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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全文阅读

作者:落幕有三分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txt下载     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味鹘突馎饦

    三位评审盯着碗里有些不同寻常的面食,迟迟没有下手。

    扬州宴的小徒弟悄摸摸地移了移身子,站到江城的身后,小声说道:“余家食肆?没听说过嘛,师傅你知道吗?”

    江城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是嘛,这种名不经传的小店也能来参加比赛,是不是贿赂主办方了?师傅你看她做的是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到底能不能吃啊?”小徒弟的声音大了一点,吐槽道。

    江城脸色一沉,喝住他:“小四!”隐晦地看了一眼从身边划过的摄像机,希望刚才的话没有被录进去。

    小徒弟这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妥,惊起了一身冷汗,闭着眼等师傅的责备,等了好半天也没发现有动静,连忙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边,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连着场内的好些观众都发出“嘘”声,笃定余简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

    关山月不动声色地用眼光扫视了一圈,心底带着嗤笑,再看向碗中的汤水,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他先是缓缓地吹了一口热气,缓缓地抿上一小口,让汤水在唇齿间肆意地滑动,茶汤的苦味让他隐隐皱眉,乌梅的酸意让他吸了吸鼻子,花椒的酥辣让他嘶了嘶口水,最后都交融在一起,变为麦芽微微的甜意。

    众人等着他的评价,却没想到咽下这口茶汤后,他竟然露出了盎然的笑意,又转而拨动了漂浮的面片,面皮在汤汁的映照下莹莹生辉,筷子夹起,竟然还滑溜地逃走。关山月不服气地又夹住,刚抬手,又掉落,气得他直接上了勺子,一舀一片火速放入嘴里。

    面片带着清香,微微的咸,又能嚼出米面独有的甜味,同刚刚吃的所有面条都不同,有嚼劲得好像在吃杏鲍菇一样。

    再撩一撩碗底下的肉,羊肉被切成了指节长短的肉条,闻起来带着一点羊肉的膻,咬下去肉汁横溢,鲜咸无比。

    “关教授,味道怎么样?”史家传在一旁制止了他继续下去的冲动,焦急地问。

    关山月不解地瞟他一眼,“你面前不是有?”问什么问?不能自己吃啊?!

    这下,把史家传堵得哭笑不得。得~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尝尝了。

    柳程高心中已经一片惊异——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还在台上不卑不亢的小姑娘,满是褶皱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锁紧。

    别人认不出来,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绿色的茶汤,就是古时候赫赫有名的“五味汤”!看来,这一场选拔赛,真是把一些不出世的厨艺隐藏世家都炸了出来。

    他捏着勺子,浅浅地品了一口。良久之后,微微露出笑颜,就是这个味道,跟他少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拿起话筒,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余简,简单的简。”

    竟然姓余?!

    柳程高激动得差点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按耐了半天,连着说了几个“好”字。

    台上台下哗然声四起,主持人硬着头皮迎上去问了一句:“柳老对这碗面条的评价很高啊?”

    柳程高心底有些不屑,眼前的这些人,只看表面,却不究深意。思索了几秒钟,他还是开了口:“这可是五味汤!”一句话,震爆了全场!

    江城眼神一凛,看向余简的目光微微带了些审视。

    “酸甜苦辣咸,这是厨房里最原本的味道。这一碗小小的汤中,完美地融合了这五种味道。还有这面片,大家知道叫什么吗?”柳程高稳稳地夹起叶片,问道。

    众人摇头。

    还是关山月在一旁瞧了瞧,又自己尝试了一下,又被叶片从筷尖滑走,瞪了一眼偷偷嘲笑他的史家传,不情愿地拿起话筒说了一句:“馎饦。”

    “不错,这就是馎饦!关教授不愧是学历史的,眼界就是比我们要广一些。”柳程高不露痕迹地恭维了一番,“馎饦是华夏历史比较早出现的面食,这是它的学名,现在的话,我们一般叫它面片。”

    “原来是面皮啊——说得那么玄乎干什么!”底下有人不服气。

    关山月捋着胡子笑了笑,等着柳程高继续解释。

    柳程高:“等一等嘛,我还没说完呢,年轻人那么心急做什么?”说得那人脸色一红,“你们做面片是怎么做的?”

    有场上的小徒弟抢答:“揉面醒面划开,面片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如果我没尝错的话,小姑娘这馎饦,用的可是‘水引法’?”柳程高面向余简,问道。

    竟然有人知道水引法!余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不错,确实是‘水引法’。”

    “这是什么?”大家不禁小声讨论起来。

    水引古法,以水为托,为餳面之密法。柳程高看向余简的眼神更为慈祥了,看来他想的没错,这个小姑娘果然是那位的传人。

    “柳老,接下来的就由我来说吧。”史家传早就把自己面前的碗吃得干干净净,又不死心地从关山月那里抢了一块羊肉和两片馎饦,有滋有味地在嘴里嚼完,这才开口说话。

    他倒是想从柳老嘴里夺食,可是他不敢啊,老爷子年纪大了,要是被气出病了,就是他的大过错了。

    所以他纵然羡慕老爷子碗里还剩着的大半汤水,只能眼巴巴地不时看上那么一眼。

    柳程高早就注意到了他炙热的视线,把话筒往他手里一塞,连忙端着碗欠了欠身,这可是好东西,他要留着慢慢品尝呢!

    史家传确信这便是他从不知名的野史纪传中看到的五味鹘突馎饦,看着余简的眼神也带着赞赏:“羊肉在唐朝,是王公贵族的御用肉食。相传玄宗好肉,却又担心食肉过多会上火。御厨同医官绞尽脑汁,这才做出了五味汤。用五味汤冲泡的羊肉条,闻有膻气,食却留香。玄宗喝完整整一大碗,竟然泪流满面,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史家传洋洋自得地看着众人错愕的表情,又说道:“当然,这是一段野史。但不论是五味汤还是鹘突馎饦,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们这次的选拔赛,主题是一个‘古’字。撇开味道不谈,小姑娘的这道面可以追溯到千年前的唐朝,秒杀你们所有人。要说味道嘛,我用两个字来形容,一字为‘奇’,一字为‘秒’。描述不出来,只能请大家尝过后再评判了。”

    但从他的口气里,他是妥妥地会投这一票了。

柳程高

    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在觉得他说得不可思议之时,又隐隐带着一些期待。

    王松看着大屏幕上专家评委如痴如醉的神情,不屑地“呸”了一句:“又是哗众取宠的伎俩——”

    什么五味汤,这种只在传说中才能出现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就算做出来了,又没有人吃过,怎么断定那就是五味汤?

    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嫉妒。自己干了这么多年的美食协会会长工作,哪样没吃过?竟然只能坐在这大众评审席上,真是老天不长眼!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多的是对这个毛头小姑娘的轻视,又觉得专业评审的评价过高,要知道,前面几位老厨师都得不到他们如此的赞赏,这让老厨师的拥护者们心里颇不是滋味。

    时间在焦急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终于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候。

    “率先进入下一轮的是海城酒楼、董家菜馆、广陵宴、香园饭店、松江府、西市饭店、老滇山寨、北平楼!”主持人扬高了嗓音,看着手中的纸牌。

    果然……

    是不行吗?

    余简认真地听他说完每一个队伍的名字,没有自己,不免泄气地垂下了肩膀,有些无精打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的这一步险招,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咦——还有一支队伍也进入了下一轮,只不过她的成绩有点奇怪啊——”主持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大家的好奇与期待下,说出结果,“115分,要知道,我们满分才只有120分啊!也就是说只有一位评审没有给她投票!她就是——余家食肆!”

    什么?!

    余简愣在了原地,主持然刚才是不是念到了“余家食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只见关山月笑眯眯地看着她,默默地给她竖起了两只大拇指。

    “以上就是进入第二轮比赛的九支队伍!希望他们能在下一场比赛中再次取得好成绩!”

    有家有喜,有家愁,有人雀跃,有人失意。余简含着笑意一一跟着其他队伍的大厨们握手。

    轮到广陵宴的江大厨时,这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忽然眯起了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恭喜。”只是这两个字里,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余简客道地回了一句,有些不明所以。她应该没有得罪这位江大厨吧?

    江城盯着小姑娘的背影看了良久,小徒弟都已经把东西全部收拾好了,他还没有动静,只能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师傅,该走了。”

    江城抱着胸碾了下手指,嗓音低沉地说道:“让小五去探探消息,这个余家食肆到底是什么来历。”

    广陵菜号称世界最完美的菜系之一,又有着隋炀帝加持的历史效果,江城从来都是极度自负的一个人。这场选拔赛,也是主办方央求他才参加的,他不看重名利,却也不代表有人能比过他。

    但是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却让他感到了威胁。

    她太年轻了——

    ……

    “来!咱们祝贺阿简进入下一轮!”闺蜜不仅通过了初赛,还以最高分进入了下一轮,黄暖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又觉得极其自豪,端起饮料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余简拉了拉她:“够了啊。”这家伙,人来疯啊,没看见林风徐都瞪大眼睛看她了啊,一点没有淑女的自知。

    黄暖拂开她的手,不满地撇了她一眼:“怕什么?桌子上都是自己人,林师兄,来,咱们干一个!”说着,又哗啦啦地倒了满满一杯,踢开椅子就往林风徐身边凑,“我们家阿简平时多劳你照顾了。”搞得自己跟余简的长辈一样。

    林风徐向余简投去求救的眼神,这姑娘的热情她吃不消啊,敬酒就算了,关键她杯子里装的饮料,可让他喝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啤酒啊!

    这一趟又一趟的,各种不同的理由,哪能吃得消?

    余简装作没看见他惊恐的眼神,扭过头偷笑,黄暖这家伙表面上看着挺憨厚的,实则鬼精鬼精的,一点亏都吃不得。

    “咦,关老师怎么还没来?”看了看时间,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余简刚想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了。

    关山月的大嗓门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房间:“我就说他们肯定自己先吃了,你们还不相信!”

    又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老者嗓音笑道:“是咱们迟到了嘛……”

    余简看向门口,竟然是评委席上分量最重的那位——柳程高柳老。

    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地鞠了个躬,呐呐地喊了一句:“柳老好。”

    柳程高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有些湿润,连声说道:“好好,好孩子。”

    这一出,又把余简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关山月,后者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不会吧?

    难道又是狗血淋头的剧情开启了??

    余茵茵认亲事件让她心里产生了巨大“阴影”,乍一看柳程高这幅神情,就觉得头脑发热,就怕又是她老祖宗“欠下”的债,心慌得不行。

    不过按照柳程高这个年纪,应该跟她已经过世的爷爷差不多,应该不会……

    “余家丫头,听说你是余齐铭的后人?”刚一坐定,柳老就幽幽地开口。

    来了来了,她最不想碰到的事情又来了……

    悲壮地闭上眼,余简点了点头,苦涩地回答:“是的,余齐铭应该是我的太爷爷。”顿了顿,“您不会也是被我太爷爷资助的什么人吧??”

    柳老迷惑:“什么资助?”

    不是就好!余简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柳老也知道余齐铭?”

    柳程高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五味汤,是他的成名之作。”

    什么?!

    余简怔忪了好几分钟,这才问:“您是说,余齐铭会做五味汤?”

