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肉丸和牛肉丸
蓝海街的后巷子里,越来越浓郁的香气顺着烟管飘散出去。
隔壁兰亭轩的帮厨正好出来倒垃圾,嗅了嗅鼻子,将这诱人的香味吸进肚子里,稍稍缓解一下腹中被勾引出来的馋虫。
这个味道,好像比他们主厨煎的牛排还要香哩。
隔壁刚开业没多久,门前总是安安静静地,但这后厨却每天飘着不同的香气,一会甜一会咸,一会是牛肉,一会又是鸡香,他们店里的员工都在议论,这余家食肆到底每天都在做什么菜。
余家两兄弟在做肉丸。
余建国跟西郊的养殖场签好了合作协议,以后就是余家食肆的货源供应地,早上送来了一批新鲜宰杀的肉,余建平一看,还有几只肥硕的老鹅。
都知道羊城人爱吃鹅,其实潮州人更爱。煎煮油炸烤,少说都有上百种做鹅肉的方式。
余建平要做的是鹅肉丸。新鲜鹅肉洗净去皮,取了最厚的胸脯肉和腿肉,用打肉棒在案板上敲打成肉泥。再加上绕乡本地的南姜末,用料酒、盐等调味,再混入鹅骨炖煮的鲜汤,味道更佳。
锅里煮水,水开后把鹅肉泥用巧劲挤成丸子形状下入水中,不一会,白白胖胖地鹅肉丸就好像汤圆一样,纷纷浮到了水面。
余建国的牛肉丸手艺自是不必说,牛后腿肉剔筋络和牛油,打成肉浆,里头同样加入一点牛骨的鲜汤,攥成一颗颗小巧秀气的丸子,赫然是缩小版的鹅肉丸。
传统的牛肉丸吃了两三个就饱了,这是他特意开发的缩小版牛肉丸,更为女性和儿童服务。
……
杨建新今天是半日班,中午回家休息了一会,满脑子都是后巷里闻到的香味。
一骨碌地爬起来,他朝着房间外面喊:“妈,你别做饭了,晚上咱们去外边吃。”
杨妈妈碎碎念地走过来:“又去外面吃,你赚那点钱就堵着自己那张嘴了!”说归说,倒是很自觉地收起了正要择菜的篓子。
傍晚,杨建新拖着父母一起出了门。他是京城土著,就住在蓝海街附近的小区里,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余家食肆。
旁边的兰亭轩里灯火辉煌,门口还有不少人坐着等位,反观这余家食肆的门口,清清静静地,只透着窗户折射一点微弱的灯光。
杨妈妈质疑:“看着没啥人啊……”老人家的概念里,好吃的地方势必是要排队的,没人的大概率不好吃。
杨建新也有些疑惑,按道理不应该啊。等推开那道大门,他的疑虑就被解开了。
门内的喧嚣繁华和门外的寂冷空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隔了一道门,就好似隔了一个世界一般。
“你几位啊?”有漂亮的女迎宾走上来,今儿是一身粉色的长衫,配着同色系的发带。
“三……三位。”杨建新被她甜美的笑容恍了神,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女迎宾看了看手上的平板,对着他们说道:“正好有一桌客人改约了,请跟我来吧。”
杨建新这才知道,难怪余家食肆看着没啥人光顾,感情人家都是预约制的。一路走去,来了人的包厢里觥筹交错,空着的桌子上已经放上了预约信息。
亏得他还替人担心,合着人家早就闷声发大财了!
“小姐姐,我是隔壁兰亭轩的……”杨建新跟人套近乎,从自报家门开始。
女孩点点头,给几人上了茶具:“我知道,我见过你。”
“真的?”
“嗯,你每次到后厨倒垃圾,都喜欢在我们门口站一会。”女孩露出四颗牙。
呃……
这话他没法接啊……支吾了几句,他才小声嘀咕:“谁让你们家后厨每天都那么香。”
杨爸爸点了菜,女孩刚想走,又被杨建新叫住了:“你们家今天后巷的香味是啥?”
女孩想了想,说:“你是说丸子?”
杨建新咽着唾液点头:“再给我加个丸子。”
双丸浴海,菜如其名,是用两种不同的丸子煮成的汤。这道菜的原型来自于唐代汤浴绣丸肉,余简又经过了改良,把制作方法告诉了余建国。
汤底是用鸡骨慢火熬制的高汤,加了各种新鲜的菌子,过滤后汤色白净如水,喝到嘴里鲜香四溢。
牛肉丸和鹅肉丸在高汤里焖煮,出锅的时候还冒着细小的气泡,撒上一点芹菜粒和葱粒,看上去就说不出的舒爽。
杨建新先盛了一小碗汤,小嘬了一口,只觉得一口下去,满口的食材的新鲜和美味,而且越喝越鲜。
用他们京城话来形容那就一个词儿:讲究!
鹅肉丸筋道,鹅肉在嘴里弹跳起舞,牛肉丸倒是小小的,一口一个,杨建新吃得不亦乐乎。
杨妈妈用汤泡了饭,一勺子一口,米饭混合着汤汁,又是另一种极致的享受。
杨爸爸更喜欢酱猪手,猪前手皮薄筋多肉又瘦,一口下去肉香、料香,还有一点茶香,肉质紧实,却又软嫩多汁,多吃几口都甘香不腻。
这时候,是该喝一点小酒助助兴了杨爸爸拧开偷偷藏在裤子口袋的红星二锅头,在杨妈妈的白眼下,喜滋滋地一口猪手一口酒。
酒足饭饱,杨建新去前台结账,又见到了先前的小姐姐,他想到妈妈给他布置的任务,有些艰难地问出口:“那个……我想买一些丸子可以吗?”
女孩有些惊讶,让他稍等一下,自己去后厨问问。爱吃他们家东西的客人不少,吃了还要带的这倒是头一个。
过了一会儿,女孩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餐盒,有些抱歉:“厨房的丸子都是按照预定的配比做的,没有太多。不过我们大师傅说了,可以给您几颗尝尝,不收钱。”
虽然盒子里的丸子点来点去有点儿少,回家也就只能做一顿,但是聊胜于无。杨建新坚持多付了些钱,无功不收绿嘛!
“小新你今儿推荐的馆子不错。”杨爸爸剔着牙缝里的肉屑,表扬他,“过几天我也带着老朋友过来尝尝,到时候你帮我预约哈!”
杨建新嗯了一声,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他刚刚加了小姐姐的微信,眼前是小姐姐的笑容,他耳根子红了红……
怪好看的……
不请自来的道歉
第二天,杨建新照常上班,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好奇中透着一股研究。
午餐后,他照例从后巷倒了垃圾回来,主厨唐渊朝他点了点头,问了句:“好吃吗?”
他以为主厨是在说刚才的员工餐,昧着良心回答:“好吃。”西餐厅的员工餐当然不可能天天吃牛排羊排,所以基本都是二厨给他们做饭,普通的家常菜而已。谈不上难吃,但也绝对列入不了好吃的范畴。
唐渊又问:“吃了什么菜?”
这问得杨建新就不明白了,好像主厨刚才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一样……
见他茫然不解的神情,唐渊大抵是知道刚才是答非所问,指了指隔壁,说道:“你去余家食肆吃什么了?”
啊……
原来是这个。
杨建新心里一咯噔,难道主厨不希望他去隔壁?遂举起手表忠心:“我就去尝试一下,我保证,我肯定没有二心!他们做的东西绝对没有主厨您做的好吃!”这句话也有那么一点点违心……但在唐渊有些压迫性的眼神下,杨建新果断放弃了自己的良心。
唐渊嘴角微翘,听了他的谗言还是有点开心的,又强压住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拍马屁了,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况且,跟隔壁那两位关系还挺亲近的。
杨建新偷偷地观察了下四周,同事们虽然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但那竖起的耳朵,分明就是在偷听。
他悄悄地跟主厨说:“余家食肆的东西还怪好吃的,昨天做了牛肉丸和鹅肉丸,我妈吃了不过瘾,又买了点回家……”
这下,不光耳朵都飞速地动了动,连跟他俩的距离都近了不少。
“听到了没?小杨已经去试过了,绝对没踩雷!你们要想去的,下了班赶紧去吧!”唐渊侧过身,让杨建新暴露在中心位置,又大笑着把他卖了。
这下,同事们一拥而上,把他包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起问题来。
原来,隔壁那阵阵飘出的香气可不止迷住了杨建新一人。
靠!失策了……杨建新懊恼地摸了摸脑袋,看着这帮虎视眈眈的人类,岂不是要把小姐姐的微信推给他们?
怎么办?微臣不是很想啊……
……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约吗?”风铃声响起,甜美的迎宾也紧随其后,老人探头往里看了看,无奈地对女孩说:“我不用餐,我找余建国。”
找大余师傅?女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下,欠了欠身体,把他带到迎客室,问:“请问您贵姓?”
“韩,跟建国说,老韩来跟他道歉了!”
余建国听了女孩的描述,急急忙忙地洗了手,匆匆往迎客室走去,半路又嘱咐女孩:“小妍,把那罐子茶叶拿出来。”他在前台存了一罐好茶叶,只有接待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韩老板……”余建国走到门口,突然就站住不动了。这位自己跟随了多年的老人忽然变的陌生又衰老,前阵子还是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经全白,身形佝偻,他见惯了老韩意气风发的样子,跟眼前这个颓败老人,扯不上任何关系。
“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没有问出口的话,已经深深包含在神情里。
老韩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迎了几步,苦笑一声,无奈地道:“老了……”
余建国拉着他的手,关心地道:“身体还好吗?”
老韩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跟他寒暄了几句,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余建国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余,我对不起你啊!”
余建国连忙扶住他:“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都过去了……”
他如今有了余家食肆,对着金福楼也早已没有了戾气,听到有人说起,也只会淡淡一笑。
说遗憾也不是没有的,但女儿告诉他,人要往前看,浅滩是困不住游龙的。他想做那条游龙,他不能辜负女儿的期望。
老韩看他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心里的期盼顿时冷了几分,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是想重新再把余建国请回去的。
现在看来,这个口怕是开不了了……
“来都来了,在这吃了饭再走?”为了缓和室内沉重的气氛,余建国发出邀请,“正好这两天上了新菜。”
老韩摆摆手:“不了不了,美淑已经做好了饭了,我这就回去了。建国啊,空了来家里吃饭,美淑还念叨着让你再指点她几招呢。”美淑是老韩的老伴儿,对余建国的厨艺是服气的。
余建国一口答应:“行!”又让老韩等一下,从厨房装了两盒子丸子,让他带走。老韩推辞不掉,只能厚着脸皮拿在了手里。
“别送了,快去忙吧,司机拐弯就到了。”老韩挥别了余建国,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路上走去。
小妍站在余建国身后,忽然说了一句:“这就是金福楼的老板啊……”听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余建国瞪了她一眼:“是前老板!金福楼在他手里的时候可是顶顶尖的!”
