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坦白
木渔懵了，就这么承认了？
这也太直接了吧！
杨二郎，或者说杨二丫，见状轻笑，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现在这些对她已经不算大事。
“你很惊讶，我也很惊讶，要是从前的我，必然不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木渔，是你改变了我，改变了这一切。”
木渔看着她，发现现在的她身上有一股坦然平和的感觉，这是之前的她所没有的。
“我做了什么暂且不说，我想说，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对我来说都一样。就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杨二郎是我堂哥的名字，那时候家里人都喊我杨二丫，现在的话，你可以叫我杨双。”
“杨双。”
木渔喊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陌生，新的名字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那你以后是怎么想的，继续以杨二郎的身份生活，还是以杨双的身份……”
杨二郎，不，杨双微微皱起了眉头，“其实我也在想这件事。这么久以来，你不是第一个发现这秘密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木渔一惊，还有别人比她先发现这个秘密？
杨双被她脸上的惊讶逗笑了，这也是这么些天来少有的法子内心的笑。
“有人比你先发现的，大夫赵老翁，教武艺的武师傅，也许还有别的人。不过，你发现的确实有些晚了，我们吃睡在一起那么久，以你的聪明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你只是，太相信我了。”
木渔懊恼自己没早些发现，许是已经说开了，现在的杨双一颦一笑很容易就看出是个女子，就在今早她还没有这种感觉。
她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比从前了，你的样貌身高都不很适合再扮男子，你的身份也需要你和很多人打交道，这就有更多的不便在里面，如果可以，还是尽快换回女子的身份。”
“我知道，最近我总在想这事，我在带桃花熟***镇的一应事物，等她成长起来，能处理这一切了，我再换回身份也不迟。”
“你做的很好，但不一定要放弃这些，即便是女儿身，你也可以继续做生意的，就像我、像桃花一样。”
“我知道……”
杨双这话说的有几分迟疑，她确实知道女人可以做生意，但也确实知道，远山镇不再适合她了。
如果她换了身份之后还要继续留在远山镇，会有别的很多麻烦，这并不好解决。
木渔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好吧，你先留下教教桃花，等过阵子我看看情况，若是合适，你便跟着我去别处做生意，巴州也好锦州也好别的地方也好，总归有你的新去处，那里没人认识你，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杨双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
木渔解决了杨二郎的事情，了却了一桩心事，便带着人离开远山镇，往桃源村的方向去了。
去桃源村的路已经修过了，当然不是这几天修的，这几天主要修的是远山镇往巴州往锦州的路，那是最多的商人来往要走的路。
这条路应该是之前简单修了修，拓宽了一倍，路也平整了不少，不过越往后走就越粗糙，只比以前好一点点。
许是这次赶着马车，路也好了的缘故，到比以前快了两天到了山脚下。
这次跟着来的人不少，除了远山镇跟回来的几个人，还有从锦州带回来的管家、丫鬟、婆子，最主要的是那些护卫，这加起来也是三十来号人。
虽然能带回来的，都是她比较信任的，不过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有些事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把这些人带去了山脚处的庄园里。
若没有远山镇跟回来的人作证，只怕她还要费力气证明一番她是她。
即便有了人证明，负责在庄园里蓄养牲畜的赵氏夫妇依旧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太能接受她的变化。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
庄园很大，现在被分隔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用来养牲畜，另一部分被用来居住。
后一部分也很大，平时那些养牲畜的人，巡逻的人，在这附近种地的人，从桃源村往远山镇云物资粮食的人一般也住在这里，要安置下这里的三十来号人还是可以的。
和在远山镇的时候一样，她检查了一番这里的情况，然后对这里以后的安排做了一定的调整。
以桃源村和庄园的规模，想在扩大规模不是不行，问题是人不够了，若要扩大，就要带来更多的人。
而人的变数太大了，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在别的地方另起炉灶，所以在这里的只是调整不是扩大。
在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在村子里的季秀才收到消息下山来了。
木渔和他单独谈了一场，除了告诉他村子里接下来的重心和变动外，主要是询问武镇武师傅和黄沙城的事。
有些事，信里说和当面讲还是有差别的。
木渔听季秀才从头到尾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机会还是蛮大的。
“村里还有多少存粮？”
“所有的都算上，二十万斤还是有的，要不了两个月，就又有十几万斤入仓。”
木渔盘算了一下，除了不能动的、留出来给村民吃的那些，约么还有个几万斤能动。
几万斤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而且只是拿来暂时应个急，如今灾年已过，百姓手里粮食未必宽裕，却不是完全收不到的，反正他们现在有钱，去外面收购些普通粮食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来？”
“这个倒没说，我只说我做不了主，要等你回来，或者你写信回来，让他那时再来。算算日子，这也过去一个月多了，如果他真的没别的办法，或许就在这几日了，且等等吧。”
木渔想着也是，便在庄园住下了。
庄园到底是大家族的庄园，即便破败没落了，略收拾了一番也还是很耐看，配上村民为了阻隔气味特地种下的各种槐树、梧桐、桃树，在初夏的季节里风景相当不错，木渔住的还是很惬意的。
惬意了没几天，木渔等待着的武镇终于找上门来。
211时机到了
武镇带着一行二十人从黄沙城往桃源村去。
这二十人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都是武镇的心腹之人。
“哎，老王，你说这回咱能带回去多少粮食？可别再像上回似的，就那千余斤粮食，回去的路上就给咱吃完了，有什么用呢？”
“这我怎么知道？得看人家愿意给多少。”
“唉，不是我说，现在正是咱们关键的时候，要是这时候得了粮食支持，咱九成九能拿下整个黄沙城，要是咱得不了粮食支持，就是打下黄沙城，咱也守不住。所以我想着说，咱们这回必须得拿到粮食……”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我就不信你们没这么想过，在别的村子里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就是别的村子没这个村子富裕，再说，也顾及着这是老大出身的地方，不敢放开了做……”
“知道这点就别说了，一切看老大的意思。我感觉这次该是能多拿回去一些粮食的。”
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只这两个，武镇心腹中的心腹，跟着他一起从桃源村离开的朱三也是这么想的。
“老大，这回咱怎么个章程，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啊，那几个手下败将还是贼心不死，最近好像在联系外面的人搞事，黄沙城外总有陌生的影子晃来晃去，咱要是不抓住机会，怕是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武镇看了他一眼，表情没变，“莫急，我还是有把握的，不然这次也不会让你们拉上驴车了。”
朱三一听，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便去呵斥其他人好好休息，不要乱说话了。
武镇一个人看着远处发呆。
这是一个顶顶好的机会，只要一切顺利，他们就能彻底拿下黄沙城，将黄沙城收入囊中，成为黄沙城的主人。
但前提要抓的住才行。
虽然现在灾荒结束，但那仅限于很难再死人而已，活着的人还是苟延残喘。
下雨了，人能接到水喝，但不是每天都能，还是要去水井或者很远的河边打水。
这些雨水不足以弥补多年的干旱，大部分土地还是很难耕种，勉强种下去收成会很差，能有收成的土地并不多。
还有就是，大多数人的身体都虚弱的厉害，不能像寻常年里那样整日劳作耕种，就是有地给他们种，他们也种不了多少。
更现实的是，他们没有好的粮种，甚至连陈年的能种的粮食都没有。
武镇倒是有这些，但他和他自己的手下都不够分，哪里来的多的分给黄沙城里的其他人？
他们的生活依旧水深火热。
也就是之前从桃源村得到的那批粮食做了粮种，才给了他们这一丝喘息的机会，不然，就是旱灾结束了，黄沙城也还得饿死大把的人。
之前的那些粮食能保证不再饿死人，但再多的却保证不了了，想有余力做别的事，养更多的人，那还需要更多支持。
回想起之前木渔和他说的话，他有把握她会帮忙，只是需要付出些代价。
不过，她收取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代价罢了，相比其他那些商人势力要收取的代价，小太多了。
至少，在他什么都不能证明的时候，她也愿意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支持他，而不是像他那几个可怜的手下败将一样，几乎将以后所有的全力都让渡出去了，却连一丝最基础的信任都得不到。
这么一想，他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及至到了山下，他吩咐其他人原地休息，只带着原来从王氏身边带出去的两个心腹上山。。
有人不太愿意，“老大，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次就让我们也跟上去拜见一下，给村长他老人家问个安呗。”
“就是就是。”
有那么一两个人出声附和着。
说是问安，其实存了什么心思，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武镇冷着脸喝止了他们，“这里的村民都是我的恩人，也都是你们的恩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那几个人吓得缩回了人群，心里却未必有几分认识到错误。
武镇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都很能理解王氏和木渔的防备与警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三人往庄园的方向走着，忽然，走在他身侧的人身体紧绷起来，打了几个只有他们几个人看得懂的姿势。
‘有岗哨，硬茬子。’
武镇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之前来的时候他们也遇到了岗哨，不过那都是他带出来的，都是自己人，遇到了也都比较友好，这次就不一样了，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路子，很陌生。
