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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幕有三分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示灯粑粑(一)

    周远舟原本打算在自己的王府酒楼宴请皖南来的客人,但他那老父亲觉得客人尊贵,自家酒楼还差了一点档次,又是要邀请清宫传人来做菜,巴巴地包了一个星级酒店。

    客人是开心满意了,他捂着钱包,觉得心里在滴血。

    “周总,准备上菜了。”宴会厅经理小声地告诉他,周远舟点了点头,收回了情绪。

    宫宴满汉全席,南北菜式各五十四道,凑足一百零八,既包含了异域风味,又保留中原传统,烧烤、火锅、涮涮锅几不可缺,扒、炸、炒、熘、烧样样俱全,乃华夏菜系文化的最高境界。

    大家都以为满汉全席是正统的宫廷流传,实则是江南官场菜的演变。江南富绰,运河开凿又连通南北,广陵画舫天下盛名,其中珍馐不断,连绵不绝,这便是宫廷宴的前身。

    当然,今日这场宴席可上不足一百零八道菜,只截取了冷菜十二道、热菜十二道、汤品和甜点各两道,另加水果两道,凑了个吉祥的数字二十八。

    前菜先上五品,龙凤呈翔打头,上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子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再上五品,富贵百财领衔,紧跟碎玉翡翠、香椿鸡翅、昆仑紫茄、陈皮牛肉。

    转瞬间,圆桌上琳琅满目、精彩纷呈,在暖灯烘托下,菜品熠熠生辉,光泽艳丽。

    再上的冷盘冷点,御膳豆黄温润细腻,金丝酥雀栩栩如生。

    客人们啧啧称奇,面对这一场美食盛景,动都不敢动,生怕搅乱了美景,拨乱了心弦。

    周远舟倒是没那么多讲究,招呼着说道:“来来来,大家动筷,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菜,要不是您们,我都没机会尝呢!”

    这不露痕迹地拍马屁功夫,深刻地点到了客人们的心里。皖南的客人是老周总请过来考察项目的。王府酒楼发展至今,虽然集团庞大,但也进入了瓶颈桎梏中。酒楼这个名声虽然大,但还是集中在京城商圈内,想要走出去,很艰难。

    但是老周总不死心啊,找了几个职业经理人关起门来冥思苦想了三天,打开门见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从现在起,都给我出去拉投资!”

    而他自己,兜兜转转寻了各种关系,搭了皖南大区域的线——皖南最大的财团董事长李学乾。

    说来,他们两人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存在。

    这都临近年关了,李学乾还能来京城走一遭,不是真爱是什么?

    老周总坐在旁边向他敬酒:“李总,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李学乾眯眼一笑,一口闷掉杯中白酒,夹起一筷子瓜烧里脊入口。青瓜的脆爽搭配娇糯软弹的肉食,这种肥嫩的口感,又混合了里脊外皮的酥脆,瞬间抚慰了辣酒入喉的灼烧感。

    再来一口麻辣肚丝。肚丝经过冷热双水交替浸灌,爽脆异常,淋上的香油辣油双汁,混合着花生芝麻的香,迸发出意想不到的风味口感。

    美味。

    光是冷盘就让人觉得不枉此行。

    李学乾并不是特别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今日这筷子倒是没怎么停过。看的老周总笑意更深,默默地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片刻后,龙井竹荪一道鲜汤上桌,汤色清澄宛如淳淳溪水,竹荪嫩白恍若出世芙蓉,其间弥漫出龙井茶香,余韵悠然。

    热菜十二道又在锦盘中呈上:祥龙双飞、八宝野鸭、绣球干贝、花菇鸭掌、五彩牛肉、挂炉山鸡、红梅珠香、奶汁鱼片,又有砂锅煨鹿筋、罗汉大虾、明珠豆腐、山珍大叶芹。

    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谓叹不已。

    同样不住抽气的,还有在厨房里就差没拿出小本本记录的余简了。张华白案的花样已经让她心动不已,更别提红案的炫彩纷呈。

    “余丫头,怎么样?要不要拜入我们师门,师傅可总是念叨着你呢!”红案大厨不停地颠着手里十斤重的铁锅,一勺绍兴黄酒淋入,窜出半人高的火苗温润着锅中食材。

    柳程高收了三个嫡传弟子,他名列第二,却是手艺最好的那一个,是华夏国宴御用厨师之一。

    余简脑海中还在演练刚才道道菜式的制作方法,闻言嫣然一笑:“您就不怕我以后把您比下去?”

    老二乐得差点哈哈笑,拎着大勺虚虚点着余简:“你这小丫头,口气倒是很大。”

    张华已经差不多把白案的工作做完了,这会儿正巧走过来聊天,随手塞了一盘子多做的豌豆黄给余简。

    放凉后的豌豆黄口感冰凉,入口即溶,香软甜滑,透出豆子的清香,在张大师傅精妙的甜度掌控下,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嫌淡。

    “你可别小看小姑娘,她本事可不比你小。你倒也去拿个红案冠军试试啊——”张华嘲笑他。

    老二斜了他一眼,嗤嗤笑起来:“你这哪里是夸小姑娘,你这分明是夸你自己吧!得得得,知道你拿了白案冠军了!不过……我怎么听说,白案还有一个冠军来着?”

    来啊——大家互相伤害啊——

    张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哎——我这耐不住的暴脾气——”

    余简端着盘子站得远了些,小口抿着手里的豌豆黄,有些羡慕京派厨子之间的相处之道,又想到自己来了京城之后所面对的人、事,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

    “张师傅——张师傅在吗?”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在离着料理台还剩半米的距离堪堪停住,拍着胸脯喘着粗气。

    张华收回正想大力之掌拍老二后背的手,蹙起眉头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天塌下来了?”

    宴厅经理好不容易顺足了气息,这才紧张兮兮地说道:“张师傅,客人想单独点一道点心吃食。”

    张华乐了,“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说吧,他想吃什么?这京城所有的糕点,就没有我不会的!”

    宴厅经理挠着头:“说是糯米做的,里头有咸猪肉和虾仁馅儿,吃起来脆脆的香香的。我听着好像不是京城的糕点。”

    顿了顿又说:“也没跟我说名字,只说是小时候碰到的一位老人家给他做的,他一直挺想念那个味道。”

    咸猪肉?虾肉?糯米?

    眉心渐渐拢紧成一个川字,张华把脑海中所有已知的糕点都过了一遍,倒是有类似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客人嘴里说的那种……

    “他说的……是不是示灯粑粑?”

    一道娇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般的气氛,余简捏着还剩下小半口的豌豆黄,给出了提示。

示灯粑粑(二)

    大唐年间,皖南分属河南道和淮南道,每逢农历正月十三至二月初二,民间都要举行龙灯聚会,以纪念泾河老龙的生日,这便是龙灯节。

    龙灯节里,要吃一种用糯米等原料制成的饼,称之为“示灯粑粑”,以此表示百姓对于龙王的爱戴,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什……么?”张华挖了挖耳朵,好似没听清楚,“余丫头,你说什么粑粑?”

    不是他想的那个吧……

    余简看他表情记忆知道他肯定想歪了,连忙解释:“这是皖南地区的一种古老吃食,大约是在唐朝的时候盛行的,不过现在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了。”

    张华琢磨了半天,两手一摊:“要说京城的吃食,我倒可以搏一搏。这既然是皖南的,还是古老糕点,我不会。”拒绝的倒是很干脆。

    经理这下头又大了:“张师傅,您帮帮忙!周总说了,您要是能做,他给您包大红包——”

    张华摆摆手:“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不熟悉的东西,我是不会做的……”

    “可是……”

    余简悄悄拉住了张华的衣袖,偷偷地跟他耳语:“张师傅,如果您信任我的话,示灯粑粑我能做出来。”

    “真的?”张华眼神一亮,连忙也压低声音告诉她,“你要真能做的话,我就答应啦?到时候你八我二!”

    有钱不赚是笨蛋。

    余简憋着笑狠狠点头:“我能做的。”

    那行——

    “喂!”张华叫住垂头丧气正打算走出去的经理,眉骨一挑,露出森白的牙齿,“你去告诉周总,这道糕点我接了!”

    经理如蒙大赦,欢跳着回去复命了。

    示灯粑粑的做法其实不难,余简换上厨师服,开始准备材料。糯米粉、芥菜、芜荽、咸猪肉、虾仁,这其中还有一道比较重要的食材,便是酱油豆干粒。

    正巧红案的师傅们有腌制,余简捞出闻了闻,就是这种咸香的气味。

    糯米粉干锅先炒,等到颜色变得更淡黄,加入开水拌匀冷却,再揉成面团发酵。芥菜和芜荽焯水后洗净沥干,切成细末。

    锅内猪油烧热,把切好的猪肉粒、豆干粒翻炒,少量加水烧开后,下入虾仁粒炒熟。

    拌馅儿的工作就简单许多了,只需要在炒好的荤肉中加入葱、蒜和切好的芥菜、芜荽末搅拌均匀即可。

    面团搓成长条,揪出小剂子,用手捏出窝状,包入馅料后封口,粘上芝麻按成圆饼坯,再裹上一层芝麻,放入烘箱中小火烤熟。

    余简做饼子惯用炭炉,这是前世遗留下来的习惯,用炭火慢慢烘养出来的饼子,不仅能完全锁住馅料的滋味,还能让饼皮更加松脆又富有嚼劲。

    老二用手肘抵了抵目瞪口呆的张华,说道:“枉你自称京城白案一大家,人小姑娘都知道的东西你竟然听都没过。啧啧啧……”

    张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得你听过一样。”

    老二神兜兜:“我一个红案没听过不是很正常嘛!”

    张华顿时犹如吃了粑粑一样心中堵成一片,又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认真调整着火候的小姑娘。

    余简这丫头,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他刚刚偷偷摸摸用着度娘搜一下这糕点,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已失传。

    失传的东西她一个小姑娘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好了!”正在辗转反思间,又停得小姑娘一声呼喊,张华顺声望去,只见她夹出的饼子个个雪白如麻糍,表面又又着烘烤的金黄色泽,配上她带着笑意的弯弯圆眼。张华心头不由得一软,懊恼地暗自吐槽,这可是武国良的徒弟啊!

    大神带出来的,那未来也是大神!

    ……

    说实话,李学乾对自己所要求的糕点是毫无期待。他走江南北多年,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向当地最有名的白案师傅提出要求。

    可这些人要不是回绝他,就是用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他。

    久而久之,他虽然还是习惯提一嘴,但也知道,自己大概永远吃不上记忆里的糕点了。

    还有那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的白发老爷爷,也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遗忘在他的脑海里。

    宴厅经理亲自去后厨端上了糕点,上菜的时候还学着余简在后厨的话:“龙灯聚会,这一口示灯粑粑可不能少——”

    李学乾神色一凛,瞬间握住他的手腕沉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说法?”