才不是现在空有其表,同行提起都是不屑的模样。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小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迈着小碎步“飘”走了……
老韩上了车,把手中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身侧,看也不看坐在身边的儿子。
韩遇白紧张地问:“怎么样?”余师傅答应回金福楼了吗?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老韩沉着声音说道,“我是不会向他开这个口的。”
“爸——”韩遇白声音陡然拔高,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难道您想看着金福楼倒闭吗?”
老韩叹着气,缓缓靠到了椅背上,嗓音里透满了沧桑:“遇白,一步错,步步错。人啊,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代价是曾经堵上性命的金福楼。
老韩自然是不想金福楼倒闭,但无谓的挣扎已然没有任何的意义。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何不狠狠地打醒遇白?
希望这个惨痛的教训,能让他幡然悔悟……
韩遇白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这个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男人,内心的高山轰然倒塌,他一点一点地垂下双眼,一点一点地垮下肩膀,心底一点一点地变凉……
“我知道了……”他终于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贵妃红和同心生结脯
余家食肆渐渐步入了正轨,余建国也整天忙得团团转,余简在教了几道新鲜食谱的做法后,也把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
模拟考试越来越频繁,余简每天都在紧张气氛中度过,恨不得吃饭上厕所都要学习,自然是舍不得花太长的时间吃饭。
好在天气凉了,她决定这个周末回家,抽个半天时间做点干粮,省的每次饿的时候都要跑到楼下的小卖部去买吃的。
尤其是黄暖,几乎两节课就要去一次,每次买了一大堆吃了还是不顶饿。
“好饿啊!!!”黄暖“咚”地一声趴到了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喊着。
余简有些担心:“本来就不聪明了,别再把脑子撞坏了。”
黄暖默默地转了一个方向,不想理会闺蜜的毒舌。她摸出一颗糖,卷进了嘴里,酸味过后就是沁人的甜,就好像这人生一样,不经历磨难怎么能见到日后的彩虹?
“来了,给,快吃,还有五分钟又要上课了。”陈心怡抱着一袋子面包饼干进来,往两人桌上一扔,自己先拿了一个面包用牙齿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咳咳——”吃得太快,呛到了,又急急忙忙扭开杯盖,大口地喝起水。
而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余简望着只咬了一口的饼干,重新塞回包装袋里,放进了抽屉……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同学们也都没心情逗留,一股脑儿作鸟兽散开状,拎起书包就跑了。
黄暖和陈心怡陪着余简去了超市,买了好几斤瘦猪肉。黄暖咬着手指问:“阿简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余简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相传玄宗宠爱杨贵妃,专门命御厨给其私定了一款糕点,名字就叫贵妃红。
但其实早在开元之前,坊间就流传起了类似的糕点,不过工序没有那么繁复而已。
猪油软化,和糖混合均匀,打发至发白,加入鸡蛋清继续打发,加入牛奶、白糖,再放一块猪油和适量面粉,完全混合后揉捏成团,发酵六十分钟。
红枣去核,上笼屉蒸熟,碾压成泥,再加入核桃碎拌入其中。
面团切块,揉成小团,把枣泥馅包入其中,用手心按扁,点上红色花纹。做好的面团要烤熟放凉就可以吃了。
余简从烤箱里取出贵妃红,果真如众人所言:色白如玉型圆如月,弥漫着一股奶香。
买回来的猪肉切成薄薄的长条,加入料酒、胡椒粉、糖等调味料调均匀。同心生结脯本是为了行走在外的旅人做的干粮,口味自然会咸一些,但自从来了现代,余简也知道多吃盐多身体并不好,所以调了个咸淡适中的口味。
取几根腌制好的肉条,余简手指翻飞,几秒钟,就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想想不过瘾,又打了个更繁复的大祥云结。
这个巨大的大祥云结她准备专门给黄暖,符合她作为一个吃货的气质。
肉脯的形状做好后,最终要的是烘干。余简有一种古法子,找了个趁手的工具,把肉脯全部放进里头,然后塞到烧着活的灶头里,拼命地加柴烧火,过一会拿出来翻个面继续进去烘烤。
烤完的肉脯放在通风处,让自然风吹一整夜,这同心生结脯就完成了。
黄暖收到这个体型硕大的肉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说话都不利落:“给……给我的?”
“只有你能配得上它的气质了。”陈心怡补刀。
黄暖不相信,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是这么高大吗?
“真的?”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余简好像用这玩意在影射着什么。
“比真金还真!”余简波澜不惊地答道。
贵妃红长得就很喜庆,像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一样,上头还点了六瓣梅花。陈心怡把团子掰开,枣香气就露了出来,吃一口,外皮是浓郁的奶香,口感又酥又软,枣泥馅儿细腻,还能嚼到核桃碎。
一个下去,原本饥饿的感觉就消散了大半。如果再吃一个,大概能撑上两节课。
黄暖爱吃肉,这同心生结脯跟普通的肉脯相比,肉质更硬,第一口下去,是胡椒的辣,再嚼藏在肉缝隙里的滋味就出来了,越嚼越香,回味甘甜。
这小肉脯大概手掌心那么大,多吃两个,不仅能顶饿,还能磨牙呢!
黄暖喜滋滋地把大祥云肉脯贴在胸口,靠在余简身上不停地蹭:“阿简,你真好!”
……
班长已经观察黄暖很久了。
这个一到点就饿得死去活来的人,竟然整整一上午没去买吃的了。而且中途也就见她往书桌里伸了一次手,摸出来一个褐色的小东西,吃没吃倒是没看见。
等其他人都去吃午饭了,他走到黄暖身边,敲了敲她的桌板:“你今天不饿?”午饭都不去吃了?
黄暖昨晚上做作业做到快十二点,刚想补眠,这人刚趴下去,就被叫了起来,有点不爽:“不饿啊……”她拖了长长的尾音。
不对劲!大大滴不对劲!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靠近一步,小声问:“是不是余简给你们开小灶了?”
这你都能知道?!黄暖惊恐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就捂住了书包口,她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
“呵呵,”班长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冷笑两声,“分一半给我,我就不告诉别人。”
吃独食要天打雷劈的,好在他好心,替她分担一半,哪怕雷来了,还能多点时间躲避。
“不给!”黄暖捂紧了包包,阿简就做了这一点,她自己都不够吃呢。
这样啊……班长摸了摸下巴,转身,飘来一句话:“那我就跟同学们通风报信去了啊……”尾音跟着黄暖一模一样地拖长。
要是被同学们知道余简给她们做了好吃的,分分钟东西被抢光不说,她还得饱受口水战。
黄暖肉痛地闭了闭眼,手微微松了松。
“回来!”
好好地做人不行吗?非要狗成这样……
烧梨和烤芋
十月初三,立冬。
感冒的症状是余简率先出现的,先是喉咙里细细密密地发痒,再然后就是流清水鼻涕。说严重,也没像上回那样高烧不停;说不严重,这鼻子堵塞咳嗽不停,也是着实难受。
然后这种状况蔓延给了坐在她隔壁的黄暖,再然后是后边的陈心怡,短短几天功夫,班级里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班主任黄明鸣一看,不得了,再发展下去估计要全军覆没,转了转眼珠子,把几个病得最严重的“流放”回家去了。当然,这种“流放”也充满了关爱,毕竟试卷和作业,一个都不能少。
渔村三姐妹,各自背着自己沉得不能在放下一张试卷的书包,在其他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下,走出了教室。
黄暖突然停住脚步,瓮着声音说了句:“今天周五了。”
挺过今天就是周末了。可为了多休息这一天,她得比别人整整多做六张试卷,六张啊!!!!
黄暖心里不平衡了,她拔脚就想往回走:“我觉得我还再坚持一下。”
余简是着实有些撑不住了,她素来身体健康,平时也勤于锻炼,但只要是生病,就要比普通人更严重一些。十一月的海风打在脸上生疼,有着一股咸湿的冷意,余简把衣服帽子套在头上,又带上口罩,整个人全副武装起来。
拉住就想上船的陈心怡:“咱们家里都是老人,这么回去要是传染给她们……”
陈心怡被她说得一愣,倒也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要不,咱们就在县城里别回去了?”反正余简会做菜,三人都饿不死,还能一起复习功课,周一又不用赶早起床。想想都是一件美事,黄暖一拍手,就这么定了!
余简&陈心怡……
小区的路边还在早市的余韵中,三三两两地摆了些卖蔬菜水果的摊子。余简一一看过去,有一家在卖梨子的。店主看见几人驻在门前,笑着拿过一颗梨子介绍:“买梨子吗?这是正宗的南国梨。从东北空运过来的……”
南国梨,拥有南方的名字,确实地地道道生长在北方。还有一个说法,说是从南方的大雁将南方山林之中所食的野果种子带到了北国,从此这梨种就在北土扎根。北方天气早暖夜寒,夏末的秋风催熟后,变成如今泛着红皮的模样。
这传说到底是真是假不知,不过是远行归家,食一味却望乡的念想罢了。
“老板,给我拿几个梨子。”余简沙哑着声音说。
老板一听她的声音,又看了看几人的打扮,乐了:“你们感冒了吧?回去用这梨子熬点梨汤,生津止咳的。”
余简点了点头,付了钱。又在另外的摊子上买了点蔬菜和芋头,生病之人忌食大鱼大肉,弄些绿叶子菜,看着也清爽。
至于这南国梨,余简准拿它们做成烧梨。
梨子算得上大唐比较普通的水果,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能享用。但唐朝人不吃生梨,他们要把梨子蒸熟或者煮熟再吃。
梨子洗净去皮去核,放在紫砂锅内,加一把红枸杞,放一点冰糖,水没过梨子表面,开小火慢慢炖。等煮得汤汁粘稠,放上剪碎的红枣,大火滚开。
余简一人盛了一颗,又加了不少汤水在上面,招呼两人过来。
梨汁清甜,喝一口润肺养颜,梨肉绵软,吃一勺入口即化。还有那红枣碎,嚼在嘴里,就是滋补的味道。
“啊……我的喉咙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黄暖长舒一口气,原本干燥发疼的喉咙经过梨汁的润养,放佛拂过了一缕秋风,缓解了燥意,“这梨子炖汤,是比生吃要好吃很多。甜甜的,但又不齁。”
余简小口小口把梨子吃完,那厢黄暖不过瘾,又去锅里舀了一碗,她连忙劝:“别吃太多了。”过犹不及。
三人精神不济,喝了梨汤才勉强有了点精神。余简也不高兴弄午饭,三人随便吃了点,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余简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摸出手机一看,五点五十分。还有一共未接来电,是余爸爸的。
回拨过去,电话隔了半分钟才被接起,余建国操着大嗓门喊了一句,才转过来跟她说话:“阿简,奶奶说你又生病了。”
周末不回家是跟余奶奶说过的,奶奶不放心大概又跟爸爸说了,余简清了清嗓子,才小声回答:“还好,就是喉咙有点痛。”
余爸爸碎碎念:“早晚温差大,你要把衣服穿暖了。吃药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又说道,“多喝热水,烫烫的喝到肚子里,就把寒气逼出来了。哎……我还真不放心,过两天让你妈妈回去陪你吧!”
