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全文阅读

作者:落幕有三分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考验(二)

    碳块被烧得通红,隐隐有“劈里啪啦”的脆火响声传来。

    黄暖瞧了瞧,好像还不够旺,又往里头扔了好几块,又垫上了铁丝网片,把装着清水的锅子架在上头。

    手边是一粒粒晶莹剔透泛着珍珠白光的鲤鱼鱼白,小辫子吭呲吭呲前一秒才从鱼肚里头掏出来,手套上都还带着条条血渍。

    黄暖用余光扫了一眼又继续去清理鳗鱼的陈心怡,大小姐平日里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来,朋友有事是真的上啊!

    “阿暖,水沸了就可以放鱼白了。”余简分了个心思吩咐她,果不其然这个家伙又盯着陈心怡的身影在发呆,莞尔间心中也有些歉意。这一步一步地赶鸭子上架,倒是辛苦了两个好闺蜜。

    “哦。”黄暖应声,低头瞅了瞅锅里头的水,已经开始冒起了小气泡,再等一会儿,咕噜咕噜地翻腾了起来。她眼疾手快地倒入鱼白,看着它们沉下又浮起,又捞起沸水一遍一遍浇淋着。

    阿简说了,鱼白要氽得透透的。

    另一炉炭火也已经烧旺,猪油在温度的烘烤下泛起莹润的油光,又冒出荤油的香气,先下葱、姜炝锅后,捞出不用。

    然后加入鸡汤,把氽好的鱼白下锅排例整齐,再依次放入经开水烫过的青菜心,水发香菇片和未成熟的鸡卵。鸡卵的金黄配上鱼白的莹白,就好像珍珠宝玉一般在水中翻滚。

    余简盖上盖子,已经做好调味的凤凰胎后续不需要太多的工作,只要用慢火扒熟再转个旺火,出锅的时候淋上一勺子鸡油,便是大功告成了。

    她拟定的六道菜,分别是浑羊殁忽、遍地锦装鳖、凤凰胎、藩体间缕宝相肝、蒜蒸菠棱菜和用鳗鱼做成皮的萧家馄饨,家禽游鱼相配合,其中不乏菌菇鲜货调味,看似不甚出彩,实则是道道精湛。

    京城的小餐馆内,桌桌也已经摆上了丰盛的菜肴。

    余建国和余建平看着争相捧场的食客们,携手悄悄地溜回了后厨。不多时,便又响起了热络地锅铲碰撞声。

    等大家觉得有一丝饿意的时候,精美的菜肴已经由着服务员端上了桌,紧接着又被告知,今儿所有的餐食都由两位老板请客。食客们老脸一红,讷讷地开不了口,千言万语汇成了一道道神情的视线,投向了门帘虚掩的后厨内。

    “唔——刚看到小老板做的糯米鹅子的时候就馋鹅肉了,余师傅们果然了解我们,这烤鹅子真香啊——”杨建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咄咄地看向桌子。

    那桌子正中间,一只肥硕又闪着金红光泽的烤鹅,快要闪瞎他的狗眼,又引得他馋虫四溢,左手拼命按压住右手,勉强止住那情不自禁想要伸出去的狗爪。

    等到身边的杨爸爸动了筷子,他马不停蹄地同样伸向觊觎已久的烤鹅,筷尖才刚刚碰到鹅肉,便看见有一道细缝闪现。

    他惊讶地拨弄了起来,失声惊呼:“呀!这竟然是已经片好又重新摆成了鹅子的形状!”

    众人这才把视线转向烤鹅盘中。

    服务员在一旁又解释:“本来这烤鹅是要大余师傅当面来片的,但今天忙不过来,就现在厨房给先片好了,大家多担待啊!”

    “不不不——”担待什么呀担待,杨建新对着余建国肃然起敬,“就这一手功夫,比里面那个江大厨差不了多少。”

    众人紧跟着点头。

    余建国用的是传统的片法柳叶条,鹅皮鹅肉尽数分开,鹅皮香脆,像是一瓣瓣枣红色的花瓣,鹅肉爽嫩,略粉的颜色上头间杂着淡白色的油脂,不用裹皮子,就这么蘸上一点浓稠的酱汁放进嘴里,便觉得格外肥嫩又香气浓郁。

    肉吃得多了,再喝上一碗用鹅架炖煮的鲜汤,里头下了毛茸茸的羊肚菌和鲜香菇,还能捞出一根根碧绿色的条状绿叶菜,那比着琼浆浴液也没有多差的!

    杨爸爸吃得不亦乐乎,一口鹅肉,一口鹅汤,再咪上一口小酒,扔两粒花生米到嘴里,或者吃上一口鲜嫩的时蔬,又翻了翻盆子,夹出仅剩的一粒牛肉粒,悄悄摸摸地问杨建新:“你说大余师傅为什么不跟小老板一起去魔都?”

    有大余师傅坐镇,小老板的胜算不是更大一点?

    “大余师傅去了,余家食肆每日只能接待平日一半的客人量,你乐意?”杨建新挑眉反问他。

    这……

    杨爸爸毅然决然地说道:“小老板一个人打遍天下无敌手!”

    墙头草两边倒,说得就是他。

    厨房里,余建国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食客们大快朵颐。大厅里昏暖的灯光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颜,暖得他不自觉地也裂开了嘴。

    ……

    另外一边,魔都会场中。

    二十分钟过去了,维修工作还在进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江城的眉心微微一皱,瞟了一眼二厨,二厨正在跟小徒弟说笑混闹,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他眉头一松。

    三十分钟过去了,维修工作还在进行,工作人员肉眼可见的少了三分之一。

    海城酒楼的陈阿春看了看表,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手边砂锅罐,已经凉了三分。

    五十分钟过去了,维修工作还在进行,工作人员熙熙攘攘走了一大半。

    香园饭店的方子律探手摸向袋子,里头还有最后几块黑碳,又仰起头盘算了下,还有三道大菜没有做。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维修工作还再进行,除了评委和观众,现场只剩了寥寥几名工作人员。

    在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等待后,无意中又撇到了几位评审那看着一出好戏的面容,他的心终于冷了下来,又不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终于忍不住了,亲自下台找到了主办方的负责人,质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修好?”

    负责人一头雾水:“市政检查过了,好像是主管道损坏了,为了避免有漏气的危险,已经拉阀了。估摸着,得差不多到五点左右才能好了。”

    “五点???!!”江城整个人都要凌乱了,“我们从一点等到现在,结果你跟我说要等到五点?!六点就是最后的截至时间,一个小时你让我们怎么完成这些复杂的菜?”

    负责人耸耸肩:“那是你们的问题啊——”

破罐子破摔

    江城气不打一处来,垂在身侧的手曲掌成拳,脖颈处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如今才知道,这是被主办方真真实实地摆了一道!

    再观其他队伍也朝着他探头探脑的模样,他勉强定了定神,语气沉沉地说道:“你们就没有补救措施吗?”

    负责人再次摊了摊手:“我只是一个小啰啰,并没有接到上面的指令。”

    江城气结,死死地盯着他那副无所谓的笑脸,总觉得特别讽刺,似乎在冷冷地嘲笑着他。

    “我要见顾老。”他又说道。

    “不好意思,顾老和褚老今天有会议。”负责人的声音冷了两分,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拉得更大了一些。心底是极度的不屑,在这种时候,不想着自救还想攀附关系,哼……他虽然职位小,但有句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要见领导?

    不好意思,门都没有!

    “你——”江城这下是真怒了,冷哼了一声,“你们这样分明就是在耍我们玩!”

    负责人又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简直是想让人揍他一顿。

    高汤还需要煨煮,眼下并不是挑事的时候,得想办法怎么弄到火源。等等——

    碳!

    江城眼睛一亮。

    刚才余家食肆的小姑娘拖了好大一车的碳炉和碳包回来,还提醒过他们。可是当时自己不屑一顾,又太过轻信主办方,导致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等着的功夫,人家余家食肆的三人可没停过手——

    “带我去拿碳炉和碳包。”他退而求次,居高临下的说着。

    呵呵——

    终于想到了?

    负责人眼底精光乍现,扬起脸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眼,就在江城满目期待中,冷酷地说道:“不好意思,最后的一个碳炉和两袋碳包已经被香园饭店拿走了。”

    言下之意,你想到有什么用?

    迟了——

    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江城的目光投向忙碌中的余家食肆和香园饭店,晃了晃脑袋。

    “靠!”

    他狠狠地吐出了一个字。

    呀!这看着斯斯文文的江大厨也会说脏话啊?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谁碰到这样的事情,总要抒发一下心中的不满的。负责人暗暗点头,径自给江城找了个理由,以免除内心生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儿的罪恶感。

    嗯,只有一丁点儿,可以忽略不计。

    江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料理台前。二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连忙问:“怎么样?到底什么时候能弄好?”

    “咱们今天这比赛……算是黄了。”江城苦笑。

    二厨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跟小徒弟互换了眼神,咧开一口大黄牙:“你说的是什么混话?什么叫黄了?说清楚!”

    江城无奈,指着幕布后已经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你还没明白吗?这天然气的断开,是主办方故意为之的,目的就是测试在突发情况下,身为一个大厨有怎样的临场应变能力。看到那些小姑娘手里的碳炉了吗?这就是主办方的预案,谁能想到谁能去做,便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

    二厨哎了一声,还是不理解:“那我们也去拿不就行了?”

    “没用的。他们只准备了一个队伍足够的分量。”

    二厨脸色瞬间僵硬,也跟着江城的视线扭头看向余家食肆的方向。那里轻烟袅袅,香气阵阵,无不在叫嚣着,又似在嘲讽他们的失败。

    于是,恶从胆来。

    抄起手边的锅铲,迈开大步上前,来到余家食肆的料理台前,先是摔了摆放整齐的几盘配菜,又恶狠狠地想要掀掉还在碳炉细细煨煮的高汤。

    江城晚了一步,没能阻止他的第一步动作,但在他锅铲打到碳炉的前一秒钟,拉住了他后脖颈的衣领,几番挣扎过后,堪堪地把他拉后了几步。

    锅铲抡了个圆弧,从锅盖上沿锵锵滑过。

    “老李!你想干什么?!”江城怒喝。

    二厨此刻什么也不在乎了,反手一个巴掌拍到江城的脸上,脸上的横肉挤到了一起,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他说:“干什么?!凭什么她能有碳炉用,我们就没有?!这他奶奶的什么混账比赛,还有没有公平可言?!”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脏话粗话吐了出来。速度之快,词语之多,估计后期打字幕“哔哔哔”都来不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早就震惊了会场所有的人。大家或呆坐,或静站,都神色迟钝地看着台上发生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一秒还在好好的,后一秒怎么掀人家的锅子了?

    这广陵宴的二厨也太没有素质了吧!

