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邻居
魏里戒酒很久了。
自从妻子怀孕生了孩子,他就开始了二十四孝好老公、好爸爸的模范带头作用,戒烟戒酒不说,出来聚会都是在规定时间回家。很难想象,这个号称“鬼见愁”的时尚公司老大,竟然会这么的自律。
李含致跟见了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转头问苏霁:“我刚才耳鸣了一下,没听清,他说啥?”
唐渊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去酒架上挑了瓶酒,熟练地开了,倒在醒酒瓶里。
“他……他……”李含致指着唐渊,“魏老大真的要喝酒?”保持了这么多年,破戒了?
魏里眯了眼:“没有酒,就辜负了这么好吃的羊排了。”
嘎?李含致歪了头,定定地愣神在原地,他说啥?好吃的羊排?羊排好吃??
再回过神,苏霁也已经默默地开始品尝自己盘子的羊排了,那沉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说好了要“抵制”黑暗料理的吗??
苏霁用余光瞟着他的蠢样,手中的刀点了点他的盘子:“你吃不吃?不吃的话给我吧。”
咖啡炖羊排出奇地合他的口味,羊肉腌制得很入味,蘸着洒在盘子边缘的辣椒粉,肉在嘴里欢悦地跳动,微微的辣味更提出了羊肉的鲜味。而咖啡,除了增加香气之外,也吃不到任何的苦味。当真是……回味无穷。
李含致有些搞不明白了,两兄弟这种表情明摆着是好吃的样子,他鼓足勇气,准备下刀,又是一股浓浓的咖啡味袭来,他又纠结地垂下了手。他是真的不喜欢咖啡味道啊……
“我……”刚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一块东西,他不自觉地闭上嘴巴,开始咀嚼,然后咽下。
这是什么感觉?原本他没感觉有多饿,想要唐渊做菜也纯碎是戏弄戏弄他,却没想被这混合了醇厚味道的羊肉勾起了馋虫。他默默地举起刀叉,一点一点切着盘子里的羊排。
“吃就吃,整天废话那么多。”没错,那块羊肉就是苏霁扔到他嘴里的,他斜眼看着李含致,幽幽地说了一句。
李含致不声不响地低下了头,往嘴里塞羊肉的动作可一点没有慢下来。
……
余建国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把铺子定下来了?!
他拉住正要跟中介签合同的余建平,打着商量:“要不?咱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中介很有眼色,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不露痕迹地隔开两人,握住余建国的手,用着京城人特有的强调说着:“您看看咱们这一条街,往前是服装城,往后是瓷器街,路宽敞又有停车场。就说这风靡京城的兰亭轩,他们老板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这不,店刚开就一炮儿红了。你们都不知道哟,这兰亭轩的黄牛票都卖到这个数了……”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余建国颤着音问:“三百?”
“三千!”中介神秘兮兮地说,“还一票难求呢!”
看着余建国惊愕的表情,又说:“听我的,选这里肯定没错,京城哪儿还能有这么好的地儿啊?”
余建国介意的就是兰亭轩。虽说开餐馆也要看氛围,这地段也确实不错。他跟着余建平观察了好几天,白天的客流都很可观。但这来来往往的,他们见得最多的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是想要到兰亭轩打卡的。他们开的是地地道道的中餐,这……客群不大对啊!
他已经预想到那种场景:隔了一道墙,墙那头门庭若市,墙这头门可罗雀。
“我把地方发给阿简了,要不你问问她的意思?”余建平凉凉地说了一句,余建国一愣,转身出去了。
刚出门就掏出电话,两秒后对方接起,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句:“乖女儿?”
余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自从她跟父母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她老爹也越来越肉麻,称呼已经由原来的阿简变成了乖乖、乖女儿、好女儿……余简每次听他这么喊,都想大声地回他一句:大可不必!
余建国在这里踌蹰,问:“爸爸在看铺子呢,你觉得建平叔给你看的那个店面怎么样?”
“蓝海街的那个吗?地段挺不错的。”她去过蓝海街,京城比较出名的逛街地,也吸引了很多游客。当时好像有个西式餐厅在装修来着。
“是这样的……”余建国怕女儿了解的不清楚,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兰亭轩?余简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夜凉云寒晚来风,星光尽蔽兰亭空”倒是个有文化的老板。
“爸爸,你是对自己和建平叔的厨艺没有信心吗?”余简柔柔地问他,一语中的。
余建国先开始还有些死鸭子嘴硬,后来气势逐渐弱了下来,好吧,他承认:“有一点担心。”他都被金福楼辞退了。
“在我看来,您二位的厨艺完全没有问题。西餐跟中餐,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喜欢吃西餐的不代表他不喜欢吃中餐,两者相比较,咱们中国人应该更喜欢中餐才对。”炎黄子孙,从小都是在米、面中长大,何况中华食物博大精深,这可不是单调的西餐能比拟的。
余简心底也有些不屑,她在大唐见多了红发碧眼的外国人,也去过多国游历,在她看来,那些人吃的东西,跟茹毛饮血没啥大区别。
她继续鼓励余爸爸:“要换了我,非得要跟隔壁的西餐厅PK不可,看看到底是谁做的菜更能吸引客人。”
就是这句话,不仅让余建国的内心得到了深刻的鼓舞,更是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斗志。
不就是个西餐厅吗?谁怕谁!
……
唐渊竟然在自家店门口看见了金福楼的余师傅。
他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被阳光照得眼花了。再一看,没错!他那圆滚滚的啤酒肚,宽耳国字脸,不是余建国是谁?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偏瘦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叠白色的文件跟西装笔挺的中介握手。
啧……
他抱着胸眯起了眼,听说隔壁的铺子租出去了,不会是租给了余师傅吧?
等着两人送走中介,他扬了扬手臂:“余师傅,好久不见啊~”
余建国转身,就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隔壁店门口,一身黑色的厨师服,他抬手遮住阳光,一张清晰的俊脸印入眼帘。
“唐……唐先生?”
第一印象和第二印象
“兰亭轩是你开的?”
“隔壁是你们租的?”
估计都没想到对方是同时开口,余建国和唐渊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唐渊瞄到余建平手里的文件,上面横着的几个字清晰可见:“您离开金福楼了?”
说到这余建国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唐渊上门拜访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知好歹,如今倒是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他半哼了两句,才说道:“出来自立门户了。”又指着兰亭轩的招牌,“唐先生是老板?”
唐渊也不揭穿他,金福楼现在的状况岌岌可危,韩遇白正当焦头烂额着呢。他倒觉得余师傅离开是对的,一个餐厅如果把自己本职都放弃的话,离倒闭也就不远了。
他点头:“小本经营,余师傅要进来看看吗?”
兰亭轩一周一日店休,唐渊会抽着这天补充食材或者进行餐厅装饰物的调整。其余的员工,忙碌了一整周,就当给他们放假了。
“可以吗?”余建国眼睛一亮,激动地上前两步,又突然止住了脚步。
要……矜持……
“这位是我的弟弟余建平。”想到余建平还跟在身后,连忙介绍。
唐渊关注这个精瘦的男人很久了,原因无他,在跟余建国谈话的过程中,这个男人一直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他,好像他是动物园被关起来的猴子一样。
不礼貌。这是唐渊对他的第一印象。
余建平伸手与唐渊交握:“唐先生,你好。我是余建平。”
力道强劲有力,唐渊的虎口都有点微微发麻。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又背在腰后,五指慢慢张开,转了一圈,又重新握成拳头。
大力士。这是唐渊对他的第二印象。
进门口堆着好些木板,唐渊见两人视线一直黏在上头,随意地搬起一块:“我准备做个植物景观区。”
现在大厅里密密麻麻都是餐桌,他在后厨透过玻璃看见的就是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不时闪烁的发光灯。
做菜的心情都差了!
所以他准备把西面的餐桌去掉,用木栅栏围一个绿植区,以后抬眼就是满目绿色,岂不是秒哉。
他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在明智了,不客气地招呼道:“两位余师傅,能不能帮个忙?”
能拒绝吗?余建平用眼神询问余建国。
余建国摸了摸鼻子,率先单手拎起了一块木板,还有点重,他立马两手齐上,摇摇晃晃地跟在唐渊后边。
“唉!”余建平叹了口大气,这傻子又凸显出自己“乐于助人”的本质了,唐渊到底是什么底细都没摸清楚就巴巴地替人干活,真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余建国一根筋,大家左右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搭把手的事情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事。况且,唐渊从一开始对他就满是善意,人嘛,讲究的是个缘分。
你看,拒绝了他,还又能再次碰见,这不就是缘分嘛!
三个人大男人一起动手,效率奇高。原本唐渊打算一整天都泡在餐厅里的,这才十二点多,就全部调整完毕了。
他俯视着自己打下的江山,入木盎然绿意,小芭蕉树舒展着宽大的枝叶,充满勃勃生机。
嗯,完美。
余建国气满头大汗坐在一旁喘着粗气,不时地喝一两口水缓解热意。
余建平只是脸色微红,气不喘语气平稳:“你就是太胖了。”再这么下去还颠得动锅子吗?
