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录取
清晨，林茂才独自坐在大水河畔的石墩上，在一片流水的潺潺声中将自己的思绪跟着一起流向了不知名的另一片大陆。
正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翻开李沁芳给的笔记本在不断地看着。
里面仿佛像一本高中志，记录着李沁芳和自己在那些难忘岁月中的点点滴滴。
其中有这样一段：“今天可多亏了林茂才同学，自己又一次地被他说的几句话使自己在晚上不能够安心的入睡。自己一个对数理化显得如此害怕的一个人，居然傻傻地和他一起选择了理科。倘若有一天我对这门课彻底失去了学下去的希望，那也必须全怪他。怪他让自己这么相信，怪他几句话便重拾了自己对于学习一门课的兴趣。”
茂才看到这些话既感动又自责，他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即便李沁芳一直存有对科学研究的热枕和梦想，自己对其的奉劝终究是否是正确的呢？
他努力安慰着迷惑的自己，突然又翻到一页上面写着：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这下他才恢复了平静，李沁芳早已将这句话布置在这里，目的就是怕自己会因为她的文字而产生愧疚。
的确，人只有不断地通过提高自己才能真正获得对世界的认识，文化经典亦或是文学作品的力量，都无疑要通过一个个普通人的心内去表达。
所以我们学习基本科学知识也是一样，不是科学规律本身使我们发展了起来，而是人们通过孜孜不倦的深入探索，才将未知的规律进行运用和总结。
待茂才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工整地写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是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曾说过的一句话，也是李沁芳借给自己看的第一本书。
或许我们就该和茂才一样幸运，期待着在一个需要前进力量的青春旅途中惊喜地到来一份战胜迷茫的勇气。
李沁芳正坐在飞往欧洲的飞机上，她的头上正戴着茂才给她送去的木发夹，即使不是特别精致或者说好看，却是任何头饰都无法替代的。
看着窗外的大片白云，她也在回忆着和茂才经历的短暂而难忘的一天天。
因为对文化经典和奇妙世界有着共同的认识使他们在各自心里给对方留下了一片永远可以容纳的精神世界。
再见了，我亲爱的茂才……
8月，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
“林茂才家的录取通知书！”
村里的送信员一大早就将林茂才的录取通知书送过来了。
茂才从榻上坐起来，生怕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在听一便确定之后立马起床一路奔向了门口。
林恭良一家人也都快步聚集在茂才身旁，看着茂才手里的信封满脸期待。
“快拆开看看。”
林恭良踮起脚尖凑近看着，此刻看起来好像比儿子还要着急。
等茂才拆开了信封，里面的通知书上清晰地写着“原福大学”四个大字。
“爸，我被省城的原福大学录取了！”
茂才高兴得一只手缩进肚子，另一只手把通知书挥着给大家看。
怀亭怀秀两兄妹前不久刚参加完中考，看到大学通知书也争着要看，也包括在旁边的小怀文，但是他毕竟太小了，还够不着。
林恭良高兴之余连忙嘱咐兄妹俩不要扯坏了。
“选个好日子，我们请全村人吃饭，尤其是林儒丘，庆祝茂才考上大学哩。”
茂才老娘一脸嫌弃地看着林恭良说：“你呀，就是死要面子，净想着让林儒丘羡慕，茂才也是人家教出来的哩。”
恭良转过头一脸听不进去的样子。
李孝章和茂花也在旁边一脸的羡慕，心里也特别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能像茂才一样考上大学。
全家人这一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茂才是家里第一位大学生，改天肯定要到祖坟上多拜拜。
茂才又马上跑到林儒丘家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林儒丘看到后也十分高兴，笑着对茂才说：
“考上大学老师高兴，但是可千万别忘记大学之道喽。”
“您放心，等我大学毕业以后也成为像您和陈华秋老师一样的好老师。”
这下又想起来还没有和李剑仁和陈华秋老师说呢，便又马上赶回家去打打电话。
每遇到一个村里人总会问：“茂才，急匆匆干啥哩。”
而茂才总会喘着气说道：“大伯大婶妈妈们，我考上大学哩。”
这一来一回，倒是全村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在和陈华秋打过电话后，陈老师也是十分的高兴，还说茂才是班上考的最好的学生了。
但是李剑仁就不一样了，李剑仁只考上了黄台的一所大专学校。
“茂才，以后我出来还是得抱你大腿喽。”
茂才这下说得却有些反常的客气：
“说什么话呢，大家最终都还是靠自己的努力的。”
“茂才，以后我回去省城找你的。”
“好，我肯定欢迎。”
忙完这些后，茂才终于释放般地瘫在了凳子上。
让他没有办法告知的就是李沁芳了，这一下他才真正感觉自己已经和她产生了何其遥远的距离。
也许有些人就注定只能在生命中成为一颗划过的流星，美丽而短暂。
茂才又继续起来打了个电话到黄台，林茂森坐在保安室复习着。
“哥，我考上大学啦，省城的原福大学。”
林茂森高兴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换了只耳朵接电话想让自己听得更清楚。
“我弟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呐，等哥哥有空回去给你好好庆祝。”
“哥，你现在复习得怎么样啦？”
“那就不懂有没有我弟弟这么厉害了，现在每天也在复习，过几个月考出了便知道了呐。”
林茂森挂下了电话，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知道了弟弟考上了大学当然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但是自己的未来却依然很迷茫。
他看着自己的复习课本，又一头扎进去认真读了。
第三十一章 落榜
不久后，怀亭和怀秀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
李孝章一家坐在厨房里一言不发，在一片炎热中还能听到耳边苍蝇飞过的声响。
怀秀以全县前几名的成绩考上了岩平县第一中学，而怀亭并没有考上高中。
李孝章倒比原来要平静得多，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怀亭终于熬不住如此压抑的气氛，猛地站起来说：
“行了，都别这样哩。我考不上高中还能出去打工呐，难不成不读书还没有出路了？”
怀秀连忙起来劝说：
“哥，你先冷静一些。爸妈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李孝章看着着急的怀亭慢慢说道：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茂森叔了，老板同意了，你可以先到他厂里干着哩。”
到了晚上，在照着微光的钨丝灯下，坐在小板凳上的怀亭一个人面对着刚整理好的行李凝望着。
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自己已经翻过好几遍的《吕氏春秋》，虽然并没有理解很多句子，但是无疑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此刻的他对学习经典文化多了些失望，因为这本书并没有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帮助自己理解现在的难过处境，也依旧没有帮助自己顺利考上高中。
这个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感觉自己尚还未褪去童年的稚气，突然间竟要独自面对一片未知的社会。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已经出去打工的茂森叔，无一不在充满人情瓜葛的世界中充满着日日不去的烦恼。
因此他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在他这个年纪的许多人都会出现的害怕和担忧。
“哥，你在看什么呢？”
怀秀悄悄走近了怀亭，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本已经有些发旧的《吕氏春秋》又问道：
“咦？你不是最喜欢这本书吗？怎么这时候不打算装起来带到工作的地方呢？”
“我不想看它了，感觉学了也是白学。”
怀秀拿起桌子上的书翻阅着，慢慢皱紧着眉毛说道：“哥，你怎么只看了头尾几句话，中间我看都没有你的批注呐。”
“中间的看不懂就没看了，学几句话表示自己看过就够了。”
“你看这页就说了，‘求之其本，经旬必得；求之其末，劳而无功。’这句话就像你现在做的事情，只从末节做起，必定是劳而无功。”
怀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看你也是读书读傻了，不就几句话吗？没它我还不能活下去了呀。”
怀秀有些气愤地回道：“不是说你一定要看这几句话，做人务实，从根本做起，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一个总是想一步到位的人难道值得大家向他看齐吗？”
怀亭收起了自己气愤的表情，他虽然在心底还在排斥着怀秀的观点，但是他绝对不会和这个每次关心自己的妹妹吵架。
他站起身来拿过怀秀手里的书，小心地装进了自己的行李。
第二天，随着几声汽笛交响，伴着夜幕的怀亭也来到了黄台的伏平电子厂门口。
茂森和肖连雨早都站在门口欢迎着这位初出远门的小伙子。
“怀亭，你这么小一个人都敢出远门，叔叔好像都不如你呐。”
“茂森叔，你这是啥话哩，要是能考上高中，我肯定也不会来这陪你喽。”
“茂森这就是你的侄儿林怀亭？”
肖连雨站在一旁终于想到一句能进入谈话的说法。
怀亭笑着迎道：
“这位就是肖连雨叔叔吧，我听茂森叔说起过你。”
连雨突然怀疑地看着一旁的茂森，又问怀亭道：
“说起过？快和我说说你叔叔都在背后说我啥坏话哩。”
茂森笑着打断两人的谈话：
“好了，连雨你继续值班，我先带他进去把东西放宿舍吧，别在这儿闲聊了。”
“我看你是真说了我什么坏话呐，这下心虚了。”
茂森摇了摇头一脸的委屈。
等到安顿好以后，第二天早上茂森带着怀亭来到车间熟悉工作。
“佳柔，麻烦你过来下。”
正在认真组接的李佳柔听到茂森的声音赶了过去。
“这位就是你说的侄儿怀亭吧。”
“对，没错，佳柔你先带他熟悉下工作，我还要赶紧抓紧时间去复习了。”
茂森又转过头对怀亭说：
“怀亭，你先和佳柔姐姐好好学，等到午饭时我再叫你。”
“好，茂森叔你先忙吧。”
怀亭在旁边跟着佳柔，第一次对电子元件的认识便让他好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学习组装加工时，更是在内心里兴奋得不得了。
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茂森问怀亭：
“怎么样？对工作环境还适应吧。”
还没等怀亭说话，李佳柔便抢着说道：
“他呀，都不听我说话，只顾着看手里的零件，以为是啥宝贝哩。”
大家一哄而笑，怀亭不好意思地说道：
“佳柔姐，原来我都没在听你说话吗？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我第一次见那些东西，心里真是特别好奇呐。”
肖连雨看着大家聊天一言不发，自从怀亭来了以后，佳柔就整天说着多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员工，自己倒是被孤立在一旁了。
连雨和佳柔已经不知不觉认识快三年了，这些年里两个人的沟通越来越多倒是不假，可是连雨总觉得两人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增加深度，反而经常遇到些生活和工作中的磕磕碰碰。
不过这都不影响连雨对佳柔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依然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够鼓足勇气向这位女孩求婚，更期待的是能够得到对方的许可。
