弟，咱们两伙人一起搭伴走如何？”金眼雕问道。
“好啊，有这二十多个人足够回去交差了。我这次就与金眼雕大哥一起回河间府。”过山风大咧咧的答道。
“兄弟，你这批货从哪里搞到的？”金眼雕问道。
“路上碰巧遇见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光是在他们身上就搜出几千两银子。”过山风自得的答道。
“多少？”金眼雕吃惊的问道。
“六千多两。”过山风答道。
金眼雕心里怦怦直跳。六千多两足够他快活逍遥的过一辈子。
从这以后，过山风与金眼雕并马而行。可是过山风说了些什么，金眼雕根本没有听见。他只是嘴里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着，心里想的都是那六千两银子和那个美貌佳人。
晚上，这两伙夜宿在一个空落落的村子里。
过山风和金眼雕两个人吃的是喽啰们专门给他们两个做的麦饭。其他喽啰吃的是麦粒和野菜混在一起煮的粥。
而长寿和老人还有过山风抓来的那些人吃的就是水煮野菜。
吃的最多的就是与长寿在一起的老人。长寿只吃了一碗。而其他人只是皱眉看着野菜一点都吃不下去。
“现在吃不下去，过几天什么东西吃着都觉得香了。”老人嘟囔道。
吃完晚饭，金眼雕和过山风各自安排属下歇息。又仔细检查长寿等人身上的绳子绑的牢不牢固。
空空的村子，房屋有的是。金眼雕一个人睡在一间经过挑选的房屋里面。睡到半夜，金眼雕偷偷的爬起来把自己的手下都叫醒召集在一起。
“这两年大家跟着张大头领造反。说说吧，每个人身上积攒了多少银子了？”金眼雕问道。
屋子里几十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吱声。
金眼雕嘿嘿的笑着：“都不敢说话，怕我打你们的秋风？其实不用说我也猜个大概，每个人身上都没有多少。几两银子就是一大关了。”
“想一想我真觉得对不住兄弟们。大家跟着我出生入死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多弄点银子吗？等太平年月到了，置地娶婆娘。”金眼雕装出一副无比歉意的样子说。
下面的几十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昨天金眼雕还夸耀说就是因为跟着他，这些人才能有口饭吃。而且从跟着金眼雕开始，他就在兄弟们面前摆出一副生我者父母，养我者金眼雕是也的样子。怎么今天这口气就变了？
“以前我是觉得对兄弟们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今天，哎！”金眼雕欲言又止的叹气说道。
他这个态度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大哥说说呗，今天到底出什么是了？”一个喽啰问道。
“不说了，丢人啊！”金眼雕捂住脑袋答道。
现在几十个匪徒的心像猫抓的一样，都想撬开金眼雕的嘴巴让他把话说出来。
“大哥，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兄弟们吗？”另一个喽啰说道。
“哎，好吧。那我就说了，丢人啊。”金眼雕抬起头看着下面一个个亮晶晶的眼睛说道。
“今天过山风单老五告诉我他们这一次出来打草谷一共得了六千多两银子！你们说气不气人？”金眼雕问道。
六千多两？刚才亮晶晶的眼睛现在都已经燃烧起来了。
“六千多两，如果他们私下里分了就是每个人一百多两啊！”一个喽啰惊叹道。
“是啊，所以说我愧对兄弟们啊。”金眼雕惭愧的说道。
“大哥，趁今天晚上他们都睡着了，咱们去做了他们！”白天追长寿跑的最快的喽啰说道。
“对！干了他们，那六千多两银子咱们大家分！”另一个喽啰站起来说。
“对！干吧大哥！”
“每人上百两银子死得过！不死就发了！”
……
钱财让人疯狂。所以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金眼雕的目的达到了。不过他还是装作犹豫的问道：“这么做是不是不太仗义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黑吃黑
一个喽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金眼雕说道：“大哥你哪里都好，就是这心慈面软的毛病不好！你把过山风当兄弟，他把你当兄弟了吗？男人面软口袋空！”
“对！说的好！干他娘的！先顾自家饭碗要紧！”
一众兄弟七嘴八舌的说道。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金眼雕，等着他带着他们把现在还在睡梦中的站在同一杆大旗下的兄弟斩尽杀绝然后分他们的银子。
“好吧！为了兄弟们每个人都能有一点身家，我金眼雕就是不忠不义那又能怎样！”金眼雕一脸痛苦的说道。
“这一次买卖做成了，分金眼雕大哥三成怎么样？”一个喽啰站起来提议道。
“好！就这么办！”众喽啰众口一词的答应道。
六千多两银子的三成就是两千两。金眼雕对这个数目很满意。不枉他刚才的一番表演。
“要干就得心狠手辣！不能有半点犹豫。而且要计划周详不能让一个人逃了。”金眼雕压低声音咬牙说道。
两盏茶后，金眼雕带着几十个兄弟从屋子里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用步蒙住了脸手拿趁手的家伙。
金眼雕带着两个得力的喽啰前往过山风睡觉的屋子对付过山风。
另外两伙人各有二十多人直奔过山风手下安歇的地方。
最后还有五个人到过山风看押两腿牛的地方收拾看押的几个匪徒。
平生信仰保命第一的金眼雕让两个喽啰提着刀走在最前面。
匪徒们早就习惯过这种四处荒无人烟的生活。晚上睡觉根本不加防备。他们不对别人下手就不错了，哪里会有人对他们下手？
三个人放慢脚步轻手轻脚的过山风睡觉的屋子摸去。
走在最前面的喽啰刚刚走进屋子就听见哗啦一声。
正睡在炕上的过山风猛的坐起来厉声问道：“谁？不要命了吗？”
原来过山风临睡之前故意用一个木盆装满水放在门口。第一个喽啰进屋时一不小心就踩了进去。
金眼雕眼看着事情已经暴露，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只能硬拼了。
“上！跟他拼了！”金眼雕吼道。他用身体把前面的两个喽啰向过山风的方向撞了过去。
两个喽啰借着一撞之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们举刀向炕上的黑夜砍去。
人的名字常常起错。名字叫长寿的可能夭折，名字叫发财的可能要饭。
可是江湖上的绰号很少叫错。过山风就是快！
黑暗中两把钢刀闪着寒光向他罩来。他只是一翻身就躲过去了。
顺手握住原来放在身旁的刀，过山风向暗处的两道黑影披去。
啊，啊的惨叫声响起，两个喽啰先后扑倒在地上。
可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金眼雕出手了。
金眼雕的江湖绰号也是名副其实的。屋子里四个人中数他的眼力最好。今天晚上他特意换了身最暗的衣服，连刀身上都裹着步。
金眼雕这一刀只有风声看不见一点亮光！
过山风听见刀风再想躲的时候已经晚了，堪堪躲过脖子，让刀砍在肩头上。这一刀足足砍进去半尺深，已经足以要了过山风的命了。
过山风仰面栽倒在炕上。
“金眼雕！刚才我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你黑吃黑吃到自家兄弟的头上了？”过山风厉声问道。
“这世上只有银子是白的，其他都是黑的！你自己的缺德事少干了吗？你就当这是报应心里会好受些。”金眼雕在黑暗中答道。
过山风身上的血在汩汩的向外流，他的生命被迅速的抽干了。
“早死早超生，咱们下面再见！”过山风最后咬牙切齿的说。
这时外面的喊杀声也传了进来。金眼雕不为所动。他静静的站着直到最后确定过山风的确死了为止。
他低头看向被过山风砍倒的两个兄弟。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还在地上呻吟。
“大哥，我腰上中刀了还有救。”那个喽啰说道。
“还有什么救？只不过多一个分银子的。”金眼雕冷冷的说道。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又弯腰补了一刀。
另外三个地方的喊杀声也很快停止了。猝不及防之下，过山风的手下很难抵挡冲进来的眼睛充血的同伙。
不过金眼雕的手下还是在乱战中死了十几个。重伤的也算死人，这也是江湖规矩。
死的越多，分银子的人越少。金眼雕和活着走出三个屋子的兄弟们心里不约而同的有些遗憾。
“点火把，银子应该就在过山风的屋子里。谁敢私藏一块银子他就不要活了。”金眼雕冷冷的说道。
六千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很快就被找到了。每一个人眼睛像是能吐出蛇信一样在那堆白花花的银子上舔来舔去。
“按原来商量好的，现在就分了它！”金眼雕说道。喽啰中响起一片欢呼声。
多亏死了十几个兄弟，原来能分两千两银子的金眼雕分到了两千五百两。其他人每人也多分了几十两。
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长寿和老人在夜里惊醒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是官军杀来了？我们要得救了？”老人惊喜的说道。
“听声音不像。再说就是官军来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长寿答道。
老人白了长寿一眼不再说话。官军来了，自然自己就会得救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个瓜憨！
“大哥，那二十几个过山风他们抓来的人用不用做了？”
“你们办事的时候不是蒙着面吗？他们没有走过江湖，不知道江湖险恶。还以为都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呢！”金眼雕不屑的说。
“可是身上带着一百多两银子回河间府不是找死吗？还不如，不如……”一个喽啰嗫嚅的说道。
他的意思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身上带着这么多银子回河间府不上交就是一个死。还不如就此跑路的好。
“带着一百多两银子跑到官府管辖的地界上也是一个死！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去真定府。听说那里现在是个谁也管不到的好地方！”金眼雕满脸笑容的说道。
第三百二十章 分道扬镳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带着银子先去那里藏身，然后再另做打算？”一个兄弟问道。
“到了那里，张万仙拿咱们没有办法。朝廷也拿咱们没有办法。”金眼雕说道。
所有的人眼睛都是一亮，这不就是他们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吗？