而且，这些岗哨很强，和他之前段时间训练出来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他绷紧了精神，直到这些岗哨里出现了一个熟人，而且开始冲他喊话。
“武师傅是吗？快来，村长一直在等你呢！”
武镇三人一直戒备着那些陌生的岗哨，那些岗哨也同样戒备着他们。
“哎呀都是自己人，放轻松一点，武师傅，这是村长从外面带回来的护卫，萧护卫，这是村长在等的人。”
双方这才略略缓和了些。
武镇进了屋子，那些护卫就虎视眈眈地守在屋外。
屋里，他满眼震惊地看着那个与他记忆中几乎完全不同的女子，但很快，从骨相和五官以及那熟悉的神情上他认出了这确实是木渔没错。
“不必这么惊讶，这都是些小事情。”
这确实都是些小事情。武镇心说，但随即他问道，“那些护卫？”
不会是特地找来防他的吧。
这一刻，他忽然没那么自信了。
“出门在外，总要有些人手才安全，他们是从锦州就跟着我的。”
木渔看着武师傅似乎放松下来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嘴角。
“武师傅这次来……”
“这次来，我是想和村长谈一谈之前提过的合作的事。”
木渔脸上的笑容更胜，“这次，时机到了吗？”
“时机到了。”
“那我们合作。”
212与武镇合作
武镇把黄沙城现在的情况和盘托出，并言明只要她提供足够的粮食，要不了一个月他就能将答应她的权益双手奉上。
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敢错过她的哪怕一丝反应，但让他失望的是，她听了这话后，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不出喜好倾向来。
许久，木渔终于开口说话。
“你是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你可以在几天之内搞定一切。”
“是。”
“麻烦你再把黄沙城现在的情况仔仔细细地同我说一遍。”
武镇心道，难道她是不相信我说的？
木渔想了想，“算了，我来问，你来说。现在黄沙城里大概有多少人？”
“约有近千人，原来只几百个，最近有不少灾民出现在黄沙城附近，我们放了一部分进去，还有不少在城外游荡。主要是没有粮食，养不起这么多人，不敢都放进去。”
一千人，这规模不大不小，远山镇现在的常驻人口也差不多是这些。
“那外面的灾民大概有多少？”
“这倒没细数过，反正几百是有的，而且断断续续还有人来。”
那就算两千吧，两千人三个月的粮食，按一般的标准，这也得十万斤以上。从村里调三万斤，先撑一个月应急，这一个月里，从外地再买上十万斤粮食就是了。
“现在黄沙城是只有你们这一方势力了对吗？”
“是。”
“你在这势力里面说话他们都听得对吧？”
“都听的。”
“那你说的那什么要用几天时间拿下的那些人，是个什么情况？”
“原先大小势力有几个，大的给我们打残了投降了，小的成了我们的附庸，还有那种自恃清高不屑于我们为伍的，只要不和我们对着来，没有能力反抗我们，我们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反正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们的问题，主要就是粮食的问题，我们的粮食，只够战士吃饱，其他人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这种情况当然是撑不了多久的，时间长了就是没有外人也会出事。大部分人本来也没有忠诚可言，谁给粮食，谁说话就算数，他们就听谁的。
最近叛军被皇子的军队打残逃窜，黄沙城附近除了那些灾民，还有一些投机的商人在附近徘徊，想从中投资某个势力以此在稳定后获利。”
这也是木渔正在做的事情。
“这些商人没有找上你吗？”
“找过了，但他们都太过得寸进尺，趾高气扬，与其让这样的人得逞，我宁愿把一切拱手让给你。”
“我可没要一切。”
“我知道。”
“你说的威胁就是这些人？”
“是，那些还做着放手一搏美梦的蠢货会和这些贪得无厌的商人勾搭在一起，即便不能改变局面，怕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我自然要解决这些麻烦。”
木渔再次陷入沉思，片刻后，她说，“我可以给你提供粮食。”
武镇心中一喜。
“村里的存粮不多，暂且拿出三万斤来应急，我再让人去巴州采买一批，一个月也能运到黄沙城去。”
武镇一听这个三万斤，心就彻底放下了。
三万斤，够他们吃一个多月了，再有城里的那些粮食打底，撑两个月没问题，到时候春天种下的粮食也能收着了，又能顶一阵子，这几个月的时间，够他们把黄沙城的一切安置下来了。
更别说，她还说要去巴州采买一批了，这一批，总不能比三万斤还少吧？
果然他没看错人，她就是大气，比那些锱铢必较的商人好太多了。
“谢您慷慨。”
武镇对着木渔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木渔赶忙把他扶起来，这以后可是黄沙城的掌权者，这一礼可使不得。
“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可带的走这三万斤粮食？”
“我们带了两辆驴车，可以把驴换成马，带走一万斤粮食没问题……”
武镇顿住了，来的时候，想着最多也就是一万斤，一万斤也勉强够用的，那时候根本没敢想更多。
他都没敢想，其他人自然更不敢想，毕竟那些商人们几乎把所有的权力都要走了，也不过才肯出一万斤粮食而已，商人们觉得一万斤绰绰有余。
一万斤确实够用，但三万斤成功的可能大了不止一点，也能更好地安抚人心，让他更放心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事。
木渔看出他的窘迫，主动说道，“放心，我这次回来拉货用的车有三辆，庄园里还有两辆备用的，带三万斤粮食回去没问题。既然你说黄沙城这么安全，那索性我就直接带人同你们一起去好了。”
武镇想说那边不太安全，但转念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北狄已经许久没在黄沙城附近出没，这是自然，因为在黄沙城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再来抢的了，估计去骚扰别国了。
叛军已经被皇子的军队打残，四处逃窜不成气候，来之前不久他们还俘虏了一批几十个人，把叛军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灾民这更是没有威胁，到了黄沙城附近他们自然会放出信号让城里的人出来接应，有了粮食，把这些人收归己用也不是问题。
这么一看，哪里不安全了？
有他们这一行二十个人，再有她身边的十几二十个护卫，这附近少有能威胁到他们的势力。
“您愿意就好。”
木渔听着他这个您字怪怪的，好像自从她说要给他三万斤粮食开始就这样了，知道这是他在表达谢意，不过确实不太合适。
“你像其他人一样，称呼我木姑娘就好了。”
“木姑娘。”
两人的合作已经敲定，沟通到这里也彻底结束了。
木渔想了想，说道，“那便这样吧，我吩咐人去把粮食搬下来，把车马什么的准备好，等过几日你们休息一阵……”
“不用过几日，我们明日就可以出发。”
木渔看到武镇眼中的坚定，知道这事大概挺急的，于是也不勉强，只说道，
“那你把跟着你来的其他人带来庄园这里吧，只休息一天倒也罢了，怎么也该让他们吃些好的。”
这次，武镇答应了下来。
213请吃饭
武镇让跟着他一起来的心腹朱三回去把其他兄弟带来一起吃晚饭。
“老大，那粮食的事？”
“木姑娘仁义，愿意给我们三万斤粮食，还会帮我们运回去，把兄弟们叫来好好吃一顿，明天咱就回去。”
朱三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意，“我就说村长是个好人，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额，你和他们说一说，让他们给我收敛一点，别乱转别乱说话。”
“老大放心，这些我都懂的。”
“去吧。”
……
山脚下，跟着武镇一起来的其他人已经在之前搭的草棚周围扎起营帐，这时候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坐在一起唠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外乎是想能不能顺利借到粮食，想回去之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有那起子心大的，就说起一路上的见闻，什么那里的水洼多，那里的野草密，那里的村子看着人不少等等这些问题，总归都是打发时间，说了一阵无趣的慌就没什么人说话了。
自发在这时候做岗哨的小伍和王老六也没了话说。
“哎，老王，你看看，那是不是三哥？三哥咋在这时候回来了？事办的不顺来喊我们帮忙吗？”
盯着另一边的王老六本不愿意理会这个没个准头儿一向跳脱的小伍，朱三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回来，不可能。
但听他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抄家伙去打架的架势，还是朝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还真让他看出些什么来。
朱三真的回来了！
这是很反常的事，莫非真的出事了？
他再定睛一看，见朱三脸上是带着笑的，不难猜到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多半是这里的人愿意借粮食给他们，朱三是回来送好消息的。
果然，朱三走近了，脸上的笑更大了，这样的笑在这个憨厚沉默的汉子身上是很少看到的。
“你们两个，快去告诉其他人，让他们一块儿跟着上山去吃饭！”
“三哥，咋回事儿啊？不是不让我们去吗？怎么现在就让我们去吃饭了？我们在下边吃也行。”
“别贫了，谁不知道你啊，那眼珠子都快粘到山上去了，巴不得跟着一起去呢！
行了，老大借到了粮食，人家愿意帮咱送去，还让咱上去吃顿好的，都注意点儿，别给老大丢脸，尤其是你小伍子！”
“借到粮了，还要请我们吃饭？这好啊！我实在吃够了硬饼子窝窝头了，我这就去喊他们来！”
很快，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都聚集过来，朱三又统一给他们转述了一遍借到粮让他们去吃饭的话，还额外叮嘱他们守规矩一点。
众人都被借到粮食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很快便收拾好行李，牵着马赶着驴车往庄园的方向去了。
“哎，这边的树怎么长得这么好，好香啊，这是槐花吧，等会儿能撸一把吃不？”
“我咋闻着是一股臭味呢？滂臭滂臭的。”
“胡说，你那什么鼻子，闻错了吧……哎，真挺臭的，这是养了多少牲口？比咱马棚那味儿还冲！”
“小点儿声！一般是不臭的，刚刚那阵风大了点，把味儿吹了过来，反正就住一晚，真臭也忍忍吧！”
待到到了地方，见到了偌大的庄园和里面的绿树芳草，众人都惊了。
不是说是一个山村吗？怎么是一个庄园？
里面来往的人都穿着干净体面，和他们想象中愁苦的山民完全不一样。
武镇同管家在外面等着，一见到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直接开口让这些人跟他去落脚的地方。
马、驴车都停在了庄园外边儿，那里有早就搭好的草棚子，那是给远山镇的车马准备的地方，本来只能拴十来匹牛马，不过挤一挤，重新钉几个木桩子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有两个汉子自发留下来看马，其他人跟着武镇和管家进了庄园里。
管家颇为抱歉的说道，“这里没有那么多客房，可能要委屈壮士们挤一挤了。”
“没问题，有个地方睡就行了，总比他们睡帐篷强。”
这些人都是糙汉子，没有那么多小心思，管家知道他拿锦州那一套到这里是没啥大用的，于是也不再装抱歉。
“那就好，我让人收拾出开了十个空屋子，麻烦几位壮士两人挤一挤吧。”