当连雨把自己的想法在晚上告诉正在保安室复习的茂森的时候，茂森竟然笑得十分厉害。
“连雨呐，你都多大的人啦，还吃小孩子的醋哩。”
“你才吃醋了，我是觉得你这个侄儿一来，把我和佳柔一起接触的时间都变少了。”
连雨两手交叉着放在身前，脸上分明是一种带着酸的愤恨。
“我觉得你有时间在这里瞎生气，还不如这两天就向佳柔求婚呐，早点把日子定下来什么都好说哩。”
“求婚？”
连雨不禁对这句话表示了一声震惊，茂森终于把自己日日思念的东西给说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求婚
“对，就是求婚。咱俩好好策划下。先买个戒指……”
茂森一脸坏笑地看着前面这个脸红的肖连雨。
“我可买不起戒指呐，除非像我舅舅借钱，你别搞外国人那一套哝。”
“那咋们再简单些，这个后面再补上。你先买束花，当着大家伙往地上一跪，等人家答应了你不就放心了。”
“当着大家的面我也不敢啊，不然找个每人的地儿吧。”
茂森就差没站起来把连雨揍一顿。
“那你还求个锤子的婚呐。”
等他平静了一会儿又说：
“那没事，那咋们就再简单些，明天我帮你把她叫出来。”
“行，这个好。”
肖连雨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在脑海中不断幻想着自己帅气的出场和被佳柔害羞答应和自己结婚的美好场景。
第二天连雨来到花店，身上带着昨晚在衣柜乃至床底搜刮的所有硬币和零钱。
“老板，我要买花。”
“小伙子是求婚还是送老婆女友的呐。”
花店老板见连雨一进门便笑着迎合了上去。
“求婚的，老板你看看哪个好？”
“那您看看价格多少合适？适合求婚的都在那一边，您看看。我们总不能说直接给您最贵的推荐，那我们店的口碑可就不好了。”
连雨这下觉得店老板还挺实在，去周围看了看标价，就选了最便宜的这朵百合花。
“老板就是这个了。”
店老板看到连雨选的是百合，连忙又劝说道：
“小伙子看你就是第一次买花，我就告诉你吧，现在都没人用百合啦，所以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买另一种。”
连雨觉得老板说的话太够意思了，便又说：
“就等您这句话哩，我真不会选花，还麻烦您给个建议呐。”
“要说现在就你们这个年纪的，最流行的就是这朵蓝玫瑰啦，女孩子特别喜欢，好多人都过来买哩。”
连雨看了看蓝玫瑰的价格，虽说是贵了许多，但也负担得起。
“那就这个吧，拿一朵给我。”
店老板又笑着说：
“买花哪有买一束的，都是买个数字图吉利呐。”
连雨一想确实是很有道理，又问：
“那您给个建议，买多少会更合适哩。”
“我建议就买33朵，三生三世哩。”
“33朵！这得多少钱呐。”
“你看你，为了爱情能不多花些钱呐，这都不舍得花，那结婚以后该咋办哩。”
“有道理！就买33朵。”
连雨在柜台上几乎拿出了所有现钱和硬币，可算是把钱付清了。
连雨拿着花在街上走着，旁边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让他十分不自在。
等到拿着快到厂门的时候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被这个老板给忽悠了，便直跺脚气得不行。
茂森听到后也笑得捂着肚子。
到了晚上，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正在车间加班的李佳柔正忙碌着一个个元件的组装。
茂森两手放在背后，挺直着腰，像公司领导视察一般慢步走向了李佳柔。
看了眼四周没人注意，便悄悄对李佳柔说：
“佳柔，外面有人找你哩。”
佳柔看茂森一向穿着整齐，这会连帽子都带歪了，显然是仓促中换上的衣服。
看着茂森这幅模样，心里才终于明白了为啥陈老师第一次会把茂森当做贼来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保安居然还鬼鬼祟祟地来找自己。
这才准备说话，又注意到茂森脚上，竟然忍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
“茂森，你穿的这么正经，结果脚上就穿了双没后跟的人字拖？”
这一笑引得周围人都朝茂森笑着，搞得茂森都不懂把脚放在何处，脸颊已经慢慢冒出了冷汗。
他耸了耸肩对旁边的人装作严肃地说道：
“大哥大婶们，工作要认真呀，您看你们一个个都分心喽。”
“茂森你找我啥事哩？”
“姑奶奶，刚刚才说外面有人找你呐，赶紧出去看看。”
“哦，对对，你看我一笑就忘了，谁找我呐。”
“不知道呀，你赶紧出去看看。”
此时连雨已经在外面紧张地踱步着，一直反复念着昨天茂森也不知是在哪本捡来的书上给他抄的些非常绕口的句子。
茂森按照两个人的精密部署将李佳柔约在了车间门口的花圃旁边。
佳柔一看是肖连雨，便转过头对茂森表示疑问，结果茂森已经不在了，早已偷偷躲到车间的后边。
这时在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首由复读机播放的《最浪漫的事》，茂森见到自己策划的方案就和电视上放的一样有浪漫的套路，躲在一边偷笑着，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这时肖连雨把花用一只手放在自己背后，另一只手学着那些台上的诗朗诵一般慢步走向李佳柔。
佳柔惊讶地看着表情和动作都如此浮夸的肖连雨，两只手放在身后一言不发。
一句极其不自然的话突然从连雨口中说出：
“此刻的你站在月光下，有星辰作幕，我为伴。”
佳柔像是无奈而嫌弃般地看着头上的天空似乎并没有一颗星星，而且周围的蚊子在手上飞来飞去都咬出了好几个包了。
“我为这个机会等了半个多世纪，为的是再一次向您表达我的誓言，我……”
连雨念到这边，突然脸上使劲冒着汗，心里想着，这下怎么办，后面的话竟然全都忘记了，就是没脑子的茂森，都是哪本书上抄来的，竟然这么难背。
佳柔依然疑惑地看着此时不知为何微微颤抖而且时不时拿手擦着汗的连雨，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时何老板在刚好来到厂里处理些事情，居然发现旁边的保安室居然没有人在，开车进去后又眯着眼隐约看到两个工人在不远处在闲聊一般。
何老板气得不行，“你们这群小崽子今天是要开聚会呐，一个人都不在岗位上。”
他下车拍了拍衣袖，手放在背后，挺着大肚子向三个人走去。
此时茂森正趴在墙上露出个头，使命向连雨模仿着说话的口型。
何老板立马拍了拍茂森的头，大声说道：“你们大晚上不干活都在这里干嘛呐，这是想着我的公司快点倒闭哩。”
三个人都被这句话吓得赶紧在何老板面前站成一排。
连雨心里几乎要接近崩溃，自己花了这么多钱买的蓝玫瑰居然就这样打了水漂。
第三十三章 志气
李佳柔在听到何老板用力的指责后，竟然委屈地哭了出来，眼泪就像细流一般从湿润的眼眶滑下，还不断地漱着鼻子。
茂森和连雨两个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而后连雨对茂森似乎用眼神说着，你看，就是你出的馊主意。
茂森也皱紧着眉头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好像在说，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你舅舅这时候会来厂里。
何老板倒是根本不关心此时茂森和连雨丰富的面部表情，就是被李佳柔突然地哭出声来使劲楞了一下。
自己现在就和高中时陈老师批评调皮的自己一样训斥着眼前的“学生”。
“咳咳，佳柔，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去上班吧。”
佳柔用两只细胳膊左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边走回车间边在口袋里拿出一张面纸醒着鼻涕。
连雨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心疼得不得了。
茂森突然像个学生一样朝何老板小心地半举着右手笑着说：
“何老板，我解释一下啊，刚才连雨是想向佳柔求婚哩，你这样一搅和不就没戏了嘛。”
此时连雨也立即配合茂森作出一副心都伤透的样子，垂着两只手在身前，似乎握在手里的蓝玫瑰也都枯萎了。
何老板瞪大眼眨着，看看茂森又看看连雨，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是做错了，但是自己毕竟是老板，还是要找个台阶下的。
“是这样啊，你看舅舅每天忙着工作都忘记你的事情哩。这样，过几天舅舅出钱给你买个戒指，这样求婚才气派呐。但是你们对待工作这么马虎，晚上都没人守着保安室，这样万一来贼了怎么办哩。”
何老板说完看了茂森一眼，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贼和茂森就这样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了。
茂森被看了一眼，脸上写不完的委屈。
“那就先这样吧，以后工作可要认真了。”
何老板依旧背着手挺着肚子离开了，走远了才舒了口气。
茂森把手搭在连雨身上，坏笑着说：
“这就被你赚了个戒指钱，可以啊。”
连雨依旧是一脸的失望，这下茂森才知道连雨并不是在和自己配合哩
“这钱是我向舅舅借的，以后也一定要还给他。佳柔也经常和我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佳柔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志气的人，想赚钱就靠自己的双手，白要的东西我是不会接受的。佳柔还伤心着呢，今天和你换个班，等她下班了我去安慰安慰她。”
说完肖连雨慢慢朝佳柔工作的车间走去，静静地在车间门口旁坐靠着。
茂森坐在保安室里也无心复习，也时不时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号车间，心疼地往厂内看着坐在车间门口伤心的连雨。
他拿出了抽屉里放着两位老师送的两本《论语》，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连雨面前是何等地羞愧。
自己读了这么久的经典，理解的意思也不少，对待问题也都能直接的引用，但是却远远不及连雨刚刚说的那一句有底气。
说到做到好像并不是可以成为所有人的标签，但是连雨让他相信可以拥有这种品质。
连雨虽然平时花钱比较大方，可是值得敬佩的一点是，他自从工作之后，花的每分钱都是靠自己努力换来的工资，并没有向他那个算是富裕的家庭拿过一分钱。
茂森这才从这位平常不爱读书的好友身上认识到了“信近于义，言可复也”的现实含义。
连雨的“信”正是来源于他对佳柔关于“匹夫之志”的约定，更来源于他对一份爱情的坚守，这样说出话才会有让人相信的真实和底气。
茂森无暇想太多，只能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好好复习。
等到车间上半夜下班以后，不管是下班走的，还是下半夜上班来的，看到躺在地上的连雨都小声地议论着。
佳柔最后才慢慢走出了车间，刚走出车间门便看到旁边已经睡着的肖连雨，身上还抱着一大束蓝玫瑰。
“大家先别议论了，连雨这边我会照顾的。”
等到人散去了，她终于知道了连雨为何在刚刚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要不是刚刚哭了好一阵子，想必现在又要感动得流泪。
在厂房微弱的灯光下，这朵蓝玫瑰显得要比连雨这副老实的嘴脸更让人感到暗淡。
“还真的是连雨，额头都是汗哩。”
她看四周没人便拿面纸擦了擦连雨微微出汗的脸庞，接着轻轻地吻了下连雨的额间，然后才轻轻拍了拍连雨的肩膀。
肖连雨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眼前微笑的李佳柔仿佛和刚刚在梦里见到的一般，温和而甜蜜。
“我不是还在做梦吧。”肖连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是啦，再睡下去就等到太阳公公把你叫起来啦。”
“佳柔，我们刚刚真不是故意要让你挨批评的，你看这束花都是我把身上的钱都快花光了给你买的，老板还说了女生都喜欢这种花哩。”
佳柔看着这个像孩子一样委屈的连雨，脸上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呐？先别蹲着了，蹲着累哩。”
连雨连忙将佳柔扶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还是想把这束花送给你。”
