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即之也温”
伏平电子厂依旧像平常一样有序地生产着,林茂森在门口的保卫室里从没像现在这时候那么认真地盯着一个个从门前附近经过的人。
这时候她看到李佳柔正好从车间里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
茂森连忙追上去跑到李佳柔前面,笑嘻嘻地说:“李佳柔同志,我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李佳柔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任何的表情,红润的嘴角和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倒是显得十分可慕得体。
“你有什么事吗?”
她低下头好像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原先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心里不安地对自己问道,他不会是过来笑话自己的吧。
“佳柔刚才的事情你别想太多,我结婚的时候也就和你这般大,当时也受到不少旁人的议论哩。”
茂森一看眼前的李佳柔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便换了句话说:“这样,和我一同的肖连雨你也认识,今晚我们俩一起请你吃个饭,你一个姑娘家好像也没有跟在身边的朋友,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人倒是可以相互有个照应呐。”
一句话似乎掉进了李佳柔的心里,她在这个厂里打工确实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厂里和自己年龄一般的单独出来打工的女孩子也不多,平时也就和几个大妈比较聊得进去。
“好,晚上咋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好好认识认识。”
此时的李佳柔虽然没有露出明显的笑容,但是她已经感受到作为一名城市流浪者在这个冬天的一股暖流,茂森两人待人的亲切让自己几乎无法拒绝这样的关心。
茂森听见李佳柔的回答十分高兴,“好,那说好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我们在门口等你。”
李佳柔点点头离开了,茂森立即向后作了一个“ok”的手势,把躲在墙后的肖连雨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
李佳柔正在食堂排队打饭刚好碰见了陈老伯,便问好道:“陈老师好啊。”
陈老伯笑着答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其实每个看起来严肃庄重的人其实也都藏着温和可亲的内在实质,全看我们待人首先真不真诚呐。”
李佳柔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她捂着嘴说道:“所以这么多人看您这么严肃才不敢和您说话吗?”
“哦?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像明白了什么呢。”
“陈老师还是像以前认识的那样,说话句句不离经典,我这个没读过大学的高中生只能是羡慕啊。”
陈老笑笑不说话。
在岩平县一中的教室里,李沁芳依旧准时在座位上等着前来的林茂才。
直到林茂才坐下说:“李沁芳同学,很遗憾你的问题的并没有得到解答,我可能需要这次放假回去好好想想,真是抱歉。”
李沁芳得意地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茂才。
“我们的大才子居然也有回答不上的问题啊。”
“你这样说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我呀,今天的问题呢?或许我可以解答。”
“今天我没准备问题,因为我已经猜到了你根本就不会在短时间内答上来。”
林茂才惊奇地看着这个每次都能看穿自己心思的女生。
“李沁芳同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是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相信你会懂得思考,不会敷衍,懂得对待一个关乎人文的问题的谨慎,所以你肯定不会随手就去把答案写下来,因为你还要去求证,我说的对吗。”
“你把我没有整理好的心思都表达出来了,但是这样说得我好像是一位认真做学问的权威大学士,这样说倒是显得我有点骄傲了。”
“你不是也说对待问题要认真吗?如果大家都对认真思考有价值的问题而感到是虚伪或是不该,那这样的世界将会失去多少对生活的认识呢?”
“你说得很对,对待一些问题本来就要保持认真的态度,今天真是谢谢你又对我上了一课。”
李沁芳笑着甩了下脸就走开了,林茂才真想给她竖起个大拇指,但是奈何还是不敢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表达自己对李沁芳说的这些话的敬佩。
李沁芳回到座位上又是一阵高兴,但是她想着自己总不能天天中午在教室里消磨时间,于是向抽屉里勇敢地拿出自己的数学课本打开了。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让她觉得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好像自己根本就不记得上午老师讲了些什么,自己从小数学就不好,如今因为都在想着一些事情上课走神,竟然把学习给落下了。
这时候的李沁芳感到特别地焦虑,自己已经耽误了林茂才中午的很多时间,难道还要亲自去麻烦他再给自己讲题目吗?
但是在学习上有问题和同学交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管了,这样也许还能相互促进和提高呢。
想到这里李沁芳立马抱着数学课本站了起来,笑着正准备前去找林茂才,可是平时精神百倍的茂才居然现在就已经午睡了。
这时候周围的同学好像看出了李沁芳的心思,都在偷偷笑着。
一位李沁芳的舍友故意轻声地说道:“沁芳,林茂才同学都睡着了你还想吵醒他不成啊?”
看到同学们的反应,李沁芳感觉到脸上慢慢涨红起来,但是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行动表现得很自然。
“我是准备回宿舍看看书呢?”
说完她从林茂才身边走过就立即向宿舍走去了。
林茂才由于一直昨晚想着李沁芳的问题迟迟没有睡去,而且又还是照旧最早地来到教室,到了中午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李沁芳边走边后悔着自己刚才的举动,自己只要和同学说明白便可以不用特地回宿舍去,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放不下面子而害怕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呢?
她突然用手上的数学课本翻开盖住了自己好像已经丢尽的脸,自己前两天才和林茂森分享了一句“不患人之不己知”,自己却这么在意着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
刚才的举动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一个好面子的表现,但是对于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又有多少女孩子曾经和她一样有过类似的举动。人对于外界的抵抗实在需要经过一个过程,谁都不是天生的圣人,那就干脆原谅这个还在认识现实世界的李沁芳同学吧。
这时候的李剑仁打着哈欠从宿舍出来,正好在校道上看见了无奈的李沁芳,他也不敢上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茂才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李剑仁马上到教室和林茂才说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幕。
旁边的一位同学对他们说道:“刚刚李沁芳本来想问茂森数学题的,被她同宿舍的人说了一下就假装不是来问林茂森的,干脆就说是打算回寝室的。”
“这都快上课了,难道还回宿舍休息吗?”李剑仁彻底被搞蒙了。
林茂才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其实在论语中有两处对于“不患人之不己知”作了表述,还有一处是在《论语·宪问篇》,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自己经过刻苦的学习,能力提高了,谁又能让别人把自己给埋没了呢?
林茂才写完将纸条夹在了自己的书里。
等到上课铃响起,李沁芳从林茂才的身边经过,她似乎不太好意思和林茂才打招呼了,但是却被难得主动的林茂才给拦下了。
“李沁芳同学,这是你的地理课本,你忘记拿回去了。”
旁边的李剑仁也看呆了,什么时候林茂才居然敢对女同学主动说话了。
第十六章 愧疚
李沁芳拿着林茂才的书心生揣测,自己原先并没有借给他自己的地理课本。
她回到座位上把书打开,便发现了那张林茂才写给自己的纸条。
一行行并不十分工整且挤在一起的字让她看得心里直笑,这个平时不敢和女生多说一句话的林茂才可算放大了胆量。
她感激着茂才对自己的鼓励,这完全是出于同学之间的正常交流和探讨,自己也确实没有必要让自己闹得难堪,至于旁人会怎么看,那就随他们去吧。
林茂才由于着急,随手拿了本书就交给了李沁芳,如今上课铃响起来了。
当看到地理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林茂才和李沁芳都在心里尤其地惊讶,茂才不得不和同桌李剑仁共同看着一本书上课。
好几次老师从身边经过搞得茂才极其害怕,好在最后并没有被老师发现自己没有带书。
直到傍晚教室里没人的时候李沁芳才偷偷地把书还给了林茂才,还在他的书上写着:“你的字真丑!”搞得林茂才在晚上被李剑仁看到后嘲笑了好久。
在黄台市伏平电子厂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林茂森和肖连雨可算把李佳柔约了出来,肖连雨一高兴点了平时都不舍得点的招牌菜,当然也是这个小饭店里最贵的。
“哇,这也太奢侈了,你们平时经常喜欢到这里吃饭吗?这样吃下去一个月的工资还有吗?”李佳柔看着这么多的菜一脸惊讶。
“要不是你来了,这个抠门的连雨怎么舍得点这么好的菜啊。”林茂森斜看了一眼旁边的肖连雨。
“林老师不是说过吗?饭粗食喝水也要乐在其中,我平时对你小气点那是培养你的修养呢。”
“你看你书念不全还在这里嘚瑟,拉倒吧,今天也就是你想要在佳柔面前表现表现而已。”
“连雨是想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吧”
茂森和连雨又是一阵惊讶,连雨问道,“佳柔你以前难道也特地背过论语吗?”
李佳柔看着眼前两副奇怪的表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岩平县念高中的时候和老师学过些,准确的说,只要是那位老师教的学生都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许多传统经典,后来没考上大学就出来打工了。”
“你也是岩平县的?”
“对啊,你们是哪里人?”
两个脑袋突然一并凑上前去:“我们俩都是岩平县岩北乡人。”
“天哪这么巧!我也是岩北乡西背村的,你们嘞。”
“我在东背村,茂森在龙岗村。”
“所以你们刚刚提到的林老师不会就是龙岗村小学的林儒丘老师吧?我小学也是在那里念的。”
“这就不奇怪了,当时几个村就龙岗村开了小学,否则就要远远地去乡里小学念书了。”
“你刚刚说你高中有位饱读诗书的陈老师,那又是谁?我和连雨都在乡里念过高中,没听过有陈老师啊,你难道是在县一中读书的吗?”
