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正人君子三
看见居人杰走过来，陈构第一个迎上去。
“终于把居大人盼来了！”陈构施礼说道。他的话是真心的，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家里人的行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启程南返了。
“虽然知道此行任重道远，但是陛下有命，苍生有托。居某义不容辞！”居人杰答道。这句话说的沉郁而慷慨。
居人杰的样貌穿着举止言谈每一点都触动到在场百姓的心里。有的百姓真的想当场跪地叩头感谢苍天给他们送来的青天大老爷！
看到居人杰身上聚集了真定府百姓殷殷期盼的目光，陈构感到浑身的不舒服。也可能是自惭形秽或者还有些别的东西。
石再亮更觉得不舒服。他没有通过大楚国的科举，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更想表现自己。
可是今天看见居人杰，他的心里隐隐觉得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居人杰这样受到百姓众星捧月般的夹道欢迎。
长寿没有石再亮的感觉。他浑身打个哆嗦像是被凉到了。
他狐疑的四处张望，两只眼睛在人群中仔细搜寻着。
就在长寿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时，一阵感觉轻柔却寒彻骨髓的风刮了起来！
“怎么一下子就阴天了？”
人群里有人纳闷的问道。
这时候天地之间已经是乌云密布，暗得像夕阳西下后的黄昏。
长寿伸手从背后拔出来他的那把好久没有用过的木剑！
所有人里面最觉得寒冷的就是居人杰。他诧异的抬起头发现在他和陈构之间站着一位长发及腰身材窈窕的姑娘。
“居郎，有二十年不见了吧？”那个女子幽幽的问道，声音如黄鹂出谷。
居人杰睁大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身后的老家人却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小、小桃姑娘？”老家人说道。
“感谢富伯每年都送纸钱给我。所以我才让这个负心汉、伪君子多活了二十年！”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站在女子身后的陈构刚才还诧异怎么突然有一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现在他才听出来，这个女子与居人杰之间仿佛有什么儿女私情或者说是儿女恩怨。
他情不自禁的从后面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没有看见面孔但是还是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美。
只是，只是哪里有些不对？陈构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
他突然看见在女子脖颈位置的黑发间露出两根细长的东西。
书生苦读诗书准备科举之余也研习六艺。陈构马上认出来女子脖颈上露出的两段细细的东西是琴弦的两端！
可是这么身材姣好的女子脖子上怎么会有琴弦啊？
陈构纳闷的想着。他突然醒悟到那根琴弦应该是套在女子的脖子上的！
这时那个女子又开口问道：“虽然奴家出身勾栏，可还是你苦苦哀求奴家才答应跟你私奔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这时候的居人杰全然没有了从容不迫的风范。他像是中了邪一样答道：“教坊司的人乘船就要追上来了，为了我的名声我也是不得已啊。”
“你先勾引我私奔。在事情就要败露的时候为了你正人君子的好名声就用琴弦勒死了我抛入水中！你还是人吗！”女子声嘶力竭的喝道。
“事出突然，不得不如此。”居人杰喃喃的说道。
坐在地上的福伯声泪俱下的说道：“小桃姑娘，是我们公子对不起你。他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发发慈悲就放过他吧！”
“放过他？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女子喊道。
她猛的转过身面对面前的陈构和所有的百姓。
“就是这个伪君子为了自己所谓的好名声杀人灭口！杀了我这个心甘情愿跟他私奔的女子！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转过身来，众人都看见了女子那张秀美脱俗的面孔和脖子上一道灿若桃花般的血痕！
没有看见琴弦，这说明那根琴弦在前面已经勒进皮肉深可见骨了。想到这一点，陈构的心抖了一下。
所有的百姓都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目瞪口呆的站着。
“你不出手？”石再亮问长寿。
长寿缓缓的摇了摇头。
女子仰天嘶吼一声像是吐出心里的冤屈和不甘，然后纵身越起向居人杰扑去。
“放过我家公子！”福伯喊道。等他爬起来到居人杰面前的时候，那个名叫小桃的姑娘已经在眼前消失了。
福伯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居人杰啊、啊的叫起来。
刚才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这时候像是才醒过来一样。
众人低头看向居人杰。就看见居人杰双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的掐着。他张口嘴瞪着眼睛已经不能呼吸了。
“公子！”
福伯扑上去用力去掰居人杰的双手，可是无济于事。眼看着居人杰的双手越勒越紧。最后居人杰仰面栽倒在地上不停的在地上扭动身体直到最后一动不动了。
“老天爷，就不能给我家公子一次机会吗？”福伯哭嚎着。
“呸！丧尽天良的东西，活该报应！”
人群中一个百姓向地上吐一口吐沫骂道。他周围的人都点着头用鄙视厌恶的目光看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居人杰。
他们全然忘了刚才自己是以一种怎样崇拜的目光看着居大青天的。
居人杰从天上跌落到地上尘土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现在如果不死，也许比死了还难受。
站在城头上看着这一幕的胡有纪淡淡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嘛，什么事都要看看再说。还是让石再亮他们干心里踏实。”
陈构愣了半天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还要在真定府城里再等一段时间。真是人生无常啊。”
“你刚才为什么不救他？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的。起码他不是贪官啊。”石再亮问道。
“我救不了他。他的好名声已经没有了，还怎么活？”长寿叹气答道。
“居人杰能风生水起平步青云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有好名声。皇帝认为他有利用价值。现在好名声没有了，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皇帝把眼睛闭上，朝廷里的大臣就向饿狼一样扑上去！”长寿无奈的答道。
福伯擦干眼泪把居人杰的尸体抱到驴背上。然后他牵着毛驴向远方走去。
第三百零二章 人心尽失一
“曹王印的事他早就知道。居人杰的事他也知道！否则他就不会在临走的时候说“劫数”两个字了。可是他就是不对朕说！”张卯怒道。他说的是天师张幻陵。
派居人杰就任真定府府尹之前他把张幻陵招到殿上咨询过，张幻陵只是说会要了居人杰的命，却不说原因。
真定府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说一个人好的时候能把他捧上天。说一个人坏的时候能把他直接扔进粪坑里。
现在京城里的人都在咒骂居人杰这个伪君子。勾栏瓦舍的艺人已经把这件事编成词在唱了。
“这件事不会是长寿小师傅用法术搞的鬼吗？”张卯问道。
因为识人不明，张卯背地里成了百姓们谈论的笑柄。
李狗儿摇头。
“已经查过了，二十年前教坊司的确跑了一个叫小桃的女子。当时也的确怀疑是被进京城赶考的居人杰拐走的。可是教坊司的人乘船追上居人杰的船后，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个叫小桃的女孩子。当时以为错怪了居人杰，现在看来是居人杰把人杀了扔进汴河里了。”李狗儿答道。
张卯突然想到，果然让人发现自己和柳盼盼姑娘的事情，他会怎么办？
不对，其实现在无论是在大臣中间还是在市井中已经在流传自己的风流韵事。
自己可没有居人杰那样的好名声。在外面，人们都说自己是风流天子。
张卯心里一阵懊恼，大楚国就是让这些读书人太自由了。结果他们整天的胡说八道！
可是现在真定府的事情怎么办啊？现在朝廷里的大臣都视去真定府当府尹为畏途。
“派去黄州的人回来了吗？”张卯问道。
他派往黄州找九十五岁的陆定，也就是把石再亮母子赶出家门的父亲。让陆定给石再亮写一封信，同意他认祖归宗然后到京城里做官。
“还没有，黄州路途遥远按时间算还需要些时间。”李狗儿答道。
看来真定府的事情要先放一放了。
乌骨阇母带着五千骑兵隐藏在平州城外十里的山中。
平州城里的密报说大楚国的使节前来册封张觉为武泰军节度使并且送来了五万两银子和五万匹绢。
上一次在兔耳山下乌骨阇母中了张觉的埋伏吃了败仗。乌骨阇母觉得是自己太轻敌冒进了。
这一次有可靠情报，他要在张觉出城迎接大楚国使节的时候出兵堵住平州城城门然后在城外痛击张觉！
当然，最好把银子绢帛和大楚国使节一同弄到手里。
一名游骑飞快的奔过来。
“禀报将军，张觉已经带队出城了。”游骑禀报道。
“好！你看他们有多少人？”乌骨阇母问道。
“看样子人数不少，足有三千人。”游骑答道。
乌骨阇母一愣，张觉迎接使节居然出动了这么多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不怕他，自己手里可是有五千骑兵。就是与张觉的几万人马对阵，他也毫不惧怕。
“留下两千骑兵在平州城外监视，如果城里出兵救援就迎头痛击！其他三千人跟我去活捉张觉和大楚国使节！”乌骨阇母命令道。
张觉是喜气洋洋的带兵从平州城里出发的。生性多疑的他还是带了三千骑兵出发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打算在几十里外迎接大楚国使节。离平州城太远，所以他还是多带了一些兵马。
他其实已经得知消息，大楚国皇帝这一次不仅封他做武泰军节度使而且还送来了五万两银子和五万匹绢帛。
有了这些银子和绢帛犒赏士卒，凭借着迎、平、滦三州之地，还有后面大楚国的支持，他就足以与乌骨人周旋。
“命令下面走快一点，护送银子和绢帛回平州，我就犒赏三军！”张觉说道。
手下的官兵们欢声雷动一阵的鼓噪！还是跟着大楚国有钱赚，乌骨人就没有这么大方！
肖严垂头丧气的骑在马上。这一趟差事陛下又派他来做。明明陛下心里对他有所不满，可是出力流汗的时候就想到他。像是明明能有大功劳的事情，陛下就派别人去了。
比如说蔡攸就因为收复燕山府和招降张觉的功劳又是加官又是进爵的。
可是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却还是礼部侍郎。
肖严看看身边护送银两和绢帛的五百兵马。他从京城里带出来护送银两和绢帛的京城禁军走到燕山府就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
明面上的原因是车马劳顿，水土不服士兵病倒了。其实是因为怕死，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实在没有办法，还是郭药师派出五百常胜军来出这趟差。
护送的是郭药师的常胜军，目的地平州又是张觉的武泰军。
这些人都是原来青白王朝的人马。大楚国自己的人马根本不堪一击。
陛下认为利用郭药师和张觉这些人就可以对大楚国的武备废弛装作看不见。而且还自以为聪明，长此以往这样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肖严一边想一边摇头叹息。
“肖大人，你看前面。张觉已经迎上来了。”甄五臣手指远处出现的旗帜说道。
这一次郭药师就是派甄五臣带领五百常胜军跟着肖严。
“这里离平州还有很远吧？张大人就带兵迎出来了？”肖严吃惊的说道。
“第一次见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节，自然要热情一些了。”甄五臣笑着答道。