佳柔没有说话，一把抱住了连雨，脸侧着正好贴在了他的肩上。
肖连雨被佳柔突然的拥抱给震惊了，除了感受到自己飞快的心跳，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手里的花也掉在了地下，两只手横放在空中麻痹了一般颤抖着。
“我不要你的花，我要的是你的真实，对待一切的真实，这是你身上才有的品格。你个笨蛋，被老板忽悠了居然还挺得意的。”
连雨小心地低下头看着李佳柔的侧脸，笑着说：
“为了你，我不怕被忽悠。我虽然高中毕业，但是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就记得你和我说的那些话。”
“连雨，我们结婚吧。”
肖连雨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仿佛是没有听清楚，又顿顿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肖连雨，我们结婚吧！”
李佳柔大喊了一声，厂房里下半夜工作的许多员工听见后都从车间里面赶出来，何老板与茂森也听到声音走了过去。
肖连雨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让自己感动的语言，他再也没有害怕和畏缩，再也不害怕旁人的围观，他紧紧抱着面前的李佳柔，眼里都是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泪水。
第三十四章 出发
肖连雨和李佳柔在老家岩北乡很快完成了婚礼，如今又重新回到厂里正常上班了，何老板特地为她们俩安排了一间夫妻宿舍。
茂森还经常催着问两个人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好像比连雨的父母还要更着急。
林怀亭也已经慢慢适应了厂里的生活，车间干活也都比一般的工人要勤快得多，何老板也总是夸他比较能干。
转眼就到了茂才开学的日子了，茂森早就和茂才说了一定要自己带他一起去上大学。
在委托肖连雨替自己值班之后，两人一大清早就从黄台火车站出发，上了火车之后又是依旧和孩子一般的好奇。
兄弟俩坐在火车的沙发上，一直朝窗外的景色张望着。
“茂才，真亏你考上了大学，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坐不上火车呐。”
“哥，千万别把一句话说太绝对，你的一辈子还长着哩。”
“你小子还教育起我来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同学改变你的？”
茂才马上涨红了脸，急忙用两手往脸上扇着。
“你怎么和咱爸一样呢，有点风吹草动就喜欢提起她。我们的关系很简单，没有和你们想的一样。”
说着茂森干脆趴在窗边继续看着外面的未知世界。
茂森笑了笑说：“你说得对，人这辈子很长，总是会拿一辈子说事的人恐怕是少了些对生活的乐观，就比如我，有点杞人忧天了。”
林茂才这才想到自己和李沁芳已经两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了，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办法取得联系。
当自己哥哥茂森说到改变时，茂才的心里的确在原本平静的心里产生了些小波浪，也许真的是这位女生改变了自己，使自己对生活总是充满着该有的乐观。
那么以后呢？倘若李沁芳真的成为了自己的精神支撑，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对美好的追求会不会也被这世间某一个黑暗的角落所冲淡。
当他想起那本黑皮笔记本的时候，他的顾虑又消失了，因为人的精神支撑正是可以通过人文活动有关的许许多多的方式进行表达。
茂才真正害怕的或许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沁芳本人，害怕未来的某一天经受不住打击的自己是否会重新拾起那一份在人面前低头的自卑。
因此，无论旁人怎么说，他都不承认自己对沁芳的感情是一份爱情上的喜欢，正是害怕着还没开始便已经失去了
到了省城原福市已经是下午，两人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般。
和黄台相比，这里的繁华又让兄弟两人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哥，来之前你说哪都差不多哩，现在还能找到路吗？”
茂森擦了擦脸上的汗，依然装作冷静地说：“是这样，做事情要一步步来，我们先四处熟悉下路况，然后问问路人啥的，肯定是可以到大学的。”
茂才这下终于确定了自己二哥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怎么办了。
终于在认错了几所大学之后，兄弟俩终于来到了写着原福大学四个大字的校门口。
两人感动的抱在一起几乎要留下了眼泪。
走进校园里，除了些条件好的学生会拉个行李箱以外，其他人大部分还是像茂才一样领着大袋子的行李。
一路上都是向茂才手里塞着宣传单的各种社团。
茂森满脸激动地看着大学的各类新奇建筑，好像比上大学的茂才还要兴奋。
“茂才，今天我才真正感受到一股读书的氛围呐，人组成的环境真的有一股神奇的魔力。”
“哥，等你考上大学了，也就可以经常呆在这种人文环境中了。”
“那肯定和你不一样呐。我肯定是读业余的，就和原来大哥他们读的夜校的模式挺像的。我哪有时间和你一样整天呆在学校里，还有这么多丰富的社团活动哩。”
“那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专门研究经典的学社。”
到了宿舍里，茂才已经是最晚到的了。
在一阵由于整理和打扫产生的灰尘中，茂才听到了来自新同学的问候。
“这位新同学你好，今后就是舍友了，多多关照呐。”
同学们都主动地上来打招呼，这股热情让茂才对自己原先想象的许多顾虑也都消除了。
“大家好，我叫林茂才，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帮茂才打点好东西以后，茂森把身上攒的一些钱都给了茂才。
“这钱你拿着，我给家里的钱也都寄回去了。你刚来学校，用钱的地方多，没钱再打电话向我拿哩。”
茂才推辞道：
“哥，来的时候爸妈给钱哩，省省是够的。听说学校还有勤工助学，能减轻好大一笔负担呐。”
茂森一脸严肃地说：
“林老师怎么教我们的？弟子入则孝，出则悌，出门在外就要听二哥的话哩。”
茂才这下才收下了自己二哥给的钱。
“哥，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你有空就和新同学先聊聊，我还要赶回去值班哩。”
茂森一个人回到黄台去了，赶得快正好还能赶上下半夜的班。
头脑还处于嗡嗡转的茂才全然不知今日为何如此仓促，直到脑子清楚了些，茂森已经走到宿舍楼下的校道上。
茂才透过寝室窗户的玻璃看着二哥离开的背影不禁流下泪来。
哥哥从小就处处护着自己，他也曾经上过高中，又因为想给家里省钱所以读到一半就放弃了。
茂森虽然是在乡里读的高中，但是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在当时的条件下考上和自己一样的学校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人终究会在面对某种残酷现实的打击时低下头，从而作出另外一种不是自己理想的选择。
都说四十而不惑，其实很多人在年少时已经清晰地知道了自己的热爱。换句话说，我们其实本可以很早地进入某种意义上的不惑之年，但是却因为生活的压力而选择了让自己处于迷惑。
其实这就是一种责任，对待家庭的责任，这是任何大学里都学不到的。
林茂才舒了口气，面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无论是否遭遇打击，他都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第三十五章 打击
怀亭仍然在车间认真工作着。
今天是公司发工资的时候，怀亭边工作时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微笑，这个月他的计件量是整个车间最多的，心里想着能多拿些工钱。
等到车间组长来发工资的时候，怀亭努力把自己的脖子朝着组长手里一叠厚厚的黄色牛皮纸信封里。
“小伙子，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收好啦。”
怀亭立马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钱仔细数着，确定了是四百多块钱，一开始还挺高兴，便赶紧收好继续干活了。
“佳柔，这是你的工钱，这个月又涨喽，恭喜呀。”
怀亭听到这句话立马转过头看了看，心里极度不安的自己偷偷跑过去问道：
“佳柔姐，你这个月有多少钱呀？”
李佳柔笑着答道：“你这么小就喜欢打听人家工资啦，你知不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啊。”
“这不是想知道到底差距多大嘛，以后才能追求进步哩。”
“那行吧，这个月我又加了工钱，一共是600多块钱。”
旁边的车间组长也来了一句：“小伙子，佳柔来这里三年了，工作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喽。你好好干，以后也会慢慢涨的哩。”
“凭什么，这个月我干得最多，每天我都有自己数过的，为什么我的工资是最少的。”
怀亭气得使劲拍了拍佳柔的桌子，上面的各类工具和元件都被这意外的震动弄得低飞起来。一些还滚落到了地上，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李佳柔被怀亭的举动给吓懵了，脸色立即变得僵硬，眼睛瞪大着看着怀亭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桌子。
所有人都立马赶了过来，一旁指着怀亭议论着。
一旁的车间组长连忙对这个愤怒的小伙子大声训道：“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大家伙的工钱都是按照小时和工龄计算的，难道你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就想着一步登天，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这时候李佳柔看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便马上替这个看起来有些委屈的怀亭求情道：“行了，大家还是回去继续干活吧。怀亭初中毕业不久，刚出来工作难免有些情绪，大家别因为这件事烦心了。”
怀亭听见这句话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李佳柔，你也别假惺惺的了，你无非就是想拿多点工资在我面前嘚瑟哩。平常总说让我好好干，原来就是想让我那这么点工钱的时候笑话我对不对？”
李佳柔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急躁的青少年，又慢慢说了一句：“你刚开始来的时候我还挺喜欢你的，因为你这个人做事情脚踏实地，总是认真地在工作，我也有个弟弟叫李剑仁，现在正在黄台读大学，也就和你哥茂才一样大，但是他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抱怨着生活的不公平！”
“就是，一个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我看给你这么多工资倒是看得起你了。”
怀亭听见耳边不断传来了像此般一样质疑的言语，心里实在是再也容不下这些话了。
“好，我知道你们从我一开始来就这么讨厌我，可以，那我走，小爷我还不伺候了哩。”
怀亭转过身便马上撞见了林茂森，茂森正用一双烧着火的眼睛看着他，眼眶旁还鼓起了微微颤抖的青筋。
“你快给人家道歉去！刚出来就想惹事不成！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怀亭看到自己叔叔也是这幅样子，无奈地说道：
“叔，我的亲叔，你是不是读书读得太多了，满脑子都是那些礼义廉耻，那些人都在欺负我你难道没看见吗？难道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挤兑我我不成？”