“这哪叫挤啊，两人一间多宽敞啊……”
“就是，在黄沙城我们还睡通铺呢……”
武镇：……这些家伙少说几句话少给他丢点儿脸能死啊！
及至到了屋子，自然又引起了另一阵惊讶欢呼，武镇的脸都僵掉了。
管家已经摸透了这群人的秉性，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撒欢的背影，说道，“武师傅的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啊！”
武镇：“呵呵。”
武镇不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到晚上吃饭时，才是真的丢脸的时候。
庄园里少有一次来这么多人的时候，准备吃饭的地方，准备吃饭的食材，都是大活儿，庄园里的人忙忙碌碌。
武镇和这些人自然也闲不住，便帮着准备吃饭的地方，一群人边干活边说话。
“哎你看到了没有，这儿的妞真正啊！”
“这哪有妞，都是嫁了人的，年纪还都不小了，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哎我听着刚刚厨房杀鸡呢，咱今晚有口福了！”
“那边你看他们抱着的是什么，是不是酒坛？”
“哎好像真是哎，我两年多没沾过一滴酒了，都快想疯了！”
“谁说不是呢！我都快三年没喝过了！这真是个神仙地方！”
“天快黑吧！老子要吃饭，要喝酒！”
……
等到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味时，所有人的呆了，像是望夫石一样呆呆地盯着厨房看。
武镇知道这里的菜做的好吃，许久没吃到了他也想得慌，但是到底身为老大见识过也有自制力，其他人可没见识过这架势，根本抵抗不住。
尤其等到开始上菜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就一个个都粘在了桌子上。
管家见了这情况，当即去请示了木渔，本来木渔作为主人会和他们一起吃饭，知道了情况后便放弃了，让他们畅快的吃一顿，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管家把消息告诉了武镇，武镇也松了口气，表达了对木渔的感谢之后，便走到众人面前训话，先抑后扬，然后放话让他们先吃，明天再见主人家。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只上了一半的酒菜被瞬间抢夺一空，整个院子里洋溢着热切欢快的气氛。
214启程去黄沙城
这一晚，所有人都吃了个肚皮溜圆，酒足饭饱之后，带着满足沉沉睡去。
待第二天醒来，不用武镇再强调什么规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对这里的主人尊重起来。
尤其在他们看到那装满了一辆辆车的粮食和那每人一大份的酱肉和两葫芦好酒时，各种好话更是不要钱一般的满天飞，恐怕这些人之前几十年里都没说过这么多好话，还有人吵嚷着要亲自去道谢。
“行了，别说了，木姑娘这次会和咱们一起回黄沙城，到时候有的是机会，不差你们这几句话。”
“木姑娘就是给咱粮食给咱酒肉的人？不是说是村长吗？”
“木姑娘就是村长，也是个年轻姑娘，你们也别总往人家跟前儿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知道不？”
“知道、知道。”
其他人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老大既然这么说了，那也只有照办的份儿。
待一切都准备好，木渔出来的时候，众人虽然大受震惊，但也没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来的时候是二十个人，回去的时候人数翻了一倍，还带上了大量物资，这一趟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他们走的是官道，官道宽阔平整，比小道好走许多，拉车的马也是一天一换，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黄沙城。
这天傍晚扎营的时候，武镇查看完情况，就见几个兄弟朝他这边走来。
王老六被人推了一下，被迫站了出来，尴尬地问道，“老大，情况不错啊，照咱这速度，多久能回去呀？”
“照今天这速度，七天，但这是好好休整过又是刚开始运粮，过几天肯定没今天的状态，得要个九、十天。”
“哦哦。”
王老六站了回去，不再说话。
见状，小伍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老大，木姑娘那边要不要我们帮忙？”
武镇瞥了他一样，一眼看透他的想法，“歇了心思吧，人家那边不缺人伺候，也不缺献殷勤的，有这心思不如好好做事，等稳定下来，在黄沙城里找个好姑娘娶了。”
小伍挠着脑袋左右看，“我没什么心思，就是想着人家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怎么也得做些什么不是？要是木姑娘不需要那就算了，哈哈……”
“感谢就算了，我会帮你们转达的。”
武镇说着，就往木渔那边走去，他确实有话要和木渔说。
木渔从马车上下来，在护卫们搭好的营帐前坐着，周围有马车有营帐又有那么多人围着，离得远的人看不清什么。
坐了一天马车，尽管里面有着厚厚的软垫，可以躺下休息，她还是累的够呛，要不是中途吩咐了人不许打扰去了芥子空间呆着，这么高强度的赶路，只怕这一天就给她累趴下。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快的赶路是有必要的，别的不说，只看这一天的进程，就比之前逃荒时快了少说三倍，就是现在送货去远山镇的商队，一天也赶不了这么多路。
官道她是没怎么走过的，所以现在周边的景色对她来说多少有些陌生。
正好这时候武镇过来了，蹩脚地询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慢一点赶路。
她自然是拒绝，并顺势问起他心里的一些疑惑。
“武师傅，我看这官道附近，怎么见不到多少绿色，连野草都没怎么有，这和别处可差的有点儿多啊。”
武镇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荒草戚戚，更多的地方都是一片黄土。
“这正常，那人多水多的好地方，一下雨就开始种地，有人精心侍弄，自然粮食野草都长得好。这没什么人没人种粮食水也不多的地方草也长不好，可能还有住的远的没得吃的人偶尔来薅上那么一把回去吃，自然看起来就难看。”
木渔看着满目昏黄中那极少的一抹绿色，心说，就算是这样，这也太过分了些，看着跟荒漠似的，和她在别处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刺眼的很。
但见武镇这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怕这样的昏黄，才是他们眼里的常态。
黄沙城的情况，或许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黄沙城里也是这样子吗？”
“不，我们有耕种土地，虽然种的不多。”
不是不想多种，是有力气有武力的都是战士，要维持秩序，负责警戒，不是战士的本身就虚，再加上吃不饱饭就更虚弱了，这样的人虽然多，但是却干不了多少活儿。
干的活儿少，自然得到的食物就少，就吃不饱，然后就更没力气干活儿，恶性循环……
老实说，要不是从桃源村带回去的粮食种出来的禾苗又快又多，凭他们之前用的那些粮种长出来的稀稀拉拉的禾苗，他们早就坚持不住了。
木渔看了眼武镇，知道他说的这个不多，应该是真的不多，他是个务实的人，黄沙城的情况她怕是要再估量一二。
算了，反正有她带来的这三万斤粮食，暂时肯定是没大问题了的，其他的事，等到了之后根据具体情况再作决断吧。
……
接下来又是五天高强度的赶路，木渔把泉水混在马匹的草料里分给武镇他们的马吃，帮着马恢复体力，不至太过疲惫，使他们比预期早两天的到达了黄沙城附近。
傍晚，武镇吩咐了两个心腹连夜骑马回程，让城里的人出来做好接应，避免被城外的灾民影响到。
前脚刚送走这两人，后脚木渔就来了。
昨天开始路边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今天开始开始看到十几个几十个的小灾民群体，粗略数一数，单这一天看到的，少说也得个二三百人。
可以想象，明天会见到多少人。
他们这四十余人虽然有车有武器，但是安全问题还真不好说。
“木姑娘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回去传信了，明天城里的兄弟会出来接应我们，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护卫们和我说，在我们不远处扎营的那些灾民……”
“木姑娘担心他们给我们带来危险？我让人把他们赶远些便是。”
“不是，是他们找过来说，要用孩子和女人换些粮食。”
215换不换
旱年结束了，但粮食依旧是稀缺的物资，这一点在未来的几年里都不会发生改变。
即便在偏南的、土壤较肥沃的巴州和锦州，普通粮食的价格也依旧是几年前正常价格的两到三倍。
而在黄沙城里，显然灾荒还没完全结束，只有战士能吃饱饭，其他人都只是维持着饿不死的状态，更不要说这些游荡在黄沙城周边的灾民了，他们的生活和灾荒时没什么两样。
难以想象，这是旱灾结束一年多后的还存在的景象。
木渔倒是并不惊讶，她来询问武镇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好的应对办法，毕竟在野外对灾民漏财露粮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那些女人和孩子很可怜，几袋粮食就能救下他们，但如果，解救这些的代价是让他们自己处于危险中，那还是算了。
等他们到了黄沙城再做打算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这一些女人和孩子等不等得到那时候。
木渔有她的想法，武镇也有自己的想法。
被问到这个问题，他颇为尴尬，木渔想的是安全问题，他想的是基于他的经验见识衍生出来的一些不那么好启齿的问题。
黄沙城一千余人，他手下的战士有三百余人，精锐只有一百，心腹有五十。
除了这一百精锐，其余的战士组成复杂，有人是兵卒、有人是山贼、有人是罪犯、有人是商人、有人是农民、有人是奴隶，这注定这支队伍不能完全用正规军的纪律去要求他们。
何况，在长达三四年的严重灾荒，在长达一年养蛊般的自相残杀之后，秩序礼仪早就崩坏了，他们现在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一伙贼匪。
当然了，灾荒年间的其他地方未必比他们好多少。
要带好这支队伍，除了强权，他还要能带给这些追随者好处，至少，不能把他们所剩不多的享受剥夺。
粮食自然是这时候的硬通货，不过数量不多，仅能让人吃个饱。
金银玉石这些，一开始还有些吸引力，这几年过去，已经步入以前好用了，除非一大箱一大箱的赏。
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女人了。
武镇自己是不近女色的，但其他人不是，甚至他的这些心腹也不是。
他能保证在黄沙城里不出现强抢民女的事情，但事实上，已经不需要抢了，一点粮食就能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
除此外，每次黄沙城吸纳灾民入城的时候，负责的战士都会或多或少地用这点权力给自己选几个女人。
同样的还有每次派战士出来做任务的时候。
这种事，只要不做的过分了，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像现在，那些灾民想要用女人来换粮食，以前也没少换过。
但这种事，要他一个大老粗怎么和一个年轻姑娘说得出口？便是他从前跟着王氏夫人的时候，这种话也不是他能说的。
