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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全文阅读

作者:落幕有三分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做抉择

    静室里,父子俩相对而坐。

    老韩刚动了场大手术,本应该在家里静养,此时早就露出的疲态,勉强用手臂支撑着身体。

    韩遇白想要过去扶着,被他拦住,老韩声音有些沙哑:“今天这事,你做的不对。”

    又是这句话!

    从他接手金福楼开始,父亲对他所有的决定都是否定。

    韩遇白倒抽一口冷气,忍耐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冷漠地回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老韩摇了摇头:“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王德在背后做手脚。如果余建国没有后手,今天这场宴席怎么办?”

    “那也只能怪他厨艺不精了。何况,我早就让王德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顶替上。”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总不可能真的把金福楼推向火坑。

    他只是不忿,父亲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让他放手一搏。

    “咳咳——”老韩咳嗽了几声,看向自己的儿子,“自从你母亲去世,凡事你就开始越发的偏激。我知道你恨我,硬生生让你来接手金福楼。但金福楼同你一样,我都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我真的不希望我还没入土,这金福楼就不在了……”

    韩遇白放在膝盖的手已然握成了拳头,在父亲的心里,金福楼永远是最重要的。可他不明白,守着这份虚妄的传承真的那么重要吗?

    老韩经历了病痛的折磨,原本花白的头发间已经找不到一丝黑发,即便是这样,碰到事了,还是放心不下。

    韩遇白看着父亲殷切的脸,眼底发冷:“知道了。”

    老韩再说什么,却也只听不回话了。

    “老板?您们在吗?”门外,服务员敲了敲门,低声问。

    老韩应声:“我在,什么事?”

    “金老有话跟您说。”

    老韩慢慢扶着靠椅起身,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你去尝尝余建国父女做的菜,吃过后再好好考虑。”

    脚步蹒跚地开了门,外面的服务员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搀扶着他往包厢的方向走去。

    韩遇白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了,到门外喊了人,说了几句,又继续合上静室的门。

    “老哥!你怎么样?”金长国看着老韩虚浮的脚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不住地唏嘘,“咱们都到这个年纪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事情就让年轻人去操心吧!”

    老韩苦笑着摇了摇头,个中滋味自己体会。包厢里正当热闹着,师兄弟几个正吵吵闹闹地拼着酒。老韩问:“今天这顿怎么样?”

    金长国道:“我正想说来着,老哥你有心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可他都快二十年没有回过老家了。他知道,今天这顿家乡菜肯定是老韩专门为他准备的,他记在了心里,也应该回去看看了,趁着自己还能走动的时候,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了亲人。

    远远地,又有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金长国无意中瞟到,那是一个硕大的高脚盘,里面摞着一大叠粉红色的桃子。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长得像桃子的糕点。莫非是……

    他打起精神,让服务员加了个座椅,拉着老韩坐到身边。

    “红桃粿来咯,祝金老桃李满天下!”服务员说着吉祥话,把高脚盘放到桌子正中间。

    红桃粿形状好似平面的红桃,经过蒸制,颜色粉嫩吉祥,晶莹透亮。

    金长国颤抖着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只,先放到老韩面前:“老哥,这在我们潮州是长寿的象征,我就借花献佛,先祝你健健康康的。”

    老韩有些感动,眼中浮出一些水汽,嘴里说着:“好好。”

    金长国又另拿起一只,红桃粿也就成年人半个巴掌般大小,表皮有着面粉的糯香,咬下去,很快就吃到了里头包着的馅儿,虾米、笋丁、香菇的味道混合,又与猪油碰撞到一起,口齿生香。

    金长国好像回到了潮州的村子里,那一年祭祖,整村的人都在忙碌,阿妈和村里的阿婆们坐在门口,一点一点捏着粿皮。厨房里炊烟袅袅,到处弥漫着糯米的香。

    阿妈偷偷地掰了半块蒸好的红桃粿给他,他躲在墙角的狗洞边咬了一大口,就是这般味道……

    金长国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把手里的粿全部吃完,连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的一颗虾米都捡起来放进嘴里。

    这一餐,吃得是宾至如归,几个师兄弟还嫌不过瘾,约了改天还要再来吃一顿。

    老韩早就撑不住先走了,金长国到底也年纪大了,众人送他到金福楼门口,司机早就已经等着,他摇下车窗,对着几人说道:“早些回去休息,等经国单位定了,咱们再聚一聚。”

    几人答应着,他才放心地吩咐司机开车。

    唐静灵还要照看喝醉的李经国,叫了代驾先走。唐渊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玩着打火机,等着某人从里边出来。

    韩遇白早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唐渊,目不斜视地经过,直接打开了车门跨进驾驶座。

    “喂——”唐渊喊了一声。

    韩遇白继续打火发动机。

    这下,唐渊不淡定了,几个大步,直接拉开了副驾驶跳了上去:“老朋友见面,你就这么对我?”

    韩遇白本来心情就不佳,听了他这话直接就瞪住他,不耐烦地问:“到底什么事?”

    唐渊痞痞兮兮一笑,凑到他跟前,问:“从哪找来的厨师?手艺不错啊……我上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遇白皱眉。

    “你知道我也要开餐厅了吧?让给我呗?反正你对这金福楼……”

    韩遇白直接打断他:“你想都不要想!你开的是西餐厅,我这可是中餐的厨师!”

    唐渊讪笑:“厨艺都是相同的嘛!”

    听了老韩的话,韩遇白让后厨传了菜,剩下的不多,只有一小碟牡丹燕菜和一碗猪肚鸡汤,还有一块红桃粿。

    燕菜的酸爽、鸡汤的鲜滑、粿糕的香甜,这小小的三道菜,让他沉沦了许久。

    也让他重新思考父亲说的话。

    到底,是不是要坚持……

酥山

    七月末的京城,夜间又是陆陆续续地下雨,连带着温度降了好几度。

    余简在凉爽的竹席上,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女儿呢?”余爸爸拿着毛巾随意擦着头发,问坐在沙发上的余妈妈。

    余妈妈嘘了一声:“你动静小一点,她睡着了。”又埋怨他,“都让你不要带着女儿去做菜了,我看阿简真是累坏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余爸爸整个人都还处于亢奋状态,一屁股坐到余妈妈身旁,眉飞色舞地跟他描述宴席的场景,好像他亲眼在现场看见一样。

    又沾沾自喜地推了一把余妈妈:“你都没瞧见王德的脸色,跟吃了狗屎一样……”

    王德以为弄坏了莲蓉,他们就做不了这宴席了。虽然反紗莲蓉是最重要的菜,可他女儿见多识广,会的可不在少数。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地方:阿简怎么会这么多菜式的?

    应该是平时看书看的吧!余爸爸立马打消疑惑,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他颇感自豪:“丽萍,咱们女儿,真是这个!”双手竖起大拇指凑到余妈妈面前,生怕她看不见。

    余妈妈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咱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倒好,又把她带进了厨房里。你说一个姑娘家,老是钻在厨房里弄得个浑身油腥味算是个什么事?”

    说到这余爸爸也觉得确实有些理亏,声音顿时小了不少:“女儿也是喜欢嘛……”

    “唉!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这事归根到底,就是余建国你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村里造成的!人家的闺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我的呢?”说着说着,余妈妈竟抹起了眼泪。

    得……拐来拐去,在这里等着他呢!

    余爸爸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悄悄地往屋里移步。这话题就此打住,不然刘丽萍指不准要怎么发挥呢!

    今天总也算是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余爸爸回想起韩遇白错综复杂的表情,心里不是一点两点的解气。

    一夜好眠。

    余简醒过来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抚了抚翘起的发丝下床。

    余圆看见她出房门很是惊喜,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她:“姐姐你起床啦!”

    “爸爸妈妈呢?”余简找了一圈,家里就小家伙一人。

    “妈妈去上班了,爸爸说有事要出去一下。姐姐,你今天竟然赖床了!”小家伙做了个羞羞的怪动作。

    余简笑了:“肚子饿吗?”都快十二点了,看样子他还没吃午饭。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余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余圆摸了摸肚子,不说还好,姐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他跳下沙发,跑到余简跟前,双臂张开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仰头扑棱着大圆眼:“姐姐,你带我去吃肯爷爷好不好?”

    这是他有求于别人时惯用的撒娇伎俩。家里两个家长早就免疫,唯独对着余简,屡试不爽。

    这不,十五分钟后,余圆左手一块炸鸡翅,右手一根薯条,欢得不停地晃着不着地的小脚丫子。

    余简给他擦了擦唇边沾到的番茄酱,提醒:“等会回家可不能说咱们出来吃肯爷爷,被妈妈知道了又要揍你。”

    余圆斜了她一眼,那意思就是还用你说?毕竟每回躺枪的都只有他,为了小屁股着想,他肯定乖乖把嘴巴封起来。

    虽然余简对肯爷爷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但炸鸡薯条这种东西,似乎很受小孩子们的喜欢。店里都是跟余圆一般大的小朋友,吃得是眉开眼笑。

    余简不算太饿,大概是睡的时间太长,也没了饥饱的感觉,勉强扒拉了几根薯条,喝了杯饮料,待余圆吃饱喝足,两人手牵手走回家了。

    刚踏进家门没两分钟,门口就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余圆耳朵一竖,放开姐姐的手,边往外冲边喊:“爸爸回来了!”这是爸爸车子的声音,那停车的奇异声响余圆可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余爸爸在门外:“阿简起来了吗?”

    余简应声:“我在。”

    余爸爸去了趟郊区的农场。常年采购的供货商刚宰了几头牛,打电话让他过去拿一些新鲜的牛肉。

    余圆蹲在地上,伸出胖手指戳了戳地上的麻袋,又放在鼻前闻了闻,嫌弃地皱了脸:“好腥哦……”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大桶鲜牛奶,余简掀开桶盖,白晃晃的牛奶还微微冒着热气,顿时让她有些惊喜。

    余爸爸在一旁说:“刚挤出来的,还温的吧?”

    她单手拎起牛奶桶往厨房的方向去,这可是做酥山最好的食材了。

    余简找了家里最大的锅,把牛奶倒入,开火煮沸,煮的过程要慢慢搅动,避免底部烧糊。然后让它自然冷却,这浮在最上面一层的就是酥油。

    古代虽说器具有限,但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余简拿了个不用的酒壶,小心地把酥油放入其中。

    如此反复煮了几次牛奶,得了大半罐的酥油。

    酥山如其名,整个形状如层峦的山峰一样。余简翻出余圆小朋友吃饭的小碗,双手握住酒壶,手腕慢慢地使劲,只见白乳色的酥油缓缓滴落,竟渐渐汇成梯状的小山峰。

    余简抿着唇角,有些不满意,这形状半点不如自己当年做的。

    倒是余圆在门外观望了半天,很是捧场:“姐姐,你是做了个小山峰吗?什么时候可以吃?”

    余简不抬头:“还要冰一段时间呢。”倒也不纠结了,连忙罩了个塑料罩子,放进冰柜里冷冻。

    余圆搬了个小板凳,守在冰柜跟前,眼巴巴地看着里头。

    余爸爸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儿子,还有些纳闷。余简指了指厨房,他伸长脖子一看,气笑了:“怎么馋成这样?!”