茂森立即举起手用力地在怀亭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你爸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教你做人做事，你现在变成这样子，我没脸回去见你爸妈！”
怀亭摸着自己一边麻痹的脸，什么话都没说便慢慢像门口走了出去。
何老板听到消息后马上把茂森叫到了办公室。
“茂森，这个林怀亭是你家里人，当初也是你带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茂森皱着眉头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怀亭为何会作出这样出格的举动，小时候他一直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问题不在于责任心，怀亭上班从不迟到，而且工作认真，也比旁人要勤奋。这个月他的计件数目是厂里最多的，说明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孩子，这我并没有否认。”
“他其实也挺喜欢看书的，上次读书会给捐的一本《吕氏春秋》，他可喜欢哩。”
“不是捐，是赠。读书会一直在坚持赠书的说法，表明书籍是所有读书者的平等拥有的。我们更希望读书会的活动都是一种形式的交流，而不是做慈善。”
“那行，我又受教哩。那您看看能不能原谅怀亭这一次，我保证会好好和他说，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种事了。”
“茂森，你刚刚说他喜欢读《吕氏春秋》，我觉得特别好。不过以他对待工作的急于求成，我猜他肯定是对看书也是追求细枝末叶。所以他还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哩。”
“那您看看后面适合让他做什么工作？”
“这样，车间先不用去了。读书会刚好在原福那边缺个人手，你叫怀亭过去帮忙，工资和车间一样，还是以公司员工的名义去参加。”
“这样好，先叫他修修心，在读书会里边肯定会让他改变。”
“你对这小子这么自信？”
茂森笑着说：“我自己就是因为读书而改变的例子，我相信他也会改变。”
公司旁边的铁路大桥好像是专门为厂里的员工修建的心灵氧吧，不管是失业、失恋甚至是失意，都可以毫无顾忌地靠在这里的栏杆上，看着一格格的枕轨伸向了未知的远方。
怀亭也正带着许许多多的疑惑和不解来到了这里，这个只不过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对这个看似无情的世界打满了太多的问号。
第三十六章 进城
令怀亭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付出努力的东西为何会以一种不公平的结局草草收场。
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三年前何士义叔叔和自己谈话的场景，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慢慢懂得了什么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负有的担当。
可是一句话毕竟不能解决生活中全部的问题，比如向自己遇到的心里的疙瘩，就好像是所有责任叠加在一起去承担也不能抚平的。
今天正好是周末，这时候怀亭在路上看着那些穿着校服在桥上走过的中学生，心里突然有着说不尽的酸楚。
为什么同样是这么小的年龄，自己却要接受着生活沉重的打击。
的确，不管怀亭的做法是否有些任性，但是对一个初中才毕业的学生期的孩子来说，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份理解和关怀。
他想着，也许自己能够努力加把劲，可能也会像这些学生一样继续享受着在学校与同学交流打闹的乐趣，也会在心里埋下一颗大学的种子，并且为之努力着。
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还在县一中读高中的妹妹，除了羡慕之外，就是自己身上的压力，既然自己出来打工了，就一定要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
“以前，我一伤心也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里。你是不是抄我的哩。”
茂森从怀亭背后走来，也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
怀亭此时好像也减弱了一股怒气，显得有些平静地说：
“这座桥也不是你建的，我咋就抄你的哩。”
“哈哈，说的很有道理，这座桥的确不是我建的，但是以后我一定也要建一座这样的桥出来。”
“你虽然读过高中，可是和我一样也是初中毕业，这样就能建一座大桥哩？”
“只要你肯相信，就可以建一座大桥，提前是你愿意付出，愿意像何士义叔叔一样即使面对质疑和失败，依然不顾一切地完成对大家伙的承诺。”
怀亭听到这句话向茂森看去，好像自己似乎懂了什么，又好像还差一点。
茂森笑着又说：“你的承诺的对象或许没有和何叔叔一样影响广大，但是你依旧可以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如果你也想种一颗大树，那现在就可以把种子埋下，然后坚持给他浇水。”
“那如果一直浇水都长不出小树苗哩？”
“那你首先就要想想自己浇水的方式科学不科学。如果说只是一切按部就班，对待问题懒得去思考，看起来每天都在勤奋的浇水，实际上就是和以前古代一些只会死读书的人一样，这其实也是懒惰的表现，而这种面对生活时不愿意思考的懒惰，才是最可怕的哩。”
“我好像有点懂了，面对问题不愿意思考就会使人麻木，麻木带来的后果可能就是对自身梦想的无力，所以我们越是谈理想，就越要让自己的身心都投入进去，这才是对自己负责的表现。”
“很好，我就知道我们的小怀亭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小伙。”
“还说我是小怀亭哩，本人现在是您的同事，请称呼我林怀亭先生或者是怀亭。”
茂森立马打了下怀亭的脖子，“给你点阳光就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呐，有对自己叔叔这么说话的哩。”
“开玩笑的。您是我亲叔叔，我怎么敢叫你那样称呼我。”
这时桥下正有一辆绿皮火车呼啸而过，等到火车滑过铁轨的声音消失了，茂森又说：
“何老板刚刚吩咐过我了，你可以不用去车间上班了，让你去替读书会在省城帮忙哩。”
“读书会？是做啥的。”
“就是上次给你捐书，哦不，是赠书的那个岩平读书会，具体工作我也不知道，何老板是理事长，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
怀亭一脸的诧异，“原来何老板还是读书会的理事长呐，真是人不可貌相，就他肚子那么大……”
茂森看了看四周来人了立即打断了怀亭。
“咳咳，行了，你知道就好了。不要总在背后说人家。”
等人过去了，茂森又小声说：“我刚开始也不相信，我也觉得他肚子挺大的。”
“咦，想不到天天读圣贤书的你也会这一出啊。”
怀亭突然用一种看不起的眼神投向茂森。
茂森又拍了拍怀亭的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叔叔，没大没小。”
“不过我还是要先回车间，先给佳柔姐道歉哩。”
“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怀亭，那现在就去吧，她应该还在上班。”
到了晚上，收拾好东西的怀亭趴在宿舍的床上打着手电，想赶在离开黄台时，向自己的妹妹写封信，同时将自己工资的一部分寄给她。
他一只手拿着一支从保安室拿来的旧水笔，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慢慢落在了一张信纸上。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意字的好看或整齐，从小妹妹就嘲笑他的字写不好，如今倒是可以成为自己特有的标签，甚至不用写寄信人恐怕都能被很快地认出来。
信纸也是向叔叔茂森借的，时间一久已经有些明显的发黄。
他把这个月在厂里的生活都告诉了怀秀，也自然把自己在今天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因为他们兄妹俩很早就约定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互相之间都不会有欺骗和隐瞒。
写完之后怀亭觉得不妥，便又在信的后面夸了夸自己在公司里是如何地勤奋，从来不迟到、计件数第一等等，这才放心地和钱一起装进了信封。
虽然工资不多，而且出门的时候爸妈和自己说钱赚到了先自己用，但他还是再把剩下的一些钱寄给了家里的父母亲。
作为哥哥，自然是想在妹妹面前留个好的印象。
第二天一大早怀亭将信寄回去以后，便登上了去原福的火车，随着一声火车的长笛响起，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迎接着又一个全新的世界。
李孝章和林茂花打早就起来在农田里忙着，空暇时也会抬起头看着清澈的蓝天，或许正是在想着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是否正在吃着苦呐。
第三十七章 林下经济
就在一个月前，在岩平县林业局办公室里，何士义正在认真看着群众提交的有关反映部分村民过度砍伐的文件。
自从自己调到林业局以来，接到反映这类问题的稿子还有很多，山林一直是受保护的集体财产，但是还存在缺乏管理等诸多问题。
就算是一位村民只砍一两棵树，那么众多人加起来便会是一个特别大的数字，这对保持森林林覆盖率是有着很大的影响的。
何士义想了想，还是必须深入到下面几个村里进行实地调查，只有身在问题现场才能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后面的几天，何士义马上带着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一起前往下面各个乡镇进行走访调查，其中也回到了心心念念的龙岗村。
由于三年前的事故，何士义的背部受到了较大的损伤，行动已经不如原来那么方便，有时候仔细看看便可以发现他有些弯曲的后背。
当何士义再走上龙岗村修好的水泥路时，上面比起刚修好的时候，已经明显多了些动物的粪便或是其他污染物沾在上面。
就在这时候，刚好碰到了准备去田里忙活的老乡们，其中就包括肩上扛着锄头的李孝章。
大家伙看到何士义，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向何士义这边聚过来。
大家伙早已经在心里有着这样的认识，只要是在面前看到何士义，那就肯定会给大家带来解决问题的办法。
“何局长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哩。”
何士义看着亲切的大家伙说道：“大家现在都去农田里了，怎么都没人上山倒腾柴火了呢？”
一位老乡站到前面激动地说：“何局长，现在不是说不能上山乱砍吗？我们也就比较少去山上喽。除了捡一些干柴，就是去附近割一割芒萁回家放着。”
李孝章也凑了上来说：
“现在还不是说上山砍树的问题，就现在这条路上都是脏兮兮的，真是可怜了刚修好的新路哩。”
何士义疑惑地问道：“那大家伙家里的鸡鸭为何都要往路上赶哩。我对于这方面确实懂得还不是很多，所以才来向大家伙请教呐。”
“一个是把鸭子赶到田里或者池塘里，过去方便游水并吃虫子，再来就是鸡不是咋们赶的，有些人家就在路旁边的垦上，自家鸡会跑出来也挺正常不是，难不成还把鸡往山上养哩？”
大家一哄地笑了。
何士义听到这种说法倒是感觉十分新奇，忙说道：
“如果让大家把鸡往山里养，大家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个问题了？”
一位村民笑着说：“山里养鸡，那不就成野鸡哩。那到时候山里这么大，咋们要怎么找啊。”
何士义听了笑了笑：“大家伙误会啦，县里准备建设一个县一级的森林公园，但是仍然在策划中。我还是推荐咋们风景独到的龙岗村作为试点去建设，这样大家生活的环境更美了，自然干活就更起劲了。”
何士义这句话好像让许多人都听得不是很清楚，李孝章疑惑的问道：
“我们村里这么穷的地方，难道还能特地建一个公园吗？那是有钱的大老板们才能享受的吧。”
