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客(二)
渡边村一的到来,不只是唐静灵嗅到了商机。王松也感觉,这人来得真是时候。
京城美食协会这两年人权甚微,随着餐厅的百花绽放,愿意加入美食协会的人越来越少。
王松过惯了众星拱月般的生活,如今可是百般不是滋味。
正巧,有人给他来了信儿,说这霓虹国的渡边大师要来,让他好好接待的同时,尽量满足其要求。
渡边村一是谁?那是霓虹国赫赫有名的茶点大师,听说马上就要是非遗文化的传承人了。
这中、西方美食大赛结束后,王松正愁没有露脸的机会呢,这不就来了。他把渡边村一迎上主位,点头哈腰:“渡边先生,酒店住得可还满意?”
他可把渡边的喜好打探得清清楚楚,昨晚上可是给他安排了一场好戏,他猥琐地笑着。
“很好,感谢王桑的招待。”渡边村一早年在华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华夏语说得相当标准,他露着老人该有的慈祥笑容,对王松赞赏有加。
喝了一口茶,问他:“小和子说很欣赏一位华夏的厨师,在跟她的比试中惜败,不知道王桑知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何人?”
“这……”王松眼珠子转了又转,说道,“知道是知道?不知您……”
渡边村一唇角笑意更深:“小和子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我衣钵传人。她的技艺如何我是清楚的,能让她落败的人,我很好奇。”只是这份笑意没有抵达眼底,他继续说,“我这人,碰到技艺高超的,不免有些手痒。还得麻烦王桑……”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我懂,我懂!您放心,我来安排!”王松谄媚地笑着,连连答应。
于是,就在余建平带着余简去寻找面点师傅的同时,余家食肆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们老板呢?”王松大剌剌地往大厅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餐牌看了看,撇了撇嘴角,不都是些普通的菜式,有什么稀奇的,还能受到这么人的拥戴。
周小妍撑着头正在前台打盹儿,被他这么一吵,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瞟了一眼,又打了个哈欠慢慢走过来:“您好,现在是非营业时间哦——”
这人不是那什么美食协会的人嘛,周小妍在电视上看见过他,当时他反复的说辞引得了很多人的不满,再加上最后连小老板做的菜吃都没吃一口。她可是把这个人记得牢牢的,恨不得做个小人人在它身上扎针。
这时候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我找你们老板,就是那个个头不高的小丫头,她在吗?”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王松也缓和了语气,继续问。
“不好意思哦,我们小老板在京城大学读书,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来。”周小妍在“京城大学”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什么阿猫阿狗的,上来就想找他们小老板。小老板是那么好见的吗?那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我是美食协会的会长,”王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请帮我转告你们小老板,我有重要事情跟她说,让她给我打电话。”
说着,起身准备走,到了门口又扭头,见周小妍正在研究他那张烫金名片,咧起嘴角,指了指桌上的餐牌,说道:“我提个建议,餐牌还是要做得精美一些。”别就弄张硬纸板塞在里头,跟七八十年代买不起高档货一样。
周小妍一愣,半天回过神来,气得狠狠把手里的名片摔在桌子上,怒意横生:“什么玩意儿?用得着他来指手划脚!”
……
车子开到六环外,顺着平坦的大道又拐入乡间小道,路上泥泞又有石子,轮胎磕磕碰碰间不断颠簸。
余建平很习惯走这样的路,只是余简的神色不佳,他放慢了车速,抱歉地说:“这里离城里有些距离,都快到河省边界了,路不好走,我开慢些。”
余简白着脸点了点头,视线飘向窗外,片片农田经过了秋收,翻耕起的土壤随意地堆叠在一起,颇有些荒凉之气。
又往前走了二十来分钟,余建平在一个废品收购站门前停了下来。余简看去,门前堆着零零散散的塑料瓶和蛇皮袋,还有些废弃的车轮胎什么的。
一条油肥体健的大黄狗带着铁链躺在门前晒太阳,懒散地晃动几下尾巴。
“到了。”余建平率先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买的水果。大黄狗一看来了陌生人,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目露凶光地看着他们,嘴里呜咽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了。
“大黄?”余建平瞅着大黄狗看了半天,隔着一米远迟疑地叫了声。
“呜?”大黄狗通人性地也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片刻后大概想起了他是谁,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不停地晃尾巴。
这下,余建平连手里的礼品也不拿了,两步上前抱着狗头大诉衷肠:“哎呀,大黄,咱们都有十年没见了吧?你还活着啊?怎么吃得这么胖?你小时候那可是瘦瘦小小一只,我都以为养不活你了……”
余简看着一人一狗用着不同的语言沟通,竟然还同样的热泪盈眶,仰头看向蓝天,哇,天空有白云。
云朵的形状,就像一个狗头——
废品收购站里清拎哐啷地一阵杂响,有中气十足地声音从里面传来:“大黄,你又在干什么了?”
不一会,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老头冲了出来,在两人一狗目瞪口呆下,堪堪停住了脚。
又往后小退了一步。
“武老哥?”余建平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看那样子,好像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武国良认了半天,才小声地问了句:“余建平?”好像刚才那个大嗓门是幻觉一般,又喃喃自语,“怎么十几年不见,他看着比我还要老?”
又对着他说:“你是不是余建平啊?”
“是我!你还记得咱们俩以前一起在桥洞里……”吧啦吧啦开始倒豆子,追忆起过往。
“打住打住!”武国良喝住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朝着后头的余简望了望,不解地说,“后面那是你闺女?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结婚的吗?”
说好的一起携手创造厨艺巅峰,你怎么就自己一人放弃誓言了呢?
想到这里,武国良看向余建平的眼光变了……
失传的面点艺术(一)
华夏在先秦时期就有了谷物的加工雏形,到秦汉时期,经济和文化大幅度发展,人民对饮食的要求也逐渐提高,便出现了米、小麦、玉米等谷物研磨成粉后,加工成面食。
魏晋南北朝后,烹饪器具和原料种类增多,面点的品种也越来越多,这时候出现蒸笼、烤炉,人们利用蒸、烤的方式来制作面点,又做成各种形状、颜色,迎来了华夏面点的高潮。
武氏一族,从上可追溯至武周时期,是神都武氏旁支。则天顺圣皇后崩逝后,武氏遭遇追杀,武国良祖上开启了千里大逃难的命运。
后经朝代更替,历史变迁,终于把自己这一脉留存了下来。从大明朝开始,武氏先祖便是宫廷御用白案,一手出神入化的面点工艺,让人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绕过废品收购站的门廊,里头别有洞天。武国良把旧屋进行了改造,虽然看着还算是整洁干净,但这跟桥底水管一样的造型是要闹哪样?
余建平手指都在颤抖,指着院子里的一幕,说话都破音了:“你这是……”
“念旧。”武国良摸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开始指点江山,“现在生活好了,但做人得忆古思今。我还就在防空管里睡惯了,现在的席梦思,还真有点不习惯。”那么软,睡一夜都腰疼。
那也不至于搞个管道放在家里吧?还有……这管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快坐,我去倒茶。”武国良热情地招呼两人,余简摸了摸管子上厚厚的一层灰,默默地走到前面,从一众废品中翻出了三张凳子,用纸巾稍微擦了擦,放到了余建平面前。
余建平还陷入在巨大的震撼中,无意识地坐到椅子上,眼神恍惚着。
看着武国良忙来忙去的身影,他问:“国良,我记得你那时候头发花白,跟个老头子一样,怎么现在年轻了这么多?”连着头发都乌黑发亮,足足小了好几十岁。
武国良端着茶杯过来,摸着头上的黑发,有些自得:“我刚做的植发,怎么样,看着自然不?”
又把脸凑到余建平跟前,让他看浅淡的皱纹:“我打了那什么来着……”想了半天,拍了拍大腿,“玻尿酸!”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谁能想到,十几年前连命都快没了的人,如今还能做医美植发。
余简简直就快要昏倒了,这简直颠覆了她对余建平朋友圈的传统认知。
她担忧,说好的来找白案大师,到底靠不靠谱啊……
余建平往后缩了缩,又问:“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说起这个武国良就有些自得了,他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最新款的手机,点了点,伸到余建平面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示意他看。
余建平低头,眼睛陡然睁大,哇塞,好多个0,他指尖一个一个点过去,好几百万呢!
“怎么样?牛逼吧?”武国良收了手机,翘起二郎腿开始抖腿,“你走了后,我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住着。我这种人,就算死了,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年又生病,烧得我都觉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就拿了最后一点钱,买了彩票。结果你猜怎么着?”
余简弱弱地插嘴:“你中奖了。”
武国良大掌一拍:“没错!连老天都觉得我太可怜,天降大财啊!中了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一千万……?”余简又弱弱地问。没办法,她叔余建平此刻已经呈现石化状态了。
“不不不,”竖起的手指摇了摇头,武国良轻蔑地说,“一千万算什么!我中了一个亿!”
“哐啷——”余建平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差点从板凳上摔了下来,这特么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
……
院子里,除了大黄狗有力的喘息声,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余简两相看了又看,壮着胆子先说话:“那个,武叔叔……”
才起了个头就被武国良打断,他斜着眼问:“你是他女儿?”
“不不不,”余简摇手,“我是建平叔的侄女。”
“余建平你的兄弟不是只有我一个?”哪里还来的其他兄弟?武国良心里又不平衡了。
余建平突然伸脚,小小地踢了一下,这才说:“这是建国的女儿。余建国,我跟你说过的。”
“哦……”武国良拉长了声音,“就是你那个干爹的儿子?怎么?他也来京城了?”
他在六环,有些讯息了解得不多。余建平一五一十把自己走之后的一些情况,还有开了余家食肆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我就说嘛,你肯定是混得不好。不然怎么会不来找我!”武国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轻气盛,非要混个出人头地。建平,这芸芸众生这么多,哪有那么多出人头地的?”
余建平不作声,这十年,他也只是勉强在温饱线上面徘徊,有一些积蓄,但不多,每天守着一个早餐店,都不敢回想曾经说过的大话。
“不过没关系,你老哥哥我现在有钱,咱们兄弟,以前相依为命,以后咱就靠这钱一起养老,我都给你留着呢!”武国良又说。
余建平苦涩:“我哪能要你的钱,以前就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有一个馒头,总要分我半个……”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久。
可把余简急死了,建平叔到底啥时候说到正经事啊……
念头刚起,就听见余建平说道:“我来,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什么事情啊?咱们俩还这么客气。”虽然时间未见,但武国良丝毫没有芥蒂,在短暂的认亲激情后,又恢复成了曾经的老大哥。
余建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想让你重新做一个白案师傅。”
这话一出,武国良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余建平,有些跳脚的意味:“建平!你明明知道我……”
明明知道我一手经脉断裂,就算拿着刀,也找不回曾经的手感。面点技术何其复杂,失之分毫便是差之千里,怎么还能,怎么还能再做一名白案师傅?!