“我是在县一中读的高中,哪位陈老师你们也认识,就是和茂森一起看门的陈老伯。”
茂森和连雨差点凳子没坐稳,原来陈老伯原来还是县一中的老师。
李佳柔笑着说:“原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啊,陈老师家就在黄台,师母去世得早,退休了没多久好像就来到这个厂子了,这个连雨可能比较清楚。”
肖连雨恍然大悟:“难怪当时我舅舅招他进来的时候他都不在意自己的工钱有多少,原来是还有退休工资啊。”
“事情可能并没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老伯的退休工资是绝对够自己的开销的,没必要还来厂里上班赚钱。还有,何老板会愿意把一个老伯招进来当门卫,那何老板或许也曾经受到过陈老伯的教导。对了连雨,你舅舅就没有和你提过陈老伯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啊,原来我以为我舅舅是为了省钱才愿意把老伯留下来。他上个月还和我说想把老伯,额,开,除哩。”
“什么!开除!你前两天怎么不和我讲。”茂森站起来使劲拍了拍桌子。
“茂森你先别急,我原来就想和你说来着,不是每次看你下班回来太累了所以不想让你睡不好。”
“不行,明天我就去找你舅舅说明白。”
“我舅舅昨天就去外面出差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呢。”
“我先回去看看陈老伯,你们先吃着。”
林茂森站在了厂门口的路灯下,现在的场景和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多么的相似,当时自己就是提着一堆的行李在这里被陈老伯当做贼拦了下来。现在想到和老伯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失去一份原本能让晚年更加幸福的工作,心情愧疚到了极点。
陈老伯可能会比自己的父亲和林老师小几岁,但是这些天的接触中,他早已经把这个陌生的大爷当做了自己人生路上的又一名好老师。
看着在保安室认真看报的陈老伯,林茂森眼里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他不敢去见陈老伯,而是又独自走到了那个原来让自己感到新奇的大桥上,靠着栏杆又看到桥底通过的一辆辆绿皮火车,但是这时候身边所有交通工具发出的声音对自己来说变成了一种烦扰。
无论陈老伯以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工作,茂森坚信一个把文学经典渗透到骨子里的人一定只会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尽的仁爱,也许陈老伯正在用自己的晚年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延续着自己曾经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义务。
过了好一会儿茂森才离开回到厂区,经过门口的时候也没有往陈老伯那里看一眼。
肖连雨晚上和李佳柔不断地聊着关于家乡的话题,两个人不再像白天一样的拘礼羞涩或是不理不睬,一直等到旁边的桌子都没人了才结账离开。
李佳柔对肖连雨的印象也在悄悄发生着细微的转变。
他将佳柔送到了寝室之后回到自己的宿舍,看见正站在窗边发呆的林茂森激动地说道:“茂森,今天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啊,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时候那么高兴,我肖连雨的春天就要来到啦。”
肖连雨并没有发觉此刻的林茂森正处于一种堪忧,他继续说着“你知道今晚我和她聊得多投入吗?我们从岩北乡的北边一直聊到最南边的水库,还聊到你们的大水河咧。”
这时候肖连雨才感觉到茂森的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自己刚才的行为真是不该。
他拍了拍茂森的肩膀说道:
“茂森,我知道你对陈老伯的事情感到很愧疚,这样,等我舅舅一回来就马上带你去找他问清楚。”
茂森看着前面流动的夜景,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仿佛自己的思绪也会被这来往的车流给带走了。
第十七章 家访
周六上午,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伴着初冬时已经到来的冷空气。
林茂才在岩平县一中门口按照约定等待着同自己一起回家的陈华秋老师,不过林茂才来得太早,现在除了门口马路上过往的车辆,旁边就看不到其他同学了。
和大多数的同学不一样,虽然只是二十多公里的路途,他为了给家里省些路费所以选择从很早开始出发走路回去,而家庭条件比较好的都是晚些直接坐到乡下的班车了,就算条件再不济也会骑辆自行车。
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现在是自己的大伯李孝章在用,毕竟他经常需要自行车推运谷子或其他杂物。
而自己从来不敢张口像家里要一辆,倒不是因为家里连一辆自行车都负担不起,而是因为最近家里自从哥哥茂森结婚开始几乎都是用钱的地方所以才不忍心再给家里添加负担。
令他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这些,而是恐怕会连累自己善解人意的老师和自己一样走着去,这可如何是好。
“茂才,不好意思老师来晚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出来了。”
陈华秋推着一辆自行车来到了茂才跟前。
“还没吃饭吧,走,老师带你去对面的早餐店吃早点。”
“老师你吃吧,我吃过了。”林茂才是在不敢麻烦自己的老师。
“胡说,今天食堂都不营业你怎么吃的。我们常说做人要‘谨而信’,你对我撒谎岂不是白读了这么多圣贤书了吗?”
茂才被老师这句话说得没有反驳的余地,也就跟过去拘谨地吃完了早餐,看得陈华秋摇头直笑。
“老师,不然你过会再坐车回去吧,我先走路回去,你晚些出发就差不多能和我一起到车站了。”
“我不坐车,今天我和你一起骑车回去,这辆自行车是我儿子原来上学的时候骑的自行车,现在开始就借给你骑。”
林茂才吓得赶紧说:“不行的,怎么能借老师的自行车,让其他同学看见不得有意见啊。”
“班上除了你以外谁至少没有辆自行车哩?我看你是想太多了。我可能比你哥大不了几岁,谁说对老师一定要完全恭恭敬敬,做老师的不仅希望成为一名‘良师’,更希望能做学生的‘益友’,今天老师还就是要做你的朋友。”
“可是这……”
“你是嫌弃老师这辆自行车太旧了吗?少废话,今天不和你讲书里的道理,快把这辆车推着,我去教职工宿舍再把自己的自行车骑出来。”
林茂才握着这辆自行车的握把,顿时感觉到自己能遇到一名好老师的幸运,一股暖流比刚出来的朝阳还要能驱散冬日里的寒气。
这辆自行车并没有陈老师说得这么旧,一看就是被原来的车主人保养得很好。
他慢慢感觉到陈华秋老师说的不是一句客套话,此刻的陈老师的确是一位关心自己的好兄长,只不过这位兄长多了些老沉。
陈华秋骑着自行车到茂才面前,响了几下车上的铃铛,“我们出发!”
骑着车在路上的陈华秋非常高兴,“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和同学一起骑车出去玩,有一次还一下骑了三百多公里呢。”
“我还以为陈老师一直都不喜欢运动呢?”
“骑自行车要比坐车好,尤其是像这次只有二十公里的路途一般。坐车往往只能看到公路一边,而且对于好奇的东西总是还没看够就过去了。只有骑车的时候想停就停,累了就下来休息,在路上看到推车的老汉还能下来帮忙搭把手,这种自由的节奏是多少人在时刻紧张的人生道路上所羡慕的呢?”
龙岗村门口道路不佳,两人只好下车沿着大水河畔慢慢推着车走,陈华秋被这个小山村得天独厚的人居环境所陶醉。
“茂才,你这边是不是有特别学识的老师呢?”
茂才终于明白了老师为何非要和自己回家,原来是想见见自己背后的林儒丘老师,想到这里心里倒还有点骄傲,天底下的好老师都被自己碰到了。
“有一位林儒丘老师,我学到的很多话都是他教导的,就在这个村,吃完饭带您去他家里坐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茂才你从小从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说话会和其他人不一般哩。”
茂才笑着说:“老师千万别再夸我了,我这个人再夸赞不得了。”
“不是夸赞你,而是这片环境,这片由一个个普通人和大自然构成的环境。”
茂才这时才注意到“环境”这个词在老师口中的不一般分量,自己突然想起了李沁芳给自己的留下的问题正是讨论一般学者的价值追求,不过环境和人之间究竟又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茂才一直到自己家里也没有想清楚问题的答案。
林恭良此时正在自家的晒谷坪里坐着晒太阳,旁边的摇篮凳上坐着依旧不哭不闹的小怀文,怀亭和怀秀也在坪里追逐戏耍。
“爸,我回来啦。”
一家人看到茂才的出现特别惊喜,怀秀和怀亭立马跑过去好奇地看着叔叔骑回来的自行车。
“对了茂才叔,我们学校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本书,我选了一本《韩非子》,哥哥选了一本《吕氏春秋》,但是我们都看不懂。”
“晚上我试试能不能看懂,你两个捣蛋鬼先过来叫陈老师,好好看着这辆自行车,别弄坏了,这是陈老师借我的。”
“陈老师好。”
“你们好啊,茂才,这就是你两个读初中的侄子侄女?”
“是啊,说是我侄儿,就比我小了几岁。”
林恭良也慢慢走了过来,得知是茂才的老师来了便特别激动,毕竟林恭良每天都看见那个村里唯一的林老师早都厌烦了。
“林老伯你好,我是茂才的班主任,不请自来真的是打扰你们家了啊。”
“不会不会,我呀,特别喜欢老师来家里。您进来坐吧,茂森他娘倒杯水出来。”
“饭好了,大家过来吃饭啦。怀秀怀亭你们也一起吃,你们爸妈今天给人做小工中午不回来呐。”何参英在厨房做好饭叫着大家。
“陈老师吃饭吧,我家粗茶淡饭的,陈老师不要嫌弃呀。”
“怎会嫌弃,倒是我过来就受到你们的盛情款待有点不习惯那。”
吃过饭,陈华秋说:“茂森,现在带我见见你那位林老师吧。”
林恭良听到这话气得一个人走出去了。
茂才连忙向老师笑着解释:“我爸和林老师一直是死对头,每天像小孩子一样相互争斗,其实我爸是羡慕林老师的学问哩。”
陈华秋听到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哪天我们老了也就羡慕他们这样子有趣的晚年啊。”
第十八章 承诺
茂才带着陈华秋走在去往上林屋的路上,才走到一半便发现道路只能通过一半,剩下一半都是由于旁边的边坡轻微下滑导致的土方和碎石堆积。
“天哪,这才一个月没来呢,这里就变成了这样。”茂才看着眼前堵塞不通的道路心里十分忧虑。
“肯定是前面的大雨导致的水土流失,我听说县里挺多村子都有这个问题。”
到了林儒丘家,茂才对坐在晒谷坪里晒太阳的林儒丘高兴地叫好。
“林老师,晒太阳呢。”
“茂才回来啦,知道来看你林老师。”
“林老师,这是我在县一中的语文老师陈华秋。”
“林老师我今天可算是拜访到你了,能把茂才教得这么明事理,也就只有您了。”
“陈老师是高中教师,我只是小学老师,奈何我想往前追都不能啊。”林老笑着答道。
“林老师这是借‘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来使我感到自愧不如哩。”
“林老师家里来了客人啊,茂才也在,我过来怕是打搅你们了呀。”
何士义和肖新平这时候也从围墙外走了进来。
“陈老师,这是我们乡的何副乡长,旁边是办公室的肖主任。”
“何叔叔,这位是在县一中教我的陈华秋老师。”
经过介绍后大家相互握手问好。
“是这样,我和肖主任正在各个村子了解情况,你们进来的时候可能也看到了很多地方的道路都已经出现了不同情况的堵塞。龙岗村我看大部分地方都是没有受到影响的,就是上林屋这块的问题比较多,我想收集一下各个村民的意见,如果大家愿意,我想还是像上次抗洪期间一样大家各户出人力一起把废土运出去,上面也会按照大家的用工量给予补偿,这样不直接让加固边坡的生产队直接负责整个过程会省下不少钱。”
“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相信何副乡长吗?你的想法肯定没这么简单,你是想省下的钱可以用来修条新路吧。”林儒丘好像早已料到何士义会在这时候赶过来,因为他已经从心底对这个在龙岗村兢兢业业工作了许多年的村干部有着深深的信任。
“不愧是林老师,我这点小心思也被你看穿喽。不过修路是一定要修的,不修路就根本没办法带动经济,更别说后面想要进行招商引资解决大家的就业了。”
茂才问道:“就算是清除道路障碍和加固边坡的钱省下来了,修条路可能也是不大可能的吧。”
何士义拍了拍林茂才的肩膀说道,“遇到阻力是正常的,但是就看你怎么解决这个阻力,只要是为老百姓办事情,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把钱筹到。”
“何副乡长你说的要给村里修路是真的吗?”
正从外面回来的张老太和路过的村民听到这话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请大家放心,我何士义还是那句话,对老百姓说的话一定‘说到做到’!”