    “你们俩有没有事?”二厨冲过来的时候离得最近的是黄暖,小丫头为了保护食材被二厨大力推到在地,后背上被碎裂的磁盘长长地拉了一道口子,嘤嘤地冒出了血迹。

    陈心怡上前拉她,又要护着炉子上的高汤,两难境地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地。余简离得最远,跑过来的时候二厨已经被江城拉开了。

    但殷红的血迹,深深地刺伤了她的眼。

    这一瞬,怒火犹如沉淀已久的火山,汹涌喷薄而出。

    “等等。”她叫住正要被工作人员驾走,还在不停蹬腿的二厨。

    她走到二厨面前,静静地看了他好几秒钟,直看得他心底发毛,觉得这漆黑的瞳孔里似乎隐藏着危险的漩涡。

    “看……看什么看?!!我哪一句话说错了?!也不知道你小丫头片子给了主办方什么好处……”说着,眼神上下打量了余简一番,露出一个猥琐的神情。

    众人又是哗然。

    连着江城都闭了闭眼。

    “啪——”一个巴掌狠狠地达到了二厨的横肉脸上,掌风之劲,扇得他头都别到了一边。

    “你xxx敢打我???”二厨不敢置信。

    “打?”余简甩了甩手肘,“面对一个出言不逊又不尊重女性的死肥猪,我这不叫打。”她轻轻地说着,“这叫教育。”

    “既然你提到公平两个字。那我就来告诉你,什么是公平!”她忽然语气转厉,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你就是个loser

    黄暖已经被扶到了台下,正由医务官细心地贴着绷带。疼痛之余,她还不忘找寻着台上余简的身影,见阿简终于投来视线了,连忙抬了抬手,做了个口型:“我没事。”

    余简脸色缓合了两分,对着她露了个笑容,示意她赶紧休息一番。

    “你说的公平是什么?是在得知天然气管道损坏的时候没有跟随你们的步伐一起等待?是我想到了去拿碳炉碳包你们没有想到?还是……我即将完成这最后的六道菜,而你们还都只有半成品?”

    一连几个问题,字字句句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余简绕到一边,指着香园饭店冒着红光的碳炉,厉色一收,又恢复到平静神情:“我提醒过你们。可只有方子律听了我的建议。让我想想,那时候,你们是什么样的态度……”最后的“态度”两个字尾音拉长,犹如辇车一般再次碾压住江城的心。

    “你们的江大厨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而你,从你那粗壮的鼻孔中狠狠地喷出了两道浊气。”

    “噗——”在场的工作人员没憋住,偷笑了出声,被负责人两眼一瞪,连忙掩住了笑意,哀怨地看了看余简。

    这小姑娘,都是什么鬼畜般的形容词,还惟妙惟肖地学着死胖子的动作。

    有些话,其实并不应该她来说。但这辈子她最珍视的就是亲朋好友,她对每个人看似和其,但这恰恰也正是冷漠的最高表现,能进入她内心的就那么几个人。

    谁敢伤害的朋友,她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穿越到现代,和睦的氛围让她忘却了大唐的纷扰,她越发平和起来。但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随意被别人拿捏。

    “我承认,广陵宴做的菜肴确实能算得上数一数二,你们的淮扬刀工、菜式的改良都让我为之钦佩。但作为一个大厨,你们仅有技术,却没有……脑子!”她轻声道,“这场比赛的选地、食材、评委,哪一样不是最顶尖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天然气管道破裂这样最基本的问题?明显就是主办方的测试内容而已。”

    海城酒楼的几人脸色一变,连着陈阿春都露出了吃土的神情,扭过头避开摄像机的怼脸拍摄。

    “可你们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重要参赛选手,可以拿捏住主办方。公平二字,在你们高高在上鄙视他人的时候,天枰就已经有了偏颇。不过这偏袒不在主办方这里,是在你们的心里。”余简的声音清晰平静,却在整个会场中回响飘荡。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们注定是要输的。”

    “余小丫头说得没错。”香园饭店的方大伯出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是主办方的计谋,我相信,你们也都能猜的出来。我没有先发制人,是因为我在衡量,这到底是试探,还是在测试。但余小丫头提醒了我,做人还是不能存在侥幸的……”说着,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也没想到主办方真的那么狗,竟然只准备了一支队伍用量的碳。”

    但是好歹,他们也算是有所得,至少还能做成个三道菜,不至于弄个零蛋收场。

    这下,连着二厨也噤了声,只是喘着浓重的粗气,显示出内心的不服。

    余简不再分给他一丝视线,走下台察看着黄暖的伤势。摔倒的时候她有意避开了碎片多的地方,只是轻微的划伤,流了点小血,不算大事。

    “阿简,你好霸气哦~”黄暖贴在余简的肩窝处,扑棱着如蝶般的羽睫,诉说着心中的崇拜。

    余简捏了捏她的鼻子:“平时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知道避开呢?”

    “那不行,那些可是我们三个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这都是辛勤劳动的成果!”黄暖信誓旦旦地说道,转瞬又可惜,拉住余简的袖子,“我跟小辫子保护了半天,还是被他打掉了一半,还来不来得及?”

    她眼巴巴地看着,说实话,当时也没有太大的心思,只是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就不能让那个大傻逼过来。

    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丝,余简微笑:“来得及的,但是——你得在下面休息了,手上伤口虽然不大,但不能沾水。”见她跃跃欲试又想说什么,压住她的肩膀,偷偷地凑到她耳边,“你不是想吃浑羊殁忽吗?乖乖听话,等会我给你留一半!”

    这下,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成交!”

    陈心怡要跟着余简一起上台,又被她制止安排陪伴黄暖,看着余简坚定的目光,小辫子心念一闪,忽而笑了笑:“好,等着你大杀四方回来庆祝!”

    余简重新到料理台前。

    二厨早就被押着带走,徒留江城站在原地发呆。同样神色呆滞的还有海城酒家的三位厨师。

    微微一笑,余简清点起受影响的食材,鳗鱼滑溜溜地不知道滚到了哪里,菠菜也被踩得稀烂,鹌鹑蛋左一个右一个。不过好在,重要的材料基本都已经入了锅。

    既然谁都觉得她不行,轻看她,那她就让众人看看,什么才叫做大家风范!

    重新水缸里捞出鳗鱼,手起刀落,去头放血,剔尾剖成两半。柳叶细刀一手一柄,第一刀从尾步起,拉出血条;第二刀从背部划出,扭动鳗鱼身的同时,刀尖不停地抖动。

    仅仅两刀,便是整骨取出,扔到了一边。

    这是……淮扬三刀??

    不!这不是淮扬三刀!这是比淮扬刀法更精湛的不知名刀法。

    江城瞳孔一缩,视线中满满的不敢置信。这小姑娘怎么也会淮扬刀法?难道她也是淮扬菜的传人??

    古有庖丁解牛,刀法精妙不可知。从古至今,“刀法”二字便是厨师的根本,就“切”一字,就有二十余种不同的方式,更别提什么月牙片、凤眼片、刨花片什么的了。

    余简使的这一招,叫做骨牌片。鳗鱼骨和鳝鱼骨一样,呈现交错的三角形状,传统的切,只能取表皮之肉,但骨缝之间的碎肉才是最嫩。用骨牌片出来的鳗鱼骨,连一丝肉渣都不留,干净得如同包浆过后的象牙,骨头尖冷,却又由荧光闪出。

    余简拿出精钢大刀,马步站起,手腕翻飞,刀刃从晾干的鳗鱼肉中滑过,瞬间便起了一起糜烂的鱼肉泥——

萧家馄饨

    鳗鱼在余简葱白指尖,慢慢堆积成小山,加入番薯粉,反复揉搓上劲,在案板上反复摔打后,鳗鱼肉与番薯粉完美融合,成为了一团冰清玉洁的面团。

    再用圆柱形的面杖滚动擀轧,直到面团变成薄薄的面皮状态,轻轻捏起,面皮厚度不足一毫米,好似蚕丝制成的绢纱。

    长安城里颁政坊的萧家小铺,每日朝时未到,就排起了长龙大队,延绵数十米。萧家大郎君的娘子本是官家小姐,因着一碗馄饨跟萧大郎君结了缘,每日里身着红色长裙,素着颜面在铺子里头帮忙。

    萧大郎君心疼娘子,隔了一个时辰便要唤上一句:“红樱,累了就歇着,等会让我来。”

    萧大娘子爽朗一笑,收走桌子上的碗碟,眼中流光闪烁,面上娇艳如花:“不累。”这样的情景无数次地在萧家小铺循环上演,引得无数未出阁的小娘子艳羡不已,又惹得无数俏郎君捶足惋惜,恨不得把那美丽红樱抱回自己家。

    余简很喜欢吃萧家馄饨,掌固隔三差五总会寻人买了送来,两人面对面边吃边聊,倒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好时光。

    后来,这萧家馄饨入了圣人的眼,圣人吃后惊为天人,又得了御赐的牌匾,生意是越发的好起来了。

    后《酉阳杂俎》中记载:“萧家馄饨,沥去汤肥,可以淪。”就是说,这煮馄饨的汤去掉油,都可以煮茶喝,可见汤色的清澄。

    馄饨皮擀好了,接着便是调馅料。

    余简设计的这六道菜,一味辣,一味咸,一味鲜,一味甜,一味清,最后一味是澄。

    融合着鲜嫩的口感,却又有清爽之意,这才是萧家馄饨的奥秘。

    红虾剔线剥壳,只留下肥嫩的虾尾,加上马蹄、肉沫和葱花,用粗盐巴和米酒调味……

    关山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微而笑,又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阿简应该能完成全部的菜式了。

    史家传此刻说不清的情绪,一来他自己是魔都人,见着香园饭店还能再垂死挣扎一下有些欣慰,一来又觉得主办方做得有点过分,如果广陵宴和海城酒楼真的因此而落了下乘,肯定要饱受诟病。

    他幽幽地叹了好长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左右两边的柳老和关教授,一个神采奕奕,一个老神在在,了然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好像他俩都清楚,就只有他一个人是个傻X。

    “希望广陵宴和海城酒楼还能有竞争的机会。”他自言自语道。

    柳程高看了一出大戏,此刻也不免唏嘘,不过他倒不是为着老朋友可惜,只是觉得他们有些……看不透的愚笨。

    没想到陈大厨过了一生的峥嵘岁月,到头来,却是经验之谈、随波逐流。众人只看到了主办方的恶意,同情两队的遭遇,却不想,柳程高欣喜的是余家小丫头的反骨。

    机敏如狡狐一般的智慧。

    和一颗保持着真善美的真心。

    倘若她刁钻一些,甚至可以拿走全部的材料,更不说好心的提醒。

    倘若她愚笨一些,也可以随波逐流,跟着前辈们一同等待。

    但她不。

    她发现了问题,随即作出了反应,这是为聪。

    她保证了自己,却还为他人留有了余地,这是为善。

    柳程高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一个小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小姑娘。

    “柳老?您怎么看这件事?”史家传干坐着无聊透顶,开始跟柳程高聊起天。

    柳程高喝上一口热茶,慢慢回答:“挺好。”

    “您就放任他们淘汰吗?”

    柳程高的笑容逐渐变淡,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些深意:“你见过小溪中的叶片吗?”

    呃……

    叶片?

    这关叶片什么事情?

    史家传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但凡是活着的东西,碰到难题了总会想抗争一下,只有死物,才会随波逐流。现在这个会场,是在魔都,是在华夏,面对面的竞争者都是同一片水土养育的国人。可如果,这是世界美食大会的现场呢?如果也发生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吗?他们……也就负手一直等待着,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吗?”一句比一句的严厉,一句又比一句的刺伤人的心。

    但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一个字说错。

    史家传听得面红耳赤,但也是赞同他的话句的。

    悠悠一叹,柳程高又说道:“这或许也不能怪他们。华夏历来以儒家为重,又重中庸之道……”他眼神晦暗,布满沟壑的脸皮松垮下来,回想到了师傅所说的那个年代,又……想到了余齐铭。

    果然余家子弟皆是胸怀不凡之心,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舒心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今年的世界美食大赛,华夏必然会交出最满意的答卷。

    柳程高的声音原本不大,可好巧不巧,话筒就放在了手边,正对着他说话的方向。声音经过传导器的放大,让整个会场听得一清二楚。

    江城……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小徒弟偷偷看他的脸色,小心地往旁边站了站。江大厨的神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连小徒弟都感觉到了满满的羞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城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着余简的方向走过去。

    小徒弟瞪大眼睛伸手:“哎——师傅——”指尖划过江城白色的厨师服,徒有指风却未留痕。

    江城走到余简面前,站定了脚步。

    小姑娘瞬间汗毛立起,带起了戒备的眼神。

    江大厨深深地弯下腰,闭上眼,说道:“对不起!”