“大家伙听我说，咋们村里的大水河两边就是一层层的梯田，这本身就是许多旅游区已经在搞的项目，而我们是天然的，大家都不用重新征地改造。而且建森林公园的好处有很多，以后我们可以将山林分给大家伙管理，并且在大家伙保证森林覆盖率的、不破坏生态的同时科学性地在里面养些家里的鸡鸭都是可以的，这是一种有利于生态保护和综合利用的立体林业模式哩。”
何士义由于站了太久，突然发觉自己的腰部无力了一下，差点坐到了地上，旁边的工作人员和村民赶紧把何士义扶到一旁的石墩上坐着。
李孝章连忙问道：“何局长你没事吧，用不用先送你回去？”
孝章心里对何士义有着很大的愧疚，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的行为，那么现在的何士义也就不会变得身体这么差。
这时又有更多的群众慢慢聚了过来。
何士义笑着挥了挥手说：“没事，小毛病而已。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何士义依然保持着听群众反馈意见时拿着小本子记录的习惯。
“主要是建这样的森林公园需要征收咋们的房子吗？”
“这个大家伙不用担心，我们的原则就是不占用基本农田和房舍，正是在利用生态的同时进行项目开发，到时候大家不仅可以搞林地经济，还能同时搞旅游业，大家可以在自家开个农家饭馆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哩。”
大家一听到还能给自家赚钱，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咋们啥时候能开始搞呐？”
“这个大家先别着急，一个项目的建成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我们还要继续做大量的调查研究，并且还要上报有关部门批准。不过我已经听说其他一些县的村子已经慢慢开始有关分林到个人的一些做法，等到政策下来了，大家伙也就可以像分到农田一样分到林地哩。”
“这样子就太好了，我们也不用担心有人乱砍滥伐，自己也能管理自己的林地了。”
“林地是为了给大家伙带动收入，同时更好地利用森林资源。我们对于自己负责的林地都要保证绿化面积在弹性阶段不减小、并且还要鼓励大家多种树，大家可别动小心思哦。”
“也就是说咋们不光要不砍树，还鼓励多种树。那这就和种田一样，自家的田地里肯定是苗头越多越好，这样才有生产积极性，是这意思吧。”
“对，但是我们不能随便砍伐林木，所以大家伙也要听从我们技术人员的科学建议，必须严防只砍树不种树的现象发生呐。而且不光是损失多少种多少，更应该在自家林地里多种树苗哩。但是我们主要还是鼓励大家发展林下经济，合理使用林下空间，尽量发展种植和养殖经济。”
又有一位老乡问道：“面积这么大那到时候怎么分呢？”
“我们呀，试点先行、稳步推进，大家伙千万不要着急，我们一定在尊重群众意愿的基础上，由村里负责让大家自己分。一定让大家的日子一天天更好！”
等到何士义说完，周围的群众无不拍着热烈的手掌，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而这份笑容，正是来源于眼前这位何士义带来的美好的希望。
第三十八章 失望
当怀亭到达省城火车站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也像茂森两兄弟一样对原福的人山人海感到十分难以置信，他努力踮起脚寻找出站口的方向，却又时不时地被一旁抬着行李的路人撞着。
这时的怀亭才感到在茫茫人海中，自己是那么的无助。
他看到自己方便站着一位戴着工作牌指挥秩序的工作人员，一直在说着：
“大家抓紧时间出站，不要影响后面的乘客。”
怀亭想过去问问结果又被来的人给撞了回去，还对怀亭喝到：
“谁家孩子，赶紧往前走呐。”
好不容易等到没人的时候，快张开口的怀亭突然又吐了口气，他又不敢上前去问了。
他也就只能跟着大家伙往人多的地方一起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走出了火车站，这时放眼望去能看到有些前来接人的代表，手上举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对某些人的欢迎，明显是一些大老板们受到的像接待杂志上的明星一般的待遇。
这时候怀亭突然听到一声声叫喊：“欢迎林怀亭来到原福。”
怀亭向声音一边望去，居然是一群人在举着牌子在叫自己的名字，两个牌子用毛笔分别书写着“岩平读书会”、“接林怀亭同学”。
怀亭立马提着行李跑了过去，毕竟还是对眼前这么盛大的礼仪存在着不确定，便小心地问道：
“你们好，请问这是准备接待从黄台伏平电子厂来的林怀亭吗？”
一位穿着亮白衬衫的中年男士笑着说：
“你是林怀亭吗？我听电话里说，就是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哩。”
“我不是孩子了，过了16周岁，已经初中毕业了呐！”
怀亭还是在心里听不惯别人叫自己孩子，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反驳一句的。
这位男士听到怀亭这句话向着旁边的同事看去，都在一起大笑着。
“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咋们就是同事哩。我叫谢小贤，我代表岩北读书会原福分会欢迎你的到来。”
说完谢小贤伸出右手向怀亭准备握手。
林怀亭也就是在电视上看过握手的礼节，私底下也就是和几个调皮的同伴开玩笑的时候模仿过，如今真的有一位看起来气度不凡的男士和自己握手，心里十分紧张。
怀亭拿着手往两边擦了擦手里的汗和灰尘，连忙也拿出右手握了握。
他在握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对方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是一只手掌贴着自己的皮肤确是十分地厚实有力，让人觉得和他一起同事一定会特别踏实。
“谢叔叔你好。”
旁边的人看到怀亭紧张的样子，都笑了笑。
“怀亭，吃饭了没有？要不先带你去吃饭？”
“我自己带了些干粮在火车上吃了，不用麻烦的。”
“那好，我们先回办事处，先给你打点打点。”
怀亭第一次坐着小汽车，好奇地往车内四处看着，平时也就是看着何老板在厂区里面开过小汽车。
他心里想着这个谢叔叔一定也是像何老板一样有钱的成功人士，而且脾气还比何老板温顺，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要比在原来的电子厂好过。
想到对未来的憧憬，怀亭一个人不小心忘我地笑了出来。
“怀亭，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和大家分享下？笑得这么开心哩。”
怀亭这才从梦里醒过来，窘得不行。
“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坐小汽车，感觉很新奇。”
“哈哈，我这车都已经是旧车了，还是车行里最便宜的，哪里像你们何老板上个月又买一辆新车哩。”
下车后，怀亭来到了一家饭店门口，上面写着“据德楼”三个字。
“谢叔叔，办事处是在哪呀，怎么还没到哩。”
“这个饭店就是办事处呀，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陈老师取这个名字，恰到好处，从现在开始你就应该叫我谢老板喽。”
怀亭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大不小的饭馆，怎么也想不通这是读书会的办事处，难不成全部人都来这里整天一起吃饭不成。
谢小贤将怀亭的住处安排好后，给怀亭发了两套饭店的工作服叫他换上。
在认识饭店经理之后，便又立即扔了一把扫把给扫把给怀亭。
怀亭这下又被这奇怪的举动搞蒙了，这几不是来读书会帮忙的吗？连读书会相关的办事处都看不到，这下还要让自己给店里打杂。
“谢老板，不是说让我来给读书会帮忙的吗？怎么让我给饭店帮忙哩。”
谢老板笑着说：“扫地就是读书会的日常工作，你放心，你的工钱何老板每个月都会委托我按时发给你，我现在免费赚了一个劳动力，何乐而不为？哈哈哈哈……”
谢老板突然双手叉着腰大声笑起来，显得有些狡诈，这让旁边的怀亭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下怀亭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和叔叔茂森在车间里扫地的情景是如此地相似，就是没有注意叔叔手里的扫把，只怕是同一家店里的同一批产品。
自己叔叔说的理想需要不断的浇灌，可是现在拿着扫把的自己还有什么理想可以谈呢？难不成扫地还能扫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吗？
怀亭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了，拿着手里的扫把咬着牙接受了这份工作。
他显然已经有些后悔来到这里，这边老板的脸色的确要比电子厂的要好，但是毕竟清洁员没有比车间的工人更体面，要是遇上些同龄的高中生，那自己岂不是丢人丢大哩。
而且在原来的单位还能和自己的叔叔呆在一起，这里无亲无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茂才叔！”
怀亭突然才想到自己的小叔林茂才也在省城读大学，这样自己有空的时候还能先去找他叙叙，也甚至能比自己的妹妹怀秀先一步到大学里面感受一番，这样自己就能够在信里继续维持着自己阅历丰富的伟岸形象。
就这样想着想着，怀亭扶着扫把又低头笑了起来。
这时候饭店经理过来呵斥道：“笑什么呢？干活勤快些。”
怀亭吓得拿赶紧起扫把继续扫地。
第三十九章 情绪
九月的大学校园里，生机勃勃，学生宿舍门前的几颗桂花树的香气随着依旧闷热的空气慢慢升起，越过楼前的上空，散发到校园湖中小岛上的大榕树下。
刚结束新生入学教育和军训的林茂才正坐在榕树下的草地上像高中时一样读着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报纸，高三那一年，因为紧张的复习，使他错过了特别多有价值的各类新闻。
如今自己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许多，终于可以借助这么好的资源而阅读大量的报纸和书籍。
更难得的是，学校的报纸每天都有更新，不像以前在中学时只能定期借阅着陈老师的报纸。
在空暇时，茂才都会在这棵挂满许愿带的大榕树下阅读，等到手里借的读物都看完了，才会回到寝室里面。
又到了一个黄昏时，茂才依旧带着未尽的心态回到了寝室。
见到茂才回来后便有一位同学上前问道：
“茂才，刚刚听到消息，系里正在招需要勤工助学的学生呢，你要不要去试试？”
“这个挺好的，那你们怎么不一起去呢？”
大家相视着笑了笑：“茂才，我们几个家庭条件都比你好，每个月家里给的钱还有多哩。”
茂才看着大家穿的都是些街上的潮流服装，这下才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好像确实要差比较多。
从开学进校开始从不自卑的自己，心情突然有了些低落。
茂才自从上小学开始，身边的同学几乎都要比自己的情况要好，单单是李剑仁的父亲就是中学的副校长。
如今来到了大学校园，本以为和自己一样因为贫困而努力考上大学的人应该是不少的，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仍然是一些条件比自己好的学生。
“我，我其实条件还好呐，不至于要去勤工的。”
茂才的心情极度复杂，一个从来都是十分诚实的学生，居然第一次在同学面前说了谎，自己读了这么多经典，居然连起码的“交而有信”都没有做到。
“我去外面走走，你们看谁需要这个名额吧。”
说着茂才走出了宿舍，旁边的室友无不一脸惊讶，这个明明平时在食堂打饭菜都不舍得打些含肉丁菜的林茂才居然说自己的条件还不错。
茂才一个人来到操场上，他在这好不容易拥有的塑胶跑道上使劲狂奔着，纵然自己跑步的方向和旁边的人完全相反他也没有在意。
这个一直在经历着贫穷和嘲笑的学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平。
这时候所有读过的书和经典仿佛都随着此时的黄昏藏在了即将的黑夜中，他不敢再去想曾经那些一度让自己振奋的句子，正是害怕因为现实和那些书里说的东西万一都是不同的。
已经大汗淋漓地茂才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了，他大口喘着气，差点直接瘫在了依旧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一位刚好相向跑过来的一位老师扶起了他。