他颓然地垂下手,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回答:“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了。”
失传的面点艺术(二)
武国良望着天,抬起右手看了又看,大叹了一口气,朝着余建平露出苦涩的笑。
“你瞧,这好好的都在抖呢。”又把手伸到两人面前。
余简伸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哪里有他说的颤抖不已?分明就是稳得不行啊……
余建平拍掉眼前的爪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来这一套,你可是世间少有的左右双撇子。”那左手比右手还要灵活,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武国良讪讪一笑,尴尬地摸摸鼻子,倒是没有被拆穿的不好意思。
余简觉得今天简直就是被暴击的日子,这一个接着一个,雷劫都没这么迅速。
“您不会是跟周伯通学的左右互搏术吧?”余简随口说了句。
武国良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真的?”余简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学了什么秘术一般。
“想什么呢!”余建平一巴掌拍到余简头上,又朝着武国良说,“别欺负小孩子了。”
果然是骗人的。
余简不开心地嘟起了嘴,这两个都快六十岁的老头,怎么玩心还那么重。
“你武伯伯,绝对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坚强的人。”余建平郑重地说着,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
他从饶乡辗转到了京城,本以为自己的一手手艺天下无敌,可京城多大啊,天南海北汇聚了多少人,他的那点小伎俩在饶乡可能称得上数一数二,可在这儿,看都不够看的。
处处碰壁,让他都开始怀疑人生,就在最艰难的时候,他遇到了武国良。
那个年头,做乞丐,都是有帮派之分的。他花光了钱,只有一个随身背包,里面是几件衣服和偷走的半本食谱。京城的冬天冷啊,他躲在防空洞里看着满城风雪,猛地就被踢了一脚。
浑身破烂的半大小孩插着腰凶狠地说:“这里已经有人了,你赶紧出去!”
手扬起,就想要扇他耳光。
余建平那时已经心如死灰,连反抗的心都没有,闭着眼等着拳头挥过来。
可等了半天,却没了动静。他睁眼,就见一个顶着花白头的男人,戏虐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而刚才那个小乞丐,已经没了踪影。
男人问:“新来的?”
又自言自语:“没见过,肯定是新来的。”
余建平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呢,这人蹲在他身边自问自答了好久。
末了,扭头又看向他,咧开嘴一笑:“我是这里的老大,你以后跟着我混。”
这个男人,就是武国良。
时间长了,余建平才慢慢了解他的情况。他也是个厨师,还是个厨艺精湛的面点师傅,却因为一场事故,右手断裂,医生告诉他,要再拿刀可以,但只能做做家常菜了,颠锅什么的就算了。
再加上武国良出了点事,走在街上都人人喊打,只能躲在不见天日的桥洞里。换了普通人,可能也就这么认命了。
但武国良不,右手不行,他还有左手。他让小乞丐去拣了个铁锅回来,先练臂力,又找来菜刀,拔了野草练刀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真让他把左手练得跟右手一样灵活熟练。
“后来呢?”余简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差点被人打死!”武国良在一旁努了努嘴,“有个乞丐偷东西,被人家找到了桥洞,差点没把我们一网打尽。我那时候不方便露面,只能带着建平逃到了另一处防空洞里。”
再过了两年,建平终于振作起来,出去找了个工作,再后来,就搬出了防空洞。
走的那天,两人还狠狠吵了一架,武国良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就你那点手艺,还能翻了天不成?”
余建平也是个轴人,梗着脖子回道:“你别瞧不起人,虽然我不如你,但一定能当上大厨的!”
不欢而散。
更后来的时候,防空洞也不让住了,武国良就到了这里,做着废品收购的的行当。余建平找了他好久,才托人问到了他的踪迹,偷偷来了好几次,放下东西就走了,面都没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送过东西。”武国良哼了一声,“还躲起来。”
睨了余建平一眼,他吧唧两下嘴。
余建平苦笑:“我放了狠话,总不能食言。”
说着说着,两人又要争论起来。
余简拖着凳子往两人中间一横,双手各抵住一个:“说正事行不行?武伯伯,您现在到底还能不能做面点?”
……
行不行的,说了不算,得见到才是真的。
武国良神秘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包装好的蜜饯扔给余简。
透明的纸袋子里,是一颗红彤彤的枣子,顶头还冒着褐色的根芽。
余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武伯伯,我不吃枣子的。”她不大喜欢枣子的味道,除了做菜的时候会当作食材,其余时候不单吃。
“尝尝看。”
余简隔着包装捏了捏,很有弹性,个大饱满,看着是优良品种。等撕开包装袋凑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了,枣子的香气并不浓郁,反倒有着一股面点的味道。轻咬了一口,这口感——
她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再看向手里的蜜枣,里头是浓郁的枣泥,混合着松子,竟然是手工做的千层蜜枣酥!
枣子表面上那一道道的纹路,竟然是用白案中绝顶的开酥技能做成,惟妙惟肖,不吃到嘴里,还真以为是颗货真价实的枣子呢!
“这……这……”余简震惊得话都说不出了,举着蜜枣酥就要给余建平看。
哪知余建平根本不稀奇,又说了句打击余简的话:“这还是简单的,你见过用面点做成的十二生肖吗?你武伯伯能把老虎毛都做得跟真的一样。”
我去……
真是牛逼大发了!
余简又观察了手里的面点,面皮的酥开得特别细,大唐手艺最好的能工巧匠都达不到这样的技艺。
这武国良,果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中二。
是个能人!
“武伯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渡边村一这个名字?”余简沉思了片刻,说道。
失传的面点艺术(三)
武国良眉头一皱,沉声问:“这个霓虹国的小兔崽子还没死?”
余简和余建平相互对视,纷纷看到了不可思议。武国良竟然认识渡边村一。
“我这手,就是因为他断的。”武国良出声,带着冷冷的凉意,“我这辈子都记着这个兔崽子。”
余建平小声提醒:“注意风度。”
“风度个屁!你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武国良跳了起来,围着院子踱步,满腔的愤怒连余简都感受到了。
她轻声问:“武伯伯,您跟这个渡边村一到底有什么纠葛?”
武国良年轻的时候,那是风光过一阵的。靠着祖传的面点手艺,再加上自己的聪慧天赋,开创了华夏首个“花式开酥”技艺,做出来的东西,不仅味道极佳,还栩栩如生,引领了一代中式面点潮流。
这渡边村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有他这么一号人,远渡重洋,从霓虹国来华夏学艺。那个年代,有个外国人徒弟多让人自豪啊。
武国良也是如此,但是他留了一手,教渡边村一的只是最基础的美学设计和面点工艺,最最关键的开酥,没有教给他。可以说,那么多徒弟,武国良没有一个是看得上的。渡边村一虽然天赋极佳,但因为他是霓虹国人,武国良更不会倾囊相授,平日里都是做做样子。
没想到渡边村一怀恨在心,竟然在炉子里做手脚。那时候他正把制作好的面点放进油锅里,火苗一下子就窜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他人是被救回来了,可是手被炸断了。好在医生技术高超,重新给他接了回去,但也差点断绝了他当厨师的活路。
爆炸引起了周围民房的大火,伤者无数,他作为当事人,警察调查虽然清白,但街坊邻居不放过他,即使他倾家荡产赔了钱,也还是不能熄灭众怒。
这才有了他后面半逃亡的经历。他没脸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也再也经受不住别人对他的指责。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不仅是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内心。
渡边村一这个家伙,放了一把火,烧了一群人,自己施施然地回了霓虹。
武国良打听过,据说他还成为了有名的茶点大师。
这种人,他也配?!
“渡边村一来京城了。”余建平平静地告诉他,余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
果然,武国良更加激动了,抄起手边的钉耙就要往门外冲。
“回来!”余建平大声喝住他。
武国良:“你干什么?我非要去打死那个兔崽子!”
站起身,余建平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夺过钉耙,扔到一边,拽着他重新坐下,说道:“你这年纪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犯法的!”
余简听得口水一哽,呛了一口,歪过头拼命咳嗽。
建平叔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你说怎么办?!”武国良瞪着眼睛问他,这不行,那不行,仇不报了?
“厨师,就要用厨师的方法报仇。你敢不敢,在比试场上赢过他?”余建平终于问出了心底的话,语气里带着挑衅。
他了解武国良,这人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导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而且脾气急躁,又容易被人激怒。用激将法最好不过。
“你激我?”武国良眉毛又挑了起来,心中是满满的不服气。渡边村一做的那是啥玩意?跟他比?自己还掉身份呢!
但也不是不行。
余建平的这个提议倒是很和武国良的胃口,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狠狠地打败他,简直比当众扇他耳光还要丢脸。想到那个画面,武国良就桀桀笑了起来,满脸都是意淫着的猥琐笑意。
……
既然来了一趟,余简自然是要跟他学习一番的。
武国良长腿伸直,先问:“你觉得你白案功夫怎么样?”
余简慎重地回答:“普通,比一般人好一些,但是比不上专业的。我在调味上比别人做得好些,味道要大于形状。”
这是实话,余简的味蕾天生敏感,一副舌头能尝出最细微的味道,所以在酱料和汤汁方面,她绝对能拔得头筹。
但面点,光有味道是不够的。西村小和子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某些方面的不足。
“那你做一个自认为最好的,给我瞧一瞧。”武国良又说,存了一份考验的意思。
如果说到开酥技术,余简会的只有荷花酥,这还是她穿越过来后,在网上学到的。
武国良家的厨房很大,中西式并用,这大概也是为了更好地研究新的面点。
余简洗干净手,扎起头发围上围裙,开始做酥皮。
面粉、糖、猪油和水搅拌均匀揉合成团,分成两份后,一份留白,一份染粉,切成小剂子捏成圆形。
油皮按照颜色,分别碾成牛舌状,从下至上卷起,然后再压扁,擀薄,卷起来,如此反复过后,油皮就达到了理想状态。
粉色油皮在最外,对折从中间往两边压,放上同样已经平整的白色油皮,中间再包入油酥馅料,揉成圆团。
用刀轻轻地在表面划出花瓣的形状后,就进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油炸。油要多,火要小,低温慢慢炸制,时不时地用汤勺舀起滚油,浇在面点之上。等到花边微微绽放,捞起来往外拨开一点,再放入油锅中炸……
很多人在荷花酥的制作上,会选择简易的烤箱,但余简认为,没有经历过油锅的酥,不算完整的酥。
于是最后呈到武国良面前的,便是那“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的美景。
“最是那一抹绿中带着红,满目皆是姹紫嫣红……”武国良喃喃开口,想要触碰荷花酥的手停了又停,复而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不知道传给了谁,还又摁住语音键,开始说话:“看到没,这才是荷花酥,你平时做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圆不隆咚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等听到送达的提示音,才继续转向眼前的糕点,指尖轻碰,便听到荷花瓣清脆的断裂声,他眼睛一瞟,余简猛地打起了精神。
“炸过头了啊……”
收回手指,便没了动作。
所谓开酥(一)
“您不尝一尝?”