    “没错,当年余齐铭和我的师傅同为清宫御厨,我师傅擅长创新菜,而余齐铭喜做古菜,两人配合无间。据我师傅所言,当年余齐铭能进清宫,靠的便是那一道五味汤。”

似汤非汤(一)

    余简越发对余齐铭感到好奇。从余茵茵到柳程高,在当年他究竟是做了多少事情,能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据柳老的描述,他师傅口中的余齐铭身材消瘦,颠起二十多斤的大铁锅却毫不费力,且一手刀工出神入化,更是有一条世间少有的灵敏舌头,只要尝一点,就能准确说出其中的配料。

    这样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她的师傅。

    摇了摇头,余简自嘲地笑了笑,她师傅是千年之前的大唐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百年前的现代。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开始思考下一轮比赛的考题——似汤非汤。

    华夏对于吃食极具讲究,从现代宴席就能看出,冷菜、汤、热菜、主食、糕点和水果,一样不能少。

    这似汤非汤,不就是说的羹嘛!

    余家残谱经过建国和建平两兄弟的合好,也变成了一部完整的菜谱。这上面记载了一道古方,叫做太极两仪羹。

    余简曾经仔细研究过,不论是从食材还是做法,甚至是最后的摆盘,都称得上是绝品,但她还未来得及尝试,便匆忙来参赛,如果要做这道菜,她不免有些信心不足。

    馎饦的案例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专家评委晓得来历,只怕她就要遭遇滑铁卢事件,包袱款款直接回家了。

    咬着唇犹豫不决了半天,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就试一试这道曾经被称作护国菜的太极羹。

    江城站在落地窗前,听着徒弟新鲜出炉的消息,指间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都没察觉。

    小徒弟连忙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烟蒂,心疼地拍了拍沾到的烟灰:“师傅,您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那余家食肆不过就是一个刚开业没多久的小饭馆,您怎么就这么上心?”

    江城抽回手,随意地甩了甩,瞟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小姑娘比你年纪还小,就能独挑大梁了,你呢?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小徒弟脸色一红,讪讪一笑,腆着厚脸皮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我现在也能出师了,这不是师傅您不放心嘛!”他学艺也得五年多了,人家比他晚的都出师了,他还一直在江城手底下,要说能力,他敢保证不比别人的差,可师傅就是觉得他还有不足。

    江城嗤嗤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不客气地吐槽:“你啊——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下午挑食材就你一个人去了啊……”

    “别啊师傅,还是得您一起去,要是我挑得不好,耽误了明天的比赛不就不好了嘛……”小徒弟急忙说。

    江城笑:“刚才不还说你想出师了?”

    小徒弟谄媚地扶住他的手臂,让他舒服地坐下:“师傅留我时间久是为了磨练我,我知道的。出师了哪里还能跟着您出来参加各种比赛,长见识啊,我都懂的~”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稍稍冲散了江城心中的阴霾。

    小徒弟说得对,不过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小丫头,会那么一两道古菜,不过得了家族荫蔽。他江城和广陵宴已经是赫赫有名,何必纠结一个小丫头。

    这场比赛,冠军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只能是他的垫脚石。

    第二轮的比赛是根据前一场比赛的结果进行食材选择。余简第一个进去,对着食材架挑选了三十分钟,才找齐自己需要的食材。出门的时候跟江城打了个照面,小姑娘颔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脸。

    没曾想江城理都不理,吝啬地瞄了她一眼,拔起脚就踏了进去。

    余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位江大厨对她的态度怎么奇奇怪怪的?

    ……

    隔日,比赛照例在沙漏的倒计时中准时开始。

    经过前一轮的试水,留下来的队伍都不敢再掉以轻心。纵观全场九支队伍,那真的是翘楚中的翘楚,自然是要拿出真本事出来了。

    这似汤非汤之题,直指一个字“羹”,这对于淮扬菜系江大厨来说,简直就是个送分题。他掌握着所有菜系中最高难度的羹的做法——文思豆腐羹。

    这道历史悠久的淮扬名菜,系乾隆年间广陵僧人文思和尚所创,极其考验刀工。

    豆腐要选择细嫩清滑水豆腐,采用直刀法先将豆腐切片,一字码开后,再切丝。

    江城手执透亮精钢菜刀,一手轻握豆腐,一手快速地滑动刀刃。

    众人伸长了脑袋想一观大厨的刀工,连着摄像都很有眼力见地来了个手部特写。只见银光从白色豆腐中闪过,却不见豆腐有分毫的闪失,直到江大厨收了手,豆腐依然如初。

    “怎么没有成丝啊?”有人不解的问。

    江城嘴角一扬,抄起豆腐放入早就准备好的清水中,只见豆腐四下飘散,霎那间就变成了一条条长短一致的细丝。

    “针拿来!”江城一声吩咐,小徒弟适时地递上一根绣花针。江大厨捏着针尖将针尾放入水中,才刚靠近就见豆腐丝轻巧地从针孔中穿过,果然如传言中那般“细可穿针”!

    观众们拍案称绝,站起来鼓掌:“不愧是名厨,这番刀工,称得上出神入化了!”

    鸡汤早就炖煮到位,小徒弟用滤网一遍一遍仔细过滤干净,只留下澄黄色的清汤。

    木耳丝打底,再把豆腐丝滑入,汤汁一沸腾便捞出,撒上香菜末,再放上新鲜烤熟的蟹黄蟹肉。莹莹无暇的豆腐丝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白净透亮。隔着屏幕都好像能闻到那股子鲜气。

    江城摁下结束铃:“广陵宴——蟹黄文思豆腐,请评委品尝。”

    呀!这就有人出餐了?

    余简手头顿了顿,睁大了圆眼望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白色的瓷盆和袅袅的轻烟。

    小徒弟对上她的视线,狠狠地瞪了一眼,做了个口型:“看什么看?”

    余简自觉没趣,暗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她捞出已经焯水完毕的飞龙叶,挤干净水分,在案板上拢成团形,执起双刀,开始剁菜——

似汤非汤(二)

    排刀剁是厨师的基本功之一,是为两手持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运用手腕的力量,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反复排剁,这是极度考验功底和力量的刀法。

    而此时,这个看起来就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拿着两只加起来超过十几斤的刀,挥舞得如同毛笔一般轻巧。

    江城的小徒弟看得失了神,面色僵硬地掂了掂同款菜刀,暗暗地吐了吐舌头——要他双刀剁,估计支撑个一分钟就要败下阵来。

    这番神色被江大厨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问:“知道差距在哪里了?”

    小徒弟谦虚地低头:“我的基本功还是不够扎实。”

    江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余简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小姑娘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能让自己这不肖徒弟认清自己的不足。

    蟹黄文思豆腐羹被呈上了评委桌。江城转了脚尖,面朝评委挺足了胸膛,是满满的自信之色。

    史家传近距离地观察着汤盆中细如发的豆腐丝,眼神中饱含赞赏之意:“久闻这‘文思’二字,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豆腐切至极细极幼而不断,观江城羹汤烹煮时手法轻柔。汤底干净,却能清晰品尝鸡肉之味,又以蟹肉作引,用蛋白为底,最后缀上蟹黄封香,整道菜色样样俱全,是为淮扬菜之灵魂演绎。

    “从这道菜,可以瞧出厨师的手上功夫,稳而不乱,细而不杂,江大厨给我们展示了刀工的巅峰到底是什么样!”柳程高接上话,同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只见评委席上灯光闪烁又定格,两人同时按下了投票键,唯独关山月,还在埋头喝着碗里剩不了多少的羹,沉浸在鲜美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主持人笑着提醒道:“关教授觉得这道文思豆腐羹如何啊?看您吃得不亦乐乎——”

    “当然是好吃啊!”关山月佯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嘘了两声,“别打扰我品尝美食~”

    江城死死盯着他手边的投票键,直到他终于吃完最后一根豆腐丝,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兰花指翘起,轻轻地点了点按钮,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要知道,首轮比赛只有两位评委投票给他,对于他来说,比着输给余简,更加让他难以接受。他自诩华夏最厉害的厨师之一,却连评审的胃口都没抓住。

    简直是奇耻大辱——

    眼下三票全到手,剩下的大众评委,他自然有信心让他们全部拜倒在一碗文思豆腐羹下。

    余光又自然地瞟到旁边不知道还在忙什么的小姑娘,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

    “咚咚咚!”余简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把案板上的飞龙叶剁得西吧碎,扔了左手的刀,右手刀面横翻,把叶碎一点一点碾压成泥。

    又取了山药,滚刀去皮上锅蒸熟,再用刀背压成泥。

    接下来,便是关键的调味工作。

    别看这太极两仪羹用料简单,但自古朴素才出真知。一锅内高汤冒泡,迅速下入叶泥,只加盐巴调味,煮开后加入淀粉勾芡。

    另一锅内放入山药泥,加蜜水煮开后打入蛋清搅拌成浓稠状。

    这一来一回之间,两仪之色已然形成,那真是白似雪,绿如柳,色泽淡雅却又隐约透出一股不一般的风骨。

    古人对于长生的渴求,是刻在骨子里的念想,也是体现在美食里奢望。

    圆盘托底,余简双手持锅柄,手腕抖动之间太极八卦图已然生成,最后在各色之间相互点缀,这便是连南宋皇帝都趋之若鹜的太极两仪羹。

    史家传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觉得大屏幕上看得不过瘾,推了椅子就准备上台近距离观看,他正愁新书的思路,没想到竟然在这一刻迸发了灵感。

    “我已习得阴阳两极,从此踏上修仙之路。”他摇晃着脑袋,洒脱地高亢出声。走近了更觉得心头震撼,对余简更是高看了两眼,“这道菜可是有来历?”

    余简抿唇笑,只是颔首看了一眼懒懒散散的关山月。

    后者颤动了下嘴唇,不满地瞪着她,大约是责怪打扰了他偷懒时光,又觉得小姑娘眼神实在坚定,这才捏着话筒开口:“史大作家,您还有历史盲区呢?”逮着机会就要调笑。

    史家传哪能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依然装模作样地恨恨瞥着他,语气里带着酸意:“我可不是赫赫有名的历史学家啊——”

    这一来一往,拉满了节目效果。

    连着主持人都暗暗地朝着两人竖起大拇指,太会了——后期剪辑的时候这一幕肯定要爆了!

    关山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接着他的恭维,淡然地开口说道:“公元1278年,赵南,也就是宋代最后一个皇帝南下逃亡,住宿在一座大山深处的庙宇里。庙中佛家弟子对他敬重,又见他一路疲惫不堪饥饿难耐,便在自家的红薯地里采了新鲜叶片,去掉苦叶,做成汤羹。宋小皇帝觉得这菜翠绿芳香,软滑鲜美,又觉得佛家弟子是在保护自己,维护宋代,便封了此菜为‘护国菜’。余小姑娘做的这道太极两仪羹,应该是由护国菜演变过来的吧?”

