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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全文阅读

作者:落幕有三分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南系大师傅们的暴击

    金龙一出,整个会场顿时陷入了极致的安静之中。须臾后,又爆发出热烈激昂的掌声。

    方子律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眼神中满是对大神的膜拜:“这简直是神迹啊!”

    北系的师傅们受观众们热闹气氛的影响,暂缓了手中的工作,虽然没有明目张胆,但也偷偷地探查着对面南系师傅们的举动。

    津派王师傅悄摸摸地凑到张华跟前,不是滋味地说道:“也不知道对面做了啥,咱们都没有关注度了……”

    张华睨了他一眼,“肯定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们惯会做这些。不打紧,咱们按照自己的思路来,不见得会比他们差。”

    话是这么说,可这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出师就要不利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二生肖的最后一只动物也终于在白屿的精心制作下,呈现出完美的形态——玉兔捣药。

    在传统造型的基础上融入了神话元素,兔子白亮的毛色,拟人化的形态和眼神,还有背上背着的一颗硕大胡萝卜,手中还抱着一根捣药槌。

    白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张国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蒸笼,底下的水也逐渐冒出热气,大手一挥,吆喝道:“兄弟姐妹们,上笼屉咯~”用的是苏市吴语,这是船点制作的传统——上笼之前必须要大师傅喊一句,以前是为了让客人听到,现在……是为了鼓舞人心。

    白屿掩饰不住地偷笑,鼓舞人心是假,搅乱人心才是真!

    瞧对面的北派师傅们,听了这句,手上的动作都加快了不止一分两分,卯足了劲揉发着面条。还有那晋派大师傅,手上捶打面团的动静都跟开了快进键一样……

    只是面上的表情犹自淡淡,好像根本不在意一般。

    白屿端着自己的糕点放入早就等待多时的蒸笼,盖上盖子,袅袅青烟飘起,希望里头的玉兔也能裂变仙体,飞升上仙。

    北派的师傅们着实着急了。

    张华把青梅酥放进烤炉里,急急忙忙地去帮王师傅包佛手酥。顾名思义,这佛手酥的形状宛若一只普渡众生的佛手,搭配了手工红豆沙,象征着吉祥如意。

    “你这手艺生疏了啊!”眼瞅着人家都要做好了,这王师傅才刚把红豆沙放凉,张华不由地嘟囔了一句。

    王师傅摇着头:“头先的那锅豆沙不知道怎么的吃起来有一点苦,横竖时间够,我就再熬了一锅。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张华心中诽腹,你那是妥妥的强迫症。不过自己也正色起来,想到什么又甩了甩手上的干面,不放心地逐个去关照了一句。

    几位大师傅露出鄙夷的神色,齐声质问:“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做厨子的都是强迫症患者,他们几个又是强迫症中的最高等级,但凡味道有一点点的不和,都不会给食客端上桌。

    “老张,你是不是被对面吓着了?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晋派大师傅调笑道。

    张华牛眼一瞪,手指迅速地合拢又按压,再用塑料白板压出长短不一的数根手指形状,这才说道:“我能被吓着?就等着他们放马过来呢!”

    北系师傅们做的是京八件,菊花枣泥酥、桃花莲蓉酥、佛手豆沙酥、玫瑰鲜花酥、山楂福字酥、年年有鱼酥,还有一味是咸口的椒盐牛舌饼,在几人的商量下,换成了宫廷核桃酥。

    这些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酥饼都是从清宫御膳房出来的,在北派中最为出名。几名师傅中,京派张华和津派王师傅没人多做一样,正好凑齐八件套。

    在张华的帮助下,王师傅终于完成了佛手酥的制作,等着烤盘入箱,在高温的烘烤下,佛手酥膨胀又收缩……

    ……

    而网络上,早就因为苏派的船点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粉丝团互不相让,又用极高的涵养维持着各自派系大师傅们的颜面,僵持中,就等着两队各自亮出杀手锏。

    终于——

    南系师傅们的船点,出笼啦——

    六只小笼屉里,呈现出十二只不同形态的动物。

    小巧可爱的玉兔,背后的胡萝卜上还冒着晶莹的露水;威风凌凌的猛虎,半睁的眼中尽是未退尽的精光;憨态可掬的黑猪,细尾可爱地卷起,嘴巴半张半合,好像还在回味饲料的鲜美;活泼灵动的金丝猴,仰着脑袋好像在观察蟠桃树上摇摇欲坠的仙桃,连眼底的焦急不耐都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有那吐着红芯的斑斓大蛇,偷吃奶酪的浅灰小鼠,以及……

    一条蜿蜒盘曲怒目昂首的五爪金龙。

    经过水分的浸染,金龙的鳞片比着之前更加亮眼,唇角那纤长的胡须摇曳身姿,口中金珠若隐若现。这才是天下的霸主,属于华夏的古老图腾!

    “好……好逼真……”

    也不知道是谁弱弱地说了一句,打破了整场的安静。

    大屏幕,一帧一帧把金龙所有的细节都放大展现,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余简心底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原以为胚子已经是巅峰,没想到经过火候的淬炼,金龙的姿态形象还能更上一层楼。

    对比北派师傅们样式略显老套的京八件,南派师傅们无意打出了100086+的暴击伤害!

    “别着急,还没尝味道呢!”张华拉住身边王师傅蠢蠢欲动的身形,沉着声音说道。任何东西,脱离了味道本身,长得再好看,都是虚有其表。

    还没等他说完,评委席上就爆发了激烈得争吵……

    史家传跺着脚,不依不饶地对着关山月嚷嚷:“说好了给我留半只兔子尝尝的,你怎么自己全吃掉了?你赔给我!”

    关山月分出心神瞟了他一眼,立马端着盘子往边上挪了挪:“可是先让你选的吧?你自己没选着,还怪我了?”

    说什么都不肯把碗里的东西分出去。

    史家传气得直喘粗气,“好你个关山月,护食护到这种份上了!除了凤梨酥,我还没吃过凤梨馅儿的糕点呢,你怎么那么小气,给我尝一口都不行……”唧唧歪歪连续输出。

    尝一口?

    一咪咪都不成!

    从外形看只是精致小巧的兔子,掰开后内藏乾坤,洋溢着水果香气的馅料随着咬破的表皮缓缓流出,凤梨的清甜之味喷发在口腔之中,软糯的溏心绵软悠长,口感温婉细腻,好像一双纤纤玉手温柔地拂过心头,无处可寻,却有无处不在的甜意涌上心间。

咸味大作战

    这场率先而来的甜蜜之战,以南系大师傅们美轮美奂的十二生肖船点获得胜利而告终。

    北派师傅们略有不服,但是在近距离地观赏又品尝过味道之后,露出了心悦臣服的神情。津派大师傅看着蒸笼里那在众人的保护下依然安然无恙的金龙,拉过苏派张国华偷偷赞扬:“牛逼啊——能不能教我两招?”

    张国华心底得意,面色有些迟疑,“行是行……但是你确定要拜入我门下??”船点技艺向来都是一门相传。

    这般委婉的语气让王师傅当即就愣在了原地,暗自思腹着他话句里的真假。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定想要回答的时候,又看见张国华嘴角还未来得及藏起的浅笑,顿时——

    “好你个张国华!取笑我呢是不是?!”

    对着张师傅的胸口轻轻地锤了下去,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底下的方子律那个不平衡啊——

    “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和谐,没有一点竞争的压力??”难道白案就是这么欢乐?方子律头一回萌生出了要改行做白案的想法……

    “大师傅们的心态都很好,比赛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不是孤注一掷,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余简感叹,“我们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瞧着台上的眼神,不禁也暗了暗。

    ……

    小馄饨店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老板娘正在用力擦着桌面上残留下来的油渍,听见推门的声音,来不及抬头便招呼起来:“欢迎光临,要吃什么?”

    余简跟着身旁的人相视一笑,脆生生地喊了句:“鸡汤小馄饨两碗!老板娘,您瞧瞧是谁来了?”

    老板娘这才应声抬头,看见出现在面前活生生的偶像,抓着抹布的手僵在了原地,两秒钟后,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扔了布头在围裙上狠狠地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张……张大师,您怎么来了?”声音都不自然地结巴起来。

    张国华却毫不在意地轻握她的掌心,乐呵呵地说道:“小余丫头告诉我,有个老家的粉丝仰慕我很久了,我不得来见见啊?”说着,还递上了带过来的礼物,“这是姑苏船点,好久没吃了吧?今天南系的师傅们做了好些个,我就借花献佛带过来了,不要嫌弃啊……”

    “不嫌弃不嫌弃,您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话虽这么说,可抱着盒子的姿势丝毫不松懈,好像里头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妥善地放到收银台底下的柜子里,又拉开椅子让两人坐下,对着后厨的丈夫喊道:“两碗鸡汤小馄饨,料子多放点~”

    张国华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个一览无遗的小店铺,虽然面积很小,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的调料罐放得整齐,边缘也没有溢出的料汁。后厨半开放式,清晰可见一名中年男人把篓子里的馄饨倒入滚烫的汤水中,手中的漏勺不停地搅拌。

    在这严冬腊月里头,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质厨师服,还微微冒着汗水。

    几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就端上了桌子。

    魔都离得苏市太近了,大家的生活习惯都相似,张国华撩起浓郁鸡汤里头,裹上了紫菜的小馄饨,吹了吹烫气,放进了嘴里,鲜嫩爽滑,皮子软糯但又不失嚼劲,好吃!

    老板娘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处在亢奋的情绪中,眼神都亮晶晶的,跟张国华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最后临行的时候还塞了不少半成品的小馄饨:“回去煮一煮,晚上当宵夜吃。张大师,你一定能拿冠军的!”

    张国华拒绝不了,也就欣然收下,摇了摇手,哈哈大笑:“那就借您吉言了啊!”

    原本对咸味之战还没有什么想法的张师傅,在小小的馄饨店走了一遭,倒是萌生出了一个主意,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队友们商量一番。

    张国华已过四十,儿子都快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岁,可他记忆深处,最欢乐的那段时光,还是在苏市那条条青石板的小道上,一边是停着芦苇小船的小河道,一边是青砖黑瓦的农家小户。再往前走,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小集市,左右两边排排放着轱辘小车,挂着招牌,有点写着:李家小笼包!有的写着:王记大饼!有的是:老苏市米饭饼!

    逢年过节的时候,车子上都挂上彩色小灯笼和旋转风车,配上不断飘出的热烈香气,雪饺的清润,海棠糕的甜腻,糖油山芋的软烂……这些印在脑海最深处的吃食,承载了一代人的欢声笑语。

    张国华脸上浮现出一丝纯粹的笑意。他知道了,该怎么打动人心。

    大师傅们住的地方都在同一所酒店,有的门挨着门,有的隔了两个楼层,没事的时候喜欢相互串门,品品茶,吹吹牛逼。

    王师傅哼着小曲儿从电梯里走出来,差点被一闪而过的身影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还是张国华,刚伸了手想打招呼,就见广陵的李师傅“哗”地拉开了门,把张师傅一把拉了进屋,又“哗”地关上了门——

    王师傅手挥了一半,看着旋风一般的操作,不是滋味地吧唧了两下嘴。

    啧——

    肯定又密谋什么去了——

    心底两个小人人左右不断斗争着,一边怂恿着他上前偷听个门角,一边谴责他做人要厚道……

    王师傅站在原地考虑来考虑去,最后愤愤地一跺脚,几步上前敲响了门。

    “咋地啦?有人后面追你呐?我裤子都没拉好就来给你开门了——”门后边,张华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吐槽埋怨,背后,马桶的冲水声清晰响亮。

    王师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还能不能有点队长的自觉?!人南派的又在开会了!!”