武国良嘴角略弯,双手抱胸,说道:“不用尝了,你这份荷花酥,光寻了形,但神韵不足,自然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简不相信,自己率先拿起一个放入嘴里。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荷花瓣炸过了头,虽然颜色还是一样,但隐隐已经有了些苦味。
“不过你这制酥的手艺还算马马虎虎。”吴国良又表扬了下她。
没想到余简更觉得挫败了。这糕点制作,有开酥、起酥、包酥三个主要过程。油温和时间她控制得很好,那唯一出了问题的便是开酥的过程。
酥皮要以水油面团做皮,包入油酥后经过擀卷,才能形成层层相隔的酥皮面团。
余简抿了唇,心中暗自思量,以后还是要多研究。
武国良大概看出她的小心思,轻轻一笑,把他拉到一边:“你看着,这酥到底是如何开的。”
酥皮的配比也是有讲究的,猪大油、面粉和红菜汁的比例要严格。调色的菜汁必须纯榨,不能加一滴水。
揉合成团后就开始摔面,这是一项基本功,摔过后的面团会更加滋润。武国良用着同一力道把面团摔下再拿起,又摔下,撒了一把面粉,把面团放上,盖上保鲜膜,餳上一段时间。
乘着餳面的功夫开始做油心,武国良用的大油洁白如雪,在面粉的承托下,尤其显得澄亮白净。和面用指节,慢慢抓捏均匀,同样捏成圆团。
餳过的面团还要再摔几次,这样跟初期相比,面团的光泽感和油润感更甚了。第二次餳面,要用低温,在冰箱的冷藏室内放置两个小时。
武国良洗了手,老神在在地招呼余简:“这都到饭点了,走,武伯伯请你吃大餐!”
“可是……”余简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冰箱的方向,犹犹豫豫不肯走。
武国良见状直接勾住了她的后领口,把她拎出了厨房,又在她的惊愕注视下,直接关上门,落了个大锁,钥匙晃了三晃,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那大咧的嘴角分明就在说,别再想了,赶紧走!
余建平不知道去了何处,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声响,连着大黄都不见了踪影,肯定跑出去玩了。
武国良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真是不省心。这看住一个,另一个又不见了。走吧,先去找你建平叔吧。”
余建平去哪儿了?
武国良和余简去了厨房,留下他跟大黄独处。狗子虽然体型比以前大了好几倍,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脏,那尾巴上的毛,油得都能撸着炒菜了。
余建平琢磨了半天,再也不能视若无睹,扣上牵引绳,就带着他往来时经过的一个小池塘边。这地方他来过好几次,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也不知道以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大黄,肯定是偷偷溜出去找小母狗撒欢了。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扔你下去?”池塘边的青石板上,一人一狗对峙着,相互不让。
大黄有些害怕地夹住尾巴,不断地朝着余建平呜咽。
余建平挡住它的路,大声说:“你小时候可喜欢游泳了,怎么年纪越大,还越怂了?”
可能像你?大黄露出人性化地神情。这池塘的水冷得跟冰似的,它才不要下去呢。
“汪汪——”大叫了两声,大黄瞅准机会,一骨碌从余建平两腿之间溜走,跑到大路上,还不忘记使劲朝着他摇晃几下尾巴。
“嘿——还嘲笑我呢是吧?你给我等着——”余建平一看不得了,一只狗还敢嘲讽他,撒开脚丫子,就开始追他。
等余简找到这一人一狗的时候,余建平早就已经气急败坏了,扶着老腰在路上破口大骂:“我以前给你吃了多少好东西?你这个白眼狼,快给我回来……”
而前头不远不近的范围内,大黄吐着舌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翘起后腿舔起了屁屁。
忍俊不禁地看了好一会儿,余简才从背后叫住余建平。到底是什么人养什么狗,大黄跟他主人一样,浑身贱兮兮的贼样。不过建平叔,倒是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是的,开心。嘴上在骂,心里却是愉悦的笑。这份高兴也感染了余简,她露出笑容,招了招手:“建平叔,快走,武伯伯说请我们吃大餐……”
一切阴霾散去,如果一直能留在这一瞬,那该多好。
……
王松抽着烟,焦躁地抖着腿,眼神不时地扫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还是没有电话。
他豁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车钥匙,往外走去。渡边村一那边刚刚又给他施加了压力。
“王桑,你不是美食协会的会长吗?怎么一个小小的不上名的厨师都不听你的话?”渡边村一依然是平稳的语气,可怎么听,都是浓浓的讽刺。
王松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向他保证:“渡边先生您放心,明天我一定让您见到余简。”
渡边村一这才满意:“王桑,明天是我在京城的最后一天,后天一早我就要飞欧洲了。”非遗结果马上就要公布,他必须亲自到场,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
时间紧迫,如果明天带不来人,他在国际友人面前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见到余简。
“叮——”手机简讯传来,他匆匆一瞥,是那人发来的余家地址。他不敢浪费时间,摁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周小妍压根就忘记了马上名片的事儿,私心里,她也不想让余简趟浑水。
张明明靠在前台,偷偷地问:“上午来的那人是谁啊?”看着人模狗样气势汹汹的。
“一个傻逼。”周小妍微启轻唇,吐了四个字。
张明明又说:“周姐,上回那事有结果了没?”他使了个眼色,希望从周小妍嘴里探听点八卦。
戏是他配合的一起演的,演了大半他就大概明白了,估计小老板是想借着他钓鱼呢!看来这食肆里头,还有存了异心的。
“什么结果?一个月厕所没扫够?还准备再扫一个月?”周小妍白了他一眼,开口骂道,借着桌面上摆放的摆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轻轻写了两个字:有人。
不远处的门帘微动,地上的影子闪了闪,又静静地消失……
所谓开酥(二)
车子七拐八拐绕过农田,开进了现代化村庄里。如今开展乡村建设,处处是盖起的三层小别野和围起的小院子,村子的路虽然窄,但也是平整的水泥路。
余简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小碎步跟在武国良后面。这个武伯伯真的无所不能,单手操作拖拉机,那是溜得飞起。
“大黄,快跟上!”武国良扭头喊了一句,惊醒了正处在懵圈中的黄狗,它一声嚎叫,跳起了欢快的步伐。
余简抿着的唇角拉得更直了。
今天可真是玄幻的一天啊……
“冬天嘛,就要吃羊肉。我跟你们说,老顾家的羊汤,那真真就是一个绝字。”汤色浓白,羊肉软糯,撒上一把葱花,热乎乎地喝上一口,哇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武国良用衣袖擦擦嘴角,让后头正在磨蹭的两人一狗加紧步伐:“走快点,老顾过了十二点就不接客了。”
现在流行乡野陶情,顾家村经过当代村委的改革,形成了一条乡村观光产业链,什么餐馆、民宿、采摘、种地,一条龙,每到周末吸引了喧嚣都市的人们前来放松。
顾三家的羊肉生意只在秋末开启,中午十点半开卖,十二点结束,下午四点半到七点,几年来,从来不变。
“老顾,三碗羊肉汤~”武国良嗅了嗅鼻子,大喜,“是不是上手抓羊肉了?”
顾三从后厨探出脑子,笑骂:“就你鼻子灵。来一份?”
那肯定啊。
顾三的手抓羊肉,那是地道的京城手法做出来的,生羊肉要用料水泡五个小时以上,再用高压锅炖一个小时,最神奇的是他调制的羊肉蘸料,吃到嘴里,那就是一个爽。
余简好奇地看着络绎不绝穿梭在小店里的客人,有人等不及,直接端着碗蹲在地上就喝了起来,又有人吃完不过瘾,叫来服务员阿姨,还要打包一份羊肉带走。
这羊肉,真的那么好吃吗?
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先上了三碗汤。汤面上浮满了葱花和蒜末,都看不见汤的颜色。余简捏着勺子小心地撇开,白色的汤汁这才露了出来,再舀一下,里头是满满的萝卜块。
“快吃,冬天的萝卜赛人参呢!”武国良嘴里含着滚烫的萝卜块,招呼余简千万别客气,自己狼吞虎咽地咽掉嘴里的东西,又大大地喝了一口汤。
余简倒是第一次看见香料如此丰厚的现代菜。平时做菜的时候,香料用得虽然也多,但上桌的时候为了美观,都会适当地挑掉一些,像这么赤裸裸就呈现的,还真不多见。
羊肉汤乍一闻,是清爽的香葱味,吃到嘴里,就变成了浓郁的肉味。萝卜并没有炖得稀烂,咬下脆爽,配合着羊汤,滋味一绝。
“手抓羊肉来咯!两种酱都给你们来一点哈,不能吃辣的就别碰那碗辣油了哈!”服务员阿姨热心地解说,遇到陌生客人,总会多嘴提上一句。
余简道了声谢,转向盆子里的羊肉。手抓羊肉用了羊骨,两根一块,此刻炖的笃烂,轻轻一碰,便骨肉分离,又丝毫闻不到一丝膻味,就是羊肉本身的香气。
再蘸上酱油料,满满一大口放到嘴里,这种奇妙的味觉,让她倒吸一口气。
得此美味,人生也没有遗憾了。
……
摇晃的拖拉机上,余简不断地回味着刚才的味道,余建平看她魂不守舍,把她身体扶稳:“想什么呢,那么入神。”都快颠下去了还没感觉。
“想刚才那料汁,总觉得酱油的味道跟平时吃的不一样。”
武国良在前头爽朗一笑:“老顾的酱油都是熟酱油。”简单地说,黄豆酱油在热锅里滚了一番,又放凉,再倒进放了葱末蒜泥的碗里,就完全不会串味。
原来如此,余简默默地在心里又记了一笔,转而问:“冰箱里的油皮该醒好了吧?”还念念不忘她做不好的酥。
武国良一愣,瞬间又扬起唇角,眼里是对余简更加欣赏。
油皮拿出来,用走锤慢慢滚成薄片,这一步叫做“开皮”,碰见气泡的地方用牙签扎破,指腹抹平。
“气泡不处理好的话,会影响酥层。”武国良一边动作,一边指点。
油心擀成油皮的一半大,叠到油皮上,锁边捏齐整。然后再擀薄,对折后去掉边缘特别厚的部分,然后再擀薄,如此反复,折叠出十层。
酥皮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大理石纹路,红白相间,分外美丽。然后再冻上一段时间,用干刀切成两毫米的薄片。薄片再擀薄变成一毫米,刷上蛋液,再包上馅料,刷上蛋液收边,慢慢地,一个椭圆形的饱满大红枣就出现在他的手里。
锅里放油,油温三成半,用滤网放着枣酥,静置于油锅内。油皮内的猪油经过高温炸制,分离出白色的泡泡翻滚,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成了惟妙惟肖的生动红枣,表皮透亮,又有微微褶皱的地方,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摸摸看。”武国良捏起一个枣酥,递给余简。
指尖先触碰到微硬的表皮,加一点力度,又是富有弹性的柔软。余简仔细地回忆着她看到的每一幕,猛然抬头:“我知道了。”
开酥过程中武国良做了一项很重要的事,便是反复地挑破气泡。普通人不会在意面片上出现的东西,但武国良注意到了。这也是他最终能做出完美枣酥的制胜秘诀。
还有便是油温,控制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拿出枣酥,这是一种感觉,没有深厚的功底,是远远不能做到他这样的。
余简微叹一声,又觉得有些泄气。她果然还差得太远了……
武国良扔了一个枣酥进嘴里,嚼得嘎嘣脆,看她一直低着头,喷着嘴里的碎屑开导:“别灰心,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要是想学,以后就常来玩,我心情一舒畅,说不定就指点你几招呢?”