    又将问题抛给了台上的余简。

    “是,也不是。”余简回答,看向两仪羹的眼神却不自觉地更加悠远,她缓缓说道,“自古佛、道争雄,帝皇对于长久权力的渴求,让‘长生’二字从虚妄变得凝实。前有徐福东渡开采仙药,后有太宗迷恋不老神药。殊不知道字一说,是为顺应天道自然,处于常态就可以了。就好比这做菜,适度才称得上最完美。”

    短短几句,求古辩今,无不凸显出余简渊博得知识文化,又隐约辩出一丝人生的感悟。

    关山月笑眯眯地捋着胡须。

    史家传面露惊异,眼神带光,转瞬又觉得思维移动,进而大喜。

    连着江城都对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起来。

    再一看身边的小徒弟搔头弄耳,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模样。

    四下这么一对比,越发觉得他该历练的方面还真是不少——

似汤非汤(三)

    “没想到一道菜能有这么深的引申意义……”主持人打着圆场走上台,示意镜头对向还未来得及端走的太极两极羹,又问道,“听说余小厨是京城大学的学生?”

    余简皱起眉深深地看了一眼支持人,这种时刻突然提起她的学历,是有什么深意吗?

    果不其然,主持人下一句就开始了:“那你应该是关教授的弟子吧?”边说,边朝着余简递上一个有些诡异的眼神。

    余简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底下关山月梗着嗓子嚷嚷了一句:“你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所有京城大学的学生都是我的弟子了?”鼻息轻声哼了一句,带着些鄙夷的神色望了望余简,“我可是硕博导师,她只是个大一的学生,不够格不够格。”

    这样啊……

    余简闻言,唇角扬起,给了关教授一个深刻的眼神。

    话说得有些过了!

    关山月心里喊糟,不禁想要狠抽自己两个巴掌,看阿简这种状况,可不得记他愁了?怨恨地看着主持人,都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对——

    支持人的台词都是主办方过过稿子的,一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除非是……他在人群里找到褚良伟的身影,褚老头避开他的视线,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工作人员身后。

    好你个褚良伟!做局引他下套呢是吧?!

    又听得主持人好奇地问:“那关教授会不会在打分的时候放水?毕竟——余小厨怎么说也跟您是同一个学校的——”

    关山月没好气地半倚在椅背上,面色颇有不屑,戏虐地反问:“京城大学的学生千千万,难道我都要给他们放水?不说其他的,就上一轮淘汰的隐月山庄的顾大厨,他还曾经是我的硕士生呢!”

    他虽然护短,但从不徇私。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是他做人的底线,也是他身为教授的傲气。

    很明显,主持人的问题刺到了他,看着炸毛的关山月,主持人也有些下不来台,只能讪笑着,恰巧这时候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观众席上掩面的顾大厨。

    这个刚才出现在老师口中的学生嘤嘤流泪,直呼“给京大丢人了!”场面一度热闹非凡,倒也就这么混乱地过了这一茬。

    只是关山月掏出小本子默默地给储良伟记了一笔。这家伙,虽然是好心,但也不用把他架在火上烤吧!

    太极两仪羹被分发到各位大众评审的手中,王松也不例外。

    枉他自诩吃过华夏各种美食,但也确实没有见过这般包含宗教文化的菜肴。羹碗不大,太极团却清晰跃然,盯得时间长了,竟然还觉得通体生出清然之气,真有一些道家风骨在内。他搅动汤勺,先来一口白色汤羹,山药泥绵软细腻,经过了蜜水的滋养,泛着清逸的甜香,入口又不粘腻,只余淡淡的甜丝。

    再来一口绿色汤羹,飞龙叶虽被碾成泥,但依然有着叶片香脆的嚼劲,高汤淡雅鲜香,隐隐约约还能品出一丝龙井之味。他不禁大为诧异,又细细地品了一口,舌尖缓慢地舔舐,果然,这就是龙井特有的苦后回甘之感。

    “小姑娘好创意啊,这里头是加了龙井茶?”柳程高笑着问。

    “没错,用龙井吊汤,汤鲜,回味丝苦但甘。”余简回答道,这是在食谱中记载的太极羹的第二种做法,算是升级版,想来也是老祖宗的神来之笔,没想到做出来效果出奇地好。

    王松撇了撇嘴,三两口把碗里的太极羹吃完。等真正投票的时候,又犹豫纠结了好久,思来想去,还是投了自己的一票。余家食肆也算是京城圈的餐馆,要输也只能输在自己人手里,对外还是要保持战线统一的。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王松竟然出奇地品格高尚了起来……

    第二轮的比赛余简依然以高分通过,但这一次,首位给到了广陵宴的江城。原因无他,就凭借这一手削豆腐如丝的刀工,也名至实归。

    第二位是松江府的西湖牛肉羹,这道古典美食刚一上场就获得了众人的瞩目,又凭借鲜滑爽嫩的口感获得了大众评审的芳心。

    余家食肆位列第三,余简虽然觉有有些遗憾,但倒也心服口服,只是暗暗提醒自己,下一轮定要更加努力一些。

    选拔赛残酷的一点在于,失败了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这一轮九个队伍只留下了五支队,香园饭店以吊车尾的分数堪堪拿走了最后一个晋级的名额。方子律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抹了额头一把汗,这场比赛大伯让他独挑大梁,没想到差点都没能进下一轮。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手艺?方子律这才恍然悟到,自己怕是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余简这个姑娘。

    ……

    第三轮比赛要在三天后才举行,连着绷紧神经好几天,猛地一放松,余简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照例是天还没亮就睁了眼,她悄然下床,掀开窗帘一角看窗外的街景。

    时间还太早,街上空空荡荡,城市处在睡梦中。她莞尔一笑,继续爬回床上,摸到手机。

    屏幕上是好几条未读信息,余简点开,竟然是好一段时间没联系她的唐渊。

    大约是听说了她在参加比赛,问了进程如何,又说了几句勉励话。看她没回,隔了好久又发了一条:【missyou.】

    “腾——”地一下,红色从脸颊红到了脖颈,连带着耳朵都带上了可疑的潮色。这可是唐渊第一次对她说这种暧昧的话语,余简不禁捂住脸,让手心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

    过了好久,才终于又点开了屏幕,仔仔细细又把他发来的信息读了一遍,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才终于念出了声。

    【我也想你。】她回道。

    彻夜未眠的唐渊刚结束跟苏霁的密谈会,冲了个战斗澡,眼底泛着条条血丝,围着浴巾擦着湿法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手机独特的响铃声。

    这是他专门为小姑娘设置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他急忙拎起点开,漆黑的瞳仁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猛然放大,又一阵幽暗的蓝光闪过,唇间慢慢溢出轻笑……

请君入瓮(一)

    苏霁到今天才发觉唐渊这厮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还是那种自己偏执不过瘾,非要拉着别人一起把每一个步骤和程序敲定得完美无瑕。

    很不凑巧,那个别人……就是他自己!

    瞟了眼时间,特喵已经快凌晨五点了。他疲惫地瘫软在沙发上,长时间动脑让他此刻连抬手的欲望的都没有,抱着抱枕正想梦里见一见心爱的姑娘时,门铃被摁响。

    他转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垫里。

    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想去开门。

    铃声越发急促起来,声音在极度疯狂之后,骤然停止。

    苏霁抬起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下一秒,疯狂起来的是他的手机铃声——

    “啊——”哀嚎一声,他揉搓着脑袋上那几撮短毛,愤然地接起,“你到底想干嘛?!!”

    电话那头,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沙哑着嗓音说道:“开门。”

    苏霁朝天扔了个巨大的白眼,一跃起身……

    ……

    “我说,你是想早点进西放极乐是吧?”捏着发酸的脖颈,苏霁面露难色地说道。他就想好好睡个觉,这个大爷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要来叨扰他啊?

    咖啡壶已经完成了研磨的工作,正在滴滴答答落着咖啡液,整个屋子里弥漫起咖啡的香气。

    苏霁神色扭曲,看来这个大爷是真的不想让他睡觉了!

    “你说得对。”唐渊看着蒂洛的咖啡,沉声说了句。

    什么玩意儿?

    苏霁疑惑地瞟了他一眼,没头没脑地再说些什么?

    也许是刚沐浴不久,唐渊的刘海柔顺地垂着,遮住同样垂下的眼睑,下巴上有还未来得及清理冒出的新鲜胡渣,也就是这般让其他略显脏乱的生理反应,在他身上却是奇异般地和谐,颓然却又一种雅痞的禁欲感。

    杯中的续命水已然就绪,他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神坚定:“是应该加快行动了。”

    他有点等不及了。

    苏霁倒是挺好奇,怎么就隔着短短数十分钟,这人的细想就有了巨大的转变。他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问:“我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唐渊定定地看他一眼。

    “OK,不问。”苏霁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转头啡腹,特喵的这个好朋友当得真失败。但提及正事他还算在状态,晃了晃食指,吧唧两下嘴,“现在还不行,欠那一个东风。”

    他已经成功地跟Pierre接上了线,这些天孜孜不倦地强攻已经勾起了Pierre的强烈兴趣。但这个人不仅狡猾,还很谨慎。苏霁假借华夏集团的名义,给他递上了一份半真半假的策划书,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早就差人在华夏调查他。

    苏霁是谁?苏氏集团沟沟壑壑,在这个年轻人手里跟玩魔方似的,加之还有魏里在身后祝他一臂之力,包装得完美无瑕。

    况且,策划案本身就是真实的。苏霁要做的,不过是改变了原有固化的招商模式,引诱Pierre跟着他一起投资而已,毕竟,能亲眼看到的高额利润,谁不心动谁才是傻子。

    但投资这种事情,谁能保证没有风险呢?

    如今普鲁沃家族的形势不明朗,老太太虽然卧病在床,但很多东西还是她说了算。换而言之,她还并不信任唐渊。

    所以Pierre蠢蠢欲动,毕竟家族看的都是利益,谁能给普鲁沃带来高额的收益,谁就能获得人心。

    唐渊他们赌的,就是Pierre这种凝刻在骨子的欲望和贪婪。

    低下头,唐渊眼中一片晦暗。万事具备,只差那一个东风了。

    就在他觉得难耐之际,这个东风很快就来了——爱丽莎过世了。

    这个半辈子要强的女人终于抵不过病痛的折磨,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地永远停止了呼吸。她自己似乎也有预感,白天的时候就坚持撤掉了呼吸机,家庭医生看她精神不错,也就没再坚持。

    唐渊去探望她的时候,她久违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目光透过这张肖似的面容似乎看到了令她心驰神往的景象。她带着笑容看了他很久很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阿渊,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唐邶啊,这个来自神秘东方的男人,世人都觉得他只是依靠普鲁沃家族的废物,殊不知爱丽莎有多少难题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如今孙子不仅长相像他,智谋也绝对不在他之下。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深深地看他一眼,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没想到,这竟然都只是回光返照。

    整个庄园里霎那间乱成了一团。唐渊有些沉默地盯着仆人仓皇失措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些悲凉,却又有着庆幸,最后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前人已逝,活着的人走的这条路,却荆棘满地。

    最先赶回来的是安东尼一家,这个叔叔神色中的悲恸确是真心。他从小一直在爱丽莎身边长大,父母娇宠,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但他空有那份野心,却实在没有那种智商。爱丽莎在的时候,不论如何,他都还能明哲保身,但母亲撒手人寰,侄子和哥哥都不是善类,不知道哪一天就拿他开刀了。

    想到这里,他的哭嚎声加剧,这时候的眼泪倒真情实意地为了自己而留了。

    Pierre是在第二日的下午到的。这个一头银发的中年男子依然不改贵族的优雅,撑着权杖一步一步走到母亲的尸体面前,行了一个最高的礼仪,面色极度悲伤,但眼神中又透出些冷峻。他用余光不露痕迹地扫视着众人,似乎他才是不折不扣的王者。

