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左右不为难一
郭药师拿到刘光世的手令后直接前往刑州城。这里现在是大楚国向河北西路诸军交运粮草之地。他来到这里就把粮草全部掌握在手里。
郭药师到刑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暂停向义胜军供粮。
他本来只是一个带兵的军汉，最多就是吃一些军中的空额喝点兵血。
可是郭药师来到刑州以后翻开府中刘光世留下的账册真是大开眼界！
“怪不得刘光世的兵这么不抗打！我原来以为吃空额吃到两三成就可以了，没想到刘光世手下的将领有些只有账册上的两三成人马。他们居然敢吃七八成的空额！”郭药师惊叹道。
“现在就轮到咱们兄弟吃了！”甄五臣高兴的说道。
“先不忙着往腰里揣银子！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乱世！这可是我们大好男儿取金印大如斗之时！”郭药师兴奋的说道。
“大哥想怎么做？”甄五臣问道。
“小小的刑州岂是我们的久留之地？不久的将来我们要去坐镇燕京府！看着吧，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凑够十万石粮食，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占燕京府！”郭药师踌躇满志的说。
“可是就是把义胜军和刘光世部队所有的粮食都给那个长寿小师傅也要几个月的时间啊。”甄五臣不解的说道。
虽然刘光世的军队已经打光了，可是粮草还是要照收的。
“你不要忘了现在是秋天。这个时候不收粮食，来年春天就更难收了。”郭药师答道。
“传我的命令，来年春天该交的军粮，如果现在交折半！”郭药师说道。这也就是说，庄户人交军粮本来来年春天该交一石的现在交只收半石就可以！
甄五臣疑惑的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十万石粮食很快就能凑够了。可是来年春天军中会不会缺粮啊？”
“来年春天？那时候我们坐镇燕京府要冲之地，没有粮食再向朝廷要嘛。”郭药师答道。
他只顾眼前立功。以后擦屁股的事情就留给朝廷吧。
消息一经传出，给河北西路供应粮草的几个州府都轰动了。州县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朝廷催粮从来都是越来越多，没有听说过会减少的。
对这些父母官来说，这两年朝廷北伐却又连吃败仗真是让他们生不如何！
一次次的加粮加税还要催促百姓往北运送粮食真不是人干的活！
催不上来粮税，丢官。把百姓逼急了造反，更是要丢官！
被造反百姓杀了的地方官也大有人在。在河北路当官真是活在人间炼狱里啊。
可是这一次郭药师可是要减粮，只是时间上要求的急了一些。不过现在是秋天，粮食刚刚新下来正好可以供应得上。
一时之间，南面各个州县通往刑州城的条条道路上都是向北运粮的车龙！粮赋折半，省下来的粮食够多养一两口人了！谁现在不送粮食就是傻子！
郭药师让张令徽和刘舜仁带着大批粮草赶回易州。那里是他们的老窝，是最后的倚仗。
他又把原来在易州的赵鹤寿调了过来。在常胜军中，郭药师和赵鹤寿甄五臣关系更亲密一些。
赵鹤寿赶到刑州后看见堆积如山的粮食不舍的问道：“大哥，你真的送十万石粮食给那个小子？不要忘了，现在方圆几百里的地界上咱们常胜军最大！大不了打就完了！”
“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那些饥民。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没有娘的孩子啊。”郭药师感慨万千的答道。
郭药师和赵鹤寿这些人都是起于草莽的汉人。他们跟那些士绅汉人在青白王朝统治者眼睛里是不一样。那些汉人是高级汉人。很多家族都是世代在青白王朝里为官，备受慕容氏重用也对青白王朝忠心耿耿。
可是郭药师他们不一样，普通汉人在青白王朝统治者眼里是备受歧视的。
现在他们投靠大楚国后又发现，在大楚国君臣的心里也是瞧不起他们的。已经有人管他们这些青白王朝投靠过来的汉人叫做番人了。
只能利用不能信任，这就是大楚国君臣对待郭药师他们的真实心态。
现在青白王朝境内那些汉人饥民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
所以郭药师对那些饥民也想拉一把。再就是他亲眼看见长寿他们打败刘光世，知道这些人也不是白给的。千万不要为了这些粮食坏了收复燕京府的大事。
“这些粮食凑够十五万石，我就带着粮食和大军上路。我留五万石充当军粮就足够了。你牢牢的守住这里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郭药师说道。
“这世上我就听你的。大楚国皇帝在我眼里算个鸟！”赵鹤寿满嘴混不吝的答道。
他的态度让郭药师很满意。这也是郭药师放心的把赵鹤寿留在这里的原因。
这年头能让人信任的人太少了。
十天后，郭药师带着一万军队和庞大的车队出发了。
在几百里外的燕京府城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和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一前一后走进燕京府。
青年名字叫张通古。原来是青白王朝的枢密院令使。蔡攸到了燕京后也几次联络他，想请他南下做官，可是张通古坚决拒绝到大楚国为官。
老者名字叫刘彦宗。刘彦宗祖上在青白王朝为官已经有六代而且都做到了宰执级的高官。
他已经投靠了乌骨的大赵王朝，现在官拜左仆射。
这一次刘彦宗是奉乌力合之命秘密南下进燕京府联络左企弓，虞仲文等人北上到大赵朝廷为官的。
无论是张通古还是刘彦宗都是出身士绅。在青白王朝二百年时间里，他们家族中做官的络绎不绝，人前显贵。家里也是良田千顷万顷，生活优渥。
张通古和刘彦宗心里都无比痛恨大楚国在青白王朝危难之际背地里捅一刀这件事。这让自己的家族一下子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们宁肯去乌骨人的朝廷做官也绝不南下去大楚国为官。
南下大楚国做官，良田万顷和偌大的家业难道要留给别人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左右不为难二
“进了城先去哪里？听说赵介在这里，我想先见一下他。”刘彦宗小声说道。
“赵大人？他现在不在城里。再说您就是去游说他，我看他也不会跟着你走。”张通古答道。
“为什么？他想南下？”刘彦宗问道。
张通古摇头。
“赵大人现在自降身价居然和一群乱民混在地上！我就亲眼看见过他坐在一辆乱民拉砖瓦的木车上！他老人家安然若素的很啊。”张通古说道。
他们这些士绅读书人家里使奴唤婢。可是除了伺候他们的贴身婢女，其他的下人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他们说上一句话。
这些大人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为国为民。可能家里的下人打破一个碗碟都会被打个半死！
“不过，现在南京府里的百姓还没有被饿死也是拜赵大人他们所赐。一个叫长寿的小道士带着他们出去乞食一回居然带回来不少粮食。”张通古接着说道。
张通古的话引起了刘彦宗的兴趣。
“长寿小师傅也在这里？我在北地朝堂上听见不少人提到过他。”刘彦宗说道。不过他没有说跟着长寿跑了的什古乃公主和她的父亲幹离布和母亲普速完的事情。
“就是一个从大楚国来的野道士！他也不在南京府里。”张通古一言以蔽之。
刘彦宗却轻轻的摇头不同意张通古的说法。
“也许是有些事情现在我们还没有看懂啊。”刘彦宗说道。
张通古年轻气盛对刘彦宗说的话很不以为然。不过他对刘彦宗以师礼对待就没有再反驳。
“现在去左企弓左大人家。他已经等我们好久了。”张通说道。
刘彦宗的嘴角现出笑意。他早就猜到左企弓这个老狐狸是不可能去大楚国为官的。
有了吃的，南京府里也有了一些生气。街上也有了行人。也有几家生药铺面把仅有的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卖。
“听说大赵皇帝想把这里的百姓全部迁往北面？”张通古突然问道。
刘彦宗默默的点点头。
有些事情只能一点一点的改变。如果现在他在朝堂上进言完全照搬青白王朝的典章制度，乌力合不会听不说，自己的脑袋马上就会搬家。
猛安谋克像一块大石头存在乌力合和那些皇亲国戚脑袋里。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搬走的。
那些皇亲国戚看见青白王朝的百姓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
谁对着干，谁就去死！
所以就是刘彦宗这样的大臣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像牲口一样的被驱使奴役。当然，反正这些百姓也不是他的家人也与他无关。
显然左企弓的家人认识张通古，看见两个人走上台阶就侧身让他们进去了。而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去给左企弓报信去了。
“鲁开，一路远行辛苦了。”左企弓笑着迎出来说道。鲁开是刘彦宗的字，左企弓这么说显得亲热。
“皇帝陛下久候左大人不至，这不是派我用八抬大轿抬左大人去做官吗？”刘彦宗笑着答道。他这是话里有话讽刺左企弓想当官还忸怩作态。
左企弓呵呵的笑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刘彦宗话里的讽刺意味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的腿脚不好啊。两位贵客里面请吧。”
说话间，三个人先后进了左企弓的书房。
“左大人何时启程北上？陛下可是求贤若渴啊。”刚刚在椅子上坐稳刘彦宗就问道。
他嘴里的陛下自然指的是乌力合了。
左企弓却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听说陛下打算与大楚国谈判把南京府在内的燕云十六州都让给大楚国？”
刘彦宗点头：“现在陛下忙于太祖皇帝的丧礼和陵寝的事情。只要大楚国能满足陛下的条件就会交换。”
“可是我等的家业田产都在这里啊。怎么舍得白白的便宜了大楚国人！”左企弓急切的说道。
“左大人投靠大楚国皇帝，所有这一切不是都可以保住了吗？”刘彦宗笑着说道。
“我才没有那么蠢！去投靠乌骨人只会受到重用。可是投靠大楚国会怎么样？他们会看得起咱们吗？”左企弓断然说道。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左大人到底想怎么样？”刘彦宗问道。
“左大人的心思我清楚。他是想问问陛下心里难道就不想挥兵南下吗？”张通古说道。
挥兵南下不仅可以占据青白王朝在燕山以南的国土，而且还可以攻入大楚国境内报被大楚国背后插刀之仇！
刘彦宗好像是心里早就有了定见。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据我了解，本来太祖皇帝和陛下还有其他大臣都主张对大楚国友好。燕云十六州也答应回给他们。”
听到这里，张通古和左企弓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
“可是自从大楚国两次派出二十万人北伐都被青白王朝的廖廖万把人就打得狼奔豕突。乌骨人心里对大楚国越来越是轻蔑。”刘彦宗接着说道。
张通古和左企弓的脸色又多云转晴了。
“而且大楚国与乌骨结盟后多次违约。陛下心里对此也很是不满。”刘彦宗最后说道。
“我即刻北上！见到陛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谏言早日出兵攻打大楚国！”左企弓拍着桌子说道。
“就左大人一个人走？其他人不走吗？”刘彦宗问道。
“当然走！虞仲文，曹勇义都和我一起走。”左企弓答道。
“我听说曹勇义已经答应蔡攸跟他一起南下大楚国了啊？”张通古问道。
“那只是跟蔡攸虚应故事。否则蔡攸恼羞成怒动歪脑筋怎么办？”左企弓得意的说道。
“要走就快走，迟则生变！尽可能的轻车简从，只要向北出了榆关或者是古北口就有人接应了。”刘彦宗嘱咐道。
“鲁开不与我们一起回去吗？”左企弓问道。