“真的?”余简眼睛闪着精光,望着他。
“我这人,可从来不说大话,不信你去问余建平……”
余建平正好迈脚走进来,不解地问:“问我什么?”又扬了扬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阿简,你的手机落在车里了。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别是出什么事了……”
武大爷来了
余家小院子里,余圆像个包工头一样,坐在门口的高台阶上,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人。
余妈妈去津市出差了,得明天才回来。奶奶去幼儿园接的他,两人才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扒着门缝往里偷看。
余圆的警觉心一下子就出来,拉过奶奶躲到一边,就摸着手上的儿童手表给他姐打电话。结果半天没人接,正巧居委会就在不远处,余圆按照余妈妈教他的,直接找上了热心大妈。
一群人听小家伙添油加醋地描绘,那还得了,胡同里竟然来小偷踩点了!
于是抄起家伙,什么鸡毛掸子啊、苍蝇拍啊、扫把啊,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余家门前冲过去。
王松哪里碰见过这样的阵仗,人还没到,就缴械投降,哀嚎了一声,抱着头蹲下身子:“误会!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来找余简的。”
居委会大妈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身份证,又比对了下人,再瞧瞧了他递过的名片,还是不放心:“你找余家丫头干啥?”老余家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一家子的好手艺,街坊邻居的哪个没吃过他们家做的东西?余家丫头的手艺比她爸更好,隔三差五就做点新鲜的吃食,总会分些给他们。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大妈们自然是偏袒同处一地的街坊,这什么劳什子的美食协会,他们可不在乎,又不能当饭吃。
王松小声地说:“我想叫……不,是请她参加一个比试大会。”
“又是跟那什么洋鬼子的东西比试?”大妈皱起眉,有点鄙视。
余圆在底下提醒:“那是西餐。”
“什么西不西的,余家丫头还在读书呢,你们这些人别老是来打扰她!”说着,骂骂咧咧地转身,“小圆子,给你姐打电话,她要是愿意见人家就让人家等着,要是不愿意见,就早点让他走……”
余圆大声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点着手表电话,响了好一会,还是没人接。
居委会大妈渐渐走远,让王总松了一口气,他对上一老一小同样凝视他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又壮了壮胆气,说:“我真有重要的事找余简,不等到她我事不会走的。”
就是这么的有毅力。
余奶奶叹了一口气,好心地开了门,让他进了院子,本来还想让他进屋的,被余圆拦住了。
小家伙鬼头鬼脑地拉着奶奶:“这个人看着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就让他在院子里等,我看着他。”
还算大发善心给他搬了个自己平时都不坐的小板凳。
王松瞅了瞅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又看了看估计只能搁他半个屁股的凳子,心底对着余简的怨恨又多了一丝。
哼——
只要她答应了,非让渡边先生好好上一课不可,等她落败了,自己还要找人大肆宣扬一番,以报今日之仇。
……
“那小圆子,你继续看着他啊,我跟建平叔马上就回来了。”余简听余圆说了个大概,又吩咐了他几句。
挂了电话,陷入沉思。
要让王松找上门来事,必然不是简单的事。她心里隐隐有一种的不好的预感,渡边村一的突然造访就好像是针对她布下的一个局。如果说唐静灵只是随口一提,那王松肯定目的不单纯。
“怎么了?”余建平和武国良看向面色严肃的她。
余简清了清嗓子,问:“武伯伯,您认得王松吗?”
谁?没听说过。
武国良迷茫地望着她,张了张嘴,摇了摇头。
“是京城美食协会的副会长。”余简又说。
“京城美食协会?一帮乌合之众的聚集地。建会之初的那个老会长倒是有点本事,但走得早。如今嘛……就只会骗骗会费了。大事从不做一个,一天到晚跟在国外友人的屁股后头崇洋媚外……”
丢不丢人?
丢不丢人!
原来如此,那她大概知道王松为什么来找她了。心中有了底,她实话实说,有一些猜测,但基本已经确认:“王松来找我了,大概就是因为渡边村一。”
她跟渡边村一之间最大的瓜葛来自于西村小和子。渡边来京城,肯定会去见小和子。凭借着余简对她的认知,大概率所有的事情会比余圆的添油加醋还要夸张好几百倍。反正在霓虹的传统里,他们自己永远是对的,有错的都是其他人,哪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那也能活生生地说成是对方的错。
小和子在监狱的生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那这种怨念必然就会无限放大。不说渡边村一和西村小和子之间的师徒情义能有多少,但表面上,渡边肯定是要替徒弟讨回公道的。
那么余简,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只不过,渡边村一到底想要以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目前还不得知。
余建平不满地说:“怎么?渡边村一还想欺负你一个小丫头不成?”当他们老余家没人了?
倒是武国良不解:“你跟渡边村一还有纠葛?”
“不是,我压根不认识这个渡边村一。不过前段时间,有个叫西村小和子的跟我有点矛盾,据她自己说,她的师傅就叫渡边村一。”
余建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抱怨:“你还说,手上的伤疤好了就忘了疼是吧?我告诉你,我才不管什么渡边、王松的,不管谁找你,你都给我回绝掉。不然,我肯定联合你爸妈一起制裁你!”他的眼前还浮现着当时血淋淋的一幕。虽然他只是余简的叔叔,嘴巴也笨拙,但疼爱她的心一点不比余建国少。老余家就这么两个宝贝疙瘩,他不护着,等百年后怎么去地里跟干爹交代?
“哎呀,建平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余简一看他又要上纲上线,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武国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伴随着大黄不解的“汪汪”声,震得院子里的银杏都抖落起了枝桠。
笑声戛然而止,他满面通红,脖子间冒着青红相交的经脉,沙哑着声音喝到:“渡边老贼,你武大爷来了!”
让他亲自来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余建平和武国良两个半老头子忆古思今,不停地斗着嘴。
后座上,余简看着拿下去又孜孜不倦重新搭在她大腿上的狗腿,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大黄有些疑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类小姑娘,它都把它尊贵的手放在她腿上了,小姑娘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难道是刚才刨过粑粑的手心没舔干净?它缩回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果断地伸出了舌头……
“武伯伯,您真的只是进城里逛逛?”怎么看,都觉得这番说辞就是骗人的,余简忍不住开口问。
武国良跟余建平交换了个眼色,扭过头乐呵乐呵地说:“那可不,听说你们余家食肆的东西可好吃了,我不得让建平多做一点给我尝尝?”
余建平翻了个白眼:“呵呵。”
车子往南疾驰,一路上武国良充分展现了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人文故事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听得余简啧啧称奇。三个人的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大黄不甘心地汪汪叫,倒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王松等得都尿急了,左脚并拢右脚撑了好一会,终于叫住又想回屋吃东西的余圆:“小朋友,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
余圆照例拒绝:“男人嘛,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不就行了?喏,出门左转,那边有个隐蔽的角落,你去那方便就行……”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人随地大小便的,王松还想再争取一下,没想到小家伙压根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屋里。
王松哎了好几下,伸长了头也看不见人影,无奈地拍着大腿,夹紧臀部往外跑去。
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走后的一秒,余圆从屋里悄悄走出来,掩住嘴巴偷笑了起来。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不懂,居委会的那些爷爷奶奶都说了,这人来找姐姐肯定不安好心。
他虽然打不过大人,但是也是姐姐的好帮手!
“小圆子,你不是要喝水吗?给你放在茶几上了。”余奶奶念叨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小家伙连忙跑回屋里,咕咚咕咚地端起杯子牛饮了一番。
王松舒坦地走在胡同里,刚放过水,浑身轻松了不少,连带着对着经过的人都和颜悦色了些,点头示意。
大妈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继续往里走,心里还在想,这人是谁?莫名其妙对着她笑干嘛?
等再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骚臭味,大妈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了起来:“哪个天杀的又在我家门前撒尿!”
王松脚下一顿,又飞快地闪身进了余家的院子里,拍着胸心有余悸。换了谁现在也都知道了,自己肯定是被耍了……
他转头怒视着继续坐在台阶上的小家伙,牙齿咬得咯咯响。
……
余简走近院子的时候,就看见王松挥起的手,和余圆不甘示弱抬起的脸。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余圆这个小狗崽看到姐姐回来了,立刻跑到她身后,拉着她的衣服弱弱地伸出半个脑袋,不嫌事大地说:“姐,他想打我!”
余简一听,这下是真的怒了,她拿出手机拨起电话,对面一接通,她说道:“110吗?我要报警,有人想要故意伤人。”
王松这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皱着脸,嘴唇微微蠕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真没想打他,这孩子太皮实了,把人当猴耍。我也是一时激动,这才挥了手,但我保证,都没碰着他一根毫毛儿……”派出所里,王松对着民警如实地叙述着,不时地瞟一眼窝在余简怀里的余圆。
小家伙大概也知道今天这事闹得有点大,心有戚戚,但心里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
余简摸着他的脑袋,满是自责。都是因为她,小圆子差点就要挨耳光了。看向王松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这下,别说武国良了,她都不想轻易放过这些人。
余建平在门外沉闷地抽着烟,在烟雾中眯起眼,死死地盯着王松。余建国得知消息急得就想赶过来,被他制止了,食肆里头现在正当是高峰期,不能缺了他。
他就在这儿,还能让旁人欺负了侄子侄女不成?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武国良站在一旁凉凉地说了句。
余建平沉默……
须臾后武国良又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放心,这个公道,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在这样的情境下,话语里是说不出的煽情。
余建平把烟头拧灭在地面上,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往派出所走去。
怎么?难道刚才的话,感情还不到位??