“哪有……我只是太久没运动了……”余建国小声地辩驳。
唐渊含笑听着两人斗嘴,转身进了厨房,眼底有一丝的羡慕。
“两位余师傅,如果不嫌弃的话,在这吃顿便饭吧?尝尝我的手艺。”冰柜里有切好的鸡腿肉,可以做个蒜香烤鸡腿配上肉酱意大利面。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余建平就可以了。”余建平盯着他的动作,说道。
唐渊手里的刀顿了一秒,又重新在鸡腿上划上十字:“好的,建平师傅。”
迂骨不化。这是唐渊对他的第三个印象。
鸡腿上划好十字,把腌制好的酱料在表面涂抹均匀,冷藏片刻让料汁入味。
拇指玉米、小土豆焯水沥干,加两勺橄榄油、些许盐和黑胡椒搅拌均匀。
这道菜在西餐中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菜式,但高手出招,一下就知道有没有。蒜香味浓不浓在于蒜的选择和烘烤上。
蒜是茶陵大蒜,蒜瓣壮、皮紫肉白,生蒜味辣,熟蒜味浓。唐渊早在给鸡腿做马杀鸡的酱汁里放了厚厚的生蒜,如今从冰箱里拿出的鸡腿上,已经有了浓郁的蒜香。
烤盘内铺纸,底下先放一层蒜片,再把鸡腿码上,上面盖上半成品玉米、土豆和南瓜,先烤二十分钟。
然后拿出,撇开上层的蔬菜,再给鸡腿刷一层酱料,放上迷迭香,继续烤十分钟。
随着烤箱“叮”地一声响,唐渊正巧把肉酱意面倒在盘中。打开烤箱,一股浓郁的肉香席卷了整个餐厅。
第一盘先给了余建国,余建国满眼发光,刚刚鸡腿还在烤箱里的时候他就被香气迷住了。大家都是厨师,好不好吃光靠味道就能闻出来了。
扒开上头覆盖的一层蔬菜,还冒着热气的鸡腿出现了,表面一层已经被烤得焦脆,里头却还是鸡肉的柔软,夹杂着大蒜的香气,又透着迷迭香的滚滚野香。
余建国徒手拎起鸡腿骨,小心地吹凉,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肉。表皮的微硬,里肉的嫩爽,大蒜的鲜辣,酱料已经完全被肉锁住,又瞬间在舌尖倾泻。
他满足地闭上了眼,仔细品味这味道。
余建平也小口吃着配菜里的土豆和玉米,经过烘烤,原本以为土豆缺失水分会非常干,却没想到入口还是一样的软腻,好像在吃土豆泥一样。拇指玉米口感又脆,咬在嘴里,迸发出玉米的甜香。
厨艺不错。这是余建平对唐渊的第一印象。
小看他了。这是余建平对唐渊的第二印象。
唐渊拖着腮在另一张桌子上看着俩人。他很享受别人吃他做的菜后的反应,诧异、惊奇、赞叹……
前面有多看不起,后面巴掌打得就有多响亮。
这位余建平师傅,大抵也是如此吧。
没有余师傅的金福楼
余建国同志觉得很受打击。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雄心壮志突然被一盆冷水浇下来,这水还是冰镇过的,那叫一个透心凉。
回去的路上愁眉苦脸,回想着唐渊笑眯眯瞧着他吃蒜香鸡腿的表情,心头如蚂蚁走过一般,怎么都不是滋味。
京城太大了,平日里从东头到西头,都要花好几个小时;京城又太小了,这芸芸众生里偏就找了这么个邻居。
“你跟那个唐渊是怎么认识的?”余建平冷不丁地问道。
“上一回的潮州宴,他是客人之一。不知怎么的,找到我家里,让我当他的二厨。”余建国打了个转向灯,从后视镜里看着旁边的非机动车道,小心地拐了个弯。
“跟着他倒是也不埋没你。”余建平打趣,果不其然,收获一个铜铃般的瞪眼。
倒是也让原本沉闷的气氛轻松了起来。
余建国斜了他一眼:“我可是中餐厨子!”做什么西餐二厨,说出去笑死人。
“他厨艺不差,况且只要做出来的东西好吃,管什么西餐和中餐。你这个人,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在这方面迂腐得不行。”余建平教育,美食向来没有国界之分,在他看来,如何发挥食物本身的魅力,才是最重要的。
余建国默默地听着他的说教,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不反驳,但也坚定自己一定要做中餐厨师。
金福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韩遇白大刀阔斧地改革,辞去了金福楼的一群老员工,让王德管理后厨。又换掉了做了二十年的老菜式,换上了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新鲜玩意。
没想到,根本不受客人的待见。
金长国捏着菜单看了有十分钟,找不出一个想吃的菜,他招来服务员,问:“菜单换过了?”
服务员是年轻小伙子,刚来三天,点头哈腰鞠了个躬:“换了有一阵了。”
金长国捏了捏眉心,“砰”地一下把菜单拍在桌上,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老板在吗?”
服务员小伙看着情况不对劲,溜得飞快告诉了经理,经理一瞧,是金老,连忙拨了韩遇白的电话。
韩遇白来得很快,金福楼的改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正一个人在静室里生闷气。
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压都有些低。
“金老。”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让服务员先离开,自己坐到了他的对面,“今天想吃什么?”
“哼——我想吃的菜你们还做得出来吗?”金长国反问。
韩遇白倒是也不避讳,重新把菜单摊在他的面前:“最近新出了几道菜式,您尝尝?”
金长国心里泛出一种淡淡的复杂感,这个孩子从小就在金福楼,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刻却让他完全看不透了。
“你父亲还好吗?”他问。
韩遇白眼神微闪,眼睛垂下,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他说:“你是来替我父亲抱不平的吗?”
他跟父亲在金福楼的经营上各自站了两个不同的阵营,父亲老了,又动了手术,就应该好好休息。他也得了家人的支持,算是半强迫地让父亲完全交出了经营权。
如今的金福楼,写的是他韩遇白的名字。
“你父亲从未在我们这些老家伙面前说一丁点你的不是。我只是可惜这金福楼的招牌……”金长国有些感叹,千里之堤毁于一旦。
韩遇白轻笑:“总也要有阵痛期的。金老是金福楼的老客了,总吃些陈年旧货有什么意思,今天就由我做东了,您正好给我提提意见。”倒是不让金长国拒绝了,起身招了服务员,指间点过菜单首的几道菜。
时蔬鲜虾芝士南瓜碗,蔬菜炖得烂糟糟,跟着南瓜泥混在一起,虾肉虽嫩但有一股腥味。
东坡肘子,有形但无味,酱汁浮于表面,肉质寡淡。
白菜酿肉,说是借鉴了日本菜清淡的原则,但根本一点不淡,酿肉浓浓的烧酒味,一口下去还以为喝了一杯白酒。
唯一的甜点是桂花山药栗子糕,却也吃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金长国放下筷子,对着韩遇白摇了摇头。
不是不好吃,是根本一个天,一个地。
吃惯了原来金福楼菜式的客人,怎么看得上这些东西?
而来金福楼的新客人,在这京城随便找一家餐馆,也都能有这味道,何必非来此地呢?
“遇白,餐馆的根本就在于味道。你总觉得这里的菜做了二十年了,没有任何改变。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吃了二十年,还要再来吃呢?”念旧的不仅仅是一尘不变的菜式,还有那一路走过的岁月。
韩遇白还想说什么,却被金长国制止了:“等你想到了,就明白你父亲一直在坚持的是什么了。”
说完,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不忘在前台把钱付了。
……
另一头的余建国根本没有想到金福楼会凄惨到这般地步,他经唐渊提醒,倒也侧面了解了下,只是老韩老板的电话一直未接通,也就作罢。
这事儿也被抛在脑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餐馆要装修啦!
为这事,开了个家庭会议,连远在绕乡的余奶奶和余简都视频参会。
余简看着另外一头齐刷刷的四个人头,连余圆的小脑袋也杵在当中,就觉得有些好笑。
“阿简,你爷爷的笔记里有提到咱家以前的酒楼是啥样的吗?”余建平问。
自从她想通了后,最近就老泡在阁楼里。她爷爷留下的笔记记载得挺详细的,也有自己的一些的研究。
余简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
没错,就是那个压箱底的画轴,这上面就是余家食肆最初的模样。
画轴被缓缓拉开,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引入众人眼帘。砖砌的垂脊上是好的的鸥尾,下面的木格栅门窗被涂成了褐红色,汉白石月台环绕了一圈。
众人鸦雀无声,连着余圆都停住了舔棒棒糖的动作,伸着舌头抵着巨大的糖圈。
几道黑线划过额头——
“……”余建国脸色从红到黑,心情从起伏到跌宕,原本的期待在此刻全部化作了无语……
“这玩意,做不来。”余建平在一边说了句。
难不成,他们还得再装修一座唐朝餐馆??
修一座余家食肆
一屋一轩一亭一廊相连,一石一竹一花一水相接。
这不仅考验了设计师和装修师傅的能力,也让余建国捂着口袋里的钞票肉疼。
余建国不断地暗示自己,又偷偷使了个眼色给余建平,不管阿简说什么,都得坚守阵线。
余建平跟他视线相对,一片了然。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不用这么复杂,”余简猜出了几人的心思,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简易铅笔画,发到群里,“咱们餐馆面积小,屋顶保留传统的正、戗、垂脊,玻璃和木头镶嵌做成窗户……”
她指着几个点解释,现代仿唐建筑不在少数,她这几日忙着翻阅文献和招资料,倒也真让她收获不少。
“我让黄暖跟她叔叔打听过了,工艺并不难,花费也不算太高。”她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自然已经找了专业人士咨询。
余建国怔怔地看着她,其他人已经一脸麻木——被这张简笔画震惊了。
余圆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的爸妈,完全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只觉得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把他建平叔叔都唬住了……
半响,余建平忽然哈哈一笑,对着余建国说:“阿简说的没有错,这样吧,明天我们先去找人看一下,如果问题不大的话,就按照这个思路走?”
这是问余建国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一个个的早就倒戈到女儿那头去了。还问他做什么?
干就对了!
于是,这座原本印刻在画质上,被岁月尘封在木箱里的余家食肆,终于又要展现在世人眼前了。
余奶奶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看着繁星灿烂的夜空。月亮一日比着一日更圆,眼看着又是一个中秋节了。
“老头子,你在下边还好吗?阿简把箱子的画拿出啦,建国和建平也要重新开咱家的餐馆啦,儿孙都在为了老余家努力着。你没有遗憾了……”
余奶奶喃喃自语,慢慢地闭目养神,只是眼角,一滴泪珠飞逝……
……
正当京城如火如荼地忙着的时候,余简开学了。
上学的第一日,她就有点儿蔫儿吧唧的。同样状态的,还有她两个闺蜜。三人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陈心怡仰天长叹:“黄暖你下次再不写作业,我绝对不会再帮你了!就让你自生自灭好了!”
开学的前一天,黄暖这个家伙可怜兮兮地对他们说,作业还有一点没写完,让她俩帮着一起做。
这是一点吗?卷子做了开头、结尾,中间一片空白!厚厚的一本暑假作业,她赫然就只写了个自己的名字!
她真是信了她的邪!
余简皱着眉头翻了翻,问:“你一整个暑假都在干啥了?”
黄暖振振有词,掰着手指头给她看:“补课、追剧、又补课、又追剧……”反复循环。
陈心怡气得冷笑不止:“村里的阿黄跟你在一个补习班,你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去了,中间去过几回?你还有脸说??”
“那我也算有始有终了啊!”还狡辩。
陈心怡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走,被余简一把拉住了。
对着她摇了摇头,余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算了,谁让她是自己的闺蜜呢?!
余简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不赞同地说着:“阿暖,这都高三了,你再不努力真的要考不上大学了。”
黄暖瘪瘪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学姐,谢谢!”刚走到校门口,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就跑到三人面前,对着他们鞠了个躬。
什么情况?
还没得回神,又来了一个小姑娘,胸前别着高一的胸牌,余简眼尖地看到一个娟字。小姑娘辫子一甩,大剌剌地弯了腰:“谢谢学姐!”
然后,飘飘然地转身,跑了。
余简&黄暖&陈心怡……
三三懵逼。
直到班主任拎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走进教室,她们才反应过来,暑假美食节的连锁反应。
余简她们的美食摊荣获“最受欢迎小组”称号,又是爱心捐献最多的一个小分队,学校给她们颁发了一面……巨大的红色锦旗!
三人尴尬地站在前面,尴尬地共同举着旗子,尴尬地露出笑脸让老师拍照……
“还没好吗?”陈心怡笑得脸都要僵掉了,问话的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所以,他们就是学校资助的学生吗?”午餐时间,三人坐在一起,黄暖把一上午打听到的八卦告诉两人,余简有些好奇。
默默从余简地餐盘里夹走一块牛肉,黄暖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也不知道是谁,非要让他们感恩活动的参与者,这不,一早上咱们班已经被鞠躬好多回了。”
陈心怡也在一边道:“都说做好事不留名,这是飞得打着灯笼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居心叵测。”
陈心怡和黄暖异口同声吐槽。
也只有这种时刻,两人才能出奇一致。大概是没想到黄暖这个学渣也能说出这么富有文学涵养的成语,陈心怡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昨夜两人齐齐留宿余简家里,一张小床分了三等份,早上上学的时候还要从余简家里拎走两个饭盒。
饭盒里是她昨天晚上做的金蒜牛肉粒,牛肉粒用酱料腌制后热锅炸得表面金黄,又放了一粒粒饱满的蒜粒一同翻炒,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撮白芝麻。一口一个,肉汁微咸,加上一口白米饭,那是正正好。
素菜是酱汁芥蓝。芥蓝用水、油焯熟,沥干水份后入锅翻炒,再加入一碗调制好的姜汁。芥蓝鲜绿脆嫩,入口有一丝姜的辣,而后回上甘甜。
黄暖吃得一粒不剩,拍着肚子瘫在椅子上,眼光复杂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盒,又复杂地看向余简,问:“你真不考虑一下做我老爹的干女儿吗?”