这位老师将轻瘦的茂才扶到了一旁的草地上，笑着问道：
“你是大一的新生吗？我好像原来跑步的时候都没见过你哩。”
茂才仔细看前面这位老师说话倒是十分和善，虽然人高马大的，而且胳膊腿上都长着粗健的肌肉。
“没错，我是大一的新生。”
老师看着眼前这位穿着旧衬衫跑步的林茂才，不禁皱了皱眉：
“你来跑步怎么不换件衣服哩，这样穿着跑步很难受的。”
茂才低声说道：“买件运动服太贵了，我看宿舍里其他人都有件专门跑步的运动服，所以我一直才不敢来跑步哩。”
老师笑了笑说：“听你的口音是黄台那一片的人？”
“没错，我是黄台岩平人。”
“你好，我叫许进，是图书馆报刊组的管理员，你可以叫我许进老师。”
许老师瞪大眼同时咧着嘴夸张地笑着，但是却让这时的茂才感到十分的亲切，似乎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位老师一般。
“许老师好，我叫林茂才。”
“现在学校都在招勤工助学，我这里也有一些名额，如果你需要的话明天直接到报刊组找我报道，我每天都在那里值班。”
当再次提到报刊时，茂才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每天在图书馆借报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位老师。
“非常感谢老师提供的工作机会，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您了。刚刚也有同学建议我去系里勤工助学，但是我拒绝了。”
“我明白了，让你拒绝的原因是因为你内心的自卑，你怕同学们会因为你家庭条件不好而从此低看你。”
这句话说到茂才心底去了，他看着这位和陈华秋老师一样眼神中充满微笑和善良的许进老师，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满脸留着汗的眼眶中已经出现了感动的泪水。
“许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懂学生的心思哩，我差点被你感动哭了。”
“男孩子怎么能说哭就哭，越是穷人家的孩子越要有骨气，我们不怕比别人穷，但是千万也别在心气上让人小看了。我觉得在年轻的时候心气高没有什么不好，关键是现在很多学生解决问题的时候反而都少了份自信和闯劲了。”
“您说得对，人穷志不穷，别人看不起自己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才叫可怕。我依然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去创造财富，正所谓‘匹夫不可夺志也’！”
“说得好，‘知者动，仁者静。’聪明的人应该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而不是在胡乱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许老师拉着茂才站了起来，阔了阔肩之后说道：“走，咋们一起踢足球去。”
茂才惊了一下，“老师，我没学过踢球呐，而且我这身装扮不太合适吧。”
“没事，不是叫你踢比赛，我们去旁边就咋们俩一起踢。”
“可是我也不懂得规则呀。”
“不用规则，怎么开心怎么踢，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干嘛想这么多呢，况且懂得规则的人也不一定能踢得好呐。”
不知不觉已是黑夜，两个人就在操场的路灯下这样不用任何规则约束地踢着球，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本该就有的笑声。
第四十章 勤工
到了第二天，茂才趁着没课的时候来到图书馆报刊阅览室。
报刊阅览室刚好在图书馆的一楼，分为上下两层，其中上层为现刊阅览室，下一层为过刊阅览室。
过刊阅览室由于还在整理中，所以暂时并没有开放。
茂才在第一层到处找却没有找到许进老师的踪迹，他突然看着前往下一层的楼梯口处写着“尚未开放，读者止步”的牌子。
这下茂才可犯了难，昨天许进老师说好了要等自己来报到的，难不成他自己忘记了？
旁边来现刊室读书看报的人一个个地在茂才的面前经过，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站着不动的茂才。
茂才无法躲避同学们的眼神攻击，只好像平常一样假装拿着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终于等到四周没人的时候，茂才赶紧从那个还没开放的过刊室的楼梯下去，弯着背跑下去好像是偷了书的贼一般。
等到了楼梯下面是一片漆黑，周围是一个个木制的书架，一股浓浓的旧书特有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茂才吞了下口水，扶着旁边的书架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里面走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学习或工作。
突然，头顶几排的照明灯一下子全部亮了起来。
灯光照在一个个原本黑黑书架上，突然变得富有活力。
“你可算是来了，林茂才同学。”
茂才向后看是许进老师，正伴着清脆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茂才这下才舒了口气，脸上的冷汗都冒了一些出来。
“许老师，你的出场方式真是有点特别呀，幸好我没有看一些恐不故事，不然肯定会被你吓死哩。”
许老师依旧保持着他像昨天一般独特的笑容，瞪大眼同时咧着嘴夸张地笑着，不过还是让人感觉十分的亲切。
“我这样是考验你对我到底相不相信，昨天我和你说我会在报刊阅览室等你，没有特地说明是现刊是还是过刊室。还有就是想考验你到底有没有勇气从那个警告牌后面下来。”
“那许老师，我现在下来了，是不是可以开始给我安排工作了？”
“跟我来。”
许进老师带着茂才从前面墙角绕过，突然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区。
一扇通往图书馆背后的大玻璃门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旁边还有成排的幕墙网格的透明窗户。
许进老师上前打开那扇玻璃门，一股清新的空气从外面迅速地流了进来，仔细闻还能感受到一些桂花的香气。
“怎么样？这样的工作环境不会差吧。”
茂才兴奋地答道：“原本以为工作环境挺差的，现在看来真是太好了，而且这么安静的地方读书或者学习，都不会受到别人的打扰哩。”
“哈哈，你还挺精明的，知道这是读书学习的好地方。”
“那老师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呢？”
“我这里的工作主要就是给图书编目还有上架，你只要没课的时候都可以过来做，然后我会给你登记时长，一个月做满20个小时就行了。。”
“那如果您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过来吗？比如……”
“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过来。如果是工作已经完成了，你可以随时在这里学习。如果是来工作的，你可以自己登记时间，懂了没有？”
茂森试探性地问道：“那您不怕我会作假呐。”
“我就是确定了你不会作投机取巧的事情，我才会让你到我这里勤工助学，要是其他学生，那我还不一定会让他们过来。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老师这是借刘玄德的故事敲打我呐，您一定也读过不少书哩。”
“告诉你一个秘密，比起其他书，我最喜欢的就是《三国》，百读不厌。”
在说完这些之后，许进老师便教着茂才打包、上架、编目。
茂才认真听着许进老师的讲解和演示，同时还学到了很多有关于图书分类及排序的知识，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就这样，茂才开始了与学校图书馆不一般的结缘。
到了晚上，怀亭累了一天终于能回到谢老板给自己安排的住处，直接前仆地趴在了床上。
他的脸靠在枕头上，显得十分疲惫地说道：“老子以前在学校因为调皮捣蛋被罚扫学校都没这么累。”
用头咋了砸枕头之后，又说道：“这个可怕的女经理，让我扫了一遍又一遍，总说没扫干净，好不容易又扫干净了还让我拖地。呜呜，爸妈我想回家。”
怀亭躺了一会又立马爬了起来，他想着一定要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详细地写在给妹妹的信上给她寄过去。
于是他拿起笔和在叔叔茂森那里偷偷拿来的几张信纸，准备好好用文字的力量把那些老板们的罪行给陈述下来。
信上详细地说自己当初是怎么相信了叔叔林茂森的话一个人来到了省城，然后又被一些个表面和颜悦色的人接走，路上还特地用小汽车来送自己去工作的地方进一步迷惑自己，最后果不其然地被安排到一个饭店，而不是所谓的读书会，自己就这样被当做劳动力被无情地压榨，最后无奈之下才给妹妹写了这封信。
文末加了个总结，这显然是一条多么严密的计划链呐。
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就这样写完了，一些不会的词就和在学校一样注上了简洁明了的拼音。
怀亭拿起写完的信自我感觉非常满意，笑了笑仔细装在了信封里。
这还不够，他还意犹未尽地夸赞着自己有着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不去写那些侦探小说实在是可惜了自己的文采。
这下自己因为对自己的光辉形象太过于留恋，竟然已经毫无困意。
手里转了转笔之后，便又拿出了那本《吕氏春秋》，想趁着自己现在有这么好的文学灵感，使自己多看些书进去。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一翻开书的怀亭便开始打了哈欠，干脆合上书回去睡觉了。
怀秀在几天后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差点被这个可爱的哥哥笑得肚子疼。
第四十一章 不争
虽然又是一个秋天，但是在南方的山林里依旧是大片的苍翠，除了林间响着清脆的流水声，还能在不远处看见飞瀑凌空的奇观；依旧能看到在高高的枝头跳跃着的几只画眉，隐隐约约地啼叫着。
何士义这几天都在乡下各个村镇里四处走访，几乎可以说已经与山林为伴了。
在龙岗村的深山里，何士义穿着一身绿色的旧冲锋衣和其他工作人员对山林的植被情况进行实地调查。
因为何士义的身体情况，只能够依靠手里的木棍慢慢拄着前进，脚下一步步踩着树荫下的不断堆积的腐树叶，在潮湿地带明显可以看到身后留下的一个个脚印。
“我看咋们就在这先休息下吧，我是真走不动了。”
何士义和林业局的其他工作人员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并喝了口水。
“以前没有留意，现在山林里的植被种类明显越来越多了，我们调查的任务可能又更重了。”
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说道：“是啊，小小的龙岗村内部的植被保护得是比较好的，看来村民们很支持我们的工作，难怪您特地要推荐这里作为试点进行林业立体模式开发哩。”
“山林的内部空间还不能够得到充分利用，只有让老百姓合理使用这些资源才能慢慢发挥一片林地的作用。从分析上说，林业是完全可以带动经济的，这样老百姓的日子就会更有盼头了。”
“我听说一些地方也已经慢慢开始尝试将林地分划给个人使用了，咋们也不能落下呀。”
“没错，但是林地的有关产权问题才是我们目前解决的关键，而且还必须有大量的资金替农户们担保，这样村民们才能相信并且勇敢地响应一些政策。”
何士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掉下的枯枝落叶，继续说道：
“咋们的脚步不能停，还是得继续走下去呐。”
说完一行人又继续行走在这片山林之间。
在省城的据德楼饭店，怀亭依旧像往日一样在一脸的不满中和那些年龄大自己许多的叔叔阿姨们一起打扫着饭店。
饭店经理正站在柜台前插着手监督员工是否有存在偷懒的嫌疑，眼神发着光似的扫视前发。
怀亭小声说道：“难怪谢老板可以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早都安排了这个狠角色来徭役我。”
