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出事
如若现在安梣还察觉不出那就太过迟钝了,何况她并不傻,很显然席慕栖在对她有所隐瞒,恍然间从心底升出不好预感,她感觉应该出事了……
隔着一层绢帕,隐约中还是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腐烂恶臭味,这是已经逝世的人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没有安葬,不,或许是早已被丢弃放任。
安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当眼睛能看见一丝光时,马车已走离好远,她怔怔的盯着一处发愣,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刚刚孩子无力的呼喊吼叫——夫人,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吧。
“不知是从何时江南的某处小县染上了瘟疫,初始只当做是小病,谁料这一放任就是整个江南的沦陷。”席慕栖淡淡解释着。
安梣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情势已经这么严重,为何还无人管理?”
横尸遍野,满地的难民,没有医者他们只能等死,这还只是她看到的一部分,其他呢……可想而知,江南算得上天朝的半边天,出了这么大事怎会无人问津,任其蔓延。
就算李玉恩再怎么昏庸,可还有林蹊,他怎么会坐视不管。
安梣抬眼看了看席慕栖,并未回复,轻抿下唇瓣,“已经多长时间了?”
席慕栖面色沉了沉,有些微妙,“半月之余。”
半月之余?!
“江南之地在偏远,也不过距离天朝境内不过数千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的反应不应该这么慢,为何会置之不理?”安梣倏地睁大了眼,情绪激动。
一阵沉默,安梣心跟着往下沉,忽得脑海中画面闪过,凌薇……南齐、谋反。
安梣笑了,她怎么忘了,她只是一枚棋子如今只是摒弃了她这枚棋子,可并不代表棋局结束,所以最后那布局的人不是李玉恩,也不是凌薇而是潜藏在天朝已久南齐的亡民。
“还真是等候多时啊……”安梣靠着车厢喃喃自语,嘴角扯着若有若无的笑。
席慕栖并未听清她的话语,看着她落魄失落的模样只当做她情绪低落,毕竟那么多的人命摆在眼前。
“朝中出了什么事?”这句问话冷不丁的冒出。
席慕栖看着静静靠着车厢的女子,低垂着头,微长的眼睫遮住了往常明亮的眼眸,看不清里头翻涌的情绪,一路的颠簸加上怀孕,整个人更加消瘦纤弱。
问这句话时,明显整个人是紧绷的,既是她想表现的淡然些,可一旦触及那个男人,她有怎么淡定的下来。
不知为何席慕栖明知道她想打听那个人的消息,可偏偏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就连心底对那人也平白无故多出了一层隔阂,莫名的不舒服。
“没有。”回答得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真的吗?”安梣有些不相信,抬眸看着席慕栖又问了问。
狭长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定定地看着她,微微颔首,“嗯,你不必多想。”
安梣看着那双美眸中一派清澈,并不像撒谎的样子,点了点头,又垂下了头,有些怅然没有听到那人的消息,却也有一丝欣慰,至少没有坏消息,不是吗……
当错开安梣的视线时,凤眸忙错向别处,席慕栖撒谎了,江南之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堂怎么会没事,而且就是那人。
第123章 不满意吗
天朝明明大年刚过,街道上却没有一丝年尾,徒留几盏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晃晃,人心惶惶,也只是各自闭门在家,不敢在街头巷尾细说闲聊,毕竟天朝的支柱已然倒塌了,右相被圣上一纸旨书禁闭于府不得出行。
相府空荡荡的,以往点着灯的云轩阁此刻也是黯然一片,显然主人并不在府中。
那日林蹊虽然拒绝了李玉恩的旨意,可李玉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让他回去,她已经不在乎着天下,又怎么会再去顾及他的感受,私心早就占据了理智,在林蹊刚踏出宫门的那一刻,禁卫军领命将林蹊压至冷宫不得出行。
消息压得紧,以至于隔了两日凌薇才得知这骇人的消息,手中托着的暖袖被惊得脱了手心,葱白的指尖轻轻颤抖,似乎不敢确认这传来的消息。
宫门毫无防备的被甩开,门扉撞击发出了剧烈的声响,端坐在椅上的女子并没有受到惊吓,仿佛一早就料想到了一般。
凌薇疾步上前,艳丽的眼眸中是沉淀着的狠戾和华贵,“将右相禁闭在冷宫是你的指令?”
静坐在案桌后的女子缓缓抬头,纤细的皓腕转动将手中上好的小豪放回原处,粉唇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母后怎么连件衣裳都未加就来看望儿臣了,来人,给太后拿件披帛来。”
“不必!”凌薇抬手将领命的宫婢阻止,冷着眼眸看向她,“哀家问你是不是你将右相禁闭在冷宫的?”
李玉恩唇角的笑凝固住,然后敛去,原本乖顺的眼眸此刻净是冷漠,迎上凌薇的视线,“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无须母后再来过问。”
凌薇看着她这般反应,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随后艳丽的眼眸眯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呵——”李玉恩毫不避讳的笑看着她,声线柔和,“母后,儿臣自然知道儿臣在说什么,母后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代表儿臣不愿意做,既然母后做不了的事情,那么儿臣来做。”
“你!”凌薇猛地倒吸一口气,眼眸睁大,浑身轻颤,身子忍不住的往后倾,而后眉眼间是无尽的悲伤和不解,“为什么?”
李玉恩嗤笑出声,竟是不屑和讽刺,“为什么?”
她站起身,绕过案桌来到凌薇面前,一步一步的靠近,“母后难道不应该比儿臣更清楚吗?儿臣的母后并不是您,不是吗?”
凌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底的慌乱失措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乍现,无法遮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薇怎么也不曾想过她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早就将当年的那些人全部抹了个干净。
李玉恩没有回答凌薇的问题,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也没必要在遮遮掩掩了,凤衣在烛光下晃动泛着光,衣袖微微摆动。
凌薇是被押送回后殿的,随后消息就传开了,紧接着右相,太后被幽禁起来。
冷宫虽为冷宫,可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破旧,反而更加华贵,林蹊淡漠的扫过摆放在面前物件,一眼望去全是红色,再向前看去,是绣着金线和鸾凤的衣摆。
“右相,不满意吗?”