“大哥，如果我们去真定府，那些两腿牛怎么办？”
他们抓住的两个人和过山风他们抓住的二十多人还有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怎么处理这是一个难题。
金眼雕沉思片刻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之所以杀过山风他们是因为他们挡了咱们的财路。为了六千两银子值得！可是我金眼雕从来没有无故没来由的杀人！杀了，咱们得不到任何好处。放了，就当在佛祖那里减一分罪业。”
然后金眼雕自嘲的笑道：“过山风临死的时候说在下面等着我。看来我要让他在下面多等几年了。都放了吧。”
手下弟兄们听金眼雕这么说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点头。他们原来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走到今天也是生活逼出来的。
“其他人放了没什么，可是那个女娃实在招人稀罕。就这么放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个喽啰不甘心的说道。
“没眼色的东西！现在既然有了银子，咱们会缺老婆吗？再说，那么漂亮的女人是你能养得住的？”金眼雕怒斥道。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声。
长寿和老人被带出来的时候，那二十多个人也被带出来了，一个个脸色惨白。
听了那么长时间的喊杀声，以为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只有那位姑娘平静的站在一旁。
“不用怕。算你们幸运，这一趟买卖兄弟们赚足了，准备放你们离开。现在就给你们解开绳子放你们走人。”金眼雕说道。
几个喽啰上前不由分说用刀割断他们身上的绳子。
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金眼雕。
“好了，现在你们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兄弟也该上路了。”金眼雕说道。
说完他牵着马带头向西而去。这是去真定府的方向。马背上驼着用麻包装的沉甸甸的两千五百两银子。
喽啰们纷纷跟在后面，后背上都绑着包袱，里面是一百多两银子。他们中的几个人临走之时还向那个俊俏的女孩子投去最后一眼。
所有被放的人都呆呆的站着一动不敢动，直到金眼雕他们消失在视野中。
“大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二十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人突然对站在一旁的少女说道。
长寿和老人听见说话声也看了过去。
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眸看着东方发白的天际说道：“咱们是从盐池那边过来的。虽然现在身无分文但是也不能回去。如果回去，十有八九还会被张万仙的人抓住。父亲生前在真定府有生意上的朋友，现在我们就去真定府暂时躲避一段时间。”
听见少女说到真定府，长寿多看了她一眼。
“放了咱们的那些人也是向西走。虽然是他们放了咱们，不过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还是等天光大亮以后再上路的好。”少女接着说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回避长寿和那个老人。他们这一面有二十多人，根本不在乎长寿他们两个的存在。
“老伯，你打算去哪里？”长寿问道。
“当然还回村子。家里的几亩地我要守着。”老汉固执的答道。他全然不管其实他守不守都没有分别。
“现在谁敢种地，不怕被张万仙的人抓走？地就在那里也跑不了，还是先躲起来吧。”长寿劝道。
“不行，那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要天天看着才安心。”老人还是倔强的摇头。
长寿觉得很无奈。这样的人他是没有办法说通了。
“后生，你要去哪里？”老人问道。
长寿向东面指了指。
从这里再向东走就是河间府了。就是张万仙盘踞的地方。长寿这时候居然还要向东走，真是不知道死活！
老人看着长寿这个瓜货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听见长寿说还要向东走，对面的二十多人都把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
他们都是那位少女的仆人，跟着少女从东面盐池逃出来的。差一点又被过山风抓回去。多亏金眼雕把他们都放了。
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居然还要向东走，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关我们的事。现在大家身上没有银钱也没有吃的。到真定府还有二百里，看来要挨两天饿了。”少女说道。
所有的人都一天没吃饭了。听见少女说吃饭立刻觉得饥肠辘辘。
这时候离金眼雕出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少女带着仆人们也启程向真定府方向走去。
老人要回村子守护自己家的那块地。自然与他们同路，所以也跟在这些人的后面走了。
长寿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轻叹口气转身向东而去。
花夜叉是铁砂掌的高手。但是她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花容月貌。
她可是河北绿林里出了名的见俊俏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刀头舔血的莽汉看见她就咽口水。
因为她的美若天仙的容貌和毒如蛇蝎的手段，花夜叉是二头领杨磙面前一等一的红人。
可是这一次一不小心在小河沟里却翻了船，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白石粉眯了眼睛。
白石粉于水发热，痛的花夜叉肝胆俱裂。这时候必须有人去找油来帮她洗眼睛。
可是到哪里去找人啊？这一带的人因为流民军的原因不是逃命了就是被他们给杀了。再有就是被他们抓去盐池做了苦力。
花夜叉的眼睛先是流泪最后居然流出了血。身体的痛苦还在其次，对一个以容貌娇人的女子来说眼睛瞎了简直让她欲颠欲狂！
那一夜花夜叉双手碰到什么就毁什么。直到等到第二天正午一个属下赶到客栈。
“穿山甲，赶紧带我回真定府。就是把整个河北东西两路翻过来我也要找到那小子！到时候姑奶奶我要把他活剥了！”花夜叉咬牙切齿的说。
第三百二十一章 碧玉羹来一碗
“老伯，你也跟着那些人去真定府吧。一个人留在村子里太危险了。”长寿对老人说道。
“那可不成啊，村子里的那块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得看着。”老人答道。
“现在又不能种地，土地在那里又跑不了。你回去以后很可能再被张万仙的人抓起来的。还是到真定府躲躲为好。”长寿接着劝道。
“不行，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当年祖先就是卖儿卖女卖老婆都没有把地卖了，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丢了！”老人执拗的答道。
土地就像木桩一样把老人栓在了上面，老头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长寿是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老人佝偻着腰向家乡的那个村子方向走去。
他看了以女孩子为首的二十几个人一眼转身向东走去。
“小姐，咱们现在身无分文要不先回盐池老家想办法吧？”二十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老者向女孩子说道。
女孩子轻轻的摇头。
“回盐池很可能再被张万仙的人抓住。我们也去真定府，那里有我父亲的亲朋旧故。先去躲避一时再说。”女孩子说道。
“过山风抢走的银子现在一定在金眼雕和他的那些属下身上。”老者咬牙切齿的说道。
“六千两银子算什么？等将来我们回到盐池重振家业就什么都有了。”女孩子平静的说道。
大楚国一年税入六千万两。单单盐税一项就有三千万两。河间府下辖的盐池是大楚国重要的产盐之地，这也是张卯逼着刘光世出兵夺回河间府的原因。
张万仙带领流民军作乱河间府。看守盐池的官军和晒盐的盐民除了被杀，大部分逃走了。
张万仙和他手下的头领们也知道把盐卖出去就能换回来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盐民大部分都逃命了，没有人干活怎么办？
张万仙就派出人手在河间府附近几个县像刮地皮一样把所有能找到的人都抓起来送到盐池做苦力。
本来河间府附近的百姓因为朝廷逼税逼粮就逃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张万仙这么一弄，方圆几百里的地面上完全空无一人了。
长寿就是在这空无一人的荒野上走到河间府城下的。
河间府这时候正好城门洞开，一队流民军押着一群用绳子绑成一长串的百姓走出城。
他们是要把这些好不容易抓到的百姓送到盐池去做苦力的。
就在两三年前大家还是同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现在一部分成了作威作福烧杀抢掠的流民军，一部分成了任人驱使的牲畜。
长寿就站在道边默默的看着这群人经过。
流民军看见长寿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在这附近为了抓人恨不得把老鼠洞都翻了一遍。这一带早就看不见人了，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长寿从容不迫的样子，应该是流民军中的人，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而已。
长寿转身向还打开的城门走去。
“站住！你是谁的属下？有号牌吗？”把守城门的小头目问道。
“我不是流民军的人，没有号牌。我就是想进城看看。”长寿答道。
长寿的回答让把守城门的流民军都愣住了。这小子如果不是胆子包天了，就是脑袋有问题。
长寿却完全不管那些迈步就向城里走去。
“站住！”
长寿已经走出十几丈外了，那个守城门的小头目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把他抓起来！”小头目接着喊道。