    “你咋知道的?”张华挺好奇。

    王师傅指着自己带着老花镜的双眼:“四只眼睛都看着了!张国华刚进屋,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李超就把门锁上了,肯定又憋着大招使呢——”

    “哦。”

    哦?

    王师傅指着他:“你能不能上点心啊?人一笼子的船点就把咱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难道非得输得裤兜子都没了才开心?”

    “哎——你还急了——”张华瞧着他激动的样子,乐了。

    “别给我嬉皮笑脸。我问你,下一场比赛,你有没有点子了?”

    张华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把王师傅拉进入了房里,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对着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招……行不行啊?”王师傅狐疑地问。

    张华神秘一笑:“你就看着吧,保管让人大开眼界!”

一张大烧饼(一)

    咸味比赛的时间被放到了傍晚,随着夜里里慢慢铺开的星火,会场中间的巨大黑色帷幕缓慢拉开……

    一辆一辆老式的小推车,半边玻璃半边煤气炉,白色的简易招牌横挂在下方,车顶上缀着花色小灯泡,纠纠缠缠绕了好大一圈,闪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彩光。

    众人怔怔地望着,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主持人忽然跳到舞台中央,双手一扬,用着高亢的嗓音宣布:“欢迎大家来到美食大赛夜市会场!”

    在他略显高昂的解释下,众人的视线由楞怔转向激动,心中暗藏着的玩心被大大勾起。

    “走!去尝尝看!”有人按耐不住,霍然起身,拔起腿就往下面冲。

    那些小车子,都挂着醒目的招牌,飘散着各色的芳香。南派大师傅们,个个带着透明的口罩,衣着白色厨师服,站在车子后面,严阵以待。由于车子数量众多,大师傅们把带来的徒弟都安排上了,各自分管一辆小车,静静等候着客人的到来。

    糯米包裹住的大团肉馅,一口下去满口鲜香,里头的汤汁在嘴巴里四溢乱窜;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充斥着肉香和甜油香气,暖洋洋地直达心间;加了鸡柳、香肠、臭豆腐的香酥烧饼,饼皮烤得焦脆,料足味美;还冒着油气的金丝牛肉饼,咬在嘴里咔咔脆响,牛肉还会爆汁;笋丁和萝卜丝在猪油中爆炒,被包入艾草青团中,外皮糯糯叽叽,内里咸鲜可口……

    这一道一道,无一不是自华夏南方街头巷尾最普通的小吃,勾起了大家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记忆。

    “我都多少年没有吃过烧肉粽了,五花肉肥瘦均匀,还有干贝的鲜……就是这个味道!跟我小时候学校门口吃到的一模一样……”有观众捧着纸盒子喃喃出声,在热气的蒸腾下,眼角也浮现出丝丝水气。

    “这不是我们衢市的糯米肠嘛!快给我来一份,要米粉馅的哈~”

    食客们逛吃逛吃,偌大的会场俨然成了最热闹的夜市,人人都洋溢着好奇又满足的笑脸。

    纸皮烧卖正好出笼,小小的笼盖一拎开,饱满的米粒都快把纤薄的皮子撑爆开。张国华以手代扇,稍稍把热气散开些,夹出一枚放入塑料碗中,递给等着的余简:“纸皮烧卖,筷子自取!”

    晶莹剔透的超薄纸皮包裹着糯糯拉丝的芝士,酱香浓郁,口感丰富,最令人震惊的,里头包裹了一整个黄橙橙的咸蛋黄!

    “怎么样?”张国华问。

    余简被嘴中软糯鲜香的滋味填满,来不及开口,只得草草地竖起个大拇指。

    方子律焦急地排在队伍的中间,翘首数着前面的人头,他早就看上了台省白屿大师傅的摊子,那可是他没有吃过的胡椒饼。

    现场手擀面皮,包入调好味的肉馅和满满的青葱,贴上烤炉用炭火焖烤,香气四溢。

    “拿好咯!”白屿用火钳夹出残留着炭火气息的饼子,晾凉些卷入纸中,手刚伸出,就被方子律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

    老面饼皮加上了油酥,经过烘烤,又香又酥脆。馅料是上好的猪腿肉,搭配上胡椒香料,混合了酱油和糖,包入满满的青葱再沾上白芝麻,一口下去,胡椒散发的清淡的香味顺滑地在口腔中延展,肉馅多汁,真的是让人惊艳的味道!

    “慢点吃,小心烫!”白屿看着捧场的食客们,眼睛都弯成了一道线。

    方子律被里头的热汁烫了舌尖,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但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饼,含含糊糊地说道:“好次……就跟我们魔都的葱油饼一样好次……”

    白屿倒是不在意他把胡椒饼跟葱油饼做比较,坦然地说道:“美食大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特别好吃!”

    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食物与情感的纠葛向来都是难舍难分又彼此成全……

    ……

    就在南系大师傅们大打着感情牌,把现场的气氛烘托得极致热络的时候,北派大师傅们不甘示弱,马步一扎,屏气凝神,齐齐大力吆喝出声:“让一让——让一让!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大烧饼来咯!”

    北派六名大师傅抬着一个足足有好几米的大圆托盘从升降梯上缓缓落下。台上的小推车们都已经自动散开,工作人员抬着特制的同样巨大的烧火炉上来,端端正正放在最中央。

    铁盘完美地嵌合在火炉上,张华中气十足操起了京剧戏腔:“来人!”

    徒弟们齐刷刷围站在火炉四周。

    “开火——”

    火苗烧红着的炭块从四面八方被飞速塞入炭炉内,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场上的气温都高了好几度。

    “刷油!”

    晋派大师傅扛起毛笔挥油落饼。

    “匀盘——”

    王师傅带着徒弟,两人相对,带着粗布手套拎起把手晃动大饼让其均匀受热。

    “开边儿!”

    银光骤闪,鲁派大师傅滑步绕盘一周,饼子的边缘已如鲜花四下绽开。

    “馅料——”

    巨型锅铲出现,滇派大师傅沉着冷静,从开口处深入,以肩带臂微微抖动,几秒中后锅铲抽出,不见一丝残留的馅料。

    “浇油封锅~~”

    尾音颤动之际,张华已然亲自上阵,油桶如同老式茶楼里那见嘴儿的茶壶,仰身顺着边缘淋上一圈,便又是锅盖从天而降,完美盖住。

    嚯——

    这哪是白案比赛啊——

    先是蜂拥而至的小推车,再是从天而降的大铁锅,会场里头的人齐刷刷地被这些神秘操作弄得迷茫了。

    莫非——

    走错了拍摄电影的片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正当众人疑惑纷纷之时,北派大师傅们排成一排,站在铁锅之前,用着崭齐的声音说道,“巨型烧饼即将出锅——我们,才是夜市之王!”

    说着,齐刷刷地转身,对着一旁的南系大师傅们抱胸而站,露出挑衅的神色。

    李超和张国华面面相觑,又同时叹了一口大气——

    这什么情况啊??

    他们好好的夜市,怎么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难道,是队伍里头有奸细???

    摄像机后的总导演拍着大腿连连叫好:“这效果!拉满了有木有!!!我就说得整合着一起来吧?这张华师傅果然一点就通啊,这搞事情的本事,啧啧啧——”

    垂首站立的助理眼泪汪汪:大佬,您是开心了——等会接受暴风雨洗礼的可是他啊——

一张大烧饼(二)

    场内的剑拔弩张,连带着场外屏幕前的观众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南方和北方的相遇,在这一个支点上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传奇焰火。

    随着边缘热气滚滚而出,锅盖经受不住内部的浑厚压力微微颤动起来。

    张华看了看时间,眉眼高挑,戏腔再起:“开盖!”

    随着升降机慢慢抬起,巨型饼终于揭开了最后的面纱,肉脂香在菜籽油的加持下,悄然散发着悠远而迷人的味道。

    在烟火气中,面饼由下至上换面转变着色泽,表层带着黑白芝麻粒的米黄色,边缘又过渡到了焦黄。

    最关键的是,经过热火的炙烤,现在的这个饼子,比最初看到的足足膨胀了一倍多,几个成年男子张开手臂都估计圈不住。

    柳程高眯起眼:“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巨人饼?”

    “烧饼最早的时候诞生于北魏,在《齐名要术》中就记载有做法。由于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加持,唐代的烧饼曾一度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野史中记载,武则天登基当日,曾命人制作出了万人可共食的大烧饼,以达普天同庆之效。”关山月站在一旁说道,“不过史书中并未有只言片语,大约也只是后世杜撰的传奇故事罢了。”

    武周的那一段年岁,因为是女皇在世,又多出能人异士,多的是光怪陆离的神奇故事,又总是被后人加以笔墨润之。

    柳程高也不禁失笑,摇了摇头:“这个张华,肯定又是看什么稀奇古改的本子了。”

    只有一人,除了表面的震惊之外,连内心都深感震撼。

    万人大饼一说虽然略显夸张,但武皇登基之日,长安城内确实出现了巨型大饼。这些饼子均由皇家出品,耗时整整月余才全部制作完成。

    这段故事是余简的师傅告诉她的,提及之时面上还带着对武皇的崇拜和怀念。

    别人以为是传说,只有余简知道,这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当时的烧饼没有这么复杂,里头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灌入各种馅料。

    不过余简倒是对北系师傅们有了改观,面对南系师傅这么猛烈的攻势,竟然能剑走偏锋,想了这么一个点子出来……

    也着实很刁钻啊——

    张华大师傅此刻正指挥着徒弟们熄灭炭炉,在余温的温烤下,大饼的香气越来越盛。

    随后,他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一把大剪刀,对着边缘直接剪了一块,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放入盘子里给评委们送过去之时,他直接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闭着眼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大手一拍,大呼起来:“哎?还真给咱们做出来了,来来来,你们也快来尝尝,是不是就是咱们研究的那个味儿!”

    也不管被他雷得外焦里嫩的评委们和等候多时的观众们,招呼了几位大师傅就开始吃起来。

    “我吃的这个部分好像是猪肉馅料的,猪皮被热力烤焦,瘦肉有嚼劲,香料的味道也调和得很好。”晋派大师傅指着手边的一小块区域。

    “我这里就是酥油,猪油味道很浓,咬下去就酥脆得不得了——”王师傅把就剩了一口的饼子边缘掀给他们看,里头油汪汪的绕了一圈,还带着点点翠绿的葱花。

    “我这里……”

    “我这里……”

    不光是大师傅们,徒弟们都挽起袖子上阵。这般操作再度让众人迷惑了起来,难道这馅料,还有什么奥秘不成?

    张华一点一点尝过去,绕了一圈回到原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来,把大饼子分了!”一声令下,徒弟们大声嚎叫一声,各种刀子齐齐上阵……

    狂欢的时刻正式开始了!