第124章 骨子里的冷淡
淡漠的眉眼看到那抹衣摆就此半垂着,颜色淡淡,“臣不知陛下是何旨意。”
摆放着礼品的宫人不约而同的都僵了僵动作,推在面前的礼品哪怕是个傻子也应当看得出这是大婚之礼,先前右相直言拒绝了陛下被困在冷宫,如今陛下将礼品赠与面前,右相还是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只怕是又要遭殃了。
“右相不知?”李玉恩喃喃自语,随后淡淡一笑,眉眼轻挑,“无妨。”
她没有迁怒,没有下新的旨意,众宫人都卸下一口气,林蹊看着异常好说话的李玉恩,染墨似的修眉微微皱起,掀了掀眼睫,看着拖地远去的衣摆忽然停住。
微微侧过身,红唇弯起微弱的弧度,“右相可能还不知如今江南突发瘟疫,已然濒临绝境的事情吧。”
林蹊抬了抬眼看向那张点染着胭脂泛着嫣红的脸蛋,随后见李玉恩纤细的指无意识的点着自己朱唇,眼眸微微眯着,语气很是欢快。
“听闻逃狱的犯人正好去了江南,还真是天不容她呀,你说对吧?右相。”
冷宫的一只玉盏碎了,这是冷宫里头次发出的声响,当场的宫人犹记得那时右相的模样,指尖不小心触碰玉盏时被划破,滴着点点鲜红,如旧优雅的姿态,只是目光却如黑夜的闷闷雷声里,倏然冲破云层的一道闪电,墨色涌动中,明光一现。
宫人们都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然而并没有发怒,他依旧是那个断情绝欲、优雅清韵的右相。
“都下去吧。”
“是。”
满屋的宫人顷刻间瞬间消失,留下林蹊一人,他低头看着身旁华丽的红色嫁衣,这远比他之前准备的那间华贵,伸出手想那件嫁衣探去,上好的绸缎在手中的触感也是极好的,指间还渗着血珠,血珠将嫁衣浸湿,只是过于红艳的嫁衣看不出来一二。
还滴着残血的手骤然握紧,指骨森白,上好的绸缎也被扯出一道道褶皱来。
江南之地,马车颠簸了大半夜终于停下,还未稳妥,马车内的人儿就急匆匆的掀开帘子,逃窜出来,弯着腰身一阵阵的干呕不断。
安梣的孕期反应很严重,先前还能吃些干粮,如今喝些流食都一并给吐出来。
安梣手捂着胸口,胃里的酸水还在不断的翻涌,喉咙也干涩的很,却怎么也吐不出个所以然,眼眸更是氤氲上一层雾气,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将自己搀扶起来。
“席慕栖。”安梣有气无力的喊着他的名字,抬眼都觉着有些费劲,惨淡的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席慕栖怔怔的盯着安梣看了一会,凤眸不动声色的看向别处,“嗯。”
听到答复,安梣突然发现席慕栖骨子里的冷淡,从被救出牢狱睁眼的那刻起,她就发觉到他不与往常的清冷,话语不多不少,行事果断很难让人想起当初在醉红楼的媚人慵懒的模样,随着后面的日子相处直至今日安梣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所以当初那副妖媚的模样都是装的?
“李姑娘,请随属下来吧。”
安梣恍神,看到的已经是席慕栖远去的背影,待在自己身边的是依旧女扮男装的小黑,眼神略微复杂,“好。”
第125章 火光
忽得走在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安梣正巧直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点漆眼眸中,旅店旁的破旧灯笼映着他一旁绝美的侧颜,眼眸染上晕黄好似秋水一般,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灯笼还是那眼波晃得她有些局促起来。
“今晚就在这里歇息。”
安梣怔愣几秒,抿了抿唇瓣,转而低下头手不自觉的抚上平坦的小腹,轻声应道:“嗯,好。”
恍惚间,安梣脑海中回荡着旅店旁晃动的破旧灯笼,晕黄的光浮现在眼前,闭了闭眼,烛光摇动,炸出火星,一滴蜡油滴落在桌面上瞬间凝固,而她手下老旧的案桌在隐隐震动。
安梣茫然的盯着老旧的案桌,皱了皱眉,起身刚打开窗,还没朝外望去,房门倏地被打开。
小黑微喘着气息,看着安梣,“李姑娘,怕是今晚也要赶路了。”
赶路……安梣眼眸在那一刻睁了睁,也没了心思打探外头的情况,将窗户合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黑背过的身子顿住,沉默片刻后,“并不是什么大事,李姑娘还是加紧收拾一下行礼吧。”
“并不是什么大事吗……”安梣喃喃自语,瞧着自己还未来得及打开的行礼,显然是不用收拾了,这连打开的没打开就又要上路恍然间她觉着仿佛有什么事物追赶着自己,让她不能停歇。
再一次打开房门时,旅店老旧的木门突然被踹开,厚重的木板倒塌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而那晃着昏黄灯光的破旧灯笼此刻熄了火,残破的被扔在泥泞里,将一切掩盖的是刺眼的火光,数把火把聚集起的光。
没等安梣做出反应,那聚集的光冲入旅店里,惊动了掌柜好心收留的难民妇女,一时间嘶吼、尖叫、哭泣、呐喊混合在一起,火光将无助的难民淹没,腥风血雨,一片混乱。
很快火光向楼上爬来,安梣被拉回房间,房门顷刻间被合上,火光一时在眼前消失。
“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出去。”席慕栖拥着安梣,看着她脸色煞白,隔着房门可以听见外面残忍的嘶叫,侧过头从门缝探去,火把的光越来越靠近,来不及了……
门房被踹开,拿着火把的士兵,将火把往屋里头伸了伸,并无人影徒留被冷风吹动的窗户。
从窗户一跃而下的席慕栖紧紧的护着安梣,落地后,望向远处惶惶火光,眼神一跳,低下头刚想看看怀中小人的情况,就见她的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杏眼瞪得大大的,里面是无尽的恐慌和悲绝,眼眸上染上一层雾气,泛着水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声线颤抖,令人心疼。
席慕栖敛下凤眸,抬手轻抚她的发丝,“我们走吧。”
直接忽略了安梣的问话。
一片漆黑中,一抹暗光闯入,随后孩童稚嫩刺耳的尖叫声。
“阿娘!阿娘!”