    再看这瓷盘中盛放的圆形小饼,半掌大小,金白交错,透出一股菜油特殊的香气。

    眼睛蓦然瞪大,手也在不自觉地颤抖中缓缓放下,如同看见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一般,摩挲着瓷盘边缘。

    经理被他吓了一跳,讷讷地开口:“是后厨里头做这个的小姑娘说的,她说是传统。”

    李学乾不说话了,目光紧紧盯着盘子小饼,良久后终于捏起一块小咬了一口。

    “咔嚓。”

    牙齿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犹如干木脆裂之音,在安静的厅堂中回荡。

    饼皮像素,馅心鲜嫩,咸鲜芳香。

    这十二个字缓缓从他眼前飘过,不觉让他回到了五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皖南的乡间,除了泥泞的土地,便是一望无垠的芦苇荡。

    他拖着打架过后浑身是伤的身躯赤着脚走在田埂间。

    不远处垂垂老者朝着他招了招手,唤了声:“少年,饿不饿?”

    太阳已落西头,他刚想拒绝,却被清晰的长鸣声止住了话语。倔强地昂着头怒视老人,老人却丝毫不在意,又是招了招手,转身进了背后的茅草屋。

    他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从何而来,记忆中也没有他出现的时间,只听奶奶关照,离芦苇荡远一点,那老头子不像个好人。

    不像个好人。

    但他却是个好人。

    那一天,他吃到了自己从未品尝过的美味——示灯粑粑。

    后来,隔三差五他总会到茅草屋蹭饭。老人好像无所不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野菜到他手里,都能变成让人食指大动的珍馐。

    再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老者。

    就如同他忽然出现一般。

    又莫名消失。

    茅草屋里空空荡荡,再也寻不到一丝温度。

    李学乾睁开合上细品美食的双目,眼底射出灼灼精光,说道:“我想见一见做示灯粑粑的厨师。”

不可能之事

    后厨中,余简几人正在热络地探讨着食材的搭配和调味料的使用,连带着跟着大师傅的徒弟们都齐齐凑了过来,把三人圈在了当中。

    大男人浑厚的嗓音中夹杂着小姑娘细弱的声音:“不对不对,你这一步错了,得先刷油才对……”

    周远舟觉得这番光景实在有些玄幻,这放眼望去就只见到层层人墙,连大师傅的身影都见不到。

    还有……

    满汉全席的传人里头什么时候有姑娘家了,他怎么没听说?

    “咳咳。”没人理他。

    “咳咳咳!”最外头的小徒弟扭了头,对着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说!大家都听一听——”被无视数次的周远舟终于大喊出声,惊得众人齐齐一顿,纷纷扭头怒视他。

    吵什么吵!没看见正在师傅取经呢么!

    几个大男人视线一瞪,周远舟不由地消了消气焰,缓和着口气说道:“我找张师傅。”

    张华探头:“哟,周总啊~稀客稀客!怎么想到来后厨啊?您不是说君子远离庖厨吗?”

    周远舟表情一讪,摸了摸鼻子,这才说道:“我是来请您去前厅的。我父亲的客人对您做的最后一道糕点非常满意,想见一见您。”

    “那你可找错人了,做示灯粑粑的大厨可是……这位小姑娘!”说着,把余简推出了人群。

    余简正说到兴头上呢,忽然被人发现也有些恼怒,抬眸一看——

    还是熟人嘛!

    周远舟也觉得这小姑娘说不出的眼熟,想了半天,指着她怪叫一声:“你是中西厨艺大赛那个小丫头!”

    对,是我。

    余简含蓄一笑,对着他颔首。

    周远舟这心里头可是五味杂陈啊,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碰到了个熟人。但也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还能做出让李学乾声声赞道的吃食,狐疑地问:“真的是你做的?”

    张华不乐意了:“怎么?你还不相信?”

    “哪能啊……只是这小姑娘……”周远舟辩解。

    老二一听,火起来了,手中的白布瞬间扔到桌面上,大嗓子一吼:“小姑娘怎么了?没见过姑娘家做饭的?!”

    余简这丫头对他脾气,年纪虽轻,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刚才谈论间,对着好几道吃食都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让他茅塞顿开。

    满汉全席一脉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脾气,又十分爱惜才辈。

    况且一个不入流的经营者,还想着质疑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手艺人。

    士可杀不可辱!

    老二这话一出,瞬间小徒弟们都抱起胸并排站到周远舟面前,面上皆露出不悦之色。

    靠。

    人多欺负人少啊。

    周远舟心里暗暗叫苦,只得变换了语气,讨好起来:“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那余小厨,您就跟我去一趟呗?”

    余简默默地看了他好几眼,就在他冷汗涔涔快要坚持不下去之时,终于点了头:“行,走吧。”

    周远舟欢快地“哎”了一声,肉眼可见地长吁了一口气,带着余简,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那是一个快,好像他回春二十年似的。

    张华冷哼一声:“德行!”转头又跟着一帮子人讨论起刚才余简教的方法了。

    ……

    李学乾抱着热切的期望凝视着大门,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他又探着身子往后看了看,空无一人。

    不免又有些泄气。

    “李总,这就是示灯粑粑的制作者余简。”周远舟向他介绍。

    李学乾扫了一眼,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敷衍地回答:“嗯。”

    不是记忆里那个老爷爷。转而又自嘲,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老爷爷若还活着,不成神仙了?

    复而又强打起精神问:“余……小师傅,你怎么会做这道糕点的?”

    余简回答:“我师傅曾经说过,皖南的示灯粑粑最富特色,他在皖南待过一阵,所以很有研究。”

    星星之火似乎又燃烧了起来,莫非这个小姑娘是……

    李学乾热切地问:“”你师傅是谁?是不是个白发老人?”

    余简顿时语塞,还好张华不在这,不然她说的话要穿帮了。她口中的师傅,是大唐那个不苟言笑的寺卿,是教导她养育她长大的亲人。

    眼珠一动,她笑着道:“我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有那么老的师傅呀?”避重就轻,调皮地反问。

    也对。

    眼前这姑娘看着才二十芳华,师傅估计也才四十出头,不可能是老头子。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吃到这回忆里的味道,不免有些不死心:“你师傅长什么样?”

    “您是在找人吗?”余简有些好奇。

    李学乾点头,往事缓缓道来:“我小时候曾经碰见过一个老人,这粑粑就是从他那里吃到的。那段时间……算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只有他不嫌弃我,经常请我吃饭,还跟我说些村子外面的人文轶事。但后来,不知道为何,他就走了,也没留下只字片语。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

    “李总,您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找嘛!”周远舟插话,他人脉广,这点事情还不在话下。

    李学乾苦涩地摇了摇头:“那个年代农村哪有照片啊?就一幅肖像画,还是我后来凭借着记忆让人画出来的。小雨,把我公文包里的画像拿出来……”

    秘书应声去了隔间。

    “至于名字嘛……我只记得他好像姓余……人字头的那个。”

    周远舟又插话:“那还跟我们余小厨是一个姓咯!”

    莫名地,余简心中忽然升出一种异样之感。这种感觉在对方说道“余”姓的时候越来越强烈……

    “老总,是不是这张?”秘书扬着手里的画从隔间走出来,肖像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这是……

    “余齐铭?!”老周总愕然一声叫道。

    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聚焦他身上。

    老周总:“阿远,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咱们老周的大恩人!”

    余简心中“咯噔”一下——

    余齐铭?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

    这是她师傅的脸。

拿到手札

    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

    余简把颤抖的指尖隐入身后,低垂下了头。

    不可能——

    她心中暗暗念到。

    这时,老周总一把夺过秘书手中的画像,带上胸前的老花镜,一寸一寸细细看了过去。一分钟后,老脸涨得通红,眉眼间更是带上了激动之色,他啜喏着唇颤颤悠悠地说道:“是他!是周家的恩人!”

    周远舟扶住他,给他顺了顺气息,不觉也瞟了一眼画像。画中老人一头半长发束在脑后,脸上皱纹横壑,一副高挺鼻梁夺人眼球,似有鹰钩之势,胡须微垂覆住嘴唇。但这其中,最令人过不忘的确是那一双眼,瞳仁睁大,却深邃如海,只一眼,便是岁月更迭,世间变迁。

    这人……

    倒像是活了千百年的古人。

    “爸,您小心着血压。”周远舟皱眉,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

    没想到老周总拂开他的手,扭头又对李学乾说:“李总,您跟余齐铭……”

    世界之大,触目而不可及;世界之小,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同样受其惠泽之人。

    周家祖籍是中原内陆,巴州边缘,一个叫娆疆的地方。百年多前,当地遭逢大灾难,祖先举家迁徙,跋山涉水来到了京城。这一落地,就扎了根。

    老周总还是少年时期,他的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没有余齐铭,老周家估计早就被皇室满门抄斩灭了个干净。

    他虽然觉得故事有些离奇曲折,但从爷爷严肃的面容来看,不似作假。

    直到爷爷去世,家谱族轶传到他父亲手中。他父亲是个纨绔,吃喝玩乐不在话下,但从不理会家族振兴之事。周家一脉单传,早早地他便接手了家中事业。

    于是手札,便又交到了他手里。他这才知道,爷爷当年说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年代的各种秘辛,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令人发指的惨事。

    一同传给他的,还有余齐铭留下的一本手札。老周总就是凭借这本手札中零星的食谱记录,才把王府酒楼打造成了如今的商业帝国。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他怎能按捺住心弦?

    李学乾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遍寻华夏多年,没想到这踪影竟然落在了京城。一时间百感交集,握住老周总伸过来的手,差点老泪纵横。

    两人细细说着对余齐铭的认知,又觉得相互之间更进了一步。

    宴会厅里,逐渐变成了熟人相遇亲人相见的热络场面。而还站立在一旁的余简,却觉得这世间真是极度荒谬。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独自一人静立在走廊的角落中。

    刚才两人的话她尽数听在耳中,这个余齐铭跟她记忆中的师傅相差太远,却又长了一张如此相似的面容。

    她眼前仿佛是一片层层叠叠的白雾,遮住了视线,就等着揭手拨开。

    “阿简?你怎么在这?”走廊尽头,有人匆匆走来,经过余简身边的时候堪堪停住了脚步。

    关山月同李学乾是在皖南的一场拍卖会中相识的,没想到同样脾性古怪的两个同龄人却出乎意料地合胃口。李学乾赚足了钱,便喜欢搞些风雅之事,总是会寻些古董字画。关老头虽然不是鉴定专业出身,但学历史的,自然也懂一些考古鉴赏,一来二去,便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原本他也应该来参加这场宴席的,但临时被学校拉去走个项目流程,这会儿才抽空赶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余简。

    小姑娘穿着厨师袍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低着握着拳,微微颤动的双肩,无不在表示:她受委屈了!

    关山月这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黑脸一板,拉过她,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般焦躁又暗藏关心的口气,忽然就让余简鼻头一酸,委屈之意涌上心头,她低着头糯糯地喊了句:“关老师……”

    关山月更着急了,小姑娘还从没在他跟前有过这般脆弱无助地神情。一想到酒店今天就只有一桌客人,余简又穿着厨师服,心里哪能还不清楚。

    肯定是里头那帮人给她难堪了!

    火气腾一下就上来,“好啊,好啊,还会欺负一个小姑娘了!”说着,就要冲进去理论一番。

    一只莹玉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关山月神情一顿,心疼之色顿然生起,他握住小姑娘的手,小声地哄着:“别怕,老师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余简抬眸,朝着他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带着要哭不哭之意说道:“他们没有欺负我。”

    那怎么这样了?