还有一个原因甄五臣没有讲，就是看在银子和绢帛的份上，张觉也会屁颠屁颠的大老远赶来的。
对面的张觉也已经看见燕山府里出来的队伍了。
他刚要打马快一点迎过来，游骑又奔了过来。
“将军，乌骨、乌骨人从后面杀过来了！”游骑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张觉转头望去。他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看乌骨人的旗帜队列就大致猜出乌骨骑兵的大致人数。
乌骨骑兵应该比他带领的人马多。而且乌骨人是早有谋算，而他却毫无防备。
“快去通知燕山府出来的人做好准备。让运送物资的车辆掉头向后。我带兵抵挡一阵！”张觉急切的对游骑说道。
第三百零三章 人心尽失二
张觉带人返身杀回去与乌骨阇母带领的人马对撞在一起。
只是拼杀了一会时间张觉就知道没有办法打败乌骨阇母。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回到平州。
乌骨阇母一定在平州附近还设有埋伏。他如果敢回去一定是死路一条。
看来只有且战且退和大楚国使节一起先回燕山府这一条路了。
肖严为了大楚国与乌骨结盟的事情曾经去过北方见识过乌骨人是怎么冲锋陷阵的。
当他听见乌骨人杀过来了，吓得浑身发抖。
“肖大人不用惊慌，现在张觉不是带兵抵挡吗？现在车队已经转头向燕山府了。大人跟着车队先往回撤，我带人去前面看看。”甄五臣安慰肖严说道。
说完，甄五臣留下两百人马护送车队，自己带着三百人去增援张觉。
甄五臣带着的人马是常胜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一冲上来就缓解了张觉的压力。不过要想打败乌骨阇母三千如狼似虎的骑兵还是根本不可能的。
“张大人，还是带人撤往燕山府吧。以后想办法再回平州城。”甄五臣建议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只能这样了。”张觉答道。
甄五臣让手下用随身携带的弓弩不停的向乌骨人射去。暂时阻止乌骨人的进攻。
张觉趁机带人后撤在甄五臣他们的后方一里处整顿人马列阵。
跟乌骨人一对一的厮杀，张觉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只能通过列阵采取守势更有效的抵挡住乌骨人的进攻。
看着士兵随身携带的弓箭已经射的差不多了，甄五臣大喊一声：“撤！”
他带着人马迅速的退入张觉横在道路上的军阵里。
出现在乌骨阇母面前的是由长矛盾牌弓弩组成的防守阵型。
“张觉！你投靠我大赵以后，我主皇帝封你为临海节度使镇守平州。亏待过你吗？你私下里跟大楚国勾勾搭搭，你想当贰臣吗？”乌骨阇母在远处大声喊道。
这个时代对大臣和对女人有一个共同的要求。那就是从一而终。一个大臣如果如果改换门庭投靠新的主人，他的名声比人尽可夫的女人还坏。
张觉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也大声的喊道：“乌骨人强迁我百姓，死者成千上万相继于途！我是为了平州百姓免受荼毒才造反的！”
从喊出杀富济贫的江洋大盗到庙堂之高的皇帝的心忧天下。为了百姓是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拿来用一用的借口。
乌骨阇母肚子里的墨水远远没有张觉多。他根本说不过张觉。再说谁有理谁无理从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给我杀了这些反复无常的青白王朝小人！”乌骨阇母吼道。
三千骑兵汇成一股洪流向张觉结成的防守大阵冲去。
如果是没有经验的新兵，特别是大楚国的士兵，看见乌骨人杀声振天的气势早就吓得转头就跑了。
可是张觉从平州城带出来的三千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个个面对敌人都毫无惧色。
一根根长矛尾部斜插入地上，锋利的矛尖指向冲过来的乌骨骑兵。盾牌遮挡着乌骨士兵射过来的箭雨，弓弩手射杀着冲过来的乌骨骑兵。
士兵们相互配合井井有条。有人倒下了，马上有人站出来弥补。整个大阵在乌骨骑兵的连翻冲击下丝毫不乱。就像一条在惊涛骇浪中稳稳航行的大船一样，屹立不摇！
几次轮番冲击下来，没有冲垮张觉的队伍，反而乌骨阇母手下的骑兵损失惨重。乌骨人最怕打这样的消耗战。他们深知自己的人少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乌骨阇母无奈的传令，骑兵停住了冲锋。
乌骨阇母想明白了，如果张觉装乌龟那就由他。可是如果张觉想要回到平州城就要冲过自己的阻击。
不要忘了，平州城下他还有两千骑兵。前后夹击，张觉想不死都难！
“保持队列慢慢的向燕山府撤吧。我已经派人回去了，燕山府的常胜军很快就会派人出来接应我们。”甄五臣对张觉说道。
张觉也不傻。他知道这是眼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看着张觉带着队伍缓缓后撤，乌骨阇母并没有下令攻击。只是命令部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尾随。现在他也看出了张觉的意图。可是如果他下令攻击，即使打败张觉，自己的损失一定也很惨重。两败俱伤的事情他不能做。
张觉在甄五臣的指引下把队伍一直撤到蓟州。这里已经是大楚国的地界了。
“就在这里等着吧，常胜军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甄五臣说道。
张觉点点头。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是两个人开始惺惺相惜了。常胜军和张觉手下的军队原来都是青白王朝的军队。两个人也原来也都是青白王朝的大臣。现在又都投靠了大楚国。
身世经历完全相同，也将面对相同的命运。彼此之间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
“多谢常胜军相助。否则这一次真的很难脱身。”张觉抱拳说道。
“同命相连，义不容辞！”甄五臣答道。
郭药师接到甄五臣派人送来的急报马上带领五千常胜军出发了。他并没有与燕山府府尹王安中商量。
王安中那个胆小鬼，遇见什么事都会想一些在郭药师看来稀奇古怪的理由，最后把应该干的事情否定掉。
乌骨阇母已经看出张觉要去燕山府。看来他已经没有机会消灭张觉和他手下这两千人了。
不过他的这一次行动也算成功了。没有张觉在平州城，只靠张觉的部下坚守，全力攻打一定守不住多长时间的。
能够拿下平州城，也算是大功告成了。没有了平州城的张觉什么都不是，在大楚国皇帝眼睛里也是一钱不值。
看见郭药师的五千人马在远处出现的时候，乌骨阇母知道自己应该撤退了。否则对方以多打少，自己可能又要大败一场。
“张觉，听说你的全家包括你的老娘都在平州城。你返回平州的路我已经堵死了。不知道平州城还能坚守几天！到时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乌骨阇母大声喊道，然后带着三千骑兵绝尘而去。
张觉看着远去的乌骨阇母脸色苍白。
第三百零四章 人心尽失三
等郭药师带兵赶到时，乌骨阇母已经远去了。他也不会走的太远，而是应该盘旋在平州附近攻打平州。
不过让郭药师带着常胜军深入到大赵国境内援救平州城，估计郭药师也没有那个胆量。
“暂时回燕山府，再向陛下禀报。如果陛下肯答应出兵，一定会重新夺回平州。”郭药师与张觉见面后安慰道。
虽然现在张觉担心平州城的安危，可还是无可奈何的跟着郭药师等人向燕山府而去。
在燕山府里的王安中听说郭药师带兵去解救张觉后心里大骂郭药师擅自出兵没有向他请示。如果是大楚国自己培养出来的将领绝对不敢怎么做的。
私自调兵形同造反，除非他不想要脑袋了。
可是这里是离京城天高地远的燕山府，郭药师又是从青白王朝投靠过来的人。
燕山府的防御全靠常胜军。王安中也只能压下心里的怒火。
他只希望郭药师能安全返回，否则自己还要担战败的责任。
王安中站在燕山府的城头上看见郭药师终于安全的回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过当王安中看见张觉时，脸色又变得阴冷了。
如果现在张觉坐镇平州城抵挡乌骨人的进攻，那么张觉在整个大楚国君臣眼里就是活菩萨。
可是离开平州来到燕山府的张觉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累赘甚至是一个包袱。
张觉马上从王安中表面上还算热情但是实则冷漠的眼神里看见了世态炎凉。
“张兄，你带着人马还是到常胜军的营盘里暂时安歇吧。然后再谋划回平州的事情。”
郭药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安慰张觉说道。
张觉向郭药师道谢后跟着常胜军走了。
王安中看着这些远去的背影心里在想，将来大赵和大楚国能够像青白王朝与大楚国当年那样稳定下来后，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张觉，这些桀骜不驯的墙头草都应该被剪除！
希望那一天能够早一点到来吧，大家再一次过上安安稳稳升官发财的好日子。
先一步回到燕山府的肖严在一旁说道：“要马上给陛下写奏折，把这里的事情禀报给陛下。请陛下定夺。”
这里王安中的官职比他高，自然是一个由王安中来写奏折。
王安中缓缓的点点头。
张卯崇信道家，自称为神武道君皇帝。既然是这样，他心里自然而然的亲近黄老之说。可是每当在朝政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他也会想是不是应该向历史上的那些霸主或者雄主学习，多用一些明儒实法的手段。
而实际上他经常是在两种手段之间摇摆。
所以当他接到王安中的奏折时又一次犹豫不决起来。如果平州城丢了，那么张觉就毫无利用价值。可是让他下令出兵与乌骨人决战帮助张觉回到平州，他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张卯本能的觉得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千万不要惹怒乌骨人。这时候他已经把当初他策动张通古和其他青白王朝大臣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从本质上说，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喜欢耍一些小手段。但是，当大事临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往后缩。
可是这个时候退缩就把投靠过来的张觉出卖了。不过张卯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马上下旨让燕山府里的常胜军不能轻举妄动。如果郭药师带着常胜军敢有异动，王安中绝对不能给常胜军发放一粒粮食和一两银子的军饷！
当十天后，王安中接到圣旨并向张觉说明陛下的旨意时，张觉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他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他留在平州城的属下还在拼死防守。乌骨阇母并没有拿下平州城。这个时候去救援平州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大楚国皇帝就是见死不救。这说明大楚国皇帝已经放弃他了。
“平州是燕山府的屏障，如果平州城丢了，燕山府想要防守就不容易了。如果攻破了燕山府，乌骨人南下就势如破竹了。万望王大人再跟陛下说明，平州城万万不能丢啊。”张觉声泪俱下的说道。
“胡说！我大楚与大赵已经是兄弟之邦。何来的乌骨人南下之说？你千万不要胡言乱语！”王安中疾言厉色的说道。
按说张觉已经被封为大楚国武泰军节度使，王安中与张觉说话要保持应有的尊重。王安中这么说话就是分明不把他当做大楚国官员了。
这应该也是张卯的态度。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现在就是张觉的生死都在王安中的一念之间。
怪只能怪张觉瞎了眼睛投错了主人。可是这时候的张觉已经不能回头了。当他在滦河边上杀了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三个人的时候就已经与乌骨人彻底决裂了。
就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郭药师刘舜仁甄五臣等人都看着心寒。
“张大人还是再等一等，只要平州城能够坚守住，也许陛下会回心转意的。”郭药师在一旁劝道。