被孩子换做‘阿娘’的女子,满眼绝望看不到一丝光,被一名拿着火把的男人死命拖拽,在泥泞的路上拖出一道痕迹。
下一秒,安梣的眼睛被捂住了,耳边是女子惨烈的吼叫。
第126章 松开,我要看
眼睛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一丝光,视觉被限制,感官瞬间清晰起来,安梣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和泥泞腐败的气息,随后是衣服被撕扯和女子痛苦狰狞的尖叫声。
安梣被席慕栖护在怀里,可她只觉着从脚底深处无尽的寒意,然后将她一点点浸透。
席慕栖将安梣的脑袋用袖子捂住,狭长的凤眸扫过不远处残忍的暴行,眉毛细微的皱了皱,敛下眼睫看向别处。
“阿娘!阿娘——阿……”
孩子几声急促的呼唤声随着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声后戛然而止,此刻安梣整个身子不可控制的颤抖,甩开掩护着自己的手臂。
徒劳无果,拼命挣扎,小手试图拉开覆盖在眼前的手。
“松开!我要看!”安梣吼叫出声,眼眶里凝聚许久的泪珠滚落而下。
温热的液体落在席慕栖的掌心,是灼烧心扉的烫。
安梣的声音很沙哑,仿佛是从喉咙间挤压出来的,席慕栖盯着那死死抓着自己的小手,消瘦细尖的下巴是不断滴落的泪珠,原本惨无血色的唇瓣被硬生生咬出一个小口子,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唇瓣。
远处女子的惨叫声渐渐消减下去,席慕栖抬眼扫过,喉咙紧了紧,眉头蹙起,“安梣,不……”
“席慕栖,”染着血色的唇瓣微微颤动,“我要看,松开。”
就在这一刻,握着席慕栖手臂的小手突然用力,扯开了阻挡视线的手,眼前一片火光的敞亮,而不远处孩童被残忍杀害浸没在泥泞里,衣衫不整的女子半睁着眼,空无一物的涣散,已然没了气息。
心里一阵难受,恶心从心底蔓延,喉咙滑过一股腥气,紧接着捂着肚子不可一发收拾的吐了起来。
席慕栖看着拼命呕吐的安梣,可最终只吐出一些酸水来。
“主子,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匆忙赶来的小黑焦灼的提醒道。
席慕栖挑头,脸色一沉,密集的火光不断扩大,过不了一刻就会来到此处,来不及多想,急忙将安梣抱起。
安梣还未缓过神,后颈一痛,陷入昏暗之中。
在黑暗里她经历了好多,她先是看见了封琉像往常一样站在山头饮酒的模样,而后是林蹊一身白衣在风中的抬眸一笑,紧接着画面破碎,拿着火把的士兵踩碎了一方净土,满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无辜的妇女被奸害致死,孩子细尖绵长的哭声伴随在耳畔,一声又一声,最后那哭声也消失了……
一片无尽的深渊。
“不要!”安梣猛地睁开眼,微弱的光一点点散开在眼前,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
正在打开窗的小厮听到动静,扶着窗的手停下动作,忙走向床边,只见昏迷数日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惊喜的展开了笑颜。
“姑娘,你终于醒了。”
安梣视线慢慢转移到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小脸蒙着一层灰,一双乌黑的眼中流露出喜悦之色。
安梣皱眉,声音沙哑干涩,“你是谁?”
第127章 喜事
小厮是席慕栖在路上捡的,不过才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孩子即便守了安梣这么多天,可当真看见鲜活生动的人之后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和腼腆,局促的绞着手指,小声说道:“我在路上被好心公子收留,然后就来守着姑娘您了。”
好心公子?安梣愣了愣,大概是席慕栖吧。
小厮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瞄了安梣几眼,过于纤瘦的身子靠在床柱上,眼神空洞无神,唇瓣干吧的起了皮,“姑娘想要喝点茶水吗?”
安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干涩的唇瓣因拉扯而有些紧绷的疼痛感,“嗯。”
终于听到了回应,小厮立即小碎步走到木桌旁,拿过茶壶。
安梣打量了一下四周,很简少的摆设,看样子又是在客栈里,“我睡了多久?”
“姑娘睡了有两日了。”小厮递过倒好茶水,“不过幸好女帝终于下旨派人前来整顿江南之地了。”
安梣刚要接过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你说女帝下旨了?”
“是呀,”小厮看着安梣伸过来的手顺势将茶杯塞入她手中,“可能是因为要举办喜事的缘故吧,毕竟天下的大喜事,江南如今落魄不堪怎么会不予整治,那可不就冲撞了喜气。”
安梣静静的听着,听见‘喜事’二字,整个人僵住,明明在有被褥拢着身子,可她依旧感觉有种莫名的寒意从背脊处升起。
“喜事?什么喜事?”
小厮并不知情,接过她喝完的茶杯,自顾自的絮说道:“自然是女帝和右相的喜事呀!”
心底最后的拿到防线被打破,冰凉刺痛灌满全身,那句话语在耳畔回荡——女帝和右相的喜事。
“听闻右相之前有个未过门就被打入牢狱的夫人,不知道她现在知晓了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姑娘!”