武国良看了看夜空,不解地挠了挠头。
民警叔叔在经过一番调查后,确定王松确实没动手,但也对他做出了一番教育,在人家家里还想动手,怎么着都说不过去。王松一天里连着两回点头哈腰,银牙都快咬碎了。
余简让余奶奶先把小家伙带回家,余圆还想跟着姐姐再看一会热闹,被她圆眼一瞪,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对决了。
民警叔叔走回派出所,王松一下子就恢复成平时的样子,趾高气昂地走到余简面前,眉骨高高耸起,脸上横肉更甚,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余简,阴阳怪气地说道:“余小老板,您真的是好大的派头啊!”
余简横了他一眼,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看在王松眼里,是对他满满的不尊重。
“你——”他低喝一句,忽而想到了什么,又略略放松,低沉着声音说,“我有正经事找你,你却让我等了一天。”
“这求人,等等又怎么样了?”武国良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你又是谁?随便插嘴真是没礼貌!”面前的余简暂时不能得罪,可对着武国良这无关人等,他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武国良伸了个懒腰,慢慢地从大树背后走出来,活动了下僵直的筋骨,缓缓地说道,“我是谁,你可没资格知道。回去告诉渡边村一,让他亲自来找武爷爷。”
武国良的睥睨(一)
那个晚上,王松落荒而逃。他不仅词汇量没有武国良丰富,甚至还没吵过一只狗。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红着眼嗯啊了半天,被大黄追得四下逃窜。
余简摸着手底下毛茸茸的大脑袋,露出微笑:“好狗。”顿了顿,又说,“下次出门要牵绳。”这年头,不带嘴套不牵绳的狗一律按照流浪狗处理,她满怀怜悯地听着大黄凄厉一叫,又说道:“这就是城里的规矩。”
大黄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主人。武国良愣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听她的。”完了,他忘了这一茬,早知道就不把大黄一起带来了,横竖两三天就回去了。
这下,大黄终于死了心。从余简的角度,清晰地听见了它浓重的叹气声。
渡边村一享受着王松给他安排的温泉美酒,口中是娇俏美女喂上的水灵葡萄。虽已步入中老年,但这身材还维持如初,一身精瘦的腱子肉,脱了衣服孔武有力。
“渡边先生,您真的是老当益壮~”美女趴伏在他的臂弯处,脸色潮红,这死老头体力真不是盖的。
“呵呵……”渡边村一大笑了两声,调笑着问她,“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霓虹国啊?”这个女人挺合他的胃口,眉眼间竟然还有三分跟西村小和子的相似之处,看得他赏心悦目,心动难耐。
美女掩嘴惊呼:“真的可以吗?”这可是霓虹国名人,如果攀附上他,不就能一飞冲天了吗?她的家乡在偏远山村里,四周荒山环绕,好不容易从那里走出来,见到了京城的繁华,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眼珠里机警地转了转,她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还是算了吧。”
渡边村一来了兴趣,问:“为什么?”就在一秒钟前,这个女人的眼里还是炙热的光芒。
女人撩了撩头发,用发尾轻轻划过渡边的胸膛,娇柔着声音说道:“您可是个大名人,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好。”
渡边村一听得心都化了,他搂紧女人纤细的腰肢,状似发怒:“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安心跟我回霓虹,没有人敢动你的。”这就按响了铃,让等在门外的助理进来,吩咐他帮着女人去办理签证。
女人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娇羞地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欣喜。
就在助理应声进去的时候,王松到了。在门边小看了一会,心底暗自得意,渡边村一也不过如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他这美人计使得不错。
想到刚才受得气,他又有些踌躇,在门口踱了半天步,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索性心一横,准备实话实说。
“扣扣——”他敲响了温泉室的门,在门外小声地喊了一句,“渡边先生。”
渡边村一立马收了笑容,拂手让助理带着女人退下,经过门边时候,女人状似无意地抬脸,跟王松交换了眼神,王松轻点了下头,直到两人身影消失,才走了进去,带上门。
“怎么样?”渡边村一用毛巾沾湿水擦着胳膊,问道。
王松回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先听哪个?”这霓虹国人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跟他说话的态度仿佛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王松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但表面上依然作出恭敬的样子。
“哦?”渡边村一挑起左边眉毛,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这话从何说起?”
“余简已经答应赴约,并且按照您说的,做冷茶点的比试。这对于您来说,是好消息。不过……”
渡边村一皱眉:“不过什么?不要卖关子了。”难道中间还有什么插曲不成?
王松松驰一笑,眼底有些戏虐地说道:“不过今天她的两个长辈在场,人家说了,您这么做,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不如让他们其中一人代为比试,这样就算输了,您的名声也还在。”
“放肆!”渡边村一一拍池中水面,勃然大怒道,“他们,竟是这么看我?!”忽而又平静下来,神色复杂地望向王松,问:“你呢?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渡边先生,这里是华夏。在华夏人的眼里里,尊老爱幼是一项优秀的传统美德。”王松认真地说道,“可能霓虹国不介意,但在这里,您作为一个在世界上都名号响亮的人物,屈尊降贵对付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孩,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原本他还想恭维一下渡边村一,但今日从早到晚的折磨,到渡边这里还要看他脸色,王松的不忿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什么武国良,什么渡边村一,什么余简,什么茶点比试,他再也不想管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看谁能占个上风。
等事情尘埃落地了,他再出来说些好话,两边都不得罪,还能蹭个热度,何乐而不为?
王松突然觉得自己开窍了,这么好的办法都能被他想到。
“是吗?”渡边村一冷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可以,就按他们说的,让余简的长辈代替她和我比试。”余家的情况他让人调查过,余简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厨师,但没有一个人专业做糕点,就算是余简,从他看到的消息来说,也不过就是普通厨师做得稍微好一些,算不上大师级的水平。
既然这样,谁来参赛,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败在他渡边村一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又豁然开朗,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现在你就可劲笑吧!等比试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王松负着双手在背后,冷笑两下。那武国良看着就不是等闲之辈,这么轻易就能对付?
等等——
武国良——
他姓武??
王松露出疑惑的神情,他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听美食协会的老人们说过,老京城中,有个武姓家族,以白案闻名,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武家最后的一个孩子也消失了,京城白案痛失一员大将,连带着糕点的水平也都降低了不少。
这个武国良,不会是那个在故事里的武家人吧??
武国良的睥睨(二)
打发走了王松,武国良哥俩好地勾搭着余建平的肩膀,有些狗腿地问:“看在你兄弟这么给力的份上,带我去吃顿好的呗?”听说余家食肆的螃蟹、烤鸭都是一绝,还有那鲍鱼炖鸡煲,光是想到那个味道,就让人垂涎三尺。
底下的大黄也跟着一起哈哈吐舌头,那期待的小模样仿佛它也能跟着一起去吃一样。
余简无语地拍了拍它的头,叫了一句:“走了,回家给你炖骨头吃!”
骨头?!
大黄整只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刚屁颠屁颠跟着余简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武国良,刚刚他好像说还有鸭子吃,怎么办,难以抉择了……
“大黄,快走!”余简又喊了一句,“晚了我可连大骨头都不做了哦!”这是赤裸裸地……威胁一只狗??
大黄呜了一声,夹起尾巴小跑起来,还不忘顺着墙脚跟走,生怕被人当流浪狗逮了去。
有时候,这人哪,还不如畜生懂事呢~
余圆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姐姐身影终于出现在胡同口,欢呼了一声,跟奶奶报信:“奶奶,姐姐回来了!还有大黄!”
小家伙其实很喜欢小动物,但因为有些毛发过敏,只能抱着公仔,乍一眼看见活生生听话又通人性的大黄,好奇得不行。大黄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这主次掉了个个儿。
如今,一人一狗,用着同样的姿势等在厨房门口,静悄悄地看着里头的人忙活。
人坐在板凳上,狗坐在地上。
余简一回头,便看见这神奇的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搅拌着砂锅里头的猪骨汤。
……
夜深的时候,几位大家长才相互搀扶着回来。
余建平和武国良喝得不少,走路都歪七八扭,余建国一手拉了一个,好不容易把他们扯到院子里,把他们扔在地上,喘着粗气。
“爸爸。”余简刚收到了王松的消息,正等着他们回来,见状连忙过来帮忙,跟着余建国一起,把两人扶到客房里。
经过大黄的时候,这厮勉为其难地睁开了眼皮,简短地看了一秒钟,又搂着怀里没吃完的骨头闭上了眼。
这臭哄哄的男人哪里有猪骨香,余家的小姑娘做得太好吃了,肉嫩得它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好了,不到明天他俩估计是醒不过来。”余建国擦着额角的汗珠,感慨地看着床上的俩人,一把年纪了喝起来跟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相互不让。
见余简还站着不动,疑惑地问她:“怎么还不去睡觉?”
余简掏出手机递给他,王松的信息里写明了明日跟渡边村一的比试地点。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把武国良拖下水不大好意思。
她犹豫地开口:“我……明天还是我自己去吧。武伯伯能有帮我的心,我已经很感激了。但渡边村一宣战的人是我,让武伯伯去……”她后边的话吞在咬着的嘴唇里,有些捉摸不定。
“余小丫头,你是瞧不起你武伯伯吗?”不知何时,武国良已经从烂醉的状态中睁开了眼,此刻竟然撑着床沿慢慢地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余简惊呼:“武伯伯——”你没喝醉啊……
武国良又是一笑,脸上最后一点醉意消失,双手交叉抱着头,靠在床背上,舒适地翘起二郎腿,不屑地鼻子哼声:“就那点量也想灌醉我,他余建平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单纯。”
合着又在余建平面前演了一出戏。
余建国有些同情地瞧了一眼睡得如死猪一般的余建平,对着武国良有些不忿:“你没醉,还要让我扶你?”
“这不是演戏演全套嘛!”武国良倒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恬不知耻地说了句,这余家两兄弟性子都一样,好骗得很,整个余家,也就余简这个小丫头还算机灵了。
拿起床头放着的水杯喝了一口热水,问:“姓王的来信儿了?”
“嗯,定了地点。武叔叔,您还是不要……”
“余小丫头,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这事儿?”武国良突然正色地问她。
余简思考了片刻,小心地回答:“您是要报仇?”