但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替他说这话，倒是跟来了两个女战士，只是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汉子，一个赛一个的直肠子，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避讳？
武镇很是纠结。
两人对视着，各自有各自的纠结，又完全不相干。
最后，还是情商稍微在线一点的木渔察觉到不对，换了一种说法。
“我知道这种时候拿粮食给灾民有风险，只是那些女人孩子实在可怜，我看见你这边的人似乎换了几个人回来，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少换几个没问题？”
武镇：……
没什么说法，这群色鬼投胎的，回去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行！
“……额，确实，只换几个人的话，一般问题不大。”
木渔点头，“我知道了，那便随便选几个换吧。”
武镇缓了一阵，又说，“姑娘不要太亲善了，用粮食换人，是买卖，白送粮食，是心善。买卖没什么，但若是被他们发觉你心善，就都会缠上来，那才是麻烦。”
“我知道了。”
木渔回了自己的营地，在她的营帐外围是护卫们的营帐，那些灾民刚到护卫们的警戒范围便被拦下了，护卫们回来告知了她这情况。
本来这种事是没什么疑虑的，一般在管家那里就会被拦下来，根本不会传到她耳边打扰到她。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这群女人孩子里，有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再有就是，木渔这两天对灾民的态度让管家有些犹豫，所以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出来让她定夺。
经过这几个月的了解，管家早已对木渔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种善心大发不管环境就要救人的人，所以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人心是肉长的，如果对自己没损失，能帮一下救一把就救一下吧，这些人也实在是可怜。
见木渔回来，管家立刻迎上来询问，“主家，武师傅怎么说，这些人能救吗？”
“少数几个的话没问题，你刚才说，求过来的有几个人？”
“哎呦，这得有十五六个吧，女人七八个，孩子七八个，只能换几个的话，这我想想啊……”
木渔这边能远远地看到不远处跪地祈求的几个灾民的身影，但那些灾民却看不到这里的她。
“带他们过来的人说，那些女人只换一晚也是可以的……”所以可以换几个孩子……
管家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木渔的眼神看的说不出话来，那眼神很可怕，比他在元老爷身边做事的时候都可怕。
木渔闭起眼睛揉着太阳穴，知道她是在迁怒，管家的想法在这时候并不算错。
只是同为女子，有些事……
“罢了，后天黄沙城会接收灾民，会施粥，到那时候他们也算有救了。你去选几个可能撑不到那时候的人留下，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没被选上的那些人，让他们往黄沙城去。”
“是。”
管家离开了，擦了把汗，整理了一下思绪，往外边营帐去了。
“几位爷，您看着，换不换啊？
这些女人、娃娃，都健康着了哩，只要二十斤粮食，二十斤您就带走，实在不行，十五斤也行啊？”
216沙漠里的曲族人
“怎么样？”
“回主家的话，一共换了六个回来，一个孕妇，两个女人，三个孩子，您看要不要见见他们？”
这有什么好见的，除了闹心还有什么别的好处不成？
“我就不见了，给他们些东西吃，安顿在粮车上就行，反正明天就能进城，也就一天的功夫罢了。”
“哎好。”
管家从木渔营帐里出来，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吃饭了，他去厨子那里看了一眼。
赶路的时候做饭从来都是正正好，少有剩下的时候，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还有吃的么？给刚换来的几个灾民拿一些。”
“肉汤没有了，刚热过的窝头馒头干饼这些还有。”
“那行，拿六个窝头给我，再煮个蛋汤。”
厨子动作麻利地捡了六个窝头到一边，然后开始煮蛋汤，蛋汤比肉汤什么的快多了，再加上刚刚做过饭，锅还是热的，要不了半刻钟就能做好。
“管家，哪些个灾民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有个大肚子的？”
“没怎么事，主家看他们可怜，就带上了呗，就当是积福了。”
“哎呦，那么大个肚子，看着真是吓人，我婆娘生我儿子那时候，整个人都胖成球了，肚子也没这么大，我看这灾民瘦的，还这么大个肚子，真吓人，这怕是得难产……”
“别胡说，多不吉利。”
“对对，我胡说的，我胡说的，咱们这趟一定顺利。”
厨子抽了自己嘴巴两下，把蛋汤盛到一个大盆里，摆到托盘上，把六个窝头和六副碗筷一并摆了上去，主动说道，“我帮着端过去吧。”
管家点了点头，走在了前头。
几个灾民被安排和三个护卫挤在一个帐篷里，正常是五个人一个帐篷，其实再挤五个也挤得开，灾民虽然是六个，但有几个小孩子，挤一挤也不成问题。
管家和厨子去的时候，护卫正和灾民泾渭分明地坐在帐篷两端，护卫们目不斜视地吃着东西，灾民们眼巴巴地看着。
见两人进来，护卫们和他俩打招呼。
管家应了两声，然后看了看这六个灾民的状态，孕妇昏睡着，两个女人担忧地守在一旁，三个孩子缩成一团在孕妇身边。
他暗暗点头，看来这几个人是安分的。
“给他们每人盛碗汤，分个窝头。”
两个女人听到这话瞬间等大了眼睛，等到厨子把饭盛出来放到他们面前，没有像三个孩子一样立刻抢了窝头往嘴里塞，而是跪倒在地说着感谢他们恩德的话，几个孩子见了，也学着她俩的样子趴在地上。
管家点点头，“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主家用粮食换了你们出来，还给你们饭吃，要感念主家的恩德。行了，快吃吧。”
几人把窝头几口吃完，顾不得蛋汤还烫几口就喝些下肚，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还剩个底儿的汤盆，厨子于是把剩下的汤每人半勺分了，得了好几句感恩的话。
管家见一个女人把窝头撕了泡在蛋汤里喂给那个昏睡的孕妇，便问，“你们叫什么，这孕妇是你们什么人？”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似乎在商量什么，在锦州混了三十来年的管家一眼就看出有蹊跷来。
先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就是确定这孕妇身份不一般了。
本来也是，在这种环境里怀孕不奇怪，但是怀孕到这个月份，多少是有些奇怪的。
再者便是这两个女人的态度了，一开始就表明要把她们一起换来互相有个照应，再看刚刚也是，这两个女人也饿的够呛，却还记得要给这孕妇喂饭没有抢走她的那一份。
便是亲姐妹、亲母女到了这一步还能这样的也少见，更别说主仆了，这得是忠仆。
先前不知道倒还罢了，现在知道了就得搞个清楚。
“奴婢贱名秋雨（秋雪），这是奴婢姐姐，锦玉，也是我们的族长夫人，我们是住在沙漠里的曲族人。”
管家微微皱眉，他是在锦州长大的，此前就在锦州南都一块活动，这是第一次出来，只对黄沙城远山镇有所了解，沙漠里的部族知道的不多。
正这时，原本坐在另一边的护卫有个吃完了饭走了过来，说道，
“我以前押镖的时候倒是和曲族人接触过，他们用沙漠里的玉石和锦州的商人换粮食和布匹。那商人还抱怨过，曲族人不愿意走出沙漠，约好的是每两年交易一次，很耽误事。
你既然说你们是曲族人，为什么族长夫人怀着身孕会走出沙漠？”
那名叫秋雨的女人闻言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解释道，
“前几年干旱虽然对沙漠影响不大，但却断了我们的粮食来源，原本约好的商人大都找不到人了，我们自然也开始缺粮，时间一久，族长不得不带人出来换粮食。”
管家点头，“然后呢？不是族长么？为什么她怀孕这么久也要一起出来？”
“夫人……我这苦命的姐姐，族里的神婆说，她肚子大的古怪，留在曲族这一胎怕不能顺利降生，只有去外面寻一份机缘才可能母子平安，族长便带着她一起出来了。
谁知道，半路上会遇到流窜的贼匪，我们和族长他们失去了联系，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后来就只剩我们几个了……”
管家没想到随便挑几个灾民背后还有这种来头，心情复杂地让他们好好休息。
出了帐篷，他叫住刚刚那个说见过曲族人的护卫，问道，“曲族是很大的部族吗？你刚刚说他们会交易玉佩和粮食，大概一次是多少斤粮食？”
“我押镖的那次，是十万斤粮食，换一大车玉石。我觉得那些玉石的价值一定比这十万斤粮食多，交易成功后那商人的每天都笑得牙不见眼，给赏钱也大方了很多。”
管家心里有了数，道，“你跟我一起去见主家。”
两人一起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了木渔听，木渔也很意外，不过没太上心。
一个孕妇和一个富商家的孕妇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多留心些便是。”
……
结果，这天半夜，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营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睡的正香被吵醒的木渔顾不上生气，立刻吩咐人去武镇那边解释原因，让他们不要紧张，多担待几分，同时让自己身边伺候的朱嬷嬷和自己一起去看看情况。
朱嬷嬷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对医术懂得不多，但自己生养过也给别人接生过，这种时候让她去应该能帮上忙。
越走近了，那声音越发凄厉，叫的人心里发毛。
“朱嬷嬷，你进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217一胎四宝
木渔刚到，管家也到了，她制止了管家还没说出口的认错的话，先让管家去安抚其他人，让其他人能好好休息。
今天是赶路的最后一天，不管怎么样这不能出差错。
管家前脚刚走，朱嬷嬷就从营帐里出来了，面色凝重地对木渔摇了摇头。
木渔心一沉，听着产妇凄厉的喊叫声和其他两个女人的呜咽声，一声惨过一声，好似在催她做决定一般。
空间里的泉水应该能有作用……
正想着，营帐里走出来一个哭花了脸的女人，扑倒在她面前，“主家，我那姐姐想见你一见。”
木渔进了营帐里，只觉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细看就见那肚子大的离谱的女人躺在席子上，那硕大的肚子上的裂纹好似干旱的土地，一道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女人身下垫着的衣裳已经被血染透了，身下的草席上也全是血，唯独女人的脸惨白的没有血色。
女人的眼睛很大，也许是脸太瘦的缘故，大眼睛的女人一般都不难看，只是现在这双眼睛里缺少神采。
“……求你……求你……”
女人的声音很低，气息很弱，说话断断续续，木渔认真听了半天才听出除了求你之外别的内容。
大致意思是，希望木渔在她死后，允许她的妹妹们把她的死讯和遗物传回曲族，曲族人一定会报答她的恩情。
木渔听着心酸，无奈地说道，“你也别太消极了，说不准一切都会好呢。”
女人脸上流露出几分悲戚，显然是不信她这假到不能再假的话，开始拉着另外两个女人的手嘱咐起留给别人的话来了。
“……告诉祁郎、我和孩子们、会在地下保佑、保佑他的……告诉……”
木渔起身要离开，在掀起帘子要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起一伏的大肚子，那孱弱的表达着对这世界爱意的女人……
她叹了口气，走回了女人身旁，替女人理了理鬓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我此前偶遇一位神医，得神医赠药，说是日后能救命。也算你我有缘，我把这药赠你，若你有机缘，便能化解这劫难……”