张觉这时候手里一点本钱都没有。他只能像郭药师说的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平州城下。
现在聚集在乌骨阇母手下的已经有三万多人了。这里面大部分是奚族人，渤海人和原来青白王朝的军队。
如果只靠乌骨人那几万军队打天下，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打光了。
平州城在原来青白王朝的版图里处于中间地带。四周并没有威胁存在，所以城墙修的低矮单薄。只是靠着张觉的兄弟张敦固带领士兵拼死抵抗才熬到了今天。
他们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大楚国快一点派兵增援能解了平州之围。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大楚国的军队还是迟迟不到。按距离上来说，如果从燕山府出兵的话就是爬也应该爬到平州城下了。
平州城下遍地都是一根根粗大的木头。这些木头不是城上的士兵为了防守扔下来的。而是乌骨人攻城打坏了的砲车！
看着遍布裂缝和凹痕的城墙，乌骨阇母对部下命令道：“多准备石头，把所有砲车集中在一起把城墙打塌！”
第三百零五章 人心尽失四
乌骨人原来并不会使用投石的砲车。甚至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冶铁不发达，连使用的箭头大部分都是骨质的，盔甲也很少。
随着战场上节节胜利，乌骨人的军械装备也越来越齐全。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他们用于战争的手段也越来越多。
用能投石头的砲车攻城就是乌骨人刚学到不久的手段。
几十个士兵围着一个砲车。几十架砲车的投臂不停的压下来又扬起来。
一块块石头在空中发出呜呜声向平州城飞去。
有的石头越过城墙直接飞入了城内。有的石头砸在城头上，偶尔还能听见守城士兵的惨叫声。当然更多的石头砸在城墙上发出砰砰的巨响。
张敦固冒着石雨还在率领着士兵和百姓在城头上抵抗，可是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看来大楚国根本不可能派兵来救援他们了。
前些天自己的哥哥张觉还喜滋滋的告诉自己，大楚国已经封自己做武泰军节度使而且皇帝陛下还赏了五万两银子和五万匹绢帛。
大哥还告诉自己，朝廷也给自己封了一个都统的官职。
那一天是张敦固送自己的大哥出城的，却没有想到事情现在会变成这样。
也许只有死后才能与自己的大哥见面了。
张敦固几次想派人回家让张家阖家上下几十口人自裁。可是，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砰！
又一个石弹砸在城墙上。
张敦固感觉脚下开始颤动然后轰隆隆声中，整个平州城都在震动。
一阵漫天的尘土飞扬过后，平州城塌了几十丈的口子。倒下的城墙形成一个斜面，骑在马上也能冲进城去！
“冲进去！”
乌骨阇母对在后面早就严阵以待的骑兵喊道。
乌骨人占领城池后一定像过去占领其他城池那样把平州城里的百姓一个不留的迁往北方去。
道路漫长，翻山越岭，到达目的地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就是能够活着到达目的地，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也没有人受得了北方的严寒。到最后很可能是全部死绝。
反正都是死，与其死在路上还不如抵抗而死！
平州城里的百姓与冲进城里的乌骨骑兵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数千乌骨骑兵就是面对几万青白王朝大军也是毫无惧色。而且会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可是面对一万多平州城的男女老少的巷战却一筹莫展。
本来乌骨阇母让自己的骑兵先进城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目的。让自己的人先进去抢掠一番。可是没想到，平州城已经攻下来了，却遭遇到百姓的殊死抵抗而且损失惨重。
最后，乌骨阇母只好让剩下的两万多奚族、渤海族士兵也一起杀入城内。
两个时辰以后，平州城里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乌骨阇母骑马踏进满是鲜血和石头的平州城。
总的来说，这一次攻破平州城得不偿失。单单是乌骨骑兵就死了几百人。如果当初青白王朝的每一个城池都这样防守，乌骨人早就打不动了。
“禀报将军，张觉一家包括张敦固在内全部擒获。”一个亲兵过来说道。
“带我去看看！”乌骨阇母命令道。
在张觉全家居住的高墙大院里，有四五十个人被捆绑着扔在院子里。其中居然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张敦固身上有七八处伤口，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快一点找郎中给他包扎伤口！让他再活两三天。”乌骨阇母说道。
然后他转身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这个人应该就是张觉和张敦固的母亲了。
“以前攻破那些州县的时候，那些誓死抵抗的人如果愿意投靠我大赵还会受到重赏。”乌骨阇母笑着说道。
“可是你们不行啊，谁让你们都是张觉的亲眷！”乌骨阇母说到这里脸露狰狞。
“把他们都看好了！千万不要让他们自尽！如果有一个死了，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乌骨阇母吼道。
王安中手捧圣旨一字一顿的读着。在他的面前跪着郭药师和他的四个属下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和赵鹤寿。
在张卯的旨意里，张令徽和刘舜仁都被升为节度使。现在他们与郭药师可以平起平坐了。
圣旨读完，五个人磕头谢恩。郭药师站起来后脸色极其难看。这四个属下里，甄五臣和赵鹤寿跟他的关系最亲近也最受他信任。
现在陛下却偏偏把张令徽和刘舜仁提拔起来，明显是要在常胜军中制造分裂。
王安中得意的看了郭药师一眼，这个主意可是他在奏折里给陛下出的。虽然带兵打仗不行，可是出谋划策以夷制夷，他还是很在行的。
起码以后，郭药师不听自己的。总还有张令徽、刘舜仁听自己调遣吧？
“几位将军先不要走，陛下这里还有一份密旨。”王安中说道。
看着几个人不动，王安中接着说道：“张觉这一次带进燕山府两千人马。陛下怕生出事端让常胜军将这两千人马收编。如有不从，立斩不赦！”王安中板起面孔说道。
然后他又马上转成一副笑脸看着张令徽、刘舜仁说：“我看这项重任还是由张、刘两位将军来担吧。”
张令徽、刘舜仁高兴的抱拳领命。这可是壮大自己实力的好机会。
郭药师愤愤然的走出府衙。
跟在后面的甄五臣狠狠的向地上吐一口吐沫说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什么东西！”
“对外贪生怕死、卑躬屈膝，对内天天耍阴谋诡计、挑拨离间！”赵鹤寿接着说道。
半天之后，张觉冲进燕山府府衙。
“王大人，张令徽和刘舜仁说是奉你的命令所以把我的部队都缴械了。这真是你下的命令？”张觉质问道。
“张大人不要动怒嘛。”王安中气定神闲的笑着说。
“陛下过些天就会让你进京城做官了。我还要先恭喜张大人了。这些人你也不能带走，留在这里怎么办？所以我让张、刘两位将军收编你的队伍。看来是他们行事鲁莽了些。”王安中解释道。
张觉现在是拔掉牙齿剁下爪子的老虎，他只能睁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王安中。
王安中却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那样子仿佛在说：“你来吃了我呀。”
第三百零六章 别有天地一
现在的张觉欲哭无泪，他转身愤然准备离去。
“且慢，张大人你现在不能走。燕山府这么大，说不定就暗藏有大赵国的尖细。如果你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王安中温和的问道。
看着王安中一脸春风的样子，张觉心里却是彻骨的寒冷。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你想怎么样？”张觉问道。边问边向后退去。
“为了张大人的安全，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地方。来人啊，把张大人送到甲仗库。”王安中说道。
立刻有六个甲士从外面冲进来把张觉夹在中间就向外走。
“这是兔死狗烹吗？”
张觉边被架着向外走边气急败坏的问道。
可是他现在孤身一人在燕山府里只能乖乖就范。命运完全掌握在王安中的手里。
张觉被押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礼部侍郎肖严进入府衙。
本来肖严就是奉朝廷之命从京城来给张觉封官送银子的，没想到命运无常居然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肖严看见张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心里很是不忍。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王大人，陛下在圣旨里说没有说到我应该怎么办？这五万两银子和五万匹绢应该怎么办？“肖严问道。
“陛下说五万两银子和绢帛就留在燕山府。张觉带来的两千人马还需要安抚。常胜军军心不稳，也需要银子不是？”王安中答道。
肖严顿时觉得轻松了。这么说他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既然是这样，那下官明日就启程回去了。”肖严说道。
“好，明日我送大人出城。”王安中拱手说道。
自从王安中到燕山府之后一直觉得郭药师桀骜不驯。现在好了，他向陛下献的分权离间之计生效了，王安中重新又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特别是对张觉的处置，让他心情大好。这种掌握别人命运，决定别人生死的感觉真是不错。
肖严来的时候故意从离真定府很远的地方绕过去。押送的可是五万两银子和五万匹绢，出了意外他罪责难逃。
现在从燕山府南返就不一样了。带着几百名原来押送银子的属下浑身轻轻松松。
肖严这一次倒想去真定府看一看。更主要的是，这其实是陛下的密旨。朝廷的官员里面数他认识长寿的时间早，他现在对这个长寿小师傅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朝廷里最有名的清官居人杰居然就死在真定府城外。这件事传到京城立刻引起了轰动。
除了负心说，女鬼索命之外，还杜撰出来其他几种说法。其中就有长寿小师傅做法之说。
大楚国朝廷什么事情都藏不住。肖严也隐隐听说长寿居然可能与前朝柴家好像有什么联系。听说陛下还为了这件事把久病不起的天师张幻陵招进宫里。
肖严也很好奇啊。
离真定府越近，肖严越是睁大了眼睛。
虽然燕山府已经归入大楚国。可是燕山府附近还是一片荒野。但是真定府附近的荒地却已经被开垦出来了，田野里都长出了尺把高的青苗。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肖严更看见不少人在田里劳作。他骑在马上走出几里就看出这些田里农人的不同。
青白王朝和大楚国并立把幽燕之地的汉人分成两部分。青白王朝的汉人久与游牧民族杂处，发式衣着渐染胡风。他们与大楚国的汉人很好区别。
肖严勒住马俯身温和的问一位衣服左衽的老汉道：“老伯是从北地来吧？怎么在真定府这里种地？”
老汉局促不安的答道：“是真定府的陈大人贴出告示说凡事没有土地想种地者都可以来真定府。赊种赊农具，秋来用粮食抵债。”
“这土地就分给你了？”肖严问道。
“正是。这周遭五十亩都是小老儿一家的了。”老汉喜滋滋的说道。
肖严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这件事朝廷里应该还不知道。分发土地这么大的事情，真定府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还有，既然分了土地就应该向朝廷上交税赋吧？
肖严敢肯定，真定府也绝对没有交。
怪不得陛下对真定府的事情这么在意。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文章。
肖严在礼部多年。常年来往与青白王朝和大楚国两地。每一次往返都要经过真定府。所以他对真定府也是无比的熟悉。