余爸爸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女儿现在处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身边总要有人陪着,不说能辅导功课,至少孩子吃饭穿衣不用太操心。他跟老婆商量好了,让她辞了工作,带着余圆先回去照顾余简,等高考结束,再一起回京城。
余妈妈考虑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得以女儿为重。况且余家食肆生意越做越好,没有高考的事,她也要去帮丈夫的。
“不用啦,我就是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啊!爸爸要去忙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不舍得花钱。”说着,就挂了电话。紧接着,余简又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转账金额:2000元。她这个老父亲,真的是一言不合就用钱砸她……
门外静悄悄的没人在,但是陈心怡的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她轻敲了两下,门从里面被打开,陈心怡已经在温书了,见了她,有点生病后的委屈样:“我饿了……”
“噗嗤”一声,余简笑出了声。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陈心怡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细腻的表情啊……
芋头裹着锡箔纸放在烤箱里烤熟,余简炒了个菠菜,做了个西红柿炒蛋,溜了山药肉片,煮了煎蛋萝卜汤。菜刚全部端上桌子,黄暖揉着眼睛开了门,迷迷糊糊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大振:“好香啊!”
!!一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在等着,这幸福感,没得说了!!
陈心怡摆好碗筷,鄙视了她一眼,哼了一句:“果然傻人有傻福。”
梦想
芋头表皮烤得微黄,撕开外皮,芋艿的香就随着热气飘了出来,沾上一点白糖,口感细软,绵甜香糯。
芋头的营养价值高,还易于消化,对于还在生病中的三人,这道主食是最合心意的。
“差了点意思。”余简觉得这芋头烤得不好,“还得放在是家里的灶里头,大火一起,烤得黑黑的才行。”用烤箱虽然方便,但是少了点火气,这芋头的味道就平平无奇了。
黄暖被她惹笑了,抬头拍了她又想拿芋头的手:“那你不要吃了,都是我们的了。”
陈心怡一板一眼地跟着说:“我赞同。”
“好啊……你们这是翻脸无情了是吧?”余简跟着开起玩笑来,三人的心情随着这一个个芋头不断升高,笑靥如花地打闹起来。
洗完澡后,三人并排并半躺在沙发上,难得一致地摆烂不想学习。
“唔——”黄暖一个鲤鱼打滚,突然蹦起来,跑去冰箱最下层,拿了三支小布丁,一个发了一支。
余简不赞同地看向她:“你也不怕感冒加重!”
“不怕不怕,就吃这一支,喉咙烧得慌,正好冰镇一下!”黄暖各种歪理齐上,听得余简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好像没毛病。
一阵稀里哗啦地撕包装纸的动静后,客厅里只剩下了嘬棒冰的声音。
冰凉地牛奶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余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却听到陈心怡在一旁默默地说了一句:“还有六个月。”
六个月,一百八十八天,他们就要参加高考了。
“阿简,你是要去京城的吧?”她又问。
余简咬了一口冰棍:“嗯,要去的。”最好的学府就在京城,这是余简从小到大的梦想,即使现在芯子已经换了别人,但目标不会改变。
何况,大唐已经堙灭在了历史长河里,京城才是华夏的中心。华夏美食千千万,从汪洋大海演变为湍流长河,再凝缩成汌汌小溪,在京城这片土地上,遍地生花。
如今余家也遵守了老祖宗的遗志,把余家食肆重新开了出来。
余简自然是要去京城的。
“我想读京城大学的历史系。”她说,她想看看,大唐的那些吃食,随着时间变迁,在不同的时代都是什么模样。
“那我也要去京城。”黄暖在一边接腔,叉开双腿大剌剌地摆出一副女老大的样子,“但是京城大学我是肯定上不了的,大概能够一够农业大学的脚趾头。要是实在不行,我让我家老头子去给哪个学校捐一栋宿舍楼、图书馆什么的,好歹算是为学校做出重大贡献了……”
越思索,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这电视剧里不是老说哪个暴发户给某某大学捐了多少钱,然后把子女送进去读书来着?
她家老子赚这么多钱,这个时候不给她花,难道还能带到棺材里去?
黄暖大腿一拍,就准备给自家老爹打电话。
一本杂志精准地丢到了她的脑袋上,陈心怡黑着脸说:“你那个脑子是被猪亲吻过了吗?”好的不学净想些乱七八糟的骚主意,“这是高等学府,你以为是咱们村子里的祠堂啊?”还捐图书馆、宿舍楼,把她人捐出去还差不多!
哎?不行吗?黄暖揉着被砸的脑门子,眼神里尽是困惑,不行,她等会要上网查一下。
只是眼下,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她把炮火转向陈心怡:“你呢?你别告诉我们你要去其他地方。”
陈心怡神秘地笑了笑:“当然不会,我也是要去京城的。我想考航空大学,将来当一个翱翔在天际的女飞行员。”
“志向很远大,现实很残酷。”还以为她有什么宏伟目标,就这?黄暖撇了撇嘴,指着她那厚厚的一圈镜片,“我听说飞行员的视力要求可是很高的,你这好几百的度数,能行?”
陈心怡默不做甚地盯着黄暖看了两秒,直看得她通体发毛,往后缩了缩:“”干……干嘛……我又没有说错……
“你是没有说错,但是现在有一种技术,叫做激、光、矫、正!”陈心怡摊手,黄暖这家伙吧,有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的,但不多……
……
因着一个梦想的话题,余简晚上又失眠了。
早上起来,天气也大好,打开窗户,阳光暖暖地洒进房间里,冲散了阴郁。
架子上有昨天买菜的时候店家送的小葱,余简把砂锅里煮上米熬个白粥,开始做葱油饼。
鸡蛋打散,加一点点面粉搅拌成面糊,再把切好的葱花放进去,撒上和白糖。平底锅刷上一层薄油,放一勺葱花面糊,让它均匀地散开。
一面煎熟了,余简手腕一抖,面饼就完整地翻了个面。她学厨至今,鲜少都掂不动的锅子,就是大铁锅,马步一扎,丹田沉气,那也是手到擒来。
煎好的葱油饼金黄带翠,冒着鸡蛋和油的香气。
余简拿起筷子,趁热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满口的葱香。
白粥已经冒起了泡泡,余简把火调小,切了一把青菜碎,洒在里面,又放了几只早就开背剔线的虾尾,盖上盖子继续焖。
等虾肉和青菜都煮熟了,出锅是放一点盐,就是最最家常的春菜粥了。
香味四溢的葱油饼,配着稠糯的粥,再咬一口鲜甜的虾肉,这份早餐,吃得人心花怒放。
“行了,吃完赶紧去做试卷,你可别想偷懒……”陈心怡端着自己的一份进了房间,还不忘瞪一眼碗空了还在餐桌边磨蹭的黄暖。
“知道了。”黄暖唯唯诺诺地答应,看那痛苦地表情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去。
陈心怡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力,怎么两个学霸,就跟一个学渣成了好朋友呢?
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多年,她跟余简俩人就没影响到黄暖?
哦……也是影响到了……
自从余简开始做菜,黄暖被她影响得,食欲更佳了!!
陈心怡哀怨地看了一眼余简,走了。
“赶紧去!上午不写完三张试卷,不允许吃午饭!”接收到陈心怡信号的余简拍了拍黄暖的屁股,认认真真地告诉她,那郑重其事的神情表明:
她可一点没在开玩笑。
老头子来捧场了
余妈妈的归家日期正式定在了十二月,正好余圆同学也即将放假,听说要回饶乡,高兴得撒丫子在院子里疯跑,逢人就说他要回家见亲亲姐姐了。
余圆现在是余简的头号粉丝头子,并且已经在胡同里把她姐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现在胡同里哪个孩子不知道,弄堂口的小圆子有个温柔漂亮,还能做零食小点的姐姐。
就连这次回饶乡,余圆也好好地炫耀了一番,小家伙环视了一圈围在身旁的小朋友们,趾高气扬地说道:“我可要回家享受我姐带给我的温暖了!”
搞得这帮孩子们回家就哭,吵着闹着让自个儿爹妈再生一个温柔漂亮又能送温暖的姐姐……
不过余圆也有点舍不得自己老父亲,临走之前特意去店里视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美艳动人又姿色风韵的阿姨后,果断地挥手告别。
还不忘跟前台的周小妍咬耳朵:“小妍姐姐,咱们俩可是一国的啊,你帮我关注着啊,要有什么不认识的阿姨来我爸爸,你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说着,连贯地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姐姐的手机号,记住,晚上过了八点半再打啊!”
最后还没忘记他姐姐得上晚自习。
这厢母子俩踏上了回乡的旅途,留在京城的余建国还没来及得伤感,就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金长国。
小老头的身后跟着唐静灵和李经国,再后面的是隔壁兰亭轩的主厨唐渊。
唐渊拼命地吵着他眨眼睛,一只眨完不过瘾还得换了另外一只。这番卖力余建国哪能还不明白,小老头这是带着气来的。
他憨笑一声,迎了上去,双手抱拳做了个揖:“金老来了?”
金长国哼了一声,瞟了他一眼,不过顷刻间也就破了功,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自己开店了也不通知一声。”
这余家食肆还是从唐静灵嘴里听到的,她是美食编辑,自然对京城大大小小的餐馆了如指掌。如果说兰亭轩独树一帜,那余家食肆就是一匹黑马。
默默地冲到了美食圈子的顶层。
但因为是预约制,接的散客也都是零星路过的游客,没有太大的水花,但圈子里的评价都极高。
唐静灵起了好奇心,跟弟弟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金福楼曾经的厨子出来单干了。又不小心在老爷子那儿说漏了嘴,这可不就是吹胡子瞪眼,急燎燎地就过来了。
老头子佯装生气:“听说还要预约?”
这话一说,肯定就不是真的生气,余建国扶了他的手,回答:“您来那肯定是不用预约的!今天有烧鹅,您看您不是来巧了?要早来,还没得吃呢!”
金长国一听乐了,又骂了一句:“臭小子,我在你眼里就只是来要吃的啊?”
“那可不,您不光能吃,您还会吃啊!”金长国不光是学术界的大拿,还是美食界的老饕。
余家食肆是典型的仿唐设计,年轻人喜欢席地而坐依着软塌,年纪大的就选择正常的四角方桌。
还有一个圆桌包厢,供十人的家庭聚餐,到现在也没打开过。
“地方小,所以搞了预约,怕忙不过来坏了菜的品质。”余建国亲自倒了茶水,跟几人解释。
金长国打量了一番布局,确实是挺有特色的,服务员也有条不紊地接客、上菜,难得得表扬起来:“挺不错的,行了,你去忙吧,在这忙活半天了,后厨不要啦?”