“我还想悄悄的到各个州县走一遭。现在朝堂上缺人，州县官更缺人啊。再说从这里招的人越多，将来我们这些人在朝堂上就越有力量。”刘彦宗笑着答道。
“是啊，虽然天子换了，可是我们这些人还在朝堂上！”左企弓感慨的说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滦河水冷一
当下左企弓秘密派人把虞仲文和曹勇义悄悄请到府上与刘彦宗见面。
虞仲文和曹勇义两个人与刘彦宗原来在青白王朝的朝堂上相识。现在又要商议一起投奔乌骨人朝廷的事，每一个人心里都说不出的感慨。
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三个人商定明天一早就偷偷的出城向北进发。
三个人的家丁护院加在一起也有两三百人。在一般的劫匪强盗面前根本不用惧怕。
“我祝三位大人一路顺风。不久以后在朝堂上把臂言欢！”刘彦宗抱拳说道。
第二天清晨，燕京府的城门刚刚打开，十几辆马车拉着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三家的家人疾速的向北而去。
之所以这么急就是怕被还在南京府里的蔡攸知道。如果蔡攸想对他们不利，只要鼓动南京府里憎恨乌骨人的百姓就能在顷刻之间让他们全家覆灭。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蔡攸已经先他们一步去了北方。现在蔡攸就坐在大赵国临海军节度使，平州知州张觉的府内。
哪一个文人没有幻想过自己投笔从戎或者是轻摇羽扇立下不世之功？
蔡攸也是一样。
他在南京府里对原来青白王朝大臣的拉拢也没有瞒得住。这件事连身处几百里外的张觉都知道了。
张觉在青白王朝科举中为进士。一路做到平州知州和节度使。现在投靠了乌骨人，依然做他的平州知州和临海军节度使。
可是坐拥平州、营州、滦州三州，手里有五万人马的张觉很想待价而沽，重新为自己找一个出价更高的主人。
现在出价的蔡攸就来了。
“张大人坐拥三州之地，背靠燕京府，有什么可怕的？要粮食要军饷，朝廷从南面会源源不断的给将军送来。”蔡攸口若悬河的说道。
“可是燕京府还不在大楚国手里啊？”张觉问道。
蔡攸神秘的一笑说道：“旦夕之间就会在我大楚国手里！”
张觉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李石。李石是原来青白王朝的翰林学士。现在帮助他参赞军机。
李石点点头说道：“如果能源源不断的得到大楚国的粮草军械，我们有五万大军就不怕乌骨人！”
可是张觉看见了挖好的坑才肯买棺材的人。他还是犹豫的看着蔡攸。
蔡攸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过几天我就南下回京。”蔡攸说道。他手指着李石接着说道：“请李先生与我同行。到京城后觐见陛下，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与陛下说。我想陛下一定龙心大悦，高官厚禄一定少不了两位大人的！”
几句话就说得张觉和李石眼睛里烁烁放光。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忙走进来把一封书信递给张觉。
张觉拆开书信看完脸色微微一变。
“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带着全家从燕京府出发现在已经到了滦州。他们是打算去大赵国朝廷当官的。”张觉对蔡攸说道。
“什么？这帮阳奉阴违的无耻小人！”蔡攸怒道。
这三个人是燕京府里原来青白王朝官职最高的三个人了。如果他们投靠了乌骨人，就说明自己前一段时间在燕京府里的吐沫都白费了。没有一个高官肯跟着自己去大楚国。
“绝不能让他们去大赵国的上京！张大人，你为朝廷立功的时候到了！”蔡攸声色俱厉的说道。
张觉低头沉吟。
有必要刀剑相加吗？自己现在不是也做着乌骨人的官吗？再说大家以前也都是青白王朝的官啊。何必弄一个你死我活呢？
“张大人，这些人如果去了大赵国朝廷一定会对大楚国不利。你现在要为国锄奸！”蔡攸厉声说道。
张觉又看向李石，李石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张觉猛的站起来说道：“我即刻带兵赶往滦州，就在半路上截杀他们！”
“好，我回去以后一定为你向陛下请功！”蔡攸兴奋的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力量！顷刻之间强撸灰飞烟灭嘛。
自从进入到乌骨人实际管辖的地界，左企弓就像进入到了人间炼狱一般。
北地人烟稀少，特别是上京可以用地广人稀来形容。乌力合看过了青白王朝的五京，觉得必须在北地充实人口才行。
所以乌力合下令必须把占领之地的人口迁往北方。
让青白王朝的百姓抛弃土地产业拖儿带女去酷寒的北方，让所有百姓陷入到绝望之中。
张觉现在明面上还是大赵国的臣子，所以他还要执行皇帝乌力合的旨意。
营、滦、平三州现在也在忙于迁移人口。每天州城里都是哭喊声一片。
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乘马车从滦州出来继续向北进发。
车队来到滦河边。秋天的滦河河水既浅又清澈，一眼可以看到底。可是要怎么过河却成了难题。
如果是一群村民就简单了，直接挽起衣服涉水过河就行了。
可是马车里坐的是三个朝廷大员而且还有不少女眷。总不能让千斤小姐也挽起衣服涉水过河吧。
“老爷，先让我下水看看哪里水浅，马车可以过去的地方。”管家在左企弓的马车前躬身说道。
“好吧，小心一些。”左企弓答道。
管家脱掉鞋挽起裤腿掖好下摆刚要下水就听见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一队四五百人的骑兵从河对岸驰来。他们到了河边没有停留直接下河。河水刚刚漫过马腿，骑兵轻轻松松的渡河而来。
看见骑兵打的旗帜是大赵国的旗帜而且一面旗帜上有一个斗大的“张”字。
左企弓微微一笑。看来是张觉听说自己来了，所以他来迎接了。
队伍越来越近，果然里面有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翰林学士李石，另外一个就是张觉。
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左企弓也认识。那就是蔡攸。可是蔡攸藏在队伍的最后面，左企弓没有看见。
“三位大人走的好快，真是归心似箭啊！”张觉笑着说道。
左企弓一愣。张觉是进士出身不是不识字的粗汉。归心似箭是什么意思啊？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张觉已经跳下马拿出一份黄绫圣旨打开大声喊道：“大皇帝陛下有旨意！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接旨！”
第二百七十四章 滦河水冷二
听说是乌力合给他们三个人的圣旨，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都赶紧从马车里出来跪在地上听旨。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三家所有的人都从马车里出来跪在左企弓他们三个人后面。连仆人也都跪在地上。
远处看去，三百多人跪成黑压压的一大片。
“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拥立伪帝，罪该万死！……”张觉手拿着空白的圣旨装模作样的大声念着。
左企弓和虞仲文年纪大了被圣旨上面的话吓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这圣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够他们死一百次的。
曹勇义猛的抬头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大皇帝陛下？是哪一个大皇帝陛下？”
“曹勇义！就凭你刚才的问话就罪该万死！这天底下除了青白王朝的大皇帝陛下，还有其他的大皇帝陛下吗？”张觉大声质问道。
他说的大皇帝陛下指的是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的慕容延希。
“慕容延希现在怎么会有圣旨给你！分明是你矫诏！”左企弓也明白过来了怒道。
这个时候，最聪明的人反而是底下的人。还有什么可争论的？分明就是杀气腾腾的不怀好意！
“快一点保护老爷逃走！“左企弓的管家大声喊道。
这一次左企弓等三人带出来的家人都是最忠心耿耿的。很多本来就是他们的同姓族人。
听见老管家的喊声，所有的人都灵醒过来。
跪地接听圣旨的时候没有人敢带着兵器。现在一群人就赤手空拳向张觉他们扑过来！
“果然是大逆不道！都给我杀了！”张觉收起圣旨喊道。
他身后的士兵抽出钢刀也冲了上去。
势力对比太过悬殊，一交手就是一边倒的局势。保护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的家人纷纷中刀倒地。可是没有一个人后退，都是赤手空拳的向那些持刀士兵冲去！这中间还夹杂着孩子和女人的惨叫声。
只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河边场地上就只剩下一地尸体了。
士兵们在死人堆里把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拖了出来。
张觉看着满身都被家人的鲜血浸透了的三个人，心里生出一丝怜悯。
“看在以前与你们同殿称臣的份上就留你们一个全尸吧。”张觉说道。
曹勇义怒视着张觉。他突然在张觉身后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蔡攸！
曹勇义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还说我们大逆不道。张觉，你又投靠了大楚国！你这个三姓家奴！”曹勇义骂道。
左企弓和虞仲文也看见了蔡攸，明白了原来这一切是蔡攸搞的好事。
现在大楚国和乌骨人还是一起对付青白王朝的友邦。蔡攸这么做如果传出去一定会惹怒乌力合。
你杀了我的三个大臣不说还挖墙角，要吃下我的营、平、滦三州。
“我是汉人，我这是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张觉辩解道。
辩论大多数时候不是看谁有道理，而是看谁力量大。现在刀就在他的手里。自然是怎么说怎么有理了。
“快一点动手吧。”张觉对手下士兵催促道。
“将军，怎么个留全尸法？”一个士兵怯生生的问道。
“他们自己身上不是有衣带吗？去，就是那边栗树林里！”张觉不耐烦的指着不远处的野生栗子树林说道。
“张觉，老夫就在地下等你！”左企弓喊道。
青白王朝的一代文宗，诗文书画无一不精的虞仲文却是默默无语。
蔡攸看着三个人被拖进树林，看得心里怦怦乱跳。这是他第一次看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文人。
张觉很看不起蔡攸这样的文人。玩心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坏。可是看见血和死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怂！
不一会士兵们又把三具直挺挺的尸体拖出树林。
“把所有的人都扔进河里，一了百了！”张觉吩咐道。他中过进士，也是文人出身。可是这些年杀人太多，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随着扑通扑通声，三百多具尸体被扔进滦河。浅浅的滦河水顿时变成一条血河！
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了。蔡攸向张觉抱拳说道：“张大人，现在我也要告辞了。等我回到京城一定向陛下言明你对大楚国的赤胆忠心！粮草和兵械也会马上送到！”
“有李先生和你一起去大楚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张觉笑着答道。这一次由李石跟着蔡攸进京城跟张卯说明情况。凭着营、平、滦三州和自己手里的五万人马一定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我派一队人马送你们到燕京府城下。”张觉说道。