这句话正好被那位女经理听见了，连忙走上前对怀亭说：
“你说谁是狠角色呢？又是怎么徭役您了呢？”
怀亭扶着扫把战战兢兢地回头，笑嘻嘻地迎道：
“没有没有，您肯定是听错了呐，我刚刚是在夸这饭店的装修和环境还不错哩。”
经理的表情立即变得舒缓微笑起来，怀亭看着其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在心里才舒了口气。
“今天你不用扫地了。”
“真的吗？我就知道经理人最好了，知道我还小，不忍心让我干这些重活。”
“你今天端盘子吧，还有刷盘子。”
怀亭抓着手里的扫把惊讶地张着嘴，神色僵硬得像石化一般。
只能在心里不断地说道着这个表里不如一的女阿姨，他仿佛再也不敢相信那些表面上慈眉善目的人哩。
“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怀亭连忙挥手道：“没有没有，哪敢有问题呐。”
经理听到这句话又皱着眉头表示了疑惑。
怀亭又连忙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哩。”
“您好请慢用。”
这是今天怀亭对旁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以至于到后面端菜的时候慢慢开始用一只手捂着嘴打了哈欠。
“小伙子精神状态不佳呐，端菜都能想打瞌睡了。”一位客人看着怀亭笑道。
“先生，是真的累，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
“哈哈，你才多大呢，就对生活感到这么有压力。你看我都五十多了，还不是每天笑对生活。”
怀亭突然擦擦眼精神地看着这位中年男子，其身上也并没有什么显得特别有钱的装扮，于是问道：
“大叔，我看你好像也不是特别有钱的样子啊，而且你家里没有家人要负担吗？我突然好羡慕你这样的生活。”
这位大叔放下手里的筷子，对怀亭说道：“不是没有负担，而是要清楚负担的是哪些。我们负担儿女成长、负担长辈颐养天年，除此之外呢？那就是保持自己对生活的乐观，这也是对家庭的负责。”
怀亭坐到了这位大叔的旁边，觉得眼前这位男士可能并没有目前这么简单。
“那您说说，像现在我这样每天扫地端菜，难道也能保持乐观吗？”
“哈哈，小伙子，社会上比这个累得多的活还有很多呢，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说什么负担家人呐。”
“不是，大叔，我的意思是，如果一直这么下去，那我的前途就完了呀，我想争取下更好的岗位。”
大叔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说道：
“教你一句话：‘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就在怀亭抓着脑袋不解的时候，经理突然过来大声叫道：
“工作的时候不要和客人说话！”
怀亭被吓得连忙站了起来，还笑着和大叔说道：
“大叔我有空的时候再向您请教哈，您先吃着。”
大叔倒是像看调皮的小孩子被家长叫回去一般，乐得不行。
等到怀亭在后厨洗碗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大叔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争而善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不争还能给自己创造前途吗？”
怀亭或许慢慢感觉到了，这个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饭店，实际上来往的客人都是不一般的文人学者，而所有的人都不会用力卖弄自己的学问，而是平静下来思考着生活中的问题，不焦躁、不气馁，有着共同的那一份对待生活的微笑。
他没有再去想，不过自己倒是因为这句话平静了许多，至少现在不会对这样枯燥的活而感到不满或是埋怨。
第四十二章 脊梁
下班后，怀亭来到楼上办公室，打算向谢老板请假去看学校看望茂才。
怀亭背着手仰着头，高兴得一推开门便一脸严肃的谢老板。
谢老板正坐在凳子上看着报纸，看见怀亭神采飞扬地进来，这一次谢老板投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原来的那一份亲和力。
怀亭看着谢老板迎着笑了笑，突然明白了谢老板为何要这么严肃地看着自己，于是弯着腰关好门又走了出去。
怀亭轻轻敲了敲门，等到谢老板说了一句“请进”，这才满脸笑嘻嘻地进来。
他心里不断地低估着，这个谢老板完全和原来的何老板是同一种货色，都是死要面子的。
“找我什么事？”
“谢老板，是这样，我有个叔叔在省城读大学，这店里周末也要上班，所以我想请假去看看他哩。”
何老板上下打量了怀亭一下，说道：“可以，我是个很懂人情世故而且善解人意的老板，谁还没有个事情呢？你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呐。”
就在怀亭准备兴奋地说声谢谢的时候，只见谢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比算盘一般大的计算机。
“谢老板，您这是在算账吗？”
“对哩，按照何老板给你开的工钱，折算成每日的钱，减掉一天你请假没上班就是剩下的工钱。”
怀亭歪着头两眼瞪大地看着前面这个冷静算着自己工钱的谢老板，差点又没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
“我刚刚我是说了是请假吗？怎么你还在这边给我扣工钱呐。”
“怎么了，你少干一天活我还不能给你扣工钱了？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怀亭几乎气得拿起手准备用食指指着谢老板，无奈最后还是不敢，便只曲成了个拳头。
“我的工资是何老板开的，你凭啥扣我工钱。”
谢老板终于在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和第一次见面的笑是完全不同的，这一次明显是电视里那些反派一样的狡诈的笑。
“工资是你们何老板发的没错，但是我和他早已经签了协定，你的考评完全由我负责，我说怎么扣就怎么扣。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们也不强迫你，你可以现在结算工钱马上离开。”
怀亭突然变得得意起来，这个小把戏可不能糊弄他。
“协定？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虽然才初中毕业，但是基本的法律意识还是有的。”
谢老板将两手撑在桌子上，似乎用一种早已料到怀亭会这么说的目光看着怀亭。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签的是精神上的协定，都在脑子里呐。”
怀亭的表情变得僵硬，实在是没有一句话可讲，自己倒是听说过不少骄横霸道的人存在，但是像谢老板这样人虽然瘦瘦的，但是脸皮却一点也不比何老板薄。
他再仔细想了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自己要是辞职了也没地方干活，干脆就委屈下让他扣一天工钱。
第二天清晨，怀亭依旧这样脑子空空地就走出了饭店，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被那个老滑头几句话给打败了。
他越想越气，从昨晚那一番话分析，自己完全就是两个邪恶的老板被卖过来打工的一样。
“就这样还称自己是君子呐，我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应该是人贩子哩。”
他心里似乎已经又拟好了下一封给怀秀寄过去的信。
一边的朝阳慢慢升起，当阳光照在怀亭紧绷的脸颊上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又被这淡淡的光束给抚平了许多。
因为这几天都在饭店里匆忙地工作，此时他深吸一口气才感觉到，外面清晨的空气居然是这么令人平静清爽。
就在一旁的人行道上，一位穿着反光马甲老大爷正垫着一把扫把坐着，手里不停地拿着一顶旧草帽朝脸上扇着风，一旁还停着一辆装满树叶和垃圾的板车。
怀亭好奇地问了问：
“老大爷，这太阳才出来哩，您怎么就热成这样喽。”
老大爷笑着对怀亭说：
“我能和你这个小伙子比吗？我们环卫工人天不亮就爬起来扫地，一眼望过去的整条街都得扫干净呐。”
“老大爷，我也是扫地的，不过我在对面那家酒店里扫哩。”
老大爷笑了笑说：“哦？酒店里好，不用风吹日晒的。”
怀亭立马坐在了老大爷的一旁，双手圈着自己的膝盖，继续问道：
“老大爷，你这样天天扫大街会感到枯燥吗？就是无聊。”
“我老人家还能找到这样有保障的工作已经是很不错喽，我不像年轻人一样有力气，也不像大学生一样有文化，出来扫大街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工作也太辛苦了吧，而且还让人感到特别没有前途。”
老大爷笑得更夸张了，说道：
“首先，扫地虽然看起来很不体面，却是最能让普通人静下心的工作。其次，扫地的人能感知这个城市的变化，能在每一个清晨首先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还能够为身后已经变干净的街道感到骄傲，所以说扫地的人尽管很普通但依旧伟大。最后，扫地的前途就在于你能不能利用这份静心，一个扫地都扫不来的人还想扫天下吗？”
怀亭被老大爷这些话给震惊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每天都在做的工作居然可以蕴含这么大的能量。
当他想再问的时候，老大爷已经在远处开始扫地了，就这样，一步步地扫，脚踏实地。
怀亭看着那一身马甲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位大叔和自己说的“不争”。
或许他开始慢慢明白了，不争不是放弃目标的理想，而是能够踏实认真地做好现在的工作。所以越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就越能体现出一个人精神的强大。
怀亭的脸上突然像挂满了彩虹一般，他朝着老大爷的背影望去，看到的正是一名值得自己尊敬的一位普通的环卫工人，他们用不仅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着这座城市，更是作为一名平凡的劳动者而挺起了整座大厦的脊梁。
饭店的楼上，谢老板正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这一幕场景，也发出了欣慰的一笑。
第四十三章 祈愿
怀亭按照茂森给的地址可算来到了原福大学门口。
他自然地抬头看了看门前那几个书法写成的大字，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和遗憾，如今的自己只能在外面感知大学的存在，而真正感知里面的学习氛围恐怕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期待了。
四处不知所措地望了望以后，怀亭靠近门口的保安，表示要找数理学院01级的林茂才，麻烦请他通知一下。
“好的，请你稍等，我现在就去通知你要找的这名同学。”
在学校里面的茂才收到消息后立马赶到了门口，只见怀亭正好奇地四处瞧着。
“怀亭，你怎么过来了啊。”
“茂才叔，这地方可是不好找，还分了好多校区和大门，我绕了好久才找到你说的这个大门哩。”
茂才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怀亭，真有你的，我们这大学能从好几个大门进来哩。都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可是我印象里你好像没有这么老实呀。”
怀亭突然向林茂才表示一脸的不满意，“难道我在你眼里就一直是一个调皮淘气的小娃子吗？”
“哈哈，当然不是。今天刚好是周末，我也没有课，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怀亭马上呆住了，一只手指着门上面又问了一遍：“我也可以进去吗？”
茂才连忙把怀亭拉了进去，“看什么呢，走吧。”
走进这校园里宽敞的校道上，怀亭就像原来在龙岗村到处戏耍一样，一会蹦到这里看看，一会又跳到别处看看。