小厮看着静坐在床榻上默默落下一串串清泪的女子怔住,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姑娘,你怎么了哭了呀!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是刚刚的水太凉了吗?姑娘……”
像是最后的那一点念想也被摧毁,念想?也对,本就不该有的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啊……
抬起手慌乱的擦拭着流下的泪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看着被褥上被泪水打湿的斑斑点点,慢慢地,她笑了,笑出了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笑容越来越浅,“不该有的……不该啊……”不该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想的。
“不该有,”小厮听不出了所以然,焦急的皱着眉看着眼泪不断的女子,轻声问道,“不该有什么?”
然而并有得到回应,安梣只是不断的喃喃自语,似乎是陷入了魔怔。
绝望濒临奔溃的边缘从胸口开始慢慢吞噬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手不受控制的捂着肚子,那里翻腾起一阵阴寒,紧接着小腹窜起阵阵恶寒。
小厮察觉到安梣的不对劲,上前握住安梣的手臂,着急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姑娘,姑娘,姑……”
第128章 血
小厮一早就被嘱咐过她所照顾的女子怀有身孕,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让原本应该显怀的肚子反倒是看不大出来,可按着大夫的说法,她也应该大致过了孕吐的时候。
小厮眼睛紧张的瞪大,当她看清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吐出来的是什么时,整个人僵住。
血!
红艳艳的血顺着唇角一滴滴滑落,滴落在被褥上晕染开。
“姑娘,你、我……”小厮手僵在半空口无论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咳咳——咳咳……咳——”猛烈地咳嗽,腥甜的气息在喉间划过,安梣抬眼间正好窗户外的云雾散开,刺眼的光直射眼底,刺得眼睛生疼,心肺仿若被一双无情的手蹂躏。
当初她将他伤得气急攻心而吐血,想来应该也是这般感受。
原来是这样的难受……
席慕栖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不住干呕的安梣,可当目光移到被褥之上和那惨淡唇畔的血迹残留,忙冲到床边。
小厮觉着身边有人,抬起头来,看见熟悉的面孔,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焦灼又无力,“公子,我也不知道到姑娘为什么就突然……”
“快去叫大夫!”席慕栖没有耐心听完她的解释,看着安梣唇角止不住的鲜血,急红了眼。
“是……是!”
安梣半垂着头,无力的抬眼看向席慕栖,眼梢的泪顺着面颊滑过和血珠混合,惨淡一笑,声音沙哑,“为什么不告诉他要成婚的事情?”
席慕栖刚放在安梣肩上的手慢慢放下,想了想,张了张口最终选择沉默。
“我都已经知道了,”安梣苦涩的笑了笑,“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实情。”
“你、”席慕栖凤眸抬起便对上那双眼底绝望,话语一时噎在喉间竟再也说不出来。
他确是一早就知道林蹊的消息,可也就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让安梣知道,也许是处于私心,但更多的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无法承受这个消息带来灭顶的伤害。
可最后还是没能瞒住……
之前席慕栖刻意选了靠近医馆的客栈,因此不到片刻大夫就被请来了。
匆匆赶来的大夫轻轻喘着气,可偏生前来的小厮不依不饶扯着他直奔,好似病人快要病逝了一般,刚准备歇下脚,抬手抚上自己的白须,看见被褥上染着大片红艳时,整个人顿住,面色凝重起来。
安梣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刚刚呕血她感觉到那痛苦的挣扎,蓦然间她开始质疑当初做的决定,这个孩子到底应不应该留下。
她自诩聪敏算计过人,可却一一被打破,也曾认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得到的是惨白的命运。
小厮拿着刚刚熬制好的药汁进屋瞧见站在窗边吹风的安梣,惊呼出声,“姑娘,你怎么从床上起来了?”
安梣咬了咬下唇,转过头淡笑,“觉得有些闷,所以吹吹风。”
让大脑清醒一点。
“姑娘还是先喝药吧,得好生养着身子才行。”
第129章 出乎意料
安梣扫过小厮手中捧着的药汁,伸出手接住的那一刻,听见一声嘈杂熙攘声,迎声望去,城门处乌压压的一片看不太分清,似乎有人流涌动却被势单力薄的守卫拦住,眼瞧着那群人就要冲破城门。
紧接着是纷纷涌上街头的人,情绪激动,甚至有的开始对进涌的人群拳脚相加。
安梣细眉蹙起,目色暗了暗,“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厮看着这场面也有些木讷,茫然的摇着头,“姑娘还是写喝药,小的去外头打探打探。”
安梣抓住转过身小厮,将药又塞回她的手中,“不必,我自己去。”
小厮慌了神,连忙阻止,“姑娘,您还是好生在这里歇息,小的过去打听,您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安梣深深的看了小厮一眼,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的,可是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去了解。
江南之地已然沦陷,天朝境内必定也好不到哪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后冷静之后,即便林蹊要同李玉恩大婚,可以林蹊的性格和职责怎么会容许发生这么大的乱子。
有些事情被隐瞒了……
然而并没有等到安梣说出下一句话,房门就被打开——是席慕栖。
在街上出现动乱是,席慕栖正在同大夫商议,刚拿着抓好的药,就被迎面扑上的人撞倒,包好的药也散了一地,抬眼间正好看见站在窗口的安梣,回过神时,看见的就是人群暴乱的画面。
扫过散了一地的药,人群波动暴躁,不过片刻城门定会被涌上的打量难民冲破,抬头又向那窗口看去,人已经没了身影,来不及顾及散落的药,忙想客栈奔去。
安梣本就对此事不知情,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趁此机会前去打探消息,而小厮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她信不过,一定会自己亲自去。
城门外的难民大多是在瘟疫地带逃窜而来的,若是让她接触了那些人……
不能,不可以。
席慕栖步子匆匆,身形有些恍惚,当推开门的那一刻,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正好看见安梣推开小厮。
两人视线相撞,安梣眼神淡淡却暗藏着一丝笃定,席慕栖自然知道那双眼眸中的表意,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小厮看见前来的席慕栖松了一口气,松开了阻拦安梣的手,安梣顺势走到他的面前。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安梣微抬下颔,眉眼平淡。
席慕栖稳了稳气息,理了理略微杂乱的衣摆,轻叹一口气,拿过桌旁的椅子,“你先坐下吧。”
安梣抿了抿唇瓣,没有听话坐下而是站在原地,“是太后做的事吗?”