    律师早就在已经在会客厅候着,只等人到齐就开始宣布遗嘱。

    “爱丽莎女士在上个月重新进行了遗嘱变更,对于普鲁沃家族的继承人有了新的判定抉择:其子Pierre和孙子唐渊享有同等的继承权,在未来一年时间内,谁能率先将自己拥有的公司收益提升50%以上,谁就是家族最终的掌权者。在此之前,这枚象征家族族长的戒指就由我代为保管。至于爱丽莎女士名下的私人财产,除了这所庄园给唐渊外,其余的由三个子女平分,各人的家族股份维持不变……”

    这是她作为一个奶奶,能给孙子最后的帮助了。

请君入瓮(二)

    里斯尔的夜来得很快,骤然间白昼就被乌云翻滚着吞噬,天色蓦然暗沉了下来。

    一道白光闪,破开漆黑的卧室,灯光乍暖,满室里透出迷离的昏黄。唐渊站在窗帘下,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泛着幽冷光泽的袖口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爱丽丝已经入土为安,剩下的却是风雨欲来。

    Pierre在葬礼结束的一瞬间,就坐上了等候在庄园门口的高级轿车,直奔他的大本营。苏霁早先一步已经在那里等着,只为了让他放下最后的戒备。

    魏里从华夏传来消息,Pierre派去探查消息的人是个正宗华夏人,熟悉国内外所有酒店行业的内幕,有留学经历又有高管经验。唐渊思来想去只有一人——韩遇白。

    “呵呵。”他唇角溢出轻笑,换了是其他人,可能还需要时间去调整准备,可是韩遇白,唐渊对他的了解比对自己还要深刻。

    “大哥,就麻烦你了。”对着电话那头道谢,“等回来了请你吃饭。”

    魏里笑着揶揄他:“你亲手做的那种?”

    这话一出,缓合了有些沉重的气氛。唐渊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亲手做的。”

    “我想了想——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动手,技术肯定生疏了。还有,你现在可是身价上千亿的大人物,我可不敢劳你大驾。这样吧,勉为其难让你女朋友动动手,比起西餐我还是更喜欢老祖宗的传统……”这下,是实实在在地调笑了。

    唐渊语气一顿,竟然有点被人戳中心扉的狭促,打了个哈哈,连忙挂了电话。

    转头啐了一口,苏霁这个大嘴巴,哪哪都有他!

    苏霁:……只准你做还不许人说了???

    ……

    韩遇白到达魔都的时候是在深夜。

    时隔两个月后再次踏入华夏,他竟然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京城的房产早就处理完毕,父母二人也跟着他一同出国,如今被安置在南部的小镇,每天推门就是蓝天白云鲜花动物。小镇上人口简单,又热情好客,母亲经过短暂的适应期后,交了新朋友,视线里不再只有丈夫和儿子,病情也在慢慢好转。

    韩遇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一如既往地漠视父亲。

    韩跃进自知理亏,对于搬家出国并为阻挠,反倒很配合,只是央求韩遇白把韩瞐的母亲安置妥当,又私下里给了一笔钱,用于对韩瞐的补偿。

    这种自欺欺人,又有点像圣母的做法让韩遇白嗤之以鼻,越发地看不起他。

    他跟Pierre的交集来自于安东尼,在蓝带的时候他曾在安东尼的公司实习,因为工作出色受到了他的赏识,后来要不是因为回国,可能现在他也是普鲁沃的一员了。所以在安东尼找到他,并让他处处争唐渊的时候,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原以为安东尼是族长之子,必然能让他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这人连继承权都没有。反倒是唐渊……他竟然是族长钦定的继承人!

    韩遇白眸色逐渐转深,不过片刻,又不屑地裂开唇,那又如何?现下另有遗嘱,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所以在Pierre问他这项方案的时候,他沉思了很久,说了句:“如今华夏才是世界发展的中心,魔都又是中心中的重点,如果这个项目确定能开展,50%的增长率,那只是九牛一毛。”

    Pierre大喜:“你即刻启程去魔都,如果确认无误,我立即与苏氏集团签约!”

    就在飞机上,韩遇白听说魔都近期很是热闹,召开了国际峰会,还在举办美食大赛。莞尔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脸,如月般白洁的脸庞上,一双大眼透出星光。

    摇了摇头,他嗤笑一声,怎么会想起余家的小丫头,他们可是死对头。到底是近乡情怯,有些魔怔了。

    第二日,他乔装打扮了一番,走出酒店的大门。没想到,他的身影刚出现,就有隐在暗处的身影悄悄地拨通了电话:“老鼠已出动,各就各位。”

    苏霁做的这个局,说高明也高明,说不高明,也是很容易被戳破。以魔都中心地块为诱饵,让Pierre权衡到底是拿一次性收益还是有源源不断地分红。但这两者最本质地区别在于,一则是苏霁付钱,二则是苏霁收钱。

    韩遇白不像Pierre那么保守,他喜欢高投入高回报,但是决定权在Pierre手上,他能做地就是站在客观地立场上给予他最可靠地咨询。

    第一站,便是方案中所提及地待拆迁地块——洋里弄。这里曾经是魔都美丽国地租界,保留着老式的居民楼和栋栋洋房,只不过年久失修,看着确实有些破败。

    “大爷,你们这里有房子卖吗?”韩遇白装作购房客,询问坐在弄堂边拣菜的老人。

    老人面露警觉:“你要干什么?”

    韩遇白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我们公司刚搬到这附近,想买套房子离得近点……”他解释道。

    “哼——”老人一声冷哼,瞟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知道这里马上要拆迁了,来捡漏的吧?没有没有,快走——”说着,就要赶人了。

    政府最近放出了消息,他们这里是重点关注地段,很有可能就要被征地了。这两天这样的人来得可不在少数,都是想来讨便宜的。他可都跟街坊邻居说好了,他们这里是老宅,要拆迁赔的钱可不少!

    “好好好,我走——您也不用动手啊……”韩遇白看着他大手一扬,抄起旁边的竹篮就想扔过来,连忙退开了几步。

    在这方案中,征收是后续所有计划能实时的基础,原本他还存在质疑,毕竟有些规划虽然有小道消息出来,最终都可能流产。

    “大爷,你不要被骗了哦,我可听说这片是市中心,哪有那么容易拆迁啊……”

    老人横眼一蹬:“你懂个屁啊,我儿子在市政府工作,文件过两天就出来了!你就等着瞧吧!”

    韩遇白暗自留了个心眼,悄悄摸摸地走出了弄堂。

    果然,隔了两天,魔都市政府的通告就出来了,上面明确写了两年内的征收范围,而洋里弄赫然在列。

    这一刻,他再也等不住,直接拨通了Pierre的电话——

“里子”中的艺术(一)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时,美食大赛的第三轮选拔赛开始了。

    “这次的主题是——里。大家没看错,这个‘里’指的就是肚腑以内。从周朝开始,华夏就已经有了吃动物内脏的传统,古时候食材匮乏,所以只要是能吃的,都不会浪费。到了今天,什么猪肚、鸡杂也都是美味佳肴。”支持人指着大屏幕上一头猪的分解体,孜孜不倦地介绍着,“猪肝明目补血,猪肚强身健体,猪肾补充营养,猪肚滋阴润燥……”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猥琐的笑容,给了大家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

    众人哄堂大笑:……总觉得你似乎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道考题看似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实则对于厨师来说,绝绝对对是个考究的题目。

    江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其他几队大厨,是时候要表现真正的技术了。淮扬菜中有一道秘法古菜,非大家而不能做,甚至鲜少有人知道,那就是——烧肝大。这是江家不外传的菜式,他也只有每年祖宅聚会的时候才会做这么一道菜。

    小徒弟清点着筐子里食材,问他:“师傅,您拿这么多猪肝大肠干什么?不做爆炒鳝血吗?”

    江城分了个眼神给他:“我准备做点不一样的,你看着就是了。”

    小徒弟摸了摸脑袋,行吧,你是大厨你说了算。不过又能有偷师的机会了,他乐得嘿嘿直笑。

    “烧肝大”,简单点来说,就是红烧猪肝和大肠,各自取了一个字,凝合成了这个名字。这不是什么繁复的宫廷菜,也不是有名的官府菜,不过是市井之间人们为了调和胃口做的大杂烩,可就这么一道菜,在江城看来,那是比山珍海味都要珍贵。

    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虽然地处江南,却也是欠发达的农村。荤腥肉类那是卖钱的生存什计,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那么一两口。母亲心疼他,藏着的私房钱在赶集的时候买些猪下水,回家后让父亲用慢火细炖熬上一锅子,关上门躲在炉灶边让他偷偷的吃。

    可不敢让别人闻见气味,不然谁都上门要上一口。后来,生活逐渐好了起来,这猪下水远没有鸡鸭鱼肉来得可口,也渐渐淡出了餐桌,但每年回老家的时候,江城总会做上一做,父亲说,吃起来甚至比以前口感更好。

    他哪里知道,江城已经偷偷改良过配方。

    内脏的处理并不简单,不光腥味重,有些还带着粘膜和血管。主办方提供的食材相对而言已经是比较优良的,但还是耐不住猪下水味道大,小徒弟捏着鼻子,把食材放进池子里,拧开龙头用清水冲起来。

    江城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身子稍稍顶了顶,示意他让开,卷了袖子亲自动手。猪肝要多泡,反复换水才能让血水浸出,猪大肠打了生粉,一溜滑到底,细细揉搓,洗去杂质……

    还有猪蹄,剪掉指甲擦干水分,用喷枪把表面的毛烧干净,还要用刀刃轻轻地把表皮刮上一层。

    等这一切全部做好,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因为是大菜的缘故,沙漏的时间也由原本的两个小时直接增加到了六个小时。

    猪下水要好吃,在正式炖之前,要先煮个半熟。江城在烧开的水中加入了姜汁,葱段,淋上一些料酒,先下猪蹄,然后逐步下入大肠和猪肝,等时间差不多了全部捞出清晰干净。

    接下来,就是大料炖煮的环节。观众们看着他一样一样往高压锅中加入香料,有些甚至都是看都没看见过的,只觉得眼花缭乱,对着江大厨心生敬畏。这道菜,光看步骤都这么复杂了,起锅了肯定好吃得不行,又隐隐期待了起来。

    果不其然,随着高压锅盖顶端透气孔冒出的白气,一股荤腥异香也逐渐弥漫了整个会场。有人吸了吸鼻子,不由地赞叹一声:“好香啊——”这种香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口吃生津,吞咽起口水来。

    不多时,高压锅终于响起了尖锐的叫声,这也意味着,江大厨的菜火候到了。江城关了火,又焖了两分钟,这才慢悠悠地拧开锅扣,掀开了盖子。

    入目,是一片浓油浆池的暗红色,汤汁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细碎的小气泡,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香——香得人探出了身体,伸长了脖子,就想看看,这香味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连着关山月都坐不住了,频繁地扭动臀部,好像凳子上有针在插他一般,又不时地喝两口茶水,缓解口水的分泌频率。

    没办法,他向来对这种红烧的食物没有抵抗力……

    很快,“烧肝大“被分成了无数小份,呈上了各位评审的桌子。关山月迫不及待地闻一闻,没有一丝下水的腥臭气,只有红料和肉的香味。

    夹起一颗半大的猪肝放入嘴里,酥肝粗砺,与牙齿反复撞击后变作满嘴小颗碎粒;再来一口猪大肠,肥肠滑腻,入口微有弹性但嚼不了几下就会消弭于无形;最后吃上一口猪蹄,蹄肉软糯,抿上就觉得满满的油脂芳香……

    一道菜竟然吃出了三种不同的口感!就好像是三足鼎立,又有生生不息之感。

    “奇妙!甚是奇妙!”关山月摇晃着脑袋,仔细感受着这种不同寻常的妙曼滋味。

    而旁边的史家传倒是很直接,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时,直接拿起话筒大喊了一句:“给我上一壶上好的白酒!”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大部分男性同胞的共鸣……不抿上两口真的对不起这道这么好的下酒菜了!