几个流民军急忙扑上去把长寿用绳子捆了起来。
看着毫无挣扎的长寿，那个小头目得意的说道：“真是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没想到就在真定府城门下面都能抓到两腿牛。把他交上去又是一份赏钱。”
“把他送到甲仗库去。别忘了让他们计上是咱们抓住的。”小头目得意洋洋的说。
河间府里原来居住的百姓没有死的已经全部被送到盐池去晒盐了。现在城里住的全部是流民军和他们的家属。到处看见的都是残垣断壁。
甲仗库是存放兵器的地方。流民军最缺的也是兵器。所有河间府的甲仗库在流民军攻破城池后里面的兵器已经被搬空了。
现在的甲仗库被用来关押流民军从各个地方抓来的百姓。
长寿的出现引起了许多人的瞩目。现在能够抓住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和女人。他们腿脚慢，想跑也跑不了。像长寿这样年轻的男子很少见。
“这只两腿牛不错，正好去盐池拉光礅。”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笑着说道。
他本来就是一个账房先生。流民军中很少有人识字，所以把他抓住了如获至宝。就让他在甲仗库登记两腿牛的数目造册。
时间长了，账房先生没有了恐惧感反而以流民军中的能人自居。
“先生，有吃的吗？”长寿问道。
账房先生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答道：“有啊，怎么能让你们饿着？来人，给他盛一碗碧玉羹来。”
不一会，一个流民军士兵用粗磁碗端了一碗野菜汤递给长寿。
“吃吧，放了盐花了。”士兵对长寿说道。
大楚国的百姓有的没有钱买盐就把墙皮揭下来煮。煮出来一点点苦涩的硝盐下饭。
所以虽然是野菜汤，但是能吃上盐也是一种幸福。
长寿蹲在地上几口就把野菜汤喝光了。他擦擦嘴巴意犹未尽的样子。
“少吃一点的好，吃多了晚上睡觉肚子不舒服。把他关进去吧。”账房先生说道。
长寿被推进甲仗库后，眼前一片漆黑。他站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里面的黑暗。
他的眼前蹲坐着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却像是在阴间的一个个厉鬼。
“来了一个后生？”
黑暗中苍老的声音说道。话语中带着惊奇。
“老伯，我想小解。在哪里能小解啊？”长寿很没出息的问道。
他刚刚喝了一碗碧玉羹才不一会就想撒尿了。
“随便找个墙角就中了。拉屎也没关系。一天一碗碧玉羹能有什么味道？整天吃大鱼大肉的人拉的屎才臭呢！”老人在黑暗中说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牛也有脾气一
长寿在黑暗的甲仗库里一待就是四五天。
按说流民军早就应该把他送到盐池做苦力了。可是一直抓不到人，只有甲仗库里的十几个人送一次费时费力实在是不合算。
每天一碗碧玉羹就是清水煮野菜长寿吃的安之若素。甲仗库里的其他人却吃的狼吞虎咽。
一个老汉喝完野菜汤还舔了舔碗底叹气说道：“唉，原来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愁的是跟哪一房小妾谁。如果我还有出去的那一天，我天天喽着猪睡！天天清汤寡水的，我想吃肉都想疯了！”
这老者原来是盐池有名的富户，可是流民军一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最好有两头猪，你和一头猪睡，我和一头猪睡！可惜你花那么多钱买来的小妖精，结果都便宜那些流民军了！”一个阿婆接着说。
“闭嘴！我是一家之主！”老者怒道。
“老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吼我？你再敢吼我，我就去找流民军告发你！老不正经的东西！”老太太寸步不让的说。
听见老太太这么说，老者一下子蔫了，一声不吭的低下头。
可是老太太还是不依不饶的数落他。最后竟然呜呜的哭起来。
长寿听半天才知道原来这两位老人是一对夫妻。本来带着儿女都跑出去了，可是老头担心家里的财货让流民军找到就擅自做主又跑回来结果就被抓住了。
“多亏我没有听你的话，让儿女也回来。否则你连一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了。”老太太最后说道。
甲仗库里关押的其他人都是穷苦人。现在听见这两个人原来是财主，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
流民军口口声声说造反是为了天下太平人人平等。大家听了都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不是富豪和穷人都关在甲仗库准备去做苦力吗？
“消消气，不要吵了。想办法总会有出去的那一天。”长寿劝道。
“如果你能让我出去，我就把闺女嫁给你！”老头说道。
“老货，你要闺女嫁给这个穷酸，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我跟你拼了！”老太太又大声骂道。
“穷怕什么？多陪送一些嫁妆就行了。”老头反顶道。
“老不死的，闺女嫁给这个傻小子。那我娘家侄子怎么办？”老太太怒道。
看来两个人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也是经常吵嘴已经成了习惯了。
“我有老婆，不能再娶了。”长寿急忙说道。
就在这时，甲仗库的大门打开了，又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长寿的眼睛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一眼就认出进来的人就是前些天与他在肃宁分手的老人。要回家看着土地，结果还是被抓来了。
“老伯，我告诉你去真定府你不听。现在又被抓住了吧？”长寿说道。
老人看不清长寿却认出了他的声音。他上前一把抓住长寿的肩膀答道：“没法子，地就是我的命啊。不看一眼，就心里不安。结果刚回到村里就被一个瞎眼婆娘和她的几个手下抓住了。”
长寿马上就想到了被白石粉眯了眼睛的花夜叉。白石粉遇水发热，去除不掉一定会烧瞎眼睛。
“那个瞎眼婆娘长的很白，很俊俏吧？”长寿问道。
还没等老者回答，刚才争吵的老太太骂道：“一听说话就知道是一个色胚！跟我们家那个老不死的一个德行！”
“不要再吵了！再吵，我就跟外面的人说你们家里还藏着值钱的东西！”长寿实在忍无可忍的说道。
这一招果然灵，老太太和老头马上闭嘴了。
长寿这才转身问道：“老伯你快说说那个女人长的什么样子？”
“虽然瞎了眼睛，不过真像你说的，果然是白皙标致。”老者答道。
果然是花夜叉回到了河间府。不过她已经瞎了眼睛不可能认出自己。长寿更不会怕她。
那天夜里，再没有人看见过自己，不知道是自己弄瞎的花夜叉。
张万仙和他手下的头领们催银子。要想有银子就要多出盐。要想多出盐就要有更多的人在盐池晒盐。
把守甲仗库的人终于顶不住压力决定把这可怜巴巴的十几个人送到盐池去。
在甲仗库里待了五天，刚一出来看见太阳就是长寿也禁不住一阵眩晕。那些年纪大的人更是身体摇晃几欲栽倒。
长寿这些天在甲仗库里光是听见说话声，隐隐约约看见人影。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和他待在一起五天的这些人。
除了他之外，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特别是女人，不是老就是丑，就是出奇的丑。
“不要想着逃跑，被追上了砍一刀命就没有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小头目喊道。
这一次是他带着手下十个人押送这些两腿牛。他并不担心这些人逃跑，而是担心这些人老胳膊老腿的很可能没等走到盐池就会死在半路上。
只要把那个小子看住就行了。那个小头目把目光转到长寿身上想到。
听账房先生说这个小子是在河间府城门口抓住的。脑袋不灵光，是个憨货。
不过憨货更好。只有傻子才是真正的好劳力，心甘情愿的任人驱使。
“把那小子绑紧一些！所有的人都连成一串。”小头目命令道。
长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十四五个人用绳子绑成一串。长寿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后面拉扯的力量很大。看来这十几个四五十岁的人就要靠着自己拉着上路了。
“出发，如果走的慢到不了村庄就要露宿在野外了。”小头目威胁道。
长寿现在倒像一头牛一样拉着一串人向河间府东门走去。
年纪大了些，再加上几天碧玉羹喝下来脚下面发软走路直流虚汗。
长寿刚拉着十几个人走出城门没有向前走多远，队伍里就有人已经走不动了。
“老货！刚刚走了几步就想偷懒！”小头目骂道。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向老人头上抽去。
就在他的鞭子要落在老人脸上的时候，小头目坐下的马突然向前一窜受惊般的向前狂奔。
“乱世的时候，人不如畜生。人比畜生还坏！”长寿叹气说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牛也有脾气二
十个流民军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大哥突然之间一骑绝尘消失不见了。这是玩的什么套路？
现在应该怎么办？是去追自己的大哥，还是继续看着这些两腿牛？
“大哥骑术精湛不会有问题。我们在这里看好这些人就行了。”一个喽啰说道。
他的话很中肯。马受惊了，跑一段距离后自然就安静下来，然后就可以骑回来了。
“快走！在甲仗库里养了这么多天，刚走几步路就装死！”
“走到盐池遍地都是盐，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这些老货走路忒慢了！记得在家里的时候我老爹老娘比他们腿脚好多了。一帮好吃懒做的家伙就会装像！”
流民军的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说道。他们一边说一边用手推搡着十四五个老人。
队伍里的人被他们推的东倒西歪，终于有一个老太太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一倒连带着四五个人被绳子牵扯着倒在地上。
“军爷，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让我们歇息一会吧。”老太太哭着说道。
“你自己回头看看。还能看见河间府城墙。这才走出几里你就累了？快一点起来！走慢了就杀头！早死晚死，早晚都得死。死在路上跟死在盐池也没有什么区别。信不信兄弟们挖坑就在这里把你埋了？”一个喽啰怒道。
“你这个小畜生，连大埋活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也说的出口？”