    冻好的酥山,淋上金黄色的蜜水,余简还切了几样余圆喜欢的水果丁,密密地洒在山脚下,山顶正中间摆了颗红彤彤的大樱桃。

    余圆双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桌上这个漂亮的“冰淇淋”,都不舍得吃了。

    余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是说肯爷爷的冰淇淋不好吗?尝尝这个……”难得姐弟俩口味一致。

    小家伙下定决心一般,为了不破坏形状,从边角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

    唔……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入口即化,绵密冰凉!

    余圆小朋友的人生字典里又多了一样美味吃食,看向姐姐的眼神也更加热烈了。

不速之客

    余妈妈回家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姐友弟恭的场面。

    余圆自从吃了姐姐给他单独做的冰淇淋,那可是跟只小哈巴狗一般,腻在他姐身上不走了。

    为啥?

    就为了能再多吃两口。

    可酥油这玩意儿本来就难弄,余简又怕他吃多了闹肚子,狠了心就不给他。

    小家伙要哭不哭地看了她好一会,知道自己再撒泼也无望,只能妥协:“那明天能吃吗?”

    余简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点头。

    这孩子性格不错,就算不如他所愿也不会过分地吵闹,有时候也很贴心,不难看出余家两个家长对他教育得很好。

    这段时间跟父母的相处,余简逐渐找到了在这个家的生存之道。弟弟善良,父母也确实真心待她好,余简的心里暖流淌过。

    “妈妈,过两天我要回绕乡了。”已经比计划内的多待了好几天,余简有些想念家乡的奶奶和小伙伴们。

    余妈妈端着碗的手僵住,愣了一会才挤出笑:“这么快的吗?”低头,眼眶开始泛红。女儿第一次来京城,她也没怎么好好陪着她,这倒又要分别了。

    余爸爸扒了一口饭,左右看了几眼,给女儿使眼色。

    余简心领神会,挽住余妈妈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后天您休息的时候带我跟余圆出去玩吧?”

    余妈妈不着痕迹地抹了眼睛,连忙答应:“好!妈妈带你逛街去!”

    余圆大概还不知道陪女人逛街是什么意思,只是念想着明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那个名叫“酥山”的冰淇淋。

    余爸爸想到今日拿回来的一大袋牛肉:“明天咱们吃牛肉火锅吧?”

    “好的。”余简微笑。

    “赞同!”余圆举手。

    余妈妈剩下的一点伤感在几个吃货的附和下烟消云散,她赶紧把饭吃完,也开始憧憬起牛肉火锅了。

    潮州人爱吃牛肉是传统,什么吊龙、匙仁、嫩肉、雪花,不同的位置在热汤里涮制的时间又分得细致。

    除此之外,手打牛肉丸才是精髓。

    余爸爸凌晨就起了床,“咣咣咣”地敲着一整块牛肉。老师傅的功力往往就在捶打之中,余爸爸跟着父亲学厨艺的时候,得拿着三公斤的铁锤把牛肉锤成肉浆,这不光是力气,更多的是耐性。

    余圆捂着耳朵在床上滚来滚去,也抵不消这魔性的声音,哀嚎一声,半眯着眼睛爬了起来,摸索着开了门,滚到了余简的房里。

    余简也被吵得不行,正带着耳机在看书,余圆贴到她身上:“好吵哦!”

    “爸爸在做牛肉丸呢,你不吃吗?”余简问。

    牛肉丸啊……余圆简短地思考了下,还是要吃的,随即迅速地爬上姐姐的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小声地嘟囔:“姐姐,我在你这里睡。”

    余简纳闷,到哪睡不都一样?

    没想到才一会,余圆就逐渐安静下来,再听,就是平稳的呼吸声了。

    ……

    京城市中心的某处豪华公寓,一阵刺耳的电话响起。

    被子里磨蹭着伸出来一只布满肌肉线条的胳膊,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唐哥?”听筒里小声地叫着。

    唐渊半睁眼,带着起床气说了句:“有话快说。”

    “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把那人的地址发给你,你自己去找他吧……”

    “嗯,谢了!”

    挂了电话,唐渊思绪逐渐恢复,睁开了眼。

    京城的胡同总是四拐八弯,唐渊顺着导航数着门牌,心里不住地怀疑这个地址到底是不是对的。

    不然他都在这片找了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找到?!

    又绕了一圈,这么闷热的天气,他整个人跟出了水一样,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侧了头问同样坐着的一个小男孩:“你在吃什么呢?”

    余圆门口看了他半天了,这个叔叔到底在找什么呢?怎么还坐到自己身边了?

    小家伙自从被余简普及了各种人口拐卖的知识后,独自在外就非常紧觉。他小屁股动了动,往边上移了几寸,又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唐渊简直要抓狂了,被太阳暴晒了半小时不说,竟然还被一个小屁孩歧视了。

    只不过是看他手里端着的东西有些稀奇,好奇地问了一句而已。

    唐渊拎起衣领透了透风,这四下也就见了小男孩一人,只得按住脾气,好声好气地说:“小弟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挺漂亮的。”

    “酥山。”余圆瓮声瓮气地回答。

    酥山?是什么?唐渊倒也感兴趣,转到余圆面前大大方方地观察。这东西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玻璃碗中,搭配着各色的水果,还散发着一股蜂蜜和牛奶的混合香气。

    而且,只走近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气,要是能吃一口,那该……

    唐渊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

    余圆警觉地护住碗里的冰淇淋,蹭地站起来,跑到门内:“这是我的!”

    唐渊倒也不会真的跟一个小孩子抢吃的,又问:“小弟弟,你知不知道49号在哪里?”

    49号?不就是他们家?

    余圆抬起脸,仰着头问:“你找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渊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内的摆设。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艺术感可言。

    余爸爸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到来也感到惊异:“您是?”

    “余师傅是吗?我是唐渊。”说着,伸出手。

    余爸爸沉默地坐着,慢慢消化唐渊说的话。

    “余师傅,如果您觉得价格低的话,您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您。”

    余爸爸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唐……总是吧?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但我没有想离开金福楼的打算。”

    唐渊翘起二郎腿,双手放到膝盖上问:“方便告诉我理由吗?”

    “不好意思,多的我不便说。”这个人莫名其妙地上门,就为了挖他?余爸爸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余师傅,我跟韩遇白是朋友,金福楼如今应该是他在当家吧?其实说实在的,原本我可以不来这么一趟,但我吃过您做的菜,余师傅,您是个人才,没必要跟着金福楼共存亡……”唐渊眼底闪过精光,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唐先生!”余爸爸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人竟然还编排起了金福楼的不是,“您不必再多言,我是不会离开金福楼的,请您离开——”

别离是为了下一次相见(1)

    牛骨汤加了玉米和白萝卜,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汤色清澄,香气扑鼻。

    余简和余圆坐在桌子前,望着锅里沸腾的热气。

    “姐姐,能吃了吗?能吃了吗?”余圆焦急地问。

    余简此刻也正在拼命地吞口水,可余爸爸还在做着最后的牛肉丸,只能安抚:“再等一会儿。”

    余妈妈洗了手出来,看见儿子的脸都要贴到锅子里去了,转去厨房拿了个大汤勺,给他舀了一碗牛肉汤:“先喝点汤吧……怎么就把你养成这副馋样!”

    余简也被妈妈投喂了一碗,怀着虔诚的心情小小地抿了一口。

    有些烫,但刚入口,余简就感受到了这锅汤的不简单。她赶紧拿起勺子进去搅动了下,除了两样配菜就见了几颗葱花。

    她又端起碗喝了一口,不对……这汤里头的清甜究竟是放了什么?

    余爸爸端着牛肉丸和蔬菜出来,看见余简脸上带着疑惑,有些自豪:“阿简,好喝吗?”

    “爸爸,您这汤里加了什么?”

    “苦瓜和枸杞。”

    苦瓜?余简是第一次知道汤锅里还能放苦瓜的,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余爸爸拉了她进厨房,掀起盛放了高汤的锅盖,指给她看:“苦瓜消火,与枸杞一同煮后,苦味消散,但作用不好。药食同源,这是你爷爷研究出来的吃法。而且,汤内放入苦瓜,就算煮再久,汤色也一如既往的透亮。”

    余简凑近闻了闻,这高汤锅里的汤又跟桌上的不一样,多了一丝雨后青草的淡香。

    牛肉嫩得飞起,只要在汤锅里涮上几秒就能吃,再配上余爸爸特制沙茶酱,鲜得眉毛都能掉下来。

    余圆第一口下肚,等不及余妈妈再给她烫肉,抬起胖嘟嘟的爪子,抓着漏勺就要自己动手。余爸爸眼睛一瞪:“小心烫着!”

    余圆小嘴张了张,眼睛可没从锅里移开过半瞬:“不会不会,我都是大孩子了。”

    这个“大孩子”的言论还没过几分钟,就在他一声哀嚎捂着手背的惨叫下告终。

    被剥夺了自主权的余圆小朋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姐姐从汤锅里夹起一块又一块的牛肉。

    余简在他的可怜兮兮的视线注视下,终于良心发现,对着筷子上的牛肉犹豫了半天,慢慢地扔到了他的碗里。

    余圆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一口肉,感激涕零:“还是我姐对我好。”

    沙茶酱是余爸爸自制,用了零零总总近三十种配料,花生香浓郁,咸鲜美味,配上香菜、蒜蓉、辣椒,再淋上一点香油和一小勺醋,简直就是潮州牛肉的最佳搭档。

    余简一口接一口,吃得乐不思蜀。这是她来京城吃的第二顿火锅,与上回吃的涮羊肉不同,她更喜欢有着家乡风味的牛肉锅。

    吃到半饱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问余爸爸:“爸爸,今天有人来咱们家了么?”

    余爸爸挑眉,还没说话,余圆插嘴:“有一个奇怪的叔叔!他还想抢姐姐给我做的冰淇淋呢!”要不是自己动作快,指不准他就要得手了。余圆忿忿地想着,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丸。

    唔……弹牙……

    下午去买了好些特产寄回绕乡,两个闺蜜期待了好久,刚从快递点出来就给俩人打了电话。

    黄暖照例鬼哭狼嚎:“阿简!!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余简被她语气里的愤怒吓了一跳,也知道确实是自己失约,只能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后天就回来啦……小暖,你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果然,听了这话的对面立刻消声,隔了好一会,就听得断断续续地说话声:“你……说什么?信号不大好……先挂了啊……”

    这臭丫头,每次说到学习相关的事情就打混,难怪陈心怡总是在企鹅上跟她倒苦水,说黄暖是带不动的猪队友。

    正在琢磨着开学了要怎么鞭策黄暖的时候,身边走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泠冽的草木香水的气味。

    余简停住脚步,总觉得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正巧这时有电话铃声,男人接起:“找到了,没什么进展,挂了。”

    这声音……是那个不会说话的讨厌鬼!

    唐渊没有过多停留,被余爸爸拒绝的他压着心底的怒火,加上这该死的胡同,他分辨了下来时的路,脚步一拐,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余简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继续往回走,刚刚……这个男人来的方向,好像是自己的家?