    关山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她拉到一旁的沙发上,询问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

    又是余齐铭惹的祸。

    茵茵那个老婆子因为余齐铭想要拐走他的弟子;柳程高因为余齐铭又暗搓搓地向让余简拜师;现在,一个皖南一个京城两个奸商还把余简快弄哭了……

    这余齐铭到底有神秘魔法,一辈子就光救人了?

    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吗?

    关老头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的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告诉余简有这么个人物的存在了。

    小姑娘的秉性他了解,对待事情跟对待厨艺一样,总是想探究根本。

    “走吧,”叹了口气,关山月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

    余简瞪着圆眼望着他,干什么?

    关山月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你既然对老余家祖宗这么感兴趣,不进去问清楚?老周那儿不是有一本手札吗?去问问他,借不借!”

    借?

    当然得借!

    老周总一听说余简竟然是余齐铭的后人,这下就跟见了蜜的老鼠一样,就差认她当亲闺女了。李学乾也拉着她不放,左看右看细细打量,一会笑着说:“看着眼神就跟余老爷子一模一样。”一会又皱起眉:“怎么身形也跟余老爷子一样,那么瘦弱。”

    余简跟个动物园的猩猩一样被他们反复观摩,一张小脸苦哈哈。

    直到——

    周远舟终于气喘吁吁地拿来了手札,这才如获至宝地藏进怀里,朝着众人鞠了个躬,走了。

    后头李学乾还在喊:“阿简,给我留个电话呢……”

    关山月适时地挡住了他的视线,嘿嘿冷笑:“要什么电话?你联系我就够了,我是她代言人!”

吾儿元溪

    草草跟张华几人打了声招呼,余简抱着手札就跑出了酒店。她此刻心情迫切地想要破解这个谜团。

    “哎?这丫头怎么了?红包都不要了?”张华捏着周远舟亲自送上的一个厚厚的利是封,有些奇怪。

    老二在旁边鄙视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掉在钱眼里……”

    “不赚钱喝西北风啊,咱们还得养活这么多小徒弟呢!”张华瞟了他一眼,说道。

    满汉全席一脉虽然规矩多,但老祖宗的遗训:出师的人要反哺。张华他们都习惯了,赚的钱有一半都贴补给了还未出师的弟子们购买食材。

    出租车游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便到了胡同口。

    怀中的四方小本发出灼热的烫意,让余简的手又紧了紧。小院里悄无声息,余圆今日跟着去了食肆,余奶奶……这个点儿应该在午睡。

    余简看着面前这个略微发黄但是被保存得很好的古旧小册,忽然喉头一动,手指摸索着空白封面很久,这才缓缓掀开了第一页。

    “清宫多难,受圣恩浩荡,今日得以自觅出路。在……长安门住下,以了心中念想……”

    余简看着熟悉的字迹,悲凉之意涌入心头,泪水顷刻间汹涌而出。

    这字迹。

    真的是她师傅的。

    她原本就好奇,自己案头的纸怎么可能出现在现代,而她师傅钟闻的来历竟然还被完整记录了下来。

    这下,所有的种种似乎都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余齐铭,就是她的师傅钟闻。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不明白,师傅,怎么能活得那么久。从大唐到近代,千年的间隔,他是寻到了长生秘术……还是……

    跟她有着同样的遭遇?

    她一页一页仔细揣摩着。可这余齐铭的日记手札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余简定定着看着上面的日期:谷雨。

    谷雨这一天……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一连看了好几遍,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余简黯然地合上册子,漠然出神。

    “阿简?”房门被敲响,余奶奶在外头唤她,“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这都快傍晚了,我给你做饭啊?”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昏暗的房间里,仅有一盏台灯发出昏暖的光色,照得她的脸忽暗忽明。

    都快六点了。

    余简猛然惊醒,慌忙推开椅子站起来,朝着外头喊:“奶奶,您别动,我来。”手臂无意间带住了册子,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哗啦”掉在递上。

    她急忙捡起,心疼地拂去表面沾上的灰尘,却在无意间,摸到封底有一处小小的……暗纹。

    定了定,指腹又摸了摸。

    这是密信的隐藏处。

    经过比较,封底确实要比封面多厚实了一分。在别人看来毫无差别的两页厚纸,却暗藏了玄机。

    她连忙用裁纸刀小心地花开接驳处,一张折叠成对的纤薄宣纸飘了下来。灯光下,映出下角一朵盛梅。

    她瞬间闭了眼,隐藏住不断湿润的双目。

    “吾儿元溪:不知你能否看到为父的绝笔信。说来荒谬,我本是在大唐身陨,却不想又在后世重生。思来想去,只怕是为父当年向宝华寺主持求的福碟起了作用。大师曾言,身死未必魂散。当时嗤之以鼻,却不想真的应了机缘二字。为父这一生,最悔之事,便是无法与你相认,又把你拖入了皇室浑水中。余氏忠烈满门,终究还是毁在了我手里……”

    泪,一滴,又一滴,落在纸上,晕开层层团墨,迷失了眼。

    余简的手颤抖着,继续往下看去。

    “然,你兄长南下避祸,终自成一脉。我醒来之际,正逢谷雨之际。余齐铭受迫害,淹死湖中,不曾想我竟能替代他。大唐已去,但纷争未断。为父一生,风雨飘零,却一直都在找寻你,却不知你究竟生在了何处,又成为了何人……”

    原来,师傅从未放弃过她。

    泪珠如雨帘般蜂涌而下,余简泣不成声。

    最后的最后,是余齐铭的遗言:“转瞬又将是谷雨。我深感上天召唤,恐怕并不久矣。留此绝笔在手札中,盼有一日,我儿元溪能看到……余氏,不会亡。”

    ……

    余圆有些小心地靠近自己的姐姐,戳了戳她的后背。

    没动静。

    姐姐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锅里的水都要冒出来了。

    他咬着手指喊出声:“姐姐,水开了!”

    “哦哦。”余简慌忙回神,徒手覆上烧得滚烫的锅盖……

    “嘶——”一声抽气,她缩回手,拼命地甩起来。果不其然,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余圆连忙踮着脚拧开水龙头:“快,快用冷水冲一下!”姐姐到底怎么了?怎么如此地心不在焉——

    余简甩了甩头,压抑住心里的失落和悲伤,对着余圆抱歉一笑:“姐姐走神了,对不起啊。”

    余圆很严肃:“是姐姐你烫到了,对不起我什么!”说完,冷着脸看着她通红的手心,抿住了唇。

    都怪自己太小了,不然就可以自己做饭了,也不用姐姐出手。姐姐肯定是最近太累了,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这才手忙脚乱的。

    等热意稍稍退散,余简把手擦干,虽然还带着一丝粉色,但却没有开始的猩红那么可怕了。浅浅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把他推出厨房:“你去外面等着,很快就好了。”

    余圆僵持着身体不肯走,倔强地抬起脸看着他:“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得看着姐姐,指不定等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余简拗不过他,只能让他站得远些,免得被油芯子溅到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朝着油锅里缓缓划入打了花刀的腰花片。

    洋葱打底,腰片开花,淋上热酒,撒入食盐。这些从小就开始做的动作,就像刻在她骨子里一半,即便心绪再繁复,却怎么也不会出错。

    蒸蒸热气的菜式出锅,余圆贴心地摆好碗筷,等大家都上桌了,夹了一块腰片放入口中。

    “呸!”刚嚼一口,便皱起脸又吐了出来。

    余奶奶:“你这孩子,干嘛呢?”

    余圆指着腰花哭着脸说道:“太苦了——”

乾州锅盔

    余奶奶敲了敲余圆的小脑袋,笑:“说什么胡话呢?你姐姐做的菜怎么可能苦?”

    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片,随即愣在原地,同样皱起了眉。

    确实……

    苦。

    她惊异地看向低着头默默挖着白饭的小姑娘,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意,“阿简?”

    余简没抬头,似乎还沉浸在不知名的思绪中。

    “姐姐!!”余圆小朋友愤怒了,他狠狠地推了推余简,“你到底怎么了?!”

    发呆就算了,怎么连菜都失去了水准?!

    “什么?”余简茫然抬头,对上两双忧心忡忡的眼眸。

    余奶奶缓和了口气,说道:“阿简,你这腰花,是不是盐放多了?”

    不可能啊!

    余简在两人的注视下,尝了一片,又飞速地吐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抱歉:“我重新去炒一盘。”

    水池中,新鲜猪腰在流水的冲洗下,渐渐变得清爽白亮,水声又掩盖了门外祖孙俩的窃窃私语。

    余圆:“姐姐怎么了?”

    余奶奶:“等会你拐着弯探探她的口风。”

    余圆:“奶奶为什么你不问?”

    余奶奶:“你们年轻人才有共同话题嘛!”

    余圆歪着脑袋思索着她话里话外的真实性,暗暗点了点头。成!这个家果然缺了他不行!

    于是等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小朋友自觉主动抱着玩偶滚到了余简的床上,摆好倾听的姿势,拍了拍留出的空榻。

    “来,跟你亲爱的弟弟说出烦恼。”

    余简在房门处站了半天,终于被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得露出了笑意,遂了他的愿并排躺下,关上了灯。

    漆黑的夜里,姐弟俩相互无言。可是身边忽然出现的温暖源,却让余简这一刻莫名生出了些许……心安。

    余圆睁着眼看了她很久,姐姐的侧脸在丝丝月光下,透出绝美的线条,他看得有些痴迷。渐渐地,一阵睡意袭来……

    合上眼之际,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咦——

    不是说好来探听姐姐的心事吗??

    ……

    年节气氛渐浓,余简却好似兴趣缺缺,整日里闷在房里不愿意出门。

    余圆一看,也跟着闷闷不乐。

    连带着跟胡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都虎着脸不吭声。

    张美美小朋友现在已经是一年级的小队长了,戳了戳余圆肉嘟嘟的脸蛋,架起了气势:“余圆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吗?说出来大家一同给你想办法。”

    余圆避开她的手,皱了皱眉,不说话。

    张美美不甘心,转了个方向又对着他:“说嘛说嘛……”

    “我姐姐也不知道怎么了……”余圆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儿跟小伙伴吐槽起来。

    张美美听完,小手一拍:“这不就是老师说的压力大嘛!要释放,释放出来就没事了!”说得那是头头是道。

    余圆:“怎么释放?”

    张美美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头先居委会奶奶说要在胡同里搞个街市,就在明天,你去给阿简姐姐报个名,明儿把她带出来一起玩玩。人多热闹,她玩得开心,肯定压力就释放了。”

    余圆挑眉,这能行?

    行不行呢……他还真去报名了。

    结果听管事的奶奶说了半天,似懂非懂,咬了咬牙,手指一伸,指着小摊车说了:“就报这个!”

    管事奶奶:“你确定?咱们胡同可有规定,报名了就不能缺席哦!”

    余圆也不知道确定不确定,但他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到了晚上,余简的桌上就出现了一张……胡同美食参赛表?

    一看底下歪歪扭扭替代她签的名字,不是余圆小朋友还能有谁?!