队伍里长的最富态白净的老太太忍不住骂道。
她就是在甲仗库里跟自己的丈夫吵架的女人。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大房太太，平时脾气就大，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老乞婆！你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骂我？长的白白嫩嫩的，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块！”那名喽啰说完真的拔出刀来向她走来。
这可不是一句戏言。在这个饿死人是平常事的年代，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老太太看着喽啰吃人的眼睛吓得一哆嗦。她出生在富贵人家，从小作威作福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刚才一下子没有忍住，可是话已经出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转头看着双手被绳子绑着的丈夫。
“老头子，快绑我说几句话呀。再不说我就去见阎王爷了。”老太太带着哭腔说道。
几天的野菜汤喝下来并没有让老头身体瘦下来多少。他听见老婆在对自己说话吓得一身肥肉乱抖。
“臭婆娘！就你多嘴！愿意死你自己去死，不要连累我！”老头说道。他很怕自己也变成这些流民军路上的口粮。
几个流民军士兵已经走过来去解老太太手上的绳子。把她从队伍里拉出来。
“军爷，我错了，饶了我吧。”老太太抱住一个喽啰的大腿涕泪横流。
“少一个人走起路来更轻快些。还能省一点粮食。”被她骂过的喽啰咬牙切齿的说。
杀一个人立威，以后走路还能快一些。看着老太太的富态像就知道以前是一个有钱人，要杀就杀这样的！
“如果这个人是你老娘，你们也下得了手？”
一个声音在几个按住老太太的流民军身后响起。
几个人都一惊急忙回头。就看见长寿正背手站在他们身后。
“绳子呐？你是怎么出来了？”
“这傻小子原来一直是在装傻，一定会妙手空空之术！”
“先不要想这么多，把他抓住再说！”
几个流民军起身向长寿扑过来。
“不要乱动！”长寿嘴里说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根木棍在手在每一个流民军的头上敲了一下。
看似轻轻的一敲却如同重击一般，那十个流民军士兵纷纷栽倒在地上。
他们躺在地上心里清清楚楚可是就是无法动弹。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会使妖法？
“一时半刻他们都不会起来。要跑大家赶快跑吧。”长寿说道。他从一个流民军士兵腰间拔出刀来挨个把每一个人身上的绳子隔断。
每一个被解开绳子的人还如坠梦中，都呆呆的看着长寿。
“这几个人过一会就会起来了，再不走被他们重新抓起来你们就活不成了。”长寿大声说道。
一句话惊醒了所有的人。大家都纷纷的站起来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从这里去真定府有两三百里。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去那里吧。你们就说是长寿小师傅让你们来的。”长寿说道。
众人都茫然的点头然后却四散而去。看样子根本不像要去真定府的样子。
长寿先是愕然随即无奈的笑了笑。如果硬是把他们弄到真定府去，也许他们心里会像去盐池做苦力一样的痛苦。
只有那对富豪老先生和老太太没有走。老太太爬起来对躺在地上的那些流民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天杀的，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你们这些下等胚遭禁！”
长寿没有理会这两个人转身向东而去。他没有走出几步猛的回头就看见两个胖大的身影跟在后面。
“你们不马上逃命跟着我干什么？”长寿问道。
“我们也是走这条路啊。”老先生讪笑着答道。
“老不死的，看见那些人要杀我也见死不救！赶紧滚远点，我跟这位小哥一起上路有你什么事？”老太太骂道。
“你自己作死是你自己的事，不要连累我。不让我回去，整个家业你想一个人吞了吗？”老先生怒道。
长寿看见两个人又吵起来了转身就走。两个人急忙又跟上来。
“小老儿马康年在盐池本来做一个小吏。流民军一到弄得我家破人亡。如果后生你能把我平安的送回盐池，我必有厚报。”老先生抱拳笑着说道。
“后生，你只带我一个人回去我给你一千两。”老太太急忙说道。
“败家！一千两银子就这么轻轻松松送人了？”马康年怒道。
“盐池的一个小吏家底就这么丰厚。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上万两总是有的吧？”长寿冷笑着问道。
两个人讷讷不敢出声。
“看来应该还不止上万两。那些流民军原来也是老实巴交的人。太平年月你们吃他们，现在造反了是他们吃你们。”长寿说完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牛也有脾气三
建滩、整滩、纳潮、制卤、测卤、结晶和捞盐归坨。这是制盐的全部过程。
所有的劳作既繁琐和劳累。
大楚国严格控制盐的买卖。官家从盐民手里以每斤五文钱的价格收取食盐。但是还不能立刻把钱交给盐民。即使给，盐吏们还要从中盘剥一部分。
收到的食盐官府转手以每斤十五文卖给领取盐引的盐商。盐商在近处以每斤二十五文到三十文卖去。远处要卖到五十文。
也就是说一斤食盐从盐民手里的五文钱到百姓手里就变成了五十文。最劳累的人得到的反而最少。
晒盐过程中最累的就是用绳子拖着沉重的光礅也就是粗大圆柱形的石头把盐池压平。
长寿现在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五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用绳子拖着一个半人高的石柱碾压着盐池。
在整个几千亩的盐场上有几万名衣裳褴褛的人在阳光的暴晒下像蚂蚁一样的劳作着。
在盐场的四周有三四百名流民军士兵懒洋洋的站着看着盐场里正在干活的人。
这三四百流民军相对于正在干活的几万人简直就是九牛之一毛。按说他们根本不能照看得了这么多人干活。如果发生混乱，面对几万人的洪流他们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可是这些流民军看样子根本不担心更不害怕。因为在盐场中还有一两千名他们从干活的苦力里挑选出来的监工。
那些监工现在正拎着鞭子大声呼喝着催逼那些苦力干活。盐场里不时响起监工的叫骂声和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
看样子他们比那些流民军还要认真负责。
“老不死的，干起活来磨磨蹭蹭的！”
然后就听见皮鞭的啪啪声。
“二狗，俺是你叔哩。”
“你就是我爹也照打不误！谁耽误了流民军大人出盐我孙二狗就铁面无私打谁！”
然后又是一阵啪啪的鞭子声。
“夭寿啊，为了每天多喝一碗碧玉羹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六亲不认了！”
“老东西你说对了，天底下除了流民军大人们我谁都不认！”
然后又是一阵皮鞭声。
盐场边上的流民军也看到了这个情景，都嘿嘿的开心笑起来。
长寿叹口气向盐场中走去。
站在盐场边上的流民军这时候才发现居然有人外面来了。这种情况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道长寿的来历。更不知道长寿要干什么。
长寿直接向碾压盐池的石柱走去。石柱下趴着一个老人，浑身都是伤痕。在老人的身边站着一个手拿鞭子的年轻人。
干活的许多人也看见了长寿，他们干活的动作忍不住满了下来。
“你是谁？干什么的？”那个年轻人用鞭子指着他喝问道。
“你是人还是畜生？当狗比当人更舒坦吗？”长寿反问道。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年轻人怒道。
“我是说你就是一条癞皮狗，是个畜生！”长寿答道。
这时候长寿已经走到年轻人的面前。
“你敢骂大爷我，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年轻人说着扬起鞭子向长寿抽来。
长寿也扬起手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鞭捎再一挥手，鞭子就缠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年轻人的眼睛上翻只剩下白眼球了。他双手伸向脖子用力的拉扯鞭子。可是鞭子却越勒越紧。
扑通一声，年轻人栽倒在地上。
长寿弯腰伸手轻轻松松的就把年轻人怎么也拉不开的鞭子从年轻人脖子上摘了下来。
“老伯，你来抽几下解解气。”长寿说着把鞭子递向还趴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哆嗦着急忙摆手：“可不敢啊，造反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长寿一下子愣住了。流民军是造大楚国的反。那么造流民军的反也算造反吗？
“谁来抽两鞭子解解恨？”长寿问道。
周围干活的人都畏畏缩缩的向后退不敢解长寿手里的鞭子。而且也和长寿保持距离，不能让流民军认为自己和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是一伙的。
一帮监工这时候已经围过来了。
这小子刚才骂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把他们所有的人都骂进去了。再说，当狗总比当牛做马强吧。
“小子你是来找死的吗？”
“不跟他废话，再不动手还等着让流民军亲自来动手吗？”
“让流民军动手那还养着咱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往死里打！”
离着最近的四五个监工围上来直奔长寿。
趴在地上遍体鳞伤的老人一闭眼小声说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然后他就听见耳边传来的砰砰响声和人群里响起的惊呼声。
最后是四五个人的呻吟声。
老人诧异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四五个监工都倒在了地上。
长寿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说道：“都是被流民军抓来的，何苦自己人为难自己人呢？”
动静闹的太大，更多的监工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上百个流民军士兵走冲了过来。