    “是有个人,想挖我去他的餐厅。”余爸爸淡淡地说。

    “你答应了?”余妈妈好奇地问。

    余爸爸倒不是很在意这段插曲:“怎么可能?”

    余简沉思了片刻,对着余爸爸说道:“其实您可以考虑离开的金福楼的事……”金福楼的现状摆在眼前,从上到下乌烟瘴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余爸爸秉性善良,在这样的环境里势必要吃亏,还不如……

    “不行。”余爸爸斩钉截铁地回答,“老韩老板对我有恩,这种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能抛下金福楼。”

    余爸爸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老韩一日不说让他走的话,他就要与金福楼共存亡。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餐馆来挖过他,那时候金福楼正当辉煌鼎盛,更别说现在了。

    越艰难的时候,他越要坚守,帮着老韩看着这一亩三分地。

    余妈妈在一边点他:“你啊,就是愚忠!我听说现在管事的是老韩的儿子吧?人家怎么待你的,你心里没数?”你就等着别人炒你鱿鱼吧!

    别说,余妈妈真相了。

    就在余简离开京城的那一天,余爸爸刚回到金福楼,就被叫到了静室。

    韩遇白温和地让他坐,给他倒了杯茶,问他:“余师傅,您来金福楼有十多年了吧?”

    “十二年零三个月。”余爸爸不自然地坐直了身体,回答他。

    “十二年了啊……”韩遇白感叹,“前几天的事,我得跟您道个歉,是我欠考虑了。”

    余爸爸抿唇,不答话。这事本就是他的不对,道歉也是应该的。

    “余师傅,如今不是从前了,金福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差……”韩遇白话锋一转。

    “你是想让我离开金福楼?”余爸爸正色,问道。

别离是为了下一次相见(2)

    余简的“送别仪式”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原本应该哭闹的余圆懂事地拉着她的手,反过来给她灌鸡汤:“姐姐,你到家了要给我打电话啊。”

    余简有点一言难尽:“你不应该挽留一下我吗?”

    余圆洒脱地摆了摆手,翻了个大白眼:“我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姐姐都说了要考京城大学,最多只要一年,他们姐弟俩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何况,寒假的时候肯定会回绕乡过年,他是个男子汉了,耐得住寂寞。

    况且……姐姐给他留了好多好吃的,就柜子里那两大罐麦芽糖,就能让他支撑很久了……

    很难想象,这话竟然是从一个六岁的小毛头嘴里说出来的,余简哭笑不得地瞅着他。

    余爸爸从金福楼回来后,满脸写着:我有事,我不开心。做啥都是心不在焉,连着走错了两个岔路口,也没那么浓重的离别氛围。

    只有余妈妈想到又得小半年见不到女儿,心中有些唏嘘。所以前一天的时候昴着劲一口气给余简买了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不同衣服,活生生多了一个行李箱。

    余妈妈抱歉地拉了女儿的手不舍得放开:“早知道给你寄回去了,这么重……”

    余简朝着她温温柔柔地笑:“我拿得动的,妈妈。”又给了她一个拥抱,“过年等你们回来。”

    余妈妈眼眶一红,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唉!你在家照顾好自己,钱不够用就跟妈妈说,妈妈给你转账。”

    在外的父母给不了的关怀大概都想用金钱来弥补,余简低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正四处张望的余圆,心底到底是有些羡慕。

    师傅教她本事,可也是经常让她孑然一人。如今感受到了父母的关心,她倒有些贪恋这份温暖了。

    “建国、阿简!”远远地,有人招手喊着。

    余简愣愣地看去,竟然是余建平。上回跟他提了一句回绕乡的时间,竟然被他记住了,直接到机场送她。

    余建平气喘吁吁地过来,他怕错过了时间,一路车速飞快,又从停车场跑到候机大厅里。

    “你怎么来了?”余爸爸也有些惊奇。

    余建平抹了把汗,嗔怪地说道:“大侄女要回绕乡,我这个做阿叔的不得来送送?!你别管,阿简,我有话跟你说。”

    余简拘谨地坐在余建平身边,低头看着指甲盖。因为常年下厨,她以前的指甲盖都是苍白的,而现在,粉粉嫩嫩,还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健康又漂亮。

    余建平搓了搓手,跟她说话:“你爸爸跟我说了宴席的事情,阿简做得很好……”

    听到是夸奖她的话,余简弯了眼:“就是有点可惜那盒子莲蓉了。”做厨师的最看不得糟蹋食物了。

    “听说,你爸爸把食谱给你了?”余建平问,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

    余简点头,有点诧异:“您也知道咱们家的食谱?”

    怎么不知道?!余建平苦笑一声,掏出藏在裤兜里被报纸报纸的东西,递给她。

    余简微微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食谱的另一半。”余建平叹了口气,缓缓说着,“我从饶乡出来,偷了半本食谱。我原以为你爷爷肯定恨透了我,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跟建国透露过半分。”

    余简看着他颤抖的手,大抵也猜出了当年肯定有什么隐情,按住他的手推了推:“您不应该把他给我。”

    姑且不谈这东西是否珍贵,余建平最需要做的是跟她父亲把原由说清楚。上一辈有上一辈的解决方法,不该把她扯进去。

    “我怕你爸爸不原谅我。”声音有些苦涩,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建国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他们师兄弟之间肯定要生间隙。

    “不会。”余简坚定地回复他,“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善良又没有野心,但唯有一点,你必须真心待他。阿叔,有些话本不应该我来说的,但您直接把食谱给我,就是您的不是。”

    顿了顿,她看向隔了好几米坐在另一头的三人,余圆发现了她的视线,朝着她做鬼脸,她回了个笑容,继续说:“我没有见过爷爷,但既然他不说,就是念及了跟您之间的情分……”

    有错在先,最好能够知错就改。如果无法改变,就应该尽力挽回。

    这半本食谱,从他余建平嘴里说出来,跟从她余简这里传出,完全是两回事。

    就算余爸爸再大度,定然也是要找余建平讨个说法的。

    余建平渐渐握紧手中的报纸包,沉默了半晌,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余简站起身,往家人的方向走去,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机场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余建平低眸坐在那里,说不出的萧索滋味……

    “姐姐,记得打电话!”登机广播响起,余简告别几人往里走,只听得余圆在后面不停大喊,小家伙这会也回过神来了,刚感觉到不舍,姐姐就踏进登机室不见了,他抹了抹泪珠,张开手臂要母亲抱。

    余妈妈也是情不自禁地在流眼泪,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

    胡同深处的小宅子里,主屋亮着微弱的灯光。

    余建国眼底猩红地瞪着师弟:“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我爸他哪一点亏待你了?就他死之前,都还一直念叨着,要是能再对你好一点,你就不会小小年纪都北上打工了!他都想把国营饭店的位置让给你!”

    余建平闭了眼,余建国说的每一个字都打在他的心上,他双手抱住脑袋,埋在腿弯里。

    “是,我余建国是厨艺不精,所以那时候你总是嘲笑我,我爸也看不上我,连这金福楼都要让我走……”余爸爸哭丧着脸,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什么?

    余建平猛然抬头,拉住他拿酒瓶的手:“你说什么?金福楼怎么你了?”

    “怎么我了?!他们让我滚蛋!”余爸爸憋了一天的心火都烧了起来,拂开他,一把将酒瓶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嘴里呢喃着:“十二年啊,他们说让我走就让我走!”酒意上头,又抬头问,“建平,我真的这么糟糕吗?”

    让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要

    画面转到金福楼静室。

    韩遇白的话如平地里的惊雷,让余建国瞬间就被石化。

    他害怕自己听错了,颤着声问:“您说什么?”

    韩遇白浅笑,双手合十放在茶桌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请您另谋高就。”

    好久过后,余建国青白相间的脸色终于慢慢恢复,只用着平常音说:“是您的意思还是老韩老板的意思?”

    “有什么区别吗?一笔又写不出两个韩字。”韩遇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啧啧两下。

    余建国平静地点头:“知道了。我还有些东西在厨房,明日过来拿。”

    说罢,站起来,默默地向着韩遇白鞠了个躬。他与金福楼、老韩老板的情谊,就在这一弯腰里,完全斩断。

    临出门的时候,他顿了脚步,没回头:“韩老板,我的女儿阿简曾说过,君子有为而有不为,我无法判别你的决定是否正确,只希望,将来您也别后悔。”

    这个从来都是敦厚笑脸迎人的男人,终被一系列的骚操作寒了心。

    行啊,你让我走,以后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韩遇白依然温温吞吞地笑,纤长浓黑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一片阴影:“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然后这个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的老实男人,转头就对着自己师弟放声痛哭,恨不得让泪水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带走。

    余建平五味陈杂地听他把事情说完,默默地掏了根烟点上。

    刚抽了一口,就又见余建国瞪他,又摸了根递过去:“你要不要?”

    余建国虽然酒多了,但固执地摇了摇头,反倒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了丢在地上,又用鞋底碾了几碾:“做厨子的,不要抽烟。”

    得,这个老好人还特别实心眼。厨子不抽烟这种鬼话不过就是当初老爷子为了不让他们跟着村里的小流氓学坏编的谎话,也就这个傻子听进心里还照着做了大半辈子。

    所以,这货在外面不被坑,还有谁能被坑?早就让他出了金福楼的牢笼,非念着点旧情。这旧情头几年帮着老韩打江山的时候不都还回去了。

    非要等到这个时候被人羞辱!

    余建平银牙咬了咬,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自己对老头子有愧,就这种师弟,他都要拎着他耳朵好好教育一番了……

    “建国……”余建平烟又不能抽,又担着食谱的债,心下也有些烦躁,踢了踢又趴回去的余建国,“抬头。”

    余建国被他踢了好几下,不耐烦地拍着凳子,摇晃了半天才抬起脑袋,说话还有些大舌头:“干、干什么!”

    行吧,这要再说什么也肯定听不进去了,余建平叹了口气,走到一边拨了电话:“嫂子,我是建平……”

    余妈妈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语成谶,赶来接余建国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怕是兄弟俩合伙唬人。

    可一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老公,又觉得大概真的是乌鸦嘴了。

    余建平把醉汉扶到车上,对着余妈妈说:“建国他心里也不好受,你也别多问。等他酒醒了就让他来找我,我有话跟他说……”

    余妈妈点头:“建国在京城也就你一个亲近的人了,还要麻烦你多开导他。”又看了看翻了个身脸色潮红的余爸爸,感慨,“他就是认死理。”

    也不知道这句是褒义还是贬义。

    等把余爸爸收拾好,搬到床上,余妈妈坐在床沿气喘吁吁,余爸爸吧唧两下嘴,咕噜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她跟余建国结婚二十多年,见着他喝醉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瞬间又感觉很心酸,心底也浮出丝丝的怒意。

    他们家老余这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人家欺负?!

