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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禅小九     我家相爷是精分txt下载     我家相爷是精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病危

    刺耳细长悲彻入骨的尖叫声回荡在牢房中,在牢房中呆久了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紧皱起眉头,他们是牢房中的常客甚至半辈子都在牢房中度过,什么样的惨叫声没听过,可如此痛彻人心的喊叫,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揪心还是少之又少。

    何况还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是受了多大的痛苦。

    凌薇看着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身上更是一团糟加之刚才的打击,已经濒临绝望,不成人样的安梣,麻木已久的心得到了难得的快感,唇角弯了弯,淡漠的抬手,纤细的手腕微动,手中的帕子和玉坠落地。

    玉坠跌落在地在安梣眼前碎成两半,随后是飘落覆盖在上面染血的帕子。

    “好好活着些,哀家还想多看几眼你。”

    安梣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攥住丝帕,断裂的玉坠在寒光中泛着零碎的光泽,艰难的挪动手臂触碰那块碎的不能再碎的玉坠。

    突然,她哭了,放声痛哭,不能自已,哭断了气。

    痛的心快要无法跳动,疼痛蔓延到了四肢,开始麻木,寒意从大腿开始蔓延全身,小腹一阵隐隐作痛,而后是骤然的抽痛,如针锥一般,有温热的液体从大腿内侧蔓延流出。

    热的?她整个身子都是冷的,哪里来的温度?

    安梣低下头向身下看去。

    血!是血,好多血!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一脸茫然。

    漆黑,如同吃人的野兽,安梣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昏迷和清醒之间,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丝帕,四肢早已被冻得没有知觉,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想来还能赶得上老头吧……

    昏昏沉沉中,安梣看不清东西,耳边传来打斗声,意识混沌中她好像看见那张妖媚极致,比女人还美艳的脸蛋,这次他竟然没有身穿红衣,而是收敛的一身黑衣。

    凌薇刚出牢房没多久,守在门外等候的宫人急急忙忙的上前,“娘娘不好了,国丈他、他不行了!”

    “什么?!”凌薇淡漠了许久未曾又波动的眼睛倏然睁大。

    “国丈他先前染病并没有好好医治,如今只怕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宫人看着凌薇越发着苍白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小腿肚直打颤,最后干脆直接叩首在地不敢吱声。

    “之前太医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凌薇缓了缓,眸光微动,“胆敢欺骗哀家,你可知罪!”

    “娘娘,小人怎么敢欺骗您,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自从前些日子娘娘和国丈吵了一架后,国丈就身子一直不见好,如今国丈确实是重病垂危,还请娘娘赶紧去看看国丈一面吧!”宫人哆哆嗦嗦的回应着,生怕自己再说错话,一命呜呼了。

    凌薇身子一软,被旁边的宫婢扶住,“娘娘!”

    宫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凌薇已经慌乱远去的背影,忙上前赶上。

    凌薇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刻意遮掩,凌相是何许人等,处于朝堂的资历堪比颜老,自然看得出自己女儿的在做什么,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下如此狠手,当任老将军逝去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本善良可爱的女儿已经确确实实不在了。

    凌薇赶到府邸的时候,已经聚拢了一些太医跪拜在门前准备谢罪,她瞳孔猛地骤缩,踉跄一步。

    “娘娘!”身旁跟随的宫婢眼疾手快赶忙搀扶着。

第一百零八章 糊涂

    冬日的夜萧萧瑟瑟,悄无声息的飘起了小雪,冰寒的气息拍打在身上,直往衣袖里钻,殿外跪着十几个人,各个低着眉眼,恭敬顺从,就怕一个不易惹来杀身之祸。

    直了直身子,凌薇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睁开了眼,冷冷地扫过跪地的十几位太医,“当初是哪位太医照看国丈的?”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激得一阵不安的骚动,太医们都动了动身子,微微抬头互相打量着,谁也没有出来吱声。

    见状,凌薇勾唇冷笑,“既然无人回应,那么在下都是照看过国丈的,呵,哀家怎不知天朝的太医都成了庸医,庸医又何必留在宫中!”轻柔地话语愈发着猛烈,漆黑的眼眸里漫出了杀气。

    “既然无人回应,那就是默认了,天朝无需庸医,来人!”