那些干活的男女老少看见长寿痛打那些监工虽然心里觉得爽，可是都在往后躲。
“你们宁肯累死、饿死、让他们折磨死也不肯挣扎一下是不是？”长寿苦笑着说道。
这几万名干活的百姓一起发威，这几百名流民军士兵和上千监工算什么？可是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似的一动敢不动。
“既然大家不敢动手那就跑吧。”长寿又说道。
如果几万人四散奔逃的话，流民军士兵根本抓不住几个人。
可是长寿看到的是没有一个人敢动的。留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会被累死或者是饿死折磨死，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迈出这一步。
一个流民军小头目样子的人走到长寿面前不屑的说道：“你很能打吗？愿意打可以进我们流民军嘛，马上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然后这个小头目又用手指着周围畏畏缩缩的百姓说道：“这些人如果有胆量跑的话，早就加入我们流民军了。再差一点也会被挑出来做一个监工。他们就是一群孬种怂货！”
第三百二十五章牛也有脾气四
流民军的小头目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成百上千的干苦力的百姓面前说着辱骂鄙夷的话。
长寿转头看向那些被骂的百姓。他们一个个面色木然，成百上千年的被骂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被人踩在脚底下不就是应该被骂吗？
看来不会有人出来和自己站在一起了。虽然这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三四百流民军还有上千的监工一起对付自己。长寿也忍不住苦笑。从古到今第一个出头的带头大哥都不容易啊。
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还不现身！”长寿大喝一声。
霎时远处传来嘭嘭嘭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大的出奇，振得大地颤动。
“天神下凡了！”
“是金刚上仙！”
几个面对西方的人率先惊呼起来，引得所有的人都转头向西望去。
两个高有一丈，顶盔冠甲手持铁锏的巨人缓步走来。
这两个巨人是长寿路过南皮时在一座破庙里看见的一对金刚石像。他就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了。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一样的慈悲心肠，手持铁锏专打魑魅魍魉！”长寿再一次喝道。
两个石金刚马上怒目圆睁扬起铁锏直奔那三四百流民军而去。就像两只大象冲进了羊群一样，顿时把流民军士兵冲倒了一大片。
更重要的是石金刚如山岳压顶的气势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因为都是同类所以人是很难吓住人的。人如果要吓人就要装神弄鬼！
“真的是天神下凡！是这位小神仙把天神请下来的！”
那个被监工皮鞭抽得皮开肉绽的老人居然一挺身从地上爬起来惊奇的说道。看样子他身上的伤好像都已经好了似的。
老人说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一下子醍醐灌顶禁不住跪在地上。
盐场干活的人一共有三四万人。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看见前面的人纷纷跪下了，他们也忍不住要往下跪。
那名刚才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神态的小头目吓得四肢瘫软，被石金刚一锏砸在地上又被另一个石金刚踩了一脚顿时变得像烂泥一样。
一眨眼之间，在石金刚的冲撞和铁锏的劈砸下已经有几十个流民军士兵倒在血泊中。
转眼间两个石金刚又向上千名为虎作伥的监工冲去。
“小神仙，让两位大神赶紧住手吧。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谁不想活干的少一点，吃的好一点，在人前威风一点。”
“为了这一点目的就非得把别人踩在脚下作践蹂躏吗？”长寿冷冷的问道。
“杀！”长寿再大喝一声。
两个石金刚手舞铁锏劈头盖脸的向那些监工打去。一丈高的石巨人挥舞着两米长的铁锏在这一千人中拍出一条血路，一片鬼哭狼嚎。
“不要再打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后生啊！”几个做苦力的老人忍不住哭喊着向长寿哀求道。
“他们这些人成天用鞭子抽你们，逼你们干活。你们不记恨他们？”长寿问道。
“就是在太平年月我们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勉强对付口饭吃。灾荒的时候就只能在家里等死。差别就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而已。人活在世上不就是来受苦的吗？有什么记恨的？”一个老人流着眼泪说道。
“小神仙手下留情啊。我们都老了，他们还年轻，留着他们还能传宗接代。”另一个老人央求道。
长寿看着两个石巨人的背影没有答话。就在两年前，张万仙再到他手下的诸位头领再到流民军士兵也和眼前的这些老人们一样都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
可是现在却也分出了三六九等。张万仙和流民军士兵高高在上，却把眼前的这些人像牲口一样的驱使。
“收！”长寿大喊一声。
两个石金刚顿时停住挥舞铁锏追打那些四散奔逃的监工。一个金刚把铁锏横在双臂之上然后双手合十立定不动了。另一个金刚用铁锏双手杵地也静止不动。
虽然石金刚不动了，可是流民军士兵和监工们还没有停止慌乱还是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奔逃。
长寿走到一个趴在地上呻吟的流民军士兵面前。刚才流民军士兵和监工们逃命的时候把他踩在脚下，不过看样子伤的不重。
“你不用怕，我放你走。你回河间府后告诉张万仙，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他。”长寿说道。
“俺不走！俺以后就跟着小神仙你混了。你的神通比张万仙大多了！”那名流民军士兵一脸崇敬的答道。
“对，对！以后大家都听你的。”旁边几个老汉也点头说道。如果现在有牛头、羊头和猪头，他们会立刻摆在长寿面前然后插香拜一拜。
长寿愣住了。他以前花费那么多吐沫劝说百姓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可是刚才的一番装神弄鬼却立刻收到奇效。
“这里还有粮食吗？”长寿低头问道。
“盐池这里没有多少粮食！粮食都在盐山县城里。他们在县城里悠闲的吃喝玩乐，却派我们在这里吃风晒太阳。”那名流民军士兵怨怒的答道。
“这里产出的盐也是运到盐山县城里。那里还有不少军爷呢。”一个老人接着答道。
“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盐山县城？”长寿面对这些瘦骨嶙峋的老人们问道。
“敢！”
“敢啊，大家都愿意跟着小神仙去盐山县城！”
……
这帮一辈子落树叶都怕砸到脑袋的人们都争先恐后的答道。连那个趴在地上的流民军士兵都努力的爬起来跃跃欲试。
长寿有些想不清楚。不久前还任凭监工鞭子抽打不敢反抗的人们，现在怎么突然就有了勇气。
还是刚才装神弄鬼起的作用？
长寿来不及细想就说道：“好，咱们现在就出发，今天就走到三十里外的盐山县城。找到粮食，大家先饱饱的吃一顿！找到银子就全部平分给大家！”
长寿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效果却像一声响雷一样在所有人心里激荡。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话更蛊惑人心的吗？
消息很快在三四万做苦力的百姓中间传开了。
长寿转过身就向西北方向的盐山县城走去。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几个衣衫褴褛走路踉跄的老汉。再后面就是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
第三百二十六章 牛也有脾气五
长寿自顾自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跟在他后面的是那些被流民军抓到盐场里干活的成千上万名苦力。
那些在两个石金刚锏下逃出一条性命的流民军士兵和监工们听说这个大有神通的小子准备带着所有人去盐山县城吃饱肚子再分县城里用盐从盐商手里换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大部分流民军士兵和监工也纷纷跟在队伍的后面。
春天北上或者秋天南下的雁群不是排成一字形就是排成人字形。据说这样能节省很多力气。
现在走向盐山县城的队伍以长寿为首，就像一个巨大的雁阵一样。每一个人都觉得脚下轻快勇气倍增。
三十里的路，不到两个时辰就走到了。
长寿抬头看着紧闭的城门和空空如也的城头。怎么一个守城的人都看不见？
几个人影从队伍后面飞快的窜过来。看衣着居然是几个流民军士兵。他们快步向长寿身边走去。
“小神仙，想要进城就要赶快。城里还有五六百人，只是都散漫惯了，平时就在城里吃喝玩乐。如果等他们反应过来上了城头就不好进城了。”为首的流民军士兵向长寿说道。
“你们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打算反水了吗？”长寿问道。
“黑煞天段牛崮把与他关系亲密的都留在县城里享福，关系差的像我们这样的才派到盐场干活。只要小神仙不嫌弃，我们以后就跟着您干了！”那个流民军士兵答道。
“你们敢造张万仙的反？不怕将来张万仙杀你们的头？”长寿接着问。
“张万仙当初带着我们造反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公平。可是现在他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流民军里还是分三六九等，还是不公平！只要你能做到公平，我们就跟着你干！”流民军士兵斩钉截铁的答道。
“好！你回到后面把所有流民军士兵和那些监工都招呼过来搭人梯爬城。然后去解决那些城里的流民军。过去的事情我就一笔勾销。”长寿说道。
黑煞天段牛崮坐在太师椅上端起酒碗豪迈的喝了一大口。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