    余简来电话的时候,余妈妈的生意里还带着气愤。

    听了她的叙述,余简倒并不是很诧异,心里也早就料到。韩遇白这个人,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本能地觉得他善于心计,余爸爸在他眼里就是个渣渣。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余简提醒她罐子里的蜜水解酒效果极佳。

    挂了电话,余妈妈恨恨地拍了一把余爸爸的手臂:“也就闺女心疼你!”也不知道是吃醋还是咋地,气呼呼地出去了。

    第二天不出所料,老余通知头疼欲裂地醒来,半天才琢磨出这原来是自己的家。

    他简单梳洗了下,出了房间,餐桌上一杯澄黄色的蜂蜜水,下头还压着张字条:闺女让你喝完,起来了给建平打电话,儿子我带到单位了。

    要不是标点符号隔开,余爸爸都以为这是同一件事呢。怎么还跟闺女说了?不嫌丢人啊……

    怕被女儿看扁的余建国同志脸又皱巴巴,满心不是滋味。

    建平……建平昨天跟他说什么来着?

    酒后老余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想了好久,恍然大悟,特么的食谱!这老小子藏了他们老余家半本食谱!

    二话不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锁了门就气冲冲地出去。

    余建平看了看时间,算准了余建国差不多就来了,早上摆摊特意剩下了半盆子粿条,这酒后也不易多食荤腥,一碗清清爽爽的鲜肉粿条汤最合适不过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冒着浓郁香气的美食呢。余建国看了半响,才施施然坐下,等着余建平拿筷子的功夫,先端着碗喝了一口汤。

    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可没原谅你啊!”含了一口牛杂,余建国含糊不清地说,虽说兄弟没有隔夜仇,老头子都不在乎的事情他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但姿态还是要摆的。

    余建国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么些年在他余建平的“淫威”下,谁谁都要说一句他技不如人。虽然是事实,他也认。但有机会让他放低姿态,何乐而不为呢?

    他心里暗暗发笑,背过身子嗦了一口粉条,眼睛眯得跟个狐狸一样……

    余建平了解他就跟了解自己肚子的蛔虫一样,他刚转过去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要拐着弯坑他。

    也不吭声,扔了个牛皮小本到他眼前。

    “啥呀?”余建国眨巴了两下眼。

    余建平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食谱。”

    余建国眼睛又不瞎,这跟自己那半本同样材质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他是在问他啥意思。

    “老余家的东西,不还给你我还留着放棺材里?”余建平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哦。余建国又默默转了身,继续嚼着碗里的牛肉:“我不要。”

    这特么……

    叫什么事?老余家的人莫不是都是傻叉?女儿这样,老子也这样!

    余建平危险地眯了眼……

初心不改

    余建国只是敦厚,但不傻。

    没有这个金刚钻哪能揽瓷器活?自己那半本都给了女儿余简,还能再巴巴地把这半本收回去?

    爱谁要谁要,反正他不要。

    余建国狠狠地嚼着碗里的牛肉,把碗里的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扔了碗,随意地抹了嘴,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余建平气得拍了拍桌子:“这可是你们老余家的东西!”

    “你不姓余?”余建国睨他。

    ……

    余建平被他怼得一时语塞,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味了。他就说老头子怎么那么好心,收留父母双亡的他,教他厨艺本事,还认他做干儿子。

    合着全在这里等着他呢啊?!

    余建平心里揣测,越发觉得老头子的手段真的不是一般的高明。

    余老爷子要是知道他现在的想法,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揍他,顺便连着不肖子余建国一同打一顿。

    就在余建平腹诽的时候,余建国好奇地拎起牛皮小册,掀开一角偷偷看了一眼,几个大字引入眼帘:昌黎先生下潮州……

    余建国以为自己看错了,索性翻开全页,逐一字句看过去,边看边抬头用着不解的眼神瞅余建平。

    这是啥?每个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师弟你解释解释?

    解释啥?好像我就能懂一样。余建平接收他的讯号,侧目摸了摸鼻子,这册子在他身边这么些年,都快被他翻烂了。

    也就开头几句算是勉强理解余家老祖宗的想法。

    他开口:“你们老余家,估计是想复刻韩愈下潮州时候吃的菜。”

    余建国大惊:“老祖宗……这么有文化的吗?”

    话还没说完,一只打火机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余建平瞪目:“怎么说话呢?!”

    好吧……自知理亏的余建国收起了嬉皮笑脸,依旧带着疑惑:“怎么复刻?就从这诗词里?”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吧。

    这韩公下潮州,潮州人上到八十岁的老婆婆,下到五六岁的孩童都清清楚楚,但这都千百年过去了,难度太大,肯定操作不来。

    而且这小册子看着也就十几页,前面大半部分都是普及的历史文化知识,顺带还用诗歌词藻赞美家乡美景。倒是后几页,模棱两可地写了几道菜,不论从做法还是食材,都是那么的……不伦不类。

    余建国扔了册子,有些头疼:“就这?你还不如放炉灶里烧了。”有啥用呢?

    于是,又一枚打火机飞过来。

    余爸爸怒:“你哪来的那么多打火机!”

    “我曾经见老头子研究过。”余建平淡淡地说,果然,余建国平静了下来,只转头看着他,“他的桌上有一排韩公文集,你还记得吗?”

    老头子空闲下来的时候总会在书桌前画画写写,原先他老头子在恶补文化知识,想来,那时候就是有打算想要继续食谱的研究。

    “可……可是我从没听他说过……”余建国嗔目结舌。

    “这里头的东西,哪一样还能好好存在在世上?好些个食材,都已经被列为珍稀动物了。”老头子再痴狂,也不至于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确实也是……余建国视线转到牛皮小册上,怎么看怎么就是个鸡肋。

    “你还是收回去吧。”他嫌弃地把册子往边上推了推,刚移到桌子的另一头,就被余建平打了下手背。

    “这好歹是你们老余家的家传,我这算是完璧归赵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万不能再放在我手上。”错了一回,难道还想让他内疚一辈子?

    “那行吧!我就不跟你多计较了,只一点,你可得回去给老头子磕头认错赔礼道歉。”余建国也不纠结,免得他心里又有疙瘩。

    余建平鄙视地瞟了他一眼:“还用你说?今年过年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余建国这才满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一茬过去了,另一茬又来了。

    余建平不自觉地摸到烟盒,刚想掏一支,又想到昨日余建国的话,伸出的手停在了半路,又捏了个打火机在手里盘。

    “你这也离开金福楼了,后面怎么打算?”余建平叩了叩桌子。

    嗯?这是个好问题。但是他还没有想法,余建国怂了怂肩膀。

    “我跟你说的开餐馆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余建国又是大惊,神色复杂地看他,来真的啊?他还以为就是情到深处,随口一说而已。

    “你早餐铺不干了?”余建国问。

    “我想把余家食肆重新开起来!”余建平声音很淡,但是掷地有声。

    ……

    余建国一整天都在玄幻中度过。

    先是半本乱七八糟神神叨叨地食谱,再后来是余建平心心念念嚷嚷要重建老余家的食肆……

    关键是!就在诸多煽情又感人的回忆中,他、他、他竟然头脑一热,拍着桌子大喊一声:“开!”

    天晓得,这不过就是年少时他跟余建平两人的戏言,虽然那话是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说的。

    余建平声泪欲泣:“我这一年,老是梦到老头子……老头子也不怪我偷了食谱,只问我,当年说的话还作不作数。我能怎么说?我当然说作数啊!”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们俩那会就十岁不到,还没余圆高呢。老头子咋回事?还托梦提醒他们遵守诺言??

    余建国翻箱倒柜地找出存折,一脸心痛地数着数字后面的零。这要开餐馆,买房子的钱肯定是要挪用了。还想着明年女儿来京城读书,就在学校附近买房子,这怕是要办不成了。

    余妈妈进了房间,就瞧见余爸爸低着头看存折,笑着说:“怎么,还拿存折了?”

    余爸爸抚着心口,那里阵阵深疼:“我想跟建平一起开餐馆。”

    哟!这可稀奇了。前两年让他早点出来自立门户,他非死犟着不肯。如今被金福楼拐弯抹角地辞了,倒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了窍。

    但这事肯定是建平劝着了,不然这二愣子哪能想到。

    余妈妈偷笑了几下,拿出手机刷刷点了几下。

    不多时,余爸爸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提示音,他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瞬间瞪了双目,转头结结巴巴地指着余妈妈:“你……你……你竟然还藏了私房钱!”

    汰……

    就知道这傻子说不出什么好话,余妈妈双手叉腰:“不要?那你还回来吧!”

打架

    余简坐在饶平老家门前的躺椅上,对着刚送来的快递,脸上的表情简直要怀疑人生。

    不用拆就知道那里头装的什么东西。她看了眼寄件人,又看了一眼,第三遍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

    吁了一口浊气,被气笑了!

    她老爹简直就是大写的牛逼,怎么着,死皮赖脸给了一回食谱还不过瘾,巴巴地又送上了另半本???

    余简哗哗撕开包装袋,里头果然是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顺便还掉下来一张卡片。

    上头写着:女儿,你要的食谱给你找来了,老余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最后还画了个笑脸,写了个“么么哒”。

    神特么“么么哒”!合着还给她设立了个振兴家族的人设??

    余简沉默着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她老爹这番操作着实有点骚气。

    余爸爸奔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突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看时间,惊恐地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快递签收的信息,于是果断地按住键盘,关机。

    余简果然打不通他的电话,气得直哼哼。有本事寄食谱没本事接电话?!

    想来想去,又打给老母亲。余妈妈见到女儿的电话还是很高兴的,又一听她提起丈夫,不是滋味地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他啊,去找铺子了。”

    再问,就是把要跟余建平一起重开余家食肆的想法说了。

    这下轮到余简惊讶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蚌还要生珠了??

    余简坐在家门口,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余建平还好一点,就她老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啧啧……

    不过余奶奶倒是很赞成儿子的决定,她作为大家长,对儿子中年创业给予了精神上的鼓励和经济上的支持。

    余简都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些年在保证两人吃穿用度正常的情况下还存了一笔巨款,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惊得说不出话来。

    余爸爸是不敢不接老太太的电话,听着她要拿钱出来,也很不好意思:“妈……不用了,我有钱……”

    余奶奶很实际:“京城可不比饶乡,物价贵了十几倍,你这些年拼命往给我打钱,肯定没留多少。再说,你这虽是跟建平一起开店,还不是谁投的多谁说了算。”

    潜台词就是,你别傻不垃圾的听别人的,自己的事业自己做主。

    余简顿时对老太太肃然起敬,这一看年轻时肯定就见过世面……

    第二天,余奶奶就颤颤巍巍地自个儿坐了船往县城银行转账去了。

    这事反正有家里两个女人把持着,余简也不多问,当务之急是马上要来的高三,乘着暑假还有几天,她卯足了劲在家复习。

    ……

    “阿简!阿简!厨出事了!”大中午的刚吃过午饭,家里的大门就被砸开了。

    门口黄暖气喘吁吁地扶着腰,半天喘不上气。

    余简纳闷:“怎么了?”

    “小辫子跟人打起来了!”