    整只猪崽被分为了数个部分,腿肉、五花,甚至是连常人不喜的内脏都被分割,经过大师傅们的巧手,调制成由深到浅,由重到轻的口味。

    等到塞入饼子烘烤的时候,又有很大的讲究。容易熟的油脂丰富的,要放在边缘,配合着酥脆的饼皮,是一番风味;不容易熟的肉类就放在中央,经过大火的炙烤,肉脂里头的油水溢出,饼皮稍软,浸满油脂后,又是另一番滋味。

    岁月凝练出来的,不仅仅是大师傅对于火候的独到把控,更是对食材风味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余简从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烧饼。

    说实话,从古至今,有馅和没馅的烧饼她吃了不计其数,有一些真的能称之为世间绝品,但此刻,在这一个巨型大饼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馅心,是可以千变万化的。

    同样的一块饼,在不同的区域,演变出来的滋味完全不同。

    连带着柳程高的脸色都郑重了起来,把张华招到跟前,询问起来:“你怎么想到的?”

    张华对这位前辈很是尊敬,他师从的京派糕点大师,也是柳程高一脉相承的师兄弟,面上还得尊称一声:“师叔,我从潘园淘来的书,上头就写了这么一道旷世奇饼……”

    说来也有些难以启齿。南派大师傅们层次不穷的新鲜想法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大饼,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孤注一掷。

    谁曾想,嘿,还真被他们做出来了。

    也不枉昨天半夜还在这里坑次坑次拼命揉面搓面调馅料啥的,那时候大家可没现在这么神色安然,可都惴惴不安着呢!

    “你啊,你啊!”柳程高看着他低头但又略显骄傲地模样,“你什么时候把这些小聪明放在白案学习上,早就能超过你师傅了!”

    “嘿嘿嘿……”张华笑。

    柳程高眼睛一瞪:“还笑!这回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多学学人家南系的大师傅们,人家可不光有手艺,脑子都很活络的。”

    难怪人家都说,江南人擅经营之道,就凭他们在比赛当中的这些点子,活该他们所在的茶楼餐馆酒楼赚大钱。

    张华唯唯诺诺:“知道知道,等比赛结束我肯定去跟他们取经。师叔,我这饼子……您觉得咋样啊?先说好,得客观公正的评价啊!”

    柳程高一个白眼扔给他,老者的目光炯炯有神:“放心,我不会偏袒你。你要是做得不好,我第一个大义灭亲!不过今天这饼子嘛,我觉得要比南系的高上那么一分……”

    接下来的话,张华压根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此刻他正美滋滋地洋溢在云里雾中。师叔表扬他哎!这可是这么些年,他头一回获得柳师叔的赞扬!!

示好

    头顶光束射到他的身上,他脸上无以言喻的惊愕也被随之放大在大屏幕上。

    众人心中隐隐闪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呃……我们这一届的美食大赛,真的与往年有太大不同,红案冠军被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小姑娘拿下,而白案则……有两位冠军!”主持人扭曲着表情装怪。

    会场一片安静。

    几分钟后,这种安静仍然未消散,众人保持着不理解的模样紧紧盯着他。

    主持人的内心慌得一批。这结果又不是他定的,大家都把他看得发毛了。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之际,视线瞟到专家评委席上,连忙唤住了正想偷偷溜走的史家传:“史老师?您是想上台跟大家解释一下这个结果吗?”

    史家传浑身一个激灵,刚想加快脚步,光束就把他层层圈住。他踏出的脚停在原处,僵直的上半身缓慢翻转,果然在大屏幕上看见了自己尴尬的身影。

    在关山月同情的目光下,他扶额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然恢复如初。面容上浮现得体又自然的笑容,他缓缓地说道:“本来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你提前说出来了。”

    只是那炯炯的目光,盯得主持人心底一寒。

    主持人立马谄媚地迎上前:“我的错我的错,只是史老师,专家评审和大众评审究竟是为何才做出两位选手平局这样的决断呢?”对不住了老师,只有把你拖下水,我才能脱身啊!

    史家传并未接话,只是隐晦地看了一眼柳程高,后者微笑颔首,他这才稍微有了一些底气,娓娓道来:“其因有三。第一,当然是两位大师傅所做的吃食确实都非常好吃,千层糕松软不腻,在制作过程中便能看出师傅的功底;白糕奶香浓郁,用的又是现代基本已经失传的古法制作。其二,两位的题点得都很好。千层糕在江南随处可见,大到国宴餐馆,小到街头小巷,总能看见它的身影;白糕从清朝以来,就是一样老少皆宜的糕点吃食。其三嘛,就是我们的私心了。”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语气也逐渐沉重起来:“明年的美食大赛,我们需要一支团结向上,又有绝对实力的队伍。李师傅的领导能力,张师傅的精湛技艺,缺一不可……”

    原来如此。

    众人心中疑虑顿解,吁了一口气。

    等等——

    余简这时却抓住了史家传话语中的问题:一支……队伍?

    也就意味着,最后一同去参赛的,不仅仅是比赛的冠军,还会有……其他人?

    余简心中顿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转向身边静坐着的方子律,果然,这个家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闪亮得都快射出激光来了。

    这份疑虑在关山月出现的时候,得到了最终的解答。

    正如余简所料,华夏将派出十人的队伍参加世界美食大赛,大赛中规定了参赛人数,便意味着这中间肯定有大数量菜式的比赛。

    “阿简,作为冠军,你有选择队友的决定权。”关山月说道。

    原本他并没有抱希望余简能夺得冠军,但也知道,即便没有这个头衔她应该也有机会去参加国际赛事。没想到小姑娘争气,一言不发就闷声拿了第一名。

    可接下来的选人环节才是最难的一项工作啊,关山月不由地为她担忧起来。

    余简的心也沉了下来,这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人际关系一词才是最为复杂又难解的。

    就好像广陵宴的两位大厨,合作多年却还是心存间隙。这种间隙在普通看来无伤大雅,但到了关键时刻,便会成为最利的一把刃,将原本就不算密合的关系赤裸裸地一分为二。

    她得好好想想,这队友,该怎么选,该选择谁。

    ……

    余简的房间这两天有点热闹。

    因为比赛的因故,她和黄暖三人早就搬到了比赛包场的酒店里。

    这已经是她今天迎接的第三波客人了,瞅瞅墙上的钟,这可才早上八点!

    门刚拉开,方子律拎着食盒提到她眼前,嬉皮笑脸地说道:“香园独家出品的小笼馒头,早上来一笼包准让你一天都充满了鸡血!”

    余简拂开遮住了脸的硕大塑料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啧啧啧……你这小姑娘,怎么能把我想这么坏呢!第一次吃饭,我就给你打折了,那会儿咱俩还不认识呢!何况这么多天的比赛,咱们是不是还建立起了革命情谊呢!”方子律喋喋不休跟个祥林嫂一样在她后头碎碎念。

    余简都快被他这般无耻的话语气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脸看着他,冷着声音问:“说吧,干嘛来了?”

    方子律噤声,摸了摸鼻子,露出讨好一笑,开了包装盒,又把拆好的筷子递到她手里,“我就是带小笼馒头给你尝尝……”

    “呵呵……”余简一声冷笑,筷尖点了点盒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这已经是我今天吃到的第三顿早餐了,距离上一顿,刚刚过了十分钟……”

    头一个来的是广陵宴的江城,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阳春面,定定心心地在她这儿吃了一个热乎,也不多话,就拿着诚挚又自信的目光看着她。

    第二个来的是海城酒楼的陈阿春,身后跟着不多话的徒弟,带了整整六个硕大的不锈钢饭盒,从生滚鱼片粥到香酥叉烧包,那是一个丰富多彩。他也不说话,就露出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吃,旁边的徒弟大叔看见她碗里空了就用公筷给她添满,撑得她差点吐出来。

    第三个就是方子律,这家伙竟然还想让她再吃一顿早餐!

    “早知道我昨晚上就应该过来找你吃宵夜!”

    听听!

    这还是人话吗??

    “参赛的人选我还没考虑好,你们现在来找我也没用。横竖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咱们有的是商量和探讨的机会。”余简不含糊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方子律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样啊,那行吧。跟你们比起来我确实还有那么一丁丁的不足,”他捏着指尖挤出一小块肉丁的大小,“但我大伯很厉害,这次比赛没能让他发挥出最好的实力,他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绽放异彩。”

    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虽然大伯嘴上不说,但没人的时候总是在叹气,香园并不会因为他没有拿冠军、没有参加世界大赛而轻视他,但他自己有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

    或许,这就是大厨的骄傲吧。

    “不过,你确定你不尝一尝我们的小笼馒头?每天可是限量供应的哦……”

    方子律指着又重新被合上盖好的餐食盒,问。

    最近挺忙的,又在准备新书的大纲和存稿,所以更新量会有一点点少。

    其中还有一点小BUG,希望大家多多海涵!

双冠军

    原本笃定了自己获胜的南系大师傅们没想到临了竟然败在一张烧饼上。

    等主持人宣布了结果,暗淡地摇着头。张国华尤其觉得不是滋味,这夜市的点子是他想的。南方喜甜,即便是咸口的糕点,个中也不免要带些甜味,与咸口出身的北派之比,本就落了下风。

    原本以为“夜市”这个点子,小食众多,口味繁杂,又能打亲情牌,这般另辟蹊径之举肯定能博人眼球,没想到这北系的师傅们也学坏了,竟然也搞了个巨型烧饼出来。

    惋叹之余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

    “比着比着,怎么都有点不对劲了?”他笑道。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超也琢磨过味来了,噗嗤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别人家的比赛都是做些绚烂的作品,咱们倒好,小馄饨、烧卖、青团……还有大烧饼!”

    几人被他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连带着顶上的摄像机滑过都顿了顿,扭头又滑回来,记录起这输了比赛还笑得开心的诡异场景。

    后来这事儿不知道谁透露给了北派的师傅们,众人一想,对哦!怎么比着比着,就偏了呢?

    于是,接下来的比赛,大师傅们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势在要为自己挽回一点儿颜面。

    晋派大师傅率先淘汰,接着是宁派、滇派,再后来白屿和其余三位大师傅也离开了舞台,留下来的只有广陵的李超、苏派的张国华、京派的张华和津派的王师傅。

    没错!

    原本说的只留三支队伍进入决赛的主办方,又临场变卦了。

    王师傅蹲在后台的角落里,愁眉苦脸给妻子打电话:“哎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又进决赛了……”

    视频里的妻子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凡尔赛,谁还看不出他眼底的欣喜不是?

    无意中从旁边经过的晋派大师傅嘿嘿一阵冷笑,停在原地等他挂完电话,幽幽地说了一句:“要不你把决赛的名额让给我?”