可是肖严离真定府越近越不认识真定府了。
一百年没有战事也没有修缮的真定府城墙原来墙缝里长满了杂草。几十年雨水的冲刷让墙体上出现一条条的沟痕。
可是现在，出现在肖严眼前的是新修整好的平整的墙面。垛口、城楼、角楼都修缮一新。
几百个民夫正在夯土，看样子是要修造出一个瓮城。
更让肖严惊奇的是，原来真定府早已经干涸低浅的护城河现在已经被挖深拓宽而且注满了水！
石再亮就站在民夫的后面看着他们不停的打桩。他已经得到禀报，几百名从北面过来的由民夫衙役禁军组成的队伍赶着车队正向真定府而来。
石再亮没有理会。他现在只在意夯土打的实不实。
除了服饰上石再亮与民夫们有些区别。其他的方面，晒得黝黑的脸和粗糙的手掌和民夫们毫无分别。
所以肖严一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肖严也没有把石再亮认出来。
肖严毫无阻碍的进入了真定府。他径直前往府衙去见府尹陈构。
陈构比以前更胖了。双手放在肚子上活像一个慈眉善目的不倒翁。
“看见陈大人这样，真不敢相信河北正在闹饥荒。”肖严笑着说。
“河北闹饥荒，真定府的百姓可是有饭吃的。”陈构答道。
“是啊，我一路走来都看见了。所有的州县只有真定府翠苗青青，碧浪千里。真是一派大好风光啊！”肖严由衷的说道。
陈构脸上抽动了一下。这可不是他的功劳。不过他现在已经适应也想开了。就在这里当一个甩手掌柜的挺好。每天那些书吏衙役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礼叫一声陈大人，然后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真定府里根本没有需要他去操心的事。
张觉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这里。陈构越来越觉得石再亮他们说的是真的。
乌骨人就要南下了。
第三百零七章 别有天地二
既然陈构心里也确定乌骨人不久之后就要挥兵南下。那么待在哪里安全，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是越向南越安全。最好越海去烟障之地的崖州！可是陈构觉得赶着车走几千里翻山越岭可能在半路上全家人就死差不多了。活下来的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崖州。
这几个月看着长寿石再亮他们在真定府折腾的越来越有成果，陈构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赞叹。
大楚国官员大都重于口才文笔却轻于实务。当年名重天下的司马相公在祖龙河决口之后给先皇写奏折，条分缕析写的头头是道。
先皇看到司马相公奏折里把应该怎么样治理祖龙河写的这么好就想让他去治理祖龙河。
这下子司马相公傻眼了，让他打嘴炮可以。可是真的让他上阵亲手去干，他就不行了。
现在的真定府在石再亮的治理下真的是井井有条。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不是太平时期，做到这一点有多难，陈构心里清楚。
看着石再亮变得又黑又瘦手上还长出了老茧，陈构更是赞叹。读书人能做到这一点真不容易！
“一路上我看见真定府周遭的土地都种上了庄稼。陈大人把真定府的荒地都分了？而且是不分北人和南人？”肖严问道。
北人是指原来青白王朝的汉人。南人是指大楚国的汉人。
“现在无论北人还是南人都是大楚国子民嘛。土地分是分给他们种，不过地权并不属于他们。”陈构答道。虽然他在府衙里什么事都不做，但是并不等于他什么事都不知道。
“不分地权是怕原来的主人回来要地？”肖严好奇的接着问。
“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真定府里保留着真定府下辖的所有土地账册。几次兵灾过后，的确有不少大家族阖家死难的。他们的土地也没有分啊。”陈构答道。
“如果分了地权，三五年后就有小地主。十年二十年后就有大地主。五十年后必有豪强！”陈构接着解释道。
大楚国刚刚草创的时候，有上百亩土地的人家都很少。可是这些，连州跨县有上万亩土地的豪强都比比皆是。
而且这些人家都是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财，家财万贯。一条腿是权，家中的子弟在朝廷里做官的大有人在。有的甚至还位极人臣。
土地兼备的问题哪一个皇帝都知道长此以往就会国将不国。可是谁都解决不了。只有等到天街踏遍公卿骨，朝代更替的那一天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进入到下一个循环。
肖严越听陈构的解释越觉得他的胆子比天还大。修筑城墙，分配土地的事情不用禀报皇帝就擅作主张去做。
他哪里知道，陈构只不过是摆在前面的一个牵线木偶。
这些事情穿回朝廷里，那些朝中大员就该异口同声的痛骂陈构了。他们会逼着陛下把陈构撤换掉。
肖严不想再问这些事情了。他打算回到京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居人杰居大人上任走到真定府城下居然就死在了这里？”肖严好奇的问道。
陈构点点头答道：“当时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世上的人大多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真是他自己就，就那么死了？”肖严不甘心的追问道。
“年轻的时候做了亏心事，不对，是做了孽。总有一天会遇到鬼的。”陈构答道。
虽然肖严还是不知道居人杰具体是怎么死的，不过京城里传说他是被长寿小师傅做法害死的应该不是真的。
“真定府这一带一马平川都是田地。向南几十里外有座小山。跟着居人杰来的老人家把他埋在了山下就自己上吊死了。这是从南面投奔真定府来的人看见后到真定府说的。”陈构接着说道。
肖严也是感叹，大楚国这么名动天下的大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听说长寿小师傅也在这里？我与他可是老相识了。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啊？”肖严笑着问道。
“听说就在城里。具体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石再亮我看得懂，长寿小师傅我就看不懂喽。”陈构答道。
长寿现在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的看贾六儿将发火药塞进一个木偶身上各处的小竹筒里。
贾六儿原来是京城里瓦舍众伎之一烧烟火，耍火戏的。他本来是回刑州老家看老娘，听说真定府这里找会配烟火的就跑到了真定府。
“晚上时烟火在竹筒里烧起来，这人偶四肢和头还会慢慢的动。”贾六儿自得的说道。
长寿想象着夜晚在烟火中看见这木偶像活人一样能活动的确有意思。
“我在京城时经常去勾栏瓦舍听说唱就是没有看见这个！”长寿很遗憾的说道。
“京城里的房屋都是木质的，走了水可是不得了！所以都在空旷的地方烧烟火才行。寻常勾栏瓦舍都在房屋密集之处，小师傅怎么看得见？”贾六儿笑着答道。
“好，晚上就看你的火戏儿！”长寿说道。他伸手捻起一小撮黑色的火药在鼻子底下闻着。
刘宏也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他插嘴说道：“《武经总要》里火药有三种配法。怎么与你这药都不太一样？”
贾六儿一听这话跳了起来。
“京城军器监那药怎么会和我们的药一样？要是用军器监的药还不把这木偶炸飞了，烧没了？”贾六儿说道。
“不过听那些军爷说，真的打起来还是靠真刀真枪这些硬家伙！那些东西没什么大卵用处。”贾六儿接着说道。
“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刚出来的时候都被人嫌弃。”长寿答道。
“你从刑州来一定知道些刘光世刘大人的事情喽。”长寿问道。
“怎么不知道？听说几个月前皇帝陛下就已经给他下旨让他去打河间府。听到这个消息，刑州的百姓高兴坏了，可是要把这尊瘟神送走了。可是这个刘大人天天说要走，可是偏偏就是不走！他不走，刑州和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就要贡他们粮草补给。刑州城都被他们吃空气！”贾六儿气愤的答道。
第三百零八章 纲常
长寿之所以现在开始关心刑州的事情就是因为知道皇帝张卯几个月前下旨让刘光世夺回河间府，可是刘光世却迟迟未动。
“最近来真定府的人很多，有一些是从河间府来的。我本来以为是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可是一问才知道，他们这些人居然原来是张万仙手下的人。”长寿说道。
“听说现在河间府里乱的很，各个头目互相之间明争暗斗，人心都散了。”长寿接着说。
“也许刘光世没有出兵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河间府里内斗大乱的时候，他再出去收拾残局。”刘宏说道。
长寿点头。刘光世打仗不行，耍心眼还是很在行的。
一个衙役走进来对长寿施礼说道：“小师傅，礼部侍郎肖大人回京城路过这里，现在进城了，他说想见你。”
“哦，原来是老相识来了。不过他不直接回京城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喽。”长寿说道。
“还有一位大人刚刚也进城了。他自称是石先生的哥哥。只是看他的服色品级比肖大人低很多。”衙役接着说道。
“谁的哥哥？”长寿吃惊的问。
“就是石再亮石先生的哥哥。看年纪有六十多了，可看官服只是个从八品。”衙役解释道。
石再亮居然还有哥哥。可是长寿却从来没有听石再亮提起过。只听说他的母亲。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长寿加快脚步向外面走去。
今天很难得，府尹陈大老爷也从后院出来了。他居中坐在签押房里。肖严坐在他的左侧。石再亮一脸阴沉的坐在右侧。下首坐着一个六十多岁容颜苍老的老人。
这屋子里数他的年纪大，可是不算石再亮又输他的品级低。
不仅是品级低而且一脸的局促不安。
三个人都尴尬的坐在那里谁都不说话。
还是长寿进去后打破了沉默。
“小师傅来了，看走路您是越来越沉稳了。可见这一年道行又有精进了吧？”
肖严看见长寿进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满脸笑容的迎上来。
肖严的态度倒是让陈构和那位老者很诧异。一位礼部侍郎居然对一个少年这么客气。
肖严倒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是奉陛下的密旨来打探长寿的底细的，否则就是他与长寿的关系不错也会躲得远远的。如果长寿小师傅真是前朝柴家的直系，肖严跟长寿拉近乎是何居心？难道想谋反不成！这不是找死吗？
“这一年来往返奔波，精进什么？听说朝廷里的大臣因为收复燕山府的事情很多人都加官进爵了，肖大人这个大功臣怎么还是侍郎啊？”长寿笑着问。
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是这么一问倒让肖严很难堪。同时心里忍不住的冒怨气。连千里之外的长寿小师傅都看出来不公了，难道是陛下心里真的对我做事不满意吗？
“我哪有立什么功劳？再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以后我只会更努力的为陛下办事。”肖严的脸色难看却不得不把场面话说的漂亮一些。
长寿转头看向那位老者。这个至少六十岁的人做石再亮的父亲都有些老，怎么就是石再亮的哥哥？
如果是他的哥哥，应该坐在石再亮的上首才对。怎么会让他坐在下面？这样的坐法，礼数上根本不对啊。
长寿看得满腹狐疑。
肖严见机很快，他马上向长寿介绍道：“小师傅，这位是原来黄州知府陆定陆老大人的公子陆怀德，也就是石再亮石先生的兄长。”
长寿虽然已经听衙役提前说过。不过还是吃了一惊。一个姓陆，一个姓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石某人没有什么兄长！当初我和母亲被赶出陆家的时候就已经跟陆家恩断义绝了！”石再亮大声说道。
“石贤弟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管当初陆老大人做了什么，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为子纲，难道纲常伦理都不要了吗？”陈构板着脸怒斥石再亮。
这么长时间他被石再亮架空，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本来嘛，他刚才说的可是天下至理！哪一个读书人不承认这个道理就不要在官场混了。