陪着他一起喝酒的是几个身材肥硕的婆娘。
这就是段牛崮两年前在田里干完活回家喝碗菜粥躺在炕上幻想的幸福生活。没想到今天竟然完全实现了！
等我有权有势的时候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肉是越肥的越香，酒是越烈的越好！再多娶几个老婆，越是胖的越能生养！
当年的段牛崮就是躺在炕上忍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擦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做这样的梦。
今天，这样的梦想全部实现了。
自从两年前跟着张万仙张大哥起事造反以后，段牛崮跟着张万仙东打西杀总是冲在最前面。还曾经两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张万仙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从此他就成为了张万仙的心腹。
这也是张万仙把他派到盐山县的原因。监管三四万苦力晒盐再用产出的盐与盐商交换成银子送到河间府。这可是一个富的流油的美差。
也只有像段牛崮这样深得张万仙信任的人才会被派到这里。
段牛崮用大手擦了一把下巴上的酒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当初他要离家跟着张万仙造反，他那胆小怕事没有出息的父母死活拉着他不让走。是他狠心与父母断绝了关系才出的家门。
现在如果他的父母还没有被饿死的话想像的出他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
胆小不得将军坐。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那几个胖大的婆娘也争先恐后的把盘子里的骨头抓在手里大口大口的啃着。
黑煞天段牛崮越看越是欢喜，越看越是喜爱。这时候他觉得就是天堂也不过如此。
“将军，将军！不好了，有人来了！”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磕磕巴巴的说道。
“慌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段牛崮抬起沾满油脂肉屑的右手指着士兵怒道。
那个进来禀报的士兵现在也缓过神来了。他盯着满是鸡鸭鱼肉的桌子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城外来的很多人，都开始搭人梯爬城了！”
“谁吃了豹子胆，不要命了！到底有多少人啊？”段牛崮腾的站起来问道。
“人山人海，至少有几万人吧。”士兵答道。
段牛崮又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几万人？哪里来的几万人？这么说城里的士兵要一个打一百个了？
“不可能！我这就出去看看。如果你小子敢骗老子，等我回来砍了你的脑袋！”段牛崮又站起来怒道。
就在这时，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传了进来。
段牛崮顿时色变。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流民军攻城略地的时候不都是这样吗？只不过现在角色转变，他成了被攻打的那一方。
那几个胖大的婆娘也尖叫着扑到段牛崮的身上。如果段牛崮现在想逃走，那他至少要有大象一样的力气。
那个进来禀报的士兵双腿打颤转身就向外跑，刚跑出去他又转了回来。飞快的把桌子上的几块肉骨头揣进怀里，他又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是战是逃在段牛崮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决定逃命。
如果还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段牛崮一定死战到底。黑煞天的名头也是这么闯出来的。
可是现在不同以前了，就在他那铺的软乎乎的床下面就藏着几千两银子。
段牛崮猛的推开死死搂住自己的几个女人。他扑到床下拉出一个大箱子打开，里面现出满满的白花花的银子！
段牛崮伸出大手拼命的往怀里揣银子。他一边揣一边心里在流血。银子太多了，他只能带走一小部分。
等段牛崮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时，身体不住的摇晃。身上的银子太多了，有些重心不稳。
“滚开！”段牛崮伸手推开两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几个胖女人彼此直愣愣的看一眼都突然醒悟过来向地上那个装着银子的木箱扑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牛也有脾气六
城里的喊杀声和混乱很快就平息了。盐山城里的五百多流民军淹没在三四万苦力的潮水中像冰雪消融一样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大部分流民军跪在地上告饶投降了。少部分人被杀。只有极个别的人从城墙上坠绳逃走了。
段牛崮趁乱从女儿墙登上墙头。他没有犹豫一纵身从两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以他的身手从这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一点事都没有。以前这样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
可是他今天忘了一件事——今天不同往日，他身上还有沉甸甸的几十斤重的银子。而且他经过几个月的养尊处优身子又胖又重，功夫却已经几个月没有练过了。
段牛崮双脚刚一落地就觉得双腿巨痛然后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不久他就再一次的醒了过来——是被痛醒的。他的双手被绳子捆在一起，两个人一人拖着他的一条腿往城门口走去。
段牛崮的两条腿钻心的疼——腿一定是在跳城墙的时候摔断了。可是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却不管不顾的拖着！
段牛崮的头在地上摩擦着。他努力的想抬起头骂几句，可是他刚刚抬起头就看见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赤裸身上用衣服包着一大包东西。包袱里不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
“郑三坨，你敢拿老子的银子！你想造反吗？”段牛崮吼道。
“老子今天就造你的反又这样？就许你造大楚国的反，就不许我造你的反？”郑三坨反问道。
“在流民军里，你们天天搂着胖婆娘天天大鱼大肉，让老子在盐场晒太阳喝风。老子早就想不跟着你们干了。”郑三坨接着说道。他抱着怀里的银子就像抱着三代单传的娃娃一样。
段牛崮简直要被气晕了。他觉得自己跟着张万仙造反是天经地义。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会造他的反！
“不要太得意了，等张大头领知道消息后发大军来把你们这些反贼都千刀万剐！”段牛崮咬牙切齿的说道。
段牛崮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大楚国朝廷里的大臣在说造反的流民军一样。
长寿站在盐山县的县衙前面。成千上万的人堵满了两侧的街道。几个胖婆娘跪在地上用哆哆嗦的手伸进衣服里面不住的向外掏银子。苦力们成百上千双火辣辣的眼睛都盯在她们身上，可是现在她们根本顾不得羞耻。
“让一让，让一让！”
郑三坨抱着一大包银子走在前面大声喊着。在他后面，两个以前在盐场的流民军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段牛崮走了进来。
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所有被抓住做苦力的人被押到盐山县以后都要经过段牛崮过目。就是跪在一旁的几个胖女人也是段牛崮从苦力中挑出来的。
所以，在场所有的人都认识段牛崮。
本来高高在上，一言就能决定人生死的段牛崮今天居然居然变成了一条死狗。
“原来我以为他身高八尺，没想到居然是个矮子！”
人群中不知道谁冷冷的说道。
那几个跪着的女人看见段牛崮被拖进来如看蛇蝎一样躲到一旁。
几个女人从身上摸出来的银子堆成了一堆。郑三坨也把自己抱着的银子放在上面。
段牛崮仰面躺在地上转头呆呆的看着那堆银子。
如果是两年前他刚刚跟着张万仙造反的时候，段牛崮一定表现的很光棍。
二三十年如一日成天喝菜粥衣不蔽体。这样的日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绝对不会怕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喝过美酒，吃过珍馐美味，搂过娘们的段牛崮真的不想死啊。活着太美好了，段牛崮怕死的要命。
“张万仙把你派到这里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就贪了这么多银子？”长寿冷冷的问道。
张万仙起事造反的口号之一就是杀贪官污吏。没想到这么快他的队伍里就出现贪官污吏了。
“别，别杀我。”段牛崮蠕动着嘴唇喃喃的说道。
“你们大家说应该怎么办啊？”长寿提高嗓门问道。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郑三坨和那两个把段牛崮拖进来的流民军士兵脸上划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长寿把问题抛给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的苦力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
“杀了他！”
“这个畜生！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把他千刀万剐！”
……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嘶吼。有的人还忍不住哭了出来。几个月非人的折磨，能活下来都很不容易。很多人没有看到这一天就已经死去了。
慢慢的，人群开始骚动。最后成百上千的人一拥而上对着躺在地上的段牛崮就是拳打脚踢。
“我也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啊。饶命啊！饶命啊！”