在此之前,凌薇同她说过她和南齐之人的交易,程家、陆家、任家已经被掰倒台面,而林蹊也不知何故同意了入赘皇夫,江南乃是天朝繁荣昌盛的地带,南齐之人想要将其毁了,确实合情合理。
“并不是,”席慕栖凤眸敛下,密密的眼睫投下一侧暗影,“是女帝。”
“女帝?!”安梣呼吸一滞,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会是李玉恩呢……
第130章 软禁逼迫
席慕栖看着安梣一脸惊讶的同时,轻叹一口气,拿过一旁刚刚被晾着的药汁,“先喝药,喝完我全部告诉你。”
安梣看了一眼递到眼前黑乎乎的药汁,又看了一看席慕栖,皱了皱细眉接过药,一饮而尽,药味极苦,安梣整张脸皱起,咳嗽了几声。
席慕栖伸手将原先已经凉好的茶水递上,“坐下喝吧。”
安梣怔怔的看着拿着茶杯骨节分明的玉手,愣了几秒后,接过茶杯,终于妥协坐下,“为什么是女帝?”
当初在地牢里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切的缘由都来自凌薇之手,而李玉恩也算是凌薇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棋子又怎能掌控局面。
“太后被软禁了。”
“软禁?!”安梣惊呼出声。
要知晓凌薇自从登上太后之位,权力之大几乎胜过帝王之权,也曾有官员提议,削弱太后的权利,可凌薇不仅仅有太后这个挂名,更是当年最为强盛三郡中唯一存活下的一支,何况那时凌薇的父亲凌海亦是朝中重臣,怎么可能说削弱就削弱。
因此也有传闻,女帝无能,权于太后之手。
李玉恩在凌薇的羽翼之下呆了那么多年,如今怎么会突然就软禁了凌薇呢……
席慕栖静静的看着呆坐着,面色有些恍然的女子,事情似乎偏离了预想,拿过她手中已经空了一半的茶杯,满上。
“如若女帝真是那般无能,又怎么会轻易的这么就软禁了太后和右相。”
“右相……林蹊也被软禁了?”安梣瞪大了眼睛,忽略递上眼前的茶水,有些急躁,“你是说林蹊也被软禁了,是吗?所以他同女帝大婚之事也是被逼迫的?”
一连窜的问话直面飞来,席慕栖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扫过那张着急焦躁的小脸,不动声色的敛下眼眸,将手中的茶水放回桌面上。
“他是否被逼迫这我并不知晓。”
安梣看着席慕栖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立刻反应过来,她如今已经是亡命之徒,而部分原因不就是因为林蹊,从地牢的那刻起他们就应该再无瓜葛,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对不起……”安梣垂下小脑袋,牙齿咬着下唇,小声说道,“那么这一切都是李玉恩做的,江南突发瘟疫以及那夜突然出现的流民、”
说到这里安梣噎了噎,那晚拿着火把肆意扫荡的场面她至今都无法忘怀。
“并不像,”席慕栖蹙起眉头,想了想,“如若是她出手又何必现在大张旗鼓的进行补救,之前的那些并不像她有意为之。”
“那就是南齐的人了……”安梣喃喃自语。
“南齐?”席慕栖有些惊讶,“南齐不是早已灭了?”
“嗯。”安梣皱眉,心事重重,“但之前在地牢里,太后曾经向我透露过她和南齐的人有过关联,因此之前我也认为江南出事应该是太后下的手,可是竟然是…”李玉恩啊……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凌薇那般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出了岔子。
第131章 女人的嫉妒心
城门处已有不少流民涌进,势单力薄的守卫也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这副场面,看着远处城门的难民,安梣手捂着肚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小黑换回了女装,搀扶安梣来到马车面前,然而这时人群缺像是疯了一般的开始暴动,波及到了安梣。
安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小黑呼喊的声音,紧接着被卷入人群。
人群密集,慌乱草率,没有目的的四处流窜,被夹杂在其中的不少幼小的孩童被磕绊在地,安梣附近就有一名孩童绊倒。
孩子挣扎着起身,却是一脚被踩趴下,小脸磕在地面上,破了口子溢出点点血珠。
“母亲,母亲……哇呜呜呜……”
安梣周别是人群涌动嘈杂吵闹的声音,听不大分清那孩子的话语,安梣看着那孩子小脸沾着地面的土灰,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整张脸有点恐怖。
挑头看去是小黑着地的在原地打转,寻找着她的声音,失神间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名男子硬生生撞过安梣的肩膀,整个身子一个趔趄,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被惊得一阵疼痛。
小黑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安梣低头向那孩子看去,小小的身子被人群中杂乱无章的脚步踢来踢去,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深呼一口气,安梣在人群流动的缝隙里看着小黑忽闪忽现的身影,再低下头看了那孩子一眼,闭上眼睛,轻吐气息,睁开眼睛。
“就当是母性泛滥!”
安梣咬着牙,掠过人群,被撞了好几下,来到那孩子面前,将他捞起,然后向马车的方向喊去,“小黑,我在这里!这里!”
安梣一手牵着孩子,一手举起,试图挥动手臂来引起注意。
看着面前泛滥成灾的难民,小黑紧皱着眉头,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恍然间听见安梣的声音,忙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总算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紧绷的气息松弛下来,眼睛亮了亮。
“李姑娘,你站在那里……”小黑还没有说完话,就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住,松懈下的气息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完了!
乱入的难民不知轻重的向着安梣的方向奔去,本来站着就都有些吃力,刚刚又被狠狠的撞了,如今迎面而来的难民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小腹一阵抽痛,仿佛里面的孩子在挣扎扭动,安梣已经五个月了,然而并没有寻常孕妇的富态,肚子是一天天变大,她自己却是被抽干的了精力,整个人瘦的快皮包骨了。
该死!