    还有一张隐藏在宣传册的纸条,同样用生涩的笔触写道:“姐姐,热闹就能开心了。”

    余简眼色柔和了些,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啊,余齐铭的威力,也该让他过去了。师傅对她的那份深沉的爱,她收到了,震撼了,便牢记在心底,就行了。

    端揣着低落的情绪,也不能有任何的改变。

    她还有自己需要追随的事,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翌日一大早,余简翻出了在杂物间堆放了很久的圆筒炉子。这是她去西市前无意中买下的,有道特殊的吃食,能用得上。

    到了下午,胡同里渐渐人声攒动,大人孩子都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居委会大妈们还另辟蹊径,找了辆小三轮,背上早就录好的宣传词,一边游走在胡同巷子里,一边摁下按钮唱起来。

    余简的小摊边,已经围了一圈小毛头们,他们都是余圆的小伙伴,眼巴巴地过来捧场。

    “乾州锅盔,大唐年间,乾陵修筑,工程浩大,工匠、民夫和士兵的一日三餐都很难解决。于是便有人将面粉制成饼皮,放入头盔里在火上烤熟……”余简给底下伸出成一排的小脑袋们解释。

    “那饼子不是烂了吗?”张美美问。

    烂?

    怎么可能呢。面粉用了凉水和成略硬的面团,再把面团用擀面杖边压边折,反复压排出空气,直至面色光润。揪成小剂子后,还要再反复压排,最后才做成两公分后的饼坯。

    饼子要先用铁锅烙,小火三翻六转烙至微鼓,再放入碳炉中烘烤。

    出来的锅盔火色均匀,表面鼓起,馍馕酥脆,层次分明。

    张美美是第一个拿到还冒着热气的锅盔,这个比她脸还要大的饼子不时地冒出沁人的香气,勾引着她赶紧吃上一口。

    透着风的小牙齿轻轻咬下,先是硬碰硬的触感,一口,竟然没咬下来。她不免有些生气,紧接着又卯足劲咬下第二口,酥皮伴随着馕肉被撕扯出一大片,内里的热气汹涌而出,一下子就蒙住了她的眼。

    锅盔面粉中被余简加入了白糖,酥皮层层叠叠,清爽甘甜,越嚼甜意越弄,却又丰而不厚,表皮的酥薄如纸,宛如轻纱,口感轻盈。里头的馕劲道又嚼劲,摩擦着牙齿,令人口吃生津。

    不知不觉,小姑娘就一个人啃完了一整个锅盔,舔掉手指头残留的焦黄芝麻粒,响亮地打了一声饱嗝——

鲜花宴(一)

    过了两日,余家食肆倒是迎来了李学乾和老周总,顺带着跟了个拖油瓶周远舟。

    小周总在父亲的“教育”下,对家族有再造之恩的余家肃然起敬。这番谄媚又热络的态度,倒是让余家两个不擅交际的男子汉有些为难……

    太热情了,他们吃不消啊!

    李总更是霸气侧漏,从进门开始便指点江山:“门脸太小了,招牌都看不到!大厅也太小,都放不下几张桌子!还有……”

    秘书在后头拿着平板拼命记录。

    最后,李总大手一挥:“买个宽敞的地方,我出钱!”

    彻底把余家兄弟吓了一跳。

    余简进来的时候,李学乾还在跟两兄弟洗脑:“地方小接待不了多少客人啊,要做咱们就得做大了。别担心钱,我啥都没有,就是不缺钱……”

    听得余简脚步顿了好几顿,又瞥见她老父亲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一样,连忙喊:“阿简——”

    余简莞尔一笑,走过去对着财大气粗的李总说道:“李总,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李学乾不开心了:“叫什么李总!我虚长你父亲十几岁,你得叫我李伯伯!”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你周爷爷!我儿子你叫他叔叔就行!”老周总舔着笑脸在一旁说道。

    好吧……

    余简无奈得简直想要摊手了。

    托她师傅的福,走到哪儿都有人赶着上门认亲来了!!

    不过余简心里暖洋洋的。虽然重生之事真的诡异非凡,但纵观余齐铭的一生,经历风霜,但依然保守本心。这就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父亲。余茵茵、李学乾、老周总,或许以后还会其他人,他们或多或少曾经都受到师傅的恩惠。时间流逝,原本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在的生活,但他们依然铭记过往。

    这证明,她的师傅,真的很好!

    她感动之余,也心生佩服。

    对着几人也稍微暖了语气:“周爷爷,李伯伯,周……叔叔。”

    周远舟受宠若惊,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小姑娘轻狂的话句,没想到她一点不记仇,不免显得自己……多少有点上不了台面。他搓了搓手,高声地应了,脑海中几经辗转,思索着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给老余家多点好处。

    这余家食肆处的位置是挺好,可毕竟是个小店,他倒是也想给他们送个大铺子,但李总抢先了不说,还被拒绝了。

    不过到底是托了余家的福,李学乾现在可是把他们周家当成半个连襟看待,皖南的生意,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周远舟更是真心实意起来,笑容都深了好几分。

    几人在余家食肆吃了一顿饭,余建国和余建平让余简在前厅招呼客人,飞也似地缩回了厨房。

    乖乖……

    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夸张的吗?

    余家兄弟一边颠锅一边吐舌头,菜式的功夫倒是一点没少下。吃得李学乾差点又是老泪纵横,连着老周总都深陷怀念之中。余简唇边笑意连连,他们家的菜味道确实不错,但跟着她师傅的手艺,可是毫无关联。

    余家菜,保留饶乡本地的特色,又交融了余家兄弟多年在京城的口味,是正统的融合菜系。

    李学乾和老周总哪能不知道?不过是心有感触,相由心生而已。

    匆匆到来,又得匆匆离去。

    李学乾拉着余简小声交代:“一定要来皖南啊,伯伯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周远舟:“李总,阿简这一年可是要做大事的……”怕是抽不出时间去你们那儿,不像他,天天就在京城,拐个弯儿就过来了。他已经决定了,马上就把办公室搬到离蓝水街最近的一处物业里,全体上下工作餐全部到余家食肆来定,这不就是给老余家送钱了嘛!

    李学乾好奇:“什么大事啊?阿简不是还在读书吗?”

    “您不知道?咱们阿简,可是刚拿了全国美食大赛的冠军,过几个月就要代表华夏去参加世界美食大赛了!”老周总乐呵呵,笑得双眼都微眯起来,好像这个荣誉是他得的一样。

    真的?

    李学乾惊得睁大了眼,得到余简的肯定后,自豪之感油然心生,一连说了三个“好”,又说道:“那你专心准备比赛,可得拿个世界冠军回来!”他们这一辈人,爱国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好比他,多的是有人劝他移民,但他从来不屑。这片土壤生他养他,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反哺。

    这次来京城跟老周总合作,李学乾也是为了皖南更好的发展,王府酒店若能在皖南遍地开花,能带来多少就业机会,又能解救多少贫苦家庭,

    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思想境界还是走在前沿的。

    ……

    李学乾离开京城后的第四天,余家食肆接到了一个特殊的订单。

    “请问,你们这里可以做定制菜吗?”周小妍抬眸,是有个有些眼生的男客人。

    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可以的。您想要什么样的菜式?”

    客人皱起了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菜名,懊恼地说道:“其实我也不记得菜式了。我姑姑很小的时候就被收养去了国外,最近才认亲,她总说记忆里奶奶给她做过一次全是鲜花的菜。”见周小妍有些不同的目光,他苦笑,“其实我家里条件并不差,姑姑是因为走丢才被别人收养。我奶奶念了一辈子,临走都不瞑目……”

    原来如此。

    周小妍暗暗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所幸一家人还能团聚。

    “那等定好菜单,我发给您看,到时候再决定是不是要订宴席……”周小妍说道。

    客人连忙摇手:“不不不,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订就行了,小老板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我姑姑其实也只是找曾经的回忆而已……”说着,掏出手机就要付定金。

    周小妍瞄了眼时间,拦住他:“那您稍微等两分钟,小老板马上就到了,您可以跟她简单描绘一下。”

    正说着,门帘铃声颤动,余简带着满身的风雪,走了进来……

鲜花宴(二)

    客人姓孙,单名一个白字。从他记事起,就觉得奶奶眉宇间总是拂不开的忧愁。他爷爷走得早,奶奶跟着他们一起生活。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奶奶,您到底有什么心事啊?”

    他奶奶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本老旧相册,瞬间抹起了眼泪:“乖孙,奶奶年轻的时候犯了个错,把你小姑姑弄丢了!”

    孙白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小姑姑。

    这么多年,走丢的小姑姑已经成为了奶奶的心病,无时不刻不再折磨着她。前年奶奶去世,临终之际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其实家里一直都在努力寻找,但始终都没有小姑姑的消息。奶奶带着莫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就在前不久,他在寻亲网站发布的内容下面忽然有了回复。有个IP是在国外的人给他留言,或许自己的母亲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人。

    孙白连忙联络上了对方,在几番验证之下,终于得出了结论:就是他姑姑!

    姑姑还残留着小时候零星的记忆,马不停蹄准备回家认亲,也为了……给父母烧一柱香。

    鲜花菜,是姑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奶奶特意给她准备的生日宴。姑姑从下就长得漂亮,奶奶希望她今后能像花儿一样绽放。

    余简默默地听完孙白的诉说,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她微微一笑,安慰他:“我明白了,您去付定金吧。”

    孙白眼睛一亮,站起来给她鞠了一躬:“小老板,那就先谢谢了!”

    他第一次来余家食肆正巧是美食大赛决赛,他刚做完十六个小时的手术,整个人又累又饿,恰巧经过余家食肆,被里头的人声鼎沸吸引住。原本只是想简单吃点东西就回去补觉,可服务员热情地给他上了茶水,再后来就是被滚热的羊汤滋养了身心,听着身边的食客们声声叫好,再看看碗里所剩无几的餐食。他第一次觉得,厨师跟他们做医生的一样,有些时候,真的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后来,他无意中在办公室说起余家食肆,正在整理病人资料的实习生瞬间来了兴致,给他描绘了一番食肆里头所有好吃的菜式。他这才知道,原来余家食肆,在京城的餐饮圈子里,这么有名。

    ……

    两日后,是过年前最后一个周六,孙白带着姑姑和一家老小,踏进了余家食肆的大门。

    周小妍等在大包厢的门口,抿着唇微笑:“请进——”

    推开门,孙白的闹钟瞬间浮现出两句诗:一道是“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一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众人被这繁盛美景所震住,视线在花草之间交缠辗转,久久不舍得移开。

    还是孙白先定了定神,“大家落座吧。”又对着周小妍说道,“多费心了。”

    这满室错落的花草景致,在这腊月的严冬风雪中,似一股清新的暖流,游荡在每个人的脉络中。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六道冷菜,分别用着木质小片写上了菜名,小楷端端正正,秀气得如同这满园春色里含苞待放的梅花骨朵。

    醋酱扶桑花、荷花乳鸽片、玉兰花拌海蜇、牵牛卤白菜,还有一道玫瑰沙拉。孙白暗暗点头,还兼顾了姑姑国外的饮食习惯。

    正想着,周小妍端着茶壶进来,“丁香姜茶,先喝一小杯暖暖胃。”

    茶水颜色清亮,周小妍举手头足间有带着些风雅之气,从小罐子舀出红糖沫,搅拌进茶水,沾染了糖色的茶水氤氲着变成了赤色。

    孙白接过,只觉得姜的辣混合着花的香,有带着糖的蜜,入手微烫,但却喷香扑鼻。抿一口,却出乎意料的口感柔和,缓慢地流淌过喉咙,留下满口的回甘跟清香。

    孙姑姑也被这种花料的茶水吸引住,喝了一杯不过瘾,又倒了一杯放在手中摩挲。

    “客人先吃冷菜,热菜马上就准备上了。”周小妍给茶壶续上水,退了出去,给一家人留下私密空间。

    孙白先尝醋酱扶桑花。扶桑花剥成瓣,只留最嫩之处,如清水中反复多次漂洗,沥干后拌入调味料,带汁水浸润花瓣,便可食用。原本对这鲜花宴,孙白还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这可是在冬季,花朵凋零之际,勉强能搞点花瓣就不错了。

    没想到光是一道花茶就让他大开眼界,而嘴里的扶桑花……

    酸、甜、咸,三种味道在嘴里反复交替。酸味让甜味更加清晰,甜味又让咸味更佳深邃,而咸香,又这酸意更为沁爽。这种层次分明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味蕾,直冲他的天灵盖。

    玫瑰沙拉光从形态上来看,就刺动人的心弦。莴苣叶、胡萝卜、小黄瓜、芦笋和鲜红玫瑰的颜色搭配,让本就对审美有着超强意识的孙姑姑都赞叹不已:“老天爷,这简直是上帝才会的艺术!”