看着蔡攸和李石在一百骑兵的护送下远去，张觉拨转马头带着手下士兵趟过漂满尸体的滦河向平州而去。
郭药师带着人马和粮草浩浩荡荡的来到真定府城下。
“真定府紧闭的城门打开，赵介和长寿从里面走出来。
“郭将军，为了以免百姓人心惶惶就不能让你们进城了。十万石粮食劳烦将军留在城下即可。”赵介笑着说道。
郭药师一愣。这位赵大人太不客气了吧。他也不怕惹恼自己带兵攻进城去？
“这就是我的小朋友长寿。”赵介指着长寿介绍道。
长寿向郭药师施礼说道：“郭将军还要走快一点，否则义胜军就要走到你们前面了。”
“义胜军从山西进入河北就要穿过燕山八陉。所以我就知道喽。”长寿答道。
看着长寿说的有模有样的，郭药师这时候才开始把这件事当真了。
他克扣义胜军的粮食。义胜军的将领们一定恨死他了。这一次抢他的功劳十有八九是真的。
“义胜军的节度使耿守忠已经在路上了。”赵介接着说道。
郭药师越听心越慌。做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占据燕京府这个大功劳吗？
如果功劳让义胜军抢去了，自己就只剩下罪了。自己说过的勇男儿趁乱世当取金印大如斗就变成自己的脑袋掉了大如斗了。
“把十万石粮食扔在城下，赵鹤寿带五万石粮食随后，甄五臣跟我带三千骑兵火速进燕京府！”郭药师当机立断的说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唯利是图一
从真定府到燕京府这一段路程，郭药师几乎是用自己的命在跑。
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在此一举了！
大楚国对燕云十六州，对燕京府望眼欲穿已经有二百年了。燕京府被自己一举取得，这将是多大的功劳啊。
郭药师把押送粮草的车队远远的甩在后面，自己率兵突进不顾一切的奔向燕京府。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义胜军比他先到。他宁可拔刀相向也要重新夺回燕京府！
四百里路程，在郭药师换马不换人的拼命赶路下一昼夜就赶到了。
看着城头上稀稀拉拉几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并没有其他队伍的旗帜，郭药师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终于是第一个赶到了。
这一段时间燕京府的防守都是由原来的燕京三司使曹勇义组织衙役和新组成的乡兵来做的。
虽然曹勇义偷偷的北上投靠乌骨人去了，可是城里的事情还是一切如常。
看见有大军到来，守城的人赶紧把城门关闭。可是这时候守城的人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主持城防大局的曹勇义曹大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他们不可能知道曹勇义已经北上投靠乌骨人去了。更不会知道曹勇义现在已经全家沉尸滦河。
“守城的人听好了！我们是大楚国军队，特前来接管燕京府。只要打开城门，秋毫不犯！”郭药师亲自策马到城下高声喊道。
守城的衙役和乡兵只有几百人，而且现在没有人主持。大家像没头苍蝇似的一场乱跑后居然大部分人都径直跑回家躲起来了。
什么时候都有机灵鬼。几个衙役打开迎春明扬着笑脸请郭药师的大军入城。
看到此情此景，郭药师无限感慨。不到一年前，他献计偷袭燕京府。也是从迎春门进入燕京府，可是却被从燕京府里赶了出来。进城时的七千精锐只有四百人逃得了性命。
不过那都是大楚国军队无能，今天我的常胜军不是就轻轻松松入城了吗？
郭药师赶紧传令约束部队，私入民宅者斩！抢劫财物者斩！无令牌出营者斩！
常胜军的士兵原来都是青白王朝的汉人，与现在居住在城里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同。乱世中同病相怜，反而相安无事。
再说，燕京府的百姓几经战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抢的了。
郭药师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燕京府里的官员。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员武将，民政还是需要那些文官。
寻找之下，郭药师才惊讶的发现前几天还在城里的三位职务最高的原来青白王朝官员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全家人都不知去向了。
在溜须拍马的衙役指引下，郭药师找到了康公弼的府上。
“康大人，现在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要出来帮我撑起局面啊。”
刚一见面郭药师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是哪一位啊？是青白王朝的郭大人，还是大楚国的郭大人？”康公弼毫不客气的问道。
郭药师居然老脸一红喃喃的答道：“生逢乱世有什么办法？只有当墙头草才能活得下去。”
“人各有志，我已经决定既不投靠乌骨人，也不投靠大楚国。”康公弼说道。
“看功名利禄如浮云，佩服，佩服！”郭药师赞道。
“不过我也听说过康大人爱民如子的事，更是佩服！难得你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受苦？”郭药师问道。
康公弼做地方官的时候，连造反的饥民都不忍心加害他。在青白王朝的朝廷里康公弼的官声非常好。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康公弼无奈的说道。
“现在城里就是一帮军汉。总要有文官出来主持政务吧？康大人暂时出山如何？等大楚国指派的文臣一到，我就放康大人走人。”郭药师劝道。
康公弼沉默不语。
“听说城里的百姓缺粮，我正好带来了不少粮食。给百姓发放一些粮食总要人分派人手吧？”郭药师笑着说道。他这是摸准了康公弼的软肋。
“你带粮食来了？”康公弼抬头问道。
“有五万石。不过只能分给你一万石。”郭药师实话实说。
一万石粮食也有六十万斤。够燕京府里的几万百姓吃一段时间了。
“好，我愿意干。不过到大楚国朝廷来人为止！”康公弼点头说道。
赵鹤寿押送着五万石粮食是在郭药师进城后的十个时辰到达燕京府城下的。
在火把的照映下，一辆辆马车鱼贯入城。
“直娘贼！累死老子了！以后我只管冲锋陷阵，绝对不会再干押运粮草这种鸟事！”赵鹤寿叹气说道。
押送粮草要处理的事物繁琐，整天提心吊胆，远没有冲锋陷阵爽快。
康公弼是听到消息赶来看粮食的。他听见赵鹤寿这么说答道：“祖龙河改道后从大楚国境内向北，由离这里不远的津口入海。将来这一大片山河都归大楚国所有，就可以开辟漕运由水路运粮了。”
水路运输的确比走陆路方便的多。用的人力和路上的耗费也比陆路要少很多。
“疏浚河道，排布纲船就需要康大人这样的人了。不过只有等到太平年月这才做这样的事了。”郭药师说道。
修建运河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要动用大量的民力，耗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功才能完成。
单单只是粮车入城就需要两个时辰。郭药师看一会就回去休息了。
可是就在粮车入城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大队人马就蜂拥来到燕京府城下。
连日马上奔波，郭药师睡的很沉。甄五臣好不容易才把他摇醒。
“怎么，敌军来了？”郭药师说着就去伸手摸刀。这是在军中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也的确几次让郭药师逃得性命。
“不是敌军，是义胜军到了城下了。到底是开不开城门啊？”甄五臣问道。
“待我去看看再说！”郭药师提着刀就向外走。
高举的火把下映衬着义胜军指挥使耿守忠那张阴沉沉的脸。
从山西翻山越岭悄悄的走了这么多天却让常胜军抢了先手。老子太背了，连吃屎都没有抢到热乎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唯利是图二
郭药师登上城楼仔细的向下看着。
义胜军的人马有四五千的样子。看来这些天在山路上走的太辛苦，明显看出军容不整。
“到底让不让他们进城？”甄五臣问道。
“你确定这是义胜军吗？”郭药师眯着眼睛问道。
“不是义胜军是什么？头前的那个人不就是耿守忠吗？”甄五臣纳闷的答道。
“你确定那个人是耿守忠？”郭药师接着问。
“是啊，耿守忠我见过几次。的确是他！”甄五臣不明所以的答道。
对郭药师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的赵鹤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在后面狠狠的踢了甄五臣一脚说道：什么耿守忠，义胜军，都他妈是假扮的！”
甄五臣脑袋里灵光乍现说道：“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假扮的！太可恶了，让我带兵出去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都杀得一干二净！”
“光你一个人出去不行。你带兵从正面杀出。我与赵鹤寿各带一只人马从其他两个城门出城包抄敌军。记住，围住三面，留出一面让他们逃走！”郭药师嘱咐道。
甄五臣和赵鹤寿都吃惊的看着郭药师。虽然他们嘴上都说城下的见军队是假冒的。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真的。
大楚国朝廷着意培养义胜军就是为了提防常胜军的。装备军饷都比常胜军给的多。很多常胜军兄弟看着眼热都偷偷的跑过去了。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报仇为什么还要放他们一马？
“何必呢？”
郭药师惨笑着说道：“何必呢？大家其他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朝廷对我们常胜军不公，但是我可以理解。如果我是皇帝，我也这么做！虽然把义胜军杀一个片甲不留以后我们可以说是以为是饥民乔装改扮的，朝廷一时半刻也拿我们没有办法。”郭药师说道。
“可是谁心里都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朝廷花了那么多银子养出来的义胜军就让咱们杀光了，皇帝陛下心里怎么想？那些大臣心里怎么想？义胜军的家眷恨咱们一定恨得咬牙切齿！”郭药师接着说道。
“所以说何必要把事情做绝？给别人留一条活路，将来自己也会有一条路走。一会出城把他们赶跑就行了。”郭药师最后嘱咐道。
甄五臣和赵鹤寿听完后都是默默的点头。
耿守忠在下面都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常胜军先一步进城吃肉，总应该让我们义胜军也进去喝一口汤吧？
“稍等，马上就为各位打开城门！”甄五臣在城上喊道。
这时候郭药师和赵鹤寿已经下去带兵准备从其他城门出城了。甄五臣自己也要马上下城带兵杀出城去。
耿守忠穿越太行山几百里山路一直到最后过军都陉出南口直抵燕京府城下。
义胜军士兵从组建到现在还没有打过一仗，没有走过这么远这么难走的路。
这一点跟身经百战的常胜军根本没有办法比。如果耿守忠带领的是常胜军，郭药师绝不可能先进燕京府。
看着身后累得都有些站不稳的士兵，耿守忠心里更加焦急。他急需带军队进城扎营休息，当然还要向郭药师要一些粮食。
城门吱吱呀呀的响声传来，城门被打开了。
耿守忠刚要命令士兵进城就看见甄五臣带着大队士兵从城里冲出来！
“哪里来的反贼，居然敢冒充官军！给我杀！”甄五臣大声喊道。
耿守忠看见大批人马向自己杀过来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其他义胜军士兵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常胜军杀过来。