旁边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拍手叫好,此时的环境正对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和理解。
对于肖新平来说,自己又被何士义的一股正义感所打动,对一名基层干部应该如何用真心获得群众支持和拥护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对于陈华秋呢,是对这个初次来到的小山村所体现的强大生命力而惊叹不已,一个个看似平凡的普通人在耳濡目染中却拥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林茂才也似乎慢慢找到了一个清晰的答案,环境对人无疑会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作为一名学者追求的不仅仅是学术本身的问题,还必须找到自己对身边环境的需求,这种环境来自于土地,通过精神活动为介质传递,又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去体现。
无论每个人的理解最终存在着怎样的不同,都会感受到这句话不是简单的口头保证,而是一位普通的基层干部对人民庄严的承诺。
林茂才一家在大水河畔送走了依然选择骑车回去的陈华秋老师,每个人的对文化的理解就像一旁的河水,在恰到好处的清澈中奔流不息,但总归还会掺杂着一些沉不下的泥沙变成了自己依然存在的疑惑。
夜幕降临,在西背村的李守仁正看着电视,李沁芳正蹲在自己的爷爷的旁边给他看这几日里自己和茂才交流的纸条。
“爷爷,你觉得我这个做法怎么样呢?”
李沁芳用一种即期待又害怕的眼神看着自己前面的李老校长。
李老校长欣慰地说:“这种方法很妥,你对你那位林茂才同学用一种非常有意义的方式记录着你们之间的友谊,我相信你们彼此都会记得这份曾经的鼓励。但是一定要知道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千万要把握住你们现在关系的程度。”
“爷爷你想到哪里去了。”李沁芳听到这些话放心地笑了笑。
“但是,我也要批评你,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同学居然比你了解这么多经典知识,我很早就叫你多学学传统文化,你就是不愿意,现在好了,在人家面前都说不上话了吧。”
说着李老校长用手轻轻点点了沁芳的鼻子,被依然面带微笑的沁芳乖巧地躲开了。
“爷爷,我好歹也看过不少中外名著哩,我相信林茂才虽然在传统经典上比我学得多,也会喜欢借刊阅报,但是论经现代文学他肯定不如我。”
说着沁芳突然在心里稍有了些得意。
“你这个女娃娃还骄傲了啊,读书自然是要博文广读,但是作为中华儿女却不了解中华文化,你还有底气面对像茂才这样的同学或老师吗?不过我倒是可以建议你多分享些你读过的书,你那位同学家庭条件不太好,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多帮助帮助他,人可不能把书给读死喽。”
“对啊,爷爷我还想着总不能天天光在他那里学东西,相互学习才能提高呀。”
“多读书多交流是为了丰富你们对世界的认识和增强面对未知困难的勇气,但是千万可别落下了学习哩。”
“爷爷,我就知道你最懂我疼我了。”
李沁芳的父母从小就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来,所以李沁芳尽管家庭条件不错,但是终究只和自己的爷爷关系比较接近。
和李沁芳一样,其实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曾经,或正在拥有着一位像李守仁老校长一样喜欢微笑面对自己并始终保持和蔼的爷爷或是其他老一辈的亲人;
这位亲人不会因为你是男孩或女孩而存有任何的偏袒,而是只有像对李沁芳一样无私的、一视同仁的疼爱。
第十九章 真相
伏平电子厂保卫室,穿着工作服的茂森独自在室内微弱的白炽灯光下,重新拿出了自己那本已经被翻得几乎要掉线的《论语》。
这本《论语》是林儒丘老师当初送给自己的,但是奇怪的是只有一半,各页是通过棉线合并一本的。
据说清朝时林老师的爷爷便开始在上面用毛笔作批注了,发黄的书面在拿到手上时便已经旧痕满满。
不忍心将书继续受到损坏的茂森很早之前便开始将这本书的所有原文及注释抄在了另外一本笔记本上。
茂才虽然高中就已经辍学不读了,却写得一手好字,与其说是抄书,不如说是复刻一版,甚至依然保持着原先从右左的书写顺序。
每次抄书的时候是茂森最安静的时刻,他觉得沉浸在经典之中仿佛是自己接受着心灵上的洗涤。
每每抄写,自己对文中的含义也会有着更深一层的了解。
如今已经快到年末,四处寒风,茂森花了很多时间才把保安室各种漏风的间隙用旧报纸补上。
他身上早已穿上了参英在怀孕期间给自己织的厚厚的羊毛衣,此刻又想到自己乖巧可爱的小怀文的样子,便马上感觉到作为一名父亲的伟大和骄傲。
第二天早上茂森在厂子里扫地刚好碰到神色紧张的肖连雨。
“茂森,我舅舅回来了,现在就在办公室呐。”
林茂森的情绪因为时间冲淡了许多,如今听到何老板自己回来了,便马上点燃了自己身上的怒火,把手里的扫把往地上使劲摔了下去,谁人都拉不住地一般冲进了何老板的办公室。
肖连雨在旁边害怕地直跺脚,生怕茂森会因为冲动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都说了你们进来要学会敲门!有没有读过书啊。”
何老板看见茂森直接冲进来也表现得非常恼火。
“你为什么要开除陈老伯?你既然嫌弃他年纪大当初就别把他招进来。”
“茂森不然算了吧,等会我舅舅一生气把你开除了。”旁边的肖连雨轻轻拉了下茂森的衣服。
何老板听到这句话之后笑了笑,“我说你小子这么生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我希望何老板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宁可出去再找工作也不会给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打工!”说完茂森脱下了自己的保安服扔到了老板的桌上。
何老板拍案而起,“好!年轻人有志气!陈老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肖连雨马上追问道:“陈老师?难道舅舅你以前也是陈老伯的学生?”
茂森也渐渐松开了手中紧握的拳头。
“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沉不住气,我看起来这么温文尔雅怎么会去故意欺负一个老大爷呢?你看,我打了一早上的啫喱水才弄好的头发都气得弄乱了。”
何老板对着旁边的镜子摆弄了下自己似乎因为动作太大而轻微散型的头发,然后又背着手仰着头对着前面两个年轻人严肃地说道:
“咳咳,挺清楚了,我是陈老师在岩平县一中教的第一届学生,也是当时班里的班长。”
当何老板说出自己的班长身份时好像比如今这个厂长还要更威风,这时他遗憾不是在吹着风的室外,否则自己的衣服一被吹起来,形象肯定会表现得更加高大。
想到这一幕场景的何老板在自己油光满面的脸上慢慢出现了笑容。
何老板把眼珠子转过来发现前面的两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肖连雨已经搬了条凳子坐下了,这让他感到有些想擦擦汗的尴尬。
肖连雨一脸正经地问道:“舅舅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和我们说说陈老伯的事情吧。”
“好,茂森你也坐下,今天我就正式和你们讲讲伏平电子公司保安队大队长陈老伯的事迹。”
“舅舅你就别这么多形容词啦,赶快说吧。”肖连雨表现似乎比刚才的茂森还要烦躁,倒是茂森静静地拿了条凳子坐下了。
“几年前我来到黄台拜访陈老师,和他说了自己想开办这个公司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他的支持。而且他拿出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全部投到了我这里,不过他不是以自己的名义投的,而是以‘岩平读书会’的名义投的。”
“岩平读书会是什么组织,我俩可从来没听说过。”
“办读书会是陈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提到的愿望,所以我们大学毕业以后就组织班上的同学共同出资成立了‘岩平读书会’,我呢,作为班长,自然就是读书会的理事长了。除了我这个厂,还有很多同学都以读书会的名义投资了。”
“那读书会主要是做什么的呢?”
“读书会经常举办一些公众阅读的活动,尤其是邀请学生和家长过来,这样可以激发更多孩子对于学习文化经典的兴趣。我后面的‘道清儒雅’就是陈老伯亲自给题的字呢。”
“所以舅舅你上个月出差就是去组织读书会了吗?”
“还真不是哩,读书会的资金还有一个用途是给那些贫困学生赠送书籍,其中就包括岩北乡初中,有各种经典书籍,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喜欢的书去读的。”
茂森这时候想到怀亭和怀秀必然也已经收到了这些书,心里暗暗高兴着。
肖连雨听完这些话一脸的佩服,“舅舅,以前吧,净听你吹牛说自己是读书人,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啊。”
何老板立马拍了下连雨的头,“怎么跟舅舅说话呢。舅舅我现在好歹也是个饱读经典的学者,看我这气势就知道了。”
肖连雨心里偷笑着,自己舅舅果然是饱读了,不然肚子怎会这么大。
茂森站起来对何老板认真地拱手作揖,“何老板,我为自己刚才的无理表现感到非常抱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何老板这时才开始认真起来,挺着个大肚子也向茂森拱手作揖,“茂森,我知道你也是喜欢阅读经典的人,尤其是儒家著作,我们说看人要‘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想今天你可能也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尤其是不能通过对人的表象来判断这个人的实质。”
“这次真受教了,那既然如此,何老板为什么要开除陈老呢?”
两个人收回自己的行礼,分别坐到了位置上,“陈老一开始坚持要到我这里上班,我怕他年纪大了工作太辛苦一直拒绝,可他还是偏偏要来。我没办法只能顺着这位大司徒先生的意思,一开始让他在办公室坐着看电视他不肯,非要去当保安和清洁工,我也只能按他的意思去了,就是考虑到陈老的年纪这么大了,所以不敢让他值下半夜的班,刚好我这个厂子业务量小,也就没事了。”
“所以舅舅才着急把茂森叫过来好开始下半夜的生产吗?”