    脆爽。

    是这道菜给孙姑姑的第一感觉。玫瑰花瓣经过冰水的冷冻,带着一丝微凉之意,经过咀嚼,清新之味又变得悠长。胡萝卜和小黄瓜切成了适口的小圆柱,一咬嘎嘣脆。

    还有酱汁中隐隐散发的水果甜味,混合着花香一层又一层在她嘴中连绵。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原来鲜花,还能有这样的味道。”

    肉菜就完全是另外不同的口感。

    用荷叶包裹着的乳鸽浸满了花香调料,周身都弥漫着特殊的香气。用筷子戳动,肉就绵软地拉成丝状,用着软嫩酥滑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孙姑姑将这莹亮光润的鸽肉放入口中,咸鲜之中带着源源不断的花香,又透出夏日荷叶的清新回甘,还有炙烤之后火焰喷发后的炭气。就这一口,真的想让人仰头长叹,怎一个美味能形容!

    “咚咚——”

    服务员轻叩门帘,获得应允后,推着推车走了进来。

    孙姑姑和孙白同时向着餐车看去,瞬间又被迷朦了双眼。

    瓷盘中的菜式或红或黄,或青或紫,但无一例外地说着同一句话:“快来尝尝,我可好吃了——”

    “咕咚。”

    也不知道是谁,清晰而响亮地咽了口口水。

鲜花宴(三)

    鲜花能入食,千百年便有了记载。但因为食材特殊,大多都是用在糕点中。

    在做这顿宴席之前,余简是做了一番功课的,拟定的菜单划了又划,最后还是舍弃了海鲜和鱼类。这些食材本身带着足量的腥味,会影响鲜花食材的气味和口感。

    最后定的七道热菜和一道点心,算是凑足了热菜的八样。

    莲花肉饼,跟荷叶乳鸽片是截然相反的口感。乳鸽咸香中透着甘甜,是南方典型的咸甜口味,那莲花肉饼,就是火爆的辣和霸道的鲜,裹着香香脆脆的嫩藕,包入滑嫩的莲花,炸得通体晶莹翻着水润的油光,一咬下去就触到了紧实饱满的酥肉,藕粒的脆混合肉质的嫩,在口中爆发出四溢油香。

    而调味中又包含了胡麻的醇香、芜荽的清新,一口下去,霸道的辣意喷薄而出,又是让人瞬间上头的舒爽味道。

    孙姑姑被辣得直吐舌头,但又不舍得放下手中肉饼,只得堪堪灌了好大两口茶,才稍微缓和口中辣意。

    “您可不能吃辣!”孙白的弟弟,孙姑姑儿子Tony,是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小伙,除了一口流利华夏语能说明他的血通过,其余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他给母亲舀了一碗鸡汤,提醒她道。

    孙姑姑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我可是华夏人,自然有一个华夏胃。”

    鸡汤是用千日红花和老母鸡一起炖煮,经过砂锅炭火长时间煨煮,汤水中蕴含了千日红花所有的精华,只是少许加了些盐,便是让人怎么都忘不了的极致鲜美。

    孙白看上了鸭片炒鸡冠花,淡紫色的鸡冠花点缀着肥嫩的鸭肉,光一眼就让人口齿生津。

    他低头欣赏了一番,这才小心地夹起一片。

    鸭肉中带上了不知名的绿色蔬叶细丝,水嫩嫩的清脆,鸭片柔软得入口就化,像是被毛茸茸的柳絮拂过,刚想细细品味,却又惊鸿一瞥。

    他又夹了一块。

    热气翻滚扑到他的舌尖,绵软的鸭肉中滋出鲜香的汁水,层层叠叠却在他又想咀嚼时,化成了浓烈的泉咽入肚中。

    “啊……”他一声叹息,想要再夹一片,就被众人紧盯他的视线顿住了。

    孙爸爸脸色不善地哼了一句:“你一个人都要把一盘都吃光了!”

    孙白面上一红,筷尖转了转方向,瞄向了下一道菜。

    吃了个八分饱,孙姑姑放下了筷子,看向了正中间,一副锦色瓷盘中堆叠的糕点——木棉花松饼。

    饼色金黄,表皮满是杏仁碎片。这让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四十年前,也是在冬季,她闹着要妈妈带她去赶集,原本紧紧牵住妈妈的手却不知何时被人流冲散了,她刚一转头想喊,却又被不远处捏糖人的技法吸引住了。

    再回过神来,就被养父母牵回了家。养父是来华夏公干的美丽国人,夫妻俩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这个从天而降的漂亮姑娘让养母觉得是上帝的恩赐,所以立马办了领养手续,把她带出了国。

    她当时被吓傻了,年纪又小,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

    一走,就是四十年。

    她的母亲因为她,多年心魔折磨,最终死不瞑目。

    而她记忆里,母亲做得最好的,便是木棉花松饼。

    木棉花松饼做法不难,可贵在一个耐心,饼坯要小心,做成花型;煎饼要小心,文火慢慢,才能黄而不焦;烧料要小心,熬到全无小泡沫。这一步一步,做的是饼,吃的却是父母一颗真心。

    孙姑姑眼睛有些湿润,看得孙白父亲心里也难受:“小妹,别多想了,回来就好。”在他心里,兄妹还能团圆,肯定是老天听到了母亲心愿。

    “大哥,我晓得的。”说着,孙姑姑伸出了手。

    木棉花松饼已经放凉,触手有些硬。孙姑姑毫不在意,直接塞入嘴中,咬下,轻声的脆响,饼子脱去了硬壳,顷刻间流入出内里的柔软。她惊讶地看向手中,整个口中,似乎都被柔软又温和的棉絮填满,前所未有的顺滑之感。

    微甜的谷物香气,混着淡淡的花香,不仅形似花,神更似。

    此刻她仿佛徜徉在漫天的花海中,感受鲜花带给她弹软轻盈。

    说实话,就是母亲再多做几十年的松饼,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见她突然间又兴致高昂了起来,孙父松了口气,给孙白递了个眼色,暗示他做得不错。

    这场鲜花宴,不仅吃得舒爽,更让孙家人的人紧紧地连在一起。

    临行的时候,孙姑姑左手挽着大哥,右手挽着大嫂,似乎自己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几岁稚童,从未离开过……

    “真好。”周小妍看着一家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流露出深切的羡慕。

    余简歪着脑袋看了她好一会,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走散多年的流浪儿童呢!”

    周小妍一僵:“我这不是感同身受嘛!小老板,你怎么出来了?”

    余简无奈:“刚才在后厨开直播,网友都问咱们网店还做不做,我就想问你,这还有一个礼拜过年,是不是再上最后一波福利?”

    周小妍脑袋一拍:“糟了!完全忘了这回事了!前面还欠了一些货,我去把清单拉出来,你赶紧做!”

    火急火燎地又跑了。

    余简轻笑,视线又移向渐行渐远的人群。

    是啊。

    真好。

    不是每一个迷失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还能再续曾经的缘分。

    所以,真好。

    ……

    鲜花宴过后,余简就不再接宴席了。

    她被周小妍那长如裹脚布的清单吓到了。

    这只是欠了一些?

    明明是好大一些好吧!

    看着都能把整个后厨绕一圈的单子,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果然欠的,都是要还的。

    这可把网友们乐坏了,弹幕拼命地刷,礼物拼命地送。

    还有不嫌事儿大的在说:【小老板,我觉得你还能再多接几个单子,赶紧让客服开链接,我再去下几单。】

    底下紧跟着:【!楼上的,你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守护

    整整两天,余简就差没住在厨房里了,连带着整个餐馆的人都陪着她一同加班,终于赶在快递结束前发走了所有的订单。

    累得余小老板两只手都快抬不起来。

    至于直播间里还有网友的叫嚣,她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忽略不计。

    倒是最后关直播的时候笑盈盈地眼里都发着光,说道:“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很少见的情绪外露。

    直播间安静了两秒钟,瞬间疯狂起来,大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相互道着新年祝词。

    又是一年过去了。

    算了算,这是她重生来现代的第三个年头了。

    余家食肆要营业到小年夜,食客们都提前定好了位置,只想等团聚的时候带上家人们一起来搓一顿。年饭的菜单都是提前沟通的,余简看了看,京城人果然是吃鸭子的高手,十桌客人里有九桌都划上了勾。

    后厨里头的储备不多了,明天她正好去一趟老五的养殖场,把年底最后一批货款结了,顺便再拉一批货回来。

    “阿简,明天我去就成了,这两天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是在家里头歇歇吧。”余建国看着女儿拼命揉着肩膀,心疼地说道。

    余简摇头:“还有兰亭轩的货款呢。”

    余建国看着女儿眼底浮现的乌青,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不用太早,睡够了再起来。”唐小子扔了个烂摊子下来,自己跑到国外逍遥快活去了,把所有的事儿都丢给了阿简。他姑娘又是个死心眼,这刚从魔都回来,马不停蹄地给兰亭轩设计了两道新鲜菜,又要忙活自家的事儿,要他说,当初就不该让女儿揽下这瓷器活。

    隔日,余简照例在相同的时间睁开眼。

    连着几日夜里梦魇反复,昨夜倒是一觉到天明。拉开窗帘,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际逐渐泛白,一缕阳光冲破地平线洒下大地。

    她痴迷地看着渐渐升起的红日,心里最后一点阴霾也随着红光散去。

    今日不需做早餐,余建国早早地就去胡同口买了油条和包子,又打了一大桶浓稠的豆浆,吃得一家人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余圆看着姐姐全副武装,背起了小背包,破天荒地央求要跟着一起去。

    余建国问:“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可是未来余家食肆的接班人,不得提前去看看?”余圆说得很自然。

    余建国瞬间眯起眼:“谁说你是接班人的?”