    王师傅一听,吓得头都没敢回,抱着电话就跑了,老远飘来了一句:“你有本事自己夺名额去……”

    气得晋派大师傅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

    ……

    决赛的主题只有两个字:朴实。

    “白案其实要比红案出现得早。我们现在狭义地把白案的工作理解成做糕点,其实最初,白案做得更多的是面条、面饼一类的主食。”柳程高说道,余光扫视着因为他的话而正襟危坐的观众们,又说,“这道题目,是想让大家知道,撇除掉美丽的外观,食物最重要的责任,是要填饱肚子,是要好吃。如果只追求好看、好玩,而忽略了食物的味道,这也不能称之为一个好的厨师……”

    他的话如同冻雨一般,一滴一滴不断击打在所有的心间,声音不大,但却振聋发聩。

    不管是平淡还是非凡,所有的路程,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就如同这台上料理台中,不同的砧板刀案、锅炉盘盏,最初的时候,都不过只有一柄刀、一口锅而已。

    李超师傅要做的,是广陵人吃得最多最平凡也最普通的千层油糕。两公斤的面粉,加上一公斤的糖,和面揉搓,使得面团充分发酵,松软又不易成型。用手掌的力量把面团压成长条形,再堆满糖渍过后的猪板油丁,一层叠过一层,糖和油被层层包裹,密实封存。

    再上大蒸笼蒸制,高温下,糖和猪充分溶解快速渗透,在其中不断膨胀。

    江南人对于粉糯糯的糕,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张国华做的也是江南人最爱的赤豆猪油糕,糕体酥软,被做成四寸的圆形,用刀切开后,里面是粒粒晶莹、口口留香的猪油丁,又香又糯,每一口都是香气四溢,惬意顿生心尖。

    王师傅正在调着山楂馅,这是津市绿豆糕的特色,两层糯唧唧的豆粉中间加上酸甜合口的山楂泥,口感细腻紧密,入口即化,绵软清香,一口一个,老人小孩都爱吃。

    明清定都京城,让这座城市除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之外,还隐藏了许多古老又质朴的吃食。张华接受的是清宫的传承,点心多也以白酥皮为主。

    饽饽是满人对面食的统称,至今还在袭用。清宫没落后,京城却还留有吃饽饽的传统。没有花里胡哨的外外贸,功夫都下在了味道和口感上。

    面团是前几日留下来的老种,古时候没有富强粉、酵母这种东西,发酵就是用前一日留下的面团。开酥也要手工开,这样才能保证食客吃到嘴里是最佳的口感。

    孙尼额芬白糕是民间最普通的吃食,却因为富察皇后的喜爱名震京城。张华在面团中加入牛乳,重复着揉搓的动作,面饼不断地挤压出空气,将乳香味完美地蕴入其中。

    “这白白胖胖的小面团就是孙尼额芬白糕?”史家传看着张华手中着实太过普通的糕点,问道。

    柳程高:“现在还能用老种发面的,也只有张华他们师徒一脉了。你可别小瞧了,这娘娘都爱吃的糕点,可不是等闲之辈。”

    史家传撇嘴,心底不屑,不过就是个糕点,能有多好吃?

    打脸来得又是尤其迅速。

    这白糕咬下第一口,酥的感觉瞬间迷茫口腔,但随即,这种酥脆感就变得软糯鲜甜,特别细腻的油润感乍起,味道清甜,奶香馥郁,上头作为点缀的青红丝稍微带着甜,但又一点不齁腻。

    这种奇妙的滋味,让人惊艳得张不开嘴,哪怕被白糕吸走口腔内所有的水分,都不舍得放开……

    这时候再抿一口微苦的热茶,让奶味和茶味完美融合,又是另一种极致体验。

    关山月在观察其貌不扬的千层油糕,油糕冒着热气,呈现半透明的芙蓉色,据说最好的千层油糕,千层的数量可达到惊人的六十四层。在关山月看来,这李超师傅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油糕带着微微的蓬松感,散发着似隐若现的甜香。

    等吃到口中,就觉得绵软甜润,刚才那整整一公斤的糖粉竟然已经消散于无形,只让人觉得温婉细腻,一如江南女子的婉约……

    而另外两位大厨的赤豆猪油糕和绿豆糕,虽然也很美味,但确实逊色不少。两位大厨心态很好,呵呵一笑,挥了挥手安然退场。

    接下来等着的,就是冠军的决定性投票。

    这可把评委们难得头都大了,搔头摸耳好一阵,弱弱地招来了主持人,把手中的结果一把塞到他怀中,闭目养神去了。

    主持人掀了掀信封,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双冠军??

    这一宣布,又得全场震惊了吧!!!

一马平川

    唐渊早就在人群里精准地找到了心中念念不忘的小姑娘。

    大约是参加晚宴的缘故,稍微打扮了一番,长发优雅地挽成小发髻松松地垂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角和边缘绒绒的毛发。还是穿着她喜欢的古典样式白衫长裤,在胸襟搭扣处别了一只粉紫蝴蝶样式的水钻胸针,颇有一些俏皮之意。

    她低头的姿势轻轻,颈项下倾处优美的弧度,犹如亭亭纤纤岸边柳,又似春日韶光叶间雪。小姑娘并非倾城之姿,但就是自成一股独特的韵味,有种让他移不开眼睛的独特魅力。

    而此刻,余简也终于发现了站在台上眉目含笑的唐渊,唇角轻轻一抿,扭头就挽起黄暖的手臂,溜走了。

    “哎……阿简,那不是唐大……”黄暖被她强力拖着前行,不死心地指着台上的男人说道,又被一只温润干燥的手掌捂住了嘴。

    余简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粉色,恶狠狠地说:“别说话,跟我走!”

    她这是恼了。

    突然失踪。

    又莫名其妙地出现。

    也不知会一句。

    要知道,就在昨天晚上,两人还煲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粥,电话那头分明还能隐约听见旁人用着听不懂的外国语言说话。没曾想这男人,竟然悄摸摸地出现在了庆功宴的现场,还是作为赞助方。

    难怪白案的比赛肉眼可见地各种设备都完善了起来,决赛的现场更是搞出了烟火秀。

    卫生间里,余简坐在马桶盖上,托着腮发呆。这些时日以来,对唐渊的担忧、家人分离、比赛的艰辛,种种的一切汇聚一团,让她鼻尖一涩,委屈涌上心头。

    “唐大厨回来了?怎么没听你说啊?”门外,黄暖还喋喋不休地问着。

    又听陈心怡拉住她,努了努小隔间里,无声地摇了摇头。

    黄暖顿时心领神会,暗搓搓地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叫道:“哎!唐大厨,这里是女厕所,你怎么能进来?!”

    门“呼啦”被拉开,扫视了一番又被“砰”地关上。两人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大开大合地动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吃了闭门羹。但所幸,刚才短暂一瞥,余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陈心怡拉着黄暖悄然走了出去:“估计她也不知道唐大厨回来,气着呢。让她一个人待会吧,阿简不是冲动的人。”

    “也对!我刚看见帝王蟹了,咱们赶紧走,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

    黑暗的角落里,有人静静地看着两个女孩离开的背影,指尖的烟已然快燃烧殆尽,他却不自知。

    末了,拧灭猩红烟头,整理靠在墙壁上揉出折褶的西装,轻轻地敲了敲门。

    余简把冷水扑向脸颊,缓解内心生出的躁意,这种情况很少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乍然再见唐渊的时候,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阿简。”低沉的声音如云似雾,又咚咚地敲击在她的心房。

    她神色一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又传来声音:“你在里面很久了。”

    “哦哦——我就出来……”她用纸巾慌忙擦掉脸上的水珠,微微甩了甩头,又对着镜子理了理散落的发丝,这才走向门边。

    指尖触及门把手,又忽然定住。沉默片刻,突然发问:“你怎么回来了?”

    门外一声叹息过后,又是轻笑出声:“有个商务约要在魔都签订。”

    哦……

    余简有些失望。

    “也想来看看你。”唐渊又说。

    作为未来的继承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商务约根本不用他亲自经手,况且这种时候贸然来魔都,本就担着未知的风险。苏霁那边虽然一切正常,韩遇白还在魔都,一切还需小心为上。

    只是每日只能在电话里听着小姑娘的软言软语,唐渊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门被拉开,余简低垂着脑袋,静然站立。唐渊一声微叹,把小姑娘搂进怀里,紧紧抱住。鼻间是她发间清润香气,如桃花绽放,沁人心弦。

    余简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并不适应这般热情的作态,稍稍地扭了扭身子,把他推开了些,语气有些不自然:“放……放开……”

    唐渊也明白自己的唐突,放开手臂,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打趣道:“这可是国外最普通的见面礼仪,哦,还差了一样……”说着,就要贴吻她的脸颊。

    余简羞得一个箭步移开,离得他远远的才停下来,说话间都带了些恼羞成怒:“你这个崇洋媚外的人,少拿国外的东西来忽悠人!分明是想吃我豆腐!”

    “你有什么豆腐吸引我啊?”唐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啧啧”两声,又做了个一马平川的手势。

    “你——”余简七窍生烟,这家伙,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一张嘴叨吧叨吧吐不出什么好词语。狠狠瞪了他一眼,余简扭头跑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让他一个人在国外孤独终老吧!

    唐渊看着小姑娘连翘起的发丝都在控诉着他,只能拍了拍自己的嘴,赶忙追了过去。

    后头硕大的绿植墙边,黄暖探出头,表情里是各种一言难尽:“啧啧啧,一段时间不见,唐大厨这毒舌的本领,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陈心怡冷笑:“得罪了阿简,有他好果子吃的。”

    一整个晚上,众人惊恐地发现,他们的金主爸爸竟然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仿佛一条忠犬一般谄媚地端茶递水。关键是,这小姑娘对谁都和和气气一张笑脸,唯独冷脸相对金主爸爸。

    “唉!”走出会场,冷风拂过,一丝清凉之意袭来,唐渊叹着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他原本都快戒掉的烟瘾又重了起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早又要飞回里斯尔。时局不稳,他若不在,大本营必然蠢蠢欲动。烦躁地点着烟头,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就在他放弃之际,一簇火苗伸到了他的面前。

    扭头,关山月阴霾着神情,阴恻恻地问道:“你就是唐渊?”

    前一章地内容有更新,可以连续看啦~因为章节名好像不能改,大家多多包涵~

我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之境

    唐渊咬着烟尾的动作定了定,眼睛细细眯起。关山月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余家食肆陷入舆论风波的时候他也挺身而出,但唐渊从未与他碰过面,只从杨建新的嘴里听说,有个一门心思想让余简做关门弟子的老头。

    应该就是他了。

    “我是,关教授您好。”唐渊沉稳应声,随意地捏住烟身掷到旁边的垃圾桶,从容地伸出手。

    关山月冷哼一句,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他的眼神越发不善。

    唐渊不解:“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有得罪您的地方吗?”

    “你给我离阿简远一些……”旁别不觉得,可关山月阅人无数,也从褚良伟口中得知了唐渊的身份。这样一个享拥着亿万资产的国外富豪级别的人物,怎么会突然有兴趣赞助这小小的美食大赛?

    不说他背景如何,光是兰亭轩老板这一身份,就不得不让他提高警惕。

    从唐渊跟着余简开始,他的目光就未离开过两人身侧,细看之下,更觉心惊。这个男人,年岁不大,可为人处世、谈话言语都是滴水不漏。

    “关教授,这是我跟余简之间的事。”老头子来者不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余简,这是把自己当成长辈,来把关来了。唐渊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提醒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老头子被他不冷不热地呛声,早就不悦,气鼓鼓地瞪着他,说道:“我看阿简根本不待见你,一晚上都没跟你说几个字。你这样的人我可见的多了……”言下之意,是把唐渊当成了随意追求女人的纨绔子弟。

    唐渊更觉得想笑,手握拳头掩饰住扬起的唇角,轻咳了两声,这才回答:“我……出言不逊,阿简在跟我闹脾气。”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形容词,唐渊脸色讪讪,确实有些大意。

    林风徐从内场一路往外找人,他就闪了一会神,老师竟然不见了!!这可把林风徐急得够呛,一路问了好些人,都说没见着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自己找人。

    正当在大厅里气喘吁吁之际,角落里的熟悉的大嗓门引得他动了动耳朵:“你活该!”

    这富有磁性又独特的声音不是关山月还有谁?

    他来不及细想,即刻寻声而去,扬起手就喊到:“老师,我可找着你了!褚老让你上台讲话呢——”

    一抬头,对上两双四目。一个含笑,一个森然。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我,我没看见您跟人说话,这就走,这就走。”老头子那眼神都快要吃人了,肯定是对面那个男人惹怒了他,得快跑,不然就要殃及池鱼了。

    走了两步,蓦然停下。不对啊,那男人不是兰亭轩的唐大厨吗?他怎么在这儿?