“反贼，看刀！”甄五臣出身之前还大喊一声。然后就纵马在耿守忠身上劈了一刀！
浑身甲胄的耿守忠并不怕刀矛这样的锐利兵器。他更怕锤棍这样的钝兵器。一下子就能打出内伤。
可是即使是这样，轻伤总该受一点吧？耿守忠一下子被甄五臣的一刀劈醒了，他调转马头就往后跑。他边跑边检查受刀的部位，可是连一道刀痕都没有！原来甄五臣只是用刀背在他身上轻轻的砍了一下。
耿守忠策马跑出去一段后又圈马跑了回来。他不能把士兵扔在这里一个人跑掉。如果手里没有兵了，他也什么也不是了。
大楚国兵将分开。打仗的时候兵不知将，将也不知兵。可是常胜军和义胜军就不一样了，手里没有士兵，你在大楚国君臣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义胜军士兵在常胜军的冲击下大乱，就在要崩溃的时候耿守忠又冲了回来！
“结阵！”耿守忠大声喊道。
所有义胜军士兵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看着耿守忠。干渴将死之人看见了水，将要溺死之人看见伸过来一只手一样精神大振！
河北的百姓历来就是处于胡汉杂处之地，生性彪悍。这也是青白王朝和大楚国都愿意在这里招兵的原因。
耿守忠一声结阵，义胜军长矛突出，弩兵押后阵势渐渐成形。
甄五臣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刚才自己手软轻轻的用刀背砍了耿守忠一刀，结果就造成现在难堪的局面。
妇人之仁真是害死人啊！
现在怎么办？吃，吃不下；退又退不回去。
就在甄五臣左右为难的时候，郭药师和赵鹤寿带着人马从另外两个城门出来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现实情况与郭药师预想的不太一样。双方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常胜军吃掉义胜军没有问题，可是在义胜军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一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现在看清楚没有？到底是不是假的义胜军？我耿某人是不是假冒的？”耿守忠在士兵盾牌的护卫下向郭药师问道。
郭药师看着气得面目狰狞的耿守忠尴尬的嘿嘿笑起来。
“算了，大家都是后娘养的就没有必要杀一个你死我活了。燕京府我们义胜军不进了，郭将军总该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耿守忠说道。
郭药师在马上抱拳然后手向耿守忠身后一指。他的意思是义胜军只管后退，常胜军绝不会追赶。
耿守忠特意向甄五臣抱拳施礼然后下令后队变前队向西而去。
在义胜军后撤过程中，常胜军一动不动就眼睁睁看着义胜军消失在夜幕中。
“这句话说的好啊，都是后娘养的。”郭药师感慨的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报捷
郭药师目送义胜军离开后回去就无法入睡了。他现在急需找一个笔杆子帮他写奏折向皇帝陛下报捷。
可是现在天色尚早不便找人。把郭药师急得抓心挠肝的难受。
一直等到吃过早饭后，郭药师急急忙忙的去找康公弼让他帮自己写一份奏折。
听完郭药师的话后，康公弼淡淡的说道：“我只会写饿殍遍野这四个字。其他的一概都不会写！”
郭药师不好跟康公弼发火。他从康公弼那里出来派出兵丁去找，好不容易找来一个算命的先生。
老先生几个月以来吃野菜喝米汤，饿的就是一副能走路的骷髅架子。
听说郭药师有重金相谢。老先生眼睛一亮说道：“大将军能把银子换成粮食吗？现在即使有银子也不好买粮食啊。”
“当然可以！奏折写的好，我给你一百石粮食！”郭药师说道。
一百石粮食就是上万斤啊！
老先生激动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摊开纸，研墨，老先生用颤抖的手刷刷点点写了上千字。他也是从小饱读诗书的人。这是科举不成才为人算命混一口饭吃。
他写在纸上的完全模仿晚唐历史上李愬雪夜入蔡州的路数。把郭药师写的胆大心细机智神勇。
搁下笔后，老先生捧起纸摇头晃脑的念起来。把郭药师听得眼睛都直了。真没有想到，自己勇比子龙，智比诸葛！
“写的太好了！”郭药师一拍大腿赞道。
“我郭药师说到做到，一百石粮食我马上派人给你送到家里。”郭药师说道。
老先生急忙摆手拒绝。
“郭将军是想让老汉快一点死吗？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敢在家里放一百石粮食？我恳请大将军晚上偷偷派人往家里送十石粮食就够了。这也够全家再熬几个月了。”老先生解释道。
郭药师先是一愣然后对面前的老先生又敬佩起来。太平年月不觉得，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活下来的都是智者啊！
“我要马上派人把这份奏折火速送到大楚国京城！”郭药师说道。
燕京府在康公弼的主持下又恢复了平静。郭药师说话算话真的拨出一万石粮食让康公弼周济百姓。
有这一万石粮食，加上长寿带着百姓乞食原来留下的粮食。燕京府的百姓一直吃到来年春夏也没有问题。
现在郭药师带着常胜军在燕京府里安安稳稳的做土皇上。
就在这时，蔡攸和李石回到了燕京府。
蔡攸看见常胜军已经占据燕京府心里既是高兴又是不快。
高兴的是大楚国终于收复了燕京府。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快的是不仅是他，就是皇帝张卯心里也一定是希望是像刘光世这样的正牌子大楚国军队占据燕京府。而不是郭药师的常胜军。
“我马上给陛下写奏折，我大楚国历代皇帝念兹在兹的燕云十六收复有望了。”蔡攸感慨的说道。
“我已经给陛下写了奏折。现在奏折已经在路上了。”郭药师说道。
如果郭药师会来事，他应该说在奏折里已经替蔡大人写足了功劳。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副像是要和蔡攸抢功劳的样子。
蔡攸是一个文人。他是不会跟郭药师拍桌子大喊大叫的。既然是文人自然是要用笔杀人了。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住所后字斟句酌的给张卯写奏折。
蔡攸洋洋洒洒从太祖太宗皇帝奋勇余烈写起，写到大楚国历代皇帝皆以收复燕云以己任。最后写到皇帝张卯勤政爱民，对收复燕云十六州食不知味，睡不能安寝。做为臣子的蔡攸看见了都忍不住偷偷的流泪。
这一次蔡攸之所以孤身冒险北上就是为了实现皇帝陛下的愿望，以安陛下之心。
最后蔡攸又在奏折里写到自己冒险北上平州策反张觉。现在燕云十六外的营、平、滦三州也在我大楚国手里！
而且不识天朝威仪瞎了狗眼的原来青白王朝准备投靠乌骨人的三个大臣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在蔡攸的谋划下已经受天谴而死。
一整篇奏折蔡攸都是在圣颂，不断的赞美皇上。自己的那一点点微沫功劳也是在陛下的关爱下取得的。
蔡攸无比痛恨刘光世。在奏折里又巧妙写了刘光世的懦弱无能丧师误国。
他提到常胜军占据燕京府更多的是写常胜军是虎狼之师不能不多加防备，而不是写郭药师的功劳。
蔡攸的文采绝不是算命老先生可比的。一篇奏折写的文采飞扬。
他派跟随自己从京城到这里来的侍卫骑马火速把奏折送往京城。然后他自己也该打点行装做回京城的准备了。
皇帝张卯先是接到郭药师的奏折。算命先生会写什么奏折？他连奏折该有的格式都不知道。
张卯觉得自己在看一篇传奇故事，而且情节还很熟悉。他是一个文人皇帝，很快就想到了晚唐历史上的相关情节。
不过没等他笑出来就马上激动的浑身颤抖。奏折写的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燕京已经在大楚国手中了！
张卯的脑袋里马上想到两个字——“祭天”！
大楚国历代皇帝没有完成的事业在我的手里终于实现了！
太宗皇帝英明神武，他两次北伐都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而我却成功了。这是怎样的功业啊，不该祭告祖先吗？
张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文治武功堪比秦皇汉武，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伟大。
他欣喜若狂的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的走着。
李狗儿吃惊的看着他。他从张卯是一个皇子的时候就朝夕相伴的跟着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皇上，那就一定是他李狗儿。而不是皇后皇妃和皇子。
“陛下，有大喜事了？”李狗儿问道。
“燕京府，燕京府已经收复了！”张卯答道。
李狗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传话下去，朕要沐浴更衣去祖庙祭拜祖先。然后明天朝会上再与大臣们商议祭天的事情！”张卯急切的说道。由于激动他的脸涨的通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来访
蔡攸的奏折是下午被送进宫里的。
李狗儿偷偷的翻看两眼急忙拿着往张卯的寝殿里跑。郭药师毕竟是外人，这一次是蔡攸的奏折一定要让陛下再高兴一次！
“陛下，蔡攸蔡大人的奏折到了。”李狗儿刚刚走进寝宫就说道。
张卯一下子从床上坐起隔着很远就伸手要奏折。
李狗儿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把奏折交到张卯的手里。
张卯迫不及待的打开仔细看起来。他越看越是兴奋，越看越是激动。最后张卯居然抽泣起来！
毕竟蔡攸更了解皇帝。奏折里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张卯的心上。
“这些年朕实在是太难太累了。”张卯哽咽着说道。
最后他下了结论：蔡卿家真是忠臣啊。
第二天在朝堂上群臣纷纷向张卯祝贺。
张卯下旨择吉日举行祭天大典。青白王朝的南京府改名为燕山府。郭药师升为武泰军节度使、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刘光世的军队被彻底打垮了，这个时候只能依靠郭药师的常胜军了。
大楚国的朝廷从来是藏不住事情的。蔡攸策反大赵国临海军节度使张觉并且指使张觉杀了投靠乌骨人的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的事也传开了。
这件事对蔡攸来说也算一件功劳。可是现在大楚国与乌骨人还算是友邦，大楚国策反友邦官员又杀了三位大臣，这又算是什么？
不过现在大楚国的君臣都被收复燕山府的事情冲昏了头脑，没有人去想这些事情了。
张卯重开琼林宴。觥筹交错中大楚国君臣已经把大楚国北面还趴着一只老虎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京城里陷入到狂欢的气氛中。
真定府内。
真定府的富商胡有纪和谢允求见长寿和石再亮。
胡有纪已经七十多岁了，谢允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两个人都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不知道两位见我们有什么事情吗？”石再亮问道。
“前些天常胜军就是从真定府城下经过的。这两天又传来常胜军已经占据南京府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胡有纪问道。
“应该是真的。”长寿答道。
胡有纪和谢允脸上都露出沮丧惋惜的表情。
“你们也是大楚国子民，听见官军收复故土怎么还不高兴？”石再亮问道。
“原来从真定府向北百多里就是青白王朝。青白王朝和大楚国互市，我们都是从两国货贸中发的财。现在青白王朝亡了，国境也推到南京府以北。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谢允说道。
商人讲利，他是不管什么国家大事的。