安梣暗骂一声,慌乱中她仿佛看见刚刚迎面而撞的难民遮遮掩掩的目光,有些莫名的心虚,她不知为何此刻笃定——那人是故意的。
是谁……凌薇,不,她已经被软禁了,是李玉恩!
呵——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可她有孕的消息又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安梣来不及进行下一步的猜测,面前一阵黑,云层涌动日光此刻突然乍现。
安梣看到一丝光,那是刀光!
猛地倒吸一口气,急忙站起身,可又被撞到在地,刀光挪动,掠过一个人……两个人……三个、四个……
第132章 就这么草草了事吗
高度集中的紧张让安梣全身瘫软在地面上,一阵昏眩,原先护在身后的孩子此刻却挡在自己面前,刀光闪过,熟悉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原本慌乱匆匆的人群哗然大作。
温热的血溅落在安梣的脸颊上,意识变得模糊,昏厥了过去。
面上带着惧意的人群在眼前一一划过……她又害死了人吗……
眼睛涩涩的疼,勉强的睁开一条缝隙,已经不在大街。
“你醒了?”
安梣有些恍然,慢慢的转头去看,女子眉眼间透着一丝冷清,一身素衣算不上华丽却依旧举止端庄。
安梣皱了皱眉,盯着床畔处不可能出现的女子——颜槿诺。
闭了闭眼又睁开,定定的看着颜槿诺许久后,一言不发,视线从那张温婉淡漠的脸上滑落至衣摆,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安梣手臂微弯撑着身子起来,声音哑哑的,扯得嗓子有些痛,轻咳几声。
颜槿诺看着唇色泛白的安梣,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然后递上一杯温水,“润润嗓。”
“谢谢。”安梣接过水,温热的茶水润过干哑的喉咙好了些许,侧眼看过颜槿诺,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这一路去过不少药铺吧。”颜槿诺看着已经见底的杯子,顺势拿过,再次满上递到安梣面前,“即便席公子将你藏得再好,可却忘了他自己也是醉红楼的魁首,美丽过人的脸蛋实在难以遮掩,仔细打听打听还是能得到些消息的。”
安梣半仰着头,淡笑一声,摇头叹气,“原来如此。”
想来她已经有身孕的消息也是这么走漏出去的。
颜槿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躺在床榻上安梣,身子过于纤细,和上一次见她的模样实在相差太远,若不是确信眼前的人是自己要找的人,还真是难认出来,然而肚子在被褥的掩盖下还是难遮微微隆起的幅度。
“你的肚子是……”
“怀孕了。”安梣淡淡的说着。
颜槿诺愣住,“是林蹊的?”
安梣扫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岔开话题,“你此次过来找我有事吗?”
颜槿诺复杂的看了安梣一刻后,轻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衣摆,双膝跪拜在地,“天朝危在旦夕,往陛下夺取政权以正天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梣怔愣住,不自然的将目光转移至自己手中的杯子,身躯略显僵硬。
颜槿诺没有起身,直起腰身盯着安梣看,目光闪躲,甚至有些回避,她在拒绝。
可是如今李玉恩已经完全不顾天朝的安危,如若无人出来及时制止,只怕天朝会灭了,而现在有正当身份站出来的就是李安梣,先帝真正的女儿,天朝真正的女帝。
颜槿诺咬了咬唇瓣,细眉微微蹙起,语气严肃,“天朝已经大权失手,方才街上的那些难民他们都曾是江南最为富裕的子民,可现在他们变得这般模样,你当真就忍心看着****,抛弃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子民们吗?以及刚刚为你挡刀的孩子,你就忍心这么草草了事吗?!你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液,你才是真正的女帝,你难道就不甘心吗?!”
字字珠心每一个字都砸在安梣的心尖上,浑身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杯中的茶水被晃出,打湿了被褥。
第133章 搏一搏
“你看看外面飘无居所的难民,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你就这么放弃你的臣民了吗?”颜槿诺站起身子,用力拽住安梣的手臂。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现在一无所有,即便我是着天朝真正的女帝,他们又怎会信我?!”
安梣有些绝望的吼叫着。
这一路她何曾没有看够那些妻离子散,烧杀抢虐,又有多少难民向她求救,可她不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于刀枪之下。
她不是天骄之子,也不会是。
颜槿诺沉默,缓缓松开拽住她的手,接过那只已无茶水的杯子。
“李安梣,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林蹊会答应婚事吗?”
安梣抬头定定的看着颜槿诺,唇瓣抿成一条线,下颚紧绷。
颜槿诺弯下腰身,对上安梣的眼睛,很近,声音很轻很轻,“因为你,江南出事李玉恩已经无权管事,但是林蹊答应婚事第一次要求便是下令派人护住江南。”
安梣顿了顿,然后笑着摇头,“不可能,他只是担心江南的百姓。”
她太了解林蹊了,一个极致克制的男人,即使有多么不愿却依旧可以为了大局而忽略自己的真实意愿,他就是这么一个忠心为国受万人敬仰的右相。
“你当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早在你逃狱的那一刻,李玉恩就可以立即下令将你抓回来,是林蹊拖延时间,你才得以逃脱,你当真认为在这段时间里就刚才那么一个人想要杀你吗?”颜槿诺淡笑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看天朝的禁卫军了。”
安梣张了张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你就不愿意为了他搏一搏吗?”
颜槿诺从袖中掏出一纸符文,塞入安梣手中。
安梣转开手中的符文,泛黄的符文上残留着岁月打磨的痕迹,中间是清晰可见的‘任’字。
“这是?”
“兵符,任家虽被打压,但还有仅存的一支队伍,你手中拿的便是可以号召下令的兵符。”颜槿诺解释道。
安梣苦笑,“可又是谁来领军?”