    “太后恕罪!并非臣等无能,而是当初国丈下令不允臣等医治,如若违令臣等将会削去官职,所以、所以当初并无人照看国丈……”为首的太医险些要哭出来,明眼人自然是看得出国丈是和太后赌气,可一方面是太后一方面是国丈,这让他们该如何是好,医治也不行,不医治也不行,这、这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凌薇一愣,深吸一口气,眼梢处飘落下一片雪花,有些凉,伸出手摸了摸,有点湿意,大抵是雪水……

    无药可救,无力回天,病入膏肓,重病垂危……

    屋内暖炉虽燃着,却是冷冷清清的,上前一看那炉子里的炭还有些许是半黑的,看来是不久前才燃上的。

    窗是半掩着的,可看的见外头的飞雪满天,时不时飘进几朵雪花来,凌薇宽袖中的手指抽了抽,哽了哽,几步上前将窗户关好。

    关窗的声响惊动了静躺在床榻上的人,“薇儿?”

    “嗯。”凌薇看着面庞消瘦,双眼无神,唇色青灰的凌海,细眉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然后半垂下眼眸,“父亲为何不接受太医的医治?”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有些吃力的起身,凌薇上前将他搀起,原本还算矫健的身姿,如今已经瘦脱了相,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接受医治,既是病了又怎么会如此之快的倒下,显然是一早就想好了,凌薇红了眼眶。

    凌海看着女儿微红的眼,淡淡笑了,轻轻拍着她的手,“薇儿,算是为父求你,放手吧。”

    凌薇抬眼,眼眶里已经积蓄了泪水,强忍着泪意,哽咽着喉咙,颤抖着声音,“父亲,已经……已经,我……我不能,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当我那时应下那人的约定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我不曾想过会变成这般模样……我……”

    凌薇想过放弃吗?

    想过,无数次的想过,可是她不能,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当她杀了孟晚月的时候,当她和南齐的人有了第一次约定时,她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然后事实却是南齐的早已在天朝埋藏依旧,根深蒂固,如同隐藏在顶梁柱中的白蚁,而她也不过是那柱子中的一块木头,早已被啃食的腐朽不堪。

    “糊涂啊!你……你怎么能这么荒唐,从小先生就夸奖你聪颖,怎么能做出、做出叛国这等荒谬的事情来!咳咳——咳咳”

    凌薇看着情绪过于激动的凌海一声比一声更为揪心的咳嗽声,直到咳出一滩乌血来,倏地瞪大了眼睛。

    “父亲!父亲!”

第一百零九章 听话吗

    凌海紧抓着的凌薇的手臂,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看到那摊乌血也算是意料之中,力气已经被抽空,整个人摊倚在床柱边,微微凹陷的眼有些涣散,远处的暖炉里炭火溅出点点火星来。

    他已是将死之人了……

    凌薇眼眶的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掉,乌黑艳丽的眼眸失去了以往的华贵流彩,指尖透过衣物可以感知到开始渐渐发凉的身子,有些不敢置信,慌乱无措。

    “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冷……”

    微微颤抖着手将被褥裹好,然而手背上覆上一只苍老的大手,凉的很,只有掌心有点余温,凌薇眼睫轻颤,泪珠漱漱的往下掉。

    “薇儿,为父求你,无论如何都不可将天朝的江山易名换主,一定、一定……”

    凌海已经阖上眼,瞳孔开始渐渐散开,嘴唇无力的张合,声音越来越小。

    凌薇周身轻颤,低下头,看见刚才吐下的那摊乌血,反手握住那只牵着自己长大的手。

    掌心的余温慢慢的,慢慢的也凉了……

    “父亲,父亲?”凌薇猛地抬头,倚靠在床柱上的老人已然合上了眼,缓缓地垂下眼眸,那只原本轻握着她的手此刻松开。

    抽开手,没了支撑,手臂从被褥上滑落砸在床沿上。

    “父亲!”