而且会被世人骂做大逆不道，是畜生！就是吐沫也会把他淹死！
“我石再亮之所以没有饿死是因为母亲乞讨帮佣才把我养大。我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就是进京赶考的盘缠就是那些村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出来的。我视百姓为我的父母！”石再亮铿锵有力的说道。
陆怀德脸上肌肉抽搐。他那九十多岁的父亲如果在这里，当场就会气死过去。
陆怀德由恩荫做官，可是几十年后还是一个从八品的承奉郎。没想到这一次他带着父亲的书信进京却得到了陛下的召见。
张卯明确表态，如果这一次他能说服石再亮认祖归宗到朝廷里做官。他的官职也会再升一级！
这也是陆怀德千里迢迢赶到真定府来劝他这个由婢女生的野种弟弟改姓归宗的原因。
“当初父母做的的确有些过火。父亲他老人家现在深有悔意，所以才让我带你回去在祖宗牌位前磕头。从此以后你就是陆家的人了。”陆怀德说道。
“陛下召见我时说如果你能认祖归宗就恩荫你做正七品的宣德郎，放你出去做一任县令。正七品啊！”陆怀德激动的说道。
父为子纲的前一句是君为臣纲。石再亮如果认了父亲就一样要认张卯这个皇上，就不得不听他的话。
陆定那个在朝廷里有影响力的岳父死了几十年后能让朝廷恩荫儿子做县令真是祖坟烧高香了。
石再亮这些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让黄泉之下的母亲能闭上眼睛。认祖归宗绝不是他想要的。
“我已经说了，我姓石不姓什么陆！七品官很大吗？可是我不稀罕！我在真定府待着挺好，在哪里不是为百姓做事？”石再亮不屑的说道。
陈构听到这里眼皮一跳：怎么？这个赖皮鬼就想赖在真定府不走了吗？
第三百零九章 纲常二
肖严久在京城自然比陈构更耳聪目明，知道的内幕也更多。
他现在看见石再亮执意不肯听从陛下的安排离开真定府自然想的也多。
真定府大修城防公事这是要防谁？是防乌骨人还是为了防朝廷？招这么多人到真定府种田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积蓄力量收买人心吧？
他又马上把这件事和长寿是柴氏直系后人的传闻联系在一起，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如果真是造反那可非同小可，绝不是那些寻常乱民造反可比的。
前朝的世宗皇帝那可是千古少有的一代英主。只可惜三十几岁就死了。如果他再多活几年就不会有今天的大楚国了。
虽然大楚国太祖皇帝篡位后表面上对世宗皇帝的子孙很宽容大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世宗皇帝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在随后十几年的时间里都陆陆续续的死了。
现在大楚国内姓柴的宗室都是世宗皇帝的旁系后人。他们中间很有几个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可是大楚国历代皇帝对这样的人都很宽纵。
肖严心里明白，这只是大楚国皇帝有意这么做。就是让世人看看他们对柴姓后人是多么优待宽容，博取一个好名声罢了。
可是如果有一个柴姓的直系后人突然出现了，那就不同了。这也是皇帝陛下突然对长寿小师傅这么上心让自己来真定府暗中观察的原因。
面对功名利禄的诱惑，石再亮一口回绝。他丝毫没有留回旋的余地。
长寿一直在旁边看着。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上去劝阻。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甚至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肖严第一次遇见长寿是在京城外的破道观里。他陪同天师张幻陵进京走到道观外面，张幻陵心有所感旨意要进大殿见长寿。
当时长寿就坐在大殿里的枯草上面也是一脸的淡然。
“我绝不会去做什么官！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把这封信也带走！”石再亮大声的说道。
他一扬手把一封没有拆封的信直接扔在陆怀德面前的地面上。
石再亮说话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把正暗中观察长寿的肖严惊醒了。
他转头又看向石再亮和陆怀德。
陆怀德看着地上的书信又羞又忿，气得浑身乱抖。读书人是讲究脸面的，石再亮这么做就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了。
“你回去告诉陆老先生，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不会是缺德事做的太多了，不敢死吧？怕阎王爷打开账本一笔一笔跟他算总账？”石再亮讥诮的说。
肖严和陈构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石再亮这么说话也太大胆了，他是不准备给自己留活路了吗？
大楚国以孝治天下。哪一个皇帝皇后不希望在自己死后的谥号上加一个“孝”字？
孝就是最大的美德。
忠臣孝子人人敬，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这也是郭药师和张觉这些投靠大楚国的人让人心里瞧不起的原因。
可是现在石再亮等于是直接往孝字上吐口水。他刚才诅咒的那个人在血缘上可是他的父亲。
“好！我现在就走。忤逆张狂，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陆怀德弯腰去捡被石再亮扔在地上的信。可是他颤抖的手怎么也捡不起来。
长寿轻轻走过去把书信捡起来递到陆怀德的手里。
陆怀德接过书信转身就走。看着他哆哆嗦嗦的背影都让人怀疑他能不能回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陈构咳嗽一声还想说几句。
石再亮转头怒视着他。意思很明显：你给我闭嘴！不要忘了你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里。
陈构看见石再亮那杀人般的目光直接站起身转身回后院住处了。
长寿也转身出了签押房。这个时候还是让石再亮自己冷静冷静的好。
他走出府衙扭头看见肖严也跟在他后面。
“虽然陆老大人对不起石再亮他们母子，可是石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一些？”肖严叹气说道。
“肖大人从小到大饿过一天肚子没有？”长寿问道。
肖严摇头。
“虽然我家只有上百亩薄田，可是饿肚子还是不会的。”肖严答道。
“如果肖大人从小到大都是饿着肚子破衣烂衫受人白眼长大就明白石再亮的心情了。”长寿说道。
肖严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小师傅小时候也没少受苦吧？”肖严笑着问道。
“现在是乱世，吃过苦的人有福了。以后再吃苦也不觉得难过。可是以后让那些锦衣玉食大富大贵的人怎么活啊，真是生不如死！”长寿笑着答道。
肖严对长寿这句大有深意的话没有在意。他心里想的还是陛下交给他的任务。
“从来都叫你长寿小师傅。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姓氏，家是哪里的人。看小师傅小小年纪就落落大方的样子一定是出身不凡吧？”肖严问道。
“我从记事开始就只知道师傅。哪里还知道自己的姓氏出身？”长寿答道。
“难道你就没有问过师傅？”肖严不甘心的追问。
“没有。应该他也不知道吧。从小师傅就让我提水砍柴做饭，我也没有心情问这件事。”长寿淡漠的答道。
你的师傅现在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肖严看着长寿的表情心里想着。
长寿直接坐在府衙高大的门槛上然后拍拍门槛示意肖严也坐下。
肖严从小受的就是食不语等等读书人的行为举止标准。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坐在门槛上，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当官真是累啊！我师傅成天总喜欢念四句诗：白发苍颜未了仙，游山玩水且流连。不嫌天上多宫府，只恐人间有俗缘。”长寿看着天上的云彩念到。
肖严禁不住思索这四句诗的含义。这是他作为读书人的习惯。
可是长寿就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石大哥应该冷静下来了。我要进去看看。”说完抬腿又向签押房走去。
石再亮确实是冷静下来了。他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
看见长寿走进来，石再亮只是微微的点头。
“石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陆老先生没有把你的母亲和刚刚出生的你赶出家门而是留在陆府里。陆夫人会让你活到今天吗？”长寿说完这句话又转身出去了。
石再亮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第三百一十章 李代桃僵一
长寿从府衙里再一次走出来看见肖严还站在门口好像是在等着他。
“肖大人这一次到真定府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长寿问道。
“我只是去燕京府回来时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这里的人我自然跟小师傅最熟喽。”肖严答道。
他自然不能把此行的目的如实的告诉长寿。
“城里新建了一座炒铁炉，肖大人不想去看看？”长寿问道。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要说作为一个官员，就是一个读书人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张觉的事情已经传到真定府了。乌骨人南下之势势不可挡。铁可是好东西，要守住真定府必不可少。跟乌骨人讲仁义道德的三字经一点用都没有。”长寿解释道。
大楚国缺银，主意是使用铜钱。铜钱不足，又开始使用铁钱。所以开矿冶铁是被朝廷严格控制的。更不用说用铁打造兵器了。
可是长寿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跟肖严这个礼部侍郎说了。
肖严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去那烟熏火燎之地。
乌骨阇母率领三万人马很轻松的就突破了燕山府北面的蓟州，直接来到燕山府城下。
这可把王安中吓得不轻。他可是平生第一次看见两军对垒，而且对手就是声称满万就天下无敌的乌骨人。
“王大人不用担心，两万多常胜军就是凭城固守，乌骨人也攻不进来。”郭药师安慰道。
“我大楚与大赵是友好邻邦，乌骨人为什么犯我大楚啊？”王安中张慌的问道。
大楚国策反大赵国的平州节度使张觉。乌骨人怎么会不生气？
郭药师对王安中现在还不在状态也很是无语。
乌骨阇母扎营之后没有做攻城的准备。他派出辽地的汉人鲍振作为信使来到燕山府城下。
“我家将军派我来有话要对王大人讲。”鲍振在城下喊道。
看见乌骨人派来了信使，王安中马上由忧转喜。对方既然派来了信使就说明可以通过谈判解决。先听听对方开出的条件再说。只要条件不太过分就答应了他们又怎么样，总比打仗强吧。
“快去开城门，带信使去府衙。本大人在那里与信使见面。”王安中命令道。
鲍振见到王安中不卑不亢只是微微施礼就站立不动了。
“大楚与大赵是友邦，现在为什么要寇我边境？”王安中板着脸问道。他现在已经缓过神来又摆出上官的尊严。
“大人说的好。既然是友邦，大楚国为什么暗中策反我平州府尹张觉？”鲍振反问道。
“策反张觉？哪有此事！”王安中马上矢口否认。
“大人先慢一些否认。平州城已经攻破了，大楚国皇帝写给张觉的圣旨都已经找到了。难道圣旨是假的吗？”鲍振反问道。
王安中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况且追击张觉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都看见张觉带兵向燕山府而来。而且还有几百常胜军来接应，这总不会又是假的吧？”鲍振接着质问。
王安中的脸涨红了。他把这件事怨到了郭药师的身上。贸然出兵，做事不密。
“我家将军并不想破坏两国友好。只要你们把张觉交出来，我家将军马上撤兵。”鲍振说道。