    又往回挪了两步,蹲下身子佯装系鞋带,准备听墙角。

    关山月:“我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如果你再让阿简陷入危险境地,我不会饶了你。小林子说,阿简手上的那道疤就是为了给你挡刀才留下的。你堂堂七尺男儿,还要女人为你挡刀,羞不羞耻!”老头子一张嘴也不饶人,尽拣刀子往人心里戳,“还有那个什么韩什么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冲着你来的吧?结果又是老余家替你挡了灾!”

    这些事余简从未跟旁人提起,哪怕是最亲密的闺蜜二人。在她眼里,这些种种都是成长需要的磨练,让她意志更为坚定,也不再受外界的影响。她不说,但关山月心疼!老头子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孙女一般疼爱,所以动用了不少关系,理清了中间的细枝末节。

    对唐渊,也就更是心存怒意。

    “关教授。”唐渊叫住他。

    “干什么?!”说话被打断,老头子凶巴巴地吼了一句。

    唐渊脸色柔和不少,眼中带着真意,关山月的此番之举戳动了他的心,他缓缓说道:“曾经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总带着试探和犹豫不决。所以,才让阿简遭受了那些。现在,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阿简我会保护好,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再受一丝伤害。”

    这是承诺,也是责任。

    关山月语塞,愣愣地瞪了他好一会,这才啜喏着嘴唇,老半天挤出几个字:“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拂袖离去,走了两步又扭头:“阿简在小包厢。”

    这算是给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

    林风徐看着唐渊拉住服务员,问了几句,又匆匆往内走,悄悄地凑到关山月耳边问:“老师,您为什么还让他去找阿简啊?”你不是不待见他吗?虽然墙角他只偷听了一小会,但老师话里话外的那种嫌弃劲儿可掩饰不了,跟嫌弃他们师兄弟一模一样。

    关山月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听到了?”

    林风徐豁然捂住嘴,摇头。

    关山月冷笑:“出息了啊,会偷听了。”这是一句肯定句。

    林风徐继续摇头,不不不。

    “阿简嘴上不说,自从他出现,眼底的光是藏不住的。我嘛,就是去把把关,要是真做了棒打鸳鸯的事情,阿简不得恨我一辈子?”关山月见怪不怪地说道。

    林风徐愕然:“那您刚才还凶神恶煞……”又捂住嘴,真特喵想抽自己了,公然说他老师的坏话。

    关山月呵呵一笑:“狠话总要放一放的。不然人家还以为余家没人护着呢!”说了一句,反应过来,一巴掌带着呼呼的风声就抽到林风徐的脑瓜子上,“谁凶神恶煞?我分明特别的和蔼可亲!”

    “是是是!”林风徐摸着隐隐作痛的脑壳欲哭无泪。

    关山月此刻那是跟喝了琼浆玉露一般通体舒畅,他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唐渊。这小子虽然话不多,但面对他的责难并未有失礼之举,可见家教涵养优秀。今日一见,他有追求阿简的资格。

    但是能不能走到最后,真的得了阿简的芳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风,你们师兄弟几个还有几个单身狗来着?”关山月拉住想要溜之大吉的林风徐。

    反射性地,林风徐双手交叉捂住自己地身躯,失声叫道:“您想干嘛??”

低温慢煮(一)

    余简揉着不小心崴到的脚踝,小声地抽气,脚踝胀得跟馒头一般高,轻轻地按压就一阵钻心地疼痛。

    也怪不得别人,要不是她自己心不在焉,也不会被端着酒瓶酒杯地服务员撞到,为了避让慌乱之中又随便拉住了当作装饰物地窗帘,没有支撑点又霍然倒地,这才不小心扭伤了脚。

    小包间的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又缓慢关上。

    她头也没抬,语气焦急:“阿暖,找到冰敷袋了吗?”

    来人不说话,只是蹲到她脚边,一双大掌默默地握住她发烫地脚踝,掌心带着丝丝凉意。墨色眼眸中眼色清峻,唇角抿成一条线,从余简地角度,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颚线和不断颤动的喉结。

    她口中顿时有些干涩,想要缩回脚,又被唐渊牢牢控住,只得啜喏着唇小声说话:“我没事。”

    唐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身边的医药箱里拿出冰敷包,敷在她受伤之处。

    “嘶——”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余简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唐渊立刻移开了手,复而想起刚才医生的叮嘱,又强硬地继续把冰袋敷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忍着!”他多少有些怒气,前一秒她还在跟关山月信誓旦旦保证,后一秒这小姑娘又不省心地自己把自己弄伤了。

    “那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余简有些心虚。

    “你说做什么!”唐渊瞪她,点了点她颜色稍微正常一些的脚踝,“手上伤疤好了,非得脚上也来一遭是不是?不对称你不死心?”

    转而又低声叹息,轻抚她的伤处:“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你可不能老是让我这么担心。”

    余简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深深的暗色,脸上也带着倦容。她指尖触了触唐渊的发顶,心中微动,说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低垂的头发出闷哑的嗓音:“或许很快。或许,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我会抽空回来看你们。”

    余简点点头,也不再出声。

    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静谧时光……

    余简伤得不重,经过及时的处理很快就恢复,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一点不自然,但并无大碍。

    一段不算是告别的告别之后,唐渊还是踏上了飞往里斯尔的飞机。眼前是小姑娘佯装的豁达,可是眼底微润的水光出卖了她的心思。唐渊纵然多般不舍,还是决然转身。

    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低温慢煮技术的研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如果能顺利研制出适合的机器,必然能为他带来丰厚的收益。而跟Pierre的较量,或许都不用等到苏霁的计策实施,便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唐渊做事,从来都不会把全部赌注押在一个筹码上。孤注一掷的是赌徒,不是经营家。

    他揉了揉倦怠的双眼,把视线转向舱窗。

    里斯尔,老宅。

    老仆人静静地等在门口,见黑色加长轿车驶入挺稳,赶忙上前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行礼:“家主。”

    唐渊神色不变,话音淡然:“现在还不是。”

    老仆人是艾丽莎的旧仆,一生忠心耿耿。艾丽莎临终之前,最后的侍奉者就是他,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葬礼一结束,老仆人就搬到了他隔壁,开始把他当成家主一般伺候。

    “您年纪大了,不用随时等候我,去休息吧。”唐渊脱下外套,随手搭在臂弯,就要往楼上走去。老仆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浑浊的双目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臂弯。

    态度很是坚决。

    普鲁沃家族这该死的迂腐之气!唐渊不悦地皱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再说一遍,你、去、休、息。”

    薄唇吐出的古老语言优雅又霸气,引得老仆人侧目,又见他气势骤起,终于垂下了头,行了个礼,退下。

    偌大的家宅中,唯有明晃的灯光显示出四壁的金碧辉煌。唐渊狠狠地把外套掷到递上,带起一股劲风吹散了他的发丝,扫视着周围一圈历代家主的画像,视线定格在最新的一副上。画中的女子年约三十,金色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脑后,露出天鹅颈,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神中满是幸福的甜意。

    这是艾丽莎最美的时候,她遇到了自己向往的爱情,有了活泼可爱的孩子。

    “你别想禁锢我。”唐渊面无表情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低温慢煮的技术在十八世纪便已经有了雏形,当时公鸡国的很多大厨都很喜欢使用这种方法,能最大程度保持食材的新鲜程度又不降低口感的。

    但这种技术有一个最大的弊端,无法分解食物中的酵素,活跃的酵素会消化维他命等营养素,特别是蔬菜,营养价值会大大下降。豆类的慢煮风险更大,其中含有的植物雪凝素如果不能完全分解,慢煮就等同于投毒。

    唐渊研究的,就是每一种食材最完美的低温时刻,以及,制作出能让食材迸发完美风味的低温慢煮机。

    【渊!成功了!】手机里,一条加密的邮件弹出,唐渊熟练地输入口令密码,令人振奋的消息赫然显现。

    他沉住气往下看,附件是一张所有食材的水温时间表,严格地进行了不同肉类、鱼类甚至是蔬菜的分类,他拉到最后,终于看到了豆类的细分。

    其中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十三寸左右带着水箱的机器,各个部件都做了完整的诠释。

    【豆类通常需要90°以上高温才能灭杀植物血凝素,但这个机器,不仅能加压完成血凝素的分解,还能达到你想要的低温达到的口感。渊,我们做出来了!】对方见他没有回复,仅跟着第二条邮件过来。

    越是激动唐渊便越沉稳,他细细地查看各项数据,终于吁了一口浊气。按着键盘的手指都有些颤抖:【立刻动身前往里斯尔。】

    三年。

    他组建的这支团队整整研究了三年,终于把这项技术推向了最完美的高峰。

低温慢煮(二)

    翌日下午,研究团队的五名成员风尘仆仆来到里斯尔。

    唐渊挨个给了拥抱,直到在最后一名娇小的东方面孔前停住了动作。

    女子看起来很激动,脸上红光灼灼,唐渊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路辛苦了。”转头便跟前方的男人们说话去了。

    齐静珺血色从脸上褪去,眼底深沉的爱慕化为不甘。箭步上前,从容地挽住唐渊的手臂,她强忍着胸中剧痛挤出甜美笑脸:“这么久不见就只有一句辛苦了?阿渊你太不够朋友了!”

    动作神色自若,好像就是朋友间亲密的举动,让人猜不出其他心思。

    唐渊怔了怔,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不着痕迹地拉开齐静珺的手,与她拉开距离。

    神色很平静,只是眼神里透出警告:“先说正事。”

    除了老宅之外,唐渊在里斯尔还有一处房产。这是他父母当年住过的房子,爱丽莎偷偷买了下来,又给了唐渊。房子很隐蔽,处在闹市区,却又闹中取静,与邻居也有些距离。关键是,这里,除了爱丽莎的老仆,无人知晓。

    “老大,可以啊,都看不出是几十年的老宅。”研究队里染了一簇小黄毛的男子说道,他们虽然都是在国外长大,一口华夏语说得是地地道道。

    黄毛一屁股坐在布艺沙发上,左右扭动着臀部试探着弹性,又站起身摸着墙上和橱柜上老式的艺术品,啧啧称奇。

    典型的里斯尔风格,充满着乡村田园气息,温馨又惬意。

    唐渊也有些触动,屋子里的一花一木都按照他父母生活习惯摆放,多亏这些爱丽莎找人精心维护,才能保持原来的样貌。

    “你们就住在这里,爱护着点啊!”唐渊说道。

    “遵命!”黄毛行了个军礼,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期间有个不修边幅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放倒行李箱,从中捞出一个不大的盒子,又从旁边摸索出几个分散的零配件,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组装起来。

    黄毛笑:“老二,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不能等我们歇一会?”

    男人头也不抬:“你才老二,你全家老二!叫二哥!”

    在研究队里,唐渊是老大,所有钱都是他出的,他们服。不修边幅的男人是老二,主修物理和化学,但是对一切技术工种都有涉猎,他们也服。黄毛是老三,本职是个律师,但有一手精湛的厨艺,不知道怎么的被唐渊忽悠来的。老四是个木纳的书呆子,但是生物学高材生,但凡只要是活的,经过他那如同X光的双眼那么一扫射,有几块骨头他都知道。

    最后就是娇娇女齐静珺,她是老二的亲妹妹,机械工程设计师……也是唐渊的烂桃花之一。

    “好了!”老二高喊一声,扬了扬手中已经是完整的机器,“阿渊,试试看?”