    余简一时间不知所措,愣愣地看向他。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所措,愣愣地看向鞠躬的江城。

    唯有柳程高,诧异了一秒过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我为之前所有的事情感到抱歉,二厨所做的混账事我会好好责罚他,您朋友的医药费、营养费我全部承担。”江城直起身子,继续说道,语气比以前真挚了不少。

    余简歪着脑袋判断他说的话,“倒也不必,不是什么大伤。”

    等确认他确实真心,眼中的戒备撤去,倒也诚恳了起来:“真的不必,要不是医生来得快,可能伤口都要愈合了。”不冷不热地开了句玩笑。

    众人哄堂大笑。

    黄暖在底下悄悄地伸了伸拳头,小声地说了句:“瞎说,起码要到明天才能愈合!”

    见着江城道过歉还不走,余简问:“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个不情之请。”江城咬着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你做完所有的菜,如果还有多余的炭,能不能给我用?”

化局

    余简有些玩味地看着他。

    高傲得如同公孔雀一般的江大厨如今以这番的低姿态站在她的面前,用着略显卑微又尴尬的语气……请求她?

    “可以吗?”江城又小心翼翼地抬眼。

    唇角微微一翘,余简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嗯。”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但也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但是——

    “烘箱下边的那个炭炉二十分钟后就可以匀给你,我只能给你一个。这边的我自己留一个,还有一个……陈大厨,你们要不要?”余简俏皮地朝着海城酒楼的方向眨眨眼。

    陈阿春连忙站起来,急迫地回答:“要要要!”

    比了个OK的手势,她接着说:“碳块估计还能剩下个一大包,到时候你跟陈大厨那边分一下。”

    江城的内心错综复杂,听着小姑娘叨叨叨地说完她的安排,羞愧之意再次浮到面上。

    跟着小姑娘说出请求的时候他还抱有私心。大庭广众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余家小姑娘肯定不会拒绝他,拿到炭炉努力一把,还能做出几个菜,那颜面上定比海城酒楼好上许多。

    不说拿上冠军,至少还能夺个第三名吧。

    而海城酒楼,心胸宽广的一笑而之,心胸狭隘的必然会对小姑娘产生怨恨。

    没想到余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个小姑娘,通透得令人感觉到害怕。

    想给她使绊子??余简用着余光扫了江城一眼,心底冷笑。

    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踩过的盐都比他吃的米多!

    就知道这大尾巴狼哪能那么好心,还巴巴地跑过来跟她道歉。呵——原来是在这儿给她下套呢?!

    说的什么请求?分明就是道德绑架!她答不答应都有问题。不答应吧,有人指责她不近人情。答应了吧,有人又会说你怎么不帮一下海城酒楼。

    一碗水,怎么端都是晃荡晃荡要洒出来。

    还不如全部倒了。索性把话都说开了。

    反正她已经占尽了先机,乐得做个大好人。

    “陈大厨,你们等半小时哈,我这锅子里的汤也快要好了。”她机智地又朝着陈阿春挥了挥手。

    陈大厨脸上已经乐出了一朵褶皱的大菊花。山穷水复疑无路,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江城往余家食肆那头走的时候他就暗道不妙,哪知只是晚了一步,这不要脸的家伙就想独占所有的炭炉。

    好在余小丫头厚道,竟然还想到了他们海城酒楼。

    这会儿被小姑娘召唤,陈大厨心里头跟个明镜一样,连忙回答:“哎~好嘞!”想了想,又觉得江城跟个豺狼一般盯着小姑娘,别又恼羞成怒做什么坏事。

    “我去余家那边看着,等会把炭炉直接拎回来……”吩咐了一句,人就往前走去。

    徒弟叫住他:“您歇着,还是我去吧!”

    陈阿春脸色一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指着他鼻头骂:“说你呆,你还真的蠢给我看!人家小姑娘这么帮我们,我作为海城酒楼的领头人,给她亲自道个谢不为过吧?!”说完,用着鼻息哼了一声。

    徒弟面色一晒,给小徒弟又使了个眼色。

    徒孙紧巴巴地跟在陈阿春身旁,扶住了他的手臂。

    陈阿春又念叨着:“徒孙啊,你可别跟你师傅一样笨啊……”

    行吧。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徒弟摸了摸鼻子,开始继续备菜。虽然只有一个炭炉,他也能从上面变出个花来!

    ……

    余简觉得有点好笑。

    这赫赫有名的两位大厨跟两尊门神一般站在她面前,好像哼哈二将,互不相让。

    方子律迈着小碎步,在两人如豺似虎的目光中,小心地挪到余简身边:“能不能再借我一点碳块?”

    这话一出,如豺的那一个冷哼一声,似虎的那一个笑呵一句。

    方子律在这双重夹击之下,整个人僵直在原地,跟被点了穴一样,动也不敢动。

    余简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偷笑起来。

    几秒钟后,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拍了拍方子律的背:“那儿有一袋已经拆开的,你去拿吧。可别动封住的那个袋子啊,不然陈大厨和江大厨铁定不让你离开的——”

    满满的揶揄让陈、江两位大厨同时脸色讪讪,讷讷地又不知如何回答。

    这幅囧样被摄像机尽数拍摄,投影到大屏幕上。

    观众评委集体哄然大笑。

    热闹的笑声缓和了略显紧张又奇怪的气氛,先是陈阿春,再是江城,在余简饱含笑意的目光中,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计时器“滴滴”地发出声响,火候已到,美味出锅!

    陈大厨眼睛一亮,指挥着小徒孙帮忙端出铁锅,拎起炭炉。

    江大厨跃跃欲试,看着余简拿出香喷喷的羊羔后,连忙上前。

    方子律抱着碳块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几人都带着极度舒心又惬意的表情……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完美地拉上了帷幕。

    “如何?”

    评委席上,关山月看着石化了好半天的史家传。

    同样看着他的,还有柳程高。

    “啧啧……”史家传发出了一声感叹。

    “啧啧啧……”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他仰天长叹。

    本以为是一场死局。

    在了解主办方的寓意后,他都对比赛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没想到,这余家小姑娘仅凭一己之力,就完美地化解了局面。

    史家传不由地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小姑娘,只见她眉目英秀,目光清澈,白色的厨师服只衬出她气质清逸如月皎皎。虽然还带着一丝少女稚气,却像是清丽的丝绸织画,靓而温软。

    就这样一位温润又美丽的年轻姑娘,举手投足为人处事之间,已经带了一些大家的风骨。

    再过两年,不知道又能成就怎般的光景。

    史家传忽然能体会到刚才柳老的心情,那是一种与荣戚戚焉的感觉。

    “老关,你说她家在京城有家店铺?”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关山月斜着眼:“你要干嘛?”

    “我去给余小丫头捧场啊——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样的

    高汤已成,馅料也在调味料的混合下弥漫出余韵悠长的香味。

    鳗鱼皮子面皮被切成等量的巴掌大小,堆叠在一起,远看就像一座雪山。

    包馄饨有六式:荡饨式、离饨式、捏捏式、螺旋式、三角式以及开花式。

    余简要用的,便是这开花式。加了鳗鱼肉的皮子比一般的更为轻薄,把馅料放在其中,皮子四周往里褶,做出一个五角花瓣轮廓,先捏出一侧的花瓣花型,再以此类推,玉指翻动间,一朵朵惟妙惟肖的花骨朵就成了。

    馄饨先上笼屉蒸个几分钟,等到表面变得微微透明,再下入高汤中,只等着花儿腾出,在水面争相露出笑脸,就可捞出装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余简的身上。

    这个小姑娘所绽放的别样魅力,让人根本舍不得移开一丝视线。

    六道菜中,还有一道有关花的菜式,名曰藩体间缕宝相肝。宝相花由西域传教入中土,宝相即是佛相,以白莲为底,但却又自成一种富丽华贵之态,被誉为“大唐之花”。

    羊羔宰杀的时候,余简特意留下的肝脏,用清水反复泡到现在,表面洁净,有着粉红的色泽。

    卤料调配好后,把羊肝放入其中煮制,时间不能长,其间用文、武两火交替变换,等到筷尖插入,感受到微微的阻力,捞出过凉水。

    这道菜煮制并不复杂,难的是宝相花的雕刻。

    都说一个好的厨子,也是一位好的雕刻师。先把羊肝刨成薄片,再用尖刀划出莲花轮廓,接着便是长针、短针同时共用。

    大屏幕上,余简微垂着头,眼神专注,手肘稳固,大家只间手指间的细微抖动,一枚富丽堂皇的宝相花图案便跃入眼帘。

    羊肝宝相一层,萝卜宝相一层,堆叠七层后,淋上浓稠的卤汁,以白紫色丝花封顶。

    众人只觉得,这道菜,已然超越了菜品本身,竟隐隐透出一股子……佛相。

    浑羊殁忽在烘箱中用着余温又温养了片刻,此时已到了破肚取鹅的时候。

    余简麻利地拉出长杆,一手拖羊,一手执刀,从羊脖颈处轻轻划开。

    细密的香气随着缝隙的扩大不断地涌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众人不停地吸气,只觉得空气中的香味古朴而悠长,是一种前所未闻的气味。

    老而弥新。

    “也不知道余家丫头给羊肉上了什么秘方,这股子味道我穷其一生也不曾闻过。真想尝尝羊肉是啥味道……”史家传扭动着臀部,好像凳子上有根针扎着他一般。

    其实不是。

    太馋了。

    中午吃的是主办方提供的盒饭,清汤寡水让他食而无味,加之晚上又有大餐,更是扒拉了两口就草草结束。

    随着时间的推进,香味越盛,他就越饿。只能拼命灌茶水,五分钟前是他下午上的第八趟卫生间。

    连柳老都悄悄问他,是不是人到中年身不由己。

    他能承认是因为他自己嘴馋吗?

    只能苦笑着认!了!

    ……

    指针在六点还剩下一刻钟的时候,余简按下了结束铃。分出去两个炭炉后她的动作缓慢了许多,但基本跟她预算中的达成时间相差无几。

    不知何时,原本冷清的幕后又聚集了满满的工作人员,大家翘首以盼。铃声一响,哗啦哗啦地蜂拥而上,争相要推那个只要一人便可以完成拉的动的小推车。

    这帮子戏精!

    不远处的江城、陈阿春和方大厨同时冷哼了一声,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火源问题让他们不得不退而求次,把复杂又耗时的菜式撤换成快手菜。当然,这些在普通眼里依然算得上是上乘美味,可是到了比赛中,便是不值一提了。

    “咦?”关山月看着面前的六个大小迥异的小碟子,察觉出了端倪。

    隔壁的史教授哪里还管那么多,饥肠辘辘的肚子被一口馄饨汤彻底抚平,咬一口馄饨圆滚滚的肥肚,微微咀嚼,虾子的甘甜,肉沫的温香,还有鳗鱼皮胶糯的口感,风味如风暴酝酿,令口舌的欢愉在瞬间飙升。

    提起筷子,转到关注了很久的宝相羊肝上,羊肝和着萝卜一同夹起,又携手放入口中,肉质和蔬菜完美结合,一种丰腴和硬朗相济,肥柔与爽脆交割的味道倾涌而入,一时的回味,换来绵延不绝长久的念想。

    柳程高口味重,他本是川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骨子里对于辣菜的热爱是常人不能理解的。

    浑羊殁忽去掉了包裹的羊羔,留下了冒着油气的鹅肉。余简已经把大鹅分好,果然如她所说的,给黄暖留了整整半只。

    鹅肉没有经过明火,却又经历了超高的温度,肉质柔韧,水气混合着酱汁的香气,交融出弹糯的独特口感。

    还有这种辣味,初时只觉得鲜香四溢,可等鹅肉经过牙齿的碾磨,一股热意勃然而出。

    辣!