段牛崮在上百双脚的蹂躏下不住的惨叫求饶。可是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长寿把郑三坨和其他两个流民军叫到身边说道：“你们抓住了段牛崮有功。我奖励你们每人五六十两银子好不好？”
三个人顿时色变。
“不必了，不必了。”郑三坨连声说道。
“你们身上的银子就当是赏给你们的。如果还有下一次……”长寿说着扭头看向把段牛崮围在中间的人群。
段牛崮这时候已经气绝身亡了。可是那些发泄心里怒火的人还是停不下来自己的脚。
三个人都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绝对不会了，再也不敢了。”三个人一连声的说道。
“好了，他已经死了。”长寿转身对还在发泄愤怒的人群说道。
所有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还在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段牛崮踢踹着。
长寿就站在人群后面静静的站着直到过了很久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散开。
长寿避过头不看段牛崮的尸体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女人说道：“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吧？我不为难你们。每个人从地上捡五两银子就回家吧。”
“现在让我们去哪里啊？就让我们留在这里赏一口饭吃吧！”一个女人哭着说道。
“伤风败俗的烂货！怎么不去死！”一个没有牙的老太太口齿不清的骂道。她的态度代表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长寿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点点头：“那就留在这里吧。现在就打开仓库给大家分银子！”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人精神振奋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久别重逢
打开盐山县存放银子的库房查点银子后让长寿很失望。
库房里只有三千多两银子，看来银子积攒到一定数量就会运到河间府去。所以这里留下的不多。
这点银子还没有段牛崮贪的银子多。加上从段牛崮和那几个女人身上找到的银子勉强超过万两。
也就是说平均到每一个人身上只不过两钱多银子。
长寿觉得这点银子太少了。可是三万多苦力中的大部分听说每一个人能分到两钱多银子竟然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只是那三百多从盐池跟过来的流民军显得很失望。他们都是拿过、抢过、吃过的人。自然对这一点银子不放在眼里。
“这只是开始。以后盐池里出的盐换成银子也不用运到河间府去了，都是大家的。”长寿说道。
听见这句话，许多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长寿从流民军中选出十个人维持秩序。从苦力中选出七八个老者用戥子和银剪给大家分银子。这么多人，且得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就带着郑三坨等人向粮仓走去。粮仓里的粮食也让长寿挠头。只有不到一千石的粮食，如果敞开了吃，这三万多饿狼一样的苦力们七八顿饭就都吃光了。
看来张万仙他们根本没有给盐场苦力准备粮食的打算。就想让苦力们一直吃野菜，有人死了再抓人补充，这样赚钱最经济。
值得安慰的是仓库里的盐倒是堆成了山。可是光吃盐也不能解饿啊。
自从长寿看破了郑三坨私藏银子的事情后，郑三坨在长寿面前小心翼翼。
现在他觉得是一个机会就凑过来对长寿说道：“小神仙不用发愁。据我所知，每隔两三天就至少有一拨盐商过来买盐。到那时候咱们就有银子买粮食了。”
“有了银子又去哪里买粮食啊？”长寿问道。
“亏本的买卖没有人做。只要有钱赚，杀头的买卖抢着做！”郑三坨说道。
“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现在的粮食根本撑不了几天。看来只能还得让大家喝稀粥吃野菜了。”长寿叹息着说道。
“人活着靠的是精气神！以前是做苦力，现在知道有银子赚了，就是吃野菜也是活蹦乱跳的！”郑三坨笑着答道。
长寿在三万多人里询问了遍才找出二十几个粗通文墨的人。本来这个年代能读书识字的就少，能通文墨的人大多出身于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变乱初始的时候就已经跑了。
长寿让这二十几个人把苦力们分成三百多群。每一群人一百人。然后分发粮食让大家煮粥吃饭。
长寿一直在旁边观察这二十几个人做事。有的人做事干净利索，有的人做事拖拖拉拉半天也弄不明白。
其中那个瘦的像麻杆一样的少年做事尤其利落。十几群人在他的分配下很快架锅升火，烧水下米入锅。
少年这段时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看脸型明显已经饿脱相了。两只眼睛显得奇大，整个身体套在破烂的衣服里面仿佛随时都能从身上脱落一样。
长寿越看这个人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长寿慢慢的走到那名少年的身后盯着看他做事。
少年也感觉到了长寿一直在看他。他转过身对长寿说道：“长寿小师傅，你不认识我了吗？”然后他还朝长寿勉强的一笑，皮包骨头的脸上堆满了皱纹。
长寿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再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看半天才迟疑的说道：“你是萧明衍，萧公子？”
眼前这个晒的黝黑，瘦的像麻杆一样的人是那个长寿第一次北上出榆关时遇见的那个明眸皓齿风度翩翩的少年吗？那个站在巨石上迎着海风吟哦一代雄杰魏武大帝诗篇的少年吗？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爷爷呢？”长寿问道。
“乌骨人南下，我和爷爷到南京府避难。我父亲的好友暗中派人告诉我们父亲已经投靠了乌骨人，让我和爷爷赶快逃命。结果我们就进入大楚国境内来到河间府。”萧明衍答道。
“结果后来遇见了张万仙的流民军？”长寿问道。
萧明衍点点头：“在河间府躲了半年，流民军攻破河间府。爷爷被他们杀了。我被他们抓到盐场晒盐。”萧明衍黯然的答道。
“你父亲现在是乌骨人的大将军。你不想去投奔他？”长寿又问。
萧明衍摇摇头：“他居然投靠了乌骨人，我不想见他！”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萧明衍又说道：“我也没有脸见他。他在我小时候就骂我没有出息，连马都不会骑，是将门猫种！如果我再勇武一点，也许爷爷也不会死。”
长寿呆呆的看着萧明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从小在将军府里长大。从小就认为穿绫罗绸缎是理所应当的。吃各种各样的美味是理所应当的。家人婢女伺候我穿衣吃饭是理所应当的。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天为了要惩罚我事先给我的甜头！让那些风花雪月的诗都见鬼去吧！”萧明衍仰天吼道。
听见萧明衍由心发出来的吼声，长寿心里有莫名的震动。那个天真好文，喜爱大楚国人物风流的萧公子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既然你想留下来更好，可以帮着我做些事情。我现在正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长寿说道。
“说出去丢人，才喝了几个月菜粥就鬼吼鬼叫的。我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萧明衍叹气说道。
“所以啊，我现在想的就是从哪里弄到粮食让这里所有的人吃饱肚子。”长寿见缝插针的说。
“有盐就有办法！”萧明衍笃定的答道。
盐山县城里的百姓都跑光了。上千座房屋和县衙勉强把所有的人安排住下。
长寿一夜没有休息。他在城里各处和城墙上四处巡视，很怕发生意外。
清晨时分，他站在城头看着东方一片晕红的时候，萧明衍也走上城头站在他后面。
就在长寿等着看太阳喷薄而出的时候，萧明衍突然手指西面说道：“你看，办法这不是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第一笔生意
七八十个神情沉稳满身杀气的汉子赶着二十辆骡车向盐山县城走来。
这二十辆骡车只有第一辆骡车上装着东西，其他的车上都是空的。
长寿在真定府的时候就没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都是贩卖私盐的。这是到盐山县城来买盐来了。第一辆车不用问，上面一定装的是银子。
千百年来贩卖私盐的都是亡命之徒。就这七八十人就是面对一千官军心里都不好发怵。
长寿听说宋大哥他们就是在海州被知府张叔夜用重金请来的上千私盐贩子对付的。
霸王枪顾惜风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他抬头向盐山县城头上望去看见了一个既陌生又眼熟的身影。
陌生是指这个人他以前到盐山县城的时候从来没有遇见过。
眼熟是因为这个人他曾经在真定府里看到过。不用说自然是长寿小师傅了。
盐山县东临大海。贩运私盐自然是向西运送。现在向西走路过真定府最为便利。别的不用说就是少了被官府盘查和不用私下里用银子向官吏交过路费就让人心里爽快。
在真定府休整几天后再带着车队进入太行山穿过八陉中的一条进入山西卖盐或者是再北上进入大漠与游牧人做买卖交换毛皮。
霸王枪顾惜风曾经在真定府里远远的看见过长寿。还是真定府里的头号大商贾胡有纪告诉他，那个少年就是长寿小师傅。
不过长寿小师傅不是与那个姓石的书生坐镇在真定府吗？怎么现在跑到这里来了？
“让下面的人把城门打开。让车队进城。”长寿在城头上说道。说完他也和萧明衍下城墙迎接。
这可是他第一次与盐商做买卖。
城门打开，霸王枪顾惜风第一个走了进来。他看见把守城门的依然是流民军士兵，可是在城门口迎接他的却是长寿和另外一个年轻人。
“长寿小师傅怎么会在这里？”顾惜风好奇的问道。
“你认识我？我怎么没有印象？”长寿疑惑的问道。
“在下霸王枪顾惜风。我们车队路过真定府时胡有纪老先生曾经向我介绍过你。我只是远远的看过你一眼。”
顾惜风抱拳说道。
长寿点头。商人图利不畏艰辛。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更是他们赚钱的好时候。当然面对的风险也越大。