    ……

    冰箱里常年准备着新鲜的食材,这也是爱丽莎的安排。或许老太太心中还存着幻想,有一天儿子和媳妇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吧。

    唐渊穿上挂在门后的围裙,粉橙色碎花的图案竟然一点都不违和,让他整个人都脱去了凌厉之色,周身都柔和下来。

    齐静珺坐在沙发上,沉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殊不知这番神色早就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黄毛轻轻地推了推老二,悄声说:“看你妹妹这花痴劲,你也不让她收敛收敛。阿渊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老二推了推镜片,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黄毛撩了撩发丝中的黄色,颇有些自得:“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某次他给唐渊打电话的时候,旁边似乎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潺潺如溪水一般,唐渊虽然及时捂住了听筒,可还是被他听见了。叫什么来着?阿简??

    老四也在一旁搭腔:“静珺跟阿渊没有结果的,这种单相思……太痛苦了。”垂下的眼眸中,满是苦涩。齐静珺爱慕唐渊,而他又爱恋着齐静珺,这种暗恋的三角关系,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哟——书呆子也开窍了?”黄毛夸张地惊呼,一把架住老四的脖子,把他的头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快跟哥哥说说,你看上哪个姑娘了?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

    齐静珺听到他们的动静,皱着眉头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冷漠地移开视线。

    老四面色一红,讷讷说不出话。

    鸭胸解冻后用厨房纸吸走水分,在鸭皮上打上花刀,撒上胡椒、盐、迷迭香百里香、大蒜,再淋上少量的橄榄油,按摩均匀腌渍五分钟。

    腌渍过后的鸭胸连着香料配料一齐加入真空袋中密封。

    低温烹饪机器加入适量水,调制好温度和时间,预热完成后放入密封袋。水温经过机器的加持维持在鸭肉需要最完美的温度上,只见微小的气泡不断在机器中生成又堙灭,鸭肉的颜色竟然毫无变化,一直到出机器都还维持着鲜嫩的色泽。

    唐渊取出低温煮好的鸭肉,吸干水分后放入煎锅中,加入新鲜的橙子和香料,数秒后,鸭皮变成脆嫩的金黄色,一股浓郁的香气也弥漫在空气中。

    “真他娘的香!”黄毛叹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饿意横生的胃部,昂着头喊,“阿渊,好了没?”

    唐渊正在观察鸭肉中间的肉质,夹子微微发力,饱满的肉汁从中溢出,滴落到同样汁水馥郁的橙子上。他点点头,关火、摆盘一气呵成。

    莫兰迪蓝色的餐盘中,油封低温鸭胸已经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块状,错落摆放,表面的焦黄的橙子搭配着紫色的花朵,横插一根油绿的迷迭香,就好像秋日里里斯尔,处处都是丰收的氛围。

    黄毛拿出照相机,左右上下各个角度都来了一番,还在赞叹:“这简直就是艺术!阿渊,继承人有什么好做的?你要是继续当大厨,肯定能成世界第一!”

    老四才不管好看不好看,率先拿起了刀叉。刀子轻而易举地划开鸭肉表面,肉质呈现娇嫩的粉色,一口咬下,软嫩鲜香,汁水爆裂,鸭肉原始的香味混合着各种香料在口腔中盘旋飞舞,越咀嚼,风味越是浓郁。

    幼嫩酥软,油脂丰沛,绵密浓烈的口感让老四神情变幻莫测。这种滋味并不像普通西餐那般口感霸道,反倒是缓缓酝酿的风味在一瞬间达到了制高点,这种愉悦在他心中瞬间飙升。

    这一刻,他忘记了求而不得的爱恋,眼中的块块鸭肉,成了最曼妙的情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温泉蛋又另外一种奇妙的新滋味。

    低温慢煮过后的鸡蛋,蛋黄微微凝固,蛋白松散如同雪山将化未化的白沙,将“内熟外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土豆泥拖底,温泉蛋覆盖,打上菌菇泡沫,撒上杏鲍菇丁,都不用一点调味,从上到下一勺全部放入口中,绵密的香甜,带着鸡蛋的油润,蜜意直达心间。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滋味吧。

    齐静珺心里道。

    肉类永远都有吃腻的时候,可这温泉蛋,却是她心里的白月光,永永远远挑在心头。

    一如还认真在厨房里烹饪食材的唐渊。

    “阿渊——”她蓦然高喊,呼之欲出的热情惊得身边几人动作齐齐一顿。

    唐渊淡定如常地看了她一眼:“怎么?”

    疏离中带着冷淡的神情瞬间浇灭了她的激情,她沉默一秒,心底微凉,余光又扫视到黄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要笑不笑地说了句:“温泉蛋很好吃。”

    “嗯。”唐渊点头。

    而黄毛则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声,深深地刺到了齐静珺的耳中。

    她愤然怒视,却发现黄毛早已低头继续品尝着盘中美味,哥哥起身走了出去,而一贯以她为中心的老四,也沉浸在美食中不可自拔。

    她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低温慢煮机器的完美出乎唐渊之料,他一连用了多种食材,连最难的菇类,也能达到他理想中的口感,并且完全无害。

    他紧紧攥住机器手柄,两眼放光:“可以联系米其林餐厅了。”

    “哦耶!”黄毛一下子跳到沙发上,高高扔起抱枕,“他娘的终于可以赚钱了!”

    ……

    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后,唐渊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情要做——申请专利。

    这种机器一旦流入市场,复刻就变得极度容易。

    刚拉开车门,一只纤细的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静珺,什么事?”唐渊眼神淡淡,越过她的肩膀,视线落在篱笆处露出的一抹浅蓝上。

    齐静珺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胸间堵塞,微张嘴唇,有话却说不出来。

    半晌后,终于定了定神,开了口:“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唐渊关上车门,挑眉轻笑:“齐静珺,我们只是朋友。”

    话音懒散,话语却笃定。

    “我不优秀吗?我不美吗?”齐静珺急上心头,连番发问,“你为什么都不愿意正眼看我!”

    “静珺。你很优秀,也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唐渊残忍地说道,“如果我给过你什么不好的期盼,那是我的错。但在我眼里,你是我好兄弟的妹妹,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愿意伤害你,但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并不喜欢你,我也已经有喜欢的人。”

    齐静珺两眼冒出怒火:“是谁?!”

    唐渊瞬间冷淡下来,一双眸子在阳光下凝定如深海明珠,黝黑的色泽背后透出清冷的蓝光:“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她是我认定的伴侣。”

    齐静珺很聪明,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威胁。她苦笑一声,哀怨地说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恶毒得会伤害别人的人。”

    “静珺,多看看其他人。我并不值得……”唐渊语气柔和了一些,再次拉开车门。

    齐静珺默默地退开两步,看着他发动车辆又绝尘而去,泪水缓缓流下,最终汇聚成汪洋大海,她蹲在地上埋头大哭。

    聪明人之间,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她知道自己跟唐渊之间永远没有可能了。她不后悔说出自己的爱恋,只是可惜三年的岁月。

    她整整暗恋唐渊三年。

    老二从篱笆后走出来,低头静静地看着号啕大哭的妹妹,心底叹息。

    “哥哥,我是不是很蠢?”梨花带雨的齐静珺抬头,问道。

    老二没说话,门边上探出一缕黄毛,贱兮兮地回答:“蠢,很蠢。”

    老二双目如剑,射向大门。

    黄毛轻打一下自己多话的嘴巴,讪笑着走出来,还拉着扭扭捏捏的老四,边走边说道:“不过你还没蠢到家,知道及时止损。阿渊是谁啊,那是天上的太阳,海中的明月,是广寒宫里的那一个,不是我等宵小可以亵渎的。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只能跟正常人结合,诺,我觉得老四就挺好的,你要不试试看?”

    老四脸红得都抬不起头来了,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逃跑。

    老二骂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形容词?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妹妹,你别听他胡说……”

    还没说完,就见齐静珺懵懵懂懂地看向老四:“你喜欢我?”

    老四吱唔了半天,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黄毛大笑:“你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唐渊身上,他怎么说?热脸贴冷屁股被你拒绝?”

    齐静珺又说:“他不说我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他?你是我肚子的蛔虫?”

    黄毛简直要抓狂了,平时跟这帮书呆子学霸说话没觉得这么累,怎么讨论到情感问题的时候就说不通呢!

    他索性不想管了,把老四拉到齐静珺身边,甩了甩手,嘟囔道:“你们自己聊吧,什么脑回路啊!”

    老四搓着衣角,不敢说话。齐静珺看了他好一会,抹干眼泪站起来,双手抱胸跟他面对面,问:“你真喜欢我?!”

    “嗯!”这次头点得倒是很快。

    “那成!咱们相处看看!”齐静珺豁达地说道。

    黄毛刚想踏进大门的身子瞬间歪了歪,不可思议地扭头:“你刚才不还跟唐渊表白来着?”喜欢了那么多年,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了?

    齐静珺皱眉:“他拒绝我了啊!而且……他竟然以为我要伤害他的心上人!”这是赤裸裸对她人品的亵渎!

    不喜欢就不喜欢,还做什么人身攻击。齐静珺顿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唐渊,这男人形象在那一瞬间就崩塌了。

    还……能这样???

    黄毛跟老二对视一眼,相互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理解。

    老二摊摊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是多年单身狗,女人这种复杂的生物,还是留给老四去琢磨吧。

    他们嘛,就继续研究科学吧……

八珍面

    这番之事很快就在黄毛的添油加醋下传到了唐渊的耳朵里,他笑道:“这不是挺好的?”

    黄毛:“好是好,就是觉得太诡异了。”

    唐渊提醒他:“在西方感情本来就很开放,静珺是在国外长大的,这也不稀奇啊。”

    黄毛还在感叹:“可能我继承了老祖宗们古老的思想吧!”聊了两句又开始取笑他,“我倒想知道是谁摘了你这朵高岭之花。想当年,你拒绝起女人来,可比对静珺狠多了……”

    唐渊大概也想到了他说的那一幕,“静珺是老二的妹妹。”自然还是要留一些情面的,只是最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凶狠之色,让他陡然心惊,这才加重了口气。

    毕竟,女人的嫉妒可是非常可怕的。

    西村小和子的前车之鉴,他已经吃尽了苦头。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把低温慢煮机量产后推向市场。

    那今年春节,他就有机会回国了。

    ……

    比赛结束的余简没有多逗留便启程回了京城。

    张华跟她约定,过两日回了京得去余家食肆捧场,她欣然答应。

    余建国特意闭店来机场接她们,还带着拖油瓶余圆小朋友。

    “啊涕——”余圆响亮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吸了吸呼之欲出的长龙,埋怨自己老爸:“老爹,你这花是不是变质了?一路上我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余建国摇头晃脑不停往出口的方向的看,不耐烦地回答:“那是你自己感冒了,我这可是早上刚去花店买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呢!”

    这话也就骗骗啥也不懂的老大粗吧,还露珠呢,分明就是老板娘撒的水珠!

    余圆撇撇嘴,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爸爸,小圆子!”移动门打开,余简一眼就看到了余建国俩人,原因无他,余圆手上的花束太大了,跟个行走中的花篮子一般。

    余简忍俊不禁,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嘲笑小家伙,只能憋着笑拼命揉他的脑袋。

    余圆奶声奶气地把花递给她:“姐姐,祝贺你拿了冠军!”