    余圆见他老爹突如其来的怒意,有些害怕地躲到姐姐身后,小声地说:“胡同里的爷爷奶奶们都这么说啊……我是家里的男孩子,以后肯定是要继承家业的啊……”

    这下,彻底点燃了余建国的怒火,他拂开女儿,一把拉出儿子。见他满脸的怯意,又稍微压了压火气,只是语气非常严肃:“这个食肆,是爸爸、叔叔和你姐姐一起建立起来的,是我们的心血。现在给你提供吃穿用度,让你读书,是让你有了好的未来。但能走到哪里,需要凭你自己的本事。你虽然是爸爸的儿子,但爸爸没有义务一直养着你。”

    “……”余圆愣愣地听着他说话,有些不明白。

    余建国叹了口气,瞬间就没了脾气,摸摸了他的脑袋,又说道:“你还小,可能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后爸爸会慢慢告诉你的。”

    也不知道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都跟孩子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一刻,余建国深知,不能再放纵孩子肆意玩耍了。眼看着余家食肆越做越大,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真心实意的祝福,多的是眼红之辈。

    听者无心,说者有意。

    这才多久,孩子都被蛊惑得有了不劳而获的思维。

    再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等着呢……

    父母教育余圆的时候,余简通常当个理智的旁观者。余圆早慧,内心又很敏感。但她觉得,小圆子这个小树苗的生长方向一直都很正常,虽然有些调皮,但从没弯曲过。

    “小圆子,你真的想跟我们一起去养殖场?”余简给他解围。

    余圆被父亲的黑脸和冷声吓得差点要哭出来了,听了她的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了不去了——”

    “为什么呀?你不是说要去提前考察吗?”

    余圆这下,真的哭了出来,抽着气说道:“我……我就是想……跟你们一起去玩玩嘛……”说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怕父亲说他贪玩随便找了个理由,哪知道……莫名其妙就被训了一顿。

    “姐姐,以后,以后我肯定会开一个比食肆更大的店……嗯……就跟,就跟市中心的XX酒店一样!”余圆梗着脖子不服气,哼,他还看不上老爹这种规模的小饭店呢,要开,就开个大的!

    余简哭笑不得,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又对着父亲无奈一笑:“爸,您现在跟他说这么多,他根本听不懂。”

    “怎么不懂?!其实我当时就回绝那帮爷爷奶奶了,我说要没有我姐姐,我们家食肆还开不起来呢!姐姐才是家里的大功臣,食肆也是姐姐的!”余圆很不服气,某种程度上说,他老爹根本不信任他,真以为他年纪小,就好忽悠嘛!

    余建国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余圆挺了挺小胸膛,收回了最后一滴眼泪,有些傲慢地说道:“老爹,你真是太小瞧我了——”

    ……

    一路上,余建国还在不停地琢磨。余简看他这副神情,抿出一朵唇花:“爸爸,小圆子被教育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余建国还心有余悸:“还是不能让小圆子总是在胡同里玩,现在他能这么想,不代表以后他也能这么做。”

    又向他保证:“爸爸再过几年也要退休了,到时候食肆就是你……”

    “爸爸。”余简打断他,态度很是认真,“食肆是余家的食肆。未来不论是我,还是余圆,或者建平叔有了下一代,它都是需要我们共同去守护的。”

    余建国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良久后,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好,我们一起守护它。”

海鲜烩饭

    临近年节,老五的养鸭场倒是比往常都要热闹许多。

    他又把临近的荒地全部承包了下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经营技巧,搞了个半大不小的生态园,接待散客过来游玩,顺便零售养殖的鸭鹅。只是开放时间不定,多得看他的心情。

    余简绕着生态园走了好大一圈,真心觉得现代人的思路就是广阔,这要是搁在大唐,那是妥妥的日进斗金的营生,就宫里、府里那些个公主贵人,每日都得把这门都得踏烂了。

    老五如今意气风发,指着自己打下的江山说道:“照这样下去,明年我还能再扩大一倍!”

    余建国点头赞同:“我觉得行,不过你得增加家禽品种。”

    老五早就有计划了:“兔种和鹿种已经订好了,开春就能到。顶多到五月份,你们就能上新菜了!”

    兔子?鹿?

    余简欣喜,老五若是真的能培育出优良的肉种,余家食肆的菜单上可真能有高级食材出现。

    财大气粗的五老板在结账的时候再次表现出自己财力的雄厚,果断地抹掉了账单上的零头,还让人从宰杀基地拖出来一个巨大的蛇皮袋,朝着余简挤眉弄眼:“都是好东西,你回去尝尝。”

    余简板起脸:“你不会是……”

    老五连忙解释:“我可是良好市民,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是第一批兔子和梅花鹿,我觉得差了点意思,可已经到最佳食用的时候,就都宰了,数量也不多,只能尝个新鲜……”

    余简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转头掏出手机,啪啪点出另一张账单,递到他面前:“兰亭轩的账,你看对不对,我把钱直接给你。”

    老五瞅了一眼,没说话。

    “快看啊,我还得回去呢!”余建国已经从后视镜里往她这儿看了,余简催促。

    老五也掏出手机看了半天,说了句:“老唐那儿的?已经付过了啊……”

    付过了?

    余简一头雾水。她前几天才让财务全部对完账目,怎么可能就付过了。

    老五见她不相信,直接把收款记录给她看:“老唐直接转账的,还多给了。你记得帮我跟他说,下次不允许了。亲兄弟,明算账。再有下回,兰亭轩的生意我可不做了啊……”

    付款的日期在昨天下午,正好是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难道……

    余简心中一动,收回手机就跑向副驾驶座,一边喊道:“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野味!”

    ……

    “哎!不对不对!不能这么做!你到底有没有学过西餐啊?!”兰亭轩厨房里,一阵锅碗瓢盆声响后,传来怒骂声。

    还没到营业时间,正在跟前台窃窃私语的小林缩了缩脖子,身上冒出一股寒气,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一来就朝老杨指手画脚?”

    前台小姐姐“嘘”了一声,朝里头看了看,见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这才跟他说:“唐大厨的朋友,跟着从国外一起来的,好像是什么米其林大厨……”

    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本杂志,指着封面上的人物说:“喏,不就是他咯!”

    小林看过去,倒是一张还算英俊的脸,露出和煦的微笑,衣着时髦有腔调,只是一头黄毛,衬得有些不伦不类。

    还有……厨房里头那个,除了黄毛一致外,丝毫看不出跟杂志上的绅士有任何关系。

    小林吐了吐舌头,又问:“唐大厨呢?不说昨天就回来了,怎么没看见?”

    前台小姐姐摊了摊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厨肚子里的蛔虫。”

    小林:“你变了。你以前那视线可是黏在唐大厨身上都不舍得离开的,现在老板回来了,竟然都不在意?”

    前台小姐姐一声冷笑,把他推开拿回自己的杂志:“现在小老板才是我心中的女神!臭男人什么的,都滚到一边去吧!”不要阻碍我们女人茁壮成长!

    小林还想说什么,臭男人推门而入,拎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朴的手提箱。见了两人颔首微微一笑:“辛苦大家了。”

    小林顿时肃然起敬,站直了身体回答:“不辛苦不辛苦!”

    前台小姐姐看着他这不成器的样子,扶额苦笑。你辛苦什么呀?要不是小老板,你现在连在门口当侍应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有那臭男人,说抛弃他们就抛弃他们,要不是大家坚持等来了小老板,都得卷铺盖回家了。

    想着想着前台小姐姐就一股子无名火上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渊。

    唐渊倒是没注意到她灼人的视线,厨房里不停传来的叫骂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后厨走去。

    黄毛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这二厨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怎么这么……蠢笨!都跟他说了无数遍了,西餐要有正统的西餐做法,怎么总是用那种懵懂的眼神看着他?!简直让他抓狂。

    “小杨。”

    杨建新终于听到了让他如临大赦的声音,扭头带着哭腔喊了句:“唐大厨!”

    唐渊轻笑,挥了挥手,让他先出去避难,自己走进了厨房。

    黄毛还在拼命大喘气,料理台上,是一盘五彩缤纷的海鲜大烩饭,唐渊指尖探了探,还留着一丝温度。

    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米粒有些硬度,但还算可口,不至于挨这么大一顿训。

    “挺好吃的啊。”他扬了扬勺子。

    黄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就差点给我上中餐的大锅铲了!”

    说着,用身体抵开挡在料理台前的唐渊,单手捏住盘子,把里头的饭倒进垃圾桶,咧嘴露出白牙,森然一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海鲜烩饭!”

    传统的海鲜烩饭,需要用到短粒米,这种米粒吸水性强,哪怕煮得时间再长,都会保持着适度的坚硬口感。

    黄毛先把米粒泡上水,待表层的米浆全部浸出后加水开始煮。

    海鲜烩饭中最重要的食材便是海鲜。花蛤、贻贝下沸水,煮到掠开口后捞出,再浸入冰水中保持口感。接着便是左手执刀,蒜粒剁蓉,香芹切沫,橄榄油下锅,先把蒜蓉炒香,倒入煮好的米粒,炒至金黄色,再放入切丁的胡萝卜、洋葱,翻炒出香味。

    烩饭中还要加入白葡萄酒喷香,保留米粒最佳的口感,再加入鱿鱼高汤煮至粘稠状,再加入蛤蜊肉、贻贝,放上几颗剥好的虾尾,再次加入高汤收汁。

    装盘后再撒上芹叶碎,淋上橄榄油,撒上黑胡椒,这便是最传统的海鲜烩饭。

    黄毛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这时刻,倒是真真体现了一个米其林厨师,该有的技艺。

臭男人(一)

    乳白色的酱汁包裹着每一粒米粒,颗颗晶莹剔透,上头堆叠着肉质饱满的花蛤和剔透爽弹的弓虾,随着不断冒出的热气,蒸发着来自海洋中浓郁的咸鲜味。

    “唐老大,怎么样?”黄毛抖着腿,眼神肆意。

    谷米吸饱了高汤,鲜美中又有一股清新的复合味道窜出,一入唇齿,随着热气在舌尖层层绽开。咬下去,蛤肉弹润,虾肉清甜,又含着一丝微微的辛辣之味,直让人胃口大开。

    唐渊尝了一口,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淡淡地说道:“不错。”

    黄毛被他略显冷淡的动作刺激,不敢置信:“不好吃?”以他对唐渊的了解,他说“不错”,真的只是不错而已。

    怪叫一声,他自己动手夺过唐渊手里的勺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口,咸淡适中,高汤里蕴藏着浓烈的海洋气息,与贝壳、虾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没道理啊?

    他皱着眉盯着唐渊。

    “米没煮到位。”唐渊指出。

    不可能!