自从上次强行认亲失败,黄暖就换了个策略,既然她不能认余爸爸为老父亲,那让她老子认余简做干女儿总行了吧?
她回去说尽了余简的好话,结果她老爹不为所动,直到被她烦的实在受不了,才随意问了句:“阿简的成绩怎么样?”
“年级前三。”
于是黄家刮起了一股认亲邪风,黄爸爸更是从千里之外赶回绕乡,就是想见一见这位他未来的干女儿。
余简嘴角抽搐了几下……
呵呵……
生腌熟制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时间,三人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走出校门。
高三的第一天就开启了地狱模式,要不是她们三个要赶末班船回家,这晚自习不知道得习到多晚。
连着校门口的小吃摊都打烊手工了,黄暖兴冲冲地跑过去,又焉焉地踱回来,跟斗败的小公鸡一样。
陈心怡指着她:“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你看她,一没吃的,路都走不动了。”
黄暖撅嘴:“真的很饿啊……”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应景地唱起了空城计。
陈心怡:“你中午不是把阿简盒子里的饭也吃完了吗?”整整干了两个人的量。
“我一动脑子就消耗得快啊,下午那么多的试卷,一张接一张,我脑细胞都快死光了……”苦啊!苦啊!阿简铁了心不再给她抄答案,她自己一人绞尽脑汁不说,连着橡皮擦都快扔秃噜皮了。
两人走在前头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余简在书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几个东西。
“给,先垫垫肚子。”手心打开,是几颗饴糖。余圆爱吃糖果,又嫌外头买的色素多,她就做了一罐子饴糖给他。
饴糖补脾养肺,缓疾止痛,还能止咳,余简在里头加了些甘草汁,吃起来虽甜但一点不腻。
黄暖飞速地拿起一颗,剥掉包装纸,含到嘴里,一股麦芽独有的香甜贯彻全身,抚平了她长久没进食而来的阵阵眩晕感。
她反手握住余简的手,不着痕迹地把所有饴糖转移到自己的手心里,感叹:“阿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抽回手,就要塞到自己口袋里,没想到陈心怡的动作更快,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掰开她的手指,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糖果,不见了!!
“你当我瞎吗?”陈心怡把饴糖扔进嘴里,扭头问她。
两个人又重新开始一路走,一路打打闹闹。
余简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把手里的饴糖纸捏成黄豆大小的圆粒,在指尖不断地盘玩。
“喂——”
一声清脆的女音在一旁响起,余简顺势看去,小马路的对面,一名跟她们一样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对着她吹了声口哨。身边跟了两个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一人桀骜不驯地看着她,一人不住地拉着女孩的袖子,对上她的视线,腼腆地露了四颗牙齿。
余简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这下,短发女孩大约是觉得被灭了威风,几个大步跃到她眼前,距离近得余简不禁后退了两小步。
“你就是余简?”女孩问,朝着她走近一步。
余简后退一步,对着她有些疑惑。这是谁?
“听说你厨艺很好?”女孩又问,又朝着她逼近一步。
关你啥事?余简紧跟着又后退一步。
“咱俩比试比试?”女孩第三问,还是不停下脚步。
这回,余简倒是站稳了脚跟。她背后是棵棕榈树,已经无路可退了。
叹了口气,余简觉得这个姑娘情商堪忧。莫名其妙地堵住人家,莫名其妙地跟人家要求比厨艺。
这么一看,智商也有些愁人。
就在这时,两个“保镖”终于发现身后的人很久没发出动静,齐刷刷回头,就看见余简被人逼到了树前。眼看着,就要被……
这哪还能忍,黄暖大喝一声:“放开那个女孩!”
这特喵的,是哪个偶像剧的台词来着?陈心怡看着她如箭一般射出去的身影,沉思了好几秒……
……
“所以,你们是要跟阿简PK厨艺?”黄暖脸上的表情,满满写着:你在开什么玩笑?!
金燕,就是那个短发女孩,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我弟弟吃过她做的透花糍,评价极高。”
一旁的腼腆小男孩拼命点头,见了三人的视线又低下头。
余简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几人,金燕是高二的学生,两个男孩应该还在上初中。
都是一帮小屁孩。她转过身,招呼两人:“走了,再磨蹭要赶不上轮渡了。”
“你是怕了吗?”金燕在身后喊着。
余简顿了顿脚步,没有停留,只缓缓说了一句:“我可没那个闲时间。”
言下之意,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她!
……
八月底,秋风起。
等到了九月,几轮降雨过后,气温骤降,螃蟹也就肥美起来了。
周末,余简睡了会午觉醒来,就见余奶奶拎着一个小筐子回来,笑道:“你阿叔他们渔船刚回来,刚捕上来的奄仔蟹,说给你尝尝鲜。”
余简接过筐子,探头朝里看,一只只蟹仔正在里头不安分地趴着,时不时地挥舞着钳子耀武扬威。
在岭南食客的眼中,奄仔蟹的美好远胜于大闸蟹,而母蟹又优于公蟹。
余简刚刚瞧过了,十只蟹仔中,母蟹占了七成。
天气凉得快,奶奶年纪大,冷食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蟹仔除了清蒸外,还能做一道熟醉蟹。
把蟹仔刷洗干净,先用冰盖住让其冷静。鲜活的螃蟹在蒸制过程中受热会爬动,最容易断手断脚。冰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既能保证它们不死,也能让它们不乱动。
水开把蟹仔放入蒸笼,余简开始调酱汁,芹菜、香菜切丁,蒜头拍碎,生姜切丝,和香料混合一起,加一小块冰糖,放三片柠檬和两颗乌梅,加入酱油、花雕酒和些许鱼露,煮开后放凉。
蒸好的蟹仔浸入酱汁中,冷藏一天一夜。
第二日的晚餐上,除了常吃的几道菜,多了一道生腌蟹,刚靠近,就闻到一股令人销魂的酒香味。
余奶奶年轻的时候最爱吃这一道醉蟹,酒香四溢,也是忍不住直接上手拿了一块。
蟹仔被一切两半,红亮的蟹壳里是鲜嫩甜滑的莹白蟹肉,包裹着丰腴绵润的蟹膏,还带着一丝花雕的酒气。
余奶奶感受着着丰富的口感,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爱吃螃蟹,吃了又总拉肚子,每到这吃蟹的季节,老头子总会想方设法换着花样给她做蟹仔。
看着眼前这道醉蟹,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老头子抄着锅铲,从满是烟火气的厨房里出来,眉眼带着笑意,问道:“好吃吗?”
一波未平
不对劲。
余简觉得最近同学们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怎么说呢……
一种混合了兴奋又有些惋惜的情绪。
看得她毛毛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
她不明所以地把脸移黄暖旁边,向这个百事通打听:“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吗?”
黄暖“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闭上嘴巴摇了摇头,佯装自己也不知情。
有古怪。
余简觉得这家伙肯定有什么瞒着她,说不定又在憋什么大招。
她清了清喉咙,状似不在意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里头是颗颗澄黄色方形小糖块,摇一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怕是某人没有口福吃这些甘蔗糖咯。”余简惋惜地说着,又准备把罐子重新塞回去。
“慢——”黄暖果断捂住她的书包,脸上是各种天人交战的神情。
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余简手里抢过糖罐子,旋开,拿出,剥纸,扔到嘴里,一气呵成,动作快得余简都感觉眼睛要花了。
好酸!
黄暖半皱着脸让糖在嘴里左右掉了个儿。
好甜!
表层的酸爽过后,又是沁入心房的甜味。
好脆!
嘎嘣一下,就把糖粒咬成了两半。
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征服了黄暖的心,把罐子放到书包最深处,把拉链拉上。正当一切弄妥当的时候,听到余简哼了一声。
扭脸,对方熟悉的脸上写着:从实招来,四个大字。
黄暖对着她甜美一笑,泥鳅一样就想从另一侧溜走,不曾想刚抬脚,陈心怡瘦弱的小臂膀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死死地把她围在中间,插翅难逃。
余简:“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陈心怡:“敢保留一个字,你就等着我新学的拳法吧。”
自从上次打过架之后,她就开始自学泰拳,那种专打人软肋表面又看不出伤痕的招式深的她意。
黄暖举起双手:“我投降。”
事情还要从开学那天余简被三人堵在校门口说起。
金燕在本校读高二,后面跟着的两个马仔一个是她亲弟,一个是她堂弟,都是初二生。自从暑假她亲弟无意中吃了余简做的糕点,天天在家念叨“惊为天人”。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金燕也嗤之以鼻。可后来电视台做了报道,给予了余简几人高度赞善,金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绕乡这么多好吃的不报道,偏偏可劲赞扬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这是什么套路?金燕家里经营着绕乡最有名的鱼生店,不少客人都慕名而来,他们家敢称第二,没人敢在这绕乡做第一。
可即使这样,电视台依然没有只字片语。
而让她的怨念升到极点的事情接踵而来,开学那天学校竟然当众表扬了高三的这次活动,给余简颁发了锦旗,还让高一、高二受到贫困资助的学生们感谢他们。
金燕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她倒想看看,这个受到万众瞩目的余简,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于是,那天晚上她带着两个弟弟堵住了余简,当场下战帖。没想到被余简轻飘飘就拒绝了。
第二天,高二某个班级里就传出了谣言:余简当时做的糕点和糖水配方都是从外面买的,她本人根本连厨房都没进过……
诸如此类,传来传去,就传到了余简班里。熟悉的她的自然知道是假话,不熟悉的也会受到影响,面对她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探究。
“幼稚。”陈心怡蹦出两个词,又慢慢地卷起袖子。
黄暖紧张地说:“不……不行,不能打架!”
陈心怡白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有点热。”
余简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跟陈心怡同样的想法:“确实挺幼稚的,不过不用理会。”
谣言止于智者。
但这世间大多是俗人,只会让其愈演愈烈。
“余简。”班主任叫住她,晚自习结束,余简被留了下来。
她背着书包跟在上了年纪的班主任身后,进了办公室。
“坐。”这是黄明鸣带他们的第三年,带完这届他就准备退休了。看着眼前乖乖巧巧的女孩,他心底充满了安慰。余简的成绩很好,高二下半年更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原先有些拖后腿的语文也稳步提升,照这样下去,考上重本不是问题。
“最近学习累吗?”他和蔼地问。
余简瞅了他一眼,回答:“还行。”高三本就是复习年了,她自律又有规划,都在她的掌控中。
“你跟黄暖、陈心怡的关系很好?”班主任继续问。
余简又瞅了他一眼:“我们在一个村子里。”他们三的关系又不是一天两天。
黄明鸣叹了一口气。
余简瞅了他第三眼的时候,终于问出口:“您有什么话直说吧。”这中迂回曲折的说话方式着实不是她的作风。
黄明鸣轻咳了一声:“最近有些风言风语,你听说了吗?”