无论是南下北上还是向西，在真定府停留都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匪盗强人的困扰，更不会遇见比匪盗更坏的官军。现在贩卖各种货物的商人就是绕点路也愿意到真定府歇脚。这让真定府在其中获利良多。
真定府缺少的东西基本上都能从商人那里得到。如果没有，下一次他也会从其他地方收购然后再卖给真定府。
看来这位姓顾的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来的都是客。顾大哥现在就跟我去县衙谈谈生意吧。不过现在城里却粮，只能用粥招待大家了。”长寿笑着对顾惜风说道。
顾惜风跟着长寿向县衙走的时候就感觉到与他前几次到这里大不一样。
盐山县城里一下子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都是被张万仙抓来的两腿牛。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的。”长寿对顾惜风解释道。
“那流民军原来镇守在这里的黑煞天段牛崮哪里去了？”顾惜风问道。
长寿没有回答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来到县衙门口。他只是指了指地上残留的一大滩血迹算是回答。
顾惜风这些年贩卖私盐做的也是刀头舔血的生意。他马上就明白了长寿的意思。
“这么说现在在盐山县是小师傅做主了？”顾惜风兴奋的问道。
“是啊。我打听过了，你们这些盐商到这里买盐比那些买了大楚国盐引的正规盐商还贵。而且还要私下里给段牛崮贿赂。现在我做主，这一切都不用了。”长寿斩钉截铁的说道。
“真的？”顾惜风更是惊喜。他们这些贩运私盐的如果偷偷到大楚国盐场买盐要暗中给那些贪官污吏大笔的贿赂。本来以为流民军会好一些，没想到流民军的段牛崮一样狮子大开口。从成本上来说，造反之前和造反之后没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流民军赚的更多。因为在盐场晒盐的人都是他们抓来的。一点成本都没有。
不造反时，大楚国官吏管理的盐场盐民们苦不堪言。流民军造反后，流民军管理的盐场盐民们生不如死！
顾惜风把他手下的人都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跟着长寿走进县衙签押房。
“带到盐山县城的人太多了。现在县衙大堂里都睡满了人。”长寿苦笑着解释。
“我这段时间走过不少地方。就数真定府的百姓过的最好。用不了多长时间，长寿小师傅也能让盐山县好起来。”顾惜风奉承道。
“真定府是石再亮他们做的事，与我无关。”长寿摇头答道。
“我知道在大楚国盐引上每斤盐十五文。我也卖你十五文。其他的什么费用都没有。”长寿说道。
“现在盐山县里的人缺食少衣。如果你下一次带着粮食和布匹来我按市价全包之外还能再多给你一些盐。”长寿接着说。
大楚国正规的盐商为了能能拿到盐引不知道暗地里送出去多少银子。实际得到的盐远不止十五文一斤。像顾惜风这样的私盐贩子花的钱更多！
现在长寿小师傅只让他用十五文一斤就买到盐。再运到山西或者是漠上卖的话，利润会高很多。
顾惜风心里一阵狂喜。
可惜这二十辆骡车装不了太多的盐！
“这一次我只能用银子买盐了。下一次我一定带着粮食和布匹来。”顾惜风欣喜的答道。
“顾大哥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告诉他们，让他们带着粮食和布匹到这里换盐。”长寿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顾惜风抱拳答道。
郑三坨端着两碗黄灿灿的米饭走了进来。
“没有什么好招待。没肉没酒，只能让客人吃黍米了。”郑三坨笑着说道。
“这是你让他们单独为我们做的吗？把碗端出去倒进大锅里搅一搅再盛两碗端进来！”长寿冷冷的说道。
“外面人吃的都是一半是米一半是野菜的稀粥。这怎么能给客人吃啊？”郑三坨为难的说道。
“让你端，你就去端！”长寿断然的说道。
郑三坨讪讪的端着碗走了。
每辆骡车只能装四百斤盐。不能再多了，否则在太行山里走崎岖的山路更不过不去。
二十辆骡车八千斤盐很快就装好了。临近正午的时候，顾惜风带着车队就出了盐山县城。
一个伙计靠近他抱怨道：“我们大老远的来给他们送银子，结果他们只让咱们喝菜粥！原来的段牛崮哪一次来不是好酒好肉的招待？唉，挺好的一个人居然让他们给杀了。”
“闭嘴！你懂了屁！”顾惜风怒道。他继续向前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章 不期而遇一
也就是霸王枪顾惜风来买盐的那一天大批苦力们手里攥着两钱银子就纷纷离开盐山县城返回家乡了。
他们根本不考虑一路上的危险和回到家乡后怎么过活。他们只知道那里有几亩薄田再等着他们。甚至是根本没有土地的佃农也走了。
土地上像是有一根无形的木桩似的把他们牢牢的栓在上面，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长寿没有挽留这些人。也根本挽留不了。
两三天的时间，盐山县城里就剩下几千人了。这一下粮食问题倒是解决了，仓库里的粮食能够吃一个月的。
“大叔，你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回家？”长寿蹲下问一个正躺在衙门口晒太阳的老汉。
“走的那些都是流民军从附近几个县里抓来的。我可是在盐场里作活二三十年的人了。让我去哪里啊？”老汉答道。
“总还是有家吧？可以回家乡啊？”长寿说道。
“我们这些人当年都是囚犯。朝廷把我们押送到这里就是做苦力的。一斤盐有五文铜钱赚已经不错了。只不过这些狗官，就是五文钱他们也克扣。真正到手里就更没有几个钱了。”老汉叹气答道。
“现在是六月了。马上雨水就该多起来了。否则我就让你们回盐场接着晒盐。一斤大盐至少能给你们十文吧。”长寿笑着说。
老汉本来是坐在石阶上。听长寿这么说像是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真的？真的给十文钱一斤？”老汉把脸凑到长寿面前问道。
长寿盯着老汉满脸褶皱里的灰尘点了点头。
“每年四到六月，九到十一月晒盐。可是不晒盐还可以煎盐啊。”老汉兴奋的说道。
“一个灶十个煎锅，分成两班干活有上百人就够了。一个昼夜就能煎出六锅盐。每锅百斤，六锅就是六百斤！一斤十文，六百斤就是六千文钱，就是六两银子！”老汉说到这里有些手舞足蹈了。
长寿呆呆的听着。他第一次听说制盐还有这么多说道。
“煎盐的意思就是用火烧吧？那一定要用锅吧？”长寿问道。
“那当然了！而且是朝廷特造发下来的。谁敢私铸盐锅就砍谁的脑袋！”老汉正色的答道。
当然现在不用管那些了。由于流民军的缘故，朝廷现在管不到这里。
长寿霍然站起向衙门里走去。
“如果剩下来的那些盐民愿意回盐场晒盐。他们晒出来的盐每斤给你两文钱，你愿意带着两百流民军回去吗？”长寿进到县衙里面看见郑三坨就直接问道。
郑三坨愣住了。他想了半天才明白长寿的意思然后就在心里盘算。
他在盐场看管苦力干活有几个月了，对制盐的流程和产量都很清楚。
剩下这四千来人一个月至少能出三十万斤盐。每斤两文钱就是六十万文钱，也就是六百两银子。
郑三坨越算心里越高兴。每一个至少拿三两银子也不错了。而且这是至少，他还是这些人里的带头人。
“不要用鞭子催他们干活。他们愿意干多少就干多少。到时候把盐运到这里我就给你们钱。”长寿说道。
郑三坨自然愿意但是他又担心的问道：“河间府的张万仙丢了盐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派兵来怎么办？”
“他如果来抢咱们的饭碗，自然要跟他们拼命。不过这是我的事情。从盐场回来的流民军有三百多，你带走两百给我留下这一百多人就够了。”长寿自信的答道。
小小的盐山县城周长不过两里两个城门。用这一百多人把守城门足够了。
回盐场晒盐小神仙每斤盐给十文钱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人兴奋，有人狐疑。
愿意跟着郑三坨去盐场的人也不多。他好说歹说才说动了一百二三十人。
长寿让愿意回盐场的两千多盐民和一百多流民军每人背着几十斤粮食上路了。
萧明衍一直冷眼旁观看着长寿做事情。他不解的问：“就这些人愿意去，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劝说是没有用的。等看见真金白银的时候就都愿意去了。在百姓眼里，不把银子攥在手里看见谁都像骗子，都骗的次数太多了嘛。”长寿笑着说。
盐山县城每天都有盐商进城买盐。他们都像顾惜风那样吃惊的发现盐山县城换了主人。
可是当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是一副惊喜的表情。贩卖私盐就是拿命换钱。换句话说就是为了钱可以不要命！
用比以前低的多的价钱买到盐，成本就低很多。这让谁心里都高兴的很。
能赚钱的消息跑的最快。一传十十传百，河北东西两路的盐商都向盐山县而来。
盐山县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大盐在几天之内就搬空了。可是还有十几伙盐商在盐山县城里等着要盐。
“不用着急。盐民回盐场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怎么也该有些盐该运回来的。各位掌柜再等两天就好。”长寿笑着说。
一个胖的像肉球的汉子站起来说道：“就是运一点盐来也不够我们这些人分啊。我这一次来带了一百多个伙计，每天吃饭不要钱吗？再说，每天都有人进城，这就更不够分了。”
“这位是泼风刀廖大哥吧？小兄弟我心里有数，谁先谁后都记着呢。先到这里的自然是先给盐先走了。”长寿笑着答道。
另一个马脸的汉子站起来说道：“我们到这里来不光是贪图这里的盐便宜。偷偷绕远去淮州买盐也可以。可是还要低三下四的给那些贪官污吏们递红包，在他们面前递笑脸装孙子！想一想就觉得憋气！”
马脸汉子的话立刻在十几个掌柜中间引起了共鸣，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有几个还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些盐商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有一队五千人的队伍已经到了离盐山县城只有几十里的千童。
刘光世骑在马上忍不住的微笑。他顶着陛下让他火速消灭流民军的压力等待，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他得到消息，流民军似乎是起了内讧。有一个小子在盐山县城另起了山头。
刘光世马上就想到了白花花的盐和白花花的银子。趁你病，要你命。他马上点齐五千人马星夜兼程向盐山县而来。
听说盐山县城里只有几百名流民军和像要饭花子一样的盐民，他怕什么？
可是刘光世没有想到的是，他一下子把一千多私盐贩子也就是一千多悍匪堵在了盐山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