    辣得这个铮铮老人眼泪差点流出来,却又不自觉地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等他回过神来,盘子中连着米粒吃得干干净净,而身上,竟然久违地出了一身大汗,身体的杂质随着毛孔流出,竟然他舒爽得想要仰天长啸。

    再看奶白莹润的凤凰胎,鱼白晶莹剔透,经过高温炖煮依然保持着气鼓鼓的态势,显示出身边鸡卵的袖珍和小巧。说实话,这道菜光看这色、样,就让人通体舒畅,就像青葱绿树中忽然看到的那抹亮着光的雪山顶。

    但等真正入口了,就知道这看似简单的菜式中,用的是多么古老的艺法,又是风韵几何。

    鸡卵有着盐渍后的硬实口感,又在汤汁中逐渐熟化,只一口,便是无限度的鲜在周体循环,这种酣畅开怀,柳程高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感受过几回。

    关山月的惊奇,不是在于菜式本身,是在于余简的智慧。

    这六道菜,在史家传看来,只是烧尾宴的复刻,但在他眼里,足以凸显出小姑娘的智谋。

    辣、鲜、咸、甜、清,兼顾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味。不会像海城酒楼只是做鲜菜,不是像香园饭店只是做甜菜,这是一种口味的融合。

    不正愈合着华夏大地,广纳百川,却又腾博一心吗?

    关山月心中涌出一种由衷的自豪,他真没看错,这个姑娘……

    果然是好样的!

意料之果

    晚上六点。

    是美食大会所有队伍完成菜肴的最终时间。

    巨型沙漏中,左右的沙砾终于从上至下,全部滴落完成。主持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高举着话筒宣布比赛结束。

    香园饭店是最讨巧的一个,早早地用上了炭炉,又被余简“投喂”了多余的炭块,总算赶着时间做足了六道菜。但方大厨的眉心一度皱着不敢松开,大约是做出来的菜达不到他的要求。

    方子律暗暗松了一口气,能做完已经不错了——

    江城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锅铲。没有旺火的加持,炙烤鸽子是个仅仅是个腌制过后的半成品,没来得及上炉烤制。二厨被轰下了台,东坡肉也流了产。

    仓促之间只能改换了炝炒鳝丝,加上清炖狮子头、羊方藏鱼和一道雪绒豆腐鲍鱼汤,勉勉强强凑足了四道。

    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海城酒楼,一只炭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佛跳墙的煨制上,留给其余菜式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

    不过陈阿春并不在意,乐呵乐呵地指点着徒弟,又不忘教导徒孙,俨然已经放开了心结,纯粹把这里当成了友谊赛的现场。

    他也默默琢磨了半天,忽然觉得,这种局面或许也还算不错。

    冠军只定被余家小丫头纳入囊中,但他还真的还挺服气!

    对着自己的失败倒也无所谓,只是徒弟怕是心里还有疙瘩。陈阿春瞟了一眼唇角紧紧抿住的徒弟,微微叹了口气。没关系,回去好好开导开导就行了。

    他这徒弟有一点跟他一模一样,那就是不记仇,凡事想得到开,才能多活些日子不是!

    工作人员来上菜的时候,陈阿春还小气地就舀了小半罐子的佛跳墙出来,堪堪只填了每只小碗的……一半儿。

    “您……您再多来点儿啊,评委们不够吃怎么办?”工作人员挠头。

    陈阿春眼睛一瞪:“什么够吃不够吃的!四个队伍这么多菜呢,每盆夹一口就饱了。还有……你问问坐在那儿的三位,他们还饿不饿?!”

    回答他的,是史家传一声响亮的饱嗝儿声——

    陈阿春气焰更是嚣张起来,一把盖住大砂壶的盖子,开始赶人:“去去去——尝尝鲜就得了,我还不舍得呢!”

    等工作人员退下,他又打开盖子,拿出一个小砂锅,大气地打了满满一锅子,只见里头鱼翅、鲍鱼、猪肚、鸡鸭清晰明丽,个个泛出油润的色泽,又闻异香四溢,就在众人垂涎之际——

    “啪嗒”。

    他又盖上了盖子。然后屁颠屁颠地走向了余简站立的方向,到了跟前往料理台上一放,在余简疑惑的目光下,露出了慈爱的笑脸:“给你的,用炭火煮出来的味道更胜一筹。”

    “不不不——陈大厨您太客气了……”余简瞠目结舌后连连摇手。佛跳墙哎!里头灌满了珍稀食材的佛跳墙哎!还是经由名厨之手煲制出来的佛跳墙哎!

    而且还是这么大……一锅。

    余简受宠若惊之余,又觉得太过珍贵。

    “别拒绝!要是没有你给的炭炉今天谁都别想吃到,你是大功臣,自然要多得一些。丫头,好好尝尝,记得到时候给我意见哈!”陈阿春不容她拒绝。

    于是……在黄暖和陈心怡隔着遥远的距离都稍显炙热的目光下,余简厚着脸皮接下了,话语间是对陈大厨的尊敬和钦佩:“我哪能给您建议……”

    “哈哈哈,”陈阿春开怀大笑,“小丫头就别妄自菲薄了,你今天做的哪道菜不是大开大合,古朴中见真章?我倒是想尝一尝你做的鳖肉,不知……”

    “有的有的,我给您装一点哈!”余简连忙找出最大的深口盘,又觉得好像还不够大,索性直接端起了砂锅,呈到他的面前:“您直接把锅子带走吧!”

    陈阿春脸上的纹路变得更深,也不推辞,直接端了就走:“那就谢谢了啊!”

    这种萍水相逢,因着一只小小的冒着火气的炭炉,拉近了两个厨师之间的距离,也成就了一段忘年之交。

    当然,这是后话了。

    遍地锦装鳖,以鳖肉为主体,混入大量的珍贵食材,又放上独特气息的菌子菇类,撒上香料粉末慢慢煮制而成。

    汤汁已经被火收干,只余留一点在锅子底部,却恰恰是这么一点汤水,让里头食材的口感变得酥软胶润,鲜咸与醇香在口齿之间缱绻缠绵。

    鳖肉炖得软糯,咬下去便是胶原蛋白的胶质口感,菌菇浓郁甘美,又能吃出朴实无华的原汁原味。

    就好像是大地与湖水的交融,湿润得让人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

    “徒弟,你明白了吗?”陈阿春咽下口中的菌子,缓缓问道。

    徒弟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滋味中,竟也点了点头回应:“我懂的。”

    如释重负地一笑。

    果然,在余简六道菜的神光中,其他的菜式都成为了点缀。

    其实大家不是不想吃,是因为——

    刚才实在太饿,已经就着美味的菜肴干掉了一整碗的大米饭,还把余简做的大几十只馄饨全部嚯嚯干净了。

    眼下,真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是前面六道菜,道道堪比琼仙玉露,哪怕后面的菜式再好,也没有了惊为天人的感觉。

    这场比赛的结果大家都显而易见,一个名不见闻的小姑娘夺得了冠军。这个冠军的含金量竟然还是出奇地高!

    王松倒是很开心,比赛结果还没宣布,已经有其他省市美食协会的人过来跟他道喜了。他看余简的眼神那是说不出的和善和慈祥,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不……

    此时此刻,余简就是他闺女。亲闺女!

    看着手机上,京城媒体发过来的访谈邀约信息,他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颁奖典礼放在五日后,红案比赛结束后是白案的赛事。余简站在台上,不断接受着来来往往的恭喜祝贺,内敛地回着礼。

    “丫头!你那剩下的羊子能不能让我带走?”史家传上台的时候,握住余简的手的同时不忘发出略显“无耻”的请求。吃了还要带虽然不是他的传统,但耐不住他心心念念了一整夜。

    余简:“浑羊殁忽是不吃外面包裹的羊肉的。”

    史家传放开她的手心,悄悄地说:“我知道!但是那羊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味道肯定不一般!”

    他可比别人看得仔细多了,就那给羊羔做马杀鸡的酱汁,绝对不是凡品。

    这人倒是挺识货的。

    余简暗笑。本来羊肉是准备留下来给关老师和柳老的,魔都气候潮湿,北方人肯定受不住,她用了古老的药膳秘法,把药汁做成了酱汁,高温烘烤后满满渗入到肉质中。

    不夸张地说。现在的这头羊,可不是一般的羊了。

    “呃……行吧,等会您在关老师的休息室等一下,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好嘞!”

白案(一)

    还没等红案的器具撤走,已经有白案的参赛者等在了后头,大多是年长一些的老师傅带着稍显稚嫩的小徒弟。

    白案的技艺传承,多是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又是经年累月的反复试炼,这才让一门技艺可以代代流传。

    余简有些担心,心中想到了亦师亦亲人的武国良,给他发了好些消息没有回,连着电话也不接。倒是有一次看见建平叔偷偷躲在后巷里接电话,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担忧。又听到他说不会告诉阿简,心中大抵猜测武国良是做了什么她肯定不会赞同的事情,所以才避着她。

    这些个年纪这么大的叔叔伯伯们呐,怎么还让人操不完的心!

    “阿简姐姐!”一道兴奋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寻声而去,半大的少年郎在不远处高高挥舞着手臂向她打招呼。

    余简脸上一喜,连忙挥手回应,又匆匆忙忙跟着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脱了一半的围裙索性又重新系上了绳结,急忙往台下去。

    “季珏?!你怎么在这儿?季叔叔呢?武伯伯呢?”踮起脚尖往他身后寻找,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季珏拉住她的胳膊,笑了起来:“我爸爸和武叔叔还在台省,我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他的父亲也是台省有名的糕点大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和跟他一般大小的毛头小伙轻声说话的中年男人。

    余简点头打了个招呼,眼神微微柔和,问他:“你爸爸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了?”

    季珏小心地瞄了她一眼,眼珠子转了好几转,脑海中黑白两个小人打了好大一番架,面色有些不是特别自然地告诉她:“我爸爸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武伯伯……”

    余简忽然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语气紧张:“武伯伯怎么了?”

    好吧!说就说了!

    季珏闭上眼睛,小声地呐呐回答:“武伯伯给我爸爸捐了一个肾!”

    他爸爸得的是尿毒症,透析只能缓解病症,唯有换肾才能根治。家里人都去做了配型,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匹配上了,可他老爸听说他捐肾,情愿等死也不接受,甚至还用绝世的惨烈方式告诉家人,如果要儿子的肾,他也不活了。

    看不下去的武国良偷偷去做了配型,没想到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俩竟然也能配对成功。他捏着化验单狠狠地抽了作死作活的季梁佑一巴掌,脸上的表情在眼底血丝的映衬下分外可怖:“不想活了就赶紧去死,省的在这里祸害人!”

    季梁佑被他打得懵在了病床上,良久之后抱着武国良嚎啕大哭,哽咽地说着:“大哥,我也不想死啊!但是小珏还这么小,我不能让他后半辈子带着遗憾……”

    武国良叹着气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

    后来,就主动要求给季梁佑换肾,还瞒着不让他知道。谁曾想手术的前一天,主治医生说漏了嘴,季梁佑愣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下午的时候,偷偷地拔掉了输液管,又溜出了病房。

    武国良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平日里常去的湖边,一双腿已经泡进了冰凉的湖水中。

    “梁佑,你到底要怎么样?!”武国良真的是身心俱裂,好不容易能有让他活下去的机会,他怎么如此不珍惜。

    季梁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大哥,你的肾我更不能要。”他千里寻亲,不是让亲人白白奉献,让自己苟活。能再见到武国良,度过一段回忆中的兄弟生活,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有人强迫我。”武国良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一阵心酸,也只能规劝着。

    季梁佑深深地看着他,依然摇头。

    “梁佑,武家的祖训你还记得吗?兄弟同心,为兄者不能独善其身的。”武国良板起脸教育他。

    “我又不姓武。”季梁佑嘟囔。他在武家长大,自然知道武家祖训的内容,但这种时候,他巴不得跟武氏撇得干干净净。

    “梁佑,你一天是武家人,一辈子都是。”武国良抬头望天,台省得气候长夏无冬,他并不是特别适应。这人必须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体会酸甜苦辣多味,站得上高峰也跌得下泥沼,并且能保有坚毅之心,方能顶天立地。

    在他看来,少一个肾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武国良被人弄断了一只手,还能用另一只,没有了左边的肾,还能让右边的发挥最大的作用。

    况且……

    他现在有的是钱,又不是贫穷年代,谁还天天靠体力劳动生活了?