女人已经开始迷离的眼神倏然间迸发出一丝光亮，原本无力垂下的手也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不放。
木渔见女人来了精神，笑道，“且松开手，等我去取药给你。”
女人松了手，木渔出了营帐，吩咐朱嬷嬷和管家尽力而为，而后自己回了自己的帐篷，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挡取了一碗泉水出来，又从木箱里随便翻出一包美白的药粉出来倒了进去搅拌均匀，看着那碗黑漆漆散发着草药味的‘药水’，这才转身往产房那边去。
营帐里，女人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响起，不如之前那般大，隔得远些的帐篷受到的影响不会很大。
木渔回神，走进营帐里，示意朱嬷嬷把女人扶起来，给女人喂药。
“锦玉，这是神医送的药，说是喝了能保命的，别想太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你们都会好好的……”
女人，也就是锦玉喝了药，躺下一阵后面色有了明显改善，不再苍白如纸，紧攥着被单的手看着也有了力气，朱嬷嬷经验丰富，立刻招呼起来。
“可以使劲儿了，用力！用力！快快，能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
木渔往旁边让了让，把地方留给朱嬷嬷和另外两个手忙脚乱的女人。
原以为会是件很漫长的事，没想到很快朱嬷嬷手里就多了一个小婴儿，再接着这不大的帐篷里就充斥着婴儿啼哭声。
一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木渔也是如此，但她知道，一切还没结束。
这孩子看起来很小，但锦玉的肚子很大，里面应该还有一个。
果然，朱嬷嬷又埋头一阵鼓捣，接着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双生子！大运气啊！”
两个女灾民激动到语无伦次，围在两个婴儿前面移不开眼。
木渔也正要走过去看看孩子，忽然听见朱嬷嬷大喊，“肚子里还有，你们两个别闲着发癫！还不快来帮忙！”
接着是第三个婴儿、第四个婴儿……
木渔看在光溜溜脏兮兮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两男两女四个小婴儿，心绪杂乱。
朱嬷嬷一边用麻布擦手，一边走到她身边，说道，“产妇睡着了，我看她下面不出血了，应该没什么事。”
木渔想着应该也是，喝了泉水，性命无忧就行，“我对这些懂得不多，等到了黄沙城，就要麻烦嬷嬷多多照看他们了。”
“老奴知道。”
“去车上取一匹棉布，给孩子和产妇先做件衣裳穿着，以前的那些就丢掉吧。饭食上也叮嘱厨子多照顾一点，嬷嬷看着办就是。”
“是。”
木渔走出营帐，天色正黑着，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让她再去休息一阵，她摇了摇头，这么闹了一场，她哪里还睡得着。
“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天亮？”
“寅时过半，再有半个时辰到卯时天就亮了。”
也就是还有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就到早上五点，天就亮了。
“我记得刚被吵醒时，还不到寅时。”
也就是生孩子生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这是快还是慢，总之是挺折腾人的，她这个旁观者都急出一身汗来。
“你给粮车上多铺一层被褥……算了，直接把他们安排到我的马车上，那里软和。”
“但是主家，您和他们挤在一起，这……”
“我不和他们一起挤，把我的笠帽拿出来，今天我骑马。”
……
天亮了，锦玉被抬到马车上，吃了一碗鸡蛋肉丝羹，喂过孩子之后，取下一个荷包让朱嬷嬷转交木渔，说这等大恩无以为报，把能代表她身份的信物交给木渔保管，日后必定报恩。
木渔那时候正在和武镇他们商量进城的事，事后朱嬷嬷来禀报的时候，只是收下了那荷包，并没多说什么。
武镇听了几句，随口问道，“晚上那妇人生了个男孩女孩？”
“四个，两男两女。”
武镇看起来有些茫然，“这一个女人？这一晚上生了四个？”
“嗯。”
木渔当时也是茫然的，一胎四宝啊，这是什么小说桥段，但这就是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218入城
天亮了，一行人开始继续向黄沙城出发。
越往前走，他们遇到的灾民就越多，并且这些灾民似乎在无意识地朝他们靠拢过来，向他们讨要粮食，不过碍于他们的武力威慑，敢这么做的人没有几个,但等灾民再多起来就不一定了。
木渔骑在马上，比在马车里看的清楚多了，难免有些顾虑。
不过好在，在外面的灾民多到让她忌惮之前，便有武镇的人骑着马从城里出来接应他们了。
三四十壮汉骑着马摇着旗呐喊者浩浩荡荡地冲过来，灾民们纷纷避开。
武镇大喊了一声对上了口号，那些人便开路的开路，问好的问好。
想来之前传信的人已经把情况说清楚，在这方面倒没有耗费什么时间,有了这些人开路，接下来便没再受到灾民的阻碍，顺顺利利地在傍晚之前进入了黄沙城。
再入黄沙城，木渔感慨无比。
一开始穿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这里算得上是她半个故乡，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她最好的朋友，这里有着穿越之初那些狼狈又温馨的时光。
她感慨完，武镇就派人来送他们去休息的地方。
街巷上被毁坏的房屋不少，行走的人不多，两类人非常容易区分。一类是战士，这类人走路挺胸抬头，直接打量着他们，一类是平民或者说附庸，这类人穿着破烂，走路畏畏缩缩，不敢抬头乱看。
很快，就到了地方，那是一处很大的宅院,大概有三进，可以看出它的原主人非富即贵。
“木姑娘，我们老大说了，这处宅院就送给姑娘了。”
木渔从被摘掉的牌匾上回过神来，笑问，“这么大的宅院，若是原主人回来，又该如何？”
黄沙城经此一遭，活着的人十不存一，大都流落在外，那些普通的民宅，征用便征用了，若是有人找来，左不过再补偿他一套就是了，反正这样的空民宅很多。但这样的大宅院，却是不好说的。
大家族有粮有人，消息灵通,更容易活下来，而且他们成员众多，便是死了几个，也还有其他人，以后找回来怕会扯皮。
那带路的战士说道，“这院子是原主人送给老大的，这家人死的就剩他一个了，还是老大把他救出来的，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这样啊。替我谢谢你们老大，今日晚了，明天我再去找他谈事情。”
“哎好。木姑娘我姓崔，你叫我小崔就行，我就住这街尾，宅子里有什么问题，你让人去找我就行。”
送走小崔，木渔进了宅院，里面保存的还算不错，就是装饰陈设不是没了就是被打砸过，好在基本的生活所需还是能维持的。
她兜圈子查看院子的功夫，管家带着众人把几间屋子和厨房收拾好，然后来请示她。
“主家，那锦玉夫人非说要亲自道谢，您看？”
木渔想了想，也确实该再见见锦玉，便说，“一起吃个晚饭就是了。”
“是。”
晚饭时，木渔在饭桌上见到了锦玉。
锦玉穿一身浅蓝色的袍子，脸色还是发白，但比生产时那骇人的模样好多了，大大的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一见她来，锦玉同她的两个妹妹便立刻起身跪在她面前，再度感谢她的恩德。
她连忙让朱嬷嬷把人拉起来，自己也上手搀扶，劝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用这样，快起来，你刚生产完要多注意养好身体才是。”
锦玉连连称是。
饭桌上，木渔随便问了几个问题，锦玉都坦诚的答了。
“锦玉姐姐多大了？”
“使不得，恩人，您叫我锦玉就是了，使不得。我二十二了。”
木渔也不坚持这称呼问题，只是有些惊讶，先前朱嬷嬷和她说，锦玉是第一次生产，这在早婚的古代多少是有些离奇的。
“你多久成婚的？可有其他孩子？”
“我们曲族女子十四岁便会出嫁，我也一样。并没有其他孩子，我嫁与祁郎后，一直未有子嗣，家婆和长辈们都很不喜欢我，想让祁郎休了我，但祁郎不肯，他总是安慰我……”
木渔：……懂了，这是一个生错时代嫁对人的典型例子。
“那现在，你可有什么找回其他族人的法子？曲族远不远？等过一阵，我让护卫送你们回去吗？”
锦玉沉默了一阵，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我想留下来找祁郎，没找到我，他一定不肯回曲族的。”
“那也好，你们有约定什么地点吗？比如要在哪里见面之类的。”
“黄沙城，我们是来黄沙城换粮食的。”
“那便好，黄沙城现在的掌权者是我的朋友，我会请他帮忙。对了，你有什么让他一看到就会找过来的东西吗？或者话也行。”
锦玉点了点头，眼睛更红了。
……
木渔这边悠然地吃饭聊天，武镇那边则忙的脚不沾地。
一回来，他就被心腹头目们围住了，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问来问去。
他吩咐了厨子今晚吃顿好的，这话的意思就是食物翻倍，能敞开肚皮吃，还能吃到荤腥。
接着就吩咐人去盯着卸粮入仓，安顿车马，吩咐明天组织人手施粥，吸纳灾民入城之类的事宜，抽空才能回一个兄弟的问题。
这些人等的不耐烦，但又不敢打扰自家老大，只好抓着回来的其他兄弟问话。
朱三作为武镇的得力手下自然第一个被抓到，不过他正忙着执行武镇的命令，一样忙的脚不沾地，没空理会他们。
于是性格跳脱爱八卦的小伍就被拉了壮丁。
“快说说，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昨晚上有个孕妇生了。”
“谁的崽？”
“那谁知道，在外面救的灾民啦。”
“切，说点儿有用的，这次和你们一起回来的那姑娘、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报信的人没说么？老大该仔细叮嘱过了才是。”
“说了说了，但他知道的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哎，你说说，那姑娘和咱老大到底有没有一腿？”
219第一批灾民入城
这一天入城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大车一大车的粮食，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到额外的食物，众人麻木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
第二天一早，木渔来找武镇商量事情。
一路上遇到的战士都好奇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猜测的意味。
武镇出来迎她进去,朱三呵斥其他人要对她保持尊敬。
“我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接灾民入城，一件是托你找个人。”
武镇本来有些为难，因为接灾民入城这事计划起来和实施起来差的很远，正想着该怎么和木渔交代呢，一听这话,当即问道,“找人？找什么人？”
木渔拿出一张写了字和曲族语的纸交给他。
武镇识字不多,但基本够用，扫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姑娘在帮救的那个孕妇找家人？他们既然是要来黄沙城，那多半是在外面的灾民里，这好说。”
木渔点头，“那接灾民入城的事……”
“这事暂时有些麻烦，我这好不容易把事情安排下去，和兄弟说了这事，他们一个个提出不少问题来，我听着也都对。”
木渔心中一凛，这事要出岔子？这事出了岔子，那别的事……
“具体是些什么麻烦呢？”
接灾民入城必然有许多要考虑的点，粮食问题和管理问题，她不信这些武镇一开始没考虑过，既然当时考虑过，现在不应该改变主意才是，除非有别的什么大麻烦。
“倒也不是很大的事，只是他们不太同意一次接收太多人进来，我衡量了一下实际条件，确实也不能太多,最多一天一百个，还不能连续……”