哦,原来是这个。
余简点头,但并不在意:“听说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话她就不懂了,既然是风言风语,那她能有什么想法?难不成揪着人家打一顿,然后让散布谣言的人当众澄清?
“不必理会。”吐了四个字。
沉得住气,有大将之风。黄明鸣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又不满意,他点了点桌子,也点了点她:“你们高三了,这个时候原本不应该让你分心。但同学们对你还是很关心的,都为你抱不平。前两天还跟低年级的同学起了冲突。”
怪我咯??
余简头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那您的意思?”
黄明鸣又和蔼地笑了一下:“找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谣言不攻自破,涨自己的气焰,又灭了别人的威风。
甚好。
“所以,老班是支持你跟那个金燕决斗?”黄暖独自琢磨了半天,问道。
陈心怡纠正她:“是切磋。”
余简还沉浸在班主任带给她的震撼里。带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余简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老班还有这么一面。
这分明就是明晃晃地说:行,你反正把脸凑过来了,我不打白不打。不光要打,还要把你打到服气为止。
如此地有兴致……
还腹黑……
一波又起
“老班有点帅。”陈心怡摸着良心评价,“我喜欢。”
余简也挺喜欢他这番作风。
“小暖,你来。”招手让黄暖到自己身边,她低声细语几句。黄暖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也小声回她:“不好吧……”
拍拍她的脑袋,余简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就照我说的去做,出了事我担着。”
“得嘞!”小暖子应声,颠儿颠儿地跑远了。
陈心怡在背后默默地戳了戳她,皱眉头皱着:“你让她干啥去了?”
回答她的,是塞入嘴里的一颗糖。乍一入口,梅子粉的酸味让她不停地吸溜着唾液,紧接着又是浓郁的果甜味。她眼睛一亮,是甘蔗!
“好次!”又吃到了梅粉的一面,她滴流着口水,说话都不利索了。
怀里被塞了一个透明小罐,里头是粒粒分明的糖果,余简嘘了一声,她赶紧鸡贼地放进书包里。黄暖一直以为阿简给她的糖果是独一份,沾沾自喜地炫耀了半天。她面上无恙,心底还是有些羡慕。总觉得三人之间,阿暖跟阿简要更亲近一些。
如今倒是心生愧疚,阿简对她们都是一视同仁,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余简让黄暖去打听了金燕家的情况,店在哪里、主做的菜系,顺便侧面了解一下金燕本人的厨艺。
黄暖出手,仅一天的功夫就把人家的底都翻了天。
金家的鱼生源自羊城德顺,金燕的爸爸做了将近四十年的鱼生。年轻时遇到了金燕妈妈,就在饶乡安定下来。把原先在德顺做得风生水起的鱼生店搬到了饶乡。
这就是金家鱼生的起源。
金燕从小就是吃鱼生长大的。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一片薄薄的生鱼肉来得美味,再加上爸爸会调各种的酱汁,鱼生的味道也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那就跟她比鱼生吧。”余简沉吟片刻,对把她围在中间的同学们说道。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余简决定要跟金燕比试的消息就这么在班级里传开了,课余大家都在摩拳擦掌,好像上场的就是他们一样。
余简总觉得,这个消息,大概是从老班那里出来的。比如,某一次,班长如平常一样送作业去办公室,回来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怕放一根火柴,他就能立马点燃了……
比试定在了周六傍晚,正当是鱼生店刚开始起客的时候。同学们自发组织了一个拉拉队,要给余简捧场。
战帖是金燕下的,规则余简也让她定,只选择了比试内容。她活了两世,先让半招,省的说她欺负小姑娘。
金家鱼生每到晚上基本座无虚席,金燕要求的很简单,由她和余简各做一盘鱼生,让来的客人评判到谁做得更好。她从十二岁开始,就陆陆续续开始管着家里的鱼生店,一手片鱼的功夫,连她爸爸都赞为天才。
她有极大的自信,余简势必要输。
好在余简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听说了,肯定冷哼一声:“天才,就是用来打压的。”
想她大唐能人无数,光禄寺里哪个不是个州府送上来的天才。但能留到最后的,除了天赋,更重要的是勤奋。
“学姐,请吧。”金燕颇有架势地在店门口摆了两张操作台,手一伸,让余简先挑选。
余简随随便便地走到离自己近的那一个,笑着对她点头:“就这个吧。”
晚上六点,鱼生店已经座无虚席,来得晚的客人已经拿了号排队等着。见了门口的摆设也有些稀奇,得了消息又有些看热闹的期待。
杜甫诗云“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葱”,唐人爱吃鱼,最喜欢就是做成生鱼片,现在日本的鱼片生吃也是从唐朝传过去的。
那时,生鱼片叫做鱼脍。
鱼脍首选鲫鱼为佳,但金家鱼生用的都是草鱼,余简在水缸里摸了摸,从边角捞出一条瑟缩了很久的鱼。
把鱼身上的水擦干,余简一手执刀,飞快地剁掉鱼尾,把鱼血放干,再用剔刀迅去鳞开膛掏出内脏,将鱼皮剥去。
沿着脊骨将左右两片肉分离,切掉肋骨和鱼腹,用干净的布把鱼肉上的血污吸附干净,通风晾干。
鱼脍考验的是厨师的刀工,落刀要快,下刀要准,用力要狠,余简盯着案板上的鱼肉,手上一下又一下,沉着又有力。
不到一分钟,两半厚厚的鱼肉就变成了盘子里亮晶晶的鱼片。拎起来,鱼肉晶莹,透过薄薄的肉片,竟然能看见对面霓虹灯闪烁的红色亮光。
薄得竟乎于透明。
鱼脍毕竟是生食,古人就担心食多了会生虫,因此,酱料是关键。余简用了大唐最简易的方法,只用胡荽配了特制的酱汁。
虽然看似简单,这酱汁可是灵魂所在。
黄暖迫不及待地把余简做好的鱼脍端给客人,她今天除了是拉拉队队长之外,还兼职给余简当跑腿小妹。
喜好鱼生的客人早就等不及,看着眼前的两盘鱼生,不知如何下手。只觉得这其中一盘虽然没有往日里复杂的配菜,但莫名地诱人。
筷子伸向盘子里,鱼肉有些黏连,在酱汁碗里沾一沾,鱼片软中带韧,鲜、甜、清,又有一股药材的木质香气,这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他又夹了一大筷子,满满地沾足了料,汁水混合着鱼片,两者完美融合,谁都没有抢了谁的风头。
但这滋味,又是层层叠近,好像嘴里游着无数条小鱼,尾尖荡起,弹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他继续夹了一筷,好像这回,又是不同的感觉……
再伸筷子,盘子竟然不见了!!
他恼怒地抬头,只见领导面露愠色,同事们也都看着他。
坐在身边的助理偷偷提醒他:“您一个人吃了大半盘子,人家都没尝呢。”
他恍然大悟,招呼一声:“麻烦再来一盘鱼生,这种的。”手指赫然指着已经离了自己十万八千的盘子。
……
大获全胜。
黄暖插着腰站在路边哈哈大笑,连陈心怡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更别提走在身后还不愿回家的同学们。
他们都在回味着金家鱼生店一家人的表情,有点不服气,但又自愧不如。
余简跟班长小声地交谈几句后,班长一声令下,众人散场。
“要不,你们去我家里吧?”轮渡已经停航,班长手搓衣角,邀请他们。三个女孩子,这么晚不安全的。
“不用啦,你快回家吧,我们去阿暖家里。”指了指还在狂笑的姑娘,余简心情很好。
??
你们不是住在渔村吗?每天来回上学的那种??
余简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阿暖的爸爸以前买了一套房子,就在学校边上。以后要是放学晚了,就让她住在哪里。”毕竟天天来回渔村很费时间,房子不大,但他们三个人的房间都有。
班长又问了地点,当场石化……
这三个不是穷困潦倒的渔村姐妹花吗?
那房子可是好几百万的学区房啊!!!
谁说厨子没文化
金燕同学焦躁地等在校门口,她的两个小跟班耷拉着脸哭哈哈。
小堂弟正处在叛逆期,拉了堂姐就要走:“你都等了好几天了,人家摆明了就是躲着你。她不理你,你还非巴着给她道歉?”
金燕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继续盯着校门口。
愿赌服输。
她金燕又不是输不起的人,一天等不到等两天,两天等不到等三天,哪怕每天都在这儿蹲点,她都要看见余简的人。
何况,她也有非要等到人的理由。
金小弟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瑟缩到姐姐身后,夜里起风了,他觉得有点冷。
余简还真不是故意避着金燕。她刚结束月考,整个人都还在懵圈中,连周围一片哀嚎都影响不到她,何况早就抛之脑后的金燕小朋友。
黄暖整个人已经瘫软在了椅子上,她垮着脸闭上眼,露出一副摆烂的姿态:“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啊!”
戳了戳余简:“你肯定考得很好。”充满了羡慕的酸臭味。
余简摇头,这回的试卷考的知识点很繁复,一环扣一环,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她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据说试卷是教导主任从苏省的朋友的那儿弄来的,只是普通难度。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还有很大的前进方向。
连着黄暖这两天都很自觉,主动要求大家住在城里,节约时间多温习。所以余简几人早上六点半就到学校,晚上基本十点才回去,两点一线,时间和空间都完美避开在校门口蹲着的金燕。
“走呗?”陈心怡背起书包,推了推两人,都一个礼拜没回村里了,也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余简在她的提醒下回过神,是了,虽然每天都跟奶奶打电话,但她不在,老人家肯定每顿就糊弄两口对付了事。
“走!回家!”拉起黄暖,三人踏上回渔村的路。
“姐!出来了,出来了!”金燕跟弟弟等得互相抵着头打瞌睡,小堂弟眼尖地看见余简走出校门,连忙喊着。
金燕一个激灵,伸长了脖子:“哪儿呢?”
“校门的第三根栏杆那里,在跟男生说话的那个,是不是?”金燕顺着他指的方向眯起了眼,对,就是余简。
余简刚出校门就被班长叫住,身为班级里常年稳居一、二位的学生,他们从来都是良性竞争。这不,班长跟余简探讨着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两人都有了新的收获。
班长感叹:“这回,你又要拿第一名了。”没办法,余简的解题思路是正确的,而他少了一个步骤,结果大相径庭。
余简劝他放轻松:“好好过个周末,分数的事情,等下周一再烦恼吧!”
班长想了想,也对。天天发愁,不得把头都愁秃了。他可不想小小年纪,就顶着一头地中海。再想一想,他情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头顶,大惊失色,怎么有一块头发这么的稀疏?一摸就摸到头皮了?
他草草跟余简告了别,小跑着往家里走,得赶紧照照镜子去……
“学姐好!”一声巨大的喊声,活生生地吓了余简一跳,她惊恐地转身,就看见一个黑漆漆地小脑瓜子垂在她胸前。
她拍了拍速度过快的心脏,刚想开口,一声比刚才更大的喊声再次响彻云霄:“姐姐好!”