    银行卡里那一连串的数字,才是他安身立命又满是底气的根本。

    “这样吧。”武国良歪了歪头,看向他,认真地说道,“这个肾,我也不白给你。咱俩做个交易。”

    ……

    “我现在不叫季珏啦,我叫武珏。”小伙子略带一丝羞涩,红着脸蛋低下头。

    余简被这种狗血情节深深地雷到,半晌没动静。自从来了现代,这一轮一轮的天雷,轰得她脑袋瓜子都晕乎乎的。果然……电视剧什么的,都来源于生活啊……生活也远比电视剧剧情更精彩斑斓啊……

    转念她又心疼起武国良,这老头子大半辈子活在阴谋诡计中,临到老了还要摘出去个器官。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再次转向季珏……哦不,现在叫武珏的目光,又带着些许芥蒂。

    到底是亲疏有别,在她心里,武国良已经被放到了亲人的位置上,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了。

    况且这理也站不住脚。

    她琢磨着,总觉得这一步步就像是提前被设计好的,就是抓准了武国良的脾气秉性。不过回忆起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季梁佑,又觉得这人还没这般深沉的心机。

    大概是一连串的事情,让她产生被害妄想症了吧。

    “阿简姐姐?”武珏小心地叫她,余简脸上飘忽不定的神色让他有些心慌,他现在不仅改了名字,还过继给了武国良,虽然还是叫着叔叔,但内心是把他当父亲一般敬爱的。来魔都的时候武叔叔说了,要是遇到余简,一定不能说漏嘴,但他还是没能忍得住……

    “哦。”余简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脑袋,幽幽地说了句,“你让武伯伯联系我。他不接我电话,我担心他。”

    长辈的决定她无从左右,想要左右这肾都已经割出去了,为时已晚。

    但思念之想,担忧之心,反复折磨着余简,她想听一听武国良的声音,听他说一句“一切安好”。

白案(二)

    武国良在遥远的台省一边喝着补汤一边对着手机叹气。他就知道,小珏这孩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被如同女儿一般的余简好好地教育了一番,他对着碗里满是药材的清汤沉默了好一阵。

    不怒反笑。

    心底是淌过的温流。

    他一辈子无子无女,没想到到了这般光景,竟然儿女双全。当然,要是余建平知道了,肯定要骂他老不羞,阿简是他们家的闺女,怎么成他女儿了。但在武国良心里,打第一眼看到余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眼缘,在他这种经历过百般磨难的人眼中,至关重要。

    余简才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威胁他身体好了就赶紧回来过年。又跟他汇报了比赛的结果,求着表扬翘起尾巴。

    “我们阿简就是厉害,不过可不能太骄傲。这回你是讨了巧,要是正常比赛,你还不一定斗得过那些大拿。”

    余简拼命点头:“我当然知道,所以您赶紧回来啊,等着您的指导呐!”三句不提让他赶紧回京。

    武国良笑:“知道啦,过几天就回去。对了,小珏那儿你多看着点,别让他闯祸了。”

    “武伯伯,武珏跟着一起来的那个,是很厉害的白案师傅?”余简有些好奇,总觉得那个中年男人从身形气质来看,更像是一个斯文的老师,一双手白净干燥,指尖修长,很难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糕点。

    武国良:“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台省排名第一的传统糕点大师,有人一掷千金,都买不到他亲手做的糕点呢。”

    这么强?

    余简结舌,那她得好好观摩观摩。但凡是大师傅做的菜品,她都能从中汲取到不一样的感悟。就如这次的美食大赛,从选拔赛到决赛,淮扬菜、粤菜、江南菜、鲁菜……每一道都如同点点的星光映入她的脑海中,等回去了,她得好好花时间感悟,肯定能有大心得。

    ……

    在后厨当中,白案和红案相辅相成,同为重要成员。红案负责肉食,白案负责糕点和面点的制作。大小案之中,大案主做包子、花卷,小案负责精巧的点心。

    白屿的爷爷辈都是从内陆迁移过去的,个中原因都湮没在了历史中,成为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往。但从他爷爷开始,就已经做起了糕点生意,传到他这里,足足三代。白氏太阳饼,那可是蝉联了三年台省冠军,被誉为宝藏级的糕点。

    家族生意蒸蒸日上,白屿其实不想凑这个热闹,名利对他来说,向来如眼中烟云虚无缥缈。但拗不住儿子白晨的吵闹,只能带着他和小珏一起来魔都。他跟季梁佑是多年的朋友,虽然同样经营着糕点店,却颇为惺惺相惜。

    “小珏,见过你朋友了?”白屿看着他兴冲冲的表情,问。

    武珏点头,自豪得不得了:“阿简姐姐是红案的冠军。白叔叔,你一定要拿白案的第一名,那我们就能一起去参加世界美食大赛了!”

    白屿眉毛微微挑起:“这么厉害啊……可是白叔叔比不上那些大师傅哦!”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两个,说道。

    怎么会?

    白叔叔的一手太阳饼,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白屿的笑容加深,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逗弄小孩子的成分占了不少。他虽然以太阳饼闻名,但一名合格的白案师傅,定然是全面发展的,不过专精于一方面而已。这次的比赛,应该不只是点心的考量,可能会有更多的内容,这也是他不敢掉以轻心的方面。

    “各位大师傅好!红案的比赛已经结束,白案的比赛即将开始,大家请拿好手中的号码牌,依次进行食材的选择。第一场的比赛我们的主题是‘精湛’,请大家做出自己最为拿手和满意的糕点。”主持人说道。

    拿手?

    看来这第一场比赛,是要试探各位的功底了。

    白屿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果然,几位大师傅的脸上也露出了同他一样的表情,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他要做的自然就是风靡台省的太阳饼。

    跟着大部队选好食材,他便带着儿子白晨站在了料理台前。太阳饼是酥饼的一种,原型大概是老婆饼,经过改良后口感更加美妙。

    白屿做太阳饼用的是古法,先分别调制水皮和油皮。水皮用中加入了麦芽糖和细糖,混合猪油加水加面粉,上劲揉搓成光滑面团。

    油皮交给了儿子白晨,只用猪油和面粉调和,手劲要重,揉搓的过程中反复摔打,直至表面滑润。

    馅料是白屿经过长年累月的调整后达到的最完美比例,甜度适中。

    准备充足后,便是正式制作太阳饼。把油皮包入水皮里做成面团,面团收口处朝下擀成长片,一层一层卷起,再把卷起的面卷竖过来继续擀成长片。重复上一轮的动作再次卷起又擀成片,连做三回,在最后得到的面片中间,包上馅料,收口后用掌心按扁。

    做好的面饼不用再加任何东西,只需要放入烤箱中,静静等待油脂和馅料的融合。

    十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酥皮烘烤的最佳时间。白屿拉开烤箱盖子,带上隔热手套端出烤盘,盘中的太阳饼色泽金黄,正中间层层圈起的花纹,真的如一轮炙热的红日一般。太阳饼之名,名副其实。

    “好香——”白晨在一旁膜拜着。这饼他从小吃到大,但每次看见烤箱中新鲜出炉的太阳饼,总还是心潮澎湃。

    白屿笑他:“还没吃够啊?”

    “我老爸做的太阳饼,人家有钱都买不到!我就算吃一辈子都吃不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晨深谙其道,甜言蜜语说得跟多花一样。

    “那行,以后我每天给你做一炉!”看着儿子闻言苦哈哈的脸孔,白屿大笑出声,接着说道,“现在,就让评委们尝尝咱们台省的特色吧!”

    关山月老远就闻到一股金桔的甜香。一看,是台省大师傅出品的太阳饼。在他的记忆里,上一回吃台省的特产,还停留在粘腻甜得齁人的凤梨酥上,那滋味……

    说不好听一点,下次再有人送给他,他肯定敬而远之。

    瞬间,他刚刚被金桔香勾起的欲望,又别浇灭。兴致缺缺地在盘子里拨弄了一番,把一块本就不大的饼子,掰成两瓣,再掰成四瓣,直到掰不开为止。

    捡了一块分量最小的闻了闻,香气倒是没有那么甜腻,水果的清香居多。尝试着舔了舔,只有一丝丝的糖味,这才放心地扔进嘴里。

    细腻的酥皮混合着黄油的香气,在嘴里缓慢绽放,酥皮随着唾液层层炸开,金桔的清爽顺之而来,滑润的口感,酥香四溢。

    恰到好处的滋味,让人意犹未尽。

浓郁灌汤包

    作为同坐在席间的观众,余简对着那起酥的太阳饼也是充满好奇。一轮炎日竟然能端端正正伫立在圆饼的正中间,又整整齐齐地并排并地放了七只。

    余简抿住嘴唇,有些想发笑,真的好像……

    “七个太阳?后羿射日??”黄暖不愧为三姐妹中的嘴替代表,晃着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浑浑噩噩地说。

    陈心怡一把捂住她的嘴,在隔壁武珏愤然的目光中露出了略微抱歉的笑容:“别跟她一般见识。”

    只不过自己看向大屏幕里头装着的七枚橙黄的圆饼,也有些忍不住的笑意。

    “你们可别小瞧!等会比赛结束给你们尝尝,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美味!保证你们吃完后其他的糕点碰都不想碰!”武珏侃侃而谈。

    陈心怡敷衍地点头:“哦哦哦。”

    酥饼嘛,她又不是没吃过,阿简平时都做过很多种不同的酥饼,不就是外表脆一点,馅料不同一点,能泛出什么花样来?

    她比较中意的是白大师傅隔壁广陵大师傅做的灌汤包。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广陵人对于生活,没有太大的功利心,倒是更追求一种舒适惬意之感。清晨起得早,走到茶楼要上一碗清茶,吃上一笼灌汤包,啜着浓浓的汤汁,嚼着醇香的肉馅。这便是广陵人闲适的早茶文化。

    大师傅姓李,单名一个超字,别看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可已经是广陵茶楼的白案总厨,掌管着手底下二十几名白案师傅。

    广陵茶楼的招牌代表,便是这一笼一笼的巨型灌汤包。

    皮子做得薄,手劲是关键。李师傅揉面是有特殊的技巧的,揉一会,餳一会,再揉一会,再餳一会。餳面的过程中,用不锈钢的盆扣住,让面粉在相对真空的环境中,发酵到最柔和的状态。

    等到面团表面泛出莹莹的玉色光泽,把它搓成长条,捏出等量的小剂子。

    李师傅的手,就好像是最精准的计量器,捏出的小剂子个个一般大小,个头和重量都完全一致的10g。

    不相信?