“非也,是其他同学都在说我不懂事,陈老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他值夜,电话一个个打过来,所以才和你说我想把陈老开除哩,没想到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茂森松了口气,他这些天紧张的担心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第二十章 青春
“茂才怎么办啊,救救我们,明天就要考试了。”
李剑仁和其他舍友都在宿舍里苦苦哀求着林茂才,明天就是半期考了,寝室里其他人都还在打着手电努力看书,好像是在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平时不努力,想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喽。”
林茂才给自己的眼睛上绑了个黑布带准备睡觉,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平时该看的书都看了,到了考试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而在另一边的女生宿舍。
“学者对于学术的追求,同样包含着知识分子对人文素养和人文环境的追求。”
李沁芳在宿舍里拿着林茂才写给自己写的纸条轻声地念着,却反复没有看明白茂才写的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气得直跺脚。
“字写得这么丑,还不给解释,我看林茂才可能是真的活腻了。”
她撸起了上衣两边的袖子,张开两双细白的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两眼仿佛失去了光芒,脸上无助的表情就和自己看数学题一样的苦闷。
“诶。”
一声叹息从她的嘴里自然地发了出来。
“呀,我们的小沁芳,你就别再念了,明天还要考试,你就大发慈悲让我们好好睡吧。”
“姑奶奶,不就是一句话嘛,我明天给你抄十句哩。”
“完了,睡不好就考不好,回去就得被家长扣零用钱了。”
在考试前一天的女生宿舍依然无法结束平常喧嚣的气氛,每一位舍友同窗都在对眼前这个得了某个疑难杂症的李沁芳各自开方处药,但是好像都没有被这个病人听到心里去。
沁芳对大家说的话似乎有着一定的抗干扰能力,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林茂才的一行字使自己主动地反复揣摩。
或许每个人在度过青春期的某个时间节点的时候,就会理所应当地对某个异性的语言或文字保持着一种失去理性的好奇和冲动,但是这种好奇和冲动都是令人感到美好的。
所以,尽管李沁芳的表现在常人看来是一种无法理解的行为,她依然在内心里相信这个和别人不一般的林茂才越是写了一段简短的文字,越是认真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三天后,岩平县第一中学结束了林茂才他们高中阶段的第一次全面而紧张的考试。
林茂才的总分成绩全班第二名,其中物理和化学科都是接近满分。
在成绩公布的当天傍晚,李沁芳来到操场上准备堵截这个故意给自己设置难题的林茂才。
林茂才和李健仁正从操场旁的观礼台的台阶上慢慢走下来。
“茂才,你说你要是每科的分数都分一点给我,那我回去也能像我妈交差了。这下好了,回去肯定又是一顿毒打。”
“别整天就知道在宿舍打牌看小说,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你脑袋瓜比我聪明,肯定能学得比我好。”
“林茂才同学,听说你考得不错呐。”
林茂才听到声音往前看,穿着一声整齐的蓝白色校服的李沁芳正背着手歪着头看着自己。
此时已是幕至未昏,一束浓淡合适的浅红色夕阳斜衬在李沁芳的一边,背后的天空又远远地高挂着即将褪去的晚霞,眼前的景象就像美术课本上的一幅带给人无限畅想的油彩画。
“行了你们俩一见面就聊成绩,三个人里面就我考得最差。”一旁的李剑仁说道。
茂才走近了和李沁芳笑着说:“难不成李沁芳同学也会来操场锻炼?”
“你瞧不起谁呐,我初中的时候也是参加过县运动会的哩,虽然名次可能不是很高。”
“学者对于学术的追求,同样包含着知识分子对人文素养和人文环境的追求。林茂才同学,我希望你能和我说说你给我写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沁芳一双眼睛用力地看着林茂森似乎显得场面非常正式。
茂森挠着头憨厚地笑着似乎显得有些为难。
“我也是不明不白地把那句话写给你了,大抵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仅仅把追求知识和真理当做学习研究的目的,依然要去理解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和相互影响。嗯,额,可能是这样吧。”
茂森看着疑惑的李沁芳又解释道:
“你记得我们的生物课本上有这样一句话吗?‘整体不是部分的简单相加,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不管对人还是对生态环境或者说整个生态系统都是这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像水里的鱼和水,看起来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但是鱼离不开水,水缺少了鱼也不能构成生态,就是一滩死水,他们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
“所以我们每个人也一样,除了物质以外,需要追求属于自己在精神上的那份影响。这就是我们对人文环境的追求,一种对由各种不同的文化共同推动的美好生活的追求。”
茂森顿了顿又说:
“不过每个人当然都会有自己对生活的理解,我们只能在未来漫长的人生道路上逐渐去感知这些存在。”
旁边的李剑仁道:“听了半天我可算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不就是追求一份美好生活吗?那就让我们从现在就开始追求着这一份美好,谁也不能放弃。”
“剑仁说得很对,我们从现在就开始。林茂才同学,希望你要给我们带好头哩。”
茂森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内心对面前这两个朋友充满着感激,感激她们给自己带来了对生活始终向上的乐观。
“不过一想到我考试没考好,又觉得自己的生活挺不美好的。”
茂森和李沁芳听着这句话忍不住地又大笑了起来,不,应该是三个人都在大笑着。
“我们开始跑跑步吧。”李剑仁说道。
“好呀,茂才,走,跑步去。”
三位高中生带着一份共同的信念在水泥制的400m跑道上奔跑着。
也许我们的青春就像李沁芳一样,在你不知觉的某一天会悄悄走来烦恼,但是后来又一定会惊喜地向我们带来快乐,当然还有那一份面对黑暗和未知的勇敢。
就让我们在年少时保持着对世界的冲动的野蛮,就让我们一起奔跑在跑道上高呼“青春万岁”吧!
第二十一章 大智若愚
“佳柔,这是我昨天刚买的巧克力,你吃吃看。”
“上班呢,你每天这样让大家看到多不好呐。”
“没事儿,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什么,老子可不管。”
肖连雨一脸献殷勤的样子明显让李佳柔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些天几乎都会在上班时间给李佳柔带着自己每天去外面淘的流行吃食。
肖连雨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和李佳柔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现在两个人每天中午一起到食堂吃饭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茂森每看到这一幕便偷偷着笑着,这个家伙每天不务正业非得整治好好他一下。
“诶诶,把脚让让,我还要扫地呢”
茂森故意把扫把往连雨脚上凑,等他把脚抬开了又继续往落脚的地方扫,硬生生把肖连雨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连雨生气得对茂森轻声说:“林茂森,你自己结婚了就不想让我结婚是不是?以后哥们干正事的时候别来烦我。”
“呦呦,人家姑娘可还没答应你呢。你这样天天吵着人家,人家怎么赚钱养家糊口啊。”
“谁说的还没答应,你没看我们正处于热恋期吗?你谈过恋爱吗?你和何参英别人介绍几天就被家里逼着结婚了。”
茂森突然撅着个嘴,一脸不屑地说:“你小子不就才和人家认识了几天,能好到哪里去。”
说完林茂森玩闹地一直拿扫把敲着连雨的头,肖连雨无奈地躲着倒是被李佳柔看着直呵呵。
茂森走出车间,这才想到自己和参英确实在结婚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经过村里的老太太介绍了就仓促着结婚了,甚至在结婚前就没有见过几面。
想到这些让茂森突然对肖连雨产生了一些羡慕,她们虽然还没订婚确定关系,可是只要两个人愿意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茂森,你过来一下。”
何老板看见茂森站在门口便急忙叫他过去。
“何老板有什么指示吗?”
“就还是你陈老伯的事,我同学刚才又来电话了,叫我如果这几天不把老伯换个不用值夜的活他们说要集体来厂里找我哩。”
茂森忍不住地向后笑了笑,“您是老板都没办法,我怎么请得动这个陈大司徒呢?我第一天来就被他当贼看呢。”
说完茂森准备离开继续扫地,何老板连忙扶着他的双手,一脸的无奈和害怕。
“茂森啊,我算是求你了,陈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啊,我要说得动早都把他给调走了。”
茂森扶着扫把瞪大眼一脸诧异,“你确定?他喜欢我还会让我天天扫最大的车间?”
“就这样,茂森,你可真是大好人呐,你这么爽快地答应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欣慰。”
“我,”
还没等茂森回话何老板便跑得远远的。
何老板最终躲在一面墙后面擦着汗长叹了口气,然后整了整衣服便神气地说:“小样,想跟我斗。”
茂森见何老板走远了整个人都呆了,他平生绝对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
“我啥时候答应你了,还读书会的理事长呢,我看还不如我家小怀秀懂得多,再过几年我儿子都比你懂事哩。”
想着想着茂森居然真的走到了保安室门口,他都怀疑是自己的腿失去控制自动走过去的。
茂森刚踏进一步脚进门便听到陈老伯说:“怎么,林校人找我有事啊。”
茂森赶紧呆滞地摇摇头说:“不,没事。”
一只脚刚踏出去又马上伸了回来,“再说了我也是保安,我进去还得请示你是吧。”
陈老伯将自己的老花镜向下放到鼻子中间,眯着眼对茂森说:“没事就滚蛋!既然拿着扫把就把车间外面也扫扫,本大司徒忙着呢。”
茂森被气得想张口却一直说不出话来,又把脚伸了出去。
陈老伯戴好眼镜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低语道:“就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在车间外的花池旁边,茂森居然盯着扫把自言自语起来,
“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我早就好好教化你了,林老师也是老师,你俩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时候来了一位工人在旁边经过,一脸惊奇地看着茂森。
茂森便马上又扶好扫把认真扫地了。
到了晚上,值班的茂森在保安室继续复刻着林老师给的《论语》。
“这本书应该是你原来的老师给的吧。”
茂森吓得差点凳子没坐稳,回头看竟然是陈老伯。
“我说陈大爷你大晚上别这么吓人啊,我这是心脏好,不然得落下后遗症了。”
茂森顿了顿,又说:
“不对呀,您老今晚来这里干啥哩,难不成还怕我会偷厂里东西?”
陈老伯找了条凳子坐下看着茂森说道:
“把书翻到第十六页为政篇第十三。”
茂森疑惑地把书翻到了第十六页,脸上冒着汗,居然真的是第十三篇的位置。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老头你想说啥。”
“我是告诉你,我做事情事情先做后说,这是怕你认为我所做的不是君子所为。再翻到第六页学而篇第十四。”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在有道两个字上面有一列批注。”
“林若善,则推陈。这句话时候什么意思?”
“求学的人需要到有道德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林儒丘倘若足够大义凛然,一定会把他认为好的学生推荐到我这里。”
这时在龙岗村抱着收音机的林儒丘突然打了个喷嚏。
如果说陈老伯知道每篇的页码可能只是因为他也有同样版本的收藏,但是连批注都知道只能说明这个批注就是他做的。
林茂森略微粗糙的脸上充满了汗珠,他举起手颤抖着擦拭着,一双放大瞳孔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陈大爷,似乎明白了会来到这里打工归根到底完全是林老师的安排,或者说是林老师对自己的良苦用心,甚至连亲自写信给自己的肖连雨也全然不知。
他并非是对自己的工作安排的来源如此害怕,而是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存在着像两位老师这般如此高深莫测的人。
大隐隐于市,这莫非就是经常听到的“大智若愚”吗?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第二十二章 价值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岩北乡的初中教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们村里人人称颂的大儒‘林儒丘’。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不相信还有如此学识的人存在,便总是到他家给他出难题。”
茂森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们最经常讨论的就是他祖上的这部《论语》,有次我借回去在上面作了大量的批注。我比他小几岁,这个老家伙不服气地把这本论语的棉线给拆了,但是又不舍得把书扔了,于是就把我作得最多批注的一半给了我。还说自己就算是只读半部论语也能比我更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陈老伯笑了笑又说:“后面我被调往县一中当高中老师,也就懒得回去看他,一直等到我退休之后回到黄台才主动写了封信给他,我说理当我作司徒他做司马,他回信却说我才适合养马,这个老家伙还是这么骄横。”
陈老伯起身左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出了自己的另一半《论语》交给了茂森,然后严肃地向前面这位年轻人拱手作揖。
茂森在惊叹之余连忙作揖回应。
他接过这半部沉甸甸的经典,不由得对自己现阶段的知识自我嘲讽。
“把这本书给你就是让你在今后继续学习后面一半《论语》。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千万不要在任何时候满足自己的知识,也不要妄自菲薄。自己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拿出毅力和勇气去做,你真的还年轻哩。”
说完这句话,陈老伯用一双厚实深糙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茂森的肩膀,其指尖发黄的老茧,和在分布着斑点的手掌背后明显能看到的一条条的褶皱,都像是被岁月和知识磨砺的象征。
下班后的茂森马上跑回宿舍抓着被子使劲想摇醒正在床上酣睡的肖连雨,“连雨,你说我来这里上班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舅舅的意思?”