“两位为什么不把产业迁往燕京府，将来就可以把大楚国的货物卖给乌骨人啊？”长寿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些家族在真定府多少代了。大楚国的商路，青白王朝的商路早就铺好了，就是两国的官府里都有我们相熟的人。这些再做买卖就要一切从头再来了。”胡有纪叹息着答道。
“两位刚才说的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你们还是没有说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啊？”长寿问道。
长寿一直在追问，胡有纪和谢允对视一眼才由胡有纪开口说道：“我们两个是受城里的所有生意人之托来见二位的。”
“真定府由于靠近青白王朝所以生意人众多。在官府和把守真定府的官兵眼里我们都是肥羊。这里面的血泪真是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啊。”谢允自嘲的说道。
“现在厢兵哗变跑了，陈构陈大老爷也走了。兵没有了，官也没有了，按说我们真定府的百姓应该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才对。可是其实这一段时间反而是我们日子过得最舒坦的时候！”胡有纪笑着说道。
长寿和石再亮慢慢都听懂了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意思。
“你们虽然看着像饥民造反，可是却偏偏不扰民啊！我们都打听过了，没有做买卖的给过你们钱财，反而不少百姓还得到了你们给的粮食！”胡有纪接着说道。
“你们还是没有说今天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啊？”长寿已经是第三次问这句话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商人言利，我就说了。朝廷看样子短时间不会派人来上任。本来嘛，兵荒马乱的，饥民一拨一拨的从这里过，那些文官哪一个不害怕？谁不想安安稳稳的做太平官？”胡有纪还是绕来绕去的说着。
“你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石再亮直截了当的问道。
“石先生果然是爽快人！怎么样，愿不愿意？如果你们走了，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什么高托山，李托山，张天王，刘天王的一定会带着几十万流民过来吃大户！到那时候真定府就毁了！”胡有纪说道。
“我们这些真定府里的生意人愿意拿出一些银子来分给那些帮忙守城的兄弟们。这些人还是少，可以再招一些嘛。既然有银子还能招不到人吗？”谢允说道。
“我们是因为带着燕京府的百姓乞食才来到真定府的。事情已毕按说我们也应该回去了。”石再亮说道。
胡有纪和谢允听见石再亮这么说都觉得他不是在推脱而是等着他们两个出价。
“刘光世带兵在这里待了几天就惜命跑了。就这样他还是在真定府里收刮了几万两银子！朝廷不会很快派官派兵过来，我们商贾商量好了凑出十万两银子留你们在这里守半年真定府！”胡有纪说道。
饶是长寿对钱财淡泊，可是当他听说十万两银子的时候也是心里怦怦乱跳。
“好啊，这就一言为定！”石再亮痛快的接口答应道。
看见石再亮答应了，胡有纪和谢允也高兴了。生逢乱世，保住自己的命和钱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着两个人告辞出去了，长寿笑着对石再亮说：“恭喜石大哥，现在你就是真定府的知府了。”
石再亮对自己科举失利总是耿耿于怀，总觉得一身才能没有地方施展。现在有一个偌大的真定府交到他手里了。
“还是兄弟你了解我。银子对咱们来说算什么？我猜乌骨人看见大楚国这么孱弱一定会挥兵南下的。到时候让他们看看，谁才是中流砥柱！”石再亮踌躇满志的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回山
人有钱了要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先要置地。
有更多的钱怎么办？
当然是置更多的地！然后在上面盖房子，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这是每一个大楚国汉人和青白王朝汉人的共同想法。
现在长寿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五百个村民大多是这么想的。只有老柯莫不这么想，他不是汉人，他想养更多的羊。可是他已经在种地的儿子也想有更多的土地。
从真定府向北到现在已经改名的燕山府，原本大片的田地都长满了荒草，原来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谁敢在这里种地？除非他不想活了。
可是总应该把身上的几十两银子带回山里吧？不要忘了，从燕京府拆宫殿拉回去的砖还等着盖房子呢！
那可是砖瓦盖成的房子！不是以前的茅草房，得多阔气！
所以石再亮想把村民留下来让他们帮着守真定府谁都不愿意。给银子也不愿意，银子不能变成田地就什么都不是。揣在身上也是累赘。
最后只有几十个像麻皮这样没有婆娘没有家业挂牵的汉子让石再亮强留下来。
“山里的女人都是有主的，剩下的还是娃娃。你们在山里一辈子都找不到婆娘，更不能传宗接代！真定府多好啊，有几千户几万人。找一个婆娘就容易多了。遇见一个没有饭吃的女人，只要让她能吃上饭，她就跟着你走了！”石再亮在麻皮等人面前煽动道。
这话听得麻皮等人心里直痒痒，低头嘿嘿的傻笑。
“几十个人怎么够用？还是让古尔丹乌赤八斤他们带着二百骑兵也留下吧。”长寿建议道。
石再亮激动得抓住了长寿的手。他总觉得自己壮志未酬，现在终于有一个施展才华的地方了，总不能第一脚就踢到铁板上吧？
“提到燕云十六州，大楚国人就恨得咬牙切齿，觉得失去了屏障导致国门大开。可是有了燕云十六州天天睡大觉也守不住国门。如果现在乌骨人南下，大楚国能抵挡得住吗？我看不能！”赵介在旁边说道。
“我和小蝶在大楚国遇见一个三寸丁娶了个漂亮婆娘的事。结果他的婆娘让一个名字叫南宫大官人的勾引跑了。大楚国富裕繁华就像一个漂亮婆娘，可是大楚国的武力连一个三寸丁都不如！乌骨人能不动心吗？”长寿笑道。
赵介嗔怒的看了长寿一眼。这个小子说话太不正经，不是方正君子所为。
“虽然话说的猥琐，道理却是这个道理。我料定一两年内乌骨人必定南下！如果燕山府常胜军守不住，真定府能守住吗？”赵介问道。
“我见过那个三寸丁的亲兄弟，高大威猛真是一条好汉！如果那个漂亮婆娘是他的老婆，借给南宫大官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勾引！”长寿还是在讲那个勾引的故事！
赵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小蝶那个丫头能够治得住他。
“口是心声，要慎言！”赵介怒道。
“手里有粮又有银子怕什么？赶紧招人训练吧，现在饿殍遍野还怕找不到人吗？”赵介说道。他做官二三十年，自然比石再亮有经验的多。
“乌骨人骁勇善战是他们的优点，可是他们的缺点是人口太少扛不住消耗。我要把真定府变成一块乌骨人咬不动的石头！”石再亮点头说道。
“人人都知道乌骨人烧杀抢掠。如果真定府城破，所有的人只有两条路：死或者生不如死！让所有真定府百姓上城死守都不是难事。”长寿说道。
“说的好！”赵介说道。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称赞长寿。
“真定府里的百姓用自己的十条命换乌骨人的一条命，乌骨人敢换吗？”长寿接着说道。
“就怕乌骨人围而不打。”赵介说道。
“有那些富户捐出的银子，我一定把真定府弄得像铁筒一样！”石再亮拍案说道。
长寿小蝶带着村民们要返回燕山了。石再亮出城相送。
“即使乌骨人南下，一时半刻也打不到真定府。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来帮你。”长寿说道。
“读书的时候都喜欢指点江山，可是真正做官了就知道凡事皆难。不要眼高手低！”赵介嘱咐道。
小蝶在与古尔丹乌赤八斤他们告别后也骑马过来。
“石大哥好好做！要让大楚国皇帝后悔没有让你金榜题名！”小蝶说道。
石再亮苦笑着说：“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冷眼旁观时总觉得别人不如我。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心虚的很。”
“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总比大楚国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吧！”小蝶爽快的说道。
村民们这一次回去都阔气的很。马车就排成长长的一队。这些都是张万仙兵败真定府时留下的。
长寿和赵介却坐在一辆牛车上四平八稳的走着。
小蝶性子洒脱骑在马上来去如风。她把长寿的老驴让给那个张万仙扔下的名字叫半斗的孩子骑。
半斗又恢复了孩子的天性，骑在驴背不住的嬉笑着。
长寿和赵介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已经知道张万仙为了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在半斗身上下的那可恶的一刀。
“等我捉住张万仙，我也在他身上来一刀，把他变成太监！”长寿看着半斗的背影恨恨的说道。
“听说大楚国皇宫里养的太监更多。青白王朝皇宫里的太监也不少。乌骨人建立王朝不是也开始有太监了吗？”赵介所答非所问的说道。
“可恶，都可恶！”长寿说道。他想起了进皇宫见张卯时看见的李狗儿。
”只有阉了才让皇帝放心嘛。”赵介说道。
赵介指着拉车的牛说道：“听说牛是由野牛驯化而来。野牛生性凶猛连狼都不敢轻易招惹。可是一代代驯化过来不也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我知道这件事。每一代都选温驯的交配，那些有野性的就杀了。实在不行，牛马也可以阉割嘛。这样他们就温驯了。”长寿答道。
第二百八十章 一泡尿的作用一
“你觉得石再亮能守住真定府吗？”赵介问长寿。
“能！只要做到死守。”长寿答道。
“你觉得石再亮能管好真定府吗？”赵介又问。
“不知道。”长寿答道。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算是好官？”赵介接着问道。
“我看书里说一千多年前蜀地李冰带领百姓修堰调水开千里天府之国，泽被万代！这就是好官啊。”长寿答道。
赵介听完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说道：“我的那些书以后你少看！”
他本来以为长寿会说那些慷慨赴死的人或者是君前死谏的人，可是没有想到长寿会提到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名字。
马车越向北走，越是一片荒凉。赵介感慨的说道：“没有想到纵横万里的青白王朝就这么几年就亡了。”
“我在大楚国京城看见过慕容星石将军去催讨岁贡。如果大楚国当时把拖欠的几年岁贡给你们，青白王朝就不会亡？”长寿问道。
赵介摇头：“有了银子自然好。可是也不过多苟延残喘几天而已。”
他转而仰头叹息：“有时候我想也许青白王朝就是被大楚国的岁贡害了！一百年来两国不见刀兵，相安无事。结果是无论青白王朝还是大楚国都是武备废弛不堪一击！”
“一百年没有战争，百姓和平安乐不好吗？”长寿反问道。
“一百年没有战争？是一百年里应该打的战争都集中在这几年里打了！就这几年死了多少人？你看看和千里无鸡鸣也差不多了吧？”赵介指着荒野问道。
“一个国家长久不打仗，武力必弱。光练兵是不行的。青白王朝的大皇帝出巡，哪一次跟随的部队不是队伍严整令行禁止？可是有用吗？”赵介依然愤愤不平的说道。
“听说当初就是赵先生给慕容延希建议绝不撤兵打升龙府一战。如果慕容延希按赵先生的话去做，就不会有今天了。”长寿说道。
赵介摇头。
“青白王朝太平的时间太长了，个个都是太平天子，慕容延希也不例外。虽然兵马是乌骨人的几倍，可是慕容延希从来没有打过仗，他心里怕啊。”赵介说道。