    曾经也有小徒弟质疑过他,但拿来厨房小称那么一称,果然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数字十。这下,后厨里头,再也没人质疑过李师傅。

    余简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师傅的动作。她也曾做过蟹黄汤包,但总觉得但凡皮子再擀大一点点,在蒸制的过程中就要破裂。可这广陵师傅做的面皮,已经超出她所做的范畴。

    小剂子放在案板上撒上干面粉,让表面干燥一会儿。李师傅开始做馅料,先把肉冻剁碎,直到变成晶莹的颗粒状大小。葱姜水少量多次地加入到剁成肉泥的猪前腿肉中,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等到葱姜水被肉泥完全吸收,再倒入调味料,继续搅拌至发黏上劲。最后一步,便是加入李师傅秘制的料油——用着花生熬炸,又加入了花椒和香料,一点点的辣,得到的却是无尽的香气。

    用油给肉泥封好层,再拌入肉冻粒和香芹沫,接着便是擀皮子的工作了。

    这个功夫李师傅练了二十多年,十几岁的时候就在后厨擀皮子,最早做的是阳春面,丝细而不断,弹而爽口。后来,便开始做这灌汤包的面皮。

    剂子先按扁,从中心到四周,边缘逐渐变薄,中心留有一定的厚度,这是汤包透而不破的秘诀,一个“度”字,非时间的积累所不能达。

    擀好的面皮中间放上馅料,大拇指在内,食指在外,由外向里做出花边的形状,慢慢的,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汤包就做好了。

    放上单独的小笼屉,层层累高,炉中炭火烘热,烧得锅中白水沸腾翻滚。笼屉置于其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冒出青烟。

    烟雾氤氲间,李师傅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徒弟适时地递上一块帕子,让他擦去眉眼间流下的汗珠。

    这一幕,在大屏幕的放大下,特别能击中众人的心弦。余简也有些情不自禁的情绪波动,她想到了千年前厨房里的那些厨子们,又想到了余家食肆后厨里的余建国和余建平,还想到了红案比赛中不停颠锅的江城、仔细煨汤的陈阿春……

    想到了千千万万隐姓埋名窝在闷热的狭窄空间内,兢兢业业的厨师们。

    “啊——香死了香死了!”

    嘴替离开了手掌的舒服,在寂静的情绪中煞风景的出声。

    众人皆是一愣,而后也是学着她一样深吸一口气,一股子浓厚的肉香,扑鼻而来。

    蒸笼已经完全被白雾覆盖,只能依稀看见李师傅高挑的身形,掀开笼盖的动作。

    浓郁的香气更盛了。

    等热气散去,大家翘首以盼的灌汤包终于映入眼帘。汤包比着进笼的时候涨大了一圈,皮子晶莹剔透又吹弹可破,随着李师傅拿起又放下的动作,清晰可见里头的汤汁随之摇曳,连带着表皮也一同晃动起来。

    “广陵茶楼——灌汤包。”李师傅摁下结束铃,安排徒弟帮着工作人员一起拿笼屉,“里头放了一根吸管,小心烫。”

    他笑盈盈地指点着如何才能吃到美味。

    史家传可是吃灌汤包的老手,吸管什么的,在他看来都是新手才会用的鸡肋方式。

    只见他就着小笼屉,用牙尖在汤包的上方咬出一个绿豆大小的洞,嘴凑上去吸上一口,满嘴的鲜润油脂味涌入口腔,带着微微烫意,席卷了唇齿之间,又弥漫进喉咙口。

    嘴唇放开,稍稍吹一口凉气,再凑上前吸一口,如此反复,直至汤汁中最鲜美的一道全部纳入腹中。

    史家传感觉被这么一股子温润的油脂灌溉,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精气神来。

    他谓叹一口气,连着呼出的风都带上了香浓的肉香。

    筷尖挑开薄皮,吃一口里头被汤汁浸润但依然紧实的肉馅,脆嫩的咬口,撩逗着牙齿咀嚼的欲望。肉馅质地柔韧,蘸上浓醋一口,香味醇厚。

    “好!好!好吃至极!”这种由舌尖传递到心灵的愉悦体验,让他满足得连声道好。

巨无霸虾饺皇

    广陵李师傅的浓香灌汤包获得了一致好评,众望所归地获得了比太阳饼更好的成绩。

    白屿摇了摇头,微笑间透露出内心的一丝不安定。

    白案的比赛跟红案略有差别,全员制作结束后淘汰分数最末的两名。也是三轮,最后留下前三争夺头筹。

    这才是第二位,就已经占据了上风,这让白屿隐隐约约产生了危机感。看着众位大师傅皆是自信满满的样态,眉宇间拧出了一个川字。

    广陵宴的李师傅则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抱拳微微一揖,算是感谢了众位父老乡亲。

    同广陵一样,有早茶传统的,还有华夏南部的羊城。詹师傅是陈阿春的师兄,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高徒,早年间也在海城酒家任职,不过这些年出来自立门户,创立了自己的早茶品牌,在羊城颇有名气。

    这回陈阿春没有拿到冠军,他心中替他惋惜,也暗自打起了精神,势必要讨回一点场子。

    詹师傅的早茶店有一道餐点是逢人必点又必说好吃,那就是——水晶虾饺皇。

    这跟灌汤包又有着异曲同工的特质,都是表皮晶莹,不同的是,虾饺皇的皮子璀璨得如同靓丽的水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詹师傅擦净手,指缝和指尖全一点一点检查完毕,不能残留一丝水份。把澄面和木薯粉混合后,再加入少量的食用油,快速加入高温开水,用木棍搅拌成絮状。

    动作要快,但凡缓上那么一秒钟,面团就要结块;水量要够,但凡少上那么一点,面团不给劲。等到干粉全部湿润,打在案板上,趁热揉成光滑的面团。

    洁白的面团在詹师傅的手中逐渐成型,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的烫意。

    只是掌中微微透出的红色,还透露着面团的温度。

    面团搓成长条,分成小剂子,再搓圆压扁擀成圆形的皮面。接着便是包馅料。

    别人的虾饺皇里头,是细碎的虾仁丁,詹师傅不偷工减料,放入腌制过后的两颗整虾仁。

    虾仁的选择也很有讲究,得用东海里头产出的大海虾,清水煮上一分钟,在凉水中拨出虾尾,再淋上料汁和用虾头熬制的虾油,上头再裹上一层鸡肉和马蹄拌成的肉碎,放入冰箱冷藏片刻。

    虾仁并着上头清润的汁水被面皮紧紧包围,詹师傅还颇有心思地捏了一个往常从来不捏的复杂花边。

    一粒粒虾饺皇就跟着耀目的水晶一般,在盘子里排排卧着,好不漂亮。

    “哇——”黄暖同学此时又精准地出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咽了一口口水,期待的眼睛都快变成小心心了,“阿简,你学会了没?咱们回家也做一次!”

    她自己是个学渣没关系,有一个学霸朋友的好处就在于,但凡只要出声,总有人满足你的要求。

    余简:???

    “就那个虾饺皇啊,上次在羊城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好吃,还记着要跟你说,结果一回头就忘记了。”黄暖见余简不回答她,连忙解释,又加重了“特别”两个字,显示出虾饺皇到底有多么好吃。

    “嗤——”陈心怡咧了咧嘴,摇了摇头。

    黄暖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瑟缩着脖子又小小地笑了一下,拉了拉余简的衣服,小声地说道:“记着学啊……”

    虾饺皇蒸个五分钟就成了,打开蒸笼,粒粒如夜明珠那般夺目耀眼,鲜虾的香味宜人,让人口齿生津。

    詹师傅还有另外一个手艺——摆盘。两粒虾饺隔着一粒红玉番茄相望,犹如两条玉色长鱼,就等着一飞冲天,化身为龙。

    再点缀上两棵碧草,又是诗人的词藻中那栩栩如生的图画。

    关山月挑了眉,筷间轻轻夹起一粒虾饺皇,这比着平常的虾饺大了一倍的分量着实称得上“皇”这个字,表皮吹弹可破,虾肉呼之欲出。

    咬一口,整个虾尾滑入嘴中,肉质Q弹幼嫩,浓香清甜。细嚼还有马蹄的脆爽,又能吃到鸡肉的香滑丰沛。

    经过高温的蒸煮,蕴藏在虾肉中的虾油香气充分喷发,浓郁的香气并合着惊人的鲜味,这才是海洋,最质朴又最繁复的滋味啊——

    这股子鲜气把他一下子带入到了踪迹飘渺的蓬莱仙岛,伸手,想要抓住仙子拂袖而过的轻纱,这种由心而生的微妙感受,竟然是一粒小小的虾饺所带来的。

    他默不作声地把第二粒吃完,依然是那股子的鲜味,这一次,嘴巴里又有一丝甜意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知道,这是最新鲜的虾肉才能吃到的甜意。

    手指微微点着评委桌上的按钮,他猛然按下,又拿起话筒,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詹师傅的虾饺皇,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得啊!”

    这般狭促的语气从他这个本应该古板的历史学家嘴里说出来,惹得大家齐齐发笑。

    他老脸一红,有些急促地狡辩:“本来就是嘛!不相信你们问问老史还有柳老,我有没有说假话啊?”

    推了推旁边正在看好戏的史家传。老史嘿嘿一笑,露出奸诈的笑容:“此话不尽然。”

    关山月语气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老史又慢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用天上二字觉得埋没了这虾饺皇的魅力。在我这里,我把它评为宇宙第一好吃虾饺皇!没有之一的那种哦——”

    说完,随着怼到面前的摄影机调皮地眨了眨眼,又给了詹师傅一个热情的飞吻。

    詹师傅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评价就评价,做什么诡异的动作啊……

    这下,众人的笑声响彻了整个会场,原本枯燥的比赛在这一刻,完全没有的紧张的气氛,反倒其乐融融起来。

    唯一笑不出来的大概只有白屿了。

    这么高的评价,在他后面的两位都获得了,而他,除了得到评委的一句“好吃”再无其他。

    此时此刻,他有些好奇也有些疑惑,难道内陆大师傅们做的糕点真的那么好吃?

    爷爷携家去往台省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踏入内陆,其中变迁早就超乎了他的想象。魔都的繁华,车水马龙的街市,大包容的城市环境,都刷新了他的认知。

    内陆,真的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一刻他初来时昂扬的熊熊斗志,一瞬间便湮灭成了灰烬……

咸甜之战(一)

    白案比赛的激烈比着红案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底下的观众来说,这不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考量,更是一场秀色可餐的视觉盛宴。

    色泽浆亮,味道软绵香甜,芝麻香气浓郁的蜜三刀;金色油皮包裹着的脆裂酥皮,皮薄如蝉翼,甜滋滋的莲蓉混合起沙透心的咸蛋黄,一口蛋黄酥,口感层层叠叠;以花为料,用花为形,散花之香,品花之味,外皮掉渣,鲜花饼不仅滋味繁复,更是美轮美奂;表面平平无奇,入口甜而不腻、酥而不碎、味美鲜香,这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太谷饼……

    直到一枚火红的圆形小饼印入众人的视线……

    如烈日中的骄阳,又似晚霞中恋恋不舍的落日,橙黄的色泽中还冒着微油的热气,迷蒙着一双双眼。

    火晶柿子饼。

    余简也有些兴奋,她在西市的时候曾经经过一家专门卖柿子饼的铺子,但由于时间太赶、门口排队的人过多,有些遗憾地错过了机会,如今再见,果然如传闻中所言:如烈日般娇艳欲滴。

    柿子饼的由来也颇有历史缘由,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悲伤途中正值荒灾年间,粮食短缺,为了犒劳义军,百姓们就把火晶柿子掺合上面粉,烙成饼子给他们充饥。后来,这火晶柿子饼便慢慢传入了西市,成为了一道家喻户晓的糕点。

    白案的比赛让余简大开眼界,不论工艺的复杂与简单,食材的珍贵与平淡,所呈现出来的都是让人们一口就难以忘怀的美食。

    第一轮比赛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整整十支队伍,全部进入下一轮,没有任何一队淘汰!