木渔：……
“就这些，我还以为有什么别的大麻烦呢。
这不算什么，虽然把城外的所有灾民都带进城里收归己用是目的，理论上是希望尽快完成这一切，但要考虑实际，在不产生隐患的同时做到这一切最好。
花半个月一个月解决这些都可以，至于那些暂时进不了城的人，可以派人出去管理一二，施粥放粮，都是一样的。”
“木姑娘你这般想就好。那我现在就吩咐他们开城门做事，木姑娘要一起去吗？”
木渔点了点头。
自然要去，这是第一天，得先把情况摸清楚才行。
她和武镇去了城门外，早有战士在维持秩序。
有人在那里喊话，主要意思是武将军仁善，见不得他们在城外饿死，想进城的去他那里报名，身强体壮能干活儿的优先,进城之后要感恩,要一切要听指挥，不听指挥军法处置。
话一说完，原本安静的灾民们开始蠢蠢欲动，交头接耳，到处是嗡嗡地说话声。
木渔听完这人的喊话，微微皱眉，觉得这说话有些不妥。
威逼利诱的思路可以，让他们感恩武镇也没问题，问题是就这么让人进城，定然有人放不下父母妻子儿女不肯进城……
但接着，她恍然大悟，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了不让太多人一股脑的拼着要进城。
果然，虽然灾民们的讨论声很大，但是最后走向高台去报名的人却不多，寥寥三五十个，远不到今天要收的一百人之数。
武镇说道，“走近些去看看这些人。”
两人来到招人的那处高台，看着一个个灾民排队到小伍那里去登记，然后站到一旁去，登记只问个名字，所以快得很，一会儿工夫排队的灾民就都登记完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木渔看着作登记的小伍，等着他的后招，这些灾民才不到今天该有的一半，定然还有别的招数。
等了一阵，除了又等来三个登记的人外，就是一对带着年幼孩子的夫妇，妇人表示，她把孩子绑在身上一样能干活儿，求小伍让他们一家三口都进去。
小伍拒绝了，说这一批只收能干活儿的，让他们等以后，说以后还会继续招人进城的。
接着就又走上高台把这话又吆喝一阵，灾民中再度热闹起来，原本那些蠢蠢欲动但放不下亲人的人再次犹豫了。
再这关键时候，有战士提了两筐窝头过来，给之前选上的那些灾民一人发了两个，这下子灾民们彻底沸腾了，战士们好一阵呵斥阻止才没让他们直接冲过来哄抢粮食。
这些灾民都饿了很久了，什么都吃也吃不饱，现在有吃的哪能不心动，只这一点吃的，就让人心里的天平倾斜了。
冯三就是，他十八岁，没媳妇没孩子，但是爹娘和哥嫂不愿意他去，只靠哥嫂两人养不活爹娘和一堆孩子，虽然有他也不一定养得活，但是爹娘在，不许他这么做。
原本他也认了，但是一见每人发了两个窝头就忍不住了，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正经粮食的，吃的都是野菜和麸糠烀成的饼子，梆硬嚼不断还有沙子。
他扭头跑回自家人的地方，说了这件事，“人家说了，以后你们也能进城，到时候咱一家人就又在一块儿了，而且他们每人给发两个窝头了，我去了，到时候我把窝头拿一个回来，爹娘和孩子分着吃……”
“窝头？这是真的啊？老三？”
他娘来了精神，嫂子也满眼算计，最后家里人答应他去了，只是两个窝头都要给家里人留下，他答应了，想着反正就饿这一天，以后就好了。
和冯三一样的人不少，有男人为了饿昏的孩子去了，有饿疯了了一家都去了，留下几个是几个，有观望的人见到他们给粮痛快也去了……
很快，一百个人就凑齐了。
小伍带着这一百个人进了城，而后，施粥的人开始搭棚子煮饭，灾民们再次沸腾了。
武镇说，他足足拿出了两百斤粮食出来，算下来这里的没个灾民都能得到小半斤。
木渔提了个建议，男人女人孩子分开发放食物，分区管理，并且记录名字防止有人多领。
“这样是不是麻烦了点？而且我手下识字的不多，能写的就更少了。”
“如果你放心，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做。”
“我当然放心。”
220曲族族长
木渔得了武镇的配合，同管家商量过后，简单定下了规则。
女人和孩子在城门左侧休息领食物，男人和老人在城门右侧休息领食物。
不可能所有人都遵守规则，他们也管不过来所有人，只能尽可能的保证一部分人的利益而已。
今天算是一个过渡，等灾民领到一份粥后，再从里面找愿意做事领窝头的人，让这些人帮着搭建草棚，钉下木桩划分区域。
有食物的激励，这事做的很顺利，这天结束的时候，已经搭好了四十多个草棚，挤一挤足够容纳三四百人，这是理想状态，实际能容纳两百人已经很不错了。
这已经不错了，等明日还能再搭建这么多，到时候就能容纳大半的灾民了。
这天的工钱是每人一个窝头，一共发出去了两筐一百五六十个。
也即是说，前来干活儿的也只有一百五六十个人而已，聚在能听到能接触到的范围内的灾民少说五六百人，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愿意来做事。
其余的人，除去老弱病残和要看顾老弱病残的人，还有相当一部分对此无动于衷。
木渔对这部分人的存在有些担心，武镇让她不必担心，这些人掀不起风浪来。
……
城外的事情木渔交给了管家和几个护卫，之后便在城里闲逛，武镇忙着收拢人心，给她指了两个心腹带路、解答问题。
她边走边想，现在黄沙城基本算是安定下来了，接下来就该发展生产，恢复自给自足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粮食，但这个现在还不到时间，得再过两个月收了这茬儿再种下一茬儿，再说，人手这也还没拉拢完，暂时考虑不上。
其他必要但又没法儿生产的物资，可以从远山镇、甚至是巴州运过来，现在的黄沙城能发展的产业实在不多。
织布算一个，也不必多好，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布就行，主要是为了让他们自给自足，给女人一条路走。
想了想，倒是还有几条路，就是只凭眼下这些人很难发展起来，也不是必须的，便暂时放弃了。
还是让他们老老实实种粮食吧，桃源村和远山镇种的那些粮食远远不够用的，再加上黄沙城将来这两千号人，能缓解不少的压力。
她问了带路的两人关于织布机和绣坊的事，两人对此都不太关注，找人问了才知道是有绣坊的，里面的布棉花什么的被哄抢一空，织布机倒是都还在。
几人一起去绣坊看了看，几面杂乱不堪，物品东倒西歪，还有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和灰尘。
织布机倒有几十台，看起来损坏都不很严重，应该还能用。
她问了下两人，能不能从外面找五十个女人进来把这绣坊重新开起来。
跟着她的两个人是朱三和王老六，两人得了武镇的嘱咐，说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要不会影响到黄沙城的安全，那就让她去做。
带进来五十个女人在他们眼里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自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得了应允，木渔便让人出城去和管家说了这事，让他明天把人带进来。
管家做事靠谱，第二天木渔就在再到绣坊的时候，一切已经焕然一新。
灰尘和蜘蛛网都不见了，杂乱的物品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尤其是那几十台织布机，五十个女人站在一旁，随时可以开工。
“她们暂时住在绣坊隔壁的两个院子里，吃食暂时和其他进城来的灾民一致，这里的人七成都是会织布的，剩下的三成是家里有人懂织布的，很快就能熟练上手。”
“这些你安排便是。”
把绣坊的事情交给管家，无视那些女人麻木的眼神，她往武镇所在的军营走去。
不想回宅院，每次她回去锦玉看她的眼神从希望到失望也很让人为难。
说来也奇怪，锦玉丈夫那些人没找来倒也罢了，他们早就分开，可能对方来过黄沙城周边又去别的地方了，但是之前和锦玉一起的那些人至今也没找来就很奇怪。
当初，除了秋雨秋雪还有别的人是跟随锦玉的，只是没能一起被选上，管家告诉了他们来黄沙城会放粮收人，他们没道理不跟来啊。
从那里到黄沙城，骑马不到一天，走路两天、三天怎么也到了，如今这都第四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还特意让护卫们留意这些，结果一无所获，也许她确实需要找武镇谈谈。
武镇对此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答应会派出更多的人去做这件事。
“现在，黄沙城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这是他之前承诺过的，只要拿到粮食，几天时间就能将黄沙城拿下，现在他真正做到了。
木渔出了“恭喜”二字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相视而笑。
……
此时，黄沙城外，满地残尸，一个癫狂的男人疯狂地摇晃着一具死尸的衣领。
“你把我的妻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妻子弄到哪里去了！？”
几个人站在不远处，颇为不忍地看着这一幕，但谁也没上前去说什么。
终于，去挖尸体的人扛着两具女尸回来了，几人连忙拦下，低声询问，“是族长夫人吗？”
“不是，是黄家的大女儿和三女儿。”
几人松了口气，生怕挖到的是族长夫人的尸体，那样他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族长，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哎，你五哥怎么没一起回来？”
“五哥媳妇的定情荷包在黄家大女儿身上。”
曲族男女成婚前会交换定情荷包，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物品，女人会贴身佩戴永不离身，而一个女人的荷包在别的人身上被发现，这意味着那女人多半出事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必然出事了。
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惊恐的求饶声打破了这寂静。
“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杀了那些女人！和我无关！别杀我！我、我知道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去了哪里！”
赤红着眼睛状若疯癫的男人一把拎起了装死的灾民，“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们把她卖给了过路的商队……”
“在哪儿！？”
“他们说那是去黄沙城的……啊啊啊啊啊！你说好不杀我的……”
一阵惨叫过后，一切重归于沉寂。
221报恩
木渔昨个儿才抱怨了没帮锦玉找到族人的事，结果这天一早就得到了管家的消息，说是有曲族的人找来了。
不过，管家的表情有些微妙。
“主家，来的人有些、有些急躁，最好还是让锦玉夫人和孩子一同前去。”
木渔知道，能被管家说急躁，那大概是相当急躁了。
“去把他们都叫上吧。”
“好。”
不多时，两人来到锦玉屋外，里面传来哄孩子睡觉的童谣声。
木渔进门，锦玉一如既往地满怀期待地看向她，这次她终于不必让锦玉失望了。
“锦玉，你的族人来找你了，他们有些着急，我想带你们去见见他们。”
“真的？”
锦玉连哄到一半的孩子都顾不上了，当即站起身来，“他们在哪儿？祁郎还好吗？”
管家道：“在外院客房。”
锦玉当即跑出了屋子，秋雨秋雪见状也要往外跑，跑到一半似乎意识什么，回头看向木渔，木渔还能说什么，点头让她们去了。
“先让他们叙叙旧，找两个人来，等会儿把孩子也抱出去让他们见见。”
“是。”
木渔带着孩子出现在客院外的时候，里面正传来阵阵呜咽，有男有女。
她在门口停住，吩咐人把孩子先抱远些，不然等孩子被感染了哭意，那可有的闹了。
待屋里声音渐歇，她这才让管家敲门提示他们来了。
屋里，锦玉满脸泪痕，正和一个比乞丐还黑还脏的男人抱在一起，这画面当头就给了木渔一个暴击。