“张觉虽然到了燕山府，可是现在却不知所踪了。你回去和阇母将军商量商量能不能换一个条件？”王安中问道。
王安中也知道如果把张觉交出去就堵死了那些想要归顺大楚国人的路。以后就没有人敢投靠大楚国了。
“我家将军只给你们一天时间交人。明天不交人，立刻就会攻城！”鲍振说道。
“信使先下去休息一下。容我好好想想。”王安中说道。
半个时辰后，郭药师来求见王安中。
“王大人请放安心，乌骨人并不善于攻城。两万多常胜军足以守城了。”
一看见王安中，郭药师就安慰他道。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就是要张觉嘛，我给他就是了。”王安中答道。
“王大人万万不能这么做！这会让多少人寒心啊。”郭药师急忙劝道。
王安中看着气急败坏的郭药师却是神秘的一笑指着桌案上的一个木匣说道：“张觉就在这里面。一会就让乌骨阇母的信使带走就完了。”
郭药师听见王安中这么说忍不住向后跳了一步离那个木匣远一点。
这个动作居然引得王安中呵呵笑起来。
“郭药将军放心。让信使走后，我马上派人在城里找了一个与张觉相似之人。喏，人头就在这里面了。”王安中轻描淡写的说道。
郭药师像是不认识王安中一样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胆小怕事的王大人还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
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是谁。亏得王安中下得了手。
“这么做稳妥吗？”郭药师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本来就相似。现在呲牙咧嘴的谁会认出来？”王安中笃定的答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满脸狐疑的鲍振手捧木匣出城去了。
“看来是刚死不久的。他们为什么不把活人交给我们？”
乌骨阇母打开木匣看着里面的人头问道。
“王安中说张觉破坏了大楚和大赵的两国友好罪该万死。所以他们就替我们动手了。”鲍振答道。
“放屁！这个人要不就是假的，要不就是他们害怕张觉泄露了秘密。”乌骨阇母说道。
“这一次在平州城里抓住了张觉一家几十口人。这里面自然有亲疏远近了。我记得抓住了张觉的两个小妾。去问问这两个人哪一个没有孩子，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乌骨阇母阴笑着说道。
鲍振虽然不解其义，但是还是领命下去了。不一会他就带着一个五花大绑年方二八的女子进来。
“大，大将军绕命啊！”
那名女子刚一进来就跪在乌骨阇母的面前。她想给乌骨阇母磕头，但是由于双臂被绑得死死的一下子趴在乌骨阇母脚边。
“想活命还不容易，本将军这就给你机会。只要你做的好，我马上就可以放了你。”乌骨阇母笑着说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李代桃僵二
这个世上最大的诱惑不是金钱美色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一个最基本的事情——活着。
明知道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有人能让你活着。
浑身被紧紧捆绑躺在地上的女人像是沙漠里的鱼看见了汪洋大海一样眼睛里焕发生的渴望。
“无论将军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女人几乎是在嘶吼一般的说道。
乌骨阇母没有下令而是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刀隔断了女人身上的绳子。
可是女人还是躺在地上，身体只是扭动了几下并没有能够站起来。
被捆绑的时间太长，身上血脉不通。一时半刻她根本站不起来。
“你们两个把她架起来到木匣旁边。”乌骨阇母说道。
两个侍卫分左右揪住女人的肩头把她架到木匣的旁边。
乌骨阇母走过去用手拍着木匣对满脸惊慌的女人说道：“你不是张觉的小妾吗？张觉长得什么样子自然是你最清楚！这里面装着一个人头，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张觉的。”
“人头？谁的人头？”女人问道。苍白无血的脸上满是惊恐，身体像树叶一样抖起来。
“张觉的。”乌骨阇母平静的说道。
“是，你就说是。不是，你就说不是。如果辨认对了，你就活命。如果认错了，你会死而且会死的很难看！”乌骨阇母盯着女人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几乎是在乌骨阇母说完的同时，女人马上答道：“我要活着！”
“好！现在你就辨认一下吧。看仔细一点！”乌骨阇母说着就打开了木匣，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女人啊的叫了一声，还没有看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乌骨阇母伸手揪住女人的发髻向上提了起来。痛的女人不住的惨叫。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小心我烹了你！”乌骨阇母吼道。
女人勉强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是不是他？”乌骨阇母问道。
“是，是”女人闭眼答道。
乌骨阇母把嘴巴凑近女人的耳边问道：“用不用我把你的眼皮割掉你才能好好看看？不要忘了，后面还有几十个像你一样的人等着活命！要不要我把你砍了再换一个人来辨认？”
“不要！”女人下意识的叫道。
她拼命的睁开足有千斤重的眼皮向木匣里看去。这时候对生的渴望已经让她战胜了恐惧。
木匣里的那个人因为临时前的痛快面目狰狞。
“是，是吧？”女人疑惑的说道。
“你看仔细了？”乌骨阇母问道。
“不，不是。”女人又说道。
“死婆娘敢耍本将军！”乌骨阇母怒道。
“不是！绝对不是！”女人急忙说道。
“为什么？”乌骨阇母急忙问道。
“自从我进张府的这两年，只要张将军让我侍寝早上起来都是由我给他梳理头发。他的后脑长着一撮白头发，可是这个人的后面没有。他绝对不是张，张觉。”女人答道。
汉人不剃发，所以头发都留得很长。
乌骨阇母松开手俯身仔细看那颗头颅，果然后脑处没有白头发。
“哈哈，原来这又是大楚国耍的花招！把她押到别的地方看管起来，给她吃喝。”乌骨阇母说道。
“谢将军不杀之恩！”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只要证明你是对的，本帅言出必行！”乌骨阇母答道。
看着女人出去了，乌骨阇母转身问一直站在旁边的鲍振：“你怎么看这件事？”
鲍振抱拳答道：“属下刚才一直在旁边观察，那名女子应该没有撒谎。这也是王安中没有把人送过来只送了一个人头的原因。”
乌骨阇母点头：“看来还要给王安中加一点码，他才能把张觉送过来！”
乌骨阇母这一次率领大军涌到燕山府城下。
守城的士兵急忙向王安中禀报。常胜军在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的带领下在城头上严阵以待。
乌骨阇母越马向前然后大声喊道：“把张觉的家人都押上来！”
不一会几十个被捆绑的男女老少被拖到离燕山府城墙只有一箭之地的地方。
这几十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城下响起一片哭嚎之声。
城墙上的王安中郭药师和所有官兵都低头看着这一幕。特别是那个白发苍苍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太太！
“你去吧。”乌骨阇母对身边的一个士兵说道。这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嗓门大的一个人。
那名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城下大声的对上面喊道：“王安中，你这头蠢驴！你弄了一个假人头以为本帅认不出来吗？今天你不把张觉交出来，明天我就攻打燕山府！两国开战的责任就在你的身上！”
王安中的身体不自主的颤抖一下，他最怕责任这两个字。
那名士兵咽口吐沫接着喊道：“张觉大逆不道，卖主求荣！本帅决定现在把张觉全家在燕山府城下处斩！”
现在城墙上的官兵们才知道城下正在哭嚎的几十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被押到城下的。
原来他们就是张觉的家人。
“王大人，我带人出城一战！就是救不了那些人也能给张觉一个交代。”郭药师急忙对王安中说道。
“陛下有密旨，绝不能轻起战端先动一刀一枪！违者立斩！”王安中声色俱厉的说道。
“这么做会军心不稳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可以临机处置啊。”郭药师劝道。
“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陛下不让我做什么，我就绝对不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楚国最要不得的就是这句话！你不想活了？出了事，责任谁承担？”王安中怒道。
按陛下的意思办，出了错也不用承担责任。不按陛下的意思办，立了功陛下也不会对你有好印象而且贻害无穷！
这个郭药师连做官都不会！
郭药师无奈的转头看向城下。他和所有常胜军的士兵都是心里又悲又忿又凉。
乌骨阇母高高举起手臂大喊一声：“行刑！”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这时候努力的想抬起头来看城上一眼，她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可是没有等她把头抬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下场
长寿兴致勃勃的看着熔炉里面的铁水从下口中流出来，流进几乎与地表齐平的炒铁炉。
两个壮汉操作着一根长长的熟铁棒在铁水里搅拌着。热气蒸腾，看着人影在眼前不停的晃动。
肖严强忍着厌恶在长寿身后看着。
他从小就被教育离家里那些耕作和其他干活的下人远一点，更不能交谈。如果那些粗人主动跟他攀谈就会被训斥不懂规矩重则还会被罚。
那些愚昧无知粗鄙不堪的人懂什么？而且这些人更是不知礼法更容易见利忘义。这些都是从小被父母灌输在脑袋里面的。
所以肖严今天在这里浑身不自主。只是为了试探观察长寿所以才强忍着。
生铁很脆，可是经过这样的搅拌后变成熟铁就变得柔软有弹性。听工匠师傅说这是因为铁里面的炭气跑了的缘故。
长寿就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一直看到铁水又红变得灰色。又在铁棒的搅拌下结成了一个个球形。
一个浑身罩着光板牛皮的师傅走到抄铁炉前用铁钳夹住一个铁球回来放在铁砧上。
另一个大汉抡起大锤砸了下去，顿时火星四溅。
听着铁锤砸一下一下砸下去的砰砰声，像是有韵律的音乐。长寿陶醉在其中。
在大锤的敲击在，铁球慢慢变得扁平的铁板。打铁师傅放下铁钳拿起一根细铁棍放在铁板上。在大锤的敲击下，滚烫的铁板逐渐卷在铁棍上形成了圆筒状！
长寿满意的站起来看着这两尺长两指多宽的铁筒。这可不是铸出来的而是熟铁砸出来的。想用铁水浇筑成这么细的铁筒很南。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肖严好奇的问道。
“如果哪一天乌骨人攻打真定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长寿笑着答道。
王安中真是被吓坏了。几十个大活人在他眼前瞬间变成血淋淋的尸体。如果让他写白骨累累伏尸百万的词句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让他见一滴血他也会吓得半死！
虽然找一个与张觉相似的人杀了替换张觉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可是杀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在现场，那颗木匣里面的人头他也没有看过一眼。
阴狠毒辣的主意在他这个读书人肚子里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他的手不能沾血。杀人放火自有那些他们看不起的莽夫去做就行了。
“王大人，你看见没有？还有城里的常胜军都看见了吧？这就是背叛大赵投靠大楚的下场！”
那个乌骨阇母派来的士兵在城下大声喊道。