    全场哗然——

    柳程高拿起话筒,解释道:“我们三人和大众评审的意见出奇地一致,在这场比赛中,我们没有办法抉择。这些大师傅做出来的糕点每一样都是令人无法拒绝的珍品。所以在我们商量下,这一轮全体晋级。”

    就在众人都欢呼雀跃之时,他唇角一勾:“但是——”

    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大师傅们静静等待中,他又说道:“但是下一轮比赛,我们会有一点新鲜的玩法。华夏的口味,就两个字来区分:咸与甜。这是地域的使然,也跟民众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下一轮的题目便是这‘咸甜之战’,分为两小轮,一轮为擅长,一轮为不擅长……”

    听着柳程高的话,坐在观众席上已经完成了红案比赛的各家大厨们纷纷捏了一把汗,又由衷地为自己庆幸。

    果然这看似普通的美食大赛,满满都是套路啊!

    你让善做甜食的师傅们做甜食,那无可厚非。你还让他们做自己不熟悉的咸食口味,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余简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低下头默默地揣摩着其中的深意。白案的队伍来自五湖四海,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自古南甜北咸东辣西酸,这是因为地貌广大产生的差异。

    可——

    并不是绝对。

    这一题,考的是融合。

    或许在遥远的古代,受交通的影响,南北之间路途遥远,不易抵达。但现代,打个“飞的”,两小时之内可达到华夏的每一个角落。

    人来,人往;复来,复往。

    一个好的厨师,不仅要会特色菜肴,更要能迎合不同食客的喜好。

    想到了这一点,她不禁莞尔。从红案到白案,美食大赛所需要的不是只会闷头在厨房里的技术工种,需要的是能融会贯通、以不变应万变的大厨。

    她在心里头的小本本上浓重地记上一笔,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

    复合型人才……不好当啊!

    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

    ……

    这种赛事规则一宣布,大师傅们纷纷不淡定了。这这这……本来是单人作战的,怎么还搞成了一个小团体了?

    况且淘汰规则也很坑啊!!如果小组赛输给了对方,得自己在队伍中选择一名成员淘汰!

    这不是……活生生地让他们做坏人嘛!

    在顽强地跟主办方抗争过后,大师傅们犹如斗败的公鸡,垂着肩膀,暗自叹息。在好长一会儿的思想争斗又自我麻痹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欢欢喜喜地去找自己的盟友去了。

    底下的观众:????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大师傅们的内心:那咋办?赛事就好比QJ,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努力享受吧!

    有些地域相近的,又有些耳熟的,就自然组成了一只队伍。

    白屿摩挲着手掌,站在甜味一队的边上,默默地看着几个大师傅们聊天。在这里,他好像是个异类一般,融入不进其中。

    还是广陵的李师傅发现了他,指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太阳饼的大师傅?”

    白屿顿时喜笑颜开:“对对对,我叫白屿,来自台省。”

    几个大师傅同时一愣,转而露出热情的笑容,“哦哦,白师傅您好!”

    “你那儿也是做甜味的糕点吧?要不,来我们这一队?”

    “凤梨酥有名啊!有一年我去台省交流学习,可是被凤梨酥的味道深深迷住了啊!”

    这一刻,白屿的心中火热非常,相由心生,脸上的笑容也由寒暄变为了真挚。

    他加入到几个大师傅的队伍中,听他们说着各自省份的趣闻轶事,还不忘询问台省的近况,言语间又对着历史遗留问题深感可惜。

    “白师傅,你们那儿的电视台是不是说内陆吃不起茶叶蛋?”李师傅好奇地问,这个问题真的困扰他很久很久了,怎么也想不通,信息这么发达的现代,还有人如井蛙醯鸡一般。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白屿面色一僵,露出讪讪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笑:“只是有些人这么说而已。不过内陆的发展真的太快了,我来魔都,都被惊住了!”

    “那你们可是要多来啊,这里每一天每一年的变化都是日新月异的。”苏派张师傅说道,又戳了戳他,“苏市知道吧?现在可是江省GDP排名第一!等比赛结束了,一定要去看看啊,到时候请你到我们酒楼吃饭!”

    “行!我一定去!”白屿慎重地点头。

    他要趁着这回来内陆,好好地走一遍大江南北,看看华夏的美丽风光,感受……家乡那种割舍不掉的情怀。

咸甜之战(二)

    相较于南系甜口大师傅们涓涓细流般的交谈模式,北系咸口大师傅们就显得……略微有那么一点社牛属性了。

    京派大师傅腆着岁月浇灌出来的啤酒肚,乐呵呵地搭着津派大师傅的肩膀,用着大嗓门说话:“王老弟,咱俩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弟妹刚生了二胎?”

    王师傅呵呵笑道:“是个闺女儿,白白嫩嫩的跟个小包子一样。”头胎是个混小子,从小皮到大,可把王师傅两口子折腾得不轻,他盼星星盼月亮就想盼个软萌萌的闺女,好不容易做足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赶着政策大利好的劲上一举得女。

    美着呢!他倒不在意比赛结果究竟如何,早点淘汰回去陪着闺女才是真事。

    “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可羡慕死我了!”做水晶柿子饼的陕派大师傅不是滋味地说道,“我两个儿子,太苦了……”

    鲁派、晋派、滇派大师傅齐齐点头,同时露出艳羡的神情。

    王师傅又转向京派大师傅张华,“听说你媳妇儿也要生了?怎么样,是个闺女不?”

    张华就等着他问呢,洋洋得意地一甩刘海:“那可不!我可是托了人偷偷看了,健健康康一个小闺女!”

    鲁派、晋派、滇派大师傅羡慕的目光又转向了张华。

    “我可等着拿个奖杯回去给我闺女炫耀呢!”张华又说道,忽然思及即将到来的第二轮比赛,语气略微稳重了些,“咱们北系虽然平日里喜好咸口,但论糕点,南系的可讨不了好。”

    王师傅赞同:“对啊,咱们的糕点里头不也有很多甜食。京派里头有名的驴打滚,就你刚才做的太古饼,不也是甜食嘛!”

    被Q到的晋派大师傅连连点头。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个视线,齐崭崭地露出舒心的笑容,给到南系那边的视线,就隐约带着些凌驾的意味了。

    南系这边呢?

    嘿,大家也丝毫没觉得这是个难题。

    李超俨然已经成为团队中的智慧担当,听了白屿提出的问题,微微一笑,唇角带着些不以为然:“不说粤派中咸味浓烈的叉烧酥,宁派那儿有名的梅干菜饼。白师傅,你太小看‘白案’这两个字了。现在大家都觉得白案师傅,就只能做点包子点心什么的,可正统的白案,米、面、粉、饼,那可是要面面俱到的。只不过有的餐馆中人手没那么足,红案和白案的工作往往就由一人兼得了。”

    白屿有些气短,又观察了下其余几位师傅的表情。

    苏派的大师傅弹了弹手指,伸了个懒腰,那样子浑然就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白屿有些气短,虽然他也能做一些其他白案菜式,但这些年都是专精在点心的制作上,这一对比,就显得……有些弱小无助了。

    李超看出了他的囧意,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你放心,既然大家已经是一个大团体了,把对面干趴下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明天可是我们的主场,得让北系看看咱们的实力!”

    几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好一阵,同样给了北系一个略微不善的眼神。

    ……

    不得不说,在主办方神秘操作的加持下,把众人对第二日的比赛拉满了期待值。

    这当中,自然而然地也分出了两边的支持者。就连着闺蜜小分队中,都产生了分歧。哦,还带上了一个拖油瓶武珏。

    这个家伙俨然已经拿自己当成第四个闺蜜来看待,被黄暖嫌弃得不行。

    “我喜欢咸口的,甜的东西吃多了腻不说,还胖。”黄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陈心怡在一旁点头支持,想起甜腻腻的饼子,嘴角露出一丝嫌恶。

    当然,阿简做的是清清爽爽的甜味,除外。

    武珏不赞同,一个箭步冲到黄暖面前,差点就跟她鼻尖对鼻尖了,“糕点就是要吃甜的!”

    “咸的!”

    “甜的!”

    一场世界大战隐隐就要爆发。

    余简无奈地咳了两声,想打破这场莫名其妙的争论。

    没想到瞬间又被抓了壮丁。武珏眼睛一亮,抓住她的手臂就问:“阿简姐姐,以你专业的角度来评判一下,到底是咸为胜还是甜更优?”

    “呃……”余简尴尬地看着几人同时射向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心肝儿颤了颤,抖着声音说,“我中立……”

    哪有什么绝对,每个人口味不同喜好度自然也不同。

    况且,对于吃食来说,适合的它的才是最好的味道。调味的根本,是激发食材本身的原味。

    “不行!”

    黄暖和武珏异口同声,两方音量加持震得余简活生生地后退了两步。

    武珏扑棱着湿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打感情牌:“你可是我阿姐,不得支持我?”

    黄暖一把推开他:“你可是我亲亲闺蜜,咱俩不同心?”

    吓得余简落荒而逃……

    就在她逃跑的两秒中后,陈心怡托着下巴冷静地出声:“就当阿简支持甜口吧,咱们正好二对二。以比赛结果为终,输的人请客去魔都最贵的中餐厅吃饭!”

    “成交!”

    四目交对下,一阵激烈的电流“滋滋”冒出。

    而毫不知情的余简,就这么被草率地决定了命运……

    咸甜之战的消息很快就被发到了社交平台上。如果说红案的比赛在悄无声息下就抉出了优胜者,那白案的赛事,在一开始就获得了众人的瞩目。

    为啥?

    主办方继续发挥了苟的本性呗!

    红案的决赛既挑选到了合心意的冠军,又引发了外界对于厨师这一职业的深思。那么白案比赛,不更得做大做强?

    所以在一开始,就联系了相熟的媒体,做了现场录播。

    加之白案的大师傅们比红案师傅更有名,自带流量不说,更是短短时间内就集结粉丝团。

    主办方一看,播!还不趁着这势头好好宣扬一波华夏美食!

    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竟然还延伸到了余简身上。

    就在她照例去馄饨店吃早餐的时候,老板娘端着板凳坐到她跟前,目不转睛慈爱地看着她。

    在这种灼灼的目光下,余简艰难地吃完了一整碗小馄饨,刚想说话,就被老板娘打断了。

    “嘘——别说话,我认得你——”

    亲!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整整五遍了!每回余简想说话的时候,老板娘就用同样一句话让她住嘴。这好不容把东西吃完了,还不让她说话?

    就在这时,老板娘终于说出了第二句:“阿姨有件事想拜托你……”

    这副表情……怎么莫名透露出一点……娇羞???

    “你能不能,帮我问苏派的白案师傅要个签名?我可是他的粉丝……”

    余简的眼神瞬间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

    现实追星?????