“任舸。”颜槿诺面不改色,“他是任家最为年少的却也是最为出色的,早在我出发前,他就已经领队前行,不出意外,不过数日就可抵达城内。”
安梣看着手中的兵符,小手紧握住兵符,“那就搏一搏吧。”
颜槿诺退出房门的那一刻,转过身就撞上守在门外的席慕栖,礼貌性的点点头,离去。
“你这样做只是将她推入火坑。”
背后凉凉的传来声音,颜槿诺停下脚步,侧过身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艳丽妖媚的脸蛋过于动人,即便是一身黑衣也未能压下那丝妖冶之气。
颜槿诺一笑,“席公子未免太过断章取义了。”
“她不是你们皇室之争的牺牲品。”斜飞的凤眸参着冷意,白皙的脸蛋逆着光,晦暗不明。
“我从未觉着她是牺牲品,”颜槿诺唇角的笑意淡去,“万不得已,大局为重,若是常人只顾一己安危确无话可说,可她是天朝的君王,在天朝危难存亡之际,她不得不挺身而出。席公子虽在此期间保护陛下有佳,但也还请席公子慎言。”
话毕,颜槿诺并未等席慕栖的回话便转身离去。
席慕栖说的没错,确实是个火坑,可天朝已经面临灭亡的危机,即便安梣刚才不答应,她也会让她答应。
推开房门,一旁等候的侍卫递上书信。
颜槿诺扫过信封上的字迹,望向窗外远处的山色。
李安梣,就让我看看你是否还有当初的狂妄与肆意……
第134章 封城
军队来的很快,安梣站在城门之上看着骑在马背上的任舸,少了当初的稚气,面容轮廓也硬朗分明些许。
城内前些日子逃难而进的流民已经有不少染病,近些日子有不少陆陆续续出逃的百姓,却都被安梣下令阻拦下。
正逢一位妇女带着一家老老小小来到城门下,毫无悬念的被拦下,妇女崩溃,泪流满面,质问着守卫。
“侍卫大大,您就行行好吧,如今城内到处都是病人,我们不逃那就是等死啊!”
“就是就是,大哥您行行好,放条路吧。”
“……”
不少百姓附和,场面一时混乱。
站在城门处的守卫面露难色,他又何尝不想放行,可上头有令,不得放出任何一个人,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房门被打开,进来的来顺带着一阵风,安梣看着眼前稳重了许多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
“封锁城门是你下的命令?”任舸质问,有些不信。
封锁城门无疑是让城内的百姓自生自灭,他所认识的女子怎么会这么狠心。
“是。”安梣不可否认。
“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得到医治。”
“医治?”安梣抬眼看向情绪有些激动的任舸,“现如今百姓流离逃散,你上哪儿去找到愿意赴汤蹈火的大夫,何况此次病原不明,连医治的方法都不知如何下手。如果不封锁城门,让已经染病又或许可能已经染病的人逃散出去,继续霍乱下一个地方的百姓吗?”
听话,任舸原本激动的情绪瞬间熄了火,冷静了下来。
确实江南一带已经因逃难的难民而将原本为数不多的病人扩散,从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各个地方早已乱了套,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锁城门。
“可城中百姓就放弃了吗?”任舸不忍心的继续追问。
安梣垂眸,没有说话,答案默认。
任舸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没有回应,心中了然,升起一阵愤懑,举起拳头砸向一旁的墙壁。
皇宫内,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有一丝喜气,林蹊身穿红色嫁衣,他本就容色清雅,平日里又多穿白衣,穿上红衣后倒是平添了几分媚色,只是那张极致的面容却冷到不能再冷。
宫婢都压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
任璟言来时就看见他冷若冰霜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被逼强娶又不得不应。
“你来做什么?”林蹊看着任璟言,颜色缓和些却也算不上好看。
任璟言拿出自己不久前收到的信件,“这可能算是你的一门喜事。”
‘喜事’二字一出,俊颜又黑了下去。
任璟言察觉立刻息了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信件塞给林蹊。
林蹊扫过信件——三弟亲启。
是颜槿诺写的书信。
拿着信件的手忍不住攥紧,打卡信件。
任璟言偷瞄着林蹊逐渐解冻的面色,抿了抿唇瓣,小声嘟囔:“说了是喜事,现在信了吧。”
林蹊扫了任璟言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谁还知道这个消息。”
“应该……”任璟言欲言又止,“应该都知道了吧。”
颜槿诺又在信中写到她刚去时,正巧救下差点被暗杀的安梣,所以这消息怕是李玉恩一早就得知了。
林蹊眼神暗了几分,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如白瓷一般的指尖夹着薄薄的纸张扔如烧着黑檀的暖炉中,泛黄的纸张沾上火星子的瞬间燃上,火光肆意,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眸深处是火光跳跃的影子。
任璟言自然是懂得,他在林蹊身边多年,这种表情是隐忍。
客栈里安梣盯着摇曳的烛光,小手里攥着那块兵符,陷入沉思。
经询问过后,她所有的兵力不过区区数万,那晚在旅店遇到的南齐敌军就远超过这些兵力……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安梣的思路,朝房门探去,昏黄的廊光打在门扉上,映出那人的影子,小巧的身形,是颜槿诺。
“进。”
房门被打开,颜槿诺眉头紧皱,将一纸书信放在安梣面前,“你看。”
安梣眨了眨眼睛,视线转向被按在案桌上的书信,迅速扫过,突然僵住,“这封信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之前有人送来,被席公子的手下扣下结果被我发现了。”颜槿诺回道。
她正准备去打探一下周边的医馆,却看见身穿黑衣的女子鬼鬼祟祟,将原本送至侍卫手中的书信截取下,若不是她及时拦下,下一秒这封书信就不知何去何从了。
“小黑吗……”安梣轻声喃语。
颜槿诺望着正在出神的安梣,“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好好想想。”
安梣垂眸盯着书信,眼底难掩阴暗之色,“嗯。”
烛光晃动,晕黄的光散在薄纸上,一字一句看得格外清晰,安梣低垂的眼眸浓墨翻涌,许久后重重的叹下一口气。
“席慕栖……”
第135章 一个很不干净的地方
颜槿诺正在梳洗,刚穿上外衣,房门被猝不及防的推开,来人有些莽撞急促,不算结石的木门撞击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颜槿诺不明所以的看着疾步上前的安梣,细眉紧蹙在一起,她已近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显目了,如此行迹匆匆大步垮快,让颜槿诺惊了一跳。
忙放下手中的发簪,上前搀扶住安梣,低声问道:“走这么快做什么,你已是有身孕的人怎么不注意点,若是右相知道了该多担心。”
安梣顾不得颜槿诺的担心和问话,“你是否和席慕栖说了什么?”