两个小伙子跟在身后,刷地也鞠了个躬。
一重又一重,以为自己在唱戏呢??余简被这三人搞得欲哭无泪,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要是再有第三重,她非得被他们吓死不可。
“啥事啊?”余简弱弱地问。
金燕抬起身子,脸带虔诚,朝着她笑:“来跟你道歉。”
身后的两个小跟班也抬起身,朝着她笑:“来跟姐姐道歉。”
这特喵的,复读机啊??
余简又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拉开跟他们的距离。
她摆手:“没关系,不用道歉。”
“要的。咱们当初说好的,下周我还会在广播站发声明。”金燕正色道,她可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吧……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广播站就免了。我们现在很忙……”指了指身边经过的同学,纷纷露出一个个硕大的黑眼圈。
“这你就别管了,不会耽误你学习的。”金燕拍拍胸脯,自信满满。
又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在鱼生的酱汁加了什么?”她品尝过,只觉得里头有一股药材的味道,但尝不出是什么。而金家鱼生的老客人,再光顾的时候,也总念叨那一道特殊的酱料。
“是芜荑。有笔吗?”余简问。
金燕手指一勾,身后的小弟就递上了纸和笔。余简写下这两个字,顺带几笔勾勒出形状。
芜荑,果仁可做酱,味辛、苦,杀虫消积。
“是药?”金燕不解。
“是药材。”
难怪呢,她总觉得闻起来有一股药味,但吃到嘴里却又没异味,跟鱼生搭配,简直奇佳。
“好了,我得回家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黄暖漏了东西,陈心怡陪她回去拿,这会也到了校门口,她招手示意,又低头看着矮了半个头的小姑娘,“不用太放在心上,你们好好学习就是了。”
身后桀骜不驯的小男孩接话:“读不读都无所谓,我堂姐是要接手鱼生店的。我叔都说了,凭她的手艺,不愁没饭吃。”
乖巧的小男孩也点头:“就是就是。我姐成绩也不大好,爸爸说让她读完高中就不念了。”
金燕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当个厨子嘛,要有多高学历干什么?”看得出来,她自己也对学业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谁说当厨子的就不要文化?
余简觉得这三个孩子的思想很有问题,她必须得教育一番,从金燕手里拿过刚才的纸笔,又刷刷写了两个字,问:“念什么?”
“胡……胡……”三个脑袋聚集在一起,猜了半天,蹦出的还只是一个胡字。
金燕垂下肩,摇头:“不认识。”
“胡荽。香菜在古代名称。”见他们不以为然,余简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却没有到眼里,“刚才的芜荑,如果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还有它的存在。做厨师,面对的是各式各样的食材、香料,如果你见什么都是陌生的,如何把他们做成菜肴?凭经验吗?”
“大千世界,好吃的万万种,鱼生啊,只是这千万种的一粒沙子而已。”
读书,读的是大千世界;学习,学的是百味人生。
党参乌鸡汤
金燕糊里糊涂的,不是很能明白余简的意思。但她从余简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嘲讽。
小姑娘抬着下颚认真地看她。
就算不读书,她也能成为一个厨子,但是如果多读书,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厨子。
两者一比较,好像是博学多才的厨子更牛逼一点哦。
“行!我会好好读书的!”就不让你看扁。
孺子可教也。
小姑娘还不算太笨。余简方才有些恼怒的心绪消散了大半,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
她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了三粒糖果,伸到小姑娘眼前:“请你吃的。”算是奖励。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也弯了弯唇角,接过糖果小心攥进掌心里,又朝着她举了个躬,拔腿就走,脚步飞快。
她得回去温习功课了,作业一个字都没动呢。
等后面两个小男孩反应过来,她已经在马路那头,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了。
“哎——堂姐你等等我——”金燕堂弟有些气急败坏,剁了跺脚就追了上去,跑了两步又转身,拉过弟弟,还不忘对余简低吼一声,“书呆子!”
??
陈心怡走过来,脸色不佳:“白眼狼。”
黄暖盯着几个远去的背影,眼神颇有些复杂:“可惜了。”
余简好笑地看了她们一眼,伸了个懒腰舒缓着僵硬的脖子,说道:“是有点可惜。小姑娘的天赋不错,但社会现实啊。”不努力跳出这个舒适圈,小姑娘就只能一辈子在饶乡这个小地方,守着她那一亩三分地。
“可惜了那三粒甘蔗糖。”黄暖嘴里“啧”了一声,视线转向余简的裤子口袋。
在她咄咄的目光下,余简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
余建国整日灰头土脸地蹲在工地上。
看着图纸上简单的线条,没想到工程还有点复杂。承重墙那头,兰亭轩的顾客正在赞叹着主厨开发的新菜式,承重墙这头,余建国觉得自己吃土都吃够了。
好在,余家食肆的大体轮廓已经出来,看着还挺像模像样。
不盯工程的时候,他就在家拼命看电视,试图从电视剧里寻找老余家曾经的辉煌岁月。
余圆同学从幼儿园回来,想安安静静地玩一会他的挖掘机,就被他老子拎到沙发上。余建国指着屏幕里出现在东市里那三层豪华大酒楼,给儿子科普:“你瞧,咱家的食肆就是那样的!”
小朋友托着腮盘着腿,脑子里的挖掘机不断朝着他招手:来呀,造作呀~
可身边,是他老子滔滔不绝的粗大嗓门,是不是地,喷溅出零星的唾沫星子到他脸上。
余圆小朋友漠然地摸了一把脸上的口水。
心累。
“阿简?这两天累坏了,还在睡呢,等她醒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余简的手机开了静音,余建国只能打给老母亲。
“也没什么大事,妈,您自己照顾好自己,中秋节我可能回不来了……”食肆正当关键时刻,余建国只能跟老母亲商量。
余奶奶有些情绪低落,但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你们在外,也要好好的。京城降温了吧?衣服穿穿好,别感冒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不管孩子多大,母亲总担心在外的他是否吃饱穿暖。
余简没回家的时候,老太太也总担惊受怕。每天都在想着,她们家阿简午饭吃的什么,晚饭有没有吃饱。
所以早早地就给她炖上了鸡汤。
绕乡人擅长煲汤,更擅长煲药膳汤。这一味乌鸡党参汤,是老太太的拿手绝活。
当归、党参、沙参、虫草花连同半只乌鸡一同下锅,放上两片参,撒上一把红枸杞,放上几颗红枣,用灶火煮开。
老太太从储藏室里拎出尘封的炭炉,从灶台下勾出几颗烧红的碳,把鸡汤连着料一同放入大砂锅里,用炭炉文火满满熬。
余简是被浓郁的参味香醒的,抬眼一看,都快中午了。闻着这味道,像是药膳鸡汤。
她洗漱的动作就加快了,睡着的时候不觉得,这醒了就被鸡汤味勾得馋虫四起。
“奶奶,在煮鸡汤?”余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几根手指撩起长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辫。
“怎么不多睡一会?”看着孩子满脸的倦容,余奶奶佯装生气,又见她嬉皮笑脸地撒娇,也破功跟着一起笑起来。
每两分钟又赶她:“桌上点心,先去垫垫肚子。”
余简哎了一声,咚咚咚地跑开了。
九月正当是海货肥美的季节。余奶奶把象拔蚌洗干净切成薄片,又捞了一小漏勺竹节虾,沥干水份加入到鸡汤中。
想了想,又剥了两颗煮好的鸽子蛋。绿叶蔬菜是青豆苗,还有余简爱吃的娃娃菜。
余简吃了两口点心,不过瘾,又转回到厨房。看了满满一大锅,索性搬了张小板凳不走了。
“我就在这儿吃。”鸡汤得炭火一直文着,搬来搬去好麻烦。
好在现在天也没那么热了,余奶奶也就由着她。
筷子沾着汤水放入口中,有些淡。余简拿出两个小碟,从调料罐里倒了一些酱汁,拌了点小米辣,完美。
砂锅不断冒着白气,余奶奶看了看时间,开锅!盖子打开,先是强烈的参味,再闻,就是乌鸡的香气。
鸡油被撇干净,鸡汤是透明的清黄色,上头滚着一粒粒饱满的大红枣,漂浮了几丝橙色虫草花。
先舀了碗汤,撒上一点细盐和一撮葱花,余简都不等吹凉就急忙忙地喝了一口。
一时间,她含着这口汤静默了。
没想到药膳鸡汤是这般的滋味,醇厚浓郁的参,让汤汁入舌香滑,隐隐又透着鸡肉的鲜味,还有鲜虾的甜。
她又夹了一块鸡肉,蘸上料汁放进嘴里,鸡肉嫩得入口就化,汁料微辣,又是另一种不同的体验感。
余简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额头冒汗,背后也沁出了细密的水珠。
这一锅汤,药材、家禽、海鲜完美搭配,让她觉得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此刻,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岂一个爽字了得!
小时不识月(1)
“姐姐~”余圆小朋友白白胖胖的小脸盘子充斥了整个屏幕,圆咕隆咚的大眼睛看着镜头里的余简,软乎乎地叫着。
余简瞬间被他这声叫萌化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又偷偷拿妈妈的手机,怎么还不睡觉啊?”
小朋友抓了抓头发:“睡不着。”
余圆显少会有这样的表情,困惑,却又不知道如何跟姐姐说,只能拼命地薅自己的头发。
“小圆子,把手放下来。”余简严肃地说了句,小朋友听话地放下爪子,又委委屈屈地看她,缓和了又问,“到底怎么了?”
余圆嗯嗯啊啊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爸爸不爱我了。”
余妈妈原本是不想生二胎的,一是因为那时候的经济压力还有些重,二是因为余简的不赞同。余妈妈怕伤了孩子的心,就不想要余圆。
结果一检查,妊娠已经超过了八周,这下不想留下也得留下了。
余爸爸历来觉得女儿才是小棉袄,只因当时的余简对他们总是不冷不热,突如其来一个热乎的小伙子,倒也开心了一阵。
等余圆会走路说话了,又嫌弃他嫌弃得要死。
但是你要说余爸爸、余妈妈不爱余圆,余简是肯定不相信的,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爸爸最近比较忙啊……”余简安慰道。
“可是,以前他也很忙啊。但学校布置的手工任务,他都会帮我做……”小家伙的声音越说越低,满满地沮丧。
手工啊……
余简想了想,敲了敲屏幕:“你们要做什么手工活呀?”如果不难的话,她应该可以指导着一起做。
咦?
姐姐是想帮他做吗?
要是姐姐出手,那他肯定就要在学校里所向披靡了!
“月饼!”余圆脆生生地吐了两个字,“学校让我们做中秋节的月饼!”