余建国心里也有些急,嘴上还要逞强:“没事,我师弟在呢。”
又唠了几句,还是被金长国赶走了。老头子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横鼻子竖眼:“快走快走,赶紧弄烧鹅去。”
见着余建国不见了身影,这才转过头,又看见学生两夫妻含笑看着他,老脸红了红,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嘟囔着:“我还不是担心他忙不过来。”
李经国哪里还能不了解自己的老师,这小老头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给他又添了杯茶水,但笑不语。
倒是唐静灵在等菜的功夫八卦起来:“听说金福楼准备把店面转给别人了?”
这事唐渊也听说了,家原本是想把店面连着招牌一起转让的,兜兜转转还找到了李含致,这厮一听还有这好事,颠儿颠儿就差人去评估了,结果不仅是店面差了点意思,连着招牌也不值啥钱了。
他没同意,转身还把这消息在四人群里当笑话说给他们听。
唐渊这才知道,韩遇白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金长国不作声,金福楼的事情从前往后他也听了不少,有些还是自己亲身参与的,只觉得有些可惜,对着老韩家的儿子只有两个字:“糊涂!”
众人唏嘘,李经国感叹:“还想再吃一回牡丹燕菜呢,恐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没机会?!”老头子瞪了他一眼,“你真以为那桌子菜是金福楼那帮傻子做出来的?”
那不然呢?
李经国茫然地看着他,在金福楼吃的,不是那里的厨子,难道是……
“余师傅?”他失声地喊了一句,隐隐有些激动。
金长国恩了一句,又告诉他:“是小余师傅,建国的女儿。不过她现在在饶乡呢,怎么着也得再等放假才来京城了。”
李经国这下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抿着茶水浅笑:“那不着急,还能吃到就行了。”
唐静灵打算做一期别开生面的美食栏目,今天来了余家食肆倒是闪出了灵感。
蓝海街因为兰亭轩焕发了新生,又因着余家食肆多了些底蕴。这不就是古朴与现代的碰撞,西餐与中式的对决吗?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概念,得回去好好雕琢一下。她有预感,这个节目如果能启动,一定能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
“烧鹅来咯!”余建国推了一辆小小的餐车过来,餐车上有一个竖着的挂钩,上面挂着一只红油透亮的烧鹅。
随着他越走越近,只见烧鹅的表皮滋滋地冒油,一滴一滴,落在下方的磁盘中……
余氏烧鹅法
经过一个秋季的喂养,冬天的鹅是全年中最肥的时候。
余建平总觉得京城西郊送的鹅肉比不上饶乡本地的,就托余简找家能固定送货的,隔一段时间就送一批。
鹅宰杀,用清水反复清洗干净,鹅皮不能留有一丝毛发,鹅腹中加入秘制酱料,再用线缝合扎紧。
整鹅浸入皮水中,均匀抹湿鹅身,风干十二小时,再入烤炉中翻转烘烤。经过大火烘烤九十分钟,鹅皮呈现红玛瑙色泽。
余建国餐车上推着的这只鹅,就是刚从炉子里新鲜出来的。
“大家看好咯!”余建国朗声一笑,操起大刀,一刀把鹅肚子劈开,醇厚的原汁顺势流出,一时间大家闻到的都是鸭肉的芳香。
余建国手起刀落,把烧鹅切成均等的块状,有准备把鹅屁股留下的时候,金长国出口了:“慢——屁股给我留着!”
世人都觉得这鹅屁股是排泄之地,可是金长国知道,这里才是烧鹅的精髓所在。
“行,给您留着哈!”余建国拎起鹅屁股,单独装了个小碟,放到金长国面前。
金长国端起碟子闻了闻,抄起筷子夹起鹅屁股,沾了一点酸梅酱,真的一口鲜香。大鹅经过烘烤后,大部分油脂都溢出,只残留了一点,就是这一点,吃在嘴里,那是让金长国满足得不行。
“慢用,等会还有其他菜上来哈。”一建国打了声招呼,又推着餐车走了。这一来一回,似乎就是向众人展示他精湛地劈鹅技术。
“咔嚓——”一口咬下去,鹅皮竟然发出脆响,唐静灵微微惊异,又继续嚼着嘴里的肉。肉松软,配合着鹅皮的爽脆,是真的好吃!
金长国点了点酱料:“别空口吃鹅,沾点这酸梅酱。”这是潮州地区的独特吃法,咸香的烧鹅沾上一点酸梅,满口都是酸甜的口感,味道独特又解腻。
唐渊和李经国觉得还是这原汁原味的烧鹅最美味,吃一口肉再喝一口老鹅汤,真想来碗米饭啊……
唐静灵作为女孩子,对着酸酸甜甜的口味就没了抵抗力,沾酸梅的吃饭颇合她的口味,一盘子酸梅酱吃了七七八八。
眼看着烧鹅就要吃完了,服务员这才端上了下一盘菜,酱猪手。
猪手炖得软烂,颜色红中发亮。别看唐静灵是个女的,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猪蹄了,一口下去,满满的胶原蛋白。吃到猪脚趾的部分,骨节之间都是筋肉,咬在嘴里滋味更甚。
“猪蹄卤得好,不肥不腻,鲜香柔嫩……”金长国只吃了一口,就欲罢不能。
李经国在旁边劝他:“还是要少吃一点,胆固醇高呢!”
这下老头子不干了,摔了筷子开始发脾气:“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不如把他嘴巴封上拉倒。
李经国投降:“让让让,您再吃一块。”让他少吃点还不肯,难怪要背着师母出来,哼,看他不回去老头子的状。
接下来的也是道大菜,鲍汁花胶。鱼胶用冷水泡发十二个小时,鸡汤做底,加入鲍鱼、蚝油、干贝等鲜料,小火焖鱼胶。
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盐,再用香菜做点缀。
鱼胶的口感就跟肉一样,嘴里都是溢出的汤汁,来不及嚼就咽下去了。
金长国吃了好几筷子,这才抹着嘴上的油跟他们说:“这东西在我们潮州,那可是要做传家宝的。谁家姑娘要是没有几块上好的鱼胶做嫁妆,都要被婆家看不起的!”
唐渊笑:“那师母嫁给您时候是不是也有鱼胶当陪嫁啊?”
“那可不!”老头子自豪地给几人比划着,“这么长这么大一个……不过最难的时候,你师母为了维持整个家,就把它卖掉了……”这件事到现在都是金长国的心病。
李经国没感觉地回了句:“您再给她买一个不就行了?”
“臭小子!以前的跟现在的能一样吗?而且你知道这玩意要多少钱?”
“多少钱?”李经国又茫然了……
“几万到几十万不等!”金长国慢悠悠地说出几个数字,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众人脸上的讶异,“这东西在潮州,比黄金还值钱。”
唐渊是真的没想到,中餐中还有这么贵的食材。在他的印象里,中餐见到的不过都是普通的家禽鱼类,反而是西餐,虽然做法简单,但追求的都是最高端和新鲜的食材。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时候觉得中餐真的有些不入流的原因。
但是今天听了金长国的一番话,他感觉自己太天真了。中餐除了能将普通食材做出繁复滋味外,也能让高端食材返璞归真。
就好比刚才那道烧鹅,他只尝一口就知道,这个鹅非比寻常,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鹅肉中透出的汁水都是鸭肉本事的鲜味,并没有太多调味料在里头。
他不禁对着余家两兄弟又有了新的认知。这两人,不光是对中餐有着极度的热情,厨艺也是非常高超的。
唉……他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余建国给他当二厨的路途,是遥遥无期了。
最后上了响螺和素菜,金长国不乐意了,拉着服务员不肯松手:“你们大厨是不是怕我不给钱?怎么就给我上素菜了?”
服务员挣扎着,暗道这老头劲还真大:“大余师傅说了,为了您的身体着想,不能吃太多肉,也让其他几位见谅,等下回单独来的时候他会给你们补上。”
哦吼,还差别对待了……
老头子气得菜也不吃了,怎么着就想跟余建国理论一番,服务员一瞧架势不对,赶紧溜了。
桌上三人没人理会他,等他自己闹了一阵,也笑了,第三次骂了句:“臭小子——”
余建国在金福楼多年,对着老客的口味和食量是了解得清清楚楚。金长国三高严重,今日这么多红菜已经多了。就算他存了招待的心,也不能置老头的身体不顾。
只能对其他三位说抱歉了。
唐渊是吃了饭过来的,唐静灵本来食量就小,大半的菜都进了李经国的肚子里,他早就开始打饱嗝了。
至于金长国,他摸了摸突出来的小肚子,报复性地把酱猪手的汁喝得一点不剩……
李经国:!这下,想不告状都难了!他还等着最后那口汤汁拌碗里剩下的米饭呢!
我是我姐姐的弟弟,你是谁
“姐姐,这里这里~”余圆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个姐姐。
余简从校门口踏出来,就看见穿着羽绒服的小人儿跟企鹅一样哒哒哒跑过来。她一把抱住小家伙,放在手上掂了掂,嫌弃地说了句:“胖了啊……”
“才没有!”余圆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一个借口,“冬天嘛,衣服穿得厚。”
余简也不揭穿他,这种理由只能骗骗小孩子,可如今倒是小孩子来骗她了。
“叫人。”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余简吩咐。
余圆扭着身体从他姐姐身上下来,对着跟在余简身后的人弯了弯腰,脆生生地喊:“黄暖姐姐好!心怡姐姐好!”
“哎哟,余圆你回来啦?”黄暖看见他也有些惊喜,小家伙特别会说话,上次回来就让她印象深刻,那彩虹屁,一溜一溜地,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词汇量。
余圆点点脑袋:“昂~这不我得回来照顾我姐么!”说得好像他才是年纪较长的一个。
陈心怡也很喜欢他,见了他脸色都柔和了不少,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甘蔗糖递给他:“礼物。”
余圆瞅着她掌心里的那颗糖,那么诱人。可是当舌头舔到自己空荡荡的牙床的时候,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我都是个大孩子了,不用礼物了。”
你瞧,明明是因为蛀牙不能吃,非得给自己竖人设。
余简在后头偷笑,指了指牙齿,又指了指余圆,陈心怡这才知道,又被小家伙哐住了。
她坏心地直接拨开包装纸,把糖粒扔到嘴里,故意发出嘎嘣嘎嘣地声音,还不停地感叹:“好甜哦,好好吃啊……”
果然,余圆小朋友的脸上不淡定了。
“妈妈呢?”余简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
余圆还沉浸在被陈心怡打击的痛楚中,小声地回答:“去买东西了,让我们等她一会儿。”
余简让黄暖和陈心怡先走,自己和余圆留下来等:“我妈买东西比较慢……”这话余简可没一丁点夸张的成分,她老妈的购物模式非常人所能比拟,不仅战斗力强,耐力还特别好,而且砍价功夫一流。
“拜拜,两位姐姐~明天来我家吃饭!”余圆挥挥手,又发出诚挚地邀请。
余简刮了刮他的鼻子,问:“请他们吃饭,你做吗?”