茂才看到怀亭这样子，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生活，正是和现在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怀亭一般，不过自己也就比他大了三四岁而已。
“怀亭你就别到处瞎跑啦，来，我一路好好给你介绍下。”
听到茂才说话，怀亭才发觉自己已经神游许久了，只好笑嘻嘻地回到茂才旁边。
“你看，前面这是体育馆，应该是我们学校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了，里面除了有各类运动器材还有室内篮球场、羽毛球场等。”
怀亭惊讶地说道：“那不是像在电视上看到的比赛场地一样吗，大学生的生活果然是丰富呐。”
茂才继续说道：“右边是咋们学校的大礼堂，能够容纳一千人，我开学典礼就是在那里举办的。”
说着说着，茂才又走到了自己最常去的湖心小岛上，微风略过湖面又是一阵波光粼粼。
“怀亭，这是咋们学校的母亲湖，我平常最喜欢的就是在这里看书，这一棵大榕树的历史，恐怕得有几百年哩。”
怀亭望着树上挂着的一个个红色的丝带，疑惑地问道：“茂才叔，树上挂着些红红的都是啥呀，好像是红丝带，我看整棵树上都有哩。”
“那是许愿带，同学们会来这里把自己心底的愿望写在一个红丝带上，然后再挂到树上哩。”
“那我能写一个吗？只是我好像并不是这里的学生。”
“当然可以啦，走，我带你过去领一条红丝带。”
茂才马上拉着激动的怀亭跑到了学生会的服务处领了条全新的红丝带，并交了一只笔给怀亭。
“你可要好好想想呐，机会不容易，应该在上面写下个什么愿望。”
怀亭抬头想了想，写上了几个字。
茂才两只眼睛不停地追着怀亭的笔尖，最后怀亭只能拿起来朝着空中写着。
“神神秘秘的，还不能让我看到吗？不会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吧。”
“去去去，我才多大呢，倒是你这位大学生可以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发展发展。”
怀亭一脸坏笑地看着已经有些不好意思的茂才。
“真不知道你小子整天想啥哩，我每天读书这么忙哪有时间想这些问题。”
“哈哈，开玩笑的，你在这等着，看我把这块红丝带挂上去。”
怀亭又发挥着自己小时候爬树的本事，一溜烟地就爬到了某一个树梢上。
茂才确实被怀亭刚才那句话勾起了些往日的回忆，自己来学校已经挺久了，而那个大洋彼岸的李沁芳是否也在他一样渡过着某一段精彩的校园时光呢？
他相信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会比自己更精彩。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这个女孩子仅仅是保持着一种普通同学的感情，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在将来某一天更进一步。
等到怀亭下来了，两人一同坐在树下的草地上，相似的情境还是在龙岗村大水河畔一边的高地上放牛的时候出现过。
只是这时候没有了旁边启明老汉的笛声，也少了可以摘下含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怀亭像是有事情没有办完一般，立即像旁边的茂才详细汇报着自己这几天里跌宕起伏的曲折经历。
茂才一旁越听越有兴趣，就差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而大笑出来。
“茂才叔，你说说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存在，好在我提前走出了社会，才看穿了这些隐藏在背后的诡计阴谋。”
“你刚才讲故事的本领真的是一流，可惜了你不去写悬疑小说，否则肯定也能在现代文坛占有一席之地哩。”
怀亭疑惑地看着并没有对自己精彩的故事表示吃惊的林茂才，说道：
“茂才叔，你难道没有表示任何的惊叹吗?”
“故事固然好，但是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你的臆测而已。我觉得那位何老板和谢老板一定都不是普通人，至少他们对于培养人才有自己的见解。”
“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了，就在我来之前，我遇到一位老大爷，是一位环卫工人。他对事情看得特别透彻，几乎改变了我对一种职业的看法。”
怀亭慢慢说着早上的谈话和经历后，茂才拍手叫好道：
“我明白了，他们正是想告诉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对对，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我感觉到的意思呢。”
怀亭慢慢站起来看着这荡漾着微波的校园湖，这下终于慢慢理解了为什么当初有这么多的人会说自己过于浮躁并且急于求成。
“我这下可能懂了，谢老板叫我扫地肯定也是别有用意，这就是在想办法锻炼我呐。”
茂才也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走，我带你去尝尝咋们学校的饭菜。”
“好呀，我真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尝到大学的饭菜呐。”
第四十四章 坚强
怀亭所有心事一般坐着公交车回到了据德饭店，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他在饭店洗完澡和衣服便开始拿起纸和笔开始写着又一封准备寄给妹妹怀秀的信。
这一次，他没有像平常一样随着性子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挥毫，而是像自己以前读小学时交写字作业一般一笔一画认真写着，还特地找来一块木片在每行字下面垫着写，生怕把字再写歪了。
他知道了，一个人要想把心真正静下来就像拿着扫把认真扫地一般，怀亭开始慢慢改变着往日匆忙的书写习惯。
他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都在慢慢呈现着：
“怀秀，很遗憾你没有在现场，无法真实地感受着这样触动人心的一幕幕。就在今天清晨，天才刚亮，我遇到一位穿着反光马甲的环卫工人，是一位和蔼可敬的老大爷。
从和他的交谈中我渐渐知道了一个表面不起眼的社会服务业居然对于一座城市而言有如此巨大影响，一个平凡的的普通人就是从这样一份小小的扫地工作中产生了对待生活的微笑。
对了，还要告诉你，今天我还去了原福大学找了茂才叔。第一次进入大学参观的我，对于里面的各种奇特的建筑和学习生活氛围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哥哥我已经不能像茂才叔和你一样读大学了，真希望怀秀也能成为一名有知识的大学生，将来也在某一个行业发挥着对人们巨大的作用。
我在茂才叔学校的一棵大榕树上挂上了一个许愿带，上面就只写了一条简单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我的妹妹能够顺利考上大学，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伟大的梦想呢？”
怀亭满意地套上笔盖，将信认真装好。
这时他才在抽屉里看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一本《吕氏春秋》。
怀亭再将这本书拿出来的时候，他小心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这本书仿佛在人眼前隐约发着光亮，以至于让怀亭从第一页开始认真翻开看了。
就是在一个还是学生的年纪，怀亭在心底慢慢相信了一本优秀的经典书籍是能够对一个人的行为产生巨大影响的。
也许传统经典已经在具体的现实环境中变得不是那么一一对应，但是读书的人会在内心进行自我心灵的冲洗，并在潜移默化中使自己沉下心来应对生活中的各种变化，这就是自然和人共同产生的规律。
经典中的一些观点可能是苛刻而且难以做到的，但心可向往之，这便足够了。
第二天，饭店经理像平常一样赶来上班，竟然看到怀亭一个人在打扫的身影。
她马上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是林怀亭，可是心里居然还是那么地不相信。
“怀亭，你今天比我还早，这也太不正常了。”
怀亭笑着说：“我呀，是突然喜欢上扫地这份工作了。”
这时谢老板正好从一旁经过，被经理连忙拉住指了指那位最早的怀亭。
谢老板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你要相信，人是会改变的。”
再看一眼旁边的怀亭，谢老板便欣慰地回办公室了。
经理双手交叉在身前看着这个好像不认识的林怀亭，过了许久才说了句：
“难道士别三日，真应当刮目相看吗？”
茂才也在学校图书馆继续着他的新工作，其实他早已经把这个月的工作都做完了，可是依旧喜欢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过刊室和其他层室的书不同，这里往往存留着许多先前版本的传统经典或是其他书籍，都是一般学生所不能借阅的。
茂才没事的时候就会喜欢搬个梯子，打着手电在各个书架上寻觅着一些旷世经典。
他突然在最上层书架的某个格子看见了一本已经脱页的旧书，便好奇地拿了出来。
当他把书翻到正面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竟然是52年梅益先生翻译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连书翻页的次序还是倒着的。
书的封面已经被蛀虫吃成了很多的孔洞，一本书已经被自然地分成了好几部，每一页都已经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发黄了。
茂才拿到后面的工作台上，小心地对这本书用胶水和片纸进行修复，这也是他在这里勤工助学新学到的本领。
在给书重新上好纸包封面后，他一直凝视着桌子上的这本书，又想起了李沁芳当初从县上新华书店借书给自己的场景。
“林茂才同学，这是我替你在新华书店借的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听过这本书哩。”
“你拿回去好好看，希望你能有收货。”
“真是谢谢你，李沁芳同学。”
茂才想到这一幕，脸上总是会带着微笑，李沁芳的眼睛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充满着对世界的热爱和对生活的自信。
但是他也慢慢出现了忧虑，为何自己已经和这位女同学几个月都没有任何接触了，自己总是还会在生活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想到她。
难道自己是对她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吗？
不，不会的，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们的关系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
他深深呼了口气，用手不断抚平着自己快速的心跳，又开始翻开桌子上的书看了起来。
时隔近两年，当他再次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带着无尽的崇敬。
他借着透过玻璃门的光亮，小心地翻着书上面的每一页，即使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是依然不会影响这本书对于茂才的吸引力。
当他再看到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时，心里多了些羡慕和遗憾。他羡慕保尔会在自己落魄的时候遇见一位善良的冬妮娅，但是也遗憾两个人的感情因为价值观不合最终并没有得到延续。
就在这样普通的一天中，茂才将这本书再一次看完了。
他拿出李沁芳送给自己的笔记本，将书上的另外一句话抄了下来。
“当一个人身体健康、充满青春活力的时候，坚强是比较简单和容易做到的事，只有生活像铁环一样把你紧紧箍住时，坚强才是光荣的业绩。”
林茂才相信，自己虽然置身于贫困，但是自己摆脱命运的唯一途径，也只有让自己在生活的打击下变得越来越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