怎么提醒了还能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锦玉，她想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结果挣了一下，没挣出来的，挣了两下，没挣出来，第三下才成功。
这时候她已经憋红了脸，结结巴巴给两人做介绍。
“木姑娘，这是我丈夫萧祁。”
“这是木渔木姑娘，我们的救命恩人。”
那男人听了，眼神从原来的戒备不善到感恩戴德，直接半跪到木渔面前，行了个屈膝礼。
“姑娘的大恩大德，萧祁没齿难忘。”
这时候，原本背着脸的其他男人和秋雨秋雪两人也一并跪下，对着她重复这句话。
“姑娘的大恩大德，曲族没齿难忘。”
木渔：……
这架势，感觉她救的不是一个部族的族长夫人，而是一个小国的皇后了。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曲族确实和一个小小国差不多。
木让他们快起来，与他们客套着寒暄几句，然后挽留他们在这里住一阵，休整休整。
这萧祁和他的七个手下若不是气势在那里，只怕任谁都会把他们当成一群乞丐。
萧祁看了眼锦玉，锦玉点了头，然后他便答应了下来。
“那你们便先住这客院吧，等会儿缺什么，我让管家送过来。”
木渔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离开了客房。
她原先就知道锦玉和她的‘祁郎’感情很好，却没想到好到这程度，两人往那里一站，背景就自动开始冒粉红泡泡。
算了，先让人家小夫妻好好独处一阵吧。
……
客院，最初的激动与震撼过去，又有木渔来过这么一次，锦玉和萧祁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萧祁的要求下，锦玉把分离之后的遭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番，秋风秋雨在一旁补充。
这自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从头到尾，也只有最后这部分算的上有几分温馨。
前面的叙述让所有人红了眼睛，硬了拳头，怒愤难当。
“就那么让那个混蛋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当时应该千刀万剐了他！”
有个曲族汉子没忍住，直接一拳打在廊柱上，廊柱被打的凹进去一块。
萧祁的眼神也是红的骇人。
锦玉身在其中，自然知道这一路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险些死去之后，她所在意的就只是好好在一起，好好活下去了。
“祁郎……”
她的声音唤回了萧祁的理智，萧祁见不得她担忧的模样，逼迫自己从仇恨愤怒中回过神来，不甚自然地说起分开来唯一算的上还不错的一段经历。
“你说木姑娘用粮食从那些人手里换了你，还拿出神医赠的药救了你，我们该怎么报恩才好？”
锦玉顺着这思路想下去，不再担忧，“木姑娘好像什么都不缺……我们也只有玉矿才比较多……”
“木姑娘应该会喜欢玉石，如果她不喜欢，那我们就把玉石换成钱送给她。虽然她不缺，但我们总要表达我们的谢意。”
“嗯。”
两人相视一笑，再度相拥在一起。
本该避开这一幕的秋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刚刚夫人只说木姑娘用神药救了她，没说生下孩子的事。族长也没问？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这么明显的一件事，竟然就这么忽略过去了，好似不存在一般？
即便习惯了族长夫妇的恩爱，但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还是太让人不能接受了一点……
秋雨犹豫着，总觉得现在说不太好，但不说好像也不合适。
女人心思细腻，想得多，跟着萧祁一起来的那些糙汉子就没这些困扰了。
“夫人，孩子呢？孩子好吗？”
曲族是很重视子嗣的部族，族长的子嗣尤其重要，关键时刻所有人都会为这子嗣牺牲，就如那些死去的女子一般。
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这才分开，似乎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
萧祁看着锦玉，不敢太过期望，生怕伤害到她，“我们的孩子……”
“对啊，我们的孩子，祁郎我们有孩子了，一下子有了四个！”
……
晚宴时，木渔看到的就是幸福的一家六口的温馨画面。
萧祁洗了澡换了新衣之后让人眼前一亮，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俊朗男子，面对他人时冷硬理智，面对锦玉时满眼柔情。
木渔这一餐吃的饱饱的，不仅吃够了饭菜，还吃了满满的一肚子狗粮。
她在无奈之余也难免感慨，真爱这种东西，她竟然有幸得见，实在值得纪念。
饭毕，她把锦玉交给她的那个荷包还了回去。
萧祁郑重道，“我们想要报答姑娘的恩德，曲族盛产玉石，就赠姑娘一个玉矿吧。”
222玉矿，玉石
一个玉矿？
木渔沉默了，老实说，知道锦玉的身份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不过那时候她想的最多也就是他们会意思一下送点东西，她看重的还是可以借着这层交情做生意，以此扩展她的生意版图。
在她看来，送几十斤几百斤玉石就顶天了，但一个玉矿能出多少玉石？
在她印象里，玉矿这东西都是用吨来计量的，便是再少，也不会少过几千斤。
这算是再一次证明两人是真爱了吧。
她礼节性的推拒了一番，萧祁坚定地要她收下，其他人也都附和着，逼着她一定要收下。
“既是你们的一番好意，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不过我却不能白收你们的玉矿，听闻你们缺少粮食，正好我正从巴州定了一批粮食来，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到黄沙城，到时候可以分给你们三万斤。
如果你们以后还想继续换粮食，也可以来找我。”
萧祁眼睛一亮，这次外出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帮锦玉顺利产子，一个是换到粮食带回去，现在两个目的都完成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木姑娘好。”
“我也要感谢你们，我很喜欢这礼物。”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半月时间已过，五月结束，到了六月。
大半个月的时间，黄沙城外的灾民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城内。
原本城内的人也就九百多，城外的这些灾民都过千了，这么大的数目，管理起来没那么简单。
在安民和管理方面，木渔给武镇提了不少建议，武镇大都采纳了，并且直接让她来管，让其他人配合。
新加入进来的这一千多人，有三百多的壮劳力，这些归武镇手下的人管着，负责修补城墙，修缮房屋这些，另有三百多的妇女，这些分到了木渔手下，负责织布、洗衣、做饭这些，其余人除了老弱病残，都被分派了其他一些简单的任务。
总之，半个月下来，整个黄沙城焕然一新，一切好似和灾荒前没什么两样。
就连黄沙城外，也开始陆续出现商人的身影。
木渔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去，只见城门外停着两辆装满货物的牛车，车主正在和守门的战士交涉。
她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但应该是没谈拢，战士站在原地不再说话，车主坐回了牛车上，过了一阵便赶着牛车悠悠驶远了。
“这种情况最近发生的多么？”
“回姑娘的话，不多，也就个三两次吧。”
“武将军说不许商人来黄沙城做生意吗？”
武镇彻底统一了黄沙城，成为了这座城池的实际掌权者，但他拒绝了成为城主，而是以将军的称号管理着黄沙城。
“没有，将军说过，生意上的是，让我们向姑娘请示。这些商人之所以进不来黄沙城，主要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
“一是这些商人之前接触过别的人，想和将军唱反调，将军不让这样的商人进城，二是这些商人认不清现实，价钱开的比天高，那真是狠宰人啊。
一两银一斤糠，先前没粮食的时候我们没少被他们宰，现在我们有了粮食，自然不会再高价去买他们的麸糠，他们又不肯大降价，降了也跟没降一样，谈不拢就掰喽……”
一两银一斤糠，好家伙，这比她卖改良过的好粮食都贵……
“这确实是太贵了些。无妨，今天我从巴州买的那批粮食便能到了。”
“是吗？那太好了！姑娘，巴州的粮食多少钱一斤？”
木渔看着小伍激动的模样，笑道，“信里说，粗粮二百文一斤。”
寻常年间，粗粮价格一般在十文左右，在灾荒最严重的时候，远山镇的粗粮价格普遍在三百文以上。
也即是说，现在的粮价已经降了一半，但还处在一个很高的点上。
“太好了！我们以前买的粮食要二两银子一斤，现在能买十斤……”
木渔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这其实没什么好高兴的，相反，这挺悲哀，二百文一斤粮食什么时候是值得高兴的事了？
对底层百姓来说，二百文和二两都是吃不起的高价啊。
在城墙上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那长长的商队载着十万斤粮食到达了黄沙城。
城里被派来搬运粮食的人都高兴傻了，一袋一袋不知疲倦地来回搬运着，就连监督他们干活的人也高兴的很，恨不得自己上手搬运。
木渔则站在城门一侧，与运粮来的商人和镖局的人交涉。
这么大一批粮食，一路上少了人押镖怎么成，万一被劫了岂不是要亏死，所以除了买粮钱，镖局也是一大项支出。
尤其要来的还是黄沙城这个传说中被敌国、叛军、山贼占领的地方，若不是她开的价钱实在高，只怕根本没有人愿意走这一趟。
哪怕她一再保证黄沙城是安全的，也没有用。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把钱给到位，自然就送的来了。
而现在，眼见为实，几个商人们四处打量的眼睛精光闪闪，似乎在盘算着还有那些生意能带到这边来做。
木渔等的就是这时候，让这些商人把需要的货物运来黄沙城，由她买下，然后卖给城里的人。
在城里的各种秩序没有重建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直接和外来商人接触，那对秩序的重建没有好处。
在黄沙城的生意这一方面，武镇全权交给她负责，这也是一开始她支持武镇提出的要求。
有这诸多优势在，她很快就和商人们谈妥了合作事宜，预定了下个月要送来的货物。
送走商人们，她又和管家聊了许久，定下了一个月后在黄沙城要开的几个铺子，以及如何给做工的人发放工钱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一切都在变好，黄沙城在渐渐地焕发生机。
又十天后，萧祁的族人们也赶着长长的骆驼车队来到了黄沙城外。
他们是来接接粮食的，同时也为木渔送来了礼物。
整整三车上千斤的玉石。
223莫非族长也有这想法？
曲族人一行来了五十余人、五辆车、几十匹骆驼。
好在这些天城里的民宅都已经修缮收拾出来，更有一家客栈已经准备启用，安置这些人不是什么问题。
萧祁和锦玉一早就去与这些人相聚了，木渔则收到了送上门来的玉石和骆驼。
是的，除了那三车玉石，曲族人还送来了四匹骆驼，两公两母，说玉石和玉矿是族长的赠与，骆驼是他们族人的心意。
不得不说，这骆驼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一直在收集各种家禽家畜来蓄养，骆驼还没养过。
所以她没有客套，只说晚上请他们吃好的，又说除了早就答应下来的三万斤粮食，可以额外送他们一些好的粮种。
使者连连道谢，宾主尽欢。
这夜杀鸡宰羊、粮食管够、吃的肆意畅快。
……
曲族人进过城的人很少，他们一般都与相熟的商人在沙漠边缘交易，此前最多在黄沙城外交易过，远远看着那高大的城墙。
他们对于沙漠之外的人很有戒备心。