“不不不……这不还有姐姐你嘛!”这一下就把自己姐姐卖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人,余圆正在跟她表演学到的新招式,要不是余简拉了一把,差点就要被撞倒了。
“学姐——”来人喘得不行,大概是短时间内快速奔跑的结果。
“金燕?有什么事儿吗?”余简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好好调整下呼吸。
金燕扶着膝盖,整个人半弓着,抬头看她:“我想跟你借点学习资料……”她整个高中都是浑浑噩噩的,如今想要努力学习了,结果一看,高一、高二的书都跟新的一样,除了名字在封面上。
就更别说笔记了,一个字都没有。思来想去,就想到跟余简借以前的书,她学习成绩那么好,肯定有一些不外传的学习秘诀。
“可以啊……”余简答应,话还没说完,金燕又急匆匆地说:“那我明天到你家来拿!”说完,又跑走了。
“哎——”余简看着落空的手掌,吐了口浊气,怎么都不让人把话说完?金燕到底认不认识她家在哪里啊??
认识!怎么没不认识!
饶乡西澳村的渔市赫赫有名,金燕家的鱼生店就经常从那里进货。金燕作为未来的接班人,西澳村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熟悉得不得了。
村子又不大,随便找个人,一问是余简,那都是服气余家的。余家这个在村里的丫头,学习成绩一等一,已然成为村里每个孩子心中的榜样了。
“这人是谁?”余圆在旁边看了一场戏,严肃地问。
“我的学妹。”
余妈妈终于姗姗来迟,手上拎了两大袋的东西。余简瞠目结舌,问她老妈:“您是去进货了?”
余妈妈在这大冬天里跟一群大爷大妈在超市里乱战,满头大汗:“我把家里缺的东西都补齐了。”说着,看向女儿的眼神又充满了怜爱。
她回来好几天了,给家里做了大扫除,又整理了房间。女儿屋子里除了床和书桌,最大的装饰品就是那一墙奖状了。余妈妈一狠心,决定给女儿好好布置一下房间。
余奶奶的房间靠着北边,到了冬天总是泛着湿叽叽的冷意,她买了个暖风机,能抽抽房间里的湿意。
还有自己和余圆的房间,长时间不在家,桌子椅子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上次回来她就发现了,无奈时间紧来不及,这次索性就一起修了。
余妈妈回来这几天,不夸张地说,比在京城忙得多了。
余简无奈地摇摇头,给她母亲分担了一个袋子:“有些不用的就不要买,被奶奶知道了,又该说乱花钱了。”
房子能住就行了,想当初她在大唐的时候,风餐露宿的日子都过过,现代真是太幸福了。
“何况,等我高考结束,就该去京城了,家里也不会住人了。”
余妈妈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你奶奶同意去京城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
第二天上午,余简正带着余圆菜园子里摘菜,金燕同学找过来了。
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了半天,被余圆先发现了。
小家伙跑到院子门口,插着腰问:“你找谁?”
这小萝卜头昨天见过,好像是余简学姐的弟弟。金燕放柔了声音,蹲到他面前,说:“咱们昨天见过啊,还记得吗?”
“不记得。”余圆坚定地摇头,想都没想一下。其实哪能不记得,他的记性好着呢,这个人就是昨天差点撞到他的人。
他不耐烦地踢踢脚下的石头,问:“你是谁啊?”
那抬眼看人的模样,简直跟余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金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完蛋,出师未捷,在一个小萝卜头这里折了腰……
鱼丸汤和板栗饭
余圆本能地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说不上缘由,但从她看着自己姐姐的眼神里,就感觉得出:
这丫像是来争宠的。
他抱着胸斜着眼看人,鼻头微皱,小嘴巴高高地撅着:“我姐不在,你下次再来吧……”
说着,就把她往外推了推,想把院子门关上。结果金燕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这一幕,恰恰被寻着声音而来的余简尽收眼底。她厉声喝了一句:“余圆,你在干什么?”
一转身,人就不见了,结果竟然在这里欺负人。
小家伙扭头看她,见她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神里是浓浓地指责,他低了头,眼睛一眨泪水就要流出来,又不想在两人面前丢脸,拳头一握,跑回屋里去了。
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等了好几秒也没见姐姐来扶他,心底更伤心了,泪珠子跟断了线的风筝的风筝一样吧哒吧哒地流。自己摸索着爬起来,一扭一扭地走了进去。
“没事……吗?”金燕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余圆的动作问。
余简内心也是担心的,但有冬日的厚衣服垫着应该没大碍。余圆算是她两世以来亲缘最深厚的弟弟,前世虽然有弟妹,但总与她有隔阂,倒是她魔怔了,再这么惯下去,非得惯出来个混世魔王不可。
“没事的,”她摇头,又看了看金燕的背部,羽绒服被院子篱笆上的钩子划了一道长口子,鹅毛都飞出来了几根,“快进来吧,衣服都弄破了。”
金燕手探到后头摸了摸,笑了:“没关系,本来衣服就旧了,还愁没理由换呢。”
金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书房,挺古朴的布置,正对着门的墙面有两个大大的书柜,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她忽然觉得,这里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完美重合,余简坐在桌子前,认真地伏案看书,一盏灯光,印得她莹润发光。
“这是我爷爷的书房,他过世后只有我爸偶尔回来才用。平时就放一点不常用的书在这。”余简看她怔怔的表情,开口解释。
“哦。”金燕附和着,紧接着,“啊?”
不用书房?那她平时在哪儿看书写作业?
“我在房间里看书。”这姑娘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不知道都难。
高一高二的书和资料被她堆在了书柜的上层,余简站在椅子上,一本一本往下递,书拿完了,再拿学习笔记。
厚厚一大摞,金燕胆战心惊地看着她还想往上伸手,决然地拉住了她的裤腿:“够了够了!”这么多,她要看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完啊……
这回,是真怂了。
“书其实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些笔记本,里头是我归纳过的知识点,来不及的话就先看笔记。有需要的再跟我说……”余简把几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单独给她放好。
金燕傻乎乎地看着桌子上那高高叠起的书本,再看一眼手上的笔记本,突然觉得任重而道远啊……
……
余圆小朋友正在奶奶房间里嘤嘤抽泣。
他的手擦破了皮,奶奶正拿着酒精给他消毒呢。而他老妈,在一旁看着他满脸鼻涕眼泪,笑得嘎嘎响,还时不时来一句:“活该!”
“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余圆终于爆发了,指着他老母亲大声问。
“那你知道错了吗?”余妈妈反问他。明明是自己调皮捣蛋欺负上门的客人,摔也是自己摔的,难不成还得抱在怀里哄着喊心肝宝贝?
余圆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余奶奶摸摸他的脑袋:“你今天是做的不对。不让客人进门,还推人家,人家的衣服都勾破了,等会记得要道歉知道吗?”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在奶奶浑浊的目光里,余圆终于垂下了肩膀,讷讷地说了句,“知道了。但是姐姐也生气了……”还用那么凶巴巴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那你也要跟姐姐道歉啊,这是你姐姐的客人。”
好吧。余圆点点头,待会儿就去给他们道歉。
为了表达歉意,余简让金燕留下来吃午饭。
“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直接坐到了凳子上。
余圆小朋友一出来,看见老神在在正在喝茶的金燕,而给她端茶的正是自己的亲亲姐姐,一股邪火又冒了出来。
他还记得奶奶跟他说的话,忍了忍,小步挪到两人跟前,硬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金燕原本就没放在心上,被他贸然地道歉慌了手脚,手上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能慌慌张张地应了句:“啊……好……”
余简倒是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这小家伙自尊心强,能过来当面道歉应该也是做了心理建设的。
余妈妈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鱼丸,是余建平亲手打的。多吃鱼肉对记忆力有好处,余简准备多做一道鱼丸杂菜煲。
五花肉切成半拇指宽的小条,放在锅里炒出油脂,再加入蒜片炒香,放入白菜炒软,加调味料。
砂锅底部铺上姜片,放腐竹,将刚刚炒好的白菜倒入,放上鱼丸,盖上盖子焖煮几分钟,最后加入蒜蓉酥和香菜。
金燕觉得自己简直是到了天堂!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砂锅汤!!
白菜柔软多汁,腐竹入口就化,还有那鱼丸,Q弹鲜美,一看就是自己手工做的,满满都是鱼肉。
米饭是材料丰富的板栗饭,胡萝卜、瘦肉丝、腊肠、香菇和板栗,和米饭一起煮熟,料满味鲜。
金燕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不过瘾地把碗往前一伸:“再来一碗!”
余圆小朋友再也忍不住,当庭大哭。
这个姐姐太可怕了,吃了大半锅子鱼丸汤不说,连板栗饭都不放过,他都只吃了几口,桌上的菜就都快要吃光了。
这怎么还能忍下去?!再不哭,他今天铁定就要饿肚子了……
金燕缩回伸出去的手,看着嚎啕大哭的小家伙:“怎么了?”
怎么莫名其妙地哭了??
韩遇白的优点
远在京城的余建国今日难得睡了个懒觉。余家食肆也学了兰亭轩,找了个公休日,给员工们也放放假。
妻子和余圆回了饶乡后,房子里瞬间清净了下来,余建国走出房间,看着空唠唠的屋子,有点不适应。
“小圆子,妈妈呢?”他按耐不住,拨通了视频电话,接起来的是余圆。
小家伙跟他摇了摇手,侧着头喊了一句:“妈?妈?”没听见回答声音,跟他爸汇报,“不知道去哪儿了,天天在村子里晃悠。”
一听这词,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余建国笑:“你又讨打了。”
打什么打?回来了他都被打成习惯了,要是哪天不来一顿,感觉吃饭都不得劲。小家伙絮絮地跟他老子诉苦,顺便又问:“您今天怎么在家?”看那摆设,分明就是在家里。
“店里休息呢。”余建国回答他,也不嫌弃他多管闲事。
余圆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我还以为餐馆倒闭了呢!”
那表情,分明还觉得有点可惜。
“你这个臭小子,看我回来不打你!”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余建国作势扬了扬手,又听到余圆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余建国想了想:“年二十六吧。”
还有十来天。
“行吧!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把苹果带回来,不抱着它我晚上睡不着觉。”小家伙点着手指数了半天也没数清,索性也不管了,嘱咐他老爹。
说起这个苹果,余建国简直一言难尽。人家男孩子都是喜欢什么熊啊、老虎、狮子什么的,他倒好,天天抱着一只白色波斯猫玩偶,还起了个花名,天天晚上抱着在床上滚。
等余建国说要给他买只真的猫嘛,他又不同意,说什么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余圆到底是怎么精准运用这些句子的。
“知道了,你在家乖乖的,别给妈妈添乱,也别影响姐姐学习,知道吗?”