村民们在荒野上赶着马车或者是骑着马在野地上撒欢。青白王朝统治的二百年里，就是汉人也浸染胡风，行事做派比大楚国的百姓彪悍的多。
“听我父亲说，大楚国太宗皇帝北伐的时候，我曾祖父激动不已。太宗皇帝北伐失败南逃，我曾祖父携带全家准备跟着南下。可是大楚国的太宗皇帝居然一个人坐着驴车就跑了，居然连军队都扔了。”赵介沉思着说道。
“据说大楚国君臣对北地汉人颇有微词。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民心是养出来的。就像农人伺候庄稼一样。他们自己何曾在民心上下过功夫？”赵介说道。
“农人把种地说成是伺候庄稼。伺候两个字用的好！对待庄稼就像对待父母一样。”长寿笑着说。
赵介又不说话了。眼前这个小子聪明无比，可是总是喜欢打岔。你说的是东，他偏偏听成了西。你跟他讲国家大义，他偏偏听成种地！
每一个人都是归心似箭。那些村民很长时间没有睡在老婆烧的热炕上了。
五天的路程，在村民们紧赶慢赶晓行夜宿下三天半就赶到了。
鸡鸣山下的山谷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终于回来了，贫道也该忙自己的事情了。”火燎道人松口气说。
“这些天没有什么事情吧？”长寿问道。
“没有，贫道无为而治。”火燎道人答道。
长寿一时气结。原来这个家伙这么长时间在山里什么事情都没有管。
二毛背着奥勒根也跑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麻线。
“你们两个都长了。我让火燎道长教你的经文你背了吗？”长寿摸摸二毛的脑袋又摸摸奥勒根的脑袋问道。
火燎道人听见后在旁边一阵干咳。
二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么说你这些天在山里就是玩了？”长寿不满的问。
“没有，我帮着道长琢磨怎么点火的事情。师傅你看！”二毛举起手辩解着说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叫我师傅。你的师傅是天师张幻陵！”长寿纠正道。
“不过你举着麻线干什么？”长寿又不解的问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麻线。这是我背奥勒根妹妹用过的麻线，不过让她撒尿弄湿了。”二毛解释道。
奥勒根忽闪着大眼睛适时的在二毛背上也咯咯的笑起来。
没等长寿再说话，火燎道人的眼睛一亮，一把夺过二毛手里的麻线。
“好小子，这几天你没少帮我找材料。让我试试这一次麻线好不好用。”火燎道人说道。
在众人面前，火燎道人擦了几次火镰才把麻线点燃。然后就看着麻线上一点红光冒着青烟慢慢燃烧着。
看着麻线燃烧的很慢，火燎道人的脸上露出喜色。
“不错，不错！看来今天晚上贫道也要撒泡尿泡一根麻线试试！”火燎道人欣喜的说道。
到现在长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火燎道人搞的什么鬼。
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开口去问，火燎道人已经喜滋滋的径直走了。
长寿习惯性抬腿就要跟过去。
“想去哪里？刚刚回到家里又想往外跑？”小蝶不满的说道。
“我刚刚和老柯莫大叔说好了，从他们家里买一只羊回家杀了。这些天在外面成天喝粥嘴里都淡出个鸟来！”小蝶叉腰说道。
最后一句话是她在梁山上的时候跟那些成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汉学来的。
长寿只好心里好奇的念头。他招手喊来在远处的半斗，让他跟二毛两个人相互认识。
两个孩子都好奇的彼此打量对方。长寿一手拉着一个跟在小蝶的后面往回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响。
“是火燎道长用我给他的麻线点着火药了！”二毛惊喜的说道。
“一泡尿很了不起吗？你有我没有？今天晚上我也试试！”长寿小声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泡尿的作用二
深夜，长寿拿着一根有怪味的麻线点燃。看着麻线只是冒烟缓慢的燃烧，长寿不解的念道着：“不就是烧得慢一点嘛，不过这到底有什么有啊？”
“长寿小师傅，你一晚上不睡觉闹没闹够？多大年纪的人了，二毛那个孩子都比你老实持重！你不觉得丢人吗？”小蝶在里屋不耐烦的说道。
“你懂了屁！我这是在悟道！”长寿总让小蝶骂终于发作了。
一向驯服的长寿小师傅居然反抗了。这还了得，必须马上压制。否则以后养出造反成性的毛病，那还了得！
小蝶公主冲到外屋就想怒斥长寿。可是她马上捂住了鼻子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尿骚味？”
“这根麻线就是用尿水泡出来的，能没有味道吗？”长寿答道。
小蝶看着长寿手里的麻线望之欲呕。
“今天晚上不行你跨进里屋一步！”小蝶怒道。
捱到天亮的长寿迫不及待的出门向火燎道人的住所跑去。
他不把这件事情弄明白就消停不下来。
火燎道人看着长寿拿着麻将一脸渴望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把屋子里那根长矛拿了出来。
“你把铁筒固定在长矛上了？”长寿问道。
“这样就可以两用嘛。当完了药还可以用它当长矛使。”火燎道人答道。
“想的很好，不过是不是太重了些？用着也不顺手吧？”长寿边看边说道。
火燎道人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想像做出来的，他也从来长矛刺杀过。
“那这根麻线有什么用处？”长寿接着问。
火燎道人一脸的矜持：“自然是当火了。”
“用火镰点火不好吗？”长寿接着问。
“火镰只能现场点火没有这个稳妥。麻线可以事先就点燃等着点燃火药就行了。”火燎道人答道。他一脸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的样子。
长寿一脸的恍然。
“说不如练。试一下怎么样？”长寿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你当是火药不用钱吗？你们出去转一圈赚了大把的银子回来，贫道可是穷的很！”火燎道人有些不满的说道。
“有了这个东西还怕没有银子吗？”长寿指着矛杆说道。
火燎道人不解的看着长寿。
“春秋时期天下大乱，圣人坐着牛车周游列国。他满世界的讲仁义道德，可是他走到哪里都被那里的国君赶出来。如果是你拿着这东西周游列国，走到哪里，那里的国君还不得把你像亲爹一样的贡起来！”长寿笑着说道。
“天下大乱的时候，杀人利器被仁义道德有用多了。”长寿接着说道。
火燎道人嘴巴张得老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罪过啊，罪过！《春秋》是这么读的吗？《论语》是这么读的吗？”
长寿的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长寿急忙转身就看见赵介正怒视着他。赵介的眼神就像看见了妖魔鬼怪一样！
最后赵介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不知道是我哪里说错了，还是只应该心里想不应该说出来。”长寿喃喃自语道。
“还要不要试啊？”火燎道人在一旁问道。
“当然要试！如果试好了，我买十杆！把它送到真定府让石再亮保护真定府里的百姓。这样赵先生总不会再骂我了吧？”长寿答道。
“不过现在太早了点，等过一会人多一些再试。”长寿说道。
昨天晚上是这些村民回来后在家里住的第一天晚上，所以所有的人都起的比较迟——只有长寿例外。
娶亲是热闹要看。死人也是热闹也要看。闹社看戏是热闹更要看。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只要有事就是热闹。只要出事就是热闹！所以这世上总有热闹可以看。
听说火燎道人要试火药的新玩法，村民们不分男女老幼都赶来观看。
只有一个人没有来，他就是赵介先生。他待在红梅寺的大殿里仰头与微微低头的佛祖对视。
佛祖一脸的慈悲，赵介一脸的茫然。
火燎道人站在半块废弃的石磨的对面。村民们都按他的要求站在他的后面。
火燎道人先打了几次火镰点燃长寿拿来的麻线然后又交还给长寿。而他却在面前抱住矛杆对准石磨。
长寿站在火燎道人的身后左手端着长矛的后端。
火燎道人瞄准后大喊一声：“点火！”
长寿右手拿着点燃的麻线向铁筒后部的圆孔凑去。
轰的一声响，长矛颤抖一下然后就看见石磨处石粉飞溅。
火燎道人还没有等村民们惊呼声响起就火速的摘下腰间的葫芦打开塞子把火药从铁筒口处倒进去。然后又拿出几个铁丸放进铁筒口里。
火燎道人又用细木棒伸进铁筒里压了压又双手握住矛杆对准石磨。
“点火！”火燎道人喊道。
长寿在后面用着火的麻线再一次的点燃火药。
轰！石磨上再一次石花飞溅。
火燎道人毫不停歇再一次的装药装铁丸。
“点火！”火燎道人喊道。
就这样三番五次的装药点火，轰轰连声。几丈外的石磨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的。
村民们眼睛都看直了。这热闹太好看了！就是那些耀武扬威的穿甲武士在火燎道人的铁筒面前也会被打成筛子！
长寿手里那根麻线的作用就是能够一点不耽搁的点火。用尿水浸泡以后，麻线燃烧的更慢，能点火很多次。
赵介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人。他从心里就不信佛道。可是今天听见外面的轰轰响声，他的嘴里忍不住说着阿弥陀佛。
一葫芦火药都让火燎道人分次放光了。他的心里都在滴血，这一次他可是花了血本了。
长寿放下矛杆故意大声的说道：“不错，不错！什么叫锐不可当？这就是锐不可当！我们家宝贝太多了，我得多买几杆看家护院。”
火燎道人一愣，这小子刚才不是说要买了送给真定府的石再亮吗？
“用它打猎也不错！一下子放出去，几只獐狍野鹿都放倒了，更不用说狼了。”长寿看着铁筒赞不绝口的说道。
“用燕京府里拉来的砖瓦盖起房子来我要特意留出几个窟窿出来，谁敢不怀好意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长寿看着众位村民语带威胁的说。
火燎道人心里一动，这小子现在是在帮着我推销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身怀利器
长寿在众人面前一顿卖力表演。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虽然火花在几个村民的眼睛里闪过可是还是熄灭了。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要买火燎道人的这个东西。长寿觉得现在自己骑虎难下了。
男子汉说话就要算数。长寿转头对火燎道人说道：“你让王木梁王大哥给我打十个铁筒出来！”
“铁筒不算什么，火药更花银子。”火燎道人补刀说道。
还没等长寿答话，小蝶在一旁说道：“有多少造多少！先造二百根再说。银子我出。”
所有人包括长寿都愣住了。小蝶家里的木匣里装着两个人离开水泊梁山时宋大哥送的金锭和珠宝。还有慕容星石的老婆塔不烟送的银子。可是一张口就是二百根，这也太豪爽了吧？
“这是我给在真定府的古尔丹乌赤八斤他们定的。其他的以后再说。要给我爹娘报仇，光是这些还是远远不够。”小蝶说完黯然转身走了。
“就这么说好了。道长，先造出来一根给我试试。我还能帮你挑挑毛病。”长寿说道。然后他也转身走了。
只有小蝶这样的女人才有这么大的口气。那些村民里应该也有人想买一只，不过他们买了回去一定会被老婆埋怨死。
火燎道人看着村民里打铁最在行的王木梁说道：“木梁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小蝶姑娘可是说到就做到的人！赶紧开炉炼铁吧。”
王木梁嘿嘿的笑道：“其实我也想弄一只耍耍。将来用这些皇宫里的砖把房子盖起来了，外面的人看见了谁不眼红？现在这里的人谁家里都装满了粮食，腰里都揣着银子。要是再有个这样的家伙，以后谁敢来我就灭了他！”
王木梁的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众人的心里了。