木渔与萧祁聊天的时候问到过这个问题，萧祁当时说，他们的祖辈，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沙漠里的，而是因为受了外面人的迫害，不得不遁入沙漠，此后世代居住在沙漠里，他们的祖训就是要警惕外人。
警惕和戒备是祖训，但好奇是本能。
进入了城池之后，发现这些人很友好，他们的族长也对这些人备受推崇，于是多少也放松许多，想在黄沙城四处看看。
木渔没有拒绝他们的这点要求，便找来小伍和她的一个护卫一齐带路领他们在城里转转，私密的地方不去。
小伍最是机灵，当即答应下来。
在城里转过之后，曲族人满脸惊讶激动的模样比之前萧祁和锦玉他们更胜一筹。
确实，让久居沙漠，只靠一点水源维持着的绿洲生活的曲族人一下子见到七八口水井、一条穿城而过的护城河、广袤的田地、大片即将丰收的粮食，一时间自然是震撼的。
尽管这些在别的城池并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在曲族人到黄沙城的第三天的晚上，萧祁来到客栈同众人商量事情。
“我和锦玉商量过，我们暂且不回去，再在这里留一阵。孩子你们带回去两个，让我的母亲和族老一起照顾他们。”
族人们互相看看，有明显不满的，但更多是默许的。
“族长，您得和我们一起回去啊，出来这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们，而且我们不能没有族长啊！”
“是啊，族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行了，既然族长决定了，我们自然遵从。再说，族长只是说多留一阵，又没有说不回去了。”
“就是，族里还有族老撑着，并没有什么大便故一定要族长回去做主。”
陆续有人为萧祁说话，有理有据，很快另一方的人就不怎么说话了。
萧祁见他们安静下来，接着说出了第二件事。
“木姑娘赠我们的三万斤粮食和一万斤粮种已经准备好，你们明天便可以出发回曲族，这些粮食和粮种的用处我已经写了信，到时候交给族老便是。”
对这个问题的众人的反应比上个问题要热烈不少。
“一出手就是一万斤粮种，木姑娘大气！”
“这粮种和黄沙城里种的那些是一样的吗？都能发芽还能结那么大的穗子？”
“我看他们这里一亩地得两百多斤的收成，到我们那里有一百五六也好啊！这两年缺水，一亩地的收成连一百斤都没有，唉……”
“我们的车装不了这么多粮食吧……”
萧祁听了他们的话，帮他们解答。
“粮种是一样的，能长成什么样还要看田地水源的条件，总之不会比之前还差。
我们的车确实带不走这么多粮食，木姑娘愿意借车马给我们运粮，她说想让我们从她的玉矿装满玉石送回来。”
“这可以！不是大事！到时候我们给送回来就是。”
“小事一桩。”
大部分人都是这反应，但也有机灵的人开始结合之前的种种开始猜测。
族长和夫人不走，留下来肯定不止是为了玩，定然还有别的想法。
再送玉石回来，到时候又是一番接触。
再联系起之前有人说过的“这里条件这么好，要是能在这里生活就好了……”
莫非，族长也有这想法？
曲族人在沙漠中生存，每过几年就要迁徙一次，因为沙漠中的绿洲和水源是有限的，他们不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把那里的生机彻底耗尽，只能在几个绿洲之间轮转，等其他绿洲恢复。
但这并不好操作，就比如这种大规模的干旱，会导致所有的绿洲都衰退，让他们无处可去，没有新的落脚点。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其他部族的争抢等等。
曲族虽然是大部族，但并不比那些小部族好多少。
在干旱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派出不少人去寻找新的绿洲，但都失望而归，在他们活动范围的之内，并不存在那样的地方，毕竟干旱是大规模的，不可能存在不被影响的地方。
现在干旱过去，沙漠之外的地方开始渐渐恢复生机，但沙漠里却并没有很大的变化，这很让他们为以后担忧。
如果能搬来黄沙城的话，虽然情感上故土难离，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这些人等待着等待着，萧祁却并没有说这件事。
有心急的人正要开口试探萧祁的意思，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萧祁看到了，但也没问什么，只说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赶路出发。
……
回去的路上，锦玉问起，“他们好像还有话要说，你怎么不问？”
萧祁拢了拢她的衣领，道，“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说什么的时候？留在黄沙城？”
“你猜到了？”
“很难没有这种想法吧，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有一群这么和善的人。祁郎，我们可以用玉矿交换族人们在这里生活的机会，这里很大，容纳的下曲族。”
“对我们和善不是因为他们是和善的人，是看在木姑娘的面子上。
如果城主是木姑娘，我当然愿意去与木姑娘谈这件事，但黄沙城里真正说了算的人不是木姑娘。
而那个武将军，我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好的合作人，我不能拿整个曲族来冒险。”
224男女又有什么区别？
送走曲族人，木渔给自己放了天假，到私库巡视了一番那上千斤的玉石。
虽然都还是原石，但不难看出它们的美丽和价值。
她好好欣赏了一番，留下几块最大最漂亮的想着以后拿来做些什么送人，剩下的那一大堆，则都收进了芥子空间里。
她感觉芥子空间还有很大潜力，只是没有发挥出来，把芥子空间开发好，可比这一堆玉石有价值多了。
出了私库，她把那箱子选出来的玉石交给管家好生收着，管家一见就啧啧称奇，夸这玉石好。
“这品质不错，个头又这般大，便是在锦州也能卖个好价钱！锦玉夫人真是有心了。”
木渔只知道玉石行业暴利，具体怎么暴利却是不大清楚，随口问道，“那你说，这几块玉石值多少钱？”
“哎呦，主家，我就是懂些皮毛，真要说这种事，我还是说不准的。”
木渔知道管家是谦虚成性的，说是懂些皮毛，其实已经颇有研究了，只是怕推测的与实际有出入，惹得她不快。
“没事，你就随便说说，我大致有个数就行，这些是留着自用的，又不打算卖，大差不差便是了。”
果然，听了这话管家松了口气，认真翻看起几块玉石来。
“主家这几块玉石品质都不错，做成一般大小的玉佩，雕工过得去的话，十两一个绝对不是问题，这么些玉石怎么着也能做几百个玉佩，再有边脚料做些小玩意儿，卖个上万两不难。
若是再用心些，请好的玉雕师傅雕成大件儿，卖上个高价也不难。
所以我推测，这些玉石的价值在两三万两银子之间。”
“这么多？”
木渔有些惊讶，这几块虽然是最好的，但其他的也都不太差，这些就两三万两，那这一共不得十几万两银子？
十几万两银子都能买几十万斤粮食了。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讶，管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是我没有说明白。我说的是制成成品后对外出售的价值。如果是原石买卖的话，这几块玉石最多也就在一万两银子左右。”
几万两银子也不少了。
管家继续解释，“根据我从那个押镖过玉石生意的护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这么些玉石原石也就换几万斤粮食，这还是往常没有旱灾时的价格，所以……”
木渔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玉石的价值多少，要看它们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对。”
“曲族人有很多玉石，对他们来说玉石不是稀罕物，他们卖出玉石的渠道很少，也不知道玉石在外面的具体价值，所以卖的很便宜。
商人们低价把玉石从曲族人手里买来，用行情价转手卖给那些大的玉石铺子，赚一大笔钱。
玉石铺子请师傅把玉石制作成各种玉饰高价卖出去，又赚一大笔钱。”
“就是这样。”
木渔思索着，以后她可以和曲族人做玉石生意，不让其他商人转手那一遭，对她对曲族人都有好处。
不过，这生意也急不得，玉石生意和粮食生意可不一样，这精细着呢，需要的准备也多，玉雕师傅什么的都得找好线才是，现在不是做这个的好时机。
当下，她就该好好休息一阵才是。
这一个月来她可是忙的很，除了曲族的事，黄沙城里的生意重建，灾民的安置、管理这些也都是她在管。
一开始她只是提几个建议，武镇十分配合，没什么异议的就直接执行了，但只凭简单的几句话要把事情做好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他们都来向她请教，甚至没了她的指示根本做不下去事情。
到最后就变成她直接负责管理了，武镇知道了，直接吩咐下去，让那些人听她指挥。
这些事只说个大方向简单，但执行起来却是错漏百出，一个搞不好就前功尽弃，她不想看着他们走错路浪费时间和精力，只得尽心尽力地做事。
这一做就是大半个月，这次要不是曲族人来了，只怕这时候她还在那临时府衙里忙着处理事务呢。
这几天事情应该没那么多，她调教出来的那些人应该能处理得了……
她这般想着，走进主院，就见到了等在里面的熟悉的面孔，顿时眼皮直跳。
这些人正是小伍和王老六他们，也就是之前在府衙在她手底下被调教着做事的那些人。
这些人跟着她学了那么久，不说能独当一面，处理那些常规问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他们齐齐来找她，多半是出了什么大岔子，还是大到能让整个府衙停摆的那种。
这么一想，她顿时头痛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小伍最机灵，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好，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没什么大事……”
“行了，别铺垫了，直接说事。”
根据经验和常识判断，她是不相信小伍这说法的，但没想到这次竟然真不是什么大事。
“上次姑娘和我们说的，重编户籍、重分田屋、重建秩序这些，将军听了很感兴趣，让我们立刻照做，我们都做不到，只能来请姑娘了。”
木渔扶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那你们前几天怎么没来呢？”
“前几天姑娘忙着招待曲族人，今天曲族人走了，我们想着姑娘得了闲，就过来了……”
木渔：……所以这是一点休息的功夫也不给人留啊。
“这些事情都很复杂，一旦定下轻易不能更改，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这需要时间。罢了，我现在和你们去府衙。”
到了府衙，她意外的发现这日府衙的人格外多，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是之前让你们找的那些人？”
之前她让小伍从灾民里选一批能读会写、有做官经验的人来，府衙里的人太少了，需要些人来做些杂事。
原本她对此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原本城里那近一千人里，只选出了小二十个，还都只是沾点边，实际能做的并不多，府衙的正常运转，主要靠她和她手下的护卫支撑着。
她想着这回也就再选出二十来个，没想到现在生面孔看着不少，三四十个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水平怎么样了。
“是，上回姑娘说了，我们便着手找了，找到这四十一个人正经废了不少功夫。姑娘且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对了，还有几个女的也识字，姑娘……”
“只要识字便是，男女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