    殿外的跪着的十几位太医听到声响身子都忍不住一颤,随后纷纷叹息,面露惋惜之色,众人皆知国丈是当朝太后的父亲,三郡之首的驸马,殊不知这位大人的才华和文采,能当上丞相又怎么会只是吃软饭的人,如今任家已没,右相闭门养病,颜老又欲辞官退朝,凌相又……

    风雪忽得大作,让人不寒而栗,年迈的老太医慢慢的抬起头,雪花落在白花的胡须上,气息在空中化作一团雾气。

    天朝,要变了。

    一夜风雪,天朝上上下下被白雪覆盖,国丈逝世,举国哀鸣,这场大雪似乎也老天是为送别国丈而准备的。

    精致的雕花木门被打开,一股寒流涌进暖阁内,头戴凤冠身穿华衣的女子进入暖阁,身上飘落的白雪化成了雪水。

    “母后。”

    李玉恩看着倚在软塌上的女子,自从国丈去世后,原本细弱的身子又瘦了一圈,有些瘦脱了相。

    闭目养神的女子闻声,抬了抬眼皮,微微颔首,“嗯。”

    “母后,我已经除掉那个女人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李玉恩有些忐忑的看着病恹恹的凌薇。

    凌薇睁了睁眼,盯着李玉恩看了会儿,“玉儿。”

    “母后?”

    “玉儿,放弃吧。”

    李玉恩险些觉着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凌薇的神色并不是在开玩笑,噎了噎,“母后,你在说什么?为……为什么要放弃?”

    凌薇看着李玉恩满脸的疑惑和不甘还有一丝隐晦的恨意,眼波微动,敛了敛神色,沉声道:“玉儿,不要再执着于林蹊了,天朝已经岌岌可危,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一心扑在情爱之事上,何况林蹊身为当朝右相,你是想毁了他的一身荣耀吗?”

    “不……我没有……可是,”

    话语没有说完,就被凌薇立刻打断,“没有可是,玉儿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天朝的女帝,你要护住着天朝江山,知道吗?”

    “是,母后”李玉恩咬着唇瓣,低下头应道,眼底划过一道暗光藏于深处。

    在凌海去世的这些天里,凌薇想了很多,她出身三郡之首,三郡的职责便是护天朝之安危,家规亦是如此,在数年前她违背了家规,她从未觉得哪里不对,亦或者她不容许自己觉得不对,可当凌海去世的那天,她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不愿去后悔。

    因为不愿直视那太过丑陋肮脏的自己,想到这里淡笑一声,她一直认为自己和那男人有所不同,可现在看来有何不同?

    他为了皇权而默许她杀了他最爱的人,而她为了报复更是一度走上叛国之路。

    她后悔了,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眸一如儿时那般无辜的看着自己。

    幸好这孩子还是听话,听话的……

    听话吗?

    李玉恩走出殿阁,原本乖顺的面容瞬变,眼眸里满是阴鸷之色。

第一百一十章 陛下不是陛下

    小雪纷飞,断断续续没个停歇,覆盖了宫中瑰丽的房屋,所到之处皆是白衣素裹的,而在凤鸾殿前的一抹玄黑显得更为突出。

    鬓角已是白发的老者,在风雪中将背挺得笔直,沉稳清睿的目光正正的看向前方,苍老的面容略微紧绷。

    李玉恩眼眸中的暗光闪了闪,然后秀颜柔和,明眸无垢,老者身旁的侍卫一早瞧见了她,立刻拂下身子。

    站在凤鸾殿前的老者听闻动静,转过身,朝着李玉恩拂了拂身子,“微臣参见陛下。”

    “杨相多礼了。”李玉恩上前微微抬手示意,杨烈天朝的元老,纵使她是一朝女帝也理应尊敬,何况先帝生前更是对这位大大嘉奖,她更应敬重。

    殿内的暖炉早已燃好,李玉恩端坐在先前布置好的软座上,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前来的杨烈,淡笑一声,“不知杨相此次前来有何事?”

    杨烈抬了抬头,目光扫向李玉恩身旁空下的位子,深邃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突然看向她,“陛下希望坐在身旁的那个人是谁?”

    李玉恩半垂着的眼眸动了动,掀了掀眼皮,淡淡一笑,“朕不知杨相所言何意。”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太后会突然收手?”

    杨烈一脸淡然的挂着笑,笑意不减眼底,看着眼前细眉微微蹙起,眸光微闪的女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玉恩侧了侧头,看着他唇角深不可测的笑意,阴冷的盯着他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烈笑得尤为温和,深邃的眼眸一派温然,“因为——陛下从不是陛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玉恩冷冷的问着,垂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衣摆。

    “因为陛下不是先皇的孩子,所以你李玉恩根本就不是天朝真正的女帝。”

    话音刚落,李玉恩的心猛地一颤,瞳孔微缩,“大胆!朕乃是天朝的女帝!是至高无上的主,你虽为朝中元老,也不可这般胡言乱语!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相比于慌张的李玉恩,杨烈显得十分淡然,苍老的容颜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陛下慌了?”