家徒四壁的时候什么都不怕。饿肚子的时候，家里连老鼠都养不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日子过得好了防范的心也强了。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家产千万不要再过以前那种穷日子了。
以前的穷苦和现在的富裕加在一起，村民们一想到有人来抢夺自己的家财就有一种想跟人拼命的念头！
“我也来一根！我放羊的时候用的着。有狼来也不怕。”老柯莫说道。他没有说的是有人来抢他也不怕。
“我也买一杆！将来再跟小师傅他们出去也用的上。说不定靠着它还能再捞一些银子回来。”刘大锤说。有这东西再遇见张万仙的流民军和刘光世那样的孬种就更好对付了。
只要有人开头就不愁有人跟上。刚才长寿说的时候，人人心里都舍不得银子不肯开口。现在是害怕买晚了抢不着吃亏。
奶奶的，你们这些人都有这种要命的东西，可是偏偏老子没有。谁心里不害怕？
长寿如果现在在场一定叹息，琢磨人心还真是一门大学问。风向这么快就变了。
顷刻之间又有几十个人站出来要买火燎道人手里的铁筒。有几个男人是被家里的女人从后面踹出来的。
仿佛家里有了这东西，自己的冰清玉洁就有了保证有了证明似的。
穷人心里把杀富济贫的江洋大盗当做英雄。有钱人心里的英雄是舍命执法的捕快衙役。现在这里没有捕快衙役，那就权且自己充当吧。
长寿对这一切还是茫然无知。他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站住！”赵介从红梅寺出来喝住了他。
“赵先生刚才怎么没有看热闹就走了？”长寿嬉笑着问道。
“看你那种杀人利器？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赵介问道。
“怎么了？”长寿不解的问道。
“现在这里的人家家有刀剑弓弩，甚至还有盔甲。你知道从律法上说，无论是大楚国还是青白王朝都是不容许的吗？”赵介质问道。实际上无论青白王朝还是大楚国，这都是死罪。
“现在不是乱世吗？没有这些东西怎么防身？再说这些东西都是慕容星石送的，也有从刘光世的逃兵手里得到的。”长寿答道。
“好，就算你说的是实情。刀剑弓弩已经足以防身了，你为什么还鼓弄火药那些东西？”赵介接着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赵介对火药有莫名的恐惧。看见火药就好像看见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似的。
“你不知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道理吗？”赵介缓和语气说道。
“现在这里的人都能吃饱饭，谁会起杀心啊？再说，谁敢有坏心思不怕其他人群起而攻之吗？”长寿说道。
“这话怎么说？”赵介不解的问道。
“这里的村民家家有余粮，个个身上都揣着银子。他们最怕的就是外面的匪寇和里面有人起坏心。如果有马上就群起而攻之！所以大家都会相安无事的。”长寿解释道。
“真的会这样？”赵介不信的说。虽然读书人总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是他们一贯是从恶的角度看待世人的。
赵介把手里的一卷书递给长寿说道：“你偷看了我的不少书。这卷书你没有看过吧？拿回去好好看看吧。”
长寿接过来揣进怀里道谢后说道：“即使出事也不会出大事的。赵先生就安安心心的回去看书吧。”
“最好如此啊。”赵介说完转身回红梅寺了。
长寿走出很远才掏出赵介递给他的书，上面写着商君两个大字。
无论是大楚国还是青白王朝，纸张的价格都不菲。能像赵介这样藏书千卷的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就是赵介把毕生薪俸都用来买书了。
乡间百姓互帮互助是习俗也是美德。随后的日子里，村民们十几个人一伙一户一户的互相帮忙盖房子。
盖自己的房子没有人偷懒也没有人不用心。
这些庄户人可能没有人会想到自己也有住进用实砖实瓦盖的房子那一天。
一栋栋房子拔地而起。家家都是金黄色的屋顶。原因就是这些瓦本来就是从燕京府的皇宫里拉来的。远远的看去，还以为是一片皇家殿宇。
赵介站在红梅寺高处看着这一切，心里不免胆战心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出使
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三个遇害的消息终于传到乌力合的耳朵里。他悄悄的派人南下沿着三个人从燕京府北上的沿路上秘密搜索。终于在滦河边的河岔里发现几具腐烂无法辨认的的尸体。
蔡攸策反临海军节度使张觉杀了左企弓等三个全家三百多人的消息也从大楚国传来。
本来这件事大楚国宫廷应该保守秘密。可是消息还是从宫廷里面传出在京城市井中流传。
蔡攸南下回到京城后更不会保守这个秘密。他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类似班超投笔从戎以一己之力平定西域般的功绩四处传扬。
乌骨人武力超强，都是随着占据的土地越来越多他们也开始知道马上能取得天下，可是不能在马上治理天下。
乌骨人建立的大赵王朝需要大批的文臣才行。这样的人乌骨人没有，只能靠从青白王朝投靠过来的人里面找。
左企弓虞仲文和曹勇义就是这样的人。可是他们却被大楚国策反的张觉给杀了。
张觉本来是青白王朝的大臣，投靠乌骨人后又被大楚国挖了墙角。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乌力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缟素又很无奈。刹力虎把帝位传给了自己这个兄弟。他就一定要把哥哥刹力虎的丧事做足。况且外面私下里已经在传幹离布和普速完是被他杀的。这个时候他更要把刹力虎的丧事办得隆重无比。
睿陵还在修建之中，刹力虎还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下葬。
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上京，更不能兴兵。
看来这件事暂时只能忍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件事又不能完全这样过去了。乌力合思考再三把枢密院主奏张通古招进宫中。
“朕要派你出使大楚国质问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派人悼念先皇！还有，朕已经登基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为什么不派人来祝贺！”乌力合语带怒意的说道。
“大楚国自诩为天朝上国。其实腐朽懦弱不堪一击！陛下何不派大军南下一战就可灭之！”张通古愤愤然的答道。
左企弓等三个人就是张通古和刘彦宗在燕京府送走的。可是走了以后就音信皆无。最后才知道全家已经死在了滦河边上。
本来就痛恨大楚国的张通古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出兵灭了大楚国。
“朕也想马上出兵啊，可是你看看。”乌力合抖抖衣服说道。
张通古也知道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他俯身说道：“陛下派臣出使大楚国就是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派使臣悼念和祝贺新皇登基吗？”
“当然不是。还有燕京府的事。虽然大楚国已经占据了燕京府，不过以前商议的条件不能变！一百万贯钱和燕京府的人口赋税必须归我！”乌力合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是当然！”张通古答道。
“其他的探听大楚国的虚实等事，你自己出使的时候留意一些。”乌力合最后嘱咐道。
张通古退出皇宫后就回去准备出使大楚国的事情。他刚刚回到家里不久管家就禀报中书门下平章事刘彦宗刘大人来访。
张通古听见后急忙迎了出去。
“刘大人有事派人到府上通报我一声。我到贵府聆听训教就是了。怎么敢劳烦刘大人亲自前来。”张通古告罪说道。
“你马上就要出使大楚国了，事务繁忙。我来一次又有什么？”刘彦宗笑着说。
两个人走进书房，张通古亲自给刘彦宗倒茶。
“乐之此次出使大楚国准备怎么行事啊？”刘彦宗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国使节与小国君主同等，当然我与张卯平等相待，立而不跪了。”张通古答道。
刘彦宗轻轻的摇头。
“陛下这一次让你出使大楚一定还有打探虚实的使命，你这样做他们一定对你抱有戒心。你还如何打探虚实啊？”刘彦宗问道。
“你想让我向张卯下跪？”张通古愤然的问道。
“凡事从权嘛。如果可以达到目的，下跪又怎样？”刘彦宗说道。
“我们本来就对大楚国当年不肯救助青白王朝还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愤恨不已。咱们的家业都在河北燕京附近。现在却有家不能回，良田千顷现在都归他人所有了吧？”刘彦宗叹息着说道。
“我看陛下的意思早晚会出兵南下，到那时我们的家业还会夺回来的！”张通古答道。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们的目的！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愤怒坏了大事啊。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给左大人他们报仇！”刘彦宗说道。
张通古这才明白了刘彦宗这一次上门拜访的来意。他是怕自己因为一腔怒火反而坏了他们这些虽然投靠乌骨人却心里想着报亡国之仇的大事。
“我明白了。这一次出使我会对大楚国皇帝毕恭毕敬。与那些大臣写诗会文也是可以的嘛。一切从善如流！”张通古笑着说道。
从上京南下，一路上有五十多停。三十多停都在大赵国的荒山野岭之地。
张通古走了一个多月才带着属下走到平州附近。
虽然现在张觉在明面上还是大赵国臣子，大赵国朝廷都装作不知道张觉跟大楚国暗通款曲并且杀了左企弓等三个大臣。可是张通古还是没有敢进入平州城，而是绕路而过了。
如果将来燕京府和燕京府以南的大片国土都为大赵国所有，从南方到上京有几千里的路程。上请下达需要耗费多长时间啊。北面都是荒蛮之地，越是南方越繁华。看来将来迁都势在必行。张通古心里暗想。
出使大楚国必然要经过燕京府，也就是现在大楚国的燕山府。
当郭药师听说张通古一行人已经到了燕山府的城下了，他急忙出迎。
“这不是大楚国武泰军节度使郭药师郭大人吗？”张通古在马上抱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变节对一个大臣来说从来都是硬伤。
郭药师也在马上抱拳施礼答道：“这不是大赵国枢密院主奏张通古张大人吗？”
讽刺我？你有资格吗？你如果是忠臣为什么不殉节赴死？大家不过是两根墙头草而已。
第二百八十四章 真定城下
张通古听见郭药师含沙射影的话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郭将军多心了，我只是想说郭将军是良禽择木而栖而已。”
郭药师听见张通古这么说心里一动。怎么？他是羡慕我吗？难得他想改投大楚国。
不过他又马上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掐灭。不要听这些文人说的鬼话，这些熟读圣人经的人心眼多的很！
郭药师表面热情的请张通古入城。张通古在城门口处还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康公弼。
“康大人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不会当大楚国的官吗？”张通古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脸色不善。
“我没有做大楚国的官。只是现在城里一片混乱，我只是为了百姓给郭大人帮忙而已。大楚国派到这里的地方官一到，我马上就会离去。”康公弼答道。