“时间剩下不多了，赶紧把张觉交出来！”那个士兵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去了。
“打就打！谁怕你！”甄五臣在城头上吼道。
王安中一皱眉，这些不服管束的粗人在长官面前也是大吼大叫的没有一点规矩。
“大人，我常胜军同仇敌忾愿意一战！”郭药师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王安中并不认为乌骨阇母能攻进燕山府。他是不想与乌骨人开战。更主要的原因是皇帝陛下不想！
这也是张卯派王安中坐镇燕山府的原因。在大楚国与青白王朝交往的一百多年里得到的经验就是没有什么是用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真的解决不了，那就用更多的银子！这些都可以通过增加赋税来解决嘛。
外战会导致内乱，内乱会导致王朝覆灭。大楚国的皇族贵戚生活优渥家财巨富谁愿意打仗啊。
“容我好好想想。”王安中答道。然后他就径直下城会府衙去了。
王安中并用不着再想想。他早已经打定主意了——息事宁人。
与乌骨人开战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张觉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墙头草而已。杀就杀了，不足怜惜！
王安中回到府衙书房铺好纸提笔在上面不假思索的写了几行字。
他转身叫进来两个亲随。这两个人都是他从京城带来的禁军头领，对他唯命是从。
“你们现在就去甲仗库，当着张觉的面把这张纸上的内容念给张觉听。然后……”说到这里王安中扬起头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然后就用一根白绫把他解决了。唉，还是给他留一具全尸吧。”王安中叹息着说道。
两个禁军头领带着那张纸去甲仗库执行王安中的命令去了。
王安中在那张纸上写的是张觉所犯的十恶不赦的罪状。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师出要有名嘛。
两个禁军头领带着十几个禁军直奔关押张觉的甲仗库。一见面就把张觉五花大绑的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张觉怒道。
为首的禁军头领把带来的那张纸打开展在张觉的眼前。
张觉只看了两行就双目赤红的骂道：“无耻！居然说我临战怯敌是私通乌骨人的尖细？让王安中过来，我要与他当面理论！”
决定你生死荣辱荣华富贵的人就是最有道理的人。可惜张觉到死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动手！”为首的禁军头领喊道。十几个禁军一起扑上去把张觉死死的安在地上。两个禁军一人拿着白绫的一端向张觉的脖子上缠去。
张觉在地上扭动身体摆动脖子挣扎着。
“把我埋在燕山府城外，我，我要看着乌骨大军南，南下！”这是张觉最后说的话。
两个禁军头领回去向王安中复命。
“你为什么把直接把纸上的内容念给张觉听，而是让他自己看？”一个禁军头领问另外一个。
“念不出口。”另一个禁军头领答道。
“马上派人把张觉的尸体送到乌骨人的大营。”王安中听完复命后命令道。
也许是心理感应，乌骨阇母在让张觉的小妾验过尸体后真的下令挖了一个大坑把张觉和他几十个被杀的家人埋在了燕山府城外。
乌骨阇母带着两万多大军撤走了。
王安中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张觉被王安中下令勒死后送给乌骨人的消息迅速传遍燕山府。
郭药师听说后气得浑身颤抖的对甄五臣和赵鹤寿说道：“今天死的是张觉。如果明天乌骨人要我们的命，大楚国还能让我们活着吗？”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国将不国一
郭药师说的话很快就传到王安中的耳朵里。这句话让他胆战心惊。
郭药师是不是有了反心？如果常胜军造反，自己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了。
郭药师早就对自己心存不满。如果他要造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
王安中越想越是浑身冒冷汗。看来燕山府不能再待下去了。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王安中马上先给皇帝张卯写奏折。他在奏折里写了如何毅然决然的用张觉这条丧家犬的命消弭了一场与乌骨人之间的大战。
王安中相信陛下一定会同意自己的做法。甚至会赞赏自己。
然后他又给与自己私交甚好的蔡太师和王相公写了两封私信。在私信里王安中表达了自己远在燕北想重新换一个地方做官的想法。
王安中自信经过蔡太师和王相公在朝廷里一番运作后，自己很快就能从燕山府离开了。
越快离开这里越好，多待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肖严在真定府里住了半个月也没有从长寿嘴里了解到更多的情况。本来嘛，长寿开始跟着师傅的时候只有三四岁还不怎么记事。能知道多少事情？
不过肖严却看出真定府是大楚国少有的一片繁荣的好地方。
人人都说大楚国千百年来少有的繁荣昌盛帝国。可是又有几个人看见在这一片繁华的背后是贫民百姓生子不举的残酷现实。
赋税沉重，劳役更是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身丁钱也就是人头税让百姓生得出来却因为养不起，往往孩子刚一出生就放进水盆里溺死或者是扔到荒郊野外任凭狼吃狗啃。
可是肖严在真定府却没有看见一幕这样的惨状。
他好奇的去问陈构。
陈构听后满面愧色。
他惭愧的原因是如果他不是被石再亮他们加空就必须逼着百姓交名目繁多的赋税，还要让他们去服劳役。自然身丁钱也是要交的。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免除了。真定府俨然成了大楚国内的国中之国。
但是陈构又不能跟肖严实话实说自己只是一个当家不做主的人。
“一年前真定府发生过兵变，许多官员都逃走了。这些人到现在也没有补齐，自然他们的薪俸也不用发了。”陈构答道。
肖严点头。大楚国官员的俸禄的确是很多一笔开销。减少了官员的俸禄确实能剩下不少的钱粮。
“而且我也要向陛下奏折，连年灾荒加上去年北伐时真定府没少给刘延庆的大军派粮出劳役，今年的所有赋税就不能交了，劳役也不能出。”陈构木着脸说道。
肖严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位陈知府胆子可真够大的。自己的一句话朝廷的赋税说不交就不交了！
“去年北方把国库都花空了。今年与乌骨人谈判，陛下又答应除了每年给青白王朝的二十万两银子给乌骨人之外还要再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和二十万石粮食。这些银两和粮食自然有一部分要由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的百姓承担。”肖严说道。
真定府就在河北西路，怎么能逃脱出银子出粮食？而且按照惯例还要派出百姓把粮食一直运到乌骨人指定的地方为止。
朝廷怎么会容许真定府置身事外？
“可是真定府实在是拿不出来怎么办？”陈构答道。他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怎么会拿不出来？这几天我在城里打转看见真定府的百姓过的不错啊。”肖严说道。
陈构却是心里矛盾的很。要是满足了皇上和朝廷，真定府的百姓会过的好吗？那到底是应该满足皇上的要求还是应该让百姓过的好？
如果他不是被石再亮长寿他们架空了，陈构自然要满意皇上的要求。没有皇上，他哪来的官位？
可是陈构一想到自从他被架空以后真定府的百姓就过的一天比一天好就觉得惭愧。
做官的人不是都口口声声说为民吗？怎么没有官了，百姓反而过的更好了？
“如果陈大人敢抗税抗粮不听朝廷的，你就不怕陛下震怒把你贬官吗？”肖严问道。
怕什么？我正想离开这里。陈构心里想着。可是他嘴里却大义凛然的答道：“官位算什么！为了真定府的百姓，我陈构怎么会在乎一顶官帽子？”
这一刻，肖严对陈构佩服的五体投地。陈大人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可是陈构这样做官，朝廷一定会把他从真定府拔除的。
肖严是怀着满心的遗憾离开府衙。他刚刚走出府衙大门就看见一长串独轮车骨碌碌的从身边经过。
推车的汉子和跟在独轮车两边的人都是满身的肌肉虬结一脸的彪悍。
肖严撇了一眼车上的麻包。麻包上有一层白色的粉末。是盐！
好大胆！贩运私盐的人居然敢大摇大摆的从真定府府衙门前经过！
肖严差一点喊了出来。然后他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衙役居然跟带着车队前行的汉子互相点头示意。
“肖二爷，这一趟走的还顺吧？”衙役问道。
“还算行，就是路过刑州城的时候让刘光世那个龟孙勒索去五百两银子！”肖二爷愤愤然的答道。
“刑州城就没有办法了。如果是在我们真定府这里，刘光世要夹着尾巴绕着走！”衙役自豪的说道。
“要是走到每一个地方都被贪官污吏勒索，老子早就拔刀了！还是小哥说的对，还是咱们真定府好啊。现在咱们爷们就靠真定府赚钱了。”肖二爷答道。
这个明显异乡口音的肖二爷也说咱们真定府，明显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肖严现在就想转身回府衙质问陈构，怎么能让私盐贩子堂而皇之的在真定府里走来走去？真定府里藏污纳垢的事情还有多少？
“天下之赋，盐利其半。宫围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给焉”
大楚国严令查禁私盐，抓住的都是重罪，甚至要砍头。都像真定府这样容许私盐满大街贩卖，大楚国就国将不国了。
肖严越想越气。他刚刚迈上台阶就看见长寿从远处笑嘻嘻的走来。
“肖大人，你的脸色不对啊。”长寿笑着说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妖不是妖一
看见长寿走过来，肖严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小声对长寿说道：“小师傅刚才看见运私盐的车队了吗？”
长寿点头。
“怎么可以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贩运私盐。难道真定府是法外之地吗？”肖严问道。
朝廷除了税负之外，还通过盐铁专营之中获得大量利益。百姓都肆无忌惮的使用私盐私铁那还了得！
“肖大人忘了吗，清池县是大楚国出盐之地。清池县隶属河间府，现在河间府被流民军张万仙占据。清池管理盐池的官员可能都跑光了，那些盐民不卖盐怎么活？”长寿问道。
肖严这才恍然。他这才想明白陛下一直逼着刘光世出兵夺回河间府的原因。实在是盐池的利益太大了。
“可是，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不应该百姓自己出来卖盐。还是等着朝廷收复河间府之后再说嘛。”肖严说道。
“等着朝廷收复河间府？陛下下旨让刘光世出兵几个月了，刘光世动了吗？如果等到朝廷收复河间府，百姓都饿死了。”长寿答道。
“再说，盐民产出盐来卖给官府。官府层层盘剥到盐民手里的钱少的可怜。盐场的那些贪官污吏跑了，盐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长寿接着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什么事都要经过官府嘛。贪官污吏陛下自会整治。再说大楚国还是有清官的嘛。”肖严说道。
“是啊，我看肖大人就是清官。陛下如果派肖大人去管理盐池就很合适。”长寿揶揄道。
肖严忍不住一缩脑袋。他可不想去那个现在张万仙盘踞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把脑袋混没有了。
做官讲究“清贵”两个字。既清闲又地位崇高。管理盐池整天和那些盐民苦力混在一起实在不是肖严所愿。
“我现在正想去河间府一趟路过盐池。肖大人要不要跟我去一趟？”长寿问道。
长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已经发现肖严这一次到真定府来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总喜欢找他说话而且总想往他的身世上扯。
“在真定府已经盘桓太长时间了。我还要赶回京城向陛下复命。”肖严急忙拒绝。