    “放肆!”

    她慌了吗?她慌了,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世,她欺骗了众人,让他们都认为她就是这天朝的女帝,哪怕凌薇也不知道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请陛下先行静心,臣这般说辞自然是有一定的证据,何况陛下不也一早便觉者不对劲了吗?”

    李玉恩定定地看着杨烈,没有回应。

    杨烈对上她阴狠的视线,轻笑道:“陛下应当知道谁才是天朝真正的主吧?”

    知道吗?怎么会不知道……天朝真正的主,便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李安梣!

    杨烈面色从容,看着高坐在软座上不动声色的女子,眼底暗光婉转,幽幽开口,“既然陛下都知道,臣也就有话只说了,臣可以辅佐陛下在这皇位上安然无恙,也可让陛下如愿以偿,让林相成为陛下的枕边人,但是……”

    “但是什么?”

第111章 不该出现的

    李玉恩死死盯着杨烈,片刻后,他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的纹路渐渐显出,“但是陛下须将军权交于臣手中,不知陛下是否愿意?”

    “……呵,”李玉恩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乌黑的眼眸满是冰冷的寒光,“军权?你当朕是傻子吗?将军权交于给你,便是将天朝的大半江山拱手相让。”

    “是臣低估陛下了。”杨烈嘴角的笑渐渐敛了下去,缓缓眯起眼,“可是陛下你本就不是这皇位上真正的主,你现在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给他们做嫁衣。”转过头看着高位上那人略微失神的脸,眯起的眼眸慢慢展开。

    李玉恩脸色一白,“闭嘴!”

    杨烈一点一点的笑开,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拂下身子,“还望陛下再三谨慎思虑,明日臣还会如期而至,希望那时陛下能给臣一个满意的答复。”

    屋外的风雪没有停,门扇被打开,寒风卷进暖阁内,李玉恩柔嫩的红唇血色尽失,紧绷着小脸许久后,眉梢微动,细眉紧蹙,微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来人。”

    “是,陛下。”

    “备车。”

    “是。”

    她即便不是真正的天朝女帝,但她此刻身在朝中,身在这万人敬仰的高位之上,天朝的臣民百姓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们敬仰的是天朝的君主,而不是她这个人,所以即便被揭穿,天下的臣民也不会维护她……

    天朝自入冬后便是霜雪不断,雪路不易前行,掀开车帘,窗沿上是凝结的冰霜,抬手轻轻捻过,冰冷在指尖融冰化雪。

    她一直很安分,从未妄想,远远的观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人介入,明明她才是动情最深的那个,若不是李安梣,明明都在暗处呆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出来。

    如果她没有出现该多好……

    “她不该出现的……”纤嫩的指尖嵌入窗沿,饱满的指甲被簪出了裂痕,溢出丝丝血痕,低下头看着指尖的伤口,微微皱眉,低声喃语,“既然消失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陛下,相府到了。”

    “……嗯。”

    她只是将一切回归原点,现如今已经回到了当初,所以他也应该看清了。

    自打传来消息夫人不再是夫人,而是当朝谋反罪犯,府中差人大惊,他们是有目共睹夫人对自家主子的感情的,怎么会是罪犯呢,随后又传出主子病了。

    可前不久有人看见林蹊分明一切安好,只是孤身一人站在风雪之中,不言不语也不撑伞,静静的看着院落的那棵光秃的桂花树。

    众人叹息,这哪里是病了,分明是痴了,府中谁人不知这棵桂树是当初夫人亲手栽的,如今夫人无端入狱,想来是受了很大打击了。

    李玉恩来时,瞧见的就是站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清隽身姿,看着那抹淡漠雅韵,眼睫颤了颤,咬了咬下唇,吐出一口浊气后,她走到那人身旁,“右相。”

    “陛下。”林蹊有些后知后觉的转过身,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眸,拱手微微拂身。

    “……免礼。”李玉恩抬手上前想要扶住他的手,却被避开,一时间僵在原位,气氛尴尬。

    “右相,是觉得朕做的不对?”