……
余简觉得自己应该是上了余圆的当。
哪个学校里会让丁点儿大的小朋友做月饼?结果问了余妈妈,还真有这回事。临近中秋了,幼儿园让每个小朋友带两个月饼到学校,跟自己最喜欢的伙伴分享。敲重点,这个月饼最好是自己做的。
于是,从学校回来的余圆小朋友就开始缠着他老子,做一个爹,又一个爸爸,非要他亲手做。
余爸爸现在哪里来的国际功夫开火给他做月饼,从外边小摊上买了两个给他:“带的那天把包装纸拆了,装在保鲜袋里,就当是自己做的吧。”
玩得一手暗渡陈仓。
余圆鬼精鬼精的,哪里肯依着,一哭二闹,又被余爸爸揍了一顿,这才哭哭唧唧地找上了余简。
余简仰天长叹……一大一小,都不是省事的主啊……
再两天就是中秋了,原本余简就打算着做一些月饼。既然又答应了小朋友,索性就一起做了,算算时间,寄到京城,正好能赶上小朋友要的时间。
太宗年间,第一把八月十五定位了中秋节。从此,华夏史册上,又多了一个极富文艺色彩的节日。
但是大唐人不吃月饼。应该说,那时候还没有月饼,只有从吐蕃国进贡的胡饼。满满经过了改良,也有了现代月饼的雏形。
余简准备好材料,开始做这最最古老的月饼。
面粉加水、牛奶、鸡蛋和几滴玉米油,揉搓至表面光滑,然后捏成半个拳头大小的团,发酵。
发酵过后的面团变成了整个拳头大小,余简捏了捏,不回缩。表面再刷一层蜜乳,再浅浅刷一点油。等两分钟,把小面团按成圆形的面饼,在边缘勾勒出花型线条。
撒上白芝麻,刷一层盐水,烤15分钟。
出锅的胡饼表面焦黄,却弥漫着一股米面的幽香,掰开松脆,咬一口又酥软。微甜又微咸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第二种月饼,是余简从爷爷的笔记中看来的,是传统的闽式月饼。
相传唐代开漳圣王陈元光奉命南下征战,妻子带着挂念准备干粮,就是这月饼的由来。
麻薯、芋头上锅蒸熟,捣烂成泥,放入糖水和牛奶慢慢搅拌,直到稠而不稀,反扣盆子不滴落,再加入细碎的芋头粒。
金黄色的面团裹着麻薯芋泥,加入整颗咸蛋黄,再放入模具中烤熟。
这个月饼出来的时候,连着余简都笑出了声。
实在是……有些大……
满满当当装了一个大盘子,比余圆的脸还大了几分。
用刀切了一小块,余简品尝这她也是第一次做的吃食,好吃,馅料有一股拉扯感,能吃到粒粒分明的芋头,也有香甜的麻薯,还有咸蛋黄的特殊滋味。
这一个月饼,竟然吃出了三种不同的味道。
周二一放学,余圆小朋友就马不停蹄地拉着他妈妈回家,连路口的肯爷爷都没能让他停留半分钟。
余妈妈有些好奇:“怎么这么乖?”
余圆小朋友却答非所问:“今天有快递来吗?”
好像下午是接到了个电话,余妈妈随口就让快递员放在了快递柜里,这下被他一提醒倒也是想起来了。
“寄给你的?”余妈妈哼了一句。
余圆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抱住老母亲的大腿,谄媚地说:“是姐姐寄来的,说是给爸爸妈妈的中秋节月饼!”
四两拨千斤,丝毫不提是他自己强烈要求余简做的月饼。
余妈妈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长指甲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告诫他:“你姐姐学习很忙的,不要老是烦她。”转过脸又是喜笑颜开,女儿多懂事,多贴心,比这天天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好了几百倍!
快递果然是从饶乡寄过来的,一个硕大的纸箱子,拆开里头还有一个白色的泡沫盒。
母子两人跟拆套娃一样,一个箱子扔了继续下一个,终于把正主拆出来。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三层用透明小袋子封住的焦黄小饼;两个单独的盒子打开,里头是用油纸包裹的巨大月饼。
母子俩面面相觑,余圆捏了捏这个,又抓了抓那个,问他妈:“我姐姐是不是寄错了?”
这哪一个像是月饼??
小时不识月(2)
余妈妈迟疑了好一会,拿出一个小饼,问儿子:“要不,尝一尝?”
“妈,您可是我亲妈,就不能先替你可爱的儿子尝一尝?”余圆一边哀嚎,一边后退,走到安全距离内才停住。
“你这臭小子……”余妈妈嘿了一声,作势要打他,感情她这亲妈是要毒害自己儿子?
胡饼冷了之后有点像碱水面包,但是口感又没有面包那么密,咬下去表皮内里软,余妈妈吃了一口,停不下来,又咬了一口,淡淡的面粉香味,只有一丝丝的蜂蜜甜,似乎还有一点咸味,又觉得芝麻粒伴随其中。
挺合她口味。
她三两口,就把手里的胡饼吃完,又摸向另一个。
“慢!”余圆把他母亲的动作表情全部看在眼里,心底的疑虑瞬间消失,他连忙阻止母亲的动作。
他忍不住提醒:“我明天得带到学校去……”炫耀。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怕鸡毛掸子又凭空出现,依照他对他老妈的了解,即使提了,也只会小气吧啦地给他一两个。要是不提,根本连渣渣都不会给他。
要是他闹,他老妈就会忧心忡忡地告诉他:“自己家都不够吃呢,怎么能便宜别人呢?”
余妈妈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回味着口中的余味,纠结了半天,忍痛摸了两个扔到他怀里,痛心疾首地说:“省着点吃。”
余圆攥着包装纸,又瞧见他老妈转战另外的大月饼,又忍不住说道:“老爸还没回来呢——”
你这想吃独食的模样……
真心丑陋!
余妈妈琢磨着不对劲啊,余建国在不在家跟她吃不吃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不留给他,怎么就被儿子的一句话唬住了呢?
而且他那表情是看不起谁呢?
她刘丽萍是那种自私自利偷偷摸摸吃东西的人吗?
这么一想,余妈妈转身就去找鸡毛掸子了……
余建国比平时早了一刻钟到家,一进屋,老婆和儿子各据一方领地,瞧见他,互相对视一眼,双双冷哼一声。
哟——
这是刚经历了世界大战,进入了冷静期?
“怎么了?”余建国问。
这悦耳又透着关切的声音好像是一缕春风,瞬间温暖了余圆小朋友的心,他下意识地喊了声爸爸,瘪起嘴开始掉金豆子。
这下余建国也紧张了,一把抱起儿子,转向脸色阴沉的老婆:“你又怎么他了?”
说到这,余妈妈也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问他。”
余建国又将视线移到儿子脸上。
余圆跟条虫一样在他老爹怀里扭捏了半天,才小声嘀咕:“我就是说她有点丑。”
“你可不是这个词,你是说我丑陋!还说我背着你爸吃独食!”你说我要不要揍他?
余建国心里偷笑,面上还要做和事佬,脸上是板不住的笑意,他教育儿子:“可不能这么说妈妈了!”
直到余建国见到了余简寄过来的月饼,这才完完全全明白了纷争爆发的原因。
他拿了一颗胡饼细细观察,说:“儿子,你瞧,这就是咱们华夏最早的月饼,源自唐朝。准确点来说,它的名字叫做胡饼。唐玄宗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这才改成了月饼。还记得前两天咱们看的电视剧吗?里头就有这个,爸爸当时还指给你看了……”
没想到女儿竟然做了最原始的月饼,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瞬间被这味道迷住了,牙齿间是非常有韧性的摩擦感。
他陶醉在其中,听见不远处一声巨大的咽口水的声音。
他的儿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准确点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半块月饼。他一口吞进嘴里,连掉落在衣服上的芝麻粒都没放过。
余圆又想哭了……他到现在,除了那两颗明天要带到学校去的月饼,连屑屑都没吃到。
早知道……他就不怼他老妈了……
……
“这是华夏最古老的月饼,它的名字叫胡饼。相传大唐……”余圆小朋友穿着背带裤,站在演讲台上,一字一句地复述着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背下来的解说词。
顺便感受一下坐在底下的一帮小朋友崇拜的目光。
连着幼儿园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觉得那里面都有光了。
自认为自己很牛逼的余圆小朋友唇角弯起,越发卖力地卖弄自己的知识储备。
他把月饼托在掌心里,展示给小伙伴们看:“这是我姐姐做的,她在饶乡,厨艺非常好,学习成绩也很好。”还不忘炫一波姐姐。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手提问:“月饼不是应该里头有馅儿吗?就像这样的……”说这,拿出自己的月饼,碧绿的面皮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最流行的冰皮月饼,里头包着甜甜的巧克力。
紧跟着胖嘟嘟的小男孩也举起手:“不对不对,月饼应该是酥皮的,这样的!”也抬高自己的月饼,白白胖胖的月饼面上翘起一片片酥皮,中间的圆圈里写了个不认识的字。
然后,一个班的小朋友都举起了手……
好无语哦!
余圆小朋友挫败地垮下肩膀,他都说了这是最最最古老的月饼,也就是说他这里的是所有月饼的老祖宗。
结果说了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他迈着沉重地脚步一步一步走下演讲台,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把手里的月饼吃掉。
幼儿园老师开始组织纪律,让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又点了小家伙的名字:“余圆,你上来。”让他重新站到讲台上。
老师摸摸他的脑袋,开始表扬他:“余圆小朋友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这个月饼比其他小朋友的月饼都要古老很多。当然,你们手上的也是月饼。咱们国家地大物博,每个地方都有自己不同的喜好。但我觉得,咱们要给余圆掌声,是他让我们看到了千年前,最初的月饼的是什么模样。”
老师刚说完,底下就齐刷刷地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即使依然是懵懵懂懂的眼神,但突然觉得余圆小朋友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余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这就是他姐姐说过的装逼,感觉真不赖……
问言谁与餐
又是一个公休日。唐渊把垃圾扔到后门的分类垃圾桶里,就瞧见余建国鬼鬼祟祟地闪进隔壁,手里还拎着一个帆布袋。
这段时间他也算跟余家两兄弟混熟了,连着不苟言笑的余建平也被他摸清了性子,他只是有点慢热而已。
偶尔见了面,唐渊也能叫他一声“建平叔”,而余建平,也能扯出一两点的笑脸。
余建国更不用说了,整日里乐呵乐呵,根本没什么架子,误会解开了后,时不时地也会去找唐渊觅食。
今天这番模样,倒是从没见过。唐渊唯恐出什么状况,熟门熟路地推开隔壁的后门,进了余家食肆。
不同于外围楼宇宫墙亭阁的庄严华丽,里头是保留了木质建筑的古色古香,配合着昏暗黄暖的灯光,有一种一秒穿越到古代的错觉。
后厨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声,唐渊放轻了脚步,悄悄上前察看。
余建平正蹲在地上专心地轻点着器具,刚进来的余建国却不见踪影。
不好——
唐渊心中一惊,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阴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在看啥呢?”
活了二十四年,唐渊第一次体验到被人抓包的感觉。
余家两兄弟面对他席地而坐,两人齐齐看着他。
唐渊睨向眼中压不住笑意的余建国,挺直了腰板:“我跟着建国叔进来的……”他还以为两兄弟吵架了呢,不然余建国的神情怎么奇奇怪怪的。
又忍不住问:“您到底带了什么?”眼神瞟向一直被他抓在手里放在腿边的环保袋上。
只见余建国先去厨房取了餐具,回到桌子边,摆在中间,从白色袋子里掏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竟然是一块大圆饼???
唐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块黄佟佟的大饼上还印了个巨大的福字。远远看上去,就是削薄了的美式苹果派。
还是余建平见多识广,淡定地说了句:“是月饼啊。”
谁家的月饼长这样?莫非是欺负他读书少??