连雨抓着自己的被子不肯放手,眯着眼睡意地说道:“当然是我的意思,原来还不肯呢,后面我舅舅又突然说缺人手把你叫来。”
茂森立即向肖连雨重复了刚才老伯和自己的谈话。
肖连雨还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哦,那就是他们也想让你来呗。”
“不会吧!”肖连雨这才明白茂森的意思突然清醒地蹦了起来。
“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他们这事也藏得太深了吧。”
茂森又带着困惑中走向了房间的窗边,他皱着眉却依然喜欢看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尤其是一些在岩平县根本看不到的十几二十层的高楼。
他的眉尖突然舒展开了,自己总不能天天光是看着这些楼宇而已。
老伯说得很对,自己即使有妻儿老小,却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自己总不可能在这里当一辈子保安,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通过努力盖起一栋万丈高楼。
肖连雨看着发呆的茂森,发现好像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便又躺下继续睡了。
“连雨,我想好了,这两年好好复习,我也要去参加成人高考读大学!”
等茂森转过头去,连雨却已经开始打鼾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冒出来,站在电线杆上开晨会的几只鸟叽叽喳喳地叫着。
茂森手里正挥耍着手里的扫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动,但是却不见平时早早来到保安室值班的陈老伯。
“茂森我正要找你哩。”
何老板又是急急忙忙地走向茂森。
茂森知道何老板会主动找自己准没好事,干脆装作认真扫着地不搭理他。
“茂森别扫了,和你说件事情。”
“何老板又有什么吩咐要我去做啊,说服陈老伯的事情我是真做不到,可别再找我了。”
“不是叫你让他走,是他自己走了。”
茂森惊了一下抬头问道:“昨天晚上他还在呐,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昨天晚上的火车,被我一个在西部工作的同学接走了,说是老师早就和他说好了去那里支教了呢。这样,茂森过两天我让连雨也别在车间干了,就出来和你一起值班,厂里就开始扩大业务搞24小时生产了。”
“那你知道老伯去哪里支教了吗?”
“老伯不让说,我也不知道哩,他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好,没事,那我现在过去和连雨说说,两个人商量商量轮流值班。”
“还有你们以后有空扫扫保安室旁边的空地就好了,车间里面我会再找人来扫。”
“行,那谢谢何老板了。”
何老板走后,茂森转过头望着前面的门口竟然出现了难得的微笑。
他并没有对老伯的做法感到任何的差异,因为他还是相信着,一个把某种优秀文化当作力量前进的人,必然会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尽的仁爱,只是每个人在生活中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有多少人像茂森一样一路上会遇到这样一种人,在面对打击时依然告诉自己身上存在的价值。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身边很多人其实都可以是自己的老师,只是有些人只会给你上一堂课而已,然后便从此消失了踪迹。
在岩平县一中的教室外边的走廊上,林茂才和剑仁正在靠着围墙闲聊着。
“茂森,你知道上次有个读书会给我们初中捐书的事吗?”
“我家的怀亭和怀秀和我说了,他们各自都领了一本书,还想让我教他们看,结果我自己都看不懂哩。”
李剑仁收紧眉头笑着,“大家都以为你满腹经纶,原来还有你林茂才看不懂的书啊。”
“我看不懂的书那可多了去咧。”
“我听说我爸说那些书都是一个在黄台的读书会捐的,里面很多都是些有钱的企业家,真了不起。”
“我们要是有一天也能为社会做些事就好了,这样能让更多因为没钱买书的孩子们都能看看书增长知识。”
“你们为社会做贡献的时候到啦,学校根据县委宣传部和文化局的指示,要联合学校组织一个校一级的学生合唱团,在元旦的时候代表县里去黄台参加比赛呢,现在正向全校学生招人哩。”
李沁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第二十三章 祝福
听到李沁芳说的这句话,李剑仁笑得差点岔气。
“你这个通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茂才说的?”
李沁芳一脸疑惑,“难不成你们唱歌真的这么难听吗?再说是合唱,又不是叫你们拿着话筒一个人唱。”
茂才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你是不知道,我和茂才以前在中是出了名的跑调,茂才是知道的。”
李沁芳用手捂着嘴笑道:“还有主动说自己唱歌难听的,没事,这是合唱团,跑调大家会帮你们拉回来的。”
“合唱团这么好进吗?”茂才疑惑地问道。
“现在报名的人不多,音乐课老师刚刚找到我说让我再叫些人哩。”
李沁芳看眼前的两个人笑着不说话,便说:“你们不说话就是代表默认了,我马上帮你们报名去。”
茂才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可是李沁芳早已经跑到了楼梯转角处下楼去了。
李剑仁本想马上追上去解释,被茂才一把拉住。
“算了吧,报名了就报名了,到时候是合唱,咱俩唱歌再不好听还能把整个合唱团都带跑喽。”
李沁芳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偷笑着,似乎表现得十分得意。
合唱团的排练时间在每周五晚上和周末的下午。
今天刚好是周五,按照安排的时间今天要第一次去参加排练。
在学校小小的音乐教室里沸沸扬扬地挤满了今天报名的学生,像是街上的集市一般热闹,现场大都是高一的新生。
茂才三个人也带着好奇心结伴来到了这里。
“已经来到现场的同学注意了,大家先听我说。”
现场的音乐老师在台上拍了拍手叫大家安静,可是大家似乎还是没有能听到。
茂才看见焦急的老师无奈的样子,便提了提嗓子大声喊道:“大家请静一静!”
这一声喊得在校园的外面传来一阵回声,怕是连楼上的校长办公室都听见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都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拥有大嗓门的小伙子。
李剑仁和李沁芳两个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慢慢地抬起手向茂森竖了个大拇指。
“谢谢这位同学了,你叫什么名字?”这名音乐女教师期待地问着前面已经被人群主动让出一条视线的男生。
茂才突然满脸涨红,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会这么大。
毕竟以前在家里都是用这么大的声音叫还在田里干农活的大哥们回来吃饭的。
“我,我叫林茂才。”
“感谢茂才同学为老师稳定了秩序,以后我看就由林茂才同学作为合唱团的学生团长,负责大家的出勤和点名。那我们的排练马上开始,待会就会给大家排好位置。”
李沁芳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马跑到茂才前面装作严肃而低沉的声音说:“林茂才同学,恭喜你顺利成为合唱团团长。”
李剑仁也过来凑热闹,“李某人与李小姐一并同贺。”
茂才抬起手装作要打李剑仁的样子,“我唱歌跑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下好了,还当上了团长,那岂不是丢死人哩。”
沁芳和剑仁笑笑不说话。
安排好大家的位置以后,老师兼任着指挥在前面一句句带着大家练习比赛将要唱的《祝福》。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现场的每个人无一不认真地学唱着这首歌。
虽然很多人只是高一的新生,可是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身边的同学。
李沁芳偷偷看着正在紧张学唱的林茂才,不禁笑了起来。
她突然心里对这个男生产生了一种像歌词中一般的难舍,“再见不会太遥远,但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林茂才同学,你我真的还会重逢吗?”
日子相伴随着歌声一天天地过去,在黄台伏平电子厂保安室值班的茂森收到了弟弟茂才的来信。
得知弟弟将会在元旦来黄台的消息,茂森心里十分高兴,准备当天一定要去看弟弟的比赛。
林茂森和茂才虽然相差了九岁,但是并不会影响兄弟两人深深患难的感情。从小林茂森总是在弟弟犯错的时候自己替他扛下来,外头弄到好吃的也总是要拿回去给他尝尝。
不仅仅是茂森,他对怀亭怀秀像兄妹也是一直当做弟弟妹妹一般看待。
这是弟弟第一次来到黄台,自己一定要带他好好转转。
在给弟弟回信后,茂森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很久没有给家里人写信了。
那就写封信回去吧,等过几天发了工资一并寄回家里去。
无奈的是,在提笔前有着万千的思念想要在信中表达,提笔后竟不知应该写些什么了。
算了吧,那就干脆写简洁一些:我自入厂以来,衣食寝居均有优待。目前工作主要为厂房安保与部分车间清洁,工资一月四百,现身上余五十作应急之用,余下均随本封书信一同邮汇寄回。外出工作已一月有余,不知家人是否一切安好,甚是牵挂,望二老福寿安康。
茂森把两封信装在信封里,发呆了一会儿就放进抽屉了。
他拿出自己今天刚买的复习书看着,准备用一到两年的时间好好复习,最终也能和弟弟茂才一样能顺利考上大学。
当然他的想法也已经写到自己给弟弟的信中去了。
几天后,收到信的林恭良在晒谷坪里给家里人念着,茂森老娘和参英都在旁边充满期待地听着。
“现在冷喽,茂森衣服够不够穿呐。”
茂森老娘虽然听到了老家伙说茂森在厂里衣食无忧,但是出门打工的人哪里会有衣食无忧的时候。当保安还要经常上夜班,晚上肯定也睡不了几天好觉,想到这里,茂森老娘偷偷转过去用自己细格子的袖子擦了擦脸上流出的泪水。
林恭良将信和钱都一并交给了旁边的参英,“茂森出去就是为了养家,这些钱你们母子都拿下吧。”
参英收下信和钱,抱着小怀文又在自己房里看了好几遍。
在县一中的教室里的茂才也拿着二哥给自己的信,上面写了些二哥最近经历的各种点点滴滴和对自己的鼓励。
他明白了剑仁和自己说的读书会的由来,也在惊叹着一个小小的电子厂居然有这么多卧虎藏龙般的存在。
当他他看到二哥准备考大学的时候心里十分的高兴。
第二十四章 开工
半个月以来,何士义按照上级领导的安排前往县、市多个部门进行灾后修建道路工程与边坡修护工程的手续批办与资金筹集。
一些来自岩北乡的热心企业家也通过何士义进行资金和机械设备支持。
手续齐全的何士义终于带着希望一路奔波地回到了岩北乡。
岩北乡政府在结合广大群众意见的基础上,开会决定由何士义直接负责东背村、西背村、龙岗村的工程事宜,所有村民可以在相关工程技术人员正确指导下可以自愿参加到所有的建设过程,并给予合适的工钱补助。
虽然这笔资金也许只能够修建一些村里面的主要干道,但是对大部分的乡民来说会大大增加出行的方便。
更重要的是,在道路修成后,将会极大促进一些企业的入驻,这对解决乡里大量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是有着非常大的帮助的。
在所有准备都完成后,乡里所有村落一同开始了这次盛大的行动。
龙岗村的村干部正在村门口对前来准备上工的人员进行登记,何士义正在一旁和村民们解释工程的具体要求。
一位村民笑着问道:
“何副乡长,这修路不是像上次一样铲铲废土、运运泥就行了,修路可是技术活呐。就我们这群老叔叔老阿姨能行吗?”