余圆敷衍地应声:“挂了。”
这臭小子,余建国看着已经黑了屏幕,心里暗骂。
紧接着屏幕又亮了亮,弹出一条信息,有两个未接电话,他看了看号码,不认识,随手就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去厨房忙活了。
……
韩遇白在京城冷瑟的寒风里发抖。
余家食肆今天竟然不营业,看着黑漆漆的店门,他冷了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上个月,金福楼还是没有逃脱关店的命运。他盘点了所有的资产,给员工发了解散金,又把店面租了出去。
新接手的店主不打算做餐饮生意了,准备重新装修搞个洗浴中心,倒是沿用了金福楼的原名,觉得挺喜庆。
韩遇白独自一人在空空如也的楼里呆了很久,心中一片懊悔。
王德就是个典型的小人行径,拿着钱当着他的面吐槽,语气里尽是不屑:“你以为你是个高材生,学了点什么经营管理就行了?这餐馆,后厨才是门道。你啊,还嫩着呢……”
说完,一口唾沫吐在他脚边,韩遇白的心情更糟糕了。
不过王德说的没错,一切没有实践基础的理论都是空谈,他的纸上谈兵导致了这个结局。
他认了。
但他不服输。
不破不立,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出来。
所以他来了余家食肆,想求余师傅,给他一个进后厨的机会。
“你怎么在这?”唐渊披着外套出来抽烟,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走近了才发现是韩遇白。
估计是在风里站了一会,此刻冻得鼻头通红,做好的发型也被吹得四散搭在眼前,哪里还有一点社会精英的样子。
把烟盒又塞回口袋里,他端量了一眼,随口说道:“到我那儿坐坐吧。”
韩遇白也没想到就这么巧能遇到唐渊,他们在国外是同学,不过一个学的经营管理,一个学的西餐技术。曾经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如今却有了天壤之别。
唐渊给他泡了杯咖啡:“隔壁今天店休。”
灼热的咖啡杯入手,韩遇白却一点没觉得烫,他整个人都快冻僵了,抓着点热源就本能地就想本能地靠近。
唐渊坐在对面,犀利的目光如猎鹰一般,充满了探究之意。
金福楼的现状他知情,韩遇白的境地他也知道,他以为凭着韩遇白那点所谓的骄傲,他是绝对不会踏足余家食肆的。
哪怕经过,都会远远绕着走。
但是今天,韩遇白竟然出现在余家食肆的门口。这个人,肯定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
唐渊跟着余家相处至今,是很认可余家兄弟的,两家店虽有竞争,但大家并不在意,连着店员之间的关系都很好,还有人在偷偷追隔壁的小姑娘。
他有必要,先帮着余家察探敌情。
韩遇白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心乱如麻,勉强定了定心绪,喝了口热咖啡缓解,这才抬头,说道:“如果……如果我想让余师傅收我当徒弟,你觉得……”
“不行!”唐渊打断他,眼底有讶然,但语气斩钉截铁。
他有这么糟吗?韩遇白的脸上有一丝苦涩。
唐渊继续说:“当厨子除了要有天分,还要有毅力。”但不幸的是,这两样你都没有……
“可是我可以学啊!”韩遇白急忙道,“我好歹是老韩的儿子,韩家的一些菜式我还是会的。”
“你会,但你做得并不好。”唐渊笑了笑,只是笑意根本没有到眼里,眸光还幽淡了几分,“你这个人,太功利,又没有对厨艺的热忱,做事还三心二意。”连家传菜都做不好,还想去学其他的菜,简直痴心妄想。
一语中的。
韩遇白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唐渊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扎在他心里,令他肝胆欲碎。
但唐渊说得没错,他就是那样不堪的人。
他脸孔呆滞,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渊。
“但是……”唐渊又开口,果然韩遇白听见这两字眼里又浮出光,“你有一点是我们无法比拟的。”
什么?韩遇白迫切地看向他。
唐渊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脸皮厚。”
奶油酥皮蘑菇汤
唐主厨的心情极度好。
连着门童小林都感受到了,虽然以往唐主厨见了他也会打招呼,可不会像今天这般和蔼可亲。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暖手宝。
他站在大风中凌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了?
唐渊的好心情完全来自于自己那毒舌又犀利的言论,然后还有韩遇白敢怒敢言的状态。
他这个人,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别人想把歪主意打到他在意的人身上。余家两兄弟、余家食肆,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内。大概是因为最近吃多了建平叔做的菜吧。
韩遇白就是条毒蛇,养不熟,还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窜出来咬你一口。这样人留在身边,养虎为患?
所以在他把韩遇白刺激得落荒而逃之后,自己的心情嗨到了极点。
等明天建平叔来了,还得去他们那儿再提个醒。顺便再看看,他们又开发什么好吃的菜式了。
临近圣诞节,街上多了浓浓的过节气氛。兰亭轩也应景地布置了一番,挂上了彩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散发着迷离的彩光。
唐渊准备上一道新菜,作为节日的福利款。
把蘑菇、海鲜菇、虫草菇切块,再把整个洋葱切丝,土豆也改刀切成小块。平底锅浇上一点橄榄油,先下土豆,然后下洋葱,大火翻炒。
等到土豆炒到焦黄色的时候,把切好的各种菇类放进锅里,加入一点盐和黑胡椒,颠锅翻炒。最后加黄油,增加法式灵魂。调到大火,慢慢倒肉汤炖煮。
牛至叶、罗勒叶加上泰国柠檬叶扎成小捆放进蘑菇汤里,加点水小火熬半小时以上。煮熟之后撒上一点盐,把香料拿出,倒入半杯奶油用料理棒搅拌至浓稠。
杯碗中加入蘑菇汤,上面覆盖上加了葱碎的面皮,入烤箱烤十五分钟。
奶油酥皮蘑菇汤,泛着葱的香气,勺子划过表皮,发出清晰的脆响。用餐刀轻轻割开酥皮,金黄色的汤汁冒着白气涌出,一阵菌菇的浓香袭来。
……
“32号,32号客人在吗?”小林看着手中的平板,上头显示出待用餐客人的号码牌。他叫了一圈,没人答应,又害怕客人过号,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32号!”
边上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长发女子弱弱地应了一声:“在呢。”
小林松了一口气,放缓了音调,对她说:“您是一位吗?”
一位吗?本来是两位的,可是就在上午,她刚刚知道自己的丈夫出轨了。原本这顿晚餐,是她和丈夫两人的约会时光。自从有了孩子,生活都被琐碎填满,她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早就遗忘了过去的生活。
她抬起脸,对着小林笑了笑:“一位。”那笑容,说不出的凄惨,配着她哭得通红的眼,小林吓得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哦……哦……好的,您……您这边请。”立马转身,带着女子进了餐厅,把她安排在稍远的一个小角落里。四周被绿植包围着,很隐秘很安静。
小林觉得,她大概是需要这样的环境的。
“谢谢。”女子低着头道了声谢,“给我上一点暖身的菜。”也不看菜单,直接让小林给她安排。
“好的,水壶里有花茶,您可以先喝一杯。”西餐厅经常有客人让他们代劳点餐,小林问了她的喜好,关照了等在一旁的服务员。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小林回头,只看见绿色葱翠下,女子垂下的长发,摇了摇头,希望吃过这顿饭,她的心情能好一些吧。
沈棠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丈夫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她跟丈夫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同处异国他乡,自认都是惺惺相惜,自然而然地就恋爱了。
两人门当户对,父母也一见如故,回国后没多久,就步入了婚姻殿堂,一年后就有了爱情的结晶。身边的朋友都羡慕她,她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这种幸福的表象下,竟会藏着这么污浊又恶心的真相。这个男人……言语中有多柔情,背地里就有多狠心。
她狠狠地擦掉眼泪,脸色凶狠,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即使离婚,也不能让他那么嚣张。
“奶油酥皮蘑菇汤,请您慢用。”服务员走到一旁,给她上了第一道菜。
轻微的葱香一下子就把她带到了浪漫之国的阳光下,周围遍布了青草地,偶尔一只候鸟飞过。
划开酥皮,里面又是浓郁的奶香。酥皮蘸着蘑菇汤,这一口下去,美味四溢。在冬天这个季节,这一碗蘑菇汤,拯救了她极差的心情。
主菜是法式烤羊排,新鲜的羊肉香味混合着香芹的味道,就像身边的绿植一样,让人神清气爽。羊排是她喜欢的七分熟,刷上了一层薄薄的芥末酱,切开,羊肉的肉汁流出,咬一口,蒜味、姜味中和了羊肉霸道的味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柔和感。
生活中不止有苟且,还有美食。
沈棠吃完了整整两根羊扒,擦了擦嘴,买了单,走出餐厅。她的脚步已经没有刚开始的虚浮,现在是沉稳而坚定。
她还有敬爱的父母,还有可爱的孩子。至于那个男人,就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吧!
她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里,依然还是那个勇往直前、敢爱敢恨的女孩。
小林站在寒风里,身上套了军大衣,手里还捂着主厨给他的暖手宝,默默地看着女子远去。
看来,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但自己呢?
小林懊恼地垂下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的灯火辉煌。他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却因为不想总走被规划好的人生,留在京城当了一名京漂。
工资交了房租就所剩无几,他想回家,可是拉不下脸,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肯定要被父亲嘲笑。
唉,生活不易啊……
“小林子,9号桌翻台了哦。”耳机里,传来内堂同事的声音。
他打起精神,点开平板,最后一桌终于到了,50号,今日的终点。
裱花大蛋糕
隔日,余家食肆正常营业。余建国把车停在了稍远一点的停车场,小跑着锻炼身体。
“早啊,小唐。”笑眯眯地跟唐渊打招呼,呼出阵阵白气。
“不早了,”唐渊看了看手表,七点十五分,“十五分钟了。”
啊?余建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您从那个停车场跑过来,整整用了十五分钟!”唐渊的车子也停在那,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余建国开始助跑,结果他走路都到了,余建国才姗姗来迟。
“额……我在路上顺便吃了个早饭……”余建国有点不好意思,竟然还被他看见了,“你等我,有事?”
唐渊捏了捏鼻心,把昨天碰到韩遇白的事情告诉了他。余建国听完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难怪……我昨天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也怪韩遇白倒霉,他每回打电话的时候都是余建国在忙的时间,不熟悉的电话他也回,谁知道是诈骗还是骚扰电话呢!
“谢谢你啊,小唐。”唐渊这小伙子不错,有责任心又努力,为人还很谦逊,要不是闺女年纪还小,这怕不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余建国用一种老丈人的眼光打量着他,不禁暗暗点头,随即又赶紧摇头,女儿还没读大学,可不能这么早嫁人。
要嫁起码也得等到三十岁之后。
余简:谢谢你啊,我的老父亲……
说了这么久话也没见到余建平,唐渊有些好奇,这个小老头子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店里,他问:“建平叔呢?”