    黄毛再次挖了一勺子,表层软糯,中心又有嚼劲,没问题啊。

    他继续盯着唐渊。

    要怎么跟他形容呢?唐渊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只得亲自动手按照同样的配比重新做了一份,只不过在米粒煮制的时候稍稍改变了步骤。他煮米的水直接加上了高汤,并且在最后一次的收汁过程中,浅浅多闷了三分钟。

    “看看有什么不同。”唐渊把盘子递到他面前。

    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入,不是霸道的浓郁,却如流水般悠远流长,一呼一吸之间,就占据了脑中所有的地域。黄毛情不自禁地舀起一勺,米粒在灯光的照耀下,好像一粒粒刚从巨蚌肚中取出的珍珠,带着幽亮的光泽,引人摘撷。

    闭眼塞入嘴中,一瞬间他就呆滞了。

    米粒混合着海鲜清香,在嘴里炸裂,嚼一嚼,谷物中的甘甜化成汁水,再嚼一嚼,仿佛感受到米粒从幼苗开始,直至成熟的一生。

    他顿时就懂了。

    所谓层次感,并不是单纯地分裂,而是完美地融合。

    高,真的是高!

    他囫囵吞下嘴里的海鲜饭,向着唐渊哀嚎:“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跟你的差距,又拉大了……”

    这次回国,说不好听点,是黄毛死皮赖脸。他不是技术工种,原本在研究团队里就只负责最后的试验环节,顺便用体验技术给大家做做工作餐。如今机器已经研发成功,他瞬间就清闲了下来。听闻唐渊要回国过年,自己先把自己打包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唐渊被他逗得心情愉悦,黑眸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又说道:“既然来了,就发挥点真本事,兰亭轩这几天就靠你了!”他们是西餐厅,过年节依然还是会营业的。

    现成的白工,不用白不用。

    又安慰了一番垂头丧气的杨建新,唐渊踏入了后巷。

    余家食肆的厨房里,已经响起了带着烟火气的煎炸炒制声,“兹拉兹拉”地勾动人的心弦。他听了好一阵,这种熟悉的声响,让他觉得恍若隔世。

    一晃,离开京城已经好几月。

    “建平叔,你去……”隐约有女孩子细小的呼唤声,伴随着食材滑入油锅的“哗啦”声。唐渊侧耳细听,也没听到后面半句到底说了什么。

    就在恍惚间,门忽然被拉开。

    丝丝热气,伴随着不知名的酱汁香料之味,将他重重包围。

    握着箱子的手,不自觉地就紧了紧。

    余建平愣愣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凤目黝黑中亮着异域的蓝色光泽,微抿的唇角透出此刻的不知所措和……心慌。

    余建平瞬间就觉得周身好像被清风拂过,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晃了晃脑袋,又再看了一眼,真的是想念的人出现了。

    他大喜,手中拿着的烟盒也顾不上,随意掉落在地上,直冲上前来了一个大拥抱:“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又推开他仔细看了看,继续抱住,“瘦了一点,我就说国外不养人!”

    唐渊笑,“是,我可想念建平叔做的粿粉了。”

    余建平拉住他,直接带向后厨:“走,建平叔给你做,老规矩,给你加牛肉、鹅丸,再淋一勺秘制酱料……”

    ……

    余简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劲道不重不轻,清晰一声脆响表示了心中无限的愤怒。

    第二次了。

    第二次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贸贸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的牛肉粿,慢用!”硬生生地吐了一句,转头就走。

    唐渊拉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手心温润,不像一般厨师那样带着油腻感,很是清爽。少女肌肤特有的滑腻在他指尖游荡,他轻轻地搔了搔余简的手心。

    余简手指一缩,就想甩开他。

    唐渊先认错:“我的错我的错。”

    认错态度良好,但坚决不改正。

    余简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扯不开手,索性转了身子正对着他。她倒要看看,这人又想干什么。

    唐渊又挠了挠她的掌心,在她炸毛前堪堪放开,笑意荡漾在唇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我有话跟你说。”

    让坐就坐,她是小猫还是小狗啊!

    余简心里吐槽,踢了踢桌角:“有话快说,我还忙着呢。”

    唐渊站起身,直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到对面,这才继续回到自己地位置上,从边角的抽屉里熟门熟路地拿出筷子和勺子。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熟悉的香气,这才开始慢慢品尝,粉条入口即化,牛肉软烂鲜香,丸子Q弹脆爽,这才极品味道。

    他感受着唇齿间带来的极端享受,一口热汤下肚,对上了小姑娘的视线。

    缓缓一笑,他说:“我带了个礼物给你。”

    余简“嚯”地起身,椅子挪动间传来刺耳的声响。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要。正好你回来了,那兰亭轩还是交还给你,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处理,不用再来找我了。”

    又是这一套。

    打一棒再给一颗糖吗?

    他唐渊到底还是把她余简当成了外头的普通女子,以为随随便便给一点好处,她就能对他肝脑涂地?

    臭男人!

臭男人(二)

    唐渊的视线定在她平静的脸上,凝滞了片刻,似乎被她略显冷淡的神情震住了,移向手提箱的手也顿住了。

    他艰难地开口:“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余简此刻胸中怒火中烧,连视线都吝啬再给他一眼,握紧了拳头,冷漠地说道:“我们还是当回朋友比较好。”

    这一句,是真正地想把他拒之门外了。

    “阿简……”唐渊隐忍着情绪叫她的名字,脸上是带着不可置信,“你就这么判我死刑?”

    余简余光瞟到有好事者暗暗投来的打量与猜忌,略略皱了皱眉,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不如就完全说开。

    “唐渊,你说喜欢我,我确实也对你抱有好感。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来与走,你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根本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如果……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起码的尊重都不会给我吗?”

    唐渊凝望着她,眸中有些情绪翻滚,微张开唇,想解释一番,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有些话,他会跟她从头说起,但不是现在。

    垂下眼帘,他默不作声。

    “呵——”余简自嘲地笑了笑,原本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可是等来的却是他的沉默不语,“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

    黑睫下的眼缓缓地颤动着,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捏成拳。

    ……

    “噗哈哈哈——”西郊别墅里,李含致不地道地大笑出声,指着唐渊喘得说不出话来。

    苏霁比唐渊早了两天回国,舒坦地过了几天神仙日子。忽然被黑着脸低气压的唐渊传唤到了别墅,又听了一番令人倍感神奇的狗血情节,也跟着乐不可支。

    还是魏里轻咳了两声,眼中带着笑意斥责两人:“收敛一点,给他出出主意。”

    “我们俩都是单身狗,要出不得你出?”李含致表情夸张,跟苏霁击了个掌,又说道,“我们俩可是,身从花中过,从不招蝶停啊!”

    又嬉笑成一团。

    唐渊扶着额闭眼装死,就知道这帮损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魏里稍稍收了情绪,对他说道:“阿渊,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我怕她……有危险。”唐渊苦笑。普鲁沃那些人与他一脉相承,却是真正的暴徒。他如今动作越发剧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点燃了炮弹,引得他们反击。曾经能用亲人来威胁他,只怕还有更恶劣的手段。

    魏里镜片下的眼中精光一闪,倒是笑了:“你啊,是不是把你的小姑娘想得太弱了?如果是我,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抉择,这样对你、对她,都公平。”

    随即他伸出一指,摁下了唐渊想要回绝的动作:“相信我。”

    唐渊顿时觉得脑子更加懵了。

    他觉得魏里的话有那么些道理,毕竟这四个大汉中,只有他一人抱得美娇娘。但他又有些害怕,如果真的把所有情况都如实告知,小姑娘会不会接受不了。

    “你看他,竟然还犹豫起来了……”苏霁唯恐天下不乱。

    还有一个大傻子竟然也帮腔:“有什么好犹豫的,再差不过也就是个分手。不对,他根本还没跟人小姑娘在一起呢!”

    两人相视,又是哈哈大笑。

    靠。

    唐渊气得简直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国粹都扔到两人身上。

    几分钟后,门外跑车轰鸣,很快,便呼啸着绝尘而去。

    苏霁和李含致终于停止了大笑,擦着眼角溢出的水滴,唏嘘不已。魏里瞟了他俩一眼,暗暗地骂了一句:“两个傻X。”

    ……

    余简回来得很早,被唐渊那么一闹,她整日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余建国看她没什么精神,以为她还没缓过神,晚市还没开始,便把她撵走了。

    路上浓浓的年节气氛,她绕去了蓝海街后面的文旅小市,边走边淘,买了好些不常见的吃食。

    余圆看见她拎了满满一大袋子东西回家,欢呼着跑过来:“姐姐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掀开袋子,里头用透明纸袋装着糖耳朵、火烧、肉饼、糖油饼,竟然还有一碗打包回来的炸酱面!

    余圆瞬间走不动路了,蹲下身子就着塑料袋就拿出了一块糖油饼,狠狠地咬上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等舔完手指,才跟她姐姐汇报:“姐姐,唐渊哥哥来了,等你呢。”

    余简抬头,台阶上,唐渊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脸上笑容淡了两分,回以微笑的白眼。

    这么一番眼神来回,唐渊默默地摸了两下鼻子,压下心中忐忑。

    小孩子敏感地觉察出余简微妙的感情变化,狐疑地看了一眼后头的唐渊,又看了一眼姐姐,小手握住了她,认真地说:“姐姐,是唐渊哥哥惹你生气了吗?”

    唐渊走过来的脚步一顿,这余家人,果然一个都不好对付啊——

    带过来的那么多礼物,全都喂了小白眼狼了。

    抡了一把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唐渊呵呵笑:“快进去吧,我听见奶奶喊你了,刚才的拼图不是才搞了一半吗?”他害怕小家伙当个巨型电灯泡,找了余奶奶当借口不说,又加了双重保险。

    果然,余圆一想到那从未见过的硕大拼图,心就痒痒了,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姐姐,斗争了两秒钟,还是放开了余简的手。

    呵——

    男人。

    余简心里又是一阵冷笑,果然这种生物的劣根性,不分年龄大小。嘴上喊着亲亲爱爱,一转头就被更关注的东西勾去了心神。

    唐渊看着她的脸色越发暗沉,忍不住道:“阿简,咱们谈谈?”

    余简意兴阑珊地抱着胸,挑起眉看着他,那意思仿佛就是:你说吧,我听着。

    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唐渊真是叫苦不迭。他这二十来年,好不容易碰上个心头好,怎么就不能人家一样安安稳稳一帆风顺地走出新篇章?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也悲从心来,凄凉地说了句:“我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

    余简圆眼眯起,退了两三步。

    这是……

    新招数?

    苦肉计??

我就是刀

    小院里光秃秃的大树在寒风中颤了颤,灰色枯枝上仅剩的两片黄叶打了个旋儿,悠悠地飘到了地下,余简一脚踏了上去,脚尖轻轻地碾了碾。

    “喀嚓——”清脆中略微透出的一丝死亡气息。

    唐渊:……

    他忽然想到了小姑娘在某次比赛中拆鸡肉的情景,手指从鸡脖子中伸进去,一摸二掐三点,一副完整的鸡骨架就拿了出来,上头只是零星地带了一点儿肉丝,而桌上,一坨鸡肉软烂地坨在一起,只剩下昂扬的鸡头上怒睁的双目在表达自己的死不冥捕。

    真的好可怕……

    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好似那一坨任人宰割的鸡肉。

    于是,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遭遇通通说了一遍,当然,在形象的梳理上,不免稍微加工了一番。比如抵死不从,又比如归心似箭,诸如此类等等。

    这一番豪门大战中夹杂了虐恋情深,紧接着就是自发图强夺回家业的戏码听得余简那是津津有味。

    “韩遇白的目标是我,却没想到对你下手。阿简,我不敢掉以轻心,如果……”如果还有下一次,他真的无颜再面对余家众人。

    余简睨他。

    “我想保护你们,你,我姐姐,建平叔,还有我所珍惜的一切。”

    余简嘴角抽搐,看吧,这场戏码里头,男主角还拼命给自己加戏。她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的鞋跟,仰头望着大树最顶端开出岔的细枝。

    “你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她问。

    唐渊其实有些看不透这个姑娘。饶乡的一面,觉得她很是深沉。京城的相处,又觉得她是不是地冒着些傻气。可如今,短短几个月不见,觉得她又多了沉稳的一面。就好像是短时间内,经历了懵懂到世故的一生。

    余简心里叹气,又说道:“你太小看我了。”

    ……

    话说开了后,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了。

    但,又出现了个新问题。

    余简还是不肯收唐渊送的礼物。

    手提箱原封不动地被扔进他的副驾驶,余简拍了拍反光镜,照亮了一口白牙:“带走,以后不要送我东西了!”