    主持人瞠目结舌,在一旁劝着:“史老师,您可是在评委桌上呢……”而旁边的摄影师也在纠结,这段还能不能剪进去啦???

    史家传毫不在意地回答:“肉香配酒香,这才是美食的最高境地!况且这道菜里头含有这么丰富的油脂,绝对能缓合白酒的灼烧感……”又歪着脑袋对着江城贱兮兮地说,“江大厨,我看你那锅子里还剩了不少,等会能不能给我打包带走?”

    关山月瞪大眼睛看着他:特喵的……还能来这一招???

“里子”中的艺术(三)

    “做厨师的手,要沉要稳。”方大伯指点着方子律,刀柄反转递给他,又指着缸里剩下的条条大青鱼,看也不看他哭丧着的脸,冷酷地说道,“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十分钟内全部搞定。”

    青鱼秃肺,这肺指的的是鱼肝,而且必须要活鱼取肝,才能保证食材的新鲜。方子律苦哈哈地应了一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着剩下的数十条青鱼奋斗。

    说残忍也挺残忍,鱼这种生物不像家畜那般会嚎叫,但被那双铮铮的鱼眼一瞪,也是挺毛骨悚然的。

    方子律冷汗涔涔,寻了块白布先把鱼脑袋遮起来,再破腹取肝,嘴里还不停念叨:“放心,我一定把你们物尽其用的。”他这倒也是多虑了,一般剩下的食材,但凡能用的,都给到会场旁边的酒店,做成工作餐给工作人员分食了。

    鱼肝取完,那便是清理工作,活鱼取肝,是为了味道不发苦,清理的时候,去净两侧黑线,还要小心翼翼地剔掉鱼胆,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这又是一向技术活,等十来个鱼肝全部完整地取出来,方子律的后背都完全汗湿了。他继续苦着脸吐槽:“大伯,你为啥一定要做这道菜啊——”也太麻烦了点了。

    “人家都拿出绝活了,我还做一点家常小炒,是赶上头被淘汰还是跟你一样吊车尾啊?”

    方子律身体一僵,没趣地转了个身,默默地画起小圈圈,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

    方大伯不再说话,锅内油温已到,迅速滑入鱼肝爆炒香煎,在用调料着味,然后加入高汤炖煮,放上笋片、木耳等助味。出锅的时候,肥嫩的鱼肝竟然一个个形态完整,在几重烹饪下丝毫没有任何的损伤。

    “啧啧,不知道我还要多久才能练成这道菜。”方子律有些不是滋味。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会来点这道菜吃了,所以他尝试的机会也不多。

    这句话戳中了方大伯的柔软点,难得地让他冷峻的颜面松了松,手上倒是摁响了结束铃。

    这道看着就跟普通炒菜没两样的菜式,入嘴那么一吃,就感觉出了精妙之处。首先是味道,那是异常鲜嫩美味,鱼肝色泽金黄,油肥不腻,嫩如猪脑,整块不碎,肥鲜异常。

    关山月小口抿着,感受着不同寻常的鲜嫩滋味,缓缓说道:“《本草纲目》中有云,青鱼肝多食,有明目之用。”连着里头的配菜都不容小觑,冬笋脆嫩,咬下去“嘎嘣”响亮,又吸满了高汤的原汁,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他摇头晃脑,仿若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投票结束后,竟然出乎意料地跟广陵宴江大厨票数持平,比陈大厨少了五票。这下,剩下的两支队伍形势不容乐观。

    虽然比赛机制中,只需要分数达到就能晋级,但谁都知道,按照主办方的尿性,肯定只会保留前三名,这么一来,关山月以及底下的黄暖她们,都为余简捏了把汗。

    形势对她……太不利了。

    这是妥妥的已经一只脚迈入了淘汰的行列。

    ……

    余简没工夫关注这些,她正在不厌其烦地洗灌着牛肠。

    通花软牛肠,这道烧尾宴中饱受瞩目的菜肴,在余简的手里翻玩出了新的花样。牛肠要刷,用姜汁、白醋、盐和玉米淀粉反复刷洗,去除表里藏匿得污垢,再用水焯,等有一点发硬拿出后再过清水,这样得到得牛肠干净得如同白麻绳一般。

    接着便是调制馅料,肉粒、笋丁和菇类混合,再加入羊脊髓,调味后蒸半熟。然后便是最繁琐的一步骤——灌牛肠。

    牛肠细软,单拼接人力很是复杂,好在现代科技发达,有更为先进的灌肠器。余简看着瞬间就被塞入牛肠中的馅料,浮想连篇,要是古时候的技术也像现在这么发达,也不会有那么的工匠活生生地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了。

    笼屉上锅,底下铺上一层白布,把圆滚滚似香肠模样的牛肠放入其中,弯曲折绕盘城圆盘,盖上盖子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世人都觉得大唐的美食不比宋明,又没有太多的烹饪技巧,不过是些香料堆砌过后中看不中吃的寡淡食物而已。

    其实不然,唐域地广,又包罗万象,香料一用,是经波斯胡人传到中原,但本土的美食,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烧尾宴中五十多道美食,个个有理可据,上述《齐名要术》,下至《医经》、《食经》,坊间有萧家馄饨、樱桃饆饠,朝间有碎金饭、葱醋鸡,哪是什么徒有其表之辈,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外人不明所以,但余简身为大唐人,那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们陛下的伙食,丰盛着呢!

    思及此处,余简不禁宛然一笑,氤氲生气的白雾中,依稀可辨她清澄的目色和飞扬的眉骨。

    不知不觉,笼中的牛肠也好了。余简掀开笼盖,只见一股冲天的香味瞬间四溢到整个会场中,又顺着门缝窗沿飘扬到外面,不大不小的会场中整个都被笼罩一片沁人之味。

    史家传道:“香飘十里,香飘十里啊……”

    关山月点头。

    柳程高赞同。

    会场的观众咽下口水。

    通花软牛肠的最后一步,是封汁。咸甜适中的酱汁,随着葱白玉手的抖动,在牛肠上覆盖了一层,连着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再佐上几朵红白萝卜雕刻的通花,好似一副仙飘飘的美景一般。

    “做好了!”余简舒心地松上一口气。

    这道菜不算太复杂,耗的是时间,难的是酱料。她相信,只要尝上一口,就会被那种奇异的滋味所折服。

    “唔……嗯……咦……啊……”史家传反复咀嚼着嘴里的牛肠,眉头松开又皱紧,表情疑惑又了然,似是品味了许久,才暗暗地颔了颔首。

    他挑眉,拿起话筒自信地说道:“余小丫头,你这通花软牛肠,可跟书里写的不一样的啊!”说罢,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还在沉默品尝的另外两位评审。

    哼——

    吃不出来吧?

    吃不出来就对了!

    “哦?那您说说看。”余简有些不相信地反问他,她放的东西量极少,而且被研磨成了粉状,又调和在馅料中,难道史家传真的尝出来了?

    “是……”史家传做了个口型。

    哟~还真吃出来了?

    余简笑容不改,只是又说了一句:“这是其一,还有一味,您再尝尝看——”

以药入菜

    还有????

    史家传不相信,“怎么可能?我分明就只吃出了一味三奈,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

    “甘草。”关山月忽然开口,语气如烟飘渺,似在回味个中滋味,见史家传不甚信任的眼光,蔚然一笑,“我熬过五年的中药,也吃了五年的中药,应该不会认错。对吗?”

    他把目光转向正在愣怔的余简。

    怎么说呢?

    余简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关山月味觉确实灵敏,她用甘草不似用三奈,三奈是被磨粉总归有迹可循,但甘草,仅仅是用其泡过的水,还是被他尝出了端倪。但这个老头话里话外分明又是在卖惨,她不禁有些失笑。

    “的确,您说对了。”

    史家传的笑容顿了顿,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略逊一筹。

    略逊一筹啊!

    柳程高在一旁呵呵笑,给他解围:“没想到余小丫头还会以药入菜之法。”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又缓缓说道,“这可不同于我们常说的药膳。如果是药膳,大家可以清晰地看见所使用到的药材,例如粤菜中的煲汤,喝汤的同时还能把大块的药材一同吃进肚子里。但余家丫头用的方法不同。”

    喝了水,他又夹了一块牛肠放到眼前,闻了闻继续说:“以药入菜,不见药体,不闻药香,不食药味,但药材在当中的作用又要一丝不少。这烧尾宴中的牛肠,肠脆肉香,羊髓鲜嫩,口感错中交杂。最神奇的是那最后淋上的酱汁,你的甘草水应该就是加在这其中的吧?”

    余简点头。

    “有些可惜的是,酱汁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发酵才能隐没药味,今天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过短,所以留了蛛丝马迹给史老师和关教授。”这就无不体现出他作为一位厨艺大拿的水平,成也是,不成也是,不偏不颇。

    不过又加了句:“但我这一票依然会投给你。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也称得上凤毛麟角。”这一句话,就把余简和这道通花软牛肠推得很高了。

    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余家食肆的分数竟然跟广陵宴和香园饭店一模一样,三家并列。但最后剩下的松江府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在各方高手的打压下,大厨竟然有失水准地多放了一次盐,呈上来的牛、毛、板肚色相俱佳,在味道上完完全全落了下风,遗憾地退出了舞台。

    评委们几经商量,最终力压主办方加赛的念头,让三只队伍全部进入了决赛,连着海城酒楼,一共四只,稳稳妥妥的四边形。

    但是也作出了妥协。

    原本美食大赛就广受瞩目,冠名商决议,让这最后的决赛,以现场直播的方式登上各大主流媒体,同时又开辟了小型的观众投票通道,给广大群众预测冠军的机会。

    这下可好,原本想着低调的主办方大为头疼。

    褚良伟闷在房间里,烟蒂都要堆成小山那么高了,瞟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关山月:“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关山月觉得这趟魔都之旅真心不虚此行。这些年他因为学术研究的问题,多往墓群出土地跑,江南来得极少,每次都是在电视里馋那些美丽又美味的吃食,忌口期的时候只能艰难地就着白粥小菜解馋……

    好在后来阿简家的余家食肆开了,这才让他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

    褚良伟叹气,点了点桌子:“你还记得上一次美食大赛吗?”

    “不记得,你又没请我。据说也没啥新鲜的东西,选了个冠军去了国际大赛,结果没两回就被刷下来了。”哼——简直丢人。

    提起这个,褚良伟就满心悲愤。

    这是他愿意的吗?!