张通古默默点头。康公弼在青白王朝时官声甚好，张通古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大家曾经同朝为官。今天我请两位饮酒，并且祝张大人出使大楚一路顺风！”郭药师说道。
“就是因为曾经同朝为官，所以我才来跟张大人见面以表心意。现在燕京府里的百姓勉强度日，酒我就不喝了。”说完康公弼转身就离开了。
郭药师和张通古一下子都愣住了。半天郭药师才叹气说道：“脾气虽然臭了些，不过人却是好人！”
张通古也是默默的点头。
郭药师和张通古两个人话不投机，喝酒也是点到为止。很快就草草收场了。
郭药师安排张通古一行人歇息。然后急忙找人代笔向皇帝张卯写奏折连夜送出燕山府。
第二天早上张通古收拾停当就出城上路了。
“张大人这一路上要小心一点。这一带经常有流民军出没。”郭药师好心提醒道。
“这里现在是大楚国地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楚国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作为大楚国臣子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危言耸听的话，郭大人你知罪吗？”张通古怒斥道。他说完就径直扬长而去了。
郭药师愣了半晌才恨恨的说道：“总有一天让你知道，到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通古虽然话说的痛快，可是随后的时间里就遭罪了。燕山府向南几百里荒无人烟，更不可能有驿馆。
燕山府到真定府有五百里路程。张通古走了四天才走到。
远远的看见真定城，一名属下问道：“大人，要不要进城？我在燕京府就留心打听过了，现在真定府里可是没有大楚国官军的。”
张通古摇摇头。
“一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再忍耐几天到相州再说。”张通古说道。
他这么说心里却也替大楚国感叹。为了北伐收复燕京府，大楚国加派粮饷。结果闹得大楚国河北两路饥民四起，匪盗横生！
一行人远远的绕开真定府继续前行。可是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迎面看见一群三四十个汉子走了过来。
张通古一行二十多人。除了包括张通古在内的四五个人外其他的人都是乌力合派来的乌骨勇士。再说，他们人人骑马所以并不惧怕这三四十人。
那三四十人也站住不动了。
大楚国缺马。能有这么多马的只有官军。就是匪盗流民军都很少有这么多匹马！
可是看这些人的服色又明显不是官军。
三十几个人中为首的汉子远远的问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大赵国出使大楚的使节。尔等是什么人？”张通古反问道。
对面三十几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个人说的应该是真的。骗人应该也想不到这个骗法。
“我们是到真定府投军的。既然是这样就各走各路吧。”那个汉子答道。
两拨人有意识的保持一定距离错开相向而行。
“投军？真定府里不是没有官军吗？”张通古狐疑的自语道。
“马大哥，不动手吗？那可是二十多匹好马啊！”一个汉子在马六耳边说道。
“咱们三十多人对他们二十几个，就是胜了到时候还能剩下几个人？况且咱们都是步下，他们可是都骑着马！”马六答道。
“不要惹事了，还是回真定府讨一碗饭吃要紧。”马六接着说道。
这个马大哥就是当初在真定府里闹兵变的都头马六。这三十几个人就是从真定府里跑出来的厢兵。
他们这些人当初想的很好，带着银子偷偷的穿府越境回老家。
可是没想到大楚国对敌武力不行，可是官府查缉流民可是非常的严。
况且七八百厢兵南逃，早就引起沿路官府注意了。一时间风声鹤唳，捕快四出。他们就更难走了。
这些人在真定府一待就是几年十几年，不是囚犯形同囚犯。对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
听说已经有不少袍泽被官府抓住了。马六就带着一帮兄弟徘徊在真定府以南和相州之间大楚国实际控制地区边缘。
有的兄弟实在熬不住了，就偷偷返回真定府。毕竟他们对这里最熟悉。
没想到的是正赶上石再亮坐镇真定府招兵买马！
这些从真定府跑出去的厢兵只要愿意，石再亮全部都要。厢兵们大喜过望纷纷入伙。
既然有好事就不能忘了兄弟。不少厢兵就跟石再亮通融后出城去找散落在乡间的袍泽。
马六这些人也是这么才又赶回真定府。
摸摸空瘪的腰间，马六一阵懊恼。背了一个哗变造反的罪名，可是当初到手的银子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
“听说你以前当过都头？”石再亮看见马六后笑眯眯的问道。
他现在在真定府里的头三脚已经踢开了，做事情越来越顺。所以心里也很畅快。
“惭愧，小人的确当过都头。”马六抱拳答道。
“有什么惭愧的？千里做官为的是财，刀头添血不给银子算什么？”石再亮说道。
“跟着我干，银子少不了你的。可是想让你当都头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人啊。我在真定府城里招的人里给你六十个。他们原来都是真定府里的泼皮无赖，把他们调教好了，我还有赏钱！”石再亮说道。
“谢石大人！”马六抱拳说道。
“不要叫我石大人，我不是官。叫我石先生就行了。”石再亮答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怀璧其罪
张通古一行人走到相州，大楚国皇帝张卯派来迎接的大人孟良嗣出来迎接。
进入相州城，张通古明显感到有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他不解的看着孟良嗣。
“今收复燕山府，陛下大喜，下旨大赦天下。同时颁下《复燕云碑》传檄天下。真是普天同庆啊！”孟良嗣解释道。
“传檄天下？这么说大楚国各地都有《复燕云碑》了？”张通古问道。
“这是自然！陛下有旨，谁敢违逆？”孟良嗣答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相州城也应该有了？能不能带我去一观啊？”张通古问道。
孟良嗣回头看向跟他一起出迎的相州府尹关文重。
关文重马上笑着答道：“《复燕云碑》前几天已经立在相州城里的法云寺前。百姓们争相观看，真是盛况空前啊！”
孟良嗣听见关文重这么说也是面有得色。
“是吗？关大人可否现在就带我去一观？”张通古问道。
“这有何难？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关文重答道。
在一众衙役的鸣锣开道下，一行人改道向法云寺而去。
相州城不大，众人骑马很快就来到法云寺前面。
法云寺前面果然站着很多人在围观着什么。可是听见鸣锣和衙役的呵斥声，一众草民赶紧躲避。
但是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只是回头看了张通古他们一眼后还是站在那里大声议论着。
这就是大楚国的风气。既然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读书人就敢藐视一切！
指点天地四方，胸怀古往今来，骂天、骂地、骂皇上，个个都是笔墨侠！
就看一个书生用扇子指着前面的石碑慷慨激昂的说道：“我大楚国天兵天将在佟贯佟大人的率领下势如破竹！连下涿，易两州。青白王朝贼军望风而逃，敌酋受首！燕山府也是传檄而定！我看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在顷刻之间！我大楚国兴矣！”
另一个书生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当今圣上文治武功远超千百年来的历代君王！武功堪比秦皇汉武，可是要论文治，秦皇汉武给大楚国当今圣上提鞋都不配！”
周围旁听的众人为这个书生的言论轰然叫好。可不是嘛，眼前的石碑就是明证！上面铁钩银画的瘦金体古往今来哪一个帝王写得出来？
第三个书生满面红光的说道：“我看我大楚将来幅员万里，超过大唐盛世！听说朝廷就要出兵西凉，挟燕云大胜之余威，还不得把西凉小国的蛮夷吓死！”
上百的围观者也是一片排山倒海的叫好声。
听见几个书生前面说的话，张通古的嘴角还有笑意。可是当他听见大楚国将要出兵攻打西凉国的时候，脸色马上变的阴冷了。
孟良嗣在旁边一直注意张通古的表情。刚才他的脸上还有得意之色，可是现在表情也变得尴尬了。
西凉原来臣服于青白王朝。现在看见青白王朝大势已去又马上投向了乌骨人。
现在大楚国居然要出兵攻打西凉国，难得打狗不要看主人吗？
“回去吧，碑就不必看了。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张通古淡淡的说道。
孟良嗣听见张通古这么说心里有些惋惜。《复燕云碑》是由本朝的大才子王安中所写，由陛下亲笔抄录的。文章书法皆是一流。他还想在张通古面前炫耀一下，可惜张通古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随后的几天里，前往大楚国京城的途中张通古都没有怎么说话。他冷眼旁观着沿途各个州县欢天喜地的热闹场面。
离京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礼部侍郎肖严奉皇帝张卯的旨意来迎接张通古。
燕云十六州现在大楚国手里只有四五个。其他的州府根据以前的盟约乌骨人是要归还大楚国的。
可是大楚国也有明显违背盟约的地方，要怎么归还燕云十六州或者是要不要归还都要看乌骨人的脸色。
肖严是渡海去北地与刹力虎见面商谈盟约的人。他深知整个过程的种种款曲。更知道乌骨人的骁勇善战和大楚国军队的实力。
他可不像外面的百姓和朝廷里的一些大臣那么乐观。
皇帝张卯对这些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过大楚国用银子与青白王朝之间买到了百年的和平。大楚国的君主内心深处形成了思维定式，那就是外面的事都可以用银子来摆平，无非就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希望这一次乌骨人派来的使臣不会狮子大开口，也希望陛下不要轻易的一口就答应下来。
肖严心里暗叹。
大楚国派出迎接的禁军队伍严整。马匹士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马矫如龙人魁如山。盔甲马饰都闪着金色或者是银色耀眼的光芒。
更精妙绝伦的是，这些禁军应该进行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训练。几百匹战马踏出的步伐都是整齐划一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振人心魄的挞挞声！
看见这么威武雄壮的场面，大楚国京城的百姓纷纷出来围观。街道两侧站满了伸长脖子发出惊叹声的人们。
“这队伍也太威武雄壮了，看来只有天兵天将下凡才能与他们一战了！”张通古感叹的说道。
陪同他的大楚国官员一个个都显得得意洋洋起来，只有知道内情的肖严脸上一阵阵的发热。
队伍行进在繁华的马市街上，店铺如林货品堆积如山！队伍又转进到京城里最繁华的御街上，张通古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叹。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大楚国的京城。以前他也曾经多次听出使过大楚国的青白王朝官员向他描绘过大楚国京城的景象，他总以为多少有些夸大其词。
今天他亲眼看见了才知道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京城里怕是有五十万人口吧？”张通古问道。
“一百万都不止啊！”
肖严刚想回答就被身边的孟良嗣得意洋洋的抢话说道。
肖严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如果是长寿在旁边一定会说现在的大楚国京城比金莲小娘子还漂亮，可是大楚国的武力比金莲小娘子的丈夫大郎的身高还要矬！
乌骨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