开什么玩笑？去河间府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天师的身体还挺得住吗？肖大人回到京城以后麻烦你替我看望他一次。”长寿说道。
“天师曾经被陛下招进宫里一次。我听说他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肖严叹息说道。
“按说天师早就应该羽化登仙了。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结果就把自己熬成了一把骨头。”长寿黯然神伤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肖严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里。
长寿这一次去河间府是因为真定府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从河间府跑过来的人。一开始都以为是从河间府里跑出来的难民，可是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原来张万仙流民军的部属，是因为实在受不了流民军里个个头目之间的内斗才跑出来的。
所有长寿才产生出去河间府去看看的想法。
“就你一个人去？”
石再亮听长寿说完想法后问道。
长寿点点头。
两个人这么长时间早就形成默契了。彼此之间不用多说什么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肖严很遗憾的带人出城了。皇帝张卯交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有完成。在真定府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打听出长寿的身世来。
不过肖严还是有收获的。陈构坐镇真定府对下面的事情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两只眼睛都闭上了任凭下面胡作非为。
现在的真定府已经贩运私盐和粮食还有越过燕山与北面的乌骨人私底下做毛皮茶叶生意的中心。
百姓的日子的确是越来越好过。可是朝廷的威严利益何在？就这样陈构还说要拒交真定府的赋税，也拒绝真定府的百姓服劳役。
肖严做了十几年的官，头一次看见这么大胆的官员。
只是他不知道，这并不是陈构的本意。陈构只是希望这一次朝廷真的能把他弄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长寿徒步沿着句河向东走。他没有骑那头老驴。兵荒马乱缺衣少食的时候，那头老驴可是别人眼里垂涎欲滴的一块肉啊。
离真定府几十里的范围之内，都是一片庄稼苗青青。可是走出几十里，看见的就是一片荒草了。
站在河边向北望去就是无极县了。这座县城流民几次经过就像蝗虫一样早把这里吃净抢光了。
无极县的百姓实在没有办法也跟着流民军一起去别的地方抢食，成了流民军的一份子。
长寿原来以为除了荒草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惊讶的发现荒野中居然还矗立着五间土石结构的茅草房。房头上挂着一面小旗，上面有姚记两个字。
荒野中居然还有人开了一家歇脚打尖的客店！
长寿原来打算就在野外安歇的，看来现在不用了。不过他也是满心的狐疑。不知道这一家是不是开的黑店？
长寿走到院门前向里面张望。院子里只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狗。
“有人吗？掌柜的在吗？”长寿在院门外喊道。
长寿连喊了两声。房门打开了，打里面走出一位妙龄少妇来。
一身青色的衣裙身材窈窕，满头乌丝青发卷着脑后。鹅蛋脸上略施粉黛，两只杏眼剪水双哞。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略略有两个麻点。
天花每隔几年就爆发一次。死的人甚多。活下来的脸上都会留有麻点。留在真定府帮着受城的麻皮就是因为脸上的麻子太多了才得名的。
“哎呦，没想到来的还是一位俊哥儿。要住店还是打尖啊？”那个少妇看着长寿笑着说道。
长寿瞬间红了脸。
“住店，住一晚上就走。”长寿答道。
少妇过来打开院门让长寿进来后说道：“这年月过往的客人太少了。今天就小兄弟你一个客人，随我来吧。”
长寿从小吃苦，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知足了。
所以他对少妇领他看的房间很满意。土炕薄被足够了。
少妇像一只翩翩的蝴蝶一样摆动腰肢端进一陶盆水来让长寿擦把脸去去灰尘。
“奴家这就给小官人准备饭食。”少妇笑吟吟的说道转身出去了。
长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个少妇背后的裙子下面赫然露出一尺多长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第三百一十五章 妖不是妖二
是人就不应该长尾巴，能长那么长毛绒绒尾巴的就一定不是人。
长寿愣愣的看着那位美艳少妇走出房间。不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少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走了进来。
长寿低头看了一眼妇人的裙摆发现尾巴已经不见了。
“小官人见谅，鄙店简陋并没有酒水。”妇人说道。
“我并不饮酒。这样就很好。”长寿答道。
“敢问这位大嫂，这家店里不会就你一个人吧？”长寿好奇的问。
“这兵荒马乱的，奴家一个人怎么敢在这里开店？我那死鬼男人碰巧外出了，要晚一些才会回来。”妇人答道。说话之间媚态横生。
长寿低头吃东西不为所动。
天黑了，长寿并没有掌灯，而是直接躺在炕上休息。半睡半醒之间就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长寿不知道听见过多少人的哭声。可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动听的哭声。哭声抑扬顿挫悠扬婉转，像涓涓细流在山涧里流淌一样。
长寿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哭声都会有勾人魂魄的魅力。
他只是在炕上翻了一个身没有理会。
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哭声慢慢的停止了。门外却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小官人发发慈悲救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人在门外说道。
“救人一命？你不是已经修炼出人形的狐狸精吗？”长寿平静的问道。
“哎呀，小官人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我那该死的尾巴不小心露出来了。怪就怪奴家道行不深。”门外的妇人娇滴滴的答道。
这一段是志怪故事里多少个书生遇见过的桥段。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美丽传说。
“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救你？”长寿问道。
“就像小官人知道的，奴家是修炼五百年的狐狸精。可是掌控奴家的是一只修炼了一千年的黑熊怪！只有把他杀了，奴家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妇人在门外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想让我杀了那只修炼了一千年的黑熊怪？这怎么可能！我现在已经吓得骨软筋麻浑身发抖了。”长寿问道。
“这只黑熊怪身上有死穴，可以一击毙命！小官人把房门打开，咱们详谈。”妇人在外面说道。
长寿想了想就下炕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了。那位妇人手掌油灯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妇人一双杏眼偷偷的瞄了长寿一眼却看见长寿嘴角上居然带着笑意！她顿时脸露寒霜凝视着长寿。
长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出了什么？”妇人厉声问道。
“修炼五百年的狐狸也得天花吗？”长寿笑着问道。
妇人在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天她才轻跺莲足撒娇的说道：“哎呀，全被你看穿了。一定是你不怀好意盯着奴家的脸看，才看见了那几个麻点。”
长寿经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那根狐狸尾巴是你故意吊在裙摆后面的吧？”
“是啊，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让你看破了。”妇人叹气答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让我害什么人？”长寿突然冷起面孔问道。
“不是害人，是为民除害！那个人是张万仙手下的一名旅帅，就是他把奴家挟持到这里的。只有杀了他，奴家才能逃出生天。”妇人答道。
“张万仙手下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长寿问道。
“岂止是这里，张万仙在河间府东西南北上百里范围内撒了上百处的暗桩。为的就是打探消息。那只黑熊把我也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妇人答道。
妇人右手握着油灯下面的灯柱，左手托住油灯的底部。暗黄色的灯光下美的像一副画一样。
长寿的眼睛盯着妇人手里的油灯陷入了沉思。
“你自己一个人杀不了他？”长寿问道。
“实不瞒小官人，奴家原来是河间府勾栏里的头牌。就是被这只臭黑熊强掠来的。奴家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得了人啊。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多远就会让他抓回来。”妇人叹气说道。
“不过小官人替我做了这件事后，小女子定当厚报！”妇人说道。
“好，我帮你做这件事！不过事后姑娘准备去哪里啊？”长寿又问。
“恢复自由之身后我就去真定府投亲，河间府是再也不敢回去了。”妇人答道。
随后的时间里，两个人商量起怎么样对付那个江湖人称没毛熊石百川来。
良久以后，妇人手持油灯又离开了长寿的房间。
没毛熊石百川将近三更的时候才回到客栈。显然他走了很远的路，走路拖沓身体显得疲乏的很。
听见院门响，妇人急忙迎了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居然出来迎我？”没毛熊问道。他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两只鼻孔外翻，所以江湖人称没毛熊。可惜大楚国人没有看见过大猩猩，否则一定会称他没毛猩猩才对。
“小声点，今天来了一只肥羊。”妇人小声说道。
“我就是怕你不知道状况说露了嘴才出来提醒你的。”妇人接着说道。
“是什么人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赶路？胆子这么大，点子一定很扎手吧？否则就凭你这江湖闻名的花夜叉会摆不平吗？”没毛熊低声问道。
“蒙汗药试过了，不管用。老娘都卖弄色相了，他还是不上勾！出手对付他，我又觉得没有把握。看来只有你亲自出马了。”妇人小声说道。
“好啊，你先给我弄些吃食。等我吃饱了就去对付这小子！”没毛熊石百川狞笑着说道。
商量好了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房内。妇人去灶房重新点火做饭。
没毛熊石百川就站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看着。
“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生怕我在饭里下毒似的。”妇人撇了石百川一眼，似怒似嗔的说道。
石百川嘿嘿的笑着：“花夜叉柳翠仙在江湖上多大的名头！我真怕一不小心死在你的手里。”
妇人双手握住一根手臂粗的树枝轻轻的一折两断扔进灶膛里淡淡的说道：“好啊，那你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