    “上一回也是因为冠名商要直播,还弄了个观众决议权。冠军的队伍原本一直在选拔赛中吊车尾,可耐不住人气高啊,把专家和评审们的意见都盖过了……”

    关山月勉为其难地抬了抬眼皮:“那你们就不能不要什么冠名商?”

    你以为我想啊?!

    可他们穷啊!冠名商一打就是好几个零的广告费啊!!!

    看着褚良伟难得恨不得抠指甲的神情,关山月“呸”了一句:“该!”

    片刻后,又咋吧了两下嘴:“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这回的四只队伍是我和柳老、老史选出来的,不管哪一只最后获胜,拿到外面去,都差不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

    关山月神神秘秘地一笑:“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

    “小圆子,有没有想我啊?”余简对着镜头招手,对面圆鼓鼓的小脑袋拼命点动,还不忘愁眉苦脸做着鬼脸。

    余圆想他姐姐都快想疯了,但也知道她是出去做正经事,只能懂事地说:“当然想啊,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简也有些思念家人,“快了吧,过两天还有一轮比赛,结束了就能回京了。奶奶呢?”

    “带着大黄去遛弯儿了,她可听你的话了,每日吃饭定时定量,不能吃的绝对不吃。昨天去复查,医生说她各项指标都很好呢!”余圆跟个小大人一样。奶奶生病让他忽然就沉稳了起来,虽然还只是个几岁大,但他是男孩,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余简很欣慰,语气也更加温柔:“那姐姐就多谢小圆子帮忙照顾奶奶啦!”

    余圆小嘴一撇,瞪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话?!我可是家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好好~男子汉!”余简被他逗得乐不可吱,有允诺一定带多多的好吃的回去给他,这才让余圆又重新露出了笑脸。

    似乎听到外头什么声音,抱着手机就“蹬蹬蹬”地跑了,两分钟后听到惊喜的鼾声如雷:“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余建国抖了抖身上的寒气,黑脸一板:“我怎么不能回来?”

    又问:“是不是又在干什么坏事啦?”

    余圆气得要死:“我哪有!在跟姐姐视频呢!”

    于是镜头里又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余简挥了挥手:“爸爸,您这个点怎么回来了?”

    “是阿简啊,含致送了好几箱子大黄鱼过来,我先拿两条回来。我说要给他钱,他一溜烟地就跑了,说是唐渊让他送的……”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才想起来,“你那比赛怎么样了啊?输了也没关系,就当是去见世面了!”

    余简逗他:“你就对你女儿这么没信心?”

    余建国语气一塞:“当然……不是……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厨艺好的人多的就是,咱也不必总计较这些不是?”

    这心态果然是实打实好的好!

    余简“噗嗤”一笑:“放心吧……你女儿可是闯入决赛圈了!”

决赛前

    余建国的喜气连店里的食客们都感受到了。

    李想结束了年前的最后一轮商务宴请,在门口看着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才被助理拉上车的胖老板,脸色有些高深莫测。

    这死胖子是个煤老板,有钱又龟毛得不行,偏偏一张嘴叼得不行。办公室的同事带着他吃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这家伙就是觉得差了那么一分,死活不肯在合同上签字。

    领导看不下去了,这年关经费告急,还得留着年会使用。在办公室朝着众人发了一通大火,李想默默地给他递了个眼神,说了句:“还记得上回那个难搞的客户吗?”

    领导思索了片刻,心里还有点打怵,上回说来也算是阴差阳错,侥幸对了人家的胃口。这回连着京城最有名的老店都带去了,都不见效果。

    算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李想就带着客人过来。

    哪知道客人到了店门口还未往里头走就眼前一亮,肉眼可见的精神头都好了。他助理在一旁悄悄告诉李想:“我们老总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建筑狂热分子,这些年就嚷嚷着想弄个仿古民宿呢!这是看到心头好了。”

    再一进去,那更是啧啧称奇,菜都不点,就顾着左摸摸西看看,还不停地“咔嚓咔嚓”拍着照片。

    等到菜端上来,吃了第一口,接下来可是什么形象都不顾了。酒饱饭足非要见一见做菜的大厨,李想无奈,只能跟周小妍商量:“要不,让大余师傅来一下?”

    他是知道余家食肆的,两位余师傅喜欢呆在后厨,以往小老板在的话都是小老板来。

    没想到今天余建国心情好,乐呵呵地出来跟煤老板握了握手。煤老板还蛊惑他:“要不,也去我们那儿开一家?我给你投钱!”

    “哼——”李想鼻子动了动,想得美!余家食肆是京城的,是他们的,旁人休想!

    转而又哀怨起来,真是好久没见到小老板了,听说她去参加比赛了,这到底比得什么样了他们也不知道。

    昨天群里还在叫唤呢,都想派个代表打入魔都去瞧一瞧了。

    他们这帮人可护短了,听说这次参赛的都是原本不出世的大佬,就怕小老板吃亏呢——

    站在门口正出神呢,就听到里头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他探了脑袋进去看,服务员张明明正眉飞色舞地说道:“明儿都来,咱们一起看决赛直播!”

    拉住一个喜色言于其表的熟悉食客问:“啥情况?”

    食客搓了搓手,高声说道:“大余师傅说了,小老板进决赛了!明天有直播呢!你来不来?”

    来不来?

    这种问题还要问吗?

    翘班都要来啊!!

    于是,到了那一天,余家食肆罕见地没到饭点都已经聚满了客人。周小妍穿梭在大厅内,指挥着服务员端茶倒水,还贴心地上了瓜子果仁,喜庆得跟过年似的。

    食客们内心都极其激动。为啥?他们可是听说了,小老板凭借一己之力闯到决赛了,人家都是大厨带着二厨,二厨又带着小徒弟去的。他们小老板呢?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这种魄力,这种勇敢,还有谁???

    不过如果要让大余小余师傅一同跟着去,他们也是不愿意的。这人都走了,岂不是店都要关门大吉啦?

    不行不行,还是让小老板一个人去吧……

    他们……

    精神上永远支持她!

    ……

    台上,黄暖情不自禁地抖起了双手,耀眼的灯光晃得脑壳都发懵,她蹙起眉思考着,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上来了呢??

    陈心怡帅了帅手上的水珠,精准地按压住她颤抖的爪子,幽幽地说道:“小暖子,拿出你来自洪荒的小宇宙。”

    是了!

    就是这旁边的一个两个,用言语激起了她的胜负欲,这一上头,就特么坏大事了——

    她喵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季少女,怎么就要洗手做羹了呢???

    她怨念四起,勃然道:“都是你们——”

    陈心怡晃了晃食指,笑:“我们可没准备喊你,是你自己踊跃参与的。”

    谁能料想,这美食大赛的决赛,竟然是要做六道不同的菜式,囊括了飞禽、走兽、湖海和山珍。

    题目就是一个“丰”字。

    余简伸出双手瞧了又瞧,无奈地叹息:“再给我一双手都没法在规定时间内干完,算了,还是退出比赛吧。”

    这种时刻,就不得不说其他队伍真是有先见之明。主办方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离谱,大发善心地允许一支队伍里可以再增加一人,比赛时间也拉得更长了一些。

    跟着陈心怡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齐齐叹气,这个神队友更是站起身:“走吧,把行李收拾好,打道回府去吧!”

    黄暖期期艾艾:“这……这就走了???”

    “那不然?等着让别人看笑话吗?”陈心怡瞟她,果然黄暖的脸上露出犹豫又踌躇的表情。

    “也不一定要走吧……”

    余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中带着一丝遗憾:“没有帮手,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的。”毕竟不是在自己餐馆里,很多东西都能提前准备。

    黄暖指了指陈心怡,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俩不是帮手?”

    “心怡还能自己炒个蛋炒饭,你平时连泡面都不会做……”余简莞尔。

    “做菜不行……但帮着你洗洗弄弄……应该不难吧?”黄暖有些不敢确定,她看了好几天的赛事,觉得跟在大厨身边的小徒弟们工作也不复杂嘛,不就是大厨说什么他们干什么……她这么聪明,不难的哦?

    陈心怡在一旁冷哼:“你?你就拉倒吧!”

    黄暖瞬间暴脾气就上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就嚷嚷:“我怎么不行?我怎么不行了?我以前还帮着阿简一起做过海石花呢!”

    余简沉默半天,悠悠地问了一句:“你真要跟我一起参加比赛?”

    黄暖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当然!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你让我做东,我肯定不会做西的!”

    拍着胸脯保证,眼神还斜着看向陈心怡,凶狠地咬着牙。

    “那行……来,坐下来,我跟你们说一下到时候要做些什么……”余简招呼着陈心怡过来,两人施施然地坐定,又抬头看着石化的黄暖,“来啊!不提前告诉你,你到时候肯定手忙脚乱!”

    黄暖:……

    特喵的!

    又上当受骗了!

六道菜(一)

    山珍海味,是食物中的精品,可分为上八珍、中八珍和下八珍,跟官职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上八珍为猩唇、驼峰、猴头、熊掌、燕窝、凫脯、鹿筋和黄唇胶。

    中八珍为鱼翅、银耳、鲥鱼、广肚、果子狸、哈什蚂、鱼唇和裙边。

    下八珍为海参、龙须菜、大口蘑、川竹笋、赤磷鱼、干贝、蛎黄和乌鱼蛋。

    说古人食材匮乏,却不知他们可是天南海北的吃。放到现代,这果子狸早就成了珍稀东西,哈什蚂是濒危物种,也没有人狠心地再吃猩猩和猴子。

    毕竟人类都是从他们进化而来的——

    余简觉得,主办方挺狗的。

    这种题目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六道菜,要囊括山珍海味,要不重样,还得有些历史。这一条条的,无不在考验厨师的见多识广,以及……底蕴。

    哦,还有一点,还考验他们的菜式配比能力。

    你这六道菜不能都是荤食吧?也不能都是素食吧?得有汤羹吧?还得来点主食吧?

    这么一来,不仅工作量大了,还总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然后,你做的完美的,他们觉得应该,但关注的,就是那些稍有瑕疵的。

    “呵呵。”她冷冽地笑了两声,引来黄暖侧目。

    “怎么啦?我哪里做错了?”她问。

    余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没错没错,你继续。”

    这场比赛里,不是看谁有多少拿手菜好菜,而是看哪一队的容错率最低。

    就好比广陵宴和海城酒楼的大厨们,这次的队伍里都加上了经验丰富的二厨,肯定有那么两三道菜式,得让他们上手。

    香园饭店的方子律本身本事就不弱,也有那么一两道的拿手好菜,也能为大厨分忧解难。

    只有她,竟然带了两个厨房小白上来。

    史家传叹息着摇了摇脑袋,跟着关山月和柳程高说道:“这余家的丫头,估计要输。不过能拿第四名已经很不错了……”

    “那可未必。”关山月呵呵笑了笑,眼底精光闪过。

    柳程高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赞同关山月的话,可是眼神还是有一些的担忧。

    远在京城的余家食肆里,李含致夸张地叫了出来:“余简她想干嘛?自寻死路吗?”找谁也比带那两个小白痴上台好吧??