第112章 我很想你

    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缓缓道:“臣,不敢。”

    听到回应,李玉恩笑了,笑得牵强,笑的苦涩,他说他不敢,他堂堂天朝右相万人之上,他说他不敢。

    抬眼看去,极致雅韵的侧颜,长长的羽睫投下一痕影子,在絮雪中轻轻颤动,清绝的墨瞳凝着桂树枝头的落雪,李玉恩对这棵桂树有印象,这是当初李安梣种下的树。

    看着一脸痴念的人儿,李玉恩藏在广袖下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咬了咬牙,轻声道:“右相,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就不要再过于纠结了,何况已成定局,右相好生想清楚,过些日子,朕再来看望你。”

    雪无声无息的下着,林蹊抬手,瓷白分明的指节轻微颤动,抚上枝头的落雪,轻轻触碰雪散落在掌心。

    林蹊低下头,黑发滑过肩膀,点点絮雪飘落下来,眼中水光忽闪,喃喃自语:“好冷……”

    他无法再一次原谅她的谎言,她骗了他,又一次的欺骗了他,可是即便如此……他又何必日日守着她种的桂树呢。

    往日嬉笑俏皮的小脸浮现在脑海中——“听闻桂树乃为祥瑞,待到它繁花盛开之际,做成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这样祥瑞便伴随你左右。”

    祥瑞吗……

    眉宇渐渐隆起,倏然将散落的残雪握紧,冰冷的雪水从指缝流出,盯着桂树看了许久后,淡笑一声。

    “呵——”

    李安梣,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种这棵树,这样就能无时无刻想起你。

    白雪纷飞,林蹊慢慢抬头,薄唇微张,温热的气息化作一团雾气,在空气中飘荡散开。

    人迹稀少的路口,颜槿诺冻僵着一张小脸,葱白的手指不断揉搓覆在唇边哈气,化成一团团的雾气,忽得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冷清的黑眸立刻亮了亮。

    马车渐渐停下,一只骨扇撩开车帘,接着简洁的素衣,原先轻挑的桃花眼也收敛了不少,成熟稳重了不少,看见站在路口的颜槿诺,勾出一抹淡笑。

    “槿诺,我回来了。”

    颜槿诺轻抿着唇瓣,手覆在唇边,黑眸波动,水光晃动,点了点头,“嗯。”

    任璟言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心下一片复杂,看着一直在等候自己的女子,眼眸柔了柔,伸出手将她发上落下的白雪掸去。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颜槿诺有些不安的问着,按道理任璟言是不得入京的,可这次却费了很大精力,定是有什么要事。

    任璟言一顿,眸色变了变,低头看着一脸担心的颜槿诺,轻声叹息,淡笑:“可以先和我说说朝中近些时日都发生了何事吗?”

    “好。”颜槿诺盯着那双柔情的桃花眼,点头应下,不在意的对他露出笑容,尽可能忽略心中滑过的苦涩。

    此次出行虽然时日不多,可好不容易回京城一次,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吗……

    越想越失落,女儿家的心思最难猜却也最容易暴露,任璟言在情场晃荡多年,一眼就瞧出了颜槿诺的不对劲,只是想着她平日里一向稳重,许是劳累了吧。

    可一路上,脸色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为愁眉,任璟言眨了眨眼,陷入沉思。

    “我很想你,在离京的这段时日里,很想你。”

    “……!”颜槿诺一愣,猛地抬头,看着嘴角噙着笑,一脸温和的任璟言。

第113章 真相

    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淡去了先前的风流戏谑,一张招人的俊颜展露着细微温柔的笑容,“蛮荒地带人烟稀少,而我又是孤身一人,如今就只剩你了,槿诺你说过的话应该不曾忘记吧?”

    “……”错愕中忽然一抹羞赧涌上心头,颜槿诺低下头,“嗯,记得。”

    “呵,”任璟言轻笑,尾音略微上扬,而后望着车窗外不曾停下的絮雪,笑容慢慢隐没,沉声道:“林蹊出事了吗?”

    “右相倒是没有出事,”颜槿诺细眉略微蹙起,回忆着脑海中那明媚似娇花的女子,轻叹一声,“是李姑娘出事了,她有意谋反,被陛下识破身份,如今已被关入大牢。”

    任璟言听后,眼眸眯成一条线,下颚绷了绷,“识破、身份?”