“现在会做这种漳州月饼的人不多了,谁给你的?”面皮光滑,呈现出透亮的黄色,凑近闻是阵阵清香,上品中的上品。只是这翻古老的手艺,现代年轻人大约是不喜欢了。
余建国自豪一笑:“阿简做的。”
昨晚上跟姑娘通了电话,阿简问他两种月饼的味道怎么样。他也诧异自己姑娘怎么连老派月饼都做出来,一问才知道,是老头子那里记载的。
不得不说,他家老头子确实有过人之处,平日里也没见他出多少趟远门,倒是对华夏的美食了解得透透彻彻,还能自己创新一下。
余建国又解释:“老头子本子里的,阿简也是第一次做。寄了两块过来,让我给你尝尝鲜。”又瞟了一眼唐渊,“便宜你小子了。”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等他带着月饼的时候来,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刀子刚划开面皮,就露出里头黄紫相间的馅料,夹杂着一点点白色,像是漂亮的花岗岩。
唐渊只要了一小点,对待不熟悉的东西他向来浅尝辄止。
饼皮松而不塌,馅料糯而不连,表皮的松脆和芋泥蛋黄鲜香呼应……
“简直是人间美味!”唐渊擦着嘴感叹,后悔这么晚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美食。
“你的份吃完了,剩下的我得带走。”余建平看出他眼里的欲望,敲了敲盘子,护食地重新装回盒子里,合上盖子重新塞回帆布包里。
这个小老头,还真挺小气——
阿简……是建国叔的女儿吗?好几次都听他挂在嘴边,听说今年要参加高考了,奔着京城大学来了。
能有这么好的手艺,他得好好认识一下了。
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要让余建平再把月饼掏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了。反正只要建国叔的女儿来了京城,以后有的就是机会,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
“我那儿也烤了一炉月饼,试一下?”现在的客人很难打发的样子,饶是唐渊这样思维活跃又勇于创新的人吃不消。
餐厅的公众号里,一天到晚有客人在叫着:“快让你们的主厨出新菜!”
临近中秋了,又有人留言:“兰亭轩出个新鲜口味月饼吧,普通月饼吃得我都不想过中秋节了。”
底下疯狂点赞,还有人附和。
唐渊思来想去,准备把原本要上的一道新菜改良一下,先做成月饼推出。
惠灵顿牛排月饼,取新鲜牛肉腌制,切成圆形,中火热锅,放油每边各煎制三十秒。然后涂上芥末酱放凉。
蘑菇酱唐渊用的是法式传统做法,蘑菇、百里香和黑胡椒同煮,不断搅拌让其蒸发水分。
保鲜纸上铺火腿,再涂上蘑菇酱,最后叠上牛肉,做月饼馅料的时候差点出岔子,唐渊尝试了好几回,才把牛肉包裹出完美的圆形。
做好的酥皮涂上蛋液,放上冻了三十分钟的牛肉,轻轻按压四周包住分口。再把其放入月饼模具中压出形状,放入烤箱三次翻烤。
其实本质上跟惠灵顿牛排的做法没差别,只不过月饼是广式酥皮,烤出来的月饼油光发亮,在白色盘子的映衬下,真的好似空中的一轮圆月。
余建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索性就跟吃普通月饼一样,咬了一大口。
外皮是带着糯意的脆,黑胡椒味在嘴里散开,肉汁饱满,肉质鲜嫩,这味道……让人美得不行……
余建国两三口就把一整个月饼吞了下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余建平也吃完了大半个,他品尝新东西总是细嚼慢咽,更能吃出里头的精髓。他捏紧手上的半个月饼倒至盘子上,肉饼受到挤压竟然沁出颗颗水珠,放开,水珠又被吸纳进肉层里。
不错!他想看唐渊的眼神里又带了一抹新的光芒,这小子对着厨艺有着一种惊人的天赋。
他跟阿简,简直就天枰上一左一右两道砝码,孰轻孰重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瞬间又有些兴奋,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两个年轻人,到底能带给他多少的惊喜。
冷蟾儿羹和金银夹花(1)
京城的情况余简不得而知,因为她此刻正忙着新一轮的考试周。
上周的考试她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名,超出年级第二名整整三十分。看着榜上高高在上的名字,颇有一些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
陈心怡也考得不错,班级第三,年级第六。
反观黄暖,这个家伙跟上学期末一样,吊了个班级二十名的车尾,年级排到了五十名开外。
余简挺好奇:“你是怎么能精准地保持同一个名次这么长时间?”
陈心怡同样向她投来好奇的视线。
黄暖觉得这个成绩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愉悦:“大概是暑假补课的功劳?”这年头,内卷得如此厉害,能保持不退步,已经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你刚刚是夸她吗?”陈心怡转头问余简,获得一个无奈地摊手,又自言自语道,“我也觉得你不是夸她。”
说完,跟余简手牵手走了……
黄暖站在公告牌前,摸着下巴贱贱地笑了两声。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两闺蜜都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自己是肯定赶不上的了,但没说不要她用迂回策略啊。她可是问过老师了,只要能保持住现在的成绩,在京城上个普通本科是没问题的。
这一没注意,闺蜜两人竟然背着她走远了!!
……
到了周四,就是中秋节了。学校好心地给他们放了半天假,黄暖忧愁地一点一点把书桌上的东西扫进书包里,唉声叹气。
她老爹老妈又不回来过中秋,算一算,这都第几个年头了?每次一问,总说忙忙忙。
“要不,你去我家吃晚饭吧?我爸妈今年也不回来。心怡,你呢?”余简邀请她们。
陈心怡推了推眼镜:“去你家,我爸也不回。”
黄暖一听,瞬间心里也平衡了。同样的难兄难弟,大家都一样。哈哈笑了两声,动作都轻快了起来。
两人各自先回家,余简说了,让她们把爷爷奶奶都叫过来,凑一桌正好,也让老年人能一起说说话。
中秋这桌宴席,余简打算做得丰盛一点,一来是佳节不易,二来也算是庆祝考试达到了目标。
“阿叔,今天有什么新鲜货?”余简拎着竹篮去了村西,那里是西澳村最大的渔港,渔船出海归来,捞上来的海货摆了一条长廊,连绕乡城里的饭店都会来这里挑货。
黝黑瘦小的男人看见是她,咧嘴一笑,露出喜庆的八颗白牙:“是余家丫头呀?螃蟹不错,个大肉肥,”男人拎起一只被草绳牢牢绑着手脚的大青蟹,放在手里掂了掂,“得有八两了。”
又捞起一条白色的海鱼,捏着鱼头摸了摸鱼肚:“你看,满籽。”
余简要了三只螃蟹,两条鱼,又看见旁边还有卖蛤蜊的,眼睛亮了起来。
可以做冷蟾儿羹了。
至于螃蟹,两只做个炒蟹,另一只可用做成金银花夹。
“生蚝,卖生蚝咯!”余简沿着海边长廊慢慢逛着,听到有叫卖声。
带着蓑帽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女人看见余简走来,向她介绍:“自己养的蚝,肉肥着呢。”说着,手中的小刀一用力,蚝壳就打开了。余简看去,果然肥肥嫩嫩的,透着一股奶气。
又挑了小半篓子的生蚝,这才往家走。黄暖爱吃蚝烙,还能做个炸蚝尝尝鲜。
余简远眺着海光里扬帆高起的渔船,又见着渔民脸上的笑容,自己也慢慢笑了。
靠海吃海,渔民们养殖捕捞,绕乡人就拼命地吃海鲜。
蛤蜊用盐水吐沙,保证吃起来没有颗粒感。余简放好盐水,又再里头加了一滴油,加快吐沙的过程。
拿出蒸笼,余简开始蒸南瓜。大唐原始的冷蟾儿羹就是清水煮蛤蜊,再加些蔬菜末勾个芡儿,除了鲜没有太大的口感。
余简在结合爷爷的笔记后,准备创新这道菜。蒸熟的南瓜捣碎,加牛奶和水调成南瓜羹,放一点盐,搅拌均匀。
鲜虾取虾头,小火翻炒出虾油,捞出虾头后倒入南瓜羹,煮到微微冒泡,放入清洗干净的蛤蜊,盖上盖子,闷至其全部开口。
最后撒上一点胡椒粉和香葱香芹粒,就可以出锅了。
这样的冷蟾儿羹,即使放凉了也不会有任何腥味。老年人即使多吃两碗,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青蟹洗净上锅蒸熟,放凉后拆出蟹黄和蟹肉,这是个细致活,余简带着手套,小心地取出蟹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拆好后把蟹壳拼起来,竟然还是一只完整的螃蟹样。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洗了手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发在群里。
【!今天竟然有螃蟹吃!】黄暖回复。
陈心怡放大了图片,一帧一帧地看过去,很快发现了端倪,戳了一下余简:【空蟹壳?】
余简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的回复,放下手机继续,也不管两人跟被猫挠了一样,满是求知欲又不得知的样儿。
面卷要薄,余简把调制过味道的蟹肉夹在面卷里,两手拇指并拢,又取了牙签固定。放入油锅里炸,直到面卷表面呈现金黄色,沥干控油后放在盘子里,上面放上一小勺橙色的蟹黄,边上再摆两颗冒着水珠的冰草。
金色的花夹里是银白色的蟹肉,配上一抹绿,不像是吃的,倒像是满园春色里一副美丽的画景。
老人家牙口不好,鲈鱼就清蒸,放上青红椒线,淋上热油酱汁。
炒螃蟹滋味浓郁,放了糯糯的年糕。生蚝裹了面糊,炸成一小个一小个的金色,一盘蚝烙,一盘炸蚝,共用一种蘸料。一个酥嫩,一个鲜香。
蔬菜是从菜园子里摘的,韭菜花一掐就断,配了鱿鱼须,是余奶奶喜欢的下饭菜。还有番薯叶,放两瓣蒜片,油锅里一滚,只撒点盐就要吞掉舌头。
余简沉浸在做菜的快乐中,连门外来了人都知道。
“感觉这一顿又要吃撑了。”黄暖照例扒着厨房门框,透过玻璃偷看。
陈心怡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好不容易压抑住不停分泌的唾液:“同上。”
再看,余简已经开始做最后一道鸭花片汤了。陈心怡瞳孔微震,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冷蟾儿羹和金银夹花(2)
晚上凉风徐徐,余奶奶开着大门,迎来了跟着孙女一起过来的几位老人。
黄暖的奶奶走得早,老黄头一个人过了十来年,说寂寞也不寂寞,说不寂寞也寂寞。
村里人走动得勤快,他也喜欢串门,但闲下来的时候总还是觉得有点冷清,丫头学习忙,他也不能打扰她。
老余还在世的时候倒是老走动,这老余一走,来多了就怕说闲话。算来,也是沾了暖丫头的光,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老余家的菜了,虽说老余是个远近闻名的厨子,但余老太太的手艺也是不差的。
到了余家才知道,今日掌勺的是余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老黄头看黄暖的眼神,变了……
节日的晚餐,无比丰盛,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生蚝两做、老鸭汤片、年糕炒蟹……
陈家两老应景地带了自家酿的米酒,拧开瓶盖,酒香飘了四里。老黄头光闻着酒味就有点馋了。
黄暖卡着毫克线给他倒了一杯,警告他:“只能喝这么多。”
老黄头接过杯子,小心地咪一口,吧了一下嘴,敷衍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来来来,今天阿简辛苦了,给大家做了一桌子菜,咱们先碰个杯。”余奶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不辛苦的,我为人民服务~”余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几人碰了一杯后,开始动筷。
清蒸鲈鱼鲜嫩可口,还有一丝微微的麻嘴,余简油里加了几粒花椒,增加了鱼肉的丰富感。
年糕炒蟹蟹肉咸鲜,蟹壳被炸得酥脆,清脆的咔嚓响,蟹肉带着甜味,一口咬下去都是蟹肉,满足感爆棚,年糕裹了酱汁,比螃蟹还好吃。
余简给几个老人各舀了一碗冷蟾儿羹,羹已经放凉了,但是依然有浓浓的南瓜和奶香味。老黄头尝了一口,好吃得摇头晃脑:“以为是甜的,没想到是咸的,蛤蜊一口嗦一个,呜……这味道绝佳啊!”