“他啊,昨晚跟几个老朋友一起,喝多了,还没起呢。今天客人也不多,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就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余建国不好意思地开口。
“您说。”
余建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叽里呱啦地连说带比划,跟他讲了好一阵。
末了,唐渊皱着眉头问:“真的要那样的?”
“昂!我们饶乡人最喜欢这种款式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有点说不上来的……欠揍。
……
唐渊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西餐主厨,从来都是味道和审美并驾齐驱。
做出这么丑的……蛋糕,也是生平头糟。连店里的杨建新看了,都啧啧了好一阵,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画风如此清奇的作品。
唐渊遮着脸,挥了挥手:“去把建国师傅喊过来。”
过了几分钟,余建国胖蹬蹬地身体喜庆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操着来不及放下的铲子。一抬眼,看见操作台上粉红粉绿的大蛋糕,大为赞赏:“就是这种!真漂亮!小唐你真厉害!”
一连三夸,唐渊觉得这不是赞美,倒是在侮辱他。
他扭曲着脸庞回答:“您喜欢就好。就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做的啊!”说了丢人。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好看的东西还不让人知道,也不懂你们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说着,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我先回去了,等会让小妍过来拿!小唐,晚上来店里吃饭。”
……
离着圣诞节还有两天的时候,是余简十九岁的生日。
这天下午,余圆小朋友看到快递员叔叔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进了他家的小院门,还嘱咐他老妈:“里面有冰袋,拿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余圆好奇地趴在上面瞅,就见到一个蛋糕的标志。
“今天有谁过生日吗?”他问。
余妈妈睨了他一眼:“我女儿过生日啊。”
她女儿,不就是他姐姐??余圆不淡定了,气得拼命跺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有钱送礼物?”余妈妈好笑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戳他的痛处,“我可记得,你都欠了我好几个兰博基尼了啊……”
余圆小朋友,口袋一毛钱没有,空头支票倒开了不少,一会说要买法拉利,一会要买保时捷,还许诺等以后长大了,给他老妈买不停颜色的兰博基尼,一天一个眼色,换着开!
“那……那也得跟我说一声啊,我可以给我姐姐画画!”对!他可以画画送给姐姐,余圆眼睛一亮,小腿一迈,飞快地跑回屋子里,拿出他的彩笔盒,开始涂涂抹抹起来。
今天恰好周五,学校放学早。余简抱着同学们送给她的礼物,走在乡间小道上。
“阿简,你猜猜我送的什么?”黄暖凑到她眼前,指了指最上面的一个礼品盒。
“你送的是手表,心怡送的是食谱。”余简抿嘴笑。
“你怎么知道?!”黄暖惊呼,猜的一点没错,“你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吗?”
哪里是蛔虫。黄暖从一个月前就在杂志上偷偷看手表的款式了,还咨询了班上好几个喜欢戴手表的同学。心怡的心思更好猜了,余简但凡是多看什么一眼,她就会记在心里。而余简最近关注最多的,恰恰就是各种食谱。
“没劲!”黄暖气呼呼地撅起嘴,一点惊喜都没有嘛!
“好了,跟我回家吃蛋糕,我爸说他找京城有名的西餐大厨做的,好吃得不得了。”想到余建国的形容词,余简哑然失笑,也起了好奇心,这个饱受他夸赞的蛋糕究竟是什么样。
……
一个硕大的蛋糕摆在圆桌中间,顺时针不断地旋转着。
余简沉默地闭上了眼。
其他人也沉默地闭上眼。
只有余圆,一双黑漆漆的圆眼顺着蛋糕不停地转动,那上面写着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姐姐,蛋糕那个是寿字唉!”
也不知道是谁憋不住,先笑出了声。这下,众人再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黄暖擦着笑得泪都出来的眼角,再一次看向这个奇特的蛋糕:“那个桃子下面还有叶子耶!”
陈心怡也笑了好一会,指出另一处奇特之处:“那一圈是裙边?”
在这个以简单为美的时代,余爸爸给她寄了一个特大号的中式寿桃,还裱了一圈一圈的玫瑰花,寿桃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余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期待了一整天的蛋糕,竟会是颗大桃子。
生进二十四气(1)
年二十五,余建国召开了余家食肆第一年总结大会,给每位员工发了工资,又包了大红包,请他们吃了一顿想念了很久的大餐。
周小妍喝多了,抓着余建平的衣袖不肯放,恋恋不舍地说:“建平大叔你就不要回去了,过年咱们余家食肆照常营业!我愿意天天来上班,大年初一也来!”说到底,就是舍不得那好吃的酱猪手。
弄得余建平哭笑不得。
“来,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希望来年咱们余家食肆更上一层楼!”余建国站起来,率先举起杯子,众人跟着一起大喊:“更上一层楼!”
这些个员工里,大多都是跟周小妍一样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却个个内心澎湃,斗志昂扬。
年二十六,余家食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只留着两盏古式红灯笼长亮着,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
余家两兄弟,收拾好了行李,踏上了回饶乡的路程。
一路上,余建平都很沉默,还隐隐约约有一点不安。
“别担心,老太太不会怪你的。”余建国拍了拍他的腿,让他放轻松。
余建平没说话,只是扯了一个不算特别好看的笑容,眼神却飘向机窗外面的云层上。
近乡情怯。
这大概就是他此刻最好的写照。从饶乡去京城二十多年,他从一个青葱小伙也快到了垂垂老矣的年纪。家乡啊,是存在记忆里,那无法触碰的伤痛……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很快抵达羊城机场。不同于京城的干冻,南方的冬天连空气里都有一股湿意。
早就习惯了北方气候的余建平,一出机场大门,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建国,建平,这里!”余妈妈借了邻居的车,在羊城接他们,同行的还有余家两个孩子。
“爸爸,建平叔。”余简泛着笑意迎上去,接过他们的行李箱。倒是余圆大概刚睡醒,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抱着他姐的大腿,躲在后面不出声。
余建国一把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打了下屁股,小家伙才喊了句:“爸爸。”又扭头叫人,“建平叔叔。”
“阿简,你怎么又瘦了?”余建国看着女儿清瘦的脸颊,手臂上青筋都浮了,很是心疼,“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他想说,如果太累,就随便考个大学,不用非要读京城大学。但一想到女儿坚持了这么久,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又说道:“看来,我跟你建平叔得好好给你补充营养了。”必须得趁着过年让她多长几斤肉。
余建平看着余简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自己没有孩子,倒是真心对余简和余圆,尤其是余简,要不是建国不答应,他还真想认他当干女儿。
谁不想有个漂漂亮亮的闺女软软糯糯地喊声爸爸呢!
羊城到饶乡还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余简细声细语地跟余建平说着饶乡这些年的变化,从道路的修整到公园的开发,从商业街的兴起到小吃街的没落,一点一点,事无巨细。
余建平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西澳村的变化不大,整个岛上还是淳淳朴朴的民风。这两年渔业发展得不错,很多年轻人都回来承包了海场,或养鱼或育蟹,村子里比以前多了好些人气。
“建国回来啦?听说你在外头开餐馆啦?生意兴隆哈!”开轮渡的老伯在这条海路上开了大半辈子的船,见了余建国开心地打招呼,又瞧着后边跟着的人好是面熟,走近了仔细端详,半响才反应过来,“这……这是建平吧?”
“王叔,我是建平。”在这句没有任何指责和怀疑的话语里,余建平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他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握上王叔的手,用着饶乡本地话说,“您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
“建平啊,忙完了来家里吃饭,咱们好好唠唠!叔家里藏了好茶叶,等你来了泡一壶!”几人到了目的地,王叔还关照余建平,看到他答应后,才重新启动了船只的发动机。
这来来往往,一趟又一趟,王叔一干就是四十年,风雨无阻,全年无休。
余建平是佩服这样的老人的,他们的坚持没有多少利益纠葛,只是单纯为了能让村子和外面接通,守住那一条通向外面的路。
“圆圆,下次看见王爷爷记得要问好,爷爷每天在这里开船,很辛苦的。”一边,余简在教育余圆,这个孩子在村里混熟了之后,就没有长幼辈分,没礼貌的很。
“哦。”余圆瘪瘪嘴,他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他姐的话,在他这里从来都是圣旨般的存在。
余奶奶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远远看着一行人走来,最后的那个身影比记忆里矮小了好多,眼眶渐渐红了,
“妈——这么冷,怎么不在屋子里等?”余建国抓着老母亲的手,果不其然,冻得冷冰冰的。
余奶奶满门心思都在后头的余建平身上,哪有功夫理他,草草地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试探地喊着:“建平?”
“噗通”一声,在余奶奶的手伸向他之前,余建平膝盖一弯,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干妈——”
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神龛前,余建平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又拂去了祖宗牌位上的香灰。
余奶奶泪眼婆娑,对着老头子的牌位喃喃自语:“老头子,建平回来啦!给你上香呢……”
“干妈,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的……”余建平情绪也很激动,眼底红红的一片。
余建国留着两个人单独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余简正在给蔬菜分类,见他关了门,问:“建平叔呢?”
“跟你奶奶一起呢!你建平叔这个心结算是打开了……”说到底也是个令人开心的事,余建国甩掉残存的一点伤感,看着余简忙来忙去,道:“准备做什么呢?”
长桌子上的东西被她挪到了其他地方,现在整整齐齐地摆了数十样蔬菜,而余简还在篮子挑挑拣拣,不亦乐乎。
“做馄饨呀~”小姑娘脆生生地说了句,抬头看着她父亲,“生进二十四气。”
生进二十四气(2)
烧尾宴第十一道食点: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花型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
一道点心,包成二十四种不同的花型和颜色,又要按照节气对应的蔬菜调制馅料。
如果不是过年,余简还真不愿意做这种复杂透顶的点心。
立冬的卷心菜、小雪的豆腐;立秋的茄子,大暑的莲藕;立春的茭白,惊蛰的韭菜;立夏莴笋,白露的豇豆……
古人在吃食方面远比现代要讲究得多。余简尤记得开元初年,光禄寺曾经举办过一场奢华的宴会,所做的菜式连那些外国友人都啧啧称奇。
这生进二十四气馄饨就是其中一道。
余简挑了几个颜色深的蔬菜,榨成汁,加进面粉里,揉成面团。再将不同颜色的面团揉在一起,调制出新的颜色。
大唐人民对于色彩的把握如同他们在诗歌方面的造诣一般,充满了浪漫奇幻。朱红、酱紫、鲜黄、冰橙、莹白、墨黑、青翠、果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大约现在的渐变色,当时也是做得出来的,余简心里暗暗想着,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含糊。
不同颜色的皮子擀好后,重头戏就是调馅料。蔬菜还要搭配肉类、海鲜,再加入调味料,才能起到滋补养身的效果。
余简指挥着余建国把她准备好的蔬菜切成碎末,又把肉类分别碾成肉泥,开始z逐个混合。
雨水时节春笋最新鲜,笋沫拌了腊肉丁,用白色的面皮包成梨花的形状;清明的菠菜最甜,混合了蚬子肉,捏成粉色的杜鹃花;小满的黄瓜最脆口,加上鸡蛋块,做成紫色的鸢尾花……
“这也太麻烦了吧……”余建国一边切菜,一边感慨,吃顿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您可别嫌累,等出锅的时候就知道多好了。”忽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些日子的大寿桃,瞧着她爹的眼神又古怪起来了。
可能她爹的审美层次就在那个位置上,没办法欣赏这馄饨的美?