    谁?余简怔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黄暖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了她就往村子西边跑过去,

    一路上,余简百转回肠,算是醒了神,只是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陈心怡的性子她是了解的,温温和和从不跟人争的小姑娘,就算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总喜欢避开不正面交锋。

    要是她都能跟人打起来,这事肯定触了她的逆鳞。她的底线就那两个,但是哪一个,都不是轻易都能过去的槛。

    “你这个疯婆子,还不赶快放手!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个爹不疼妈不要的!你生下来你妈就跑了,如今你老子又要给你找后妈了,再生个儿子,哪里还要你?!”女人撕心裂肺地叫嚣着,嘴里还说着不三不四的烂话。

    余简跟着黄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陈心怡死死地薅着她家隔壁某个长舌妇的头发,咬着嘴唇不发一眼。

    可那从眼镜下透出的凶狠眼神,就好像一头濒死挣扎的狼,就算自己将死,也要让你一起下地狱。

    “怎么办,怎么办?”黄暖急的团团转,眼泪都要出来了。

    两人应该是打过一阵了,陈心怡身上的T恤领子被扯烂,绑的马尾辫也散在了脑后。而那长舌妇的情况要更糟一些,脸上都被挠出了血丝,眼角乌青一团。

    余简拉住黄暖,跟她过了个眼色,定了定神,两人一齐出手,黄暖拉住了陈心怡,余简则是握上了长舌妇的手腕。

    她多年学厨,本就力道大,此刻更是用尽了全身之力。

    长舌妇惨叫一声,松开掐着陈心怡隔壁的爪子,瘫软在地上。

    而这时,被打架声吵醒的村里人都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看热闹似地站了一圈。

    余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是说不出的冷静:“我看您似乎对别人家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怎么?你是想毛遂自荐当陈心怡的后妈,好让她喊你一声便宜娘?”

    她的余光瞟到人群里一个黑瘦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又说了句:“还是你觉得你老公比不上陈心怡她爸长得帅又能赚钱,巴巴地要贴上来?”

    陈爸爸她见过,确实是多金又帅气的中年大叔,博学多才,听说以前还是大学生。

    杀人,也要诛心。没有一个男人听到这番话还能忍气吞声的。

    果不其然,黑瘦男人暴起,一把上前指着长舌妇骂道:“好啊!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哪哪看我都不顺眼,还天天提人家老陈,你这是看上他了啊?!”

    “不是……我没……”长舌妇百口莫辩,无意间看了一眼余简,却只看到她眼底戏虐地光。

    陈心怡慢慢吞吞地跟在余简身后,黄暖在一旁拉着她的手,不停地给她整理衣服和头发。

    “去洗澡。”回到家里,余简从柜子里找出干净衣服扔给她。

    陈心怡依然抿唇不说话,接过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几秒钟后,又隐隐约约传出隐忍的哭声。

    余简在门口站了一会,听着她终于哭了出来,心底松了口气。

    能哭,还是好的。

御黄王母饭

    厨房里,黄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叹气。

    而余简,没工夫理会她。她正从电饭锅里把中午吃剩的米饭盛出来,准备做御黄王母饭。

    御黄王母饭名字霸气,其实也就是个稍微复杂一点的盖浇饭。

    余简摸了几粒鸡蛋,磕碎蛋壳分离蛋清蛋黄,蛋黄里加一滴醋打匀,又倒入剩饭,一点一点融合搅拌。

    锅里淋上菜籽油,小火一点一点把米饭炒热,裹了鸡蛋液的饭粒逐渐变成金黄色,也慢慢飘出点点的香气。

    黄暖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真是太诱人了……

    也不知道阿简是怎么办到的,经过她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得想让人吞舌头。可是她竟然狠心在京城那么长时间,转念一想,黄暖又怨念地瞅着她的背影。

    她的心思,余简完全不知情,她从铁锅里舀出鸡肉,捡出鸡腿和嫩嫩的鸡胸,撕成细丝。

    半个小时后,陈心怡从卫生间走出来,黄暖咬着勺子招手,她迟疑了半秒钟,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两碗金黄的鸡汤,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切成小丁的香菇粒,还有吸入鼻尖的淡淡香味。

    她坐下,表情有些愕然。

    “来了来了,饿了吧?”余简端了两个大海碗走过来,一左一右放在两人面前。

    “哇……好漂亮!”黄暖惊呼。

    陈心怡平平地看过去,瞳孔微颤,眼角微微出现细纹,有些高兴,但明显更多的是惊讶。

    余简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把碗朝她推了推:“快吃吧。”

    陈心怡抬眸看着她,又垂下眼睑,不多时,眼泪又扑次扑次地掉下来。

    “哎……怎么又哭了……”余简也慌了手脚,找了纸巾往她脸上糊。

    陈心怡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气鼓鼓地说了句:“傻逼。”

    ??

    这怎么还骂人了?

    黄暖伸向碗的手顿住,余简捏着纸巾的手抖了抖,又同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她在骂谁?

    大海碗是余简家里常用的蓝色青瓷,刻了富贵海棠花纹,碗口还浅浅地有个小缺口。碗面上细细地布着五道不同的小菜:黄色的鸡肉丝、碧绿的菜心条、红色的萝卜粒、白色的蛋白块和褐色的菌菇肉浆。

    远远看过去,就跟仙境里的五色土一样,处处冒着生机。

    陈心怡拿起桌上的勺子,狠狠地戳进碗里,用大力把底下黄金饭粒翻上来,跟着上头的几道菜拌了拌,挖了一大勺放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几下。

    又喝了口鸡汤,混合嘴里的饭咀嚼着吞下,闭着眼感受了下,叹了句:“好吃!”

    睁眼瞧见两人看着她奇异的眼神,悻悻地说道:“这么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怪物。”

    这下,两人更觉得惊悚了。

    黄暖颤抖着手把勺子放下,弱弱地探着身体摸了摸陈心怡的额头,没发烧啊……

    “你该不是刚才被打傻了吧?!”

    黄暖捂着嘴,好像发现了真相……

    ……

    小屋里粉红色的小床上,余简和陈心怡并排并地躺着。

    墙上的空调滴了一声,发出呼呼的风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陈心怡“噗嗤”笑了一下,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又渐渐转弱停住。她翻过身,面朝着余简撑起头:“我今天没吃亏。”

    余简哼了一声:“头发都快被拔光了。”还没吃亏,卫生间垃圾桶里那两大坨的头发自己掉的?

    “那也是她更惨一点!脸都被我抓花了,我也没少拔她头发!”这沾沾自喜的语气,恨不得让余简给她鼓掌撒花。

    “嗯,这倒也是。”余简睁开眼,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咧了嘴笑。

    “阿简,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两人打闹了一会,好不容易又重新躺下,陈心怡晃了晃脚丫子,问。

    好吗?挺好的,虽然有些小心翼翼,但余简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真心。

    不等她回答,陈心怡又接着说:“其实我爸对我也挺好的。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跑了,村里的大人没嘲笑他,但他从来不说。后来,我懂事了,回家问他。他总让我不要恨我妈,说她走肯定有原因。”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什么原因啊?不就是嫌老陈穷嘛!所以老陈拼了命赚钱,就是等着有一天,她能回来。”

    余简睁着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看到了她脸上的不屑……和寂寥。

    她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上一辈的恩怨跟我们没有关系。”

    陈心怡反手也握住她的手,接着说:“老陈有女朋友了,我见过。”她皱了皱鼻子,“老陈问了我的意见,才跟她确定关系的。这么多年,老陈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知冷知热的,这终于碰着个喜欢的,我没有理由拒绝啊。”

    “那你干吗还要跟人打架?”

    “那傻逼,几年前就存了心思,没回老陈回来都要在跟前骚首弄姿,恨不得贴到老陈身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前两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老陈找女朋友了,就在我面前酸言酸语,我一时气不过,就动了手。”陈心怡淡淡地说着,只是哪里仅仅是酸言酸语,那说出来的话简直可以称得上恶毒了。

    转了个身,陈心怡面朝墙壁,一束月光照在她脸上,有细碎的亮光闪过。

    “阿简,我不喜欢渔村。”不喜欢那些经常指着她风言风语的村民,不喜欢爷爷奶奶总是叹着气埋怨她怎么是个女孩子,不喜欢每天总要花好多时间去上学……

    有时候都有点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不会在渔村待一辈子的。心怡,你就是你,你不用为别人的话耿耿于怀,不用在意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奶奶、村里的人,你就是你,你可以过你想要过的人生。”余简说道。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轻微,一个急促。

    过了好长时间,余简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见一旁的小丫头片子嗡着声音说了句:“阿简,谢谢你。”

疑云遍布

    陈心怡心结算是松动了一点,但又没有完全解开,整夜里睡得都不是很踏实。

    一会梦到了亲妈模糊的哭泣声,一会又隐约听见老陈隐忍的怒骂声,一会又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天光已大亮,而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昨夜仍在脚边的巨大熊娃娃压住。

    难怪总有一种胸口碎大石的压迫感……

    再转头,身边的余简早就不见了踪迹,连着枕头上都平平整整,完全没有压痕,应该是很早就起床了。

    她伸了个懒腰,抱着熊仔磨蹭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

    昨天闹了那么大一出,也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爷爷奶奶,索性就赖在余简这里过夜。

    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余简正跟余奶奶坐在门口聊天,清晨的阳光洒在她洁白的脸颊上,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祖孙俩说说笑笑,抑制住心底的叹息。

    “心怡醒啦?快来坐。”余奶奶率先发现了她,招呼她过去。

    她脑子都还反应过来,脚就先动,两步就跨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和余件一左一右把余奶奶夹在中间。

    余奶奶一大早就听孙女说了她的事,也有些心疼,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吃好睡好学习好就行了,饿了吗?让阿简给你拿早饭。”

    不说还好,一说陈心怡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噜叫了两声。三人沉默了两秒,纷纷笑出声来。

    “等着——”余简站起来,带着揶揄的笑。

    临近厨房的一瞬间,扭头看了一眼门口,许是余奶奶说了什么,陈心怡“咯咯”笑不停,完全没有往常在老人面前拘谨的一面。

    挺好。

    余奶奶也觉得小姑娘这样的状态比以前好多了。听话懂事不是坏事,但总把自己弄得跟个小大人一样,就没意思了。

    她偷偷跟陈心怡咬耳朵:“阿简以前老是偷偷躲起来哭鼻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陈心怡问:“为什么啊?”虽然余简没有黄暖那么跳脱,但平日里看着也很开朗。

    “怕是想她爸妈吧……”余奶奶叹一声,道不尽的苍凉。

    余简端着粥锅藏在门板背后,门缝里细碎的光划过她的睫毛,微颤。

    老太太不知道的真相都隐藏在一本藏在抽屉里的日记里。从京城回来后,她无意中打翻了杯子,水流到里头才被她发现。

    原身的这个小姑娘,表面开朗,实则内心敏感,原本只是吵闹不想让父母离开饶乡,自己才拿陪奶奶作借口,结果父母真的把她留下。小姑娘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无意间偷听奶奶电话的时候发了芽……原来父母在京城又生了个弟弟。

    于是,村里有些重男轻女的流言蜚语一步一步侵蚀她的内心,她偏执地认为父母把她留下仅仅就是为了再生个男丁。

    当然,这些话余简不会跟余家任何一个人说,那本日记本也被她扔到了无人知道的垃圾桶里。

    就让往事,随风飘散,如今活着的,就好好当家人。

    “余奶奶、心怡,你们在说什么呢?”黄暖奔奔跳跳地进了院子,开始凑热闹,又看见正从门后边走出来的余简,眼光精准地盯上她手里的锅子,“阿简,做什么好吃的了?!”