    “李姑娘其实是孟家的后代,虽说孟家身为一代郡族,可当初三郡之灾,孟家当属凄惨,无一生还,如此说来无论李姑娘有没有意篡权谋反,皇家都容不下她。”颜槿诺惋惜的摇摇头。

    出生皇家却从未享有过皇室的权贵,识破身份后更是招来杀身之祸,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颜槿诺好像明白了那女子的狠绝果断,机敏狡猾,若她不这般,只怕一早就丧命了。

    “不对。”任璟言眉眼展开,面色复杂,抬眼看向颜槿诺,坚定的说道,“她从未篡权谋反。”

    颜槿诺一怔,不太明白他的说辞,张了张口,车外的小厮出了声。

    “主子,右相府到了。”

    “嗯。”

    地面的积雪已有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久站在桂树旁的人听闻声响,侧过身来,看清了来人,有些诧异,清雅如旧的嗓音轻声道:“璟言?”

    任璟言握了握扇柄,假似无意的展开摆了摆,“看见我,很吃惊?”

    林蹊眨了眨眼,转过头继续看着桂树,淡淡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呵——”任璟言嗤笑出声,能将心口不一展现的淋漓尽致,稳如泰山,他真是佩服,分明担心极了,却还当做没事人一样,果不其然迎来一记刀眼。

    皓腕一转,合上扇面,收敛了笑,脸色沉了沉,“林蹊,你就当真不曾怀疑过这事出有蹊跷吗?”

    “这是何意?”林蹊神情淡漠,垂放在身侧的指节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李安梣她从未篡权谋反,她是被人陷害了。”

    “她不曾篡权谋反,为何要一早设下圈套,刻意接近相府,假情假意,夺人信任,从而一步步算计,不是谋反又是什么?!何况当初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林蹊淡漠了许久的面容开始有了裂痕,最后裂痕撕扯开,是无尽的伤痛和讽意。

    任璟言哑然,握着扇柄的手骤然使力,白色手骨隆起,深吸一口气,“是,我当初确实是这么认为,可如若不是这场变故我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正是因为这个变故,我才不得不前来告诉你真相。”

    “真……相?”林蹊眉宇蹙拢起,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任璟言,眼神一沉,“什么意思?”

第114章 回忆

    任璟言捏紧了手中的扇柄,眼眸中的光忽明忽暗,面色复杂,从袖中掏出一份书信来递给林蹊。

    林蹊看了一眼任璟言手中的书信,然后抬眼直看着的他。

    “这是我母亲的遗书。”任璟言眼色暗了暗,喉结牵动两下,“因为实在不愿再回想起那些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打开,前些日子无意打开,这才知晓了李安梣当初动机以及……”

    话音戛然而止,手中的书信被仓乱的接过,林蹊拿着这封书信,心中莫名有些慌乱,指节微微轻颤着打开书信。

    “她是孟晚月的女儿不错,可她更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任璟言看着那双淡漠好看的眼眸逐渐染上茫然之色,拿着一纸书信的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唇齿轻启。

    “她……怎么会……”

    任璟言无声叹息,好似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因为当初他反应更为吃惊,谁也未曾猜想到那无赖嬉笑成性的女子才是天朝至高无上的主,谁也料想不到当初三郡之灾的始作俑者是身为三郡之首的太后。

    如今天下人都认定李安梣是天朝最大的罪人,哪能知晓这个被全天下人判定为罪人的女子实则是天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女帝。

    拿着书信的指尖颤了颤,瓷白分明的指节动了动,将书信紧握在手里,好看的眉宇慢慢隆起,有慢慢展开,惨然一笑,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她这个骗子……”

    骗的他情不能自已,最后却也将她自己骗进了牢狱之中,真是个……不合格的骗子。

    眼前有雾气升起,微微侧过头,抬眼可见的是敷上一层薄雪的桂树枝头,倏地头一阵眩晕疼痛,一股腥甜的气息滑过喉咙。

    白花的桂树枝头染上了点点鲜红,霎时竟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林蹊!”任璟言看着口中溢出鲜血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忙上前扶住那微微摇晃的身子,却被轻轻推开。

    强行咽下弥漫在口中的血腥子,如同铁锈般的味道,林蹊伸出手将唇角边的带有余温的残血捻袖拭去,喉咙紧了紧,墨瞳中出现了一抹诡谲和纯然之色,“我想起来了……”

    “想起?”任璟言愣住,然后眼睛倏地睁大,“你想起年幼时缺失的记忆了吗?”