余奶奶也很喜欢这道羹,还拉过余简问了怎么做,一听又要煸虾油,又要炖南瓜,唏嘘了两声,赶紧又盛了一碗。
陈爷爷夹了一块金银夹花,刚放到嘴里,就是奇异的蟹香,蟹黄微硬,蟹肉又柔软,再加上面卷的酥,口中的滋味翻了好几层。
陈心怡盯着一道鸭花片汤,吃完鸭肉吃面饼,吃完面饼又喝鸭汤。
黄暖更是不必说的,一口一个炸蚝,还不忘虎视眈眈地看着盘子的蚝烙,谁要敢动一筷子,非要把人赶走的架势……
肉菜好吃,素菜经过余简的手都特别美味,番薯叶基本都进了陈奶奶的肚子里,连着大半的韭菜花都进了她的肚子。
反倒是余简,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吃饭,只是时不时地抿一口饮料。
当厨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别人吃得开心。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最后的时候陈爷爷和老黄头为了最后一口炒蟹汤汁拌起了嘴,谁都不肯让。天知道,那汤汁拌着米饭,比肉汤都鲜美。
结果黄老头棋差一招,陈爷爷直接把自己碗里的饭扣在了炒蟹盘子里,在老黄头的目瞪口呆下,吐了一口唾沫……
……
“阿简,忙完了就出来坐。”余奶奶招手,让她赶紧出来赏月。
黄暖和陈心怡两个丫头自知吃白食不好,帮着整理了桌子,又洗了碗。余简检查一番确认活都干完了,就把他们赶回去了。
这种佳节,都还是想跟自家人多待着的。
“月亮真圆。”余简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十五的月亮要十六才圆呢。”余奶奶笑着说。
余简咯咯咯笑了起来:“奶奶,明天要下雨呢!”
祖孙俩静静地在院子里坐着,过了片刻,余简问:“奶奶,吃月饼吗?”
余奶奶摆摆手,刚刚才吃饱,哪能吃得下,又对着余简感叹:“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余简拿起来一看,是妈妈的视频,接通,余圆小朋友热热闹闹地喊:“奶奶、姐姐,中秋节快乐!”
“是小圆子啊!吃晚饭了吗?”余奶奶看到小孙子有点惊喜,乐呵呵地问。
小朋友脆生生地回答:“吃过啦!我在放烟花呢!”手机移动,屏幕上是小朋友拿了一根手持小烟花,在院子里飞舞。
余爸爸探头,偷偷地说:“京城哪能放烟花,买了个小的骗他呢!”又问,“陈叔他们走啦?”
余简是告诉了他请陈、黄两家吃饭的,余爸爸很赞同,还给余简发了个大大的红包,让她买的好吃。自己常年不在家,家里热热闹闹的,老母亲才没那么孤单。
“爸爸,食肆装修好了?”余简问。
余爸爸点头:“好啦!你建平叔找人看了个日子,月底的时候就能开业。还能赶一个国庆长假呢!”
真好!不过余简有些可惜,自己是没办法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了。
又聊了几句,余奶奶在一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余简知道她要休息,挂了电话,就催着她赶快回去。
“你爸爸叫我去京城呢。”余奶奶握住余简的手,放在自己膝头。
余简低着头,不说话。从私心里说,她也是想让奶奶去京城的,但她也不勉强老人家,到时候,总能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答应了。”余奶奶又说,“你是一定要去京城读书的,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去,也学那些京城老太太,每天喝喝茶、遛遛鸟,让建国那小子在跟前孝顺着。”
“真的?”余简猛地抬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是当然咯!奶奶啊,在这渔村住了一辈子,老早就住腻了哦……”余奶奶絮絮叨叨,说着早年渔村的贫穷,说着电视里京城的繁华……
哪里是厌烦了这渔村,不过是想让小辈安心。所以才让这个快要踏进土里的老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一块陌生的土地……
余简安静地听着她说,垂在身侧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而手心里,也就早就嵌了深深的甲痕。
新生
九月二十四日,多云转晴,宜开业、出行。
余家食肆静悄悄地挂上了营业的门牌。
赵有韦是从安城来京城旅游的,女朋友从某个知名的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兰亭轩的探店视频,吵着要来拔草。
结果到了蓝海街才知道,这家店竟然要提前预约,并且排号已经到了三天后。赵有韦看着女朋友期盼的眼神,咬着牙问独自一人正在排队的男孩:“能不能把号让给我?我出钱……”
男孩跟看深井冰一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兰亭轩的号码不是能用钱衡量的。”说着,扭过头玩手机不理他了。
赵有韦不甘心地又问了几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他抱歉地对着女友,感觉她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要不,咱们吃别家吧?”赵有韦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了兰亭轩边上一栋红黑相间的古亭子,“那家好像挺有特色的。”
门上装了旧式的风铃,赵有韦推开门,风铃随风而动,发出悦耳的叮铃声。一个身着着黑色长袍,束了发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欢迎光临,您几位?”
赵有韦伸出两根手指。
女孩继续微笑:“请跟我来。”赵有韦跟在她身后,只看见她头上的红色发带随着走路的姿势不断左右飘摇,他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请坐,我去给您们倒茶。桌上有菜单,您可以先看一下。”女孩将他们引导到位置上,简单介绍了下,又飘飘然地离开了。
女友凑到他身边,悄悄地说:“这家店挺漂亮的。”
餐厅内部全部用木质格栅,一个个小包房还做了简易的推拉门,桌子、椅子也都是木质的,一条小溪贯穿了所有的包房,溪面零星地冒着含苞欲放的荷花苞,还有几尾红色的小鲤鱼甩着尾巴。
灯光是暖色的米黄色,透过头顶的木栏,在桌上洒下一片光韵,在这样的环境里,心绪都仿佛平静了许多。
赵有韦打开菜单,首页是楷书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余家食肆。
他草草翻了翻,里面也是楷书菜名,还贴心地配了图案和菜品介绍。他把菜单递给女友,自己也开始观察起这家餐厅。
他的家乡安城,历史悠久,多少朝代都定都在安城,不夸张地说,他从小到大学的历史课本里,起码有好几个。最辉煌的时刻当属唐朝,至今安城里还保留着唐朝遗址。
这里给他的感觉,跟着安城的某些建筑,出奇地一致。
“您好,您的茶水来了。”女孩端着托盘走过来,一个半高的水壶,一个茶碗,两只茶杯,一盅茶叶,“这是凤凰单丛。”说着,放下手中的盘子,当着两人的面开始沏茶。
茶叶入茶碗,沸水冲泡,第一碗倒掉,第二碗才是可以喝的茶水。
赵有韦端起女孩给的茶杯,刚凑到鼻间就是淡淡的银花香,还混和着一股奶香,入喉清甜柔顺,茶水微苦,但回甘很快。
他平时不大喝茶,但这个茶水莫名地对了他的胃口。
女友来不及喝水,手指在菜单上刷刷点起来:“炭烧响螺、反紗莲蓉、红烧石蛤,再来一个鲜菇芥菜,主食的话不吃米饭了,要个蚝烙吧。”
女孩在心里默念,看了看两人的体型,提醒:“菜点的多了,吃不完的。”
女友合上菜单,豪气地说:“不怕,吃不完我打包带走!”反正绝对不会浪费的。
“好的,请稍等。”既然客人强烈要求,女孩也不勉强,施施然地又飘走了。
女友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路都有一种仙气……”
赵有韦斜眼打量她:“你如果适当地少吃一点,过不了多久也可以这么仙的。”自从跟赵有韦恋爱开始,女友就放飞自我,带着他到处寻觅美食,短短的两年时间,胖了有三十多斤,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丰腴感。
当然,赵有韦并不是嫌她胖,反倒很喜欢现在肉嘟嘟的女友,能吃是福嘛!
先上的是红烧石蛤,蛤蜊个大,每一个都有硬币那么大小,里头放了青红椒,冒着烟火气。赵有韦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酱汁浓稠得黏在筷子上,吃进嘴里,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响螺在小炭炉上文烤过后充满了木炭香气,螺肉晶莹剔透,切成薄薄的片状,沾着特质的酱汁,脆嫩爽口。
女友的筷子反复地在几个盘中飞速变换,连一道小小的芥蓝都超出了想象,入口嘎嘣脆,混合了蘑菇的香气,吃得她不停地点头。
最后上的是重头菜反紗莲蓉,女友看着盘子里码得齐齐的五花肉,有点犯难,她不爱吃肥肉。但是底下的莲蓉又是她喜欢的甜食,小天使和小恶魔在脑子里斗争了半天,她决定先让赵有韦试一试。
五花肉经过煮、炸,早就憋出了大部分的油脂,此刻正当色泽红亮,筷子夹住晃一晃,肉软而不烂,弹性十足,莲蓉沙覆了背后的一层,一口下去,又有肉香又没有特别甜腻,肥肉好似冰淇淋的口感,甜中带着一丝丝的咸味。
好吃得他脸上笑开了花。
连忙夹了一块给女友:“你错过了肯定要后悔一辈子!”
果然,浓郁的五花肉,肥肉部分一点也不腻,莲蓉沙的味道又恰到好处,说它是肉菜,又好像甜品,说它是甜品,它真真正正是道肉菜。
女友吃没吃饱赵有韦不知道,反正他是吃撑了,盘子里也是剩下了些汤水。他捧着发胀的肚子站了起来,稍微消消食,顺便把中途解开的裤子扣重新扣上。
他吸了吸气,嗯,有点紧。
女友还在饶有兴致地喝茶,饭后一杯茶,喝完还能吃一茬。
离开之前,女友拉着赵有韦在餐厅里拍照,一会坐在小溪畔拨弄溪水,一会佯装自己是偷看情郎的羞涩少女,还跟接待他们的女孩合了影,只是那娇羞地靠在人家肩头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她不应该靠在他的肩膀上吗?还有……女孩那怜爱地眼神又是什么鬼??
走出大门,风铃又随风响起,仿佛在跟他们道别。
这趟回了安城,他就要和女友一起去花园国工作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京城。
但他知道,在往后的年年岁岁里,他一定会记得,京城有家余家食肆,他在这里,吃到了毕生难忘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