    余简欢天喜地地接过花束,低头狠狠一嗅,霎那间一股奇异的味道蹿入鼻尖——

    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场面一度诡异的安静。

    余圆斜着眼仰头看他老爹:我就说吧。

    朱门小院子,早就升起了袅袅轻烟。

    余简推开门,深呼吸一口气,一股子清甜的面香气扑鼻而来。她大喜:“建平叔在煮面条吗?”

    余建国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里头:“可不是建平哦。”

    那还有谁?

    余简满腹好奇,推着行李往里头走去。冬日的小院里摆满了层层瓦罐,有余简春天酿的酱,有余建国秋日腌的菜,透露着小院里浓浓的温馨之意。

    “一点点放,对对,就这样……”厨房里,一人指点着另外一人。

    这声音——

    余简哗啦推开门:“武伯伯!”

    有人转过头,露出熟悉的笑脸,连带着趴在门口痴迷看着主人的大黄也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一同转过头,也露出笑脸。

    武国良挑眉笑:“回来啦?那准备准备吃饭吧!”

    从容自然地扭头继续指点着余建平:“错了错了,先放那个!”

    余建平捏住一个小钢盆,满头问号:“这个?”

    “不是,旁边那个,对!哎哟,要不还是我来吧!”

    “你拉倒吧,你现在能揉得动面?你站那别动!”

    还是熟悉的斗嘴打闹的场景。

    氤氲的灯光中,余简觉得眼中湿润之意越发浓烈,喉间动了动,忽然又被什么堵住说不出来。

    “嘤?”大黄歪着脑袋看她,这两腿人类情绪怎么忽然低落了,大脑袋拱了拱她的腿弯,咬住了她的裤腿。

    余简揉了揉眼睛,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乖乖的,给你带了礼物。”

    “汪!”它还有礼物??大黄瞬间兴奋起来——

    武国良教余建平做的,是一道古典面条——八珍面。这是普通人家庆贺喜事的时候会做的面食,也算祝贺余简拿了比赛的头筹。

    鸡腿、鸡胸肉、鲫鱼肉、河虾肉煮好后晒得极干,和鲜笋、香蕈、芝麻、花椒四物,共同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和入面粉中。粉末要逐步加入,鲜香味道才会一点一点融入面粉之中。

    揉好的面团散发着菌菇的浓郁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面团擀成长条,交错再交错,撒成细如发丝的面线。

    锅中早就煮上了鲜汁,也是用笋、蕈和虾一同熬制,清澈如泉水,不见一点荤腥油意。鲜汁沸滚,下入面线,缓缓搅动,让其均匀散开。

    香气飘散,一寸一寸窜入所有人的鼻尖。

    余圆流着口水等在厨房门口,嘴里不停喊着:“好香好香……”

    余简也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急急忙忙拉开房门端坐在餐桌边。

    一碗清汤面上桌,葱、酸均不撒,就见面色白净,面汤清纯,微微搅动,好似白发绽放,简直比那文思豆腐更惹人注目。

    闻一闻,只觉得呼吸间都是鲜味。余简端起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清汤,一瞬间,一根弦在脑中崩断,她蓦然睁大眼。

    这是——

    “以家常日用之物,不得名之为珍也。”武国良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说道。

    “这中间没有一样东西是特别名贵的,鸡肉、鱼肉、虾肉随处可见,笋干、香蕈、花椒、芝麻也是平常之物,就连这汤底,都只是加了清水慢熬出来。可就这些做出来的面条,却是连神仙吃了,又想留恋人间之味。”

    余简慢慢回味着他的话,片刻的愣怔后抬起头,脸上是豁然开朗之色,“我明白了。”

    又说道:“武伯伯,要是你参加白案的比赛,冠军肯定是你的。”

    其实白案最后的主题她也在深思,虽然几位大厨做的都很好吃,但总觉得还是差了一些什么。

    今天这八珍面一出,让她茅塞顿开。非凡的背面,是由无数的平淡堆积而成,这才是长久的赓续。

    “就是就是——武伯伯做的面条好好吃!”余圆也在一旁起哄,他不会什么华丽的形容词,小孩子的概念里,就只有好吃和不好吃。

    余建平端着碗从里头出来,黑脸一板:“什么武伯伯做的?分明是我做的!”

    余圆心中一咯噔,坏了——

    忘了忙前忙后的建平叔了——

百花酒焖肉

    武国良的归来让余简喜出望外,但仍然不由地担心他的身体。

    “别回郊区的小屋了,你就在这住着。”余建国说道。

    武国良闷头嗦了一口面条,又夹了一口小菜吞下肚子,踢了踢在脚边蹭蹭歪歪讨吃的大黄,摇了摇脑袋。

    “不行不行,我那小院缺不得人。”他说。

    余建平嗤笑一声,颇为不屑:“你那院子里有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我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一言不合就摘了个器官,也够潮的啊……”虽是吐槽,但心疼和关心不言而喻。

    武国良嘿嘿一笑,不接腔。

    这个话题每次一讨论,他都得被教育一番,而且是余家上下轮番轰炸,大到余奶奶,小到余圆,均用着余家独特的大圆眼不满地看着他。

    看得他……有点怂。

    “这样吧,建平叔不是说要搬到附近来吗?武伯伯您先在我们这儿住着,等建平叔房子找好了再搬过去,他平日都在食肆里,您不也等同于一个人?况且,大家在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不是?”余简开口,提出了两方都能解决的方案,看出武国良还有些犹豫,又笑着指了指大黄,“大黄可是在这儿住得有感情了,不舍得走呢,是不是啊,大黄?”

    大黄狗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懵懂地抬头望向众人,小声“呜咽”了一句,算是回答。

    余圆翘着脚帮腔:“我跟大黄也是有感情的!”

    半推半就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临近年底,胡同里正巧有家人要搬走回老家,余建平瞅准时机赶紧签了合同,又带着一家人好好地重新布置了一番。看着窗明几净的新家,有些感叹:“放眼都是高楼,倒是怀念饶乡村子里的日子了。”

    余建国撇了他一眼:“拉倒吧您就。”

    新宅搬家的第一天,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请问……武国良是住在这儿吗?”大门被轻叩,有人问道。

    院子里,余简正和武国良说着比赛的心得,忽然听到敲门声,双双有些诧异。

    大黄狗健步如飞,率先冲了过去,朝着门口“汪汪”大叫。

    又听到外头的人小声嘟囔:“难道是找错了?”

    余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乐了,是张华,连忙跑去开门。

    张华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在胡同里转了半天,枉他是个京城土著,还是被弯弯道道的胡同迷得晕头转向。

    “张师傅,真的是您!”就当他准备转身离去之际,门划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有脆生生的声音叫他。

    张华喜极而泣,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再找下去,他真的要抓狂了……

    ……

    小院子里,武国良和张华面对面站着。余简偷偷地看了两眼,蹑手蹑脚地往里屋去,顺便,拎走了还赖着不肯动的大黄。

    大黄不满地瞪着她,眼里尽是埋怨:鱼唇的人类你为什么要拉我走?我要保护我的主人!

    余简撸着它的脑瓜子,“嘘”了一声,悄悄在它耳边说道:“张师傅是武伯伯的朋友,咱们不打扰他们。你乖乖听话,给你做好吃的。”

    大黄耳朵动了动,瞬间扶下身子,静静地趴在门口,假寐地闭上眼,只是虚侧的右耳机敏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余简越发觉得这黄狗真是要成精了,沟通完全无障碍,垫着脚看到外头两人打破沉默开始说话,这才笑着往厨房走去。

    “良哥。”张华晦涩地喊出口,眼底一阵灼热,情绪一上来,这五大三粗的中年大男人就嘤嘤哭了起来。

    武国良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行了,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张华嚎得更大声了,哽咽着说道:“你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我真以为你……”

    “都说别哭了嘛!”武国良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一样,安慰着受挫的少年一样。

    哭了好一阵,张华终于平复了情绪,又仔仔细细打量着武国良,头发都快全白了,脸色也不好,苍白中透出一丝病容,张华又焦急了:“你病了?”

    “没啥大事,休息一阵就好了。”倒是不愿多提自己捐肾的事情。

    絮絮叨叨之间,两人坐在小院子里重新经历了前半生,张华禁不住地唏嘘:“你要是不出那事儿,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这些人。”

    武国良想得开:“老咯,未来的天下都是年轻人的了……”

    一股奇异的香气顺着里屋的门缝飘出,窜入他的鼻尖。

    武国良嗅了嗅,蹙起眉,再嗅了嗅,笑颜大开:“百花酒焖肉!”

    猛然起身,拉起还在错愕的张华:“走,请你喝酒吃肉去!”

    自从比赛归来,余简便潜心钻研起华夏各大菜系,江南的甜、羊粤的鲜、川湘的辣、皖北的咸,不同滋味使得华夏包容万象,又变化丛生。

    这百花酒焖肉,就是江南传统名菜。千年前百花酒诞生,用着糯米、细麦曲和近百种野花酿制而成,酸、甜、甘、辣、醇。这是她买的江南特产,刚回来就被家里几个嗜酒汉子干了好几瓶,剩下的她不敢再拿出来,余建国哄了她好久,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猪肋条洗刮干净,吸去水分后,用叉子插住肉块,肉皮朝下,在明火中烤至皮色焦黑。再置入温水中泡软,刮去焦污之色洗净。修好的肉块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肉皮剞上芦花形花刀。

    大砂锅中,余简早就放上了竹箅,码上了葱姜,再把肉块皮朝上排排放入锅中,淋上百花酒、白糖和精盐,开旺火烧沸。

    等到酒气蒸发,浇入清水和酱油,微火焖煮。

    大黄不知什么时候把阵地转移到了厨房门口,安安静静地端正坐着,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瞪着认真做菜的姑娘。

    余简一回头,被它吓了一跳,转而又从锅子里拿出特意给它留着的肉块:“等放凉了就给你吃啊——”

    “给它吃什么好吃的呢?”武国良拉高了声音问,“再吃下去,都要肥得走不动路了!”

    大黄豁地扭头怒目相视,微掀的嘴皮子下露出一抹白皙的尖牙:你才肥!你就是看不惯阿简给我喂吃的!看你那嫉妒的嘴脸!就该你一个人在乡下!

    一连串的控诉从它眼神表情中蔓延而出,武国良呵呵一笑,抱着胸冷眼俯视,傲娇地说道:“咋地,不服气?不服气来咬我啊!”

    余简拉开门,看着一人一狗持续拉锯的状态,抿着嘴笑了起来。

    “武伯伯,张师傅,洗手吃饭啦!”

邀请

    三道小菜,一盘子鲜煮饺子,都是是武国良爱吃的。等到一砂锅焖肉上桌,武国良更是露出了陶醉的神奇。

    张华拘谨地坐下,有些放不开手脚。

    武国良睨了他一眼,把筷子塞到他手里,眼睛一瞪:“以前你可没这么认生!哪回不是直接到我手里来抢吃的?”

    张华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连连说:“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

    余简适时开口:“张师傅,您别客气。”

    “叫什么张师傅,叫他华叔就得了!”