“大家放心,我们对这次工程已经和承包的技术人员进行了详细的研究,确定让大家参与工程建设是可行的。我们不是仅仅是要修路,我们首先得先把一些车辆不好通行的道路上的碎石废土清除,然后大型车械才能进去进行危险区域的边坡加固,最后才能开始修路呐。”
“大家还不相信何书记的话吗?我们又不是技术员,我也在外面当过工人,只要认真学习和配合技术人员,我们都肯定会学会的哩。”
启明老汉站在前面自信地说道。
“大家放心,我呀其实也不懂修路,但是我们这里有专业的技术员,他们会指导大家正确施工。还有熟练的工人,你们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直接问他们。谁家开拖拉机的、有摩托车的,都可以帮忙用来运东西,去登记清楚了照样有补贴。”
“那咋们的工钱是咋算哩。”
“大家放心,我们因为不是完全被承包,自己出劳动力修的路,得到的工钱和外面的标准工人的工钱相比还会更高一些,而且可以半天一结,也包午饭。还有水啊之类的其他东西都在现场有提供,就是大家要多注意将自己的安全啊。”
大家听到何士义这些话之后好像吃了颗定心丸,脸上都灿烂地笑着,纷纷夸赞着这个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
何士义用尽力气地向大家说尽了“三个放心”,虽然手里拿着喇叭,但是最后一句话喊出来的时候声音已经沙哑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寒冬时节,但是一项几乎改变村子样貌的工程就这样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何士义在现场也没有停下脚步,一起和村民运着废土。
“小孝,你媳妇茂花怎么买来一起啊?”
启明老汉对一旁的李孝章问道。
“她在另一边呢你可能看漏了。”
其实茂花因为身体不适还在家里修养着,启明老汉这一问李孝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干只能拿到一份的钱,像其他人都是一家子出来干活的,自己岂不是亏大了吗?
他开始在脑海中产生了想弄虚作假的想法,一双不受自己控制的眼睛向登记处的本子上时不时地看着,才刚开始干活不久的脸上居然不安地冒着冷汗。
趁着登记处没人,李孝章偷偷跑过去拿起本子和笔,双手颤抖着写上了茂花的名字。
“小孝,看啥呢?你登记得有问题吗?”
一名村干部看见李孝章拿着本子突然跑过来问道。
李孝章吓得把自己沾满泥的手往裤子两边放着,本子和笔都被掉在了地上,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捡了起来。
村干部从李孝章的手里把本子拿了过来,只见最后一行林茂花的名字才写到花的一半。
“李孝章,林茂花都没有来你怎么能把她的名字写上去?你这是弄虚作假!你这样对得起那些认真干活的乡亲们吗?”
一句大吼把这个长得高壮的李孝章吓得全身颤抖了一下,也引来了附近正在干活的村民们。
大家在背后指着李孝章议论纷纷。
这时候何士义看到群众围观也马上赶了过来,“出什么事啦?”
“何副乡长,李孝章想给林茂花登记上去,但是今天林茂花压根就没来现场啊。”
何士义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李孝章说道:“李大哥为什么要弄虚作假呢?是不是家里实在有困难。”
“我不干了。”李孝章轻声说了一句便扒开围观的人群离开了。
“大家都散了吧,继续干活。”
何士义看着离开的李孝章也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和他说明白。
回到了家,李孝章无力地瘫坐在厨房的地板上,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心理导致了自己会产生这样令人发指的念头。
自己虽然没有怎么读过书,不像林老师和何士义一样受到大家伙的崇敬,但是自己做事一向堂堂正正,也从来也没有干过任何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下可好,自己作为一名父亲要怎么向还在读书的怀亭两兄妹交代。
想到这里,他低头用两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粗糙的头发,瞪大的眼睛里几乎要掉下了眼泪。
他开始对何士义产生了一丝抵触,为什么偏偏就他可以一直得到大家的尊敬呢?
他用力地把脚往前面的凳子上踢了过去,砰地一声把房间里的林茂花给惊动了。
“这是怎么啦?你不是去给村里修路了吗?”
茂花披着外套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在在厨房的门框上,看上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没你的事儿,赶紧进去歇着吧,我去准备给你做午饭哩。”
李孝章站了起来,先把茂花扶回房间里,然后在身上系好一件打着补丁的旧围裙准备做饭。
林茂花透过房间的窗户看着此时带着愤恨的李孝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尤其难受。
第二十五章 阻碍
到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都拿着各自的工具回家了。
启明老汉心情大好,拿起随身绑在腰带旁边的笛子又在这片山谷中吹起了一曲《鹧鸪飞》。
满脸灰土的何士义推着自行车只身来到了林恭良家,只见林恭良蹲在围墙边抽着纸包的卷烟。
“林老伯,李大哥在家吗?”
“都到了晚上能不回来嘛,只怕是不想见你哦。”
林恭良自从分家之后就对李孝章的事情大部分处于顺其自然的状态,凡事嘴上不说,可是却看得比任何都要明白。
刚好李孝章出来透透气。
“李大哥,我正好找你呢。”
李孝章一看到何士义的出现就像是天边仅存的余晖都马上会消失一般,紧接着就是一场黑暗笼罩下的暴雨。
他没有理会何士义,转个头便走向自己厨房了。
茂花看见这幕场景,便拖着步子来到何士义跟前。
“何副乡长,我家孝章的事情我都听我老爹说了。现在他是油盐不进,我怕是不会再去上工了,我身体不好,不然过几天就主动去帮大家干活,可以少点工钱哩。”
“嫂子,麻烦你帮我多劝劝李大哥。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责怪他哩,他如果还想来上工,我和大家伙都说了,还是很欢迎的。晚上风大,嫂子你先进屋去吧。”
在客厅里趴在小门上露出两双眼睛的怀亭兄妹俩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哥,你说怎么办啊,爸爸这回肯定特别难受。”
小怀亭伤心地说道。
“先看看吧,先假装不知道,我相信何叔叔肯定有办法解决。我的那本《吕氏春秋》还说呢,病万变,药亦万变。”
何士义走出林恭良家,又朝着后面望了望,叹了口气推着自行车向何屋家里归去,自行车的握把都是被手上来不及洗的泥渍沾得都是灰土。
到了国道上,两旁的路灯开始亮了起来,他骑上自行车一路思索着今天发生的情况。
他感觉安抚群众要比安抚那些正在大水河畔耍小脾气的情侣是更难的,或许谈恋爱的人在对方生气时给个拥抱或是主动认个错逗对方笑笑就能够化解一场情感危机。
当然他至今也没有成家,不过他看到自己大学同学在恋爱时好像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群众呢,抱不得亲不得,只能不断地用行动去使他们相信。
获得群众真正的信任确实是不容易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最不容易满足的也是老百姓,但是自己的使命就是使老百姓不断得到合理的满足,最终都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几天后,大家和平时一样早早地又来到了现场登记开工。
这几天大部分的废土都已经被运走,就要对一部分危险的边坡加护了。
边坡加护需要让大型车械的进入,原来的路窄,稍宽的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现场工程人员向何士义建议直接在田里垫些土直接让车辆从田里过去,也能缩短很多路程,现在田地基本已经空闲,前面这些田离人家远,也少有人种些蔬菜或者其他农作物。
何士义觉得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便马上向大伙召集意见,并说明被临时租用的田地也会给予适当补助。
大部分属田的人家都表示赞成这种做法。
林茂花这几天身体渐好,开始来到这里上工,自家田地刚好就在中间也表示赞同,准备下午就去签字。
中午回家后,林茂花和李孝章讲了关于租地的事情。
“不行!”
李孝章听到这个消息后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你咋想的,现在田慌着,你租给人家还能拿些钱,等到来年又不会影响耕种。”
“你知道啥,就给这么点钱就想给他们用?何士义那个人我还不知道。”
“大家都要两倍的话,那还拿什么钱修路啊。何副书记每天忙里忙外,每天都是最晚回家去的,怎么就还不能让你相信了。”
林茂花鄙夷地看着眼前的李孝章。
“这件事你别管,我来办。”
李孝章吃完饭便马上到自家竹林里砍了几颗竹子,再拿着一张收谷子用的塑料膜和一把棒槌到了自家田里。
李孝章用竹子和塑料膜现场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自己就坐在帐篷下守着不让前来的车辆过去。
引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这次李孝章对这次的围观和指责好像有了一种免疫。不管来得人怎么说,自己都还是没事人一样坐在帐篷下。
“小孝,你在这搭棚子让车子怎么过得去哩,难不成还要算上你拆掉这帐篷的补偿?”
一位大妈看热闹一般地说道。
这时候林茂花闻讯扶着林恭良来到了李孝章跟前,大声说:“我林家的竹子是用来给匠人做材料的!不是给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搭帐篷的!”
林恭良本来心脏不太好,这下大声一吼让自己的心脏闹得有些不舒服,用手一直在胸口顺着身上。
茂花对自己丈夫说:“你看把爹都气成什么样了,赶紧回家吧,别在这闹了。”
“你们怎么说都没用,拿不到合理的补偿我是不会离开的。”
何士义也从隔壁村赶过来,“李大哥,加护边坡才能修路,修路对大家的出行是有很大帮助的,你孩子也要上学,难不成每天都还让他们在下雨天走那个黄土路吗?”
“何副乡长,不是我不想啊,关键是咋们农民赚钱不容易,你不给多一点补助我拿什么养家糊口呢?”