呵~报仇?
仇报了他的手就能完好如初?仇报了他所受的那些苦就可以全当不在意?
不能。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但没发生的还能制止。况且——
“余简,仇恨往往会让人蒙蔽双眼,看不见自己的本心。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渡边村一做手脚的原因,除了是嫉妒我的手艺,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他要为霓虹国铲除异己。他曾对我抛出橄榄枝,让我效忠霓虹国,可我没答应,所以遭受了重创。可还有很多的厨师,没有经受住诱惑,那一年的世界美食大赛,糕点的冠军是华夏人,但升起的,却是霓虹的国旗。”武国良讽刺地一笑,又伸直长腿交叉,晃动着脚丫,“多么讽刺的一幕——”
这段密辛让余简瞪大了眼睛,手都情不自禁地捏成了拳头。
“一辈人,有一辈人该做的事情。我要找回的,不仅是自己的尊严,还有当年掉落的华夏尊严。”武国良叹了口气,突然轻笑起来,“小丫头,渡边村一已经老了,所以他惧怕后起之秀,有一天会超越他。所以他选择了你,在你弱小的时候无限打压。我不是什么圣人,但就是看不惯他那番做派。”要打压回他的霓虹去,在华夏兴风作浪干什么?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更要……”余简又想说什么,再次被武国良打断。
“你要做的,是强大自己。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的前路还很长,我希望有一天,能在世界的舞台上,看到你的身影。”武国良从余简的头,点到她的手,再指向她的心脏。
“至于我嘛——”武国良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脸上挂着古里古怪的笑,“明天就让渡边村一看看,他曾经比不过的人,现在究竟站在如何的高峰上——”
这一刻,余简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座威耸的高山,她努力踮起脚尖,却怎么看不到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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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岁
王松这个人,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不断。虽然表面上对着渡边村一谄媚至极,但转头就在背地里通知了相熟的媒体。
好巧不巧,这名八卦记者是唐静灵为数不多在业内还算聊得来的朋友,又转头知会了唐静灵。
这么一来,渡边老儿的金算盘算是彻底没戏了。唐静灵大手一挥,小组的几个人带上家伙直奔现场,她自己则是开了车,到余家小院接几位主角一同过去。
一路上,心情好得连余简都看出来了,问她:“静灵姐很高兴?”
唐静灵立刻收敛住笑容,回答:“还好。”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原本以为没戏了,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简,这位武师傅,是什么来头?”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她偷偷凑到余简耳边,轻声问。后视镜里,武国良正闭目养神,压根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余简也跟着悄声说道:“是位神人。”她鲜少这么夸人,但在武国良身上,他不仅看到了一个厨师的勤勉,更能看见一位华夏人的雄心。这样的人,是她一辈子都为之钦佩的对象。
比试地点选在了美食协会成员的一处私人会所中。三环内,曲径通幽,闹中取静。会所老板远在国外度假,既然王松开了口,也就卖他个面子,让底下人收拾了厨房,备好材料,白天挂了休息牌。
渡边村一走在会所的长廊里,周围是古朴的木质建筑,眼底是深深的艳羡。他在霓虹国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过是在东京置办了一套百来平米的小屋子。华夏的这些厨师,技术不如他,但钱可比他赚得多了。
这次的非遗必须得到,名气越大,越能让他在其他国度圈钱。尤其是华夏人,人傻钱多。就好比王松这样的,肯定不在少数。
他似乎看到了不久的未来自己坐拥金山银山的场景,京都的大院子,身边围绕着的美女,哦,还有小和子,等她回霓虹了,他一定加倍“呵护”她。
远在京城监狱的西村小和子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她脑海里回忆着老师如毒蛇般盯着她的目光,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渡边先生,这是xxx媒体的记者们,他们想先对您做一个采访,您看可以吗?”王松领着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人进来,是问,但没容他拒绝。
渡边村一有些不悦,但在镜头下,他还是摆出自己大师的风范,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记者的问题很有水平,从和果子的发展史,到他的厨艺经历,一一问到,渡边村一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似乎回顾了大半生,他不由地有些感慨:“华夏是个好地方,我曾经在这里碰到了许多优秀的人……”
“华夏自然有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有的人被你忽悠回了霓虹,还有更多的人……”话语渐渐消失,但突然间又提高了音量,“渡边村一,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走进来的武国良。他身着一袭改良版简约中山装,头发仔细地梳在脑后,乍一眼看去,就好像从几十年前走出来的人物。
镜头机智地掉头,摄影机对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被镜头无限放大。
渡边村一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突然,他神色大变,嘴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他战战兢兢地开口:“你是……你是……武……”
“不错,我正是武国良。”我回来了,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我的怒火了吗?
不可能!武国良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能活下来,也绝不可能完好如初。渡边村一隐晦地瞟了一眼武国良两只完好的手,心中定了定,勉强平静地说:“我认识的武国良,他在一场意外中断了一只手,可你四肢健全。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扮他?”
武国良缓缓一笑,慢慢地卷起右手的袖子,只见手臂上一道长疤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向上,到手臂处才堪堪停了下来。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说的是这个吗?原来你还记得那场拜你所赐的意外啊……”
“你在胡说什么?!”渡边村一一拍桌面,心中的惊恐已经达到了极点。在武国良露出疤痕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武国良,如今有媒体在场,当年的种种万万不能曝露。当年他是带着帝国的任务来到华夏的,如果被揭发,那一段历史重现,帝国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那他真的就是罪人了!
他勉强稳住心神,重新露出笑容:“武桑,真是好久不见了。今天可是我跟余家进行茶点切磋的日子。你怎么……”岔开话题,让媒体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茶点比试上。
果然,这中间有猫腻。
武国良看他心虚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了然,看来当年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并不是偶然。看来等这场比试结束了,他得多花些功夫调查当年的事情了。
他微微一笑:“我自然是来跟你切磋的。”切磋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颇有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渡边村一闻言,算是彻底放松了心情。武国良一手已断,还妄想跟他比拼?真是痴人说梦。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戚戚地说着:“原来你就是余简的长辈啊?只是你不是姓武吗?”
“我是她的白案师傅,不可以吗?”武国良挑眉,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别人了。渡边村一牙咬得咯咯响,霓虹服的大袖子一拂,阴沉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他这两年在霓虹一直潜心研究茶道,颇有心得,在和果子的研制上,更是倾注了心血。人都说和果子空有其表,只能看不能吃。那是他们根本不懂和果子,他做出来的和果子,不仅形状万中无一,味道更是一顶一的好。
今天,就让这帮愚蠢的华夏人看一看,被称之为霓虹国宝的和果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三千岁,这是他心血代表之作。用木薯粉加芋头泥做成完美的表皮,里头是细腻的红豆沙馅料。
渡边村一颇有心思地在红豆馅料上撒上一圈黄豆粉,让口感更具层次。
外貌是和果子的精髓,渡边村一弯着腰,先把包着馅料的面团揉搓成完美的圆形,然后微微摁压,接着利用手指巧劲,划出简易的条形。然后便取出镊子,一点一点夹出长条的花瓣,这项工艺复杂又繁琐,需要茶点师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
渡边村一凝神注目,双腿不自觉地站成马步,额上的汗水慢慢地沁了出来。
武国良见状嗤笑一声,霓虹国尽会搞这么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活动了下筋骨,走到另一边的料理台前,开始中式糕点的制作。
“完成了!”渡边村一放上最后一朵黄色的花蕾,率先按下了铃。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白手帕,按压着汗水,自得地说道:“这道和果子,名叫三千岁。它花瓣繁多,乍一看去,就好像三千片一样。如今虽然是寒冬,但你们华夏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这如樱花般粉嫩的颜色,便是预示着不久将到的春天,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镜头给了个大特写,只见这道经渡边村一之手做出来的和果子,果然如他所说一般,周身泛着莹润的粉色黄色,樱粉的细长花瓣交叠覆于其上,层层叠叠坐落有层次,不时地能看见花瓣间隐约露出的星星黄色花蕊。
这种粉嫩中又充满了朝气的色泽,配上渡边村一精湛的手工技艺,让这道“三千岁”呈现出一种别开生面的视觉盛宴……
以假乱真的狮头核桃
这边渡边村一在吹嘘着自己滔天的本领,那一头的武国良,右手轻轻地揉着面团。
渡边村一用余光瞟了一眼,笑意更浓,他假装关心地问:“武桑,需不需要找人帮你揉面啊?”糕点不论中西,揉面的这个环节可是至关重要,面团紧与散,口感松与烂,都在这一推一揉间。
武国良头都没抬,依旧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和果子吧,我看着你的薯芋好像没蒸熟的样子。”
和果子的材料大多以芸豆泥为主,但也有很多经过改良,比如蕨饼皮、羊羹等,渡边村一是和果子的翘楚,大约也是觉得传统的芸豆泥口味单一,这才用了薯芋。可一旦改变了食材,便对制作者的考验又增了一分,在武国良看来,渡边村一所做的这道和果子,口感不会太好。
渡边村一觉得他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这三千岁是用最完美的材料配比而成的,多少回了,没有哪一次失手的。武国良怕是自己要输,也要逞嘴上威风。
他撇了撇嘴,不在意地哼了一句,扭头不再关注他。
可就是这一回头,他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武国良左右手交换,盆子转到了右手中,左手暗暗发劲,开始大力揉搓面团。
揉面在华夏人眼里,那也是有讲究的。轻为搓,重为揉,松弛之间才能发挥面粉的最高柔韧性。他手中的面团中,加了黄油和绵白糖,自然是要先用轻里搅化,再加入鸡蛋让其粘合在一起,放入可可粉,出色。
接着才加入低筋面粉,慢慢揉和均匀,这也是他为什么换了左手的缘故。右手虽然可以动,但始终没有太大的力道,这也是他这么些年来一直的遗憾,终究不算完整了。
馅料是用核桃仁、花生米、腰果、瓜子仁和扁桃仁做的五仁馅儿,这是华夏人开辟糕点技艺以来,比较复杂又极为传统的馅料,加了蜂蜜让果仁碎粘合在一起,搓成小小的球形。
这时,摄像机也对焦到他的手中,摄像师惊叹:“武师傅,您这个球可搓得真圆啊。”渡边村一能搓圆球不难,他是用光泽的面团,但武国良用的,可是颗粒的果仁碎,这一比较之下,孰高孰低,明眼人自然就看出来了。
厨房里头的人憋着嘴在心里偷偷笑,渡边这老家伙,竟然还比不上右手残缺的残疾人。
渡边村一也有点尴尬,他也看到了武国良做好的馅料球,颗颗大小一致,放在洁白的盘子中如珠玉一般圆润。
他有些不甘心被武国良抢了风头,酸唧唧地说着:“不过是馅料而已。”也不知道武国良究竟想做什么,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武国良要做的是京城人特别喜欢的东西,纸皮大核桃。
这京城人对于核桃的喜爱得从清时说起,贝勒爷手中流行三宝:文玩核桃、手捻葫芦和菩提十八子。又有句老话说:核桃不离手,活过八十九,气死皇帝老,阎王都叫不走!