    “嗯。”林蹊低下头,看着染上鲜红的枝头,抬手抹去,枝头却顷刻间断裂。

    任璟言一时怔愣在原地,这才看清那双如墨似的眼眸中充斥一半狠戾一半清绝,两者参杂在一起,竟看不太分清。

    “林蹊……林蹊!”

    耳畔是一声声叫唤,林蹊却无力回应,记忆似一幅幅画卷,将一幕幕埋藏在深处阴恻恻的画面清晰的展现在眼前,那是他不愿触碰,不断逃避的。

    那段暗无天日,如同深渊的日子,年幼的他蜷缩着弱小纤弱的身子,不断的往后退缩着,可是逃不过,一张张露出贪婪丑恶的嘴脸,一双双肮脏的手向自己伸来。

    脏,好脏……

    红,血色晕染,腥气味弥散在狭小杂乱的小厢房里,尖锐刺耳的打骂声渐渐变成了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他,杀人了。

第115章 梦魇

    是无尽梦魇的开始,深渊里陷入泥泞中的小人一脸木讷,小手中握着短刀,锋利的刀尖滴着血,纯然无辜的眼瞳凝望着他,忽得嘴角咧开,露出灿然的笑容,手中的短刀消失不见,朝着他挥手,一道火光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灰烬之中闪过一张清秀娟丽的小脸,焦灼无措的在火海中乱窜,突然自己被推开,巨大的顶梁柱从天而降,溅起火星,焦灼的小人救了他自己困在了火海里,火海中那张面容慢慢清晰——是她啊……

    氤氲着的眼眸缓缓睁开,看见任璟言一脸担心的神色,微微张开口,闷咳一声后,低沉着嗓音,“她现在在哪里?”

    “啊?”任璟言愣住,没反应过来,瞧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红,眉头皱起,“先看下大夫吧,你这……”

    话语被打断,漆黑的墨瞳微微充红,凝着一层雾气,深处是被撕扯碾碎的绝望,“她在哪儿?”

    记忆全部回想起,那个小骗子分明一早就盯上了他,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对,谁又能想到错开数十年后还能再次相遇,缘分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不,与其说是缘分,不如说是她的死缠烂打,可自己却将她推向了深渊,蓦然回想起那日那张惨白的小脸,慌张颤抖的小手举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最后眼眸中的一丝光泯灭,无力的垂放下了手,惨然一笑顺势应下。

    那双曾经盯着自己乌黑透亮的眼睛,没了光彩,连反抗质问也没有,轻声笑着。

    对啊,是呀……

    幽幽的声音仿佛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刺得心生疼,缓缓抬头,迎上任璟言的视线,声音有些飘忽,“我想见她……”

    任璟言看着林蹊睁开散着泪光的眼,一半惊诧一半恍然,他还是头次看见林蹊这副如同孩童一样,泪眼朦胧哭诉着恳求着,挑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敬一和子成都红了眼,眉头紧了紧,哑了哑嗓子,没有说话。

    “地牢,夫人在地牢。”子成哽着声音说道,“当初夫人被押进地牢时,衣裳全湿,又赶上初雪,地牢想来阴冷潮湿,只怕是……”

    没有再说下去,可依旧激得林蹊心一阵酸疼,原本平缓的气息又乱了,向来稳重端方的人跌跌撞撞的一路走去。

    破旧腐败的牢门里不断从里头吹来阴冷的气息,竟比外头霜雪的天更为冰冷,守门的侍卫瞧见狼狈的林蹊,一时间没认出来,晃了半天神才反应,连忙跪下身行礼,然而一声吩咐都没有,一阵风就从身旁飘过。

    侍卫呆愣在原地,忽得想起什么,忙起身向里头奔去。

    站在已被洗劫的牢门前,林蹊顿了顿,目光扫过地面杂乱结霜的枯草,在一抹暗红上定住,半跪下身子,轻颤着向那抹暗红伸去,拨开枯草,一滩暗红未干的血迹,瞳孔骤然紧缩,他们对她用刑了?