“没有啊。”颜槿诺愣了愣,眨了眨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安梣抿成唇瓣,眉头紧锁,低声喃语:“他不见了,客栈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安梣心下慌得很,脑海又浮现出那一纸书信中的内容,楼兰愿提供兵力而交换条件是席慕栖,只要交出席慕栖,他们就提供兵力。
安梣早就有听闻楼兰王喜男色而厌女色,他要席慕栖做什么,目的显而易见,昨晚她彻夜未眠而后就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然而早上醒来时,自己却到了床榻之上,随后席慕栖就消失了,消失的悄无声息。
她怎么可以让他去背负这些原本应该是她该承担的责任,她又怎么能将他不负责任的推入火坑!
素雅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眸里失去了光彩,颜槿诺听了个大概,猜到了些许,视线落在怅然失落的安梣身上,轻声安抚道:“你先别着急,我们再找找好不好?说不定他只是出去买东西了。”
“怎么办?”安梣眼眶泛红,隐隐显现处泪光,“他怎能孤身一人就走了呢?”
颜槿诺咬下唇瓣,捻过帕子擦拭着安梣的脸蛋,“孤身一人……你可见过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子?”
“女子……”安梣喃喃自语,陷入沉思,“对,小黑,我去找小黑!她一定知道席慕栖去了哪里!”
说着,就挺着肚子撑腰站起,颜槿诺在一旁看着都惊险,忙嘱咐,“你别急,你肚子里现在可还有个孩子,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安梣仿若未闻,她现在脑子里都是席慕栖的去向,本就有够连累他了,她又怎能让他去赴命折腰,他那么孤傲的一个人……
往日那身穿红衣的绝美人儿浮现在眼前,安梣又想起她险些滑胎的那晚,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
她问他:为什么待在醉红楼?
他答:只不过寻个住处,有什么理由。
她问:那之前是住在哪里?
他:一个很不干净的地方。
那时她心中暗想哪里还有比醉红楼还不干净的地方,可如今她恍然大悟,之所以说比醉红楼还不干净,那么他之前是遭遇了更为肮脏的事。
她记得那夜烛光打在他精致的面容上,狭长的凤眸里掩饰不住恶寒与抗拒。
安梣在廊道里碰见擦红了眼的小黑,小黑瞧见她下意识的开始躲闪,她一把拽住了她。
“席慕栖呢……”
第136章 楼兰
安梣紧紧抓住小黑,手骨微微泛白,“席慕栖去哪儿了?”
“你说主子?”小黑淡漠的扫了一眼安梣,然后扯下安梣的手臂,“醉红楼出事了,主子就回去了。”
安梣松了一口,瞥见小黑泛红的眼角半信半疑,“那你刚刚哭什么?”
“李姑娘多虑了,属下并没有哭,只是最近害了眼疾。”解释一丝不漏,找不出漏洞来。
安梣这才将心真的咽了回去,忍不住又仔细掂量着小黑几眼,“有说何时回来?”
“属下不知,约莫事情办好了也就回来了。”小黑面不改色,淡淡的回应着。
安梣有些恍神,点了点头,而后微微张口想要继续追问些什么,就见任舸匆匆前来打断了对话。
“李姑……陛下,”任舸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下,连忙改口,“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知道是你下令封锁的城门,现在城中百姓都围堵在客栈外,只怕过不了多久……”
听话,安梣顿了顿,细眉微微蹙起,沉默片刻后,“你说他们都在客栈外?”
“是。”
一旁的颜槿诺脸色紧绷,手中的绢帕被搅得不成样子,拉住转身将走的安梣,“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和那些百姓硬碰硬,我们还是先避风头,等时机到了再做解释。”
安梣侧过头看着她,面色凝重,“所以就坐视不管了?任由他们独自生活在恐惧之中?”
“可你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颜槿诺质问道。
没有办法。
安梣低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苦笑一声,最终选择了沉默。
陷入了僵局,任舸看向站在原地,肚子已经十分显怀的女子,面上全无当初的灵动和喜悦之色,心下兀地被揪的疼。
“无事,你现在已有身孕确实需要避些风头,”任舸轻声安抚,眼神暗了暗,“一切交给我处置就好了。”
安梣抬头看着任舸,张了张口却又闭上,而后叹了一口气,“嗯。”
在决定封城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无法面对城中的百姓,即便是颜槿诺不曾拦住她,她又当真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处于绝望中的人吗……
安梣神色黯淡了下来,肚子一天天变大,身子也越发着臃肿,行走更为困难了些。
就在被颜槿诺搀扶着转身的那一刻,身后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楼兰派来的军队正在城门外守候,不知陛下是何打算!”前来的士兵单膝下跪,拱手在前,语气微喘。
“楼兰?”颜槿诺忍不住轻呼出声。
安梣也愣住,同颜槿诺互相对视一眼后,问道:“你说的是楼兰?”
“是。”
楼兰的军队怎么会来,莫不是……席慕栖!
安梣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抬眼扫过小黑已经不见身影,看着跪拜在地的士兵,沉声道:“他们的领将可在?”
“领将正在客栈后面守着,望和陛下谈些事情。”
安梣停了这话,眼眸眯细一线,恐怕谈事情而是谈条件。
“你将他带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