核桃对于京城人来说,不仅是吃食,更是玩物,上到王亲贵族,下到贫民百姓,手上摸一个狮头,闲暇功夫盘一盘,这便是老京城人的悠哉时光。
巧克力色的面团压成喜爱圆形,把五仁馅料包进去,用虎口慢慢往中间挤,再弄出细细长长的尖条,跟核桃中缝一样。武国良拿出一只造型奇特的夹子状金属物件,顺着中线,一点一点夹起来。
不多时,一个跟真核桃一模一样的面团核桃便成了,仔细看其中的纹路,竟然也跟真核桃一般有着独特的生长线,一环扣一环,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图形。
“武师傅,这个纹路不是随便捏的吧?”摄影机又再次对准武国良的手部动作,镜头外有画外音。
武国良嘴角勾了勾,把手中的面团往镜头前放了放:“当然不是,所有的纹路都是按照核桃的生长路线来的,等会你们可以找一个真核桃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一样。”
纸皮核桃做好后还要进入烤箱烘烤,这下渡边村一来劲了,指着武国良大声嚷嚷:“不是说好做冷茶点吗?你们华夏难道只会做热糕点?”
“你别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儿叫唤。”武国良调整好烤箱的时间,冷笑了一声,“你那和果子的难道生的就能吃?何况,我有说热的时候吃?”
渡边村一被他怼得气结,坐到一边开始生闷气,看着武国良的目光里满是怨恨,这个人,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毒。
随着时间的推移,烤箱里传来一阵阵香气,混合着面粉和果仁,还有糖粉的甜味,让大家都对纸皮核桃更多了一丝期待。
“叮——”烤箱结束工作,红光熄灭。武国良套上手套,从里头拿出烤盘。经过烘烤的核桃外表显得更加坚硬,用手捏上去,也是硬硬的触感,顺着中缝拨开,里头是土黄色的果仁馅,就跟真的核桃仁一样。
“阿简,泡茶。”
“好嘞!”余简得了令,跟服务员要了茶具,拿出珍藏的绿茶饼,还是用着大唐的泡茶手法,一道道工序地进行着。
“哗众取宠!”渡边村一说了句,也吩咐自己的助理拿出从霓虹国带来的上好茶叶,自己亲自上阵,用浮夸的霓虹茶道技术,泡出几杯橙黄色的茶水。
品尝的环节移到了大厅内,也不知掉王松怎么在短时间内召集到人的,渡边一看,肺都快气炸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松。
他竟然找了足足五个人,可渡边村一才做了一个三千岁,怎么够这么多人分呢?
“这不公平。”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的三千岁只有一个,又不是批发的,如何能供这么多人享用?”又隐晦地暗示武国良的核桃毫无技术含量,量贩式操作。
“这好办,咱们就选一个人来当这评委吧。”武国良扫视一圈,下巴微颔,点了一个人,“就坐在最后边那个老头吧。”
金长国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了抱拳,自我介绍:“我是金长国,时任京城大学副校长。”眼神扫视了端着盘子的两人,笑容加深。
渡边村一眼珠子动了动,半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金校长,久仰大名了。”据说这华夏的文人最是迂腐,也是出了名的公正,想必这位金长国也是如此,他还是京城大学的校长呢,总不能拿着学校的名誉当儿戏吧?
想到这里,他的信心又增强了百倍,挑衅地对着武国良说道:“武桑,是驴子是马,也到溜的时候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武国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茶点搭配之道
“阿简,上茶吧。”武国良朝着余简眨眨眼睛。
小简子这个时候从先前的小透明做回了服务员儿,端着托盘上来。一副茶具,一壶清茶,一碟食点。余简仿佛回到了贞观年间,她也是这般,给最尊贵的人呈上光禄寺最新的吃食。
金老头也朝着她眨眨眼,余简心里怪叫一声,小老头这样,肯定又憋着什么大招要使呢。
渡边村一可看错了金长国。这个小老头,不仅不是所谓的文人迂腐之辈,相反他虽然崇古但也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这个小老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优点,那就是特别的护短!小小霓虹国的人就敢在他面前叫嚣,他可是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渡边村一一步上前,拦住了余简了去路,他瞟了瞟余简托盘上的东西,沉声道:“我先来。”抢占先机很重要,人往往对于自己第一口吃到的东西印象深刻。
余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是对他不自信的怜悯,浅浅一笑,小退了一步:“您请。”
渡边村一手指一点,助手机警地呈上霓虹国特质的差距,茶杯是青草绿色,茶汤金黄,白色的小磁碟内放着三千岁,远远看去,就像是雨后清冽的空气中,傲然盛放的花朵,美不胜收。
金长国对他刮目相看:“渡边先生创作的倒像是一幅景色了。”
说起来,这也是渡边村一的独到之处。他善于用道具对和果子进行布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和果子,配合着各异的茶具、碟子,勾勒出不同寻常的景致。
渡边村一被他夸赞得神色得意,眉宇间渐渐展露出狂肆来。他行了个霓虹礼:“请把,金校长。”
金长国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水的气味,茶汤已经有些冷了,茶香也淡了很多,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席卷他整个口腔。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转而捏住粉色的和果子,触手有些软糯,他放轻了力道,尽量不破坏和果子的形状,咬了一小口。红豆馅的,金长国用舌头卷住粘在牙齿上的和果子皮,根茎植物的味道太过浓郁偏重,外层黏腻,有没有松散感,面皮和馅料的味道平衡和口感都很一般。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微叹息:“不甜。”
渡边村一回答道:“当然不甜,我做的和果子可跟别人的不一样,味道是极其清淡的甜味。”
金长国看着他,发现渡边村一根本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就摇摇头,说:“下一个。”
余简紧跟着走了上前,托盘放下,手执茶壶,慢慢倾斜,一抹亮色的茶汤随着壶嘴缓缓流下,在茶杯中旋转跳跃,渐渐趋于平静。
“飘缭烟雨间,庐山云雾现。此茶名为云雾茶。金老,尝尝看。”余简盛好茶汤,递到他面前。
金长国缓缓吹着茶汤的热气,云雾茶的香气鲜爽而持久,顺着白烟不停地窜向他的鼻尖,香气中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豆花香。汤色黄绿明亮,入口醇厚而含甘。
他再拿起碟子中的纸皮大核桃,刚想盘玩一下就觉不对劲,又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出一阵惊讶的“咦”声,他轻咳一下:“这是用面粉做的?”
余简微笑着点头:“是我武大伯的经典之作。”
用着老京城人吃核桃的手法,金长国两手拇指用力,从中间把核桃打开,先吃了一口馅料,五种果仁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个抢占先锋,再咬一口核桃壳,肉眼可见的酥脆,再喝一口热茶,三者在口腔里碰撞,逐渐柔和成一种美妙的滋味,竟让金长国争个人吃得停不下来。
“爽!可是好些年没吃过这么正宗的茶点了。”金长国脱下老花镜,对着武国良竖起大拇指,眼神和表情里尽是对他的欣赏,“你这个手艺,可算得上国宝级别了。”
武国良连连摇手:“您高看我了,我就这点班门弄斧的小技艺。咱华夏能人千千万,比我本事高的多了去了……”
这话一说,金长国对他更是满意了,此人不仅手艺高明,连着胸襟和眼界都比一般要高,是个人才。
“金校长——”渡边村一打断他们热络的谈话,“您还没说比试结果呢。”是不是他渡边村一的三千岁远胜武国良的核桃呢?
不得不说,霓虹国人除了自我感觉良好,还特别地没有眼力界儿。这还用说吗?看金长国对两人的态度,就知道肯定是武国良赢了啊。连着摄像师都看不下去了,小声地提醒他:“渡边先生,大概率是您输了。”
“怎么可能?!”渡边村一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金长国,信口开河道,“金校长,您到底有没有能力来评判我们作品的好坏?您是不是偏袒你们华夏人?”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一股脑儿地扣到了金长国的头上,他顿时怒意横声,对着渡边村一也不在客气:“渡边先生,你还记得我说过你的和果子不甜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渡边村一不解地望着他。
“姑且不说你的作品中瑕疵不断,但就甜度,你就是错了。喝茶配茶点,原本就是一件’合宜‘的事情。可这茶点的搭配,又非常有讲究。绿茶鲜爽苦涩,要配甜;白茶柔和含蓄,要配淡;黄茶纯爽平和,也是一个甜字搭配;乌龙甘醇重韵,要吃咸食;红茶醇和浓郁,搭配酸;黑茶醇厚饱满,要偏油。就说你们霓虹国这茶水,应该是绿茶四种之中的玉露,茶味苦涩,但你却将和果子的味道调得那么淡,根本无法中和茶水的苦味。”金长国指出他最致命的一点,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又说道,“听闻霓虹国人向来做事严谨,应该不至于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言下之意,你渡边村一好歹也是个匠人级别的人物,怎么能在这种小错误上失了手脚?
武国良在一边凉凉地落井下石:“怕是这所谓的三千岁,根本就不是他发明的吧?”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内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渡边村一身上。而此刻的渡边村一,已然大骇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脸上伪装的面具一寸一寸龟裂,神色惊恐地看向武国良。
他怎么知道?!
可恨之处
“哦吼,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武国良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地说道。
渡边村一的神色出卖了他,这种错愕中带着惊恐,惊恐中又隐藏着被人窥探的心虚,武国良只肖一眼便知道,这渡边村一肯定又干起了老勾当——剽窃别人的成果。
渡边村一确实很惊慌。三千岁最早并不是他的创意,而是出自关东一个不知名的小茶点师。这人是他的狂热粉丝,多次寄信给他,其中有一封就写了三千岁的做法,还手绘了图案的形状。当时他正当是灵感枯竭之际,正巧三千岁就来了,他都觉得这是神明在冥冥之中保佑他。后来他派人去接了原创者到京都,又甜言蜜语地用言语鼓动他,最终让他把三千岁的创意给了自己。
这种事情在他这一生中做得并不少,可是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些人都是些无名之辈,即便是有好的创意,没有平台给他们也是浪费。不如让他,把这些精美的作品带向大众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渡边村一板着脸,移开视线,“至于金校长所说的,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此次比试,你略胜一筹。”两相其害取其轻,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已,哪怕认输,也起不了太大的波澜。但夺人创意之事,万不可被揭发。霓虹国人虽然追崇他,但对此类之事,那可是深恶痛绝。
气氛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中,摄影师端着摄像机,从渡边村一拍到武国良,又从武国良转到渡边村一身上,没放过两人一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
武国良懒洋洋地摸到椅子边坐下,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至于渡边村一,他还有其他打算,现在并不急着对付他。
王松狗腿地站到中间,陪着笑安抚众人:“这是场友谊赛嘛,胜负输赢不重要,不重要……最紧要的是,大家也见到了两位大师神迹一般的手艺,尤其是武师傅,这核桃,做的可是真绝了!”他移动到镜头前,徒手拿起一枚纸皮大核桃,当着面“咔嚓”咬了一口,做出欲仙欲死的表情……
还不忘提醒摄影师:“拍仔细点,记得把我这段剪进去啊!”