    唐渊疑惑,为什么啊?

    不喜欢?

    不喜欢换就是了。

    余简哼了一声:“你这种手段,典型的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结果第二日,余家食肆的后厨,这个亮眼的箱子,又摆在了余简惯用的料理台前。

    余建国倒是挺好奇的:“什么呀?小唐一早就送来了,说是给你的。”

    余简没作声。

    余建国又催促她:“打开看看,我都好奇死了。”这中年人八卦起来,可跟年轻人不一样,那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况且,余建国总觉得他女儿跟唐渊之间怪怪的,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暧昧?

    余建国心中一凛,脸色都黑了半分,:“唐渊到底给你送什么了?!”这下,连小唐都不愿意叫了,直呼其名。

    余简掩面——老爹你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还有,你用那种凉飕飕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是几个意思?

    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套锃亮刀具。

    除了传统中式的批刀、斩刀、前批后斩刀,还有西式的三德、剔骨、削皮刀,而在箱子的最中央,是一把精钢冶炼的薄刃刀,薄如蝉翼,却又锋利无比。

    余简静静地摸索着刀身,指尖所触,皆是森然寒气。

    刀若不利,其割不正,则鲜不能出、味不能入、镬气不能足。故子曰:割不正,不食。

    “好刀!”余建国情不自禁地出声,赞叹道。

    余简确实神情淡淡,浅浅看了两眼,便重新合上了箱子。

    余建国:?

    余简把箱子移到一边,捞出已经处理好的肚片腰花,咧了咧嘴唇:“爸爸,今天我给你们做一桌开花宴。”

    操起最平常的菜刀,捞出猪肚仁,先去油筋。第一刀平刀斜片,第二刀同样间隔斜刀片,再顺着纹理,三刀一断。扔进碗中,沸水一冲,猪肚由白变得粉嫩,在刀刃的加持下,犹如一朵娇嫩栀子花徐徐绽放。

    猪腰去尽腰骚,斜刀法推切,每一刀都是完美的嵌入三分之二的深度,然后交叉十字花刀,刀锋落下,都是同样的间隔幅度,也是三刀一段。锅内撒入热油,葱姜蒜炸香,滑入切好的猪腰,火光下,猪腰色润鲜亮,好似月下娇艳欲滴的凤尾花。

    还是猪肚,去筋去边,切成五厘米的宽条,片去前端表层,然后切毫发花须,接着再斜纹筋对角,以毫米为距离,浅浅切入,再交割十字花刀。猪肚经过汆烫,如同稻田中待人采撷的饱满麦穗,麦芒锋利,谷粒饱满。

    “这是……栀子花刀、凤尾花刀和麦穗花刀!”余建国失声叫道,看向女儿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可是顶级刀工,经验老道的大厨都不见得会,阿简一个小丫头,怎么……

    “还有!”余简大喝一声,从筐子中捞出一块嫩豆腐,沥去水分,在案板上摆平。

    手中菜刀花漩一转,左手虚虚摁住豆腐,右手手肘微动,余建国只觉得眼前闪过几道白光,想仔细看时,余简已然收了手。

    豆腐纹丝不动,静立案前,从肉眼的角度,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却见余简打出一盆清水,手指微微使力,捏在豆腐顶端,巧劲一出,豆腐竟然如线条般绵延伸展,这便是——蓑衣豆腐。

    这便是刀工的最高境界。

    不需要多么坚硬的食材,软糯如豆腐照样如花开放。

    不需要多么昂贵的刀具,一柄普通菜刀走遍天下。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手,她的感觉,统统都是刀。

    她,就是一柄刀。

    余家食肆今日的员工餐,出乎意料地色香味俱全。平日里用味道取胜的菜肴,今天在盘子里如同花朵一般,或是淋上浓郁的酱汁,或是带着烟火气,但无一例外的让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太美了!!

    张明明咬着筷子不敢下手,那是腰花吧?怎么能做得那么漂亮呢??

佛跳墙(一)

    这一年的年节,余家不准备回饶乡,小院子里日益热闹,时不时地便是欢声笑语。

    大黄照例跟着主人前来遛弯儿,这条路它走过了千百遍,哪里多了一颗小石子,它都记得清清楚楚。撩起后腿撒泼似地淋出一串黄水,它舒服得小眼珠子都眯了起来。

    “大黄,快点!”武国良在前头喊。

    大黄竖起耳朵,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墙角,水渍晕成一滩,扩散成一个大圈,它满意吐了吐舌头,迈开了步伐。

    今日是除夕夜,余简没去食肆,留在小院里准备年夜饭。黄暖和陈心怡也没回饶乡,还把爷爷奶奶一同接了过来,小院子里架起了两张大圆桌,余奶奶乐呵呵着指挥着小辈们布置。

    厨房里,余简安静地看着炭炉上的砂锅,这是今夜的大菜——佛跳墙。

    唐渊端了水果进来,塞了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进她嘴里。余简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冰住了舌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唐渊凑过来:“草莓甜不甜?”

    余简瞟了他一眼,“你很闲?”

    “还行还行。”唐渊笑,兰亭轩有杨建新在,他很放心。黄毛难得回一趟国,吵着要来吃一顿地道的年夜饭,唐渊征得了余简的同意,这才把他带了过来。

    但是——

    也没让他闲着,扔到武国良的厨房里去做餐后小甜点了。同行的,还有一直对他好奇满满的黄暖。这两个人从一见面就不对付,嘴皮子耍了一顿又一顿,相互都不饶人。唐渊被他俩吵得脑袋都大了,索性打了个包一同送走,乐得清闲。

    “要帮忙吗?”他指了指碳炉上不停冒出热气的砂锅,隐隐约约有一股香味传出来,萦绕在鼻间,等他再闻,就消散不见。

    他有些好奇,眼前这两个土黄色的东西说是砂锅,更像是陶壶,缀着双耳,盖子边缘还用白色纱布围了个严严实实,就留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圆孔,往外呼呼地冒着热气。

    余简做这道菜,一是正巧年节,二是……黄暖实在是太烦人了!自从在魔都吃了一回佛跳墙,那可是隔三岔五就要在她耳边念叨上几番,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偏偏余简还吃她这一套,结果刚答应下来,就见两个闺蜜相互击了个掌,庆祝计谋得逞。

    并且,就在前几天,两人不知道从哪里抬过来满满一袋子的食材。辽东海参、进口鲍鱼、南方的花胶、北方的鱼肉,还有不常见的菌子野菇,水里、山中、天上,几乎都有了,堵上了她最后拒绝的机会。

    行吧,那就做吧。

    在这之前,还跟远在羊城的陈阿春取了取经,陈大厨一点也不藏私,把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向她一一说明,还让她做好了拍个视频发给他看看,很是关心这满坛香最终呈现的效果。

    老鸡炒制、排骨鲜炸、猪蹄闷得软糯,这是佛跳墙中头层汤底的香;海货要经过泡发和煨煮,才能形成第二层汤底的鲜;再有各类菌子的加持,融合为第三层汤底的异。层层叠进,又完美融合,这才是佛跳墙的真谛。

    头先唐渊看到的砂锅,其实是余简买回来的酒坛子,里头曾经装满了醇厚浓香的酒液,就算经过了冲刷,这酒香已经渗入到坛子的每一个缝隙中。

    底部放上竹篾,将炒制好的老鸭老鸡排骨,层层码入坛中,不需要加一滴酒,用冷雪顶端最干净的那一层化成水,加入其中,再用荷叶封口。底部热火源源不断,汤汽冲上荷叶凝成滚珠,又缓缓滴落。而坛底的竹篾,在热温中散发出竹香,与坛壁的酒香混合,逐渐交融。

    一连煨上三次,每煨一次,加入一层不同的材料,直到所有的食材在一整个坛子里汇合,用盖子封住,边缘再次淋上高度白酒,让酒气蒸发,最有一次刷洗坛中食材。

    “叮咚叮咚——”手机发出阵阵声响,打断了余简的思路,一看屏幕,是陈大厨打来的视频。接起,只听得陈阿春语气中满是欣喜:“余丫头,你这改良的方法,真的让佛跳墙的品级又提高了一层!你是怎么想到用竹篾的?”

    余简笑眯眯:“古法中炖肉不是都会用到嘛。而且你说过,总觉得自己做的佛跳墙差了一点什么,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应该就是少了一丝竹叶的清香。”

    陈阿春这下,对她是心服口服,阿弥陀佛叫了好几遍,又抓着徒弟过来一起感谢。大徒弟还是那副木讷讷地样子,对着摄像头鞠了个大躬,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感谢。

    紧接着,陈阿春发来一个大大地红包。

    余简刚想拒绝,一道语音就过来:“别退回来啊!这可是我给你的压岁钱。这法子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但你说了,就容我记你一辈子的好!我不在了,还有我徒弟,我徒弟不在了,还有徒弟的徒弟!我还得给你供个长生牌……”真是越说越过火。

    长生牌?

    简直离了个大谱!

    余简连忙回他:“咱们就是同行间友好交流,您都没对我藏私啊……”

    陈阿春听完,面色一讪。他怎么可能没藏私?要知道,每一道秘菜都是一个厨师乃至一个餐馆的立足之本,他就算跟余丫头再合眼,也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秘方告诉她。但是余简这般大度作态,倒是真的让他很汗颜。

    只能不停地敲打着老实徒弟:“以后都得记着余丫头!”

    这么一点小插曲,余简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唐渊侧目望着她,脸上含笑。

    果然是个人善心美的小姑娘。

    余家两兄弟终于赶在年夜饭开始最后一刻回到了家里。因着两个大厨的缘故,余家的年夜饭比其他人家晚了好一些时间,但丝毫不影响大家的心情。

    觥筹交错,酒杯和筷子相互交叠,织出一段段华美的乐章,期间笑语不断,赞叹不断……

    等到一坛子佛跳墙上桌,将满院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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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介绍:
一场意外,唐朝女少卿魂穿现代高中生余简。
没想到原声竟出生百年厨艺世家,如今传承败落,岌岌可危。
爱厨如痴的她自然不能看着家族消散!
一手厨艺,惊艳四方,重创余家食肆,再现唐朝美食。
西方饮食风盛行,京城再现高档西餐厅,新的厨艺争锋再度来袭。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