    余简转了个身,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走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

    余家的后半本食谱,有点古怪。

    余简向奶奶打听了余家的族史,心念一动,忽然有了个想法。但又觉得太诡异,自己都笑着摇摇头。

    余奶奶看她饶有兴致的样子,给她指了条明路:“楼上阁楼里,是你爷爷过世前一直捣鼓的书啊、笔记什么的,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你要找的东西。”

    三楼的小阁楼,几年都没有人来过一次,门把上落了满满的灰尘,余简吹了吹,扭开了门把手。

    扑面而来的粉尘和霉味,她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股气味,刚一抬头,被正对面的一个人像吓了一跳。

    这大半夜的……

    又是空无一人的破旧房间……

    一个12寸的相框里,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对着她笑容灿烂……

    要不是相片是彩色的,特么的她都要以为是遗像了!

    嘴角抽抽了好几下,余简定神看着相片上的老头,这不就是她没过面的爷爷嘛!

    总觉得眉眼间有些熟悉,但自己老爹跟老爷子长得可是一点都不像,老爷子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大帅哥一枚,她老爹呢,呃……

    可能有那么一丝丝像余奶奶吧……

    余简在脑海里仔细比较了下,终于放弃,她老爹那长相……

    啧啧。

    余爸爸远在京城的屋子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不大的几个平方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余简粗略地看过去,几乎涉猎了所有的领域,看得出来,老爷子应该挺有文化的。

    角落里放了个褐色木头箱子,上面零零散散叠了几本书,应该就是奶奶说的爷爷存放重要东西的地方。

    余简把上面的书放到地上,掏出奶奶给的钥匙,打了箱子上面的锁。这把锁的样式挺古老的,看着就有些年头。

    屏住呼吸,慢慢把箱子打开。偌大的箱子里,就潦草地放了几样东西,一幅卷起的画轴,两本早年间的诗词集,还有一本塑料封皮的笔记本。

    余简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是遒劲的钢笔字:余氏家训,以传承大唐为己任。她眼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后看,再往下,就是老爷子研究诗集中所著美食的笔记了。

    合上笔记,余简手指摸向最边上的画轴,指尖还未碰到卷框,就“咦”了一声。

    这箱子,竟然还有夹层……

    她双手下探,沿着底部边沿仔细摸索,终于在角落摸到了两个弹簧扣,双手一齐用力,只听啪哒一声,最下端竟然弹出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个防水牛皮纸袋。

    余简握拳又松开,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不要去拿,但终究,她还是伸出了手……

    牛皮袋牢牢地封着漆印,余简猜老爷子估计都不知道箱子里还藏着这么个东西。

    撕开,里头还是一张纸。

    但余简脸色大变,这竟然是……

真相

    这是一张益州黄麻纸。

    蜀纸历来是皇家贡品,尤其是黄麻纸,更是被大唐宫廷器重。

    余简在前世贵为光禄寺少卿,自然是没少见这纸书写的公文,就是她案头也堆了一沓厚厚的黄麻纸。

    另她惊恐地是,这纸真的可能就是出自她的案头!

    黄麻纸的右下角赫然是一朵盛开的寒梅……

    独一无二。

    这张轻飘飘的纸虽被塑封着,却越发让人觉得烫手。

    她本就性情寡淡,与人都是点头之交,能进入她书房的更是屈指可数。

    但唯有一人,从来都是畅通无阻……

    余简不敢再想象下去,强撑着精神看这纸上写的内容。

    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景云元年,余闻达认主太平,助其皇室争斗,后落败,太平身死。开元二年,余闻达改名钟闻流迹长安,由幽王举荐进入内廷光禄寺。为报旧主之仇,他利用职务之便,利用食物相生相克,让玄宗子嗣凋零。开元六年末,终被玄宗发现,赐死抄家。

    他早年有一子一女,为报仇狠心送于他人。却未曾想血脉相连,该女子几经辗转竟然成为他的徒弟。他早已料到结局,却终不忍女儿丧命,遂遣其远渡重洋,且安排亲信在广州府接应。

    余闻达……钟闻……

    余简的视线逐渐模糊,手不自觉地颤抖,整个人瘫软在地……

    怪不得,怪不得家中几个孩子,爹娘却独独看她不顺眼,总是打骂……

    怪不得,怪不得师傅总是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怪不得他有时候总用可怜又可惜的目光注视着她……

    师傅,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兜兜转转,她在抵达广州府的前夜,丧命在南海,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呵呵……”

    一缕轻嘲溢出唇间,她咬紧银牙,把手中的纸紧贴在心口。

    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一直在父亲身旁,却有亲不能人。

    命运又何其残忍,让她重活一世,竟然成为了余氏后人。

    真是……

    荒诞到离谱!

    ……

    余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张黄麻纸原样被锁在了箱子里,就像从未被发现过一样。

    她脑海里大唐和现代的画面交织闪过,师傅的脸、爹娘的叫骂、宫闱中各色贵人……

    半夜里,竟然发起了高烧。

    余奶奶还在纳闷,孩子平日里有时候起得比她还早,今天都快过十点了还起床,正巧黄暖也过来找她。

    等两人发现的时候,余简整个人都快烧糊涂了。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半睁眼,竟甜笑着摸了摸黄暖的脸,说了句:“师傅,你怎么变年轻了?”

    黄暖:……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嘴唇干裂,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咽口水都生疼。余简抬了抬胳膊,感觉浑身被碾压过一样,到处犯着酸痛。

    手刚想摸往床头边拿水喝,又被什么牵扯住,她这才发现,手背上覆着吊针,而头顶上方,透明的输液袋里,还有大半袋的透明液体。

    再看,四面白墙,帘布隔开,这里是医院。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三楼的阁楼中,后面的事情却是完完全全没有什么印象了。

    “你醒啦?”黄暖拎着保温杯过来,看见余简睁开了眼,眼前一亮,又碰上她疑惑的目光,语气有些责怪,“你发烧都快要40度了,要不是我去找你,等发现的时候估计脑子都要烧坏掉了!”

    余简想说话,尝试了下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眼神飘了飘。

    黄暖说:“奶奶在外面打电话,等会小辫子送饭过来,饿不饿?”

    说罢,赶紧拧开杯子,里面是她刚刚兑好的温水,又把病床摇起来,扶着她喝了半杯水。

    得了水份的滋养,余简喉间好过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说:“谢谢。”声音却犹如公鸭一般,粗犷又沙哑。

    黄暖扑哧一笑,又心疼地摸了摸她打着吊针的手,手背冰凉,连忙拿被子盖住。

    “阿简醒了?”余奶奶打完电话,也走了进来,看着孙女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爸爸明天回来。”

    余奶奶也是被吓坏了。前有溺水,后又发烧,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了,这两年频频出事。思来想去,给儿子去了电话。

    余爸爸也是慌了神,这闺女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进医院了。把找铺子的事情扔给了余建平,二话不说买了最近的票回绕乡。

    “不……”余简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叫她爸回来,发烧又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

    余奶奶把她露在外面的脚丫子放回被子里,小姑娘的脚踝纤细得一掌握住还有空余。

    余奶奶垂下眼,嘴角下沉,原本就皱纹满面的脸上更是一副严肃。

    余简说话吃力,跟黄暖交换了一个眼色,黄暖立刻挽住余奶奶的胳膊,讨巧跟说着:“奶奶~最近天气太热,阿简肯定是空调打得太低了,她都不盖被子的!”

    朝着余简又挤眉弄眼,余简拼命点头,就是就是。

    这时,又有人进来,啪哒啪哒的走路声,一声慢条斯理的调笑:“余简,听说你吹空调吹得进医院了?”

    这下,余奶奶也忍不住,撇开愁容,笑了起来。

    “奶奶,别管她了,这么大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活该她生病!我给您带了饭~”陈心怡给两个闺蜜翻了个卫生眼,拉过余奶奶坐到沙发上,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黄暖也跟过去,抢过饭盒看了看:“给我带了吗?”

    “你不能去外面吃啊?”陈心怡反驳,“还跟奶奶抢吃的。”

    黄暖咕哝:“我就想吃你带的。”

    陈心怡一筷子敲到她头上,得到她的怒视,才慢悠悠地说:“不、给!”

    两人吵吵闹闹,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余奶奶被他们夹在中间,一会劝这个,一会拉那个,暂时撇开心中的忧思。

    余简坐在病床上,看着几人,莞尔一笑。

    目光转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冒着星星点点的光。微风拂过,绿叶又微微飘动,偶尔鸟儿在树枝停歇,叽叽喳喳地唤两声。

    一切,是如此美好……

心结

    在医院住了三天,医生才允许余简出院,还不忘叮嘱余爸爸:“差点烧成脑膜炎,回家注意一点。”

    余爸爸认真地听着遗嘱,唯唯诺诺地点头。

    天知道,他从京城赶回来看见闺女那张布满病容的小脸蛋,明明自己都很难受,还要强撑着朝着他笑。

    他这心啊,就一点点地抽搐。

    又看见老母亲拎着热水壶在走廊上缓慢走动的背影,像是被冰水淋了一头,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太不孝了!

    原来自己不在家的这些年,母亲和女儿就是这么相依为命,亏他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把家庭照顾得妥妥当当。

    “阿简,你拉着扶手。”回村子的渡船上,余爸爸提醒着余简,随着海浪的冲击,她左右剧烈地摇晃,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没事,爸爸你扶着奶奶,今天的浪有点大。”余简脸色不佳,这渡船的颠簸让她陷入了不好的回忆里,想着那天也是这般,碰到了风浪。

    她强忍住头晕想要呕吐的欲望,看向船舱的窗户,海天一线处已经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下船的时候余爸爸一手拉了一个,听得周围人在抱怨:“要来台风了,难怪浪这么大。”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接下来的好几天,余简都有点精神不济,前一秒还在跟爸爸、奶奶聊天,下一秒就开始细碎地打起哈欠。

    闷在屋子里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余爸爸觉得这样不行,眼看着身体的病是好了,别再弄出点心理毛病出来。一拍脑袋,叫来了女儿的两个好朋友。

    这两个家伙正在家里疯狂地补着暑假作业,接到余爸爸的电话,还有点不在状体啊。

    黄暖一言不发地听着余爸爸的说辞,半天蹦了几个字:“行不行?”

    “怎么不行?!你们快来把阿简带出去溜溜。”余爸爸被她质疑也不在意,催促着两人赶紧到家里来。

    余简还不知道自己老父亲有大动作,此刻正半倚着床板看那后半本食谱。

    元和十四年,韩愈因谏迎佛骨,惹怒宪宗,昔日的刑部侍郎被贬为潮州刺史。彼时的潮州城,还是蛮荒之地。昌黎先生初到潮州,大惊失色,遂作诗《初南食贻十八协律》,说潮州城遍地的蛇鳖鳄鱼,还有些动物闻所未闻。

    余简看得津津有味,开元年间她也曾听闻潮州事迹,只知地处边缘,民风淳朴。

    食谱中又记载,余氏一族原本祖籍长安,因躲避祸难,辗转安定于潮州。

    这就对上了。

    现在的余氏一脉,大概就是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哥哥的后代。

    “阿简,我进来了咯!”黄暖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就要推门进。

    余简飞快地合上食谱,塞进枕头下面,手还没拿出来,黄暖就探了个脑袋。

    “出去走走呗?老是躺在床上闷不闷啊?!”黄暖瞅着她软绵绵的样子,晃脑袋,“你快换衣服,我跟小辫子在门口等你哈!”