    唐静灵拉住她,她是很信任余简的,这种关键时刻,余简既然能让她的两个闺蜜上场,自然是有她的决断的。

    况且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倒是金长国握着热茶笑而不语,且看吧,阿简这丫头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广陵宴的江城早在接到题目的时候就组织了一场临时会议,在菜单的拟定上,依旧以淮扬传统菜式为主,最关键的狮子头、羊方藏鱼和雪绒豆腐鲍鱼汤由他自己制作。

    二厨擅长做肉,一道松露东坡肉那是炉火纯青,烤乳鸽的手艺也不错。

    小徒弟勉勉强强在炒饭的功夫上钻研颇深,碎金饭就由他做。

    这么分配,想出风头的也能出风头。江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喜笑颜开的二厨,心里有着不屑。当时跟小徒弟争上台的机会,还责怪江城不给他机会。

    可选拔赛一环套一环,但凡有一点差错就会满盘皆输,江城不能冒这个险。

    况且二厨早就对他心生不服,也觉得自己跟他差距并不大,只希望这最后一轮大家能够放下嫌隙,共同一战。

    此刻的江城心中也有一丝担忧,但时间范围内独自一人做六道菜,太紧迫了。

    这便是他的策略,舍弃掉一些可有若无的菜式,以大部分的美味取胜。

    比如那道清炖狮子头,再比如只有在华夏最高级别的宴会中才会出现的雪绒豆腐鲍鱼汤。

    以点带面。这才是江城的策略。

    扫视了一番其余几支队伍略显忙乱的现场,他志得意满,唇角勾出了弧度。

    花费时间最长的是清炖狮子头,调好肉馅后用虎口捏成拳头大小的团子状,放入小盅内,加入高汤,上笼屉隔水炖。

    自古“鱼羊”两字合成鲜,羊方藏鱼就深谙其道。羊排剔骨,用冰块去腥,等到冰块在火上融成水,把煮出的血沫杂质捞出,再放入加了羊油的锅子内煎到表皮焦黄。

    再取黄鱼去头去尾,剔除主刺破开,花刀切鱼身,在葱姜花椒水中腌渍后煎熟调味。

    羊排包裹起黄鱼肉,卷成圈状,用麻绳牢牢捆住后放入大料汤中炖煮,同样是耗费时间的细致活。

    二厨忙得不停地碎碎念:“还得老子亲自动手!”平日里所有的配菜工作都是徒弟做好的,他虽然担着二厨的名,但跟大厨没两样,甚至大多数菜都是由他做的。

    这也是他不满江城的原因之一。没有他,广陵宴也依然还是那个名满华夏的广陵宴。

    “喂!你来给我把肉皮上的毛都拔干净了!”踢了踢正在一边洗菜的江城小徒弟,二厨横眉冷对,一脸的横肉抖了三抖。

    “可……可我我自己的工作都没做完呢……”小徒弟皱眉。

    二厨不乐意了:“你那点活,随便弄弄就行了,现在谁还吃碎金饭?不过是点缀一下罢了!最重要的是我的肉菜!别啰嗦,赶紧给我把毛拔干净了!肉要拔,鸽子也要拔啊!”不屑地说着,自己溜到一旁旁观其他队伍做菜了。

    小徒弟嘟囔:“哪有这样的人啊!师傅都说了,每一道菜都不能掉以轻心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平时估计也被奴役习惯了,放下手里的菜,就拿着火枪烧猪皮去了,看那架势,似乎把气都撒在了猪肉上。

    江城不自觉地冷了冷眼神,但这些他早就预料到了,所幸小徒弟的碎金饭并不复杂,这些工作也能兼顾一起做。

    他自己还有一道最重要的菜要做——雪绒豆腐鲍鱼汤。

    顾名思义,豆腐要像雪花一样绽放开来。这是文思豆腐的升级版,自然也比文思豆腐更考验刀工和技巧。

    鸡汤炖煮鲍鱼肉已经散发出了浓浓的香味,江城无暇再顾其他,抄起沥过水的嫩豆腐置于案板上,手中的刀打了个花腔,瞬间变为了刀光剑影……

    “哇塞——江大厨的刀工真的好厉害啊!”底下的观众冒起了星星眼。

六道菜(二)

    江城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抬起金钢龙骨刀,寒光闪烁,刀身浅浅插入水豆腐内部,拎出时清晰可见带出的莹莹水渍。换个面,继续快进快出,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块状豆腐被剔去了边角,手掌翻转,抓起已经成球状的豆腐块,撒入汤水中——

    就好像是魔法一般,原本还是普普通通的嫩豆腐,一丝一丝地散开,瞬间绽放成一朵盛开的白色菊花,那荡漾在清色汤汁内的花瓣伸展、伸展、再伸展,有着禁锢了太久之后乍然松开的放肆之意。

    这一手密不外传的淮扬刀工,让人惊异得睁大了眼,深怕眨眼间,便错过了精彩的瞬间。这便是淮扬菜的精髓,用讲究的刀工,最大限度地挖掘和发挥食材本身的质感和味道。

    二厨不屑地斜着眼,又撇了撇嘴,把视线放在了已经去毛又刷净的五花大肉上,也是刀光一凌,便切成了块块大小一模一样的肉块。但观众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大厨的身上,分给他的视线少之又少。

    东坡肉,这是宋代大吃货苏轼发明的肉食吃法,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又改良,已然成为了一道经典美食。起火烧油,炒糖色煸肉块,用上大料炖煮,直到肉块烧得红酥软烂,再撒上黑松露,一秒钟后,在热气的蒸腾中,黑松露的奇特香味四散溢出。

    “唔——满满都是金钱的味道啊!!”黄暖一边给手里头的小羊崽做着按摩,一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表情,跟吸了仙丹的仙气一般欲仙欲死。

    这个活宝——

    余简敲了敲她料理桌上的不锈钢大托盘,“你给我加快动作,我还等着烤呢……”

    好嘛好嘛——

    黄暖拉回视线,转头又深吸了一口仙气,黑松露唉!按克卖,好多钱的那种!

    怎么阿简不用这sib种高端的食材呢?黄暖瞅了一眼手上手上还有些死不瞑目的小羊羔,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只羊羔从内到外都被抹上了阿简秘制酱料,她又把视线投向小瓷罐里的澄黄酱汁,好奇特,竟然闻不出一点味道,就好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膜布隔绝着一般。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余简,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都是装的什么,怎么会做出这种神秘的东西——

    而另一边的陈心怡,用着筷子把老鳖的脑袋引诱出来,捏着刀沉着冷静地狠狠挥下——

    老鳖四肢蹬了蹬,绿豆小眼珠子突地鼓了出来,脖子一歪,一条雪线流了出来……

    再观陈心怡的表情,看了看还在苟延残喘的老鳖,再看一眼手里刀,咬着唇似乎在可惜:这一刀,不太够完美。

    黄暖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下脖子,默默地打了个寒颤。转眼又对上陈心怡的视线,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谄媚地……露出了个笑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得了了,再摸鱼下去,那把刀下一次就得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

    陈阿春的策略基本同江城一致,不同的是,他把大部分的菜式都交给了的得了他真传的徒弟,自己只下手做一道——佛跳墙。

    连续的比赛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这个老人毕竟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今天看上去,精神头也有些不济。

    徒弟满脸担心,“师傅,要不还是我来吧?”他师傅昨儿夜里还有些发烧,南方人毕竟不适应魔都的天气,师傅说了,湿气重得喝多少药汤都没用。

    陈阿春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去忙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不算什么。”

    小砂锅内,已经放入了五种食材,鸡鸭先煮,再放上蹄尖和蹄筋,文火细炖。佛跳墙以着十八种主料和十多种辅料互为融合,吃的是一分一秒的时间外精心烹饪出的鲜的奥秘。

    再观陈阿春的手边,密密麻麻地摆放着火腿、猪肚、鱼翅、海参、鲍鱼、干贝,还有鸽蛋、香菇、笋尖、竹蛏……一小碟一小蝶无一例外地在向众人展示着这道菜的卓尔不凡。

    陈阿春乘着等候下一轮食材放入的间隙微微闭上眼小憩片刻,手心里已经泛起了丝丝水意。徒弟已经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徒孙开始菜肴的制作,他眯着眼颔首,有些欣慰,不管结果如何,这次回去,也能把海城酒楼放心地交给他了。

    当然,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旁边的那个小姑娘,看那架势,是准备所有的菜式都自己亲手做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不免又心生好奇,也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这厢他好奇心满满,那厢徒弟已经开始做广府名菜“脆皮糯米鸡”。走地鸡剪去双腿,接着要拔掉颈骨。只见徒弟两眼聚神,伸出指尖插入脖颈皮里,顺着纹路一把扯掉鸡脖子,再把鸡翅关节剪断,沿着鸡骨架顺势而下,慢慢地,一个完整的鸡架就被剥离开来,只留下肥嘟嘟的带头肉。

    腌制是关键,广府菜的脆皮糯米鸡,鸡皮之脆,吹弹可破,咬下有酥脆感,又带着咸香,要的就是一味腐乳,配合着各种香料涂满鸡肉全身,浸渍片刻。

    内里的“糯米”也不光只是米,腊肠、香菇爆香,再加入蒸熟的糯米饭一起炒,然后塞入鸡腹中,绑住封口。用开水焯烫表皮后风干鸡身,再放入烤箱中碳烤,中间拿出两次反复刷上蜂蜜。还没出炉,一股子蜜糖混合油脂的香气就让人食欲大开。

    等到烤箱时间到,徒弟端出托盘,那股子香味就更盛,如同柳絮一般,飘着飘着就飞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子里头,连着鼻毛都颤动着叫嚣——

    “咕咚——”

    黄暖清晰地咽了口口水,喃喃自语:“吃起来肯定是松软香嫩,肉汁横溢,带着蜂蜜的甜味,里头还有糯米饭!我最喜欢吃糯米饭了,腊肠咸味弄,不不不,广式腊肠是甜丝丝的,一层肉一层饭,一层饭一层肉……”

    一块洁白的抹布递了上来,黄暖不自觉地接过后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忽然手上动作一顿,猛然抬头——

    陈心怡露出森然的尖牙,问了句:“请、问、你、好、了、吗?”

    那说得是叫一个口齿清晰咬牙切齿。

六道菜(三)

    “好了好了好了!”黄暖举起手,也顾不上还有黏答答的液体滴落下来,做了个投降的状态。

    “快拿过来,时间要来不及了。”余简飞快地说道,“阿暖,端过来。”

    浑羊殁忽中的鹅她已经处理完毕,腹中填上了肉末、糯米和香料,又用棉线细细密密地缝上了一条。

    羊羔经过剔骨又按摩,肉质虽软但不塌,点一点,表皮的透亮带出羊肉的弹性,丝毫闻不到一丝羊膻腥,黄暖“咦”了好长声,端起盘子悄悄摸摸地说一句:“你那料汁有什么奥秘啊?怎么一点腥都没有了?”

    余简“嘘”了一句,慢吞吞地回答她:“等会教你。”

    并不是她藏私,这种酱汁里头珍奇不再少数,又加上了多味药材,但是使用用途又极其地……有限,单单只对浑羊殁忽有作用。

    白鹅抹上一层用花椒炸出的酥油,套入到羊腹中。余简手中长针一闪,密密麻麻地针脚显露。

    黄暖早就已经习惯她无时不刻流露出来的新技艺,又被隔壁海城酒楼的糯米鸡吸引,这一看,又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阿简也是做的糯米饭?