余简缓缓走到渡边村一面前,隔着安全距离停下,薄唇微启:“渡边先生,我跟小和子之间发生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华夏历来是个礼仪之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厨艺本就有强弱之分,我赢,是我多年努力的结果,我输,说明还有进步的空间。但现在看来,幸运之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不论是小和子还是你渡边,都只是华夏的手下败将而已。
渡边村一阴暗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诡异,他定定地说道:“你们也别得意得太早了。明年就是三年一期的世界美食大会了,如果你们真的有本事,那时,我会让你们知道大霓虹国最绚烂的茶道点心到底是什么样的。”言下之意,这次比试他根本就是放了水,手下留情了。
武国良挖了挖耳朵,摆摆手:“怎么翻来覆去话都给你说完了,也别等明年了,就现在吧,你拿出所谓的真本事,给我们瞧瞧?”
众人一听,也跟着拼命点头。
又把渡边村一气得跟河豚没两样,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拍拍屁股,走人了——
武国良被他的骚操作给弄迷茫了,摊手问:“咋地,还能这样?”
众人看他那搞怪的样子,哄堂大笑……
这场对决,最终还是以图文的形式登上了门户网站的头条。武国良身上还背负着很多秘密,暂且不能在公众面前露脸,文章内也只用了“京城面点高手”六个字来形容,不过言语间,都是倾慕和赞扬。这篇报道一发出,就引起了大众的关注,年轻人们把糕点的图片给自己长辈看,又引发了一波老式糕点的怀旧热潮。
连着以前没多少人光顾的京城老牌糕点店,又渐渐开始焕发了新生。
“咦,你别说,这糕点看着不起眼,味道倒还是挺好的。”有人蹲在糕点店门口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惊奇地说着。
旁边的老人经过,顺口搭话:“那可不!这家店都快开了一百年了,里头师傅的手艺一代传一代。年轻人,你可别小看这些糕点,那个年代,可都是承载了民族振兴的使命的……”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年轻人听得入了神……
……
渡边村一在比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快马加鞭乘早班机离开的京城,跟他同行的除了带来的助理,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华夏女子。
在京城美食协会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王松接了个电话,他朗声笑着,拍着胸脯说:“是,一起走的。渡边那个老家伙算是迷了神了。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什么?好嘞!以后有事您再找我哈!”挂了电话,喜滋滋地点开银行卡APP,果然又一条最新的转账信息,点了点数字后边的几个零,他乐得眯着双眼哼起了小曲儿。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余简在上学课余,又多了一项功课,那便是每周末去武国良那儿学白案。这可把余圆郁闷坏了,平日里姐姐不是上课就是去食肆,只有周末才有功夫跟他呆一会,这下可好,连这仅有的亲子时光都被剥夺了!
他姐还给他许诺了好多好吃的玩意儿,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啊!!
小家伙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愁得小嘴都能挂油瓶了。
“哟~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就这么自己坐着,也不怕被人拐卖了?”唐渊拎着东西从胡同口走进来,远到到地看着余圆坐在门口,出言调戏他。
余圆勉为其难地抬了抬眼,撇撇嘴转了身,拿屁股对着他。唐哥哥真讨厌,每次见他总要吃瘪。余圆现在也学坏了,说不过就不说,冷处理到哪里都是王道。
唐渊可没想着放过他,长腿一迈,又转到他跟前,抬起手中的盒子,慢悠悠地说道:“还是热乎的巴斯克芝士蛋糕,有没有人要吃啊?”
什么?蛋糕!
余圆立马跳起来,高举双手,吊着他的胳膊急吼吼地喊到:“要!要!要!”
唐哥哥做的蛋糕,那味道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国庆节会爆更哦~~韩遇白又要开始出手了哦~~
美人鬓前花漾红
余圆把人迎进门,从他手里接过蛋糕盒,迫不及待地打开,顿时……傻眼了。
他长大了嘴巴瞅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盒子里头放着的普通南瓜,难得地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默默地把盒子盖上,重新放回唐渊手里,圆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开屋子的门:“慢走,不送。”
拿个南瓜糊弄谁呢?!
唐渊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狠狠地撸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又重新把蛋糕盒子打开:“你闻闻,是南瓜的味道,还是蛋糕的味道?”
余圆将信将疑地走过来闻了一鼻子,眼睛亮了亮,扬起小脸:“是蛋糕味!”这倒是肯定句了。
南瓜巴斯克芝士蛋糕,挺受时下年轻人的喜爱。今天是公休日,唐渊照例去店里等着供货商送货,没想到却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杨建新。这家伙平日里能偷懒一分钟绝对不会只花三十秒,今天都是休息日,怎么还能屈驾来店里?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渊抱着胸揶揄道。
杨建新本来苦着脸对着手机里的视频正没折呢,唐渊的到来简直犹如天神下凡,他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滑步来到唐渊面前,握住他的手说:“老大,还好你来了!”那狗腿的样子,就差没当场给他跪下了。
唐渊顿时觉得不妙,缩回手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心上人做爱心蛋糕啊!
周小妍同学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博主,专门做饭的那种,每天痴迷地看着博主做世界各地的美食,看得她宵夜都多吃了好几顿。这不,那天跟杨建新约会,正巧看见博主又做了新的吃食,津津有味地给他看。杨建新吃味地戳了戳视频,满口不在乎地说了一嘴:“这么简单的东西,是个人都会。”
结果,就悲剧了……
这话容易说,活可真不容易干啊!杨建新哭唧唧地看了半天的视频,每一道程序他都会,连起来就做不来了,想到家里已经废掉的十几个南瓜,他都觉得他老爹把他赶出家门是对的。太浪费粮食了!
唐渊挑着眉看完了整个视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好好的,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去面包房买一个不香吗?”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有诚意。”杨建新扭捏着又蹭到唐渊身边,期盼地看着他,“老大,教教我呗?”唐大厨就是一个神人,就没他不会做的西式餐点,从前菜到甜品,从浓汤到主菜,经过他手拌出来的沙拉都特别好吃。
唐渊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任命地系上围裙。
他也不想答应,可杨建新的脾气,他能跟祥林嫂一样念叨你一个月,直到你心生愧疚为止。
唐渊指挥着他先把贝贝南瓜刷干净,切顶蒸熟,再把中间的南瓜肉掏出来。杨建新手脚麻利地按照唐大厨教他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处理南瓜肉的时候又开始抱怨了:“籽真多,还得一个个掏掉,真麻烦。”
“麻烦那就别做了?”唐渊瞟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这句话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杨建新讨好地一笑,继续跟南瓜籽奋斗了。
南瓜肉泥放进破壁机,加入熟的咸蛋黄一个,再倒入牛奶撒一撮盐调味,打成酱。接着唐渊开始做芝士糊,奶油芝士中加入糖、蜂蜜和玉米淀粉,浅浅地混合搅拌,再倒入打好的蛋液,和南瓜酱一起,再次用破壁机打碎。
南瓜巴斯克确实是挺有创意的料理。在西餐中,南瓜料理不在少数,这跟国外饮食习惯有关,他们更喜欢用土豆、南瓜当作主食。传统的南瓜丝芭克蛋糕厚实奶味浓郁,但形状还是和普通的蛋糕一样。博主讨巧的地方在于,材料还是那些,但在形状上沿用了贝贝南瓜的外壳,这就使得甜点变得更加具有趣味性。
这点对于唐渊来说,启发挺大的。他一直在追求西餐菜式的创新,却拘泞在食材的选择,而忽略了造型的改变。
他专注地把面糊放入晒网中过滤,直到面糊丝滑没有一点气泡,倒入南瓜中,八分满的位置。
杨建新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烤盘,嘴上说着:“我来我来,您歇着吧~”这甜点经过烤箱烤制就算完成了,他自然不忍心再让唐大厨劳累。等调好烤箱时间,又屁颠屁颠地给唐大厨倒了一杯水。
“你为什么喜欢周小妍?”冷不丁地,唐渊问了句。
杨建新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嘴唇泛了半天,才嘟囔了一句:“她漂亮。”
“漂亮的人很多啊,咱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长得也不赖啊?”
杨建新又想了想,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告诉他:“她那种漂亮,跟别人不一样。就是一下子就戳到我心里头了,每次看见她,我这小心脏就不由自主地砰砰砰跳起来,可紧张了。”杨建新摸了摸脑袋,又不放心地往烤箱里头探了探,又说,“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对她一见钟情!”缘分真得很奇妙,就那么一眼,他就沦陷在周小妍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久久不能自拔。
“唐大厨,您到底跟隔壁那位,有没有戏啊?”唐渊一转头,就见杨建新阴魂不散地又蹭到了他身边,八卦地问他。
唐渊凉凉地瞅了他一眼,伸出大掌不重不轻地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好好干活,八卦是女人才会做的事。”
杨建新缩了缩脖子,逃命一般地溜走了。谁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男人也有好奇心的好吧!唐大厨未免太武断了……
……
“小圆子,我回来啦!”人还未至,先闻其声。这声音娇俏中带着几分柔和,听起来就如黄莺出谷,又像是风拂杨柳。唐渊只觉得,这音色就像唤进了他的心房里,引得血液流速都加快了起来。
他微微按住躁动的胸膛,想要起身迎接。
没想到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旋风一般飞速弹了出去,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喊声:“姐姐——”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几十年没见了……
余简抱住弹出来的小炮弹,在他巨大的冲击力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受啥委屈了?”
“他能有什么委屈?一秒钟前还津津有味地吃蛋糕呢,是吧,小圆子?”唐渊从屋里走出来,冷着声音戳穿余圆的小伎俩。小家伙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气得鼓圆了腮帮子。
余简抬头,只见廊亭半陷的阴影里,有人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的乌发中。
夜色不浓,光影迷离。他的侧脸完美得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