“李大哥,资金都是乡里算好的,大家多给点就没法用剩下的钱修路了,这两边都是湖和高低,又不能从你这绕过去,你就当为了大家伙嘛。”
何士义和李孝章谈了许久却好像并没有能说动这个固执的李大哥。
一位工程技术人员说道:“何副乡长,我看我们还是先用人力和小型车辆用原来的路用传统方式进行吧,这样下去很容易延误工期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先用人力挑着砂浆上坡,但是一定要大家的注意安全,给上工的人都要配上安全帽。”
第二十六章 “良知”
李孝章在晚上依然一个人坐在帐篷里。
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刮着让人几乎会冷到麻痹的寒风,即使是这个体格强健的大汉,也依然蜷缩在帐篷下颤抖着。
何士义来劝了好几次让何士义先回家去,还保证说绝不会在他走的时候偷偷把田地给征用了。
但是李孝章并没有相信何士义所讲的话,就连到附近上厕所都是急匆匆地回来。
何士义没办法回去叫了茂花和怀亭怀秀两兄妹带着晚饭一起打着手电过来。
“爸爸吃饭吧。”小怀秀拿出在衣服里揣着饭盒,生怕饭菜都在来的路上凉了。
李孝章看着这个懂事的小怀秀不禁在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但是却好像依然没有彻底融化他心里的冰疙瘩。
他拿过饭盒在旁边放着,小怀秀又把带来的外套给他披上。
何士义又说:“李大哥,你看孩子们都来劝你了,你就赶紧先回去吧,这里这么冷,你再强壮也会冻坏啊。”
李孝章站起来大声说道:“何士义你就别在这里装好人了,昨天还不是你故意让我出丑的,要不然我会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吗?现在我还就告诉你我也不在乎这点面子了。”
李孝章站起来的时候刚好把旁边的饭盒给打翻了。
小怀秀顿时就哭了起来。
“你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啊。”
茂花安慰着小怀秀,然后说先带孩子们回去了,这个平时没有脾气的姑娘也开始对眼前这个李孝章心生憎恶。
何士义继续在旁边找了个石墩坐下,耐心地说:“李大哥,我佩服你的毅力啊,我也没吃呢,我就在你一旁陪你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怀亭急匆匆地跑过来说:“爸,不好了,怀秀不见了,在家里怎么也找不到。”
李孝章这时才清醒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们怎么看的妹妹,现在赶紧去叫大家找啊。”
何士义连忙说:“这样,怀亭你赶紧去几个村干部叔叔家里把他们都叫起来,大家一起马上去找怀秀。”
整个原本沉寂的龙岗村变得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打着手电全家出动地去找怀秀。
怀秀的名字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响彻在这个空荡荡的山谷,甚至隔壁东背村的肖老书记听到消息也赶紧带着人去帮忙找。
李孝章的内心无比的自责,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么小的心气,怎么会让自己这么懂事的小女儿离家出走呢?
他边跑着边用力地朝四周嘶喊着:“怀秀,你在哪?爸爸错了,再也不会这么不懂事了。”
在喊到嗓子没声的时候,李孝章靠一颗香樟树下,一个大男人居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这时候才深刻地感受到,比起一个家庭的幸福圆满,那些在其他人面前的丢不丢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士义也在一路上焦急地寻找着,突然在一处还没来得及布置临时加护的路边看到了一个蹲着发抖的小女孩,并同时埋着头正哭着。
道路的前面虽然设置了警示牌,但是对于一个在大晚上无助伤心的小女孩来说,显然是不可能会注意到的。
“怀秀,这么冷的晚上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这边很危险,来,赶紧跟何叔叔回家去。”
何士义看见是怀秀便马上跑了过去。
“何叔叔,我爸爸到底怎么了?”小怀秀抬起头一顿一顿地问道,虽然是在晚上,依旧能很容易地看到她已经哭肿的双眼。
何士义慢慢蹲下身子,轻声地对面前的小怀秀说:
“你爸爸只是正在渡过着一个很困难的时期,等到这次困难顺利度过了,便又可以还给我们的小怀秀一个快乐幸福的家庭。”
这时候何士义突然赶紧耳边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他在黑暗中转眼望去,确定是一块不明大小的落石,眼看着就要向怀秀这边滚来。
何士义马上抱着这个还在看着前面发呆的小女孩,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块沉重的落石。
小怀秀被吓坏了,马上向四周大喊着:“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等何士义慢慢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个个焦急的脸庞,除了乡镇领导和自己的亲戚,其余都是龙岗村的村民。
他轻声地问道,“小怀秀没事吧。”
“何副乡长醒了,何副乡长醒了!”
何士仁夫妇听到消息马上从病房门外挤了进去。
士仁握住自己弟弟明显感觉无力的手道:“你放心,小怀秀就是受了些惊吓,现在基本没事了。士义你可算醒了,村里大家伙都来看你哩。”
“何副乡长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李孝章激动地差点跪在何士义的病床边,被何士仁一下阻止了。
“小孝啊,这可使不得,我和士义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哩。都是亲家呐,没必要这样。”
“这样,何副乡长,我李孝章在这里向大家伙保证,我后面一心帮村里修路,绝不要一份工钱,只要有用的田,你们尽管都拿去用。”
“还有我,我和孝章一起干,都不要工钱。”茂森这时也来到了何士义跟前。
李孝章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过了十多年苦日子的茂花,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何士义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连忙忍着疼痛笑着对李孝章说:
“李大哥,林大姐,你们有这份心意我替大家伙谢谢你们。但是劳动者既然付出了劳动,就应当接受一份回报,这是属于所有劳动者起码的尊严。我在第一天就答应大家伙,上工的人一个不落,全部都按时发放工钱,我何士义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你们这样不要工钱不是让我在大家伙面前失去了信誉吗?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开展工作哩。”
何士义看夫妇两个人不知所措,便又说:“好了,我这里是小事,大家赶紧回去抓紧时间把工程量赶上去哩。”
村民们带着对何士义的牵挂慢慢离开了病房。
这时候何士义才想起来一旁的书记领导们,便马上不好意思地说:
“许书记,你看我这一病竟然都把你们给忘了。”
第二十七章 相约98
一旁的许书记笑着说:
“哈哈,何士义同志,今天你可是给岩北乡全体领导班子好好上了一堂课啊。你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样的领导干部才是群众从内心真诚拥戴的,什么样的干部是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的,什么样的干部是从底子里正气凛然的。”
肖新平也说道:“何副乡长,你就好好养病吧,下面的事情许书记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会影响你对村民们作出的承诺呐。”
何士义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乡领导离开后,何士仁这才对弟弟说:
“士义,你以后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已经这次做了全身检查被检查出还有轻微的肝炎,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拼命干活了。”
何士义突然冷静了下来。
自己的生活规律确实不是非常规律,但是如果不对工作加把劲,岩北乡这么多老百姓的出行和安全问题就恐怕不能尽快解决了。
何士仁其实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也是不能改变自己弟弟的,每个人做事都会出于自己从属的规律,这是争辩不得的。
李孝章此刻在工地现场充满着干劲。
刚好来龙岗村学习经验的东背村肖老书记看见拼命干活的李孝章说道:
“小孝,你刚刚从何副乡长那里回来吧。”
“是啊,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何副乡长了,所以想着赶紧回来干活哩。”
“我想和你说件事,但是希望你听完千万回去别找你家怀亭算账。”
李孝章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肖老书记,“你说吧。”
“上次怀亭带人在我家后面田里赶鸟,其中一个孩子不小心打坏了我家的玻璃。然后何士义找到你们家怀亭,结果怀亭还真是男子汉,找到我主动承担了全部错误。何副乡长是真的为大家着想的,希望你别再对他产生误会啦。”
“好,我知道了,经过这些事情我还会误会何副乡长那真的是太没良心了。”
“好家伙,那我先走了。”
“肖老书记慢走。”
李孝章看着走远的肖老书记,脸上突然出现了失去许久的笑容,这个笑容不是代表自己对肖老书记说的话的不屑,而是庆幸自己得到的一种理解和领悟。
他今天终于明白了何士义一直说的知行合一究竟是什么意思,里面的‘知’并不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没读过书的课本知识,而是一份待人的‘良知’。
知行合一不光是简单的说到做到,不是简单的知识和行动的合一,还有一个人品行的合一。
所以一个人获得的学历高低也许并不会成为他去理解一句文化经典的障碍,真正的障碍在于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待人的基本良知。
日子来到了1998年12月31日。
茂才和合唱队的同学们一起坐巴车前往黄台市准备参加市里的合唱比赛。
靠窗坐在汽车上的茂才对窗外的一切都感觉到特别好奇,这是他即将第一次来到黄台,脑海中反复想象着市里灯红柳绿的样子。
旁边的李剑仁倒是一点也不感到稀奇,“茂才,市里我都去过两次了,这次去不懂会不会有什么新变化哩。”
“城市一定是向好发展的,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你知道吗?黄台还有火车站,我上次就和我爸去坐过一次。”
李剑仁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嘚瑟。
“真的啊,我都没亲眼见过绿皮火车呐。”
此时的李剑仁在茂才眼中就好像一个见过世面的大明星。
两个多小时后,大家来到了本次合唱比赛的地点:黄台市青少年宫。
林茂森也早已和肖连雨换好班早早地来到了观众席。
等到岩平县一中的合唱团登场的时候,林茂森激动地站起来寻找着自己的弟弟。
但是因为站起来会被后面的人指责,所以茂森只能趴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往前看。
当看到自己弟弟穿的一身帅气的表演服的时候,茂森心里充满了高兴和自豪。
比赛结果公布,茂才的合唱队获得了二等奖,由合唱团代表林茂才上台领奖。茂森在台下高兴地叫了起来,连忙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弟弟。”
但是旁边的人好像并没有理睬这个无比激动的“哥哥。”
颁奖仪式结束后,茂森朝台上大喊:“茂才,茂才,你哥在这。”
林茂才听见哥哥的声音便马上向老师说明情况赶过去。
兄弟俩见面就抱在了一起,“好小子,给咱爸妈长脸了,走,哥哥带你好好吃一顿。”
茂森特地带着茂才坐着公交车来到自己厂附近经常去的小饭店,点了一桌子菜,比上次连雨请李佳柔的还要多。
茂才看着桌子上这么多菜人都傻了,用一双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才出门打工一个多月的哥哥。
“哥,你的工资不是都寄回家里了吗?怎么还能点这么多菜。”
茂森凑近点轻声说道:“我给自己留了五十块钱呢,就是准备等你来黄台犒劳你的。”
“哥,这次来黄台可真是长了见识,各种教科书里才能见到的生活方式终于能自己体验一把了。”
“哈哈,你哥我刚来黄台的时候也对这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在外面瞎逛了好久才肯找到现在这个厂子哩。”
“还有哥,我看信里说你要准备成人高考了呀。”
“是啊,林老师来的时候就说了我当保安能留出很多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没想到啊,正是我慢慢准备复习的好时候。”
“那到时候咋们就能一起考上大学了,天哪,我们差这么多岁真的难以想象。”
茂森听到这句话也不禁大笑起来。
“夫子有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不管学习怎么深入,我都希望我们学习的内容都是让自己真正感到快乐的。”
“所以你准备考了大学以后做什么呢?”