    “好。”

    连着几日的台风暴雨,白日里温度虽高,但也不似前些时候那么热。

    三人并排并赤着脚走在沙滩上,阳光下的沙子晒得温温的,周身又被海风缓缓吹拂,说不出的惬意。

    陈心怡在一旁观察她,见她鼻间冒了小颗汗珠,脸上也有了丝红晕,点了点头:“就应该早点让你出来走走,再睡下去,都快成白雪公主了。”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想一睡不醒,等着白马王子出现?

    “难道是想让我把你吻醒??”黄暖也接腔,夸张地在胸腔打了个大大的叉,“不行不行……光想就很可怕……”

    余简:???

    不理这两个疯丫头,余简走到一旁的石块上坐下,身上虽然已经有薄汗,但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舒爽。

    两个疯丫头在海滩上追逐了一会,也跑到余简身边。黄暖顺势躺下,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阳光有些刺眼,索性闭上了眼。

    “阿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陈心怡看着她情绪不对,问。

    心事啊……

    “心怡,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不是你自己,你会怎么做?”余简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

    她在说啥??

    陈心怡愣愣地瞅着她,黄暖也一骨碌爬了起来,两个人用着相似地表情左右看着她。

    片刻,黄暖往前侧了侧身,看向陈心怡,问:“她是不是烧傻了?”

    陈心怡迟疑了片刻,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小声地嘀咕:“什么你,我的,你不就是余简,是你老爹的乖女儿,是余奶奶的宝贝孙女,是我们俩的好闺蜜……你还想弄啥嘞?”

    余简忽然一怔,转而又微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的时候,她扬起头爽朗地哈哈大笑。

    到底是自己魔怔了,前尘往事,早就葬在那海底。如今,她只是余家的余简。

    笑完了后,余简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沾上的沙粒,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两人:“走吧,回家吃饭!”

    黄暖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而同时,陈心怡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

    余爸爸哼着小曲,正在把买回来的一长串LED小灯泡挂在墙上。

    余奶奶扶着梯子在下面喊:“歪了歪了,往左一点!”

    几番折腾,打开电源开关,屋内五彩斑斓一片,配合着音响的摇滚音乐,余简还以为进了哪个歌舞厅。

    黄暖跟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抽抽。

    “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余爸爸招呼。

    等着余简和陈心怡都进了房间,黄欢莫莫测测地溜到厨房,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余爸爸欲言又止。

    余爸爸喜滋滋:“怎么样?氛围不做吧?”

    不错个鬼哦!

    “您这是八十年代迪斯科啊?等会您那灯光是不是还能变色?”黄暖斜了他一眼,什么审美啊。

    余爸爸惊呼:“你怎么知道?商家说了,他这灯,可以变五六种不同地颜色呢!”

    ……

    神特么变色……

冬瓜老鸭粥

    余爸爸为了今天这顿晚饭,可是卯足了十二分精神。

    屋内的灯光五颜六色,桌上的菜式五彩斑斓。

    “阿简,冬瓜老鸭粥,补气又养生!”余爸爸端着一碗白糯糯的粥过来,放到余简面前,期待地看着女儿。

    看这小脸,下巴尖瘦,瘦得颧骨都吐出来了。即使这样女儿还是漂漂亮亮的,但余爸爸也不希望养一个林妹妹。他把手里的勺子递给女儿,又点了点碗:“尝尝看。”

    饶平的夏季闷热潮湿,人们总会想着做点符合气候的食物消消暑。这冬瓜老鸭煲就算是其中一样。

    鸭子是余爸爸天不亮就去村西边专门养水鸭的人家买的,拔了毛整个带回来,一大早就在厨房乒铃乓啷地剔骨片肉。鸭骨葱姜先焯水,把血沫杂质煮出来,再捞出清洗干净。鸭骨汤要用高压锅冷水煮,煮出来的鸭味浓郁,又没有腥味。

    米要用泰国茉莉米,这是余爸爸前段时间买了寄回来的。南边的人煮粥喜欢用籼米,但余爸爸觉得,还是泰国米更好吃,米粒细长,煮开后又有一股潘丹叶的清香。米要浸泡二十分钟,这叫开米。

    靓粥要靠火候煮,余爸爸打开高压锅,浓郁的鸭香就冒出来,又找出大砂锅,倒入鸭汤,大火煮开,把香米倒入,加干贝、姜丝,小火慢慢熬炖。

    鸭肉片成薄薄的片状,与姜葱搅拌,再放入一勺食用油,腌制十五分钟。

    热锅起油,香菇丝爆香着色,再倒入文火炖着的粥里。冬瓜成块,和粥一起煮到透明色,再滑入鸭片,开大火滚熟。

    最后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芹菜粒和香菜粒,这就是老少皆宜的去湿单品——冬瓜老鸭粥。

    余简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这碗粥,慢慢地吹凉,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放入嘴里。咸淡适中,冬瓜的软糯,鸭片的细嫩,米粒的淡香,都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好吃!一口,又一口,她手中的动作不断,不一会,整整一大碗的粥就见了底。

    “味道怎么样呀?”黄暖隔着桌子作妖,睫毛扑棱扑棱地闪,脸上满是调笑。

    余简默默地拎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回了句:“当然……非常好吃!”

    眉毛挑起,那意思就是:你想吃?没有!

    黄暖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反被余简呛声,扭扭身子把头倚在陈心怡肩上,嘤嘤作态:“你看她,欺负人!”

    陈心怡啧啧两声,冷漠地把她拉开:“活该。”谁让你自己凑到枪口去扛子弹。

    晚餐丰盛得黄暖都想赖在余家不走了。梭子蟹炒年糕、咖喱牛肉、清蒸鲈鱼、紫苏花螺焖鸡,连着一盆清炒虾皮丝瓜都让她好吃得要吞舌头。

    放下筷子,她纠结了半天,痛下决心:“余叔叔,要不我也当您女儿吧?”反正她老爹老娘忙着赚钱没功夫管她,还不如抱好余家的大腿,哪怕余叔叔以后年纪大了,还有余简啊,她肯定不愁好吃的!

    什么鬼??

    余爸爸夹着鸡腿的手抖了抖,只当没听见刚才的话,筷子伸向余简的碗里,温柔地说了句:“阿简你快吃。”

    开玩笑?!

    他可并不想要这个半路来的吃货女儿。还是他的阿简,怎么看,怎么好。

    饭毕,黄暖一手摸着吃得浑圆的肚子,一手扒拉着厨房的门框,瞅着里头正在洗碗的余爸爸喊:“叔叔,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以后可能给你养老啊……”

    话还没说完,迎接她的就是一颗削了皮的生姜块,和一只拧上她耳朵的九阴白骨爪。

    陈心怡不停地冷笑:“我可给你录下来了发给你爸了,你等着回家挨揍吧。”

    ……

    老人家早眠,加上今天又闹得凶,早就没了精神,勉强跟余简叨唠了几句就回房休息了。

    余简听着外头厨房门关上,隔了一会,书房门又开启的声音,想了想,拿了东西走出房门。

    “进来吧……”听见门板被扣响的声音,余爸爸在书房里说着,声音飘飘忽忽的。

    打开门,余简就瞧见自己的老父亲站在椅子上,撅着屁股正翻着最顶上的柜子,也知道在找啥。椅子腿明显无法承受上面巨大的压力,嘎吱嘎吱出着声响。

    一个晃动,余爸爸肥硕的身躯也跟着晃了晃,他连忙停住动作,双腿微弯,稳住身形。看见余简不赞同的目光,讪笑:“我这就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椅子剧烈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摔倒。余简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安稳地坐到椅子上,余爸爸这才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减肥了,回了京城肯定减肥。”

    看吧,还要给自己留有时间。

    “您找什么呢?”余简看了看柜子,问。

    “就那个蓝色封皮的那个,那边。”余爸爸指给她看。

    余简又是一步跨上椅子,脚尖一垫,手臂一够,拿了书跳下椅子。

    稳稳当当,一气呵成。

    还顺带扫了一眼余爸爸。

    余爸爸自认理亏,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余简拿出刚才放在一边的食谱,递到他眼前。

    没想到余爸爸一把夺过,飞速地拉开抽屉扔到最里边,拉上抽屉,还顺便上了个锁。手一挥,豪气地说:“闺女,这食谱咱不要了!”

    他就知道!女儿肯定就是因为这破食谱生病的。也是他不好,贱兮兮地非要把食谱寄给女儿。女儿肯定是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忧思过度才病的。

    “阿简,你别再管食谱不食谱的了。你看我余建国没食谱不也过到现在了?你爷爷、太爷爷、还有那些个老祖宗,骨头渣渣都成灰了,还能来管着后代?还有你建平叔叔,偷食谱就算了,开餐馆还要开余家餐馆,说什么是你爷爷托梦给他的。我呸!你爷爷,你爷爷早就到投胎转世给你另找奶奶了……”

    “爸爸。”

    余简打断他滔滔不绝地吐槽,浅浅地笑着,她心里明白老父亲说这番话是为了啥,但如今她也有她的责任,她也有她想守护的东西。

    她走到父亲身边,扭开锁扣,拉开抽屉,摸出那半本食谱。

    “这上面写的我都仔细看过了,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如今时代虽变,但总有能替代的东西。从前的人用极端的烹饪手法,无非是因为没有高科技的用具,现在有很多技艺都可以弥补的。爸爸,我想试一试,是不是能把食谱上的菜式都复原出来。您,愿意帮我吗?”

    啥?

    她在说啥??

    余爸爸石化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女儿巧笑倩兮的脸庞。

    她女儿,不会真的病糊涂了吧???