    说完,武国良也不管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砂锅盖子,热气混着酒香扑鼻而来,令他瞬间口舌生津。

    焖肉经过文、武两火交替煨制,色泽金黄,清香混合着糖分的甜味不断刺激着武国良的神经。

    大手一伸,筷尖笔直地从肉块中间穿插而过,带出红亮的油润酱汁。猪肉经过烘烤,本就带上了焦香,再经过焖炖,更是酥烂醇香。

    一口下去,味甜而香,瘦肉软烂,肥肉酥嫩,肉皮饱含着胶质的粉糯,醇香质厚。

    还有余味中泛出的浓浓酒香,又根本吃不出一丝酒味。

    “不错,真不错!”武国良赞叹着,紧跟着又吃了一块。

    张华也在品尝这百花酒焖肉。江南地区的菜式他也吃过不少,这又是一道传统名菜,自然也曾品尝过。只是这般极佳的风味,非几十年厨艺不得,令他不由地重新正视起余简这个小姑娘了。

    红案的比赛他也听说了,多少带了些传奇色彩,又让人觉得……啼笑皆非。但柳程高后来又跟他说过,红案的几个大师傅诟病甚多,只怕是担不得大任。又对余简这个小姑娘评价甚高,所以他也记在了心上。

    眼下这道菜一出,他心惊的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怕是真的小瞧了。

    又瞅了瞅武国良言辞表情中对余简的亲昵和喜爱,眼神不由地深沉起来。

    在他的概念里,武国良的眼光,向来不会有任何差错。

    爱屋及乌之间,他对着余简的态度也发生了质的变化,生出了几分真心。

    “怎么样?阿简做的菜很好吃吧!”武国良看张华愣在那儿,颇有些得意地炫耀。

    张华由衷地点头,“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肥而不腻。”

    又指着几道家常小菜:“别看菜式普通,里头的心思可不少。葫芦丝是用芥末腌过的,脆爽中带着一丝热辣;鱼片吃起来也比普通的鲜嫩很多……”

    余简这下按耐不住了:“华叔果然是个行家。”

    武国良依然闷头在跟百花酒焖肉奋斗,含糊地说:“从小就会吃……”又狠狠地戳心眼了。

    ……

    饭饱后是一壶热茶,两人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一条黄狗懒散地甩着尾巴,不停地打到武国良的腿上。

    张华看着小姑娘在厨房忙活的背影,心生羡慕。

    “再过几年,你家孩子也能这样。”武国良悠悠地说道,羡慕啥,他自己不有孩子呢嘛。

    提起家里两个混世魔王,张华就头疼:“别了,他们不闯祸我就欢天喜地了,还指望他们能继承衣钵?现在愿意进厨房的年轻人不多了……”

    “你头先是不是挺瞧不起阿简的?”武国良犀利地问,别看他就顾着吃,可没错过张华脸上变换的表情,而且一顿饭过后,很明显,这态度都发生了转变。

    被他戳穿心思,张华也不遮掩,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女娃娃嘛……”

    武国良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好你个张华,这么多年本事没长多少,还学会歧视女性了?!女娃娃怎么了?你不是从你妈肚子里头出来的?”

    张华焦急地想拉住他,连连挥手:“别喊别喊,我这不是认错了嘛!”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别让余丫头听见了!”

    武国良这才收了气势,没好气地瞪着他:“听见了才好,再看不起女娃娃,以后你就别来我这儿了!我现在可是住的他们余家的地盘儿,小心人家群起攻击你……”

    张华连连称是,摸了摸额头沁出的汗,小小地吁了一口气。

    又想提一提他们武家的事情,但此刻武国良还沉浸在气愤中,让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是下次来说吧。

    余简出来的时候,整个客厅又是一幅祥和的画面,只是大黄蓦然睁开眼,隐晦地瞟了一眼张华,面色有些不善。

    等余简坐到沙发上,它不着痕迹地移了移位置,靠在她脚边,用温热的粗长大尾巴圈住了她的脚踝。

    哼——

    它都听到了。

    那个人看不起他们家小姑娘。

    大黄心里的一本账可算得清清楚楚,谁对它好,谁不真心待它,门清儿!这人来吃白食不说,还敢说坏话,要不是顾及主人的面子,它非得让他感受一下社会的险恶不说。

    一个无声的哈欠,亮出老骥伏逡的尖牙。

    “对了,阿简,”张华和善地露出笑脸,“过两天有个私人宴会,邀请我去负责白案,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余简眼前一亮。

    前世没进光禄寺之前,她跟师傅两人经常会在长安城各处给人做宴席,上到公主丞相府,下到乡村农户家,“江湖跑厨”最能锻炼人。有繁碌的时候,一天能跑好几户人家呢!

    “想去就去呗,华子那儿的宴席可不是一般不入流的江湖宴会,涨涨见识也不错。”视线刚转向武国良,他就漫不经心地开口,嘬了一口茶水,眼中有一丝怀念,“想当年,我也曾经是跑席一哥啊——”

    他还有叔叔武术芳,两个人两口锅,走遍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京城,做的包子馒头、面条饼子,绕着京城估计还能转上两圈。

    可如今呐,物是人非。

    武家也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三两个人咯。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口中溢出,让张华心中一颤,又使得余简沉了心。

    “良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叔叔可能还活着?”张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武国良一声嗤笑,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怎么可能?他那胃癌还是我陪着一起去医院检查了,后来我也打听过,我出事没两年他就病死了,就埋在武家祖坟里头,坟头的草都半人高了……”

    语气中的笃定又让张华的心凉了半截。

    “等等——”

    武国良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整个人气势一变,瞬间严肃了起来。

    “他没死?”

私宴

    张华与武国良说了些什么,余简不得而知,她很有眼力见地遛狗去了。

    回来的时候,张华正巧要走,在胡同里碰上,相互留了电话,说把私宴的时间地点给她发过去。估计有什么事,走的也很匆忙。

    “武伯伯?”屋子里安静得连一丝喘息都听不到,余简跟大黄面面相觑,小声地呼唤。

    武国良闭着眼仰躺在沙发上,神色肃然。余简呼唤了好几声,他才缓慢地睁开眼,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来了啊……”

    又说道:“我躺一会,你忙去吧。”

    这是想独自静一静。

    余简给他保温杯里加上热水,又拿出毛毯给他盖上,屋子里暖气开得足,倒也不担心他感冒。

    “晚点我来给您做晚饭。”她小心地说了句。

    回答她的,是平稳毫无波澜的呼吸声。

    等到门被合上的声音传来,武国良忽然睁开眼,哀伤、愤怒、不甘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衍化为深深地无奈。

    他怎么也想不到,伤他最深的,竟然是曾经,最近的亲人——

    叔叔是他爷爷最小的孩子,老爷子老年得子,所以很是宠溺。武术芳也算是在蜜罐子里头长大的,因为跟武国良年纪相差不大,所以经常玩在一起。

    武家落败后,两人更是相依为命。他知道叔叔嫉妒他的厨艺,但天赋这种东西是老天爷赏赐的,况且整个武家,谁能有他武国良勤奋刻苦?

    即便如此,老爷子在死的时候,也是把多半的白案技艺传给了武术芳,留给武国良的少之甚少。

    偏心成这样了,他武术芳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可是他的亲侄子,要不是他运气好,可能连这条命都得遭在爆炸里了。

    武家一辈子忠心华夏,临了还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老爷子在棺材里,只怕气得眼睛都合不上。

    武国良怎么都想不明白,人性,怎么能恶劣到这种地步。

    他缓缓闭上眼,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傍晚余简过来的时候,他还维持着躺平的姿势,余简担心地推了推他。

    “别推,别推,头晕了……”晃动得姿势有点大,武国良连忙开口。听声音,倒不似下午的有气无力了。

    慢悠悠地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部,不满地瞪余简:“对待老年人不能温柔点啊!”

    余简语塞,莞尔间还残留担心,问:“气消了?”

    “那还能咋地?被狗咬了一口,我还也能还回去不成?我不也成狗了?”武国良嘟囔。

    大黄抬头:我觉得你在影射我。

    余简给他揉着肩膀,不轻不重地说道:“不咬他。但是也不能放过他。”

    武国良扭头,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眼,豁然一笑:“好!武伯伯等着你给我报仇!”

    ……

    武国良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把这份介意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又恢复成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指点余简白案的时候变得更加严厉。

    很快,跟张华约定的时间到了。

    私宴的地点就在市中心,五星级高端酒店。

    余简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酒店的LOGO,忽然发现好像跟魔都庆功宴是同一家,又想到唐渊跟她说过的话,摸出手机拍了个照发了过去。

    很快,对方来了回复:【去吃饭?挂我账上。】

    嚯——

    果然曾经抠搜毒舌的唐大厨已然不复,现在这种霸道总裁的即视感还真有点……辣眼睛!!

    余简嘻嘻一笑,回了他一个表情:【不是,来观摩观摩。】

    隔了好几分钟对面才回复:【今天据说被人包场了,是皖南来的客人,你掌勺?】

    【满汉全席的传人都在呢,哪能轮得到我!】

    唐渊轻笑,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哀怨的小表情,立刻发了摸摸头的安慰手势,又转了个红包:【发个八毛八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也能当上五星级酒店的总厨!】

    余简点开,果真是八毛八分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过霸总老大也给算是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客人来自皖南,厨子又都是张华那帮子的人,那必然就是想尝一尝京城最著名的满汉全席了。

    余简提起精神,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迈出了脚步,这可是绝佳的学习机会啊!

    张华也刚到,见小姑娘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不少,心中满是笑意,是个当厨子的好料。

    带她到后厨,又让小姑娘吃了一惊。厨房之大,跟个普通的宴会厅差不多了,其间各种器具丰富,让她眼花缭乱。已经有先到的厨师在做准备工作,见了张华,齐声问好。

    张华拍了拍余简脑袋,骄傲得一挺胸膛:“让你看看宫里头的手艺!”

    上餐长桌上,琳琅满目的冷菜已经准备妥当,余简瞧去,富贵百财、碎玉翡翠、香椿鸡翅、昆仑紫茄、陈皮牛肉……少说也有个十七八道。

    暗暗瞠舌,清宫的讲究繁多,饮食习惯又结合游牧民族和中原特色,关键形状摆盘还独具一格,就连这名字,都是四字词语饱含深意。

    张华已经净手穿衣,准备白案糕点的制作,首先便是一道玉面葫芦。

    糯米粉和澄面用沸水搅拌均匀,再包入调制好的哈密瓜馅,捏成葫芦的形状,用红丝作系带,上笼蒸熟。

    又开始揉搓红色的面团,裹上殷桃,做成红色的硕果累累。

    再来青色的豆馅儿,捏成长条豆形,一道碧豆寻藤就成了。

    看着看着,余简“咦”了一句。满汉全席中糕点的制作方式,竟然跟苏市的船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使用的食材、制作方法都相差无几。不过江南的船点更注重形状和通透感,张华做的,大约就是更加厚重淳朴,接近原生态。

    “怎么?觉得跟船点很像?”张华一边手中的动作,一边问。

    余简点头:“确实有些地方是一样的。”

    “满汉全席虽然是宫里传出来的,但菜式多是各地的结合。南北相差的只是口味的不同,况且白案,一通百通。一点面粉,加入不同的东西,我可以做出千变万化的东西。栗子糕、紫薯糕、马蹄糕、小豆糕、豌豆黄……”

    没有我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张华递过一个眼神,余简心领神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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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介绍:
一场意外,唐朝女少卿魂穿现代高中生余简。
没想到原声竟出生百年厨艺世家,如今传承败落,岌岌可危。
爱厨如痴的她自然不能看着家族消散!
一手厨艺,惊艳四方,重创余家食肆,再现唐朝美食。
西方饮食风盛行,京城再现高档西餐厅,新的厨艺争锋再度来袭。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