    “是不是跟他们的撞菜了?”

    余简垂着脑袋想了想,糯米鸡和八宝鸭都是由浑羊殁忽演变而来的,说撞菜也算,说不撞菜也不能算。

    毕竟先祖在此,子子孙孙什么的,都得靠边站不是?

    她的一举一动,关山月全部都看在眼里,被胡须覆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倒是坐在边上有些心神荡漾的史家传大呼一句:“老关——”

    就在关山月投去疑惑的目光时,他指着余简的指尖都抖起来:“她……她……她是不是要做浑羊殁忽?”

    关山月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他。

    史家传整个人陡然沉静了下来,托腮看前方,小姑娘已经把羊肉塞进了火炉中,又安排了另一个小姑娘蹲着注意火候。

    “烧尾宴。”

    他神态幽静,透出一丝不可也不敢置信,“她是不是疯了?难道真的想把烧尾宴全部做出来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他的思绪贯穿了全部比赛现场,从五味鹘突镈饦,到太极两仪羹,再到通花软牛肠,三中有二是烧尾宴中的菜式。而再观今日的浑羊殁忽,再傻的人也得察觉出端倪了。

    这个小姑娘,竟然想仅凭一人之力,复刻大唐烧尾宴中的菜肴。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感悟,唔了一声,又说道:“她做不出来。”

    这句话倒是一句肯定句。

    但关山月并不爱听:“你怎么知道?”

    史家传瘫回椅背上,声音中带着遗憾的凉薄:“食材。烧尾宴中的很多食材都无迹可寻了。”

    关山月精准地看向了他的眼,眼眸中含着一丝不认同,冷笑了一声,捋了捋胡子,指着余简问:“你觉得这场比赛她会赢吗?”

    史家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想了片刻才回答:“她很聪明,但是这一场估计要输。”

    以他多年的社会经验,这六道菜考验的不仅仅是厨师的手上功夫,还有团队协作,以及智谋。如何在紧张的时间内,做到面面俱到又万无一失,这才是主办方的真正目的。

    各种心酸他也有耳闻。

    这场比赛关乎着不久的将来世界舞台上的角逐,一步差,便是步步差。

    “我跟你的看法不同。”关山月傲然一笑,“我觉得她会赢。”

    “怎么说?”

    关山月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书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物,小而名不经传,却韬光养晦,只等时机一到便是一飞冲天。”

    史家传琢磨了片刻:“你是说朱棣?”他的大明美食录虽然有虚构的部分,但还算贴合历史人物。这又笑开了颜,拍了拍关山月的肩膀:“老关,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啊!竟然把这丫头跟朱棣比较!”

    一句话,把天聊得死死的。

    关山月瞬间失去了跟他说话的欲望,扭动着肩膀微微避开他的大猪蹄,嫌弃地说道:“你不相信拉倒,就等着看吧!”

    这个题目名义上是主办方出的,但实际是他和褚良伟的计策。世界美食大赛迫在眉睫,从这场比赛中选出来的人,要有高超的厨艺,也要有容人的心胸,更要有足以抵抗各种困难的坚韧信念,还得……有智谋。

    从上几场比赛中来看,香园饭店的方家两位稍有不足,这也预示着即使他们进入了决赛,成绩也并不会太好。海城酒楼的陈大厨可以称为大拿,可他已起了退休之心。

    剩下的只有广陵宴的江城和余家食肆的余简。

    余简各方面都不差,唯独缺了一样——号召力。

    余家食肆开业至今,虽然在京城小有名气,但在泱泱华夏中只是沧海一粟。余齐铭即便在历史中留有一席之地,但历史终归只是历史,前人栽的数,也要后人精心打理。

    广陵宴的江大厨就不一样了。淮扬菜本就名满天下,而他本人也是在各种大赛中屡获奖项,加之广陵宴这个平台本身的知名度,他从来都是站在华夏餐饮饭馆中最顶端的人物。

    从私心里来说,关山月是看好余简的,他觉得这个丫头无非就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契机。所以在跟老褚商量过后,把题目进行了小小的变化……并在其中,加入一点特殊的小环节。

    “嘿嘿嘿……”想到这里,他看着台上仅仅有条的几队人,露出了略显狡诈的笑容。

    方子律在几轮比赛中已经感受到了社会的险恶,对待决赛尤为上心,也并不想拖大伯的后腿。纵观拟定的所有菜式中,他的一道本帮红烧肉已经练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方大伯也很放心把这道菜交给他,只是叮嘱:“记得一定要煎透了。”

    油锅开启,方子律按照经验倒入油,等到温度上升冒出颗颗小气泡,下冰糖,手中的锅铲不停地搅拌晃动……

    油声“噼噼啪啪”地响,搅拌再晃动,过不了几分钟冰糖就会完美融化在油中,成为琥珀色的焦糖。

    搅拌再晃动……

    哎???

    都五分钟过去了,怎么糖粒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稍微缩小了一圈?

    他狐疑地看了看炉灶。哦,熄火了——

    旋钮按住扭开,没打着。再旋,又没打着。

    就在他准备蹲下好好研究一番,就听得广陵宴那边传来一声叫骂:“特喵的怎么没火了!!!”

    紧接着又有其他声音传来:“我这里也没火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快来看看!!我这汤正到火候上,可不能出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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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一)

    呼啦呼啦一群人簇拥着上了台,左摸摸又看看,又簇拥着呼啦呼啦地下了台。

    主持人两手一摊,向众人宣布:“不好意思,煤气管道好像出了问题,维修的话起码得要2个小时。”可丝毫没提比赛中止或者暂停一说。

    这便意味着,场上的选手们需要继续进行手头上没有完成的工作,并且,还得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六道菜的内容。

    广陵宴二厨的松露东坡肉正当处于最关键的时候,肉质肥而不腻的关键,又能吸满黑松露的异香,关键就在于最后小二十分钟的火闷。这突之间的变故让他火冒三丈,手中的布头狠狠一扔,声音更大:“没火怎么做菜?!你们怎么做事的?这么关键的东西还能出问题?”

    一连三句疑问句,问一句主持人缩一下脑袋,最后堪堪躲进了旁边的帘幕中,向着总导演吐舌头:“这火力都引到我身上了,得给我加钱啊!你瞧间那个胖厨子的大刀没,恨不得分分钟砍到我的身上……”

    总导演看着镜头里状态百出的厨子们,满意地点了点头,转瞬间画了个圆润的大饼:“下次,下次找你主持的时候给你加10%的劳务费。”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源危机,受到影响的不止广陵宴一家,只是二厨的脾气向来不好惹,这下子是彻底被点着了,“砰——”地就爆发了出来。

    江城喝住他:“老李,注意分寸。”眼神示意他,这里弯弯道道的都是眼珠子,不能丢广陵宴的颜面。

    “我XXXXXX,江城你装什么装?!”哔音闪过,粗俗不堪的词句让江城愁眉紧皱,眼神更为不善。

    但终究,这种被人问候爹妈的愤怒被深深地憋到了心里,他深吐一口气,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缓合了下情绪,他颇有上位者的大将之风,拍了拍二厨的肩膀:“别急,总有办法的。”

    他敢笃定,这就是主办方的一场计谋而已。无非就是想看看他们临危是不是会自乱阵脚。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比赛黄掉。两小时?说不定二十分钟后这火就突然来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等——

    等到主办方沉不住气的那个时候。

    谁知道二厨根本不领他的情,一把挥开他的手,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人理论。无奈之下,江城只能用眼神示意小徒弟拉住他,又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真的?”二厨还是有点不相信,不过动作倒是迟缓了起来,见他坚定地点头,拉了拉厨师帽嘟囔了句,“那就等一会,不过我告诉你,二十分钟后如果还是现在这样,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江城微微一笑,退到了一边。

    跟他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陈阿春。

    海城酒楼的三位参赛者此刻正安静地坐在自己料理台边的椅子上,耐心地等待。陈阿春精明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各台摄像机,果然——其中不乏少数都在记录着他们的举动。他暗笑,这种过时的技俩还拿出来,都是前人用得老掉牙的东西了。

    “师傅,你说这是故意的?”徒弟看着忙碌不停的工作人员,问。

    陈阿春很自信,下巴一点:“你看他们哪个人在做实事的?来来去去都是做做样子,迷惑你们的。”

    “但是就这么等着,如果他们一直不供火怎么办呢?”徒弟还是不放心。

    “不会的。这么重要的比赛,谁都不敢乱来的。”

    ……

    “阿简,没有气了。”黄暖接下去的工作是要帮着余简煮菠菜,看了一会热闹,又想起自己好像也受到影响,连忙叫来余简。

    其实余简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辗转间也隐约明白其中意味。她扫视了一番四周,见其余三支队伍都及有默契地抱胸等待,摇了摇头。她要做的几道菜本就耗费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身形一闪,奔着前方的工作人员而去。

    那里,有掌管着各种食材用具的工作人员——

    小推车里,放上了两只不大不小的碳炉,又码上了好几袋优质烧炭。余简刚才巴拉开来的时候整个人兴奋都要跳起来了,这竟然是松木碳!用此碳烤出来的食物,里头会含着松木的清冷香气。

    负责人还挺不好意思,问:“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碳够不够阿?库里还有两袋呢!”

    余简微微一笑:“够了够了。剩下的就留给有缘人吧。”

    跟负责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负责人:“可能等会气路就修好了。”

    行吧。

    你就可劲装吧。

    大尾巴狼都没你会装。

    余简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这才推着车子返回台上。

    经过其他几队的身边,还好心地提醒了一下:“他们有储备的碳炉,你们可以去看看哦。”

    广陵宴的江城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二厨不屑地哼了一声。

    海城酒楼的陈阿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但是却制止了徒弟想要起身的动作。

    香园饭店的方大厨看了看她拖车里头的炉子和碳包,默默地思索。不一会儿,方子律就匆匆忙忙地寻人而去,又一会吭呲吭呲地拖回来一个炉子和两个碳袋。

    “只有两包了,但是应该也能支撑到来气的时候。”方子律擦了一把汗,宽慰大伯。余家小姑娘一个人拿足了要用的材料,就只留了两袋子下来。他也不知道说她好心,还是评价她狡诈。

    有了碳炉,方大伯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松了松,“别聊天了,赶紧把火升起来。你那红烧肉得炖上好些时间呢!”

    你瞧,还是有有缘人的嘛。

    老远就看见负责人脸上错综复杂的扭曲神情,余简偷偷一笑,见他偷来视线,摊了摊手。

    三个小姑娘已经开始了自给自足的模式。谁还不会烧个碳炉嘛!难得倒别人,难不住海石花姐妹仨,渔村虽然发展得不错,但老人家们还是更喜欢用这些古老的炊具,用他们的话来说——

    柴、碳烧出来的菜饭,那是有着不一般的烟火气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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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食在现代爆火了介绍:
一场意外,唐朝女少卿魂穿现代高中生余简。
没想到原声竟出生百年厨艺世家,如今传承败落,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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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厨艺,惊艳四方,重创余家食肆,再现唐朝美食。
西方饮食风盛行,京城再现高档西餐厅,新的厨艺争锋再度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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