兰亭轩

    京城,蓝海街。

    余建平蹲在大马路边的花坛上抽着烟,看着对面新开的一家餐厅,门头的不锈钢金属泛着幽幽的银光,上面一连串的英文过后是三个中文小字:兰亭轩。

    听说是上周末刚开业的餐厅,门边的花篮都还端端正正摆着,更别说门口排队的人了。

    那是一茬接一茬。

    他已经在这蹲守了好几天了,每天都是排成长龙的客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菜,能让人如此踊跃。

    兰亭轩设计的开放式后厨,客人隔着玻璃就能看见厨房里的一举一动。而此刻,穿着黑色厨师服带着厨师帽的俊朗男人正拿起点火枪,滋滋地烘烤着铁板上的牛排,垂下的睫毛在眼下划出一片阴影,表情又略略有些严肃,让玻璃窗外的一众女客人芳心暗许。

    刘俐俐是听朋友介绍来这家餐厅的,光看装修,就长在了她的心巴子上。通体的不锈钢材质设计,内厅是灰色的水泥墙,墙上挂着零星的几幅油画,桌上铺着白色的餐布,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各个角落里的绿植了。这完完全全就是现代流行的宅寂风,她身为一个学艺生,真是太太太喜欢了。

    更别说,玻璃窗后面还有一个帅比男厨师,看他那高挺的鼻梁,那完美的下颚线条,还有那性感的喉结……

    刘俐俐甩了甩头,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要偏了。

    正巧点的餐上来了,黑松露牛排,七分熟。

    白金镶嵌的圆盘里,静静地躺着今日的主角,而边上一系列的配菜相得益彰,被厨师完美地做成了一副画。刘俐俐同学掏出手机,先来了个餐前合影,又调整好距离,给了牛排一个聚焦,刷刷地点开了朋友圈上传图片,发送。

    刘俐俐先祷告,她母亲是坚定的上帝崇拜者,家里但凡吃到西餐,就得做这种仪式。她虽然不解,但常年也养成了习惯。

    一切准备就绪,开动!刀子刚刚切下去,就有汁水滋出。七分熟的牛排只微微带了一点血丝,香气被完美地锁紧在肉中,这一刀下去,浓烈的香气喷射而出,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肉质嫩、滑,混合着酱料的味道,在嘴里交织,她不由地“唔”了一声。食材实在是太好了,她仿佛是徜徉在一望无垠的农场上,头顶是蓝天白云,遍地都是摇曳在风中的青草。

    再吃一口黑松露,这个以昂贵闻名世界的菌子加上豆芽萝卜,鲜嫩香脆过后,就是独特的馥郁滋味。

    这是刘俐俐同学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吃到的美味,也让她此生难忘。

    她赶紧又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有此佳肴,此生无憾。还贴心地标了个地点。

    【俐俐,你在兰亭轩?你竟然排到队了?!】群里各种消息@她,其中最多的就是这一句。她微笑着又吃了一小块牛排,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可是早上八点就来排队了!就这样,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呢!

    就他们?在家躺着能有饭吃?

    心中鄙视得不行,还是违心地回复到:【是呀,排了好久的队呢!】

    又有人问:【听说主厨特别帅,是不是?】

    是是是!你们都是在家里指点江山。刘俐俐偷偷摸摸地竖起摄像头,对着不远处的玻璃窗“咔嚓”了一张,正巧拍了张帅比主厨的正脸,不得不说,简直都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了。

    果然,群里的女生们炸开了锅:【啊啊啊——果然帅得一腿啊——】

    【看那体格,肩宽腰窄,衣服下肯定是厚厚的肱二头肌……】

    刘俐俐疑惑地又把自己刚发的照片点开,就拍了个脸,勉强搭上个肩,那个窄腰他们是怎么看见的??

    简直是……肤浅!

    长得帅算什么?长得帅做的菜还好吃那才是真的!

    她马上要去艺术之都留学了,这么好的味道,走之前一定要多来几次。

    招来服务生,刘俐俐摆出自己最甜美的笑容:“我想办张卡。”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本店无会员,不预约,先到先得,每天只接待50桌哦!”服务员也同样露着甜美的微笑,一板一眼地回答,顺便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刘俐俐一个欠身,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特么什么老板,跟钱过不去???

    ……

    余建国姗姗来迟,找了好半天才看到角落里的余建平。这家伙不抽烟了,叼着根冰棍坐在休息椅上对着对面发呆。

    连着走到他跟前都没发现,余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啥呢?”

    余建平拿出嘴里的冰棍,睨了他一眼:“阿简的病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

    话说余建国回了绕乡,那可是变着花样给余简进补,今天鸭汤,明天鱼肉,后天猪骨,吃得余简到后来逢到饭点就溜到陈心怡那儿避难,倒是便宜了黄暖,半个月不到生生胖了5斤。

    就在他还想大展身手的时候,余简迫不及待地把他赶回了京城,为此还徒手表演了个后空翻,以示自己的生龙活虎。

    走的那天,他在远去的轮船上看着女儿的笑脸,明显觉得她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余建平捏着冰棍的手弹出一根小拇指,精准地指向对面排成长龙的店:“看到没,才开了四五天。”

    余建国不以为然:“怕是新店效应吧,况且这条街人流挺不错的,前边又有停车场。”言下之意,天时地利呗。

    “不不不,你这就片面了。我可是在这蹲了好几天了,按道理说这么多人,总应该有一两个差评吧?可这店完全没有,昨天我特意走过去问了问,居然吃过的都还要来第二回!”余建平回想起昨天那个女生的表情,荡漾又深情,跟谈了恋爱似的。

    “西餐厅嘛,年轻人都喜欢这一套,说什么吃西餐就是浪漫。”哎,不对,他在这看西餐厅干嘛?又推了推余建平,“我不是叫你找铺子吗?你在这天天看个西餐厅事咋回事?”

    铺子嘛,不就在那咯。

    余建平手指虚晃,余建国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好家伙,西餐厅的隔壁,硕大的门帘上贴了一张鲜红的纸头:旺铺招租!

给我一杯酒

    两日后,西郊某栋别墅内,四人男人围坐一圈正在进行着某项国粹活动。

    “胡了。”其中一人如玉的长指摸着一粒二万,“啪”地拍在桌上,紧接着把眼前的牌推倒,清一色碰碰胡。

    另外三人“啧啧”两声,跟着把自己的牌推到池子里,继续下一轮。

    “唐渊,你这是职场得意,牌场还得通杀三家,给我们留点活路吧,亲?”有人嗷嗷叫。

    唐渊蹙着眉,嘴里叼着烟,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半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牌,听了这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在座的那哪一个不是分分钟好几十万上下,还来羡慕我这个厨师?”

    几人想了想,也是。

    唐渊、李含致、苏霁、魏里,并称南加州四小天王。毕业后,其余三人陆续回了国继承家族产业,唐渊则去了法国蓝带深造。

    于是四小天王的国粹之约,又暗搓搓地继续了……

    “你那餐厅叫什么来着?”苏霁碰了个三筒,问了句。

    李含致在一旁接话:“兰亭轩!我说阿霁你是不是除了人民币数字,其他都记不住啊?”

    苏霁:“毕竟,人民币太惹人喜爱了。”

    唐渊也没想到兰亭轩能如此火爆,每天限量满五十桌后,客人不减反增,迎宾小伙子的微信都被加爆了。再加上客人在各种社交平台上的免费宣传,来西餐厅蹲点的客人,只多不少。

    真是……

    太让他惆怅了。

    上家苏霁碰了下家魏里的一筒,轮到他摸牌,指腹轻轻滑过牌面,三条,又胡了。

    清一色大吊车。

    呵呵……

    其余三人冷笑着哼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和了牌,再打下去,裤衩都要输光了。

    这一局,唐渊一人大杀三方。

    ……

    李含致瘫倒在沙发上,长腿一伸,虚虚挂在茶几上,摸着手机滑了好几圈,有些不是滋味:“小渊子,我这朋友圈,十条有九条是在说你的兰亭轩,真有这么好吃?”

    苏霁喝了口功夫茶:“唐渊以前的手艺就不错,去蓝带进修了肯定更上一层楼。”

    不如……

    三人视线相对,心底冒出了同一个想法,不约而同地对上了唐渊。

    “我们饿了。”齐刷刷地说着心里话。

    别墅是苏霁的,这个金融大鳄龟毛又挑剔,所以只能独居。家政阿姨每天过来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冰箱里的食材还算丰富,要是换了在李含致家里,那几个人非得饿死。

    唐渊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起冰箱来。他就知道,跟这几个人在一起,始终逃不脱给他们做饭的命运。

    冰柜里有冻肉,唐渊拿出来凑近闻了闻,肥瘦相间,正宗地新西兰法式小羊排。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最近正好研究了新菜式,就让他们当个试验品吧。

    羊排先扔进解冻箱里解冻,唐渊先做配菜。

    小土豆个个圆润有光泽,只要洗干净不去皮,切成两半,刷上一层薄薄地橄榄油,用火枪小火烤至表面金黄。同样的做法,再烤芦笋和小番茄。

    三分钟后,唐渊拿出解冻好的羊排,用吸水纸先吸去表面的水份,用香料、调味料腌制。

    平底锅烧热,腌制好的羊排放入用小火煎,油脂渐渐溢出,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羊排的表面渐渐变成金褐色,开始散发独有的香气。

    唐渊今天做的炖羊排不同于以往,清炖、红酒都是传统做法,他要做的是咖啡炖红酒。

    李含致趴在吧台上看他拿出了咖啡豆,眼睛都瞪直了:“我……我们都不喝咖啡。”咖啡苦不拉几有什么好喝的,我们都喝酒。

    “你想什么呢?我这是做菜用的。”唐渊朝着他迷离得笑了笑。

    李含致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咖啡做菜???这怕不是什么黑暗料理吧!

    跑去跟另外两个兄弟一说,三人的脸上同样浮现出悲壮的神情。怎么就没想到?!唐渊做菜给他们吃,十有八九是要试菜啊!!只能说……

    骚年,你们还是太过单纯了……

    咖啡豆名字叫瑰夏,这种豆子是浅烘豆,具有浓烈的甜味,唐渊瞅了一眼苏霁,这家伙看他的目光不是特别友善,连忙解释:“别人送的,我没喝过,我不知道。”言下之意,你老人家自己看着做,厨房里的东西他不熟。

    唐渊倒是有些惋惜,用瑰夏冲泡的咖啡液,苦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算他们运气好。

    咖啡豆磨成粉,用开水冲泡,不多时,整个客厅里就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味,再仔细闻,竟然还有一丝花草的香气。唐渊另起炖锅,刷一层黄油,洋葱、蒜子倒入,翻炒出香气,放入羊排,倒入咖啡液,再加入生命之水,小火煨炖。

    四十分钟后,四人齐齐坐在餐桌前,静静地观赏白色磁盘中的法式小羊排。

    怎么说呢?

    李含致有点不敢下手,虽然这羊排跟平时吃得差不多,但这摆盘,完全称得上高级中的高级。如果忽略它比普通羊排更深的色泽,和那不时窜进他鼻子里的咖啡味的话。

    “不吃?”唐渊问道,压根不在意李含致变了又变的脸,“你不吃,我吃了?”就三块羊排,他自己还是退而其次吃的鸡排。说着,端起自己的盘子就要跟他换。

    “不不不,”李含致连忙护住眼前的事物,“我又没说不吃,我……我不得等两个哥哥先动手?”他转向苏霁和魏里,闭着眼睛不看他们的脸色,不用猜,他们现在肯定龇牙咧嘴,想杀了他。

    “嗯?”唐渊也紧跟着转向两人。

    这个坑货!苏霁都快把银牙磨碎了,心里把李含致骂了一百遍,对上唐渊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忙舔了笑脸:“我这就吃。”

    另一边的魏里推了推眼镜,率先拿起了刀叉。刀子贴着肉的表面划过,还没等他用力,包裹里头的肉汁就溢出,他小心地吸了吸鼻子,咖啡香过后,就是浓浓的肉香。

    他一点不含糊地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羊排的香,是一种非常浓烈霸道的香气,配合着咖啡的味道,竟然又透出一股子清郁轻盈。油脂经过煎炖已经完全融合在肉中间,肉质又腴美有嚼劲。

    再吃一口小番茄,唔……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裂,和羊肉的鲜香混合在一起……

    他抬头,镜片下的眼底闪过一道光:“给我倒一杯葡萄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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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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