十二生肖(一)

    老板娘有些腼腆,保养得姣好的脸庞竟然浮现出一丝红晕,在余简揶揄的目光下,讷讷开口:“我是苏市人,二十多岁才来魔都的。”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还在厨房中忙碌不停的丈夫,抿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丈夫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出身,但贵在勤奋不怕吃苦,所以这么多年,虽然夫妻俩为了个小店忙活,但也没吃什么苦头,去年还给儿子买了套婚房。

    但说起苏市,老板娘总有一丝遗憾。自从这家店开出来,回去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哪怕高铁才二十几分钟。后来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姑苏河畔再也无人等候她回家,渐渐的也就淡了心思。

    美食大赛的风忽然刮遍了魔都的大街小巷,老板娘在电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派大师张国平。

    张家是糕点世家,掌握着苏市非遗糕点技术——船点制作,这是苏派船菜中最为重要的点心部分,有着悠久的历史。

    苏市自古就是个水城,古时交通以来舟楫,沙水船、灯船、快船、游船等等数十种船体比比皆是,而其中不少大型船只都是设有“厨房”的。

    到了明清时期,本地商人喜欢在游船上设宴,一边品味美食,一边浏览风光,一边洽谈生意,这船菜,便在此时渐渐兴盛起来。有了酒菜,可不能缺点心,厨师深谙席间食客的心理,做了晶莹剔透又栩栩如生的花卉植物、虫鸟动物模样的甜点,讨食客们的欢心。

    余简听得入神……

    她原先只知道苏派的糕点出名,却不明其中真意,原来除了曾经吃过的苏式酥皮月饼,还有这么多饱含历史传统的吃食。

    “张国平还有一个姐姐,叫张嫒平,她可真就是我的偶像了。”老板娘笑道,“你要知道,做厨师的,力气是关键,所以很少有女子学厨。但这张嫒平就不一样了,一手船菜做得比谁都出色,当年可是打遍了整个苏市无敌手。”

    “那这次怎么没看见她出现?”余简问。纵观整个参赛队伍中,女性真的是屈指可数,红案中也有她一人走到了最后,而白案的比赛,除了宁派的大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清一色的大男人。

    往那一站,用气势就能压倒众人。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病了,前几年就退休了……”语气中满是唏嘘,又斜了余简一眼,怎么看怎么有些逗她的成分,“不然怎么能轮到你这个小丫头拿冠军呢~”

    呃……

    好吧。

    余简默默地摸了摸鼻尖。

    临走的时候,老板娘还不忘记关照余简:“记得问张师傅要一张签名,再代我问他姐姐好……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张家做的船菜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

    余简在路边站了很久,看着她拉上小移门,端起桌子上留下的空碗,脚步带风地往后厨走去。又有人拉开移门,一进屋就喊:“老板娘,老样子啊……”

    熙熙攘攘间,自有一番人间烟灰。

    ……

    “大家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休息室里,广陵李超师傅看着沉默不出声的众人。

    他是大家一致推选出来的“小头目”,自然要负担起统筹管理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如果做苏派的船点的话,并不能凸显出各个地方的不同特色啊?”苏派张国平提出疑虑,“这对其他师傅们并不公平。”

    大家来参加比赛,都是想获胜的,如果单单做苏派船点,那其他地区的特色不就被埋没了吗?

    他想赢,但不想踩着别人当踏板赢。

    其余几位大师傅依然默不作声,但这沉默的态度无疑也是赞同张国平的说法。

    李超“噗嗤”一笑,点了点几个人:“你们啊你们,个个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一根筋?我的意思是用船点作为主基调,但又没说不让你们发挥?”

    这话怎么说?

    众人齐刷刷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李超但笑不语。

    倒是白屿思索来思索去,摸索到了一丝端倪:“李师傅,你的意思是说,只取船点的形,做法都还是按我们自己的来?”

    聪明!

    李超欣慰地朝着他点点头,“不错。苏派船点精致、美观,但使用的材料其实很有限,都是以镶粉为依托,搭配不同的馅料做出造型。咱们都是做白案的,捏个动物花鸟不是难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又听得李超一点一点细致说明计划,不由地又对他钦佩起来。

    白屿觉得,他这趟来魔都真的是来对了。

    台省的比赛他参加的次数也不少,不说多么地勾心斗角吧,每个人的小心思都是不少的。尤其是像这样的团队赛,谁不想多出出风头?

    李超师傅,他手艺差吗?

    那可算得上是出神入化的技艺了。可他在这种团队赛中,想的是如何发挥所有人最大的优势,集所有优点为一体,从而获得最理想的结果。

    这种智谋,这种胸襟,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白屿是佩服的!

    “几位师傅,对于糕点形状的选择上,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解决了基调,那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美观。

    宁派大师傅是十二人中唯一的女性,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说话还是软软糯糯的江南风调,小声地说道:“船点讲究形似味美,但现在市面上基本上都是金鱼、天鹅、兔子什么的,不稀奇的。”

    手中的手机适时地伸出,把图片上的画面放大,果然一个小方盘子里头,一尾鱼、一只兔子、一颗桃子、一粒柿子外加一头小白鹅。

    婴儿拳头般大小,个个晶莹剔透,又有着油润的光泽。

    “我有个想法。”粤派詹师傅忽然出声,又突然“嘿嘿”笑了笑,摆明着这想法就不是……很一般……

    “不如咱们就做个最著名的‘十二生肖’呗……”

    众人石化。

    “怎么?”大家的表情动作瞬间又让詹师傅踌躇起来,“不行的话……”

    “行!怎么不行!”回过神来的几位大师傅连忙回答。

    这十二只动物一出来,谁还敢跟它们争锋?

十二生肖(二)

    这十二生肖面点一定下来,几人又做了细致的分工,最终决定,让造型手艺最高超的苏派张国华负责繁复的龙形和鸡形制作。

    剩下的十个动物根据几人造型技艺的高低领取两只动物,白屿的手艺算是里头的最末端,就选择了最简单的兔子和蛇。

    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就先去挑选自己所需要的食材了。

    中式面点前期的准备工作需要做足,主办方吸取了红案比赛中的经验,允许大家提前做餳面的工序,正式比赛的时候就能节约不少时间。

    粤派的詹师傅要做水晶皮子的老鼠和赤猴。粤式糕点中,其实也有跟苏派船点一样晶莹剔透的面点,叫做条糕。

    詹师傅这两年致力于传统技艺和新式口味的结合,自然不想做传统甜腻腻的馅料。

    眼珠子一转,他偷偷咧嘴一笑,寻摸着没人注意他的时候,偷偷地把角落的架子上一个罐头揣进了怀里。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罐子,上面用外国字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串。

    走回料理台,旋开罐头盖子,手腕子一抖,把里头褐色带着特殊香味的粉末抖了下来。

    宁派的周师傅巾帼不让须眉,手指细巧,能做复杂又精致的点心,选择了狗和羊的造型。

    面粉筛得细,揉面手法柔中带刚,一呼一吸之间自带上一番行云流水之意。

    闽派师傅注重馅料的配比,善于把传统的东西演绎出不同的风格,希望能在牛和猪的肚子中做文章,让评审们感受到闽南馅料的魅力。

    白屿有自己的想法,他擅长制作酥皮类别的点心,但又不想破坏整体造型,想用镶嵌的技艺,赋予生肖不同的形态。

    广陵的李师傅对于苏派技艺也颇有研究,溯源逐根的话,两者千百年前都还属于一个老祖宗创造出来的。只不过广陵地处江省的中部,连接南北,口味上要更为包容一些。

    他要做的是老虎和马。说简单也简单,基本造型在脑海中一勾勒就出来;说难也难,老虎要做到毛发茸茸,骏马要飞扬起飘飘的鬃毛……

    “唉!”李师傅叹了老长一口气,四下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又是一场体力与眼力的双重考验啊!

    同样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还有张国华。承蒙大家看中,选择了苏派的船点。欣喜之余,张国华也有隐隐的担忧,他有些害怕,如果这场比赛输给了北系,他可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所以,只能赢,不能输!

    船点技艺传承至今,已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苏市会做船点的人不在少数,但论做得最好,那只有他们张家。

    张家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做船菜,他大姐张嫒华,更是首屈一指的船菜大师,还代表苏市接待过外宾呢!

    船点做得好,外皮是关键。张国华指尖插入镶粉中,一边顺时针画圈,一边感受粉质的细腻。等到镶粉被手指筛得完全均匀,加入冷热水调和过后的温水,搅拌均匀。同样的步骤调和芡粉,再把两者调和过后,揉捏成面团。

    龙要为金色,才能一飞冲天。船点的色,不用任何色素,都是来自于食物本身。芒果和橘子分别榨汁,一则加入面团中,一则调入馅料里。黄色和橙色交相呼应,耀眼非凡。

    ……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正式比赛的时候。

    两队人马相互握手,其乐融融,转了个身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又有些剑拔弩张了。

    京派大师傅张华咧着嘴,放出狠话:“来,让我看看南系的大师傅们都做些什么糕点!”

    北系的大师傅们跟在他身后一同做出翘首以盼的姿势。

    观众大笑连连。

    连带着柳程高几人都露出了笑意,柳老“呸”了一下,指着他笑骂:“好你个小华子,这是还嫌争斗不够激烈是不?!”

    张华算是他徒弟一辈的关系,也经常能见,自然也知道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

    张大厨连忙噤声站好,恭恭敬敬地覆手垂立:“不敢不敢,我就开个玩笑嘛!”

    主办方说了,要节目效果!他能咋办?他就是那个被当成枪使的……枪口!

    默默地说一句……

    其实他也挺享受的。

    那股子戏精的样态又惹得观众大笑连连,连着刚冒出的一丁点儿紧张凝重的气氛瞬间又消散了。

    “好羡慕……白案的比赛真欢乐……”方子律今天也是支持南系的观众一枚,酸唧唧地说道,又戳了戳边上坐着的余简,“怎么咱们就这么苦逼?”

    余简叹气。

    是啊……她也想问,为啥轮到他们,就是你死我活的光景……

    “你那两个闺蜜呢?”方子律对跟着余简的两个小姑娘印象深刻,这三人跟连体婴一样,怎么就只有老大一个,其余两个娃呢?

    指了指不远处笑得四仰八叉的黄暖:“那儿呢,她们俩现在是北系的坚定支持者!”

    方子律探头瞅了瞅,又转过来看了一眼余简,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糕点啊……还得吃甜的!”

    笃定的语气无疑显示出自己是甜口的最坚定拥护者。

    随着铜锣敲响,大师傅们齐齐开动。

    经过充分的发酵,面团已经变成了最完美的状态,掀开外层包裹的保鲜袋,五颜六色好不缤纷。

    “咦——他们准备做什么?”方子律有些不明所以,他只会做肉菜,白案方面的话,下个面条馄饨不在话下,再复杂的糕点就只能干瞪眼了。

    余简没说话,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苏派张师傅的手上,分剂子,压平,套入馅料,再包圆,然后揉出形状立在案上。

    身子、头、爪、尾、胡须……

    这些是……

    龙?

    继续看广陵李师傅的动作。

    圆肚、立耳、獠牙、竖眼……

    是虎?

    其余几位大师傅的动作百变而不离开其一。

    余简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露出了然的微笑。

    十二生肖。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们是想做十二生肖苏派船点。

    隐隐地她又有些兴奋起来。

    自从老板娘跟她讲过船点这门技艺后,她翻阅了很多资料,对于船菜的记载很多,但对于船点的记载都是一带而过。

    可是那些精美的点心深深地印在了余简的心里,这也是她今日尤为关注张师傅的原因。

    只是有些可惜,最关键的面团材料搭配没有学到。

    她摇了摇脑袋,提醒自己不能太过贪心,就在这时,身旁的方子律忽然剧烈地发出一声抽气声——

    “怎么了?”

    方子律指尖颤抖着指着台上,同样抖动的还有嗓音:“快……快快看!龙!那是不是龙?!”

    顺着指尖看去,一条五爪金龙赫然印入眼帘,眼神如炬、口中衔珠,鳞片在灯光下闪动,爪尖又有银光划过……

    短短数分钟时间内,张国华已然完成了金龙的全部制作!

    余简心中大骇。

    这么繁复的造型,顷刻间便能完成,这到底是一双怎样灵巧的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209/ 第一时间欣赏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作者:落幕有三分所写的《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为转载作品,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介绍:
一场意外,唐朝女少卿魂穿现代高中生余简。
没想到原声竟出生百年厨艺世家,如今传承败落,岌岌可危。
爱厨如痴的她自然不能看着家族消散!
一手厨艺,惊艳四方,重创余家食肆,再现唐朝美食。
西方饮食风盛行,京城再现高档西餐厅,新的厨艺争锋再度来袭。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