林茂森眼睛打转了几下,才笑着说道:
“哈哈,说出来怕我到时候实现不了,就丢人哩,先和你卖个关子。”
林茂才又是向自己的亲哥哥投来一眼的鄙夷。
这时林茂森指着前面的小电视说:“你看。”
电视里正放着音乐台的一首《相约一九九八》,外面的天空伴着一声声巨响开始绽放了迎接新的一年的绚丽烟花,这个不平凡的98年就要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中即将过去,但是谁又不想再唱一次: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第二十八章 离别
时光在每个人的生命长河中似乎都是一个有脾气的小家伙。
当我们对某些事情有所期待时,时间便过得很慢;而当我们正在按照某种特定的模式进行生活和工作的时候,时间想必也会有着枯燥和乏倦,便随着性子飞快地溜走了。
就这样,世界上的时间一起来到了2001年的7月。
几声铃响,岩平县一中的高三学子们就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他们的高考。
一场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的考试,却让多少人开始相信着自己的命运即将会有一个重大的转变,因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林茂才也所有参加考试的人一样,走出来的时候依然带着紧张和焦虑。
没有人会在走出考场的时候会马上宣泄着自己的压力,所有人表现得比平时都要安静得多。
茂才深呼了口气。
他觉得不管这场考试的最终结果如何,既然是自己付出努力的事情,就一定是自己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场考试。
茂才、沁芳和剑仁在考试前便约定好了一起到岩平县城的名塔山上进行一次彻底的宣泄。
沁芳先一步登上了名塔山,因为她实际上并没有参加这一次的高考。
李沁芳的父母此前早已经安排了她前往欧洲继续读大学。
对于像岩平县的很多学生来说,出国留学就像是天上的片片浮云,几乎是不可能触摸得到的事情,甚至真的还有人竟然不知道可以出国读大学。
此刻的李沁芳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的优越感或是发自心底的高兴,因为她始终在心里问着自己:在大洋彼岸的某个校园里,自己还会记起那个还没和他说够话的男生吗?
等到林茂才和李剑仁一起来到了名塔山上,大家相向一笑。
“林茂才同学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准备去省会读书啦。”
李沁芳这次把双手握在了前面,一束不长不短的马尾和着一身蓝白格子相间的连衣裙在微风中吹动着。
茂才拨开摇曳的狗尾巴草,感觉眼前的李沁芳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生。
李沁芳依旧歪着头抿嘴笑着,如此地端庄优雅。
林茂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旧衬衫马上觉得和面前的李沁芳显得格格不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忙说道:
“谁知道呢,凡是都还要等分数出来。哪里像你一样可以有机会去欧洲留学。”
谁知道眼前的沁芳竟然因为这句话收起了笑脸,她最担心的就是茂才会因为自己去国外读大学而感到那一份自卑。
自卑会带来疏远,会摧毁一个人原本的自信,这让她的心里开始慢慢流下了看不见的眼泪。
李沁芳突然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前面的林茂才,认真地说道:
“林茂才,你要记住,你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同一般的存在。请你永远记住我这句话,不要因为一个不满意,就失去了对那片你热爱的坏境的追求。”
林茂才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卷风浪。
李沁芳的话就像是一句永远的告别,但是又给人留下了巨大的希望。
旁边的李剑仁故意朝着四周张望半天了,终于装不下去地说道:
“我说两位,不是说来这里宣泄的吗?明明就我没考好,还要看你们这里一幕生离死别的样子。”
茂才和沁芳相对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那就让我们趁着还在美好的青春,尽情宣泄一回吧!”
李剑仁马上朝着山前的县城中央用手卷着嘴喊道:“林茂才,你真是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林茂才又惊又气,忙喊道:“你才臭不要脸。”
旁边的李沁芳捂着嘴笑着,听着两人一句句的对话响彻着整个县城,不时还带着些混合的回音。
在一阵启明老汉吹的悠扬的笛声中,新公路旁边的大水河畔,林儒丘和林恭良正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坐着一口口地抽着卷烟。
何士义已经在几个月前便调到县林业局任局长了,所有人看着眼前这条路便能想到他曾经每天傍晚都喜欢到这里坐坐的身影。
“自从修好了这条路,大家出行实在方便了太多啊。”
林儒丘看着这条公路感慨道,又顺道往旁边林恭良的烟盒里抓了一把烟拿纸包上了。
“是啊,我家老太婆还说想进些杂货开便利店呐。”
“那你就别想喽,你家那偏地方,谁愿意去。”
“别忘了,上次受灾的主要是上林屋哩,谁家偏心里还没点数?”
“你看旁边的工业园进驻的几家厂子好多都已经开工了。”
“我家儿媳参英现在就在一个布袋厂上班哩。”
“路修好了,可是不好管理呦。”
林恭良一脸鄙夷地答道:
“就村里一条路而已还要谁来管,不就是一些鸡鸭在上面走动会弄脏些。”
“可不就是这些鸡鸭,要知道这些小东西有时候比人还不听劝,你赶他往东,他偏要往西。”
说着还习惯地往恭良手里的烟盒里抓。
林恭良连忙把烟盒移开,好像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生气地说道:
“你才不听劝哩,我看你比这乱溜达的老母鸡还不听劝。”
林恭良扭着头就往自己家走了,心里嘀咕着茂才考完了应该明天就该回来了。
这时候在林恭良家里的客厅里倒十分热闹,自从茂才在过年的时候给自己和林儒丘各买了台彩色电视机,怀亭和怀秀两兄妹天天不读书就知道和自己争电视看。
“我要看《笑傲江湖》。”
“我要看《还珠格格》”
两兄妹像平日一样争着遥控器。
“离中考就那么几天了,想不想念高中了,还想看电视,谁都不准看!”
李孝章比任何人都讨厌茂森带回来的这台电视机,自从它出现在家里便一直都成为孩子倆学习的障碍。
倒是一旁的小怀文笑嘻嘻的,等到哥哥姐姐走了这个电视机又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要看动画片,爷爷帮我按。”
林恭良可喜地看着这个小怀文,帮他按到电视上的动画片。
却又总是吓他说:“动画片看多了就和爷爷一样傻傻的喽。”
小怀文听到这句话便咬着手指哭了起来。
这时候茂森老娘便又过来无奈地说:“老家伙,你看你天天让孩子看电视,以后都要戴眼镜哩。现在茂森也给家里装了电话,我要告诉他可方便多了。”
恭良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礼物
到了晚上,已经回到家的李沁芳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准备出发了。
”沁芳,这么快就要走啦?”
“是啊,爷爷,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明天就要去黄台坐火车先去省城了呀,爸妈不是说了带你一起去和他们去省城住嘛。”
“我是怕你不舍得走呦。”
李老校长顿时笑了笑。
“爷爷你在想啥呢,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哩。”
“理由就是你心里感觉还有没办完的事,还有没合你心意的告别。”
李沁芳突然来了精神,马上跑到李老校长跟前问道:
“爷爷,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消息啦。”
“县里过几天会举办一次传统经典知识比赛,你可以和你那些刚考完的同学一起去哩。我也和你爸妈说了,晚些天走。”
“真的啊,爷爷,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茂森家让他明天回家后开始好好准备。”
李沁芳仿佛是听到来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一般令人激动的消息,但是自然不是她收到的通知书,而是那个每次和他说话都能让她兴奋的林茂才。
不过他想到爷爷这个时候才告诉自己,还装作没事情一样故意看着自己整理着东西,就马上朝李老校长投去了一种低鄙的眼神。
就在前几天,刚刚调任县文化局副局长的肖新平和其他文化局的同志特地来到李老校长家,就举办一次县一级的文化比赛向李老校长咨询意见。
李沁芳马上开始了准备自己到时候给茂才送的获奖礼物,无论茂才最后能不能获奖。
但是这似乎又是一个跨大洲大洋一般的难题,一直想到自己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茂才骑着哥哥给自己新买的自行车回到家里,原本陈老师借自己骑的车已经完好无损地还回去了。
不过回到家的茂森突然就被林恭良拉到了一边。
林恭良看了眼四周没人,便轻声说道:
“昨天有个女娃娃打电话找你哩。”
茂才见父亲好像做了贼的样子,突然涨红了脸,疑惑地问道:
“哪个女娃娃啊,我以前同学吧。”
“是你高中同学,叫李什么芳,说叫你好好准备下,这周六县里有个经典知识比赛,叫你好好准备呐。”
“爸,她叫李沁芳呐,你看你。”
“好好,李沁芳,和爸爸偷偷说说,她和你啥关系呀?”
茂森看着一脸认真的老父亲不禁笑了出来。
“我和人家只是同学呐,您是想太多啦。”
林恭良这会儿倒是脸上比茂才还红,说了句哦就赶紧躲开了。
林茂才心里想着,自己的老父亲都不问自己考得怎么样,却关心着自己和李沁芳的关系。
等到茂才反应过来又是一脸的惊恐,心里想着,经典知识比赛是什么比赛?而且就这这个周六,怎么来得及准备呢?
林茂才把家里所有书都拿了出来,一个根本就不像考试一样会给大纲的比赛让自己简直是不知所措。
他蹲在家里的电话旁边,好几次拿起听筒想打给李沁芳仔细问问,却又好几次地放下,他居然也没想到自己还是不敢和女孩子主动说话。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准备打过去,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李沁芳家里的电话号码。
他后悔着上次只顾和大家说着自己家新装了电话,并且告诉他们有事情可以联系自己。
现在他才明白,是自己小小的虚荣造成了现在这样窘的困境。
至于直接去李沁芳家里?那显然就更不敢了。
又过了几天,感觉一切都来不及的茂才干脆一本书都不去看了,既然是一场对素养的考察,那何必要在这几天里就一口吃成个胖子哩。
原本他或许可以直接用一个理由拒绝这个本来就没有打算参加的比赛,但是茂才怎么也没意识到的是,自己或许已经因为李沁芳的一句话而倾尽所有了。
他觉得这次比赛更像是一场道别,那么与其做无用的准备,那还不如好好准备送沁芳一个道别的礼物。
茂才马上一脸笑着拉着自己的老父亲说明自己的意思。
林恭良倒是觉得十分稀奇,一向不麻烦自己的儿子居然主动要求自己的帮忙。
“说吧,你想和我学什么呀。”
“您就教我基本的木工技能,我想亲手做个小玩意儿。”
林恭良明显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也明白了这场根本就是告别的比赛。
“若非仁爱,必是非攻,好,就教你几招,具体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喽。”
就这样,两个才刚成年不久的准大学生就在各自家里细心准备着给对方的告别礼物,或者说是一份特别的念想。
到了星期六,茂才最终获得了这次比赛的三等奖,现场也有很多县里的老师们也一同参赛。
对于茂才来说,这确实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颁奖之后,茂森还被送了一本书作为奖品,但是名次对他而言好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茂才同学,恭喜你获得了三等奖,这是我为你颁发的奖品。里面都是记载着一些我这几天的成果。”
说完李沁芳拿出一本尤其精致的黑色笔记本,两手平送着好像是一种必要的仪式。
林茂才笑着接过书之后,便说:“为了庆祝你顺利出国读书,我也准备了一个礼物。”
李沁芳突然满怀期待地说:“你要送我什么呀。”
“就是这本我刚获得的奖品,哈哈。”
“你这也太不走心了吧。”
李沁芳突然一脸的失望。
“哈哈,和你开玩笑的哩。”
茂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用木头做的发夹交给了李沁芳,看着似乎还带着粗糙的做工,但是也确实好看。
李沁芳突然不好意思地拿了过来,但还是看着林茂才说:“你知道男女朋友才能互相送这个东西的吗?”
茂才马上也涨红了脸,两手挥着说:“我看很多女孩子都好像喜欢发夹,我真不知道还有这种意思呐。”
“没事,我知道就好。”
沁芳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经乐得不行,就算是通过男女朋友的名义送出去的,难道又有什么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