这么一想,余简释然了。
“哟,你们父女俩在忙活什么呢?”余建平推门进来,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姹紫嫣红,来了兴趣。
“阿简做馄饨呢!”余建国没好气地揉揉手腕,一直切菜手都酸了。
余建平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馄饨仔细观察,颜色嫩嫩的惹人怜爱,还搞了个花型,远远看去就跟一朵盛开的桃花一样。
这莫不是……
“二十四节气馄饨?”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对!还是建平叔叔有见识!爸,您有空也多看看书呗……”余简惊喜地点头,竟然还是有人知道这道吃食的。随即又开始嫌弃自己老爸……
“臭丫头,还编排起你老爹来了!”余建国小声骂了一句,随手把一个胡萝卜小丁扔到她头上,惹得她一声娇吼。
有了余建平的加入,余简的动作互殴更快了,不一会,包了满满当当一扁篮。她停了动作,把其中一些比较漂亮的单独装起来,准备给黄暖和陈心怡送过去。
两人的父母也都已经到家了,年前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准备着各种年菜。
余简每家给了几十粒,又被硬塞了不少的食材当回礼。陈爸爸更夸张,直接给了她一只帝王蟹,吓得她放下馄饨就跑了。
有钱人的世界都是恐怖的吗?
晚餐余建平主厨,使出了浑身解数烧了几个大菜,一家人吃得满口流油,直呼过瘾。
“姐姐,我能吃一点你今天包的馄饨吗?”小家伙对着五颜六色的馄饨觊觎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菜吃完了,才提出了小小的要求。
余妈妈跟着说:“我也想吃。”只怪太漂亮了,女人哪里能经受得起漂亮东西的诱惑?
余奶奶也伸出了筷子,表示别忘了她。
这下好了,明明桌子上都已经空了,冒着撑爆肚子的风险,一家子都还是要尝一尝。
煮馄饨的汤用的是熬煮的鸡骨汤,只稍微加了点盐,就鲜得掉眉毛。一只只馄饨加过三轮冷水后,不约而同地浮到汤面上。
余简每个人只给三只,又只只是不同的花色,馅料太多,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料了。
全当拆盲盒,吃到什么是什么。
余妈妈夹起碗里最深的紫色馄饨,咬一口,黄瓜酸甜,鸡蛋白嫩。再来一只大红色的山茶花,里头是苦瓜酿肉,肉质嫩滑,一点苦味点缀,异常爽口。最后一只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粉红色,看上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蕊,包了菠菜蚬肉,海鲜和蔬菜完美融合,绿色和粉色又相得益彰。
这哪是吃饭啊,这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余圆小朋友徜徉在笋丁腊肉的海洋里,被这味道迷得头都不抬,拼命往嘴里塞着馄饨。
余奶奶吃的则是翠绿水仙花,馅料是用香菜炒过的牛肉粒,一大块牛肉被香菜叶包裹着,光闻味道就是好吃到不行。
余家一大家子,此刻静默无声,都在努力跟自己碗里的馄饨奋斗着,吃着嘴里的,想着下一只到底是什么味道。
……
陈家为了一只馄饨差点吵起来。
陈爸爸仗着难得回来一次,非要让陈心怡把锅里最后一只馄饨让给他。
结果陈心怡冷笑一声,直接舀到了自己碗里,当着他的面,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草草嚼了两下,就咽到肚子里。
这下彻底惹怒了陈爸爸:“你这个不孝女,有没有点尊老之心?”
陈心怡又冷笑一声,无畏地对上他的眼:“老的在你身后,我尊的是他。”又反问,“你有没有点爱幼之心?”连一颗馄饨都要从你女儿嘴里抢,好意思哦~
这话堵得陈爸爸呛了一口气,咳得直不起腰来。
陈心怡瞅了半天,觉得她老爸大概不会这么无聊,上前拍着背给他顺气:“明天我再去问阿简拿一点就是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陈爸爸立马直起身子,不咳嗽了,连声音都跟正常的时候没两样,他拍拍女儿的头,“明天早点去拿哦!”
靠!又被这个死老头子骗了……
除夕
这一年的新春,是余家人丁最新旺的时候,余建平终于又回了饶乡。
饶乡的传统,除夕夜都要先拜祭祖先,这是对先祖的尊敬,也希望祖先能保佑家人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
余建国早就买好了祭祖用的蜡烛、鞭炮,余建平则带着余简、余圆在做红桃粿。
海鱼风干后绑上了红绸绳,桃粿堆成塔状,摆上几盘比脸还大的猪肉,添上鸡、鸭和柑橘,罗列好姜薯糖、针菜、香菇、木耳和炒花生,沏上茶水三杯、酒三杯。
最后,点上塔香和蜡烛。
这就是饶乡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活动。
余简虔诚地握住三支香,香底抵在额头,虔诚地对着祖先牌位深鞠三个躬。自从打开了阁楼的箱子,她对于余家的归属感就越发深刻了。
此刻缅怀的不仅是先祖,更是她缘分浅薄的父兄们。
余建平同志前天刚跟着余奶奶去了老爷子的墓地,这多年,再见就是天人永隔,碑前杂草丛生,只余了一张照片定格了老爷子永远的笑脸。
余建平哀伤地摸着老爷子的脸,说不出的沉痛悲伤:“干爸,我回来了……”
安安静静地拔完所有的草,又把墓碑擦得一尘不染,忙完这一切,给老爷子倒了三杯酒,不发一言。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个男人的感情从来就是在细雨润无声里默默演绎了一切。
除夕的晚餐就更丰盛了,余建国和余建平两兄弟,把圆桌分成了八等份,用大托盘装菜。倒是余简没了用武之地,被安排在小院里陪着奶奶喝茶吃瓜子。
余圆小朋友感叹:“真想每天都是过年啊……”
余简扔了一颗瓜子壳到他脑袋上,打趣:“平时亏待你了啊?”新鲜玩意儿吃得最多的也是他吧。
“不不不……”余圆摇了摇手指,脑袋也顺势晃起来,“过年我妈不打我啊!”每天可劲儿玩,可劲儿吃,哪怕犯错了,老母亲还是“和蔼可亲”地微笑面对,这才是理想中的生活啊……
然而回答他的,是更多扔到头上的瓜子壳,他拍了拍头发,怒视他姐,小表情奶凶奶凶的:“我早上特意洗的头,你别给我弄脏了!”还偷偷抹了他老爹的发胶呢!
卤味拼盘、海参焗排骨、荷兰豆炒墨斗、虾苗煎鸡蛋、梅汁伍笋鱼、青蟹蒸面、猪尾焖鲍鱼、白灼沙卢,中间摆了一盘刚烫出来的血蚶,还有每人一例的猪血橄榄汤,凑了个十全十美。
余圆眼睛都看直了,狠狠地掐了把大腿,才发现不是做梦,他哪里吃过这么多的饶乡本地菜,何况是两位大厨做的。
他腻到他爹身边,给了他老爹一个湿漉漉的吻,彩虹屁脱口而出:“爸爸,你好厉害哦!”
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父子温情,余建国告诉他:“以后继承爸爸的衣钵。”女儿娇嫩的手拿笔就好,厨房的油烟就让儿子多吸点。
小家伙瞬间幽怨的表情,众人哈哈大笑。
余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饶乡大菜,正吃着余妈妈给她夹的猪尾鲍鱼,猪尾炖得糯糯的,猪皮Q弹,鲍鱼鲜嫩,裹着浓郁的酱汁,一口不过瘾。余建平加了一点辣椒,回味还有一丝辣意。
卤味拼盘里的鹅掌带着一点脆,吃进嘴里嚼出嘎嘣的声响,余简发现,这样的鹅掌比软糯的更加好吃。
笋鱼也叫呆子鱼,无刺多肉,饶乡本地做法多是清蒸。余建国笋鱼去头去尾,切成两寸宽的片,加了乌梅汁一起蒸,做出来的鱼肉不仅鲜香,还带着梅子的香气,汤汁又酸酸甜甜,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那海参焗排骨,海参炖得只能用勺子舀出,凑到鼻前就是诱人的香气,刚含入嘴里就化成了咸甜的汤汁。再吃一口排骨,烤得骨头都酥了。
余简拆出蟹壳里的蟹肉,给余圆拌了一碗蟹肉面,又浇上蟹汁,只一口,就吃得他不停地晃着小腿。
“爸爸、建平叔,这些菜完全可以放到食肆里头去卖。”余简说道。
余建平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行但有难度:“饶乡的菜吃得就是一个新鲜,鱼、虾都是刚捞回来的。少一分新鲜,味道就差上一分。我在京城找过,没有这么新鲜的食材。”
“那您有没有想过,从饶乡这里订购?”余简思考着,说出自己的建议。这两日她在村子里,见了许多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很多选择回到家乡建设美好新农村,这渔业养殖就是其中一项。
村西头靠海的那一面,好几家都承包了海场,投放了鱼苗和蟹苗,就是蚝场,也有人做的风生水起。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为何不为这西澳村找寻另一条出路呢?
余建平愣住了,转头思索起余简这番话。片刻后,他露出赞许的笑容:“阿简,明天跟着叔一起拜年去!”看来,这是打算先摸一下情况了。
晚餐后,余圆拉着余简在院子里放烟花,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烟花。
院子正中间放了个四四方方的烟花筒,余简点燃线头,飞速地跑开。两秒钟后,一道火花率先冲天而出,到了半空中飞散成一个巨大的花朵形状,紧接着又是另一道飞上天,花朵从蓝色变成黄色,又变成紫色红色。
余家的烟花像是一道信号,家家户户也开始放起了烟花。不同的形状、不同颜色的花朵、动物在天空中此起彼伏地闪亮,余圆小朋友的嘴巴震惊得变成了O型。
汰!
他在京城放的那叫神马玩意儿?!
最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放出了压轴烟火,红光在天际汇聚,形成了四个大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余圆跟着大喊一声,疯狂地在院子里蹦跑。
屋子里大人们还在喝酒聊天,院子口姐姐仰着头看天空,他怪叫两声,掩饰不住内心的亢奋。
这是他最最最开心的一个新年!没有之一!!
他终于可以跟父母、奶奶、姐姐一起,不用自己孤单单一个人在外婆家羡慕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