    不敢去深想,撤回手臂,却触碰到格外冰凉的玉石,已经碎的不成样的玉,泛着阴寒的光,上头染着一点血色。

    手指几乎不敢去触碰那块碎玉,林蹊眼底深处全是骇人的疼痛。

第116章 一早

    紧跟随后的任璟言掠过站在一旁面色有些苍白的侍卫,上前看去,已是空荡的牢房,愣了愣,然后看向半跪在地面上的林蹊,以及地面上干固凝结的血渍。

    “林蹊……”

    “人呢?”林蹊抬眸,眼底是骇人的阴狠,盯得侍卫直发怵,“她人呢?!”

    侍卫小腿打颤,‘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哆哆嗦嗦道:“请大人息怒!小人、小人是近些日子被调来守差的,并不知情。”

    林蹊低垂着头,轻声喃语,“并不知情……”

    生死未卜吗?

    任璟言看着脑袋贴地的侍卫浑身打颤,挥了挥手侍卫退下,而后俯视着半跪在冷地上的林蹊,慢慢蹲下身,“槿诺曾有听闻,前日有人洗劫地牢,应该是她的故人,想来是救她的人,你也暂且放宽心,这地牢中人多眼杂,还是先回府吧。”

    “故人?”林蹊漆黑的墨眸动了动,有些迷茫。

    故人,她还有故人吗……

    江南一带不同于天朝的霜雪冬日,即便入了冬也仅是下了几场小雨,杂乱生长的枝头钻进窗棂,一缕缕光射进了屋。

    铺天盖地的光刺入眼底,安梣不适宜的半睁着眼,眼睫轻轻一动,然后缓缓睁开——先是看了看陌生的床帏,而后侧过头透过床幔看向从窗棂钻入的缕缕日光,眨了眨眼,手指慢慢抽动,缓缓抬起在眼前晃了晃。

    “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嗓子沙哑干涩得有些生疼,牵动着身子,觉着身子意外的有些沉重,悄然间床幔被撩起,轻柔的扶着她微微凸起的背脊。

    安梣呆住,看着眼前那张比女人还要媚人的脸蛋,日光打在雪白的面颊上有些反光,看得安梣直发愣。

    “想喝水吗?”席慕栖淡淡的问着,可以忽略她脸上的惊诧和茫然疑惑,多日未曾进食,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那双杏眼也没了往日的灵动,没有等到回应,直接自顾自的接过一杯水。

    安梣整个人还在放空状态,呆滞的接过杯子,轻抿一口水,想起最后失去意识前脑海中的画面。

    片刻后,歪着头看着席慕栖,目光如炬,语气笃定,“是你救了我。”

    “……是。”

    “为什么?”

    “报答恩情。”

    “什么恩情这么重要?”安梣惨淡挑唇,眼神透着丝绝望,“我犯了罪行,理应被处死,你救我这么一个罪人,何必自找麻烦……”

    席慕栖看着她脸上透着颓废绝望毫无生气的神态,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救命之恩,自然重要。”

    安梣细眉微微蹙起,迎上席慕栖的眼,“救命之恩?”

    席慕栖没有回应,从袖中拿出一早就被嘱托的信件递给安梣。

    看见信件的一瞬,安梣的瞳孔不经意间缩了缩,喉咙紧了紧,“这是?”

    “封琉一早就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所以一早就做了打算,这是他最后写给你的信。”席慕栖解释着。

    “一……早?”安梣眼角泛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回想起之前封琉时时刻刻嘱咐自己话,接过信件。

    信件里的字字句句和往日的话语叠加在一起,熟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第117章 太过金贵

    席慕栖拿着已经事先准备好的手帕,然而却只见坐在床榻的女子指尖颤的不成样子,可依旧保持着冷静,乌黑的杏眼蒙上了一层雾气,扫过他手上拿着的绢帕,别过头闭起眼睛。

    封琉不在了,她在这里唯一可以依赖信任的人没有了,而自己捡来的这条命也是他拼尽全力换来的。

    眼睫上沾着些许细小的泪珠,安梣睁了睁眼,轻声喃语:“我应该听他的话的。”

    席慕栖收回手臂,凤眸抬了抬,又伸出手臂,轻轻的擦拭着欲落下的泪水,“即便你当初真听了他的话,你确保会一直呆在山头上吗?”

    安梣呆住,低下了头,咬着下唇。

    不会……即便她不去争,迟早有一天凌薇会找到她,这么些年凌薇就从未放弃过追杀封琉,不,应该是南齐乱贼。

    “不会,对吧?”席慕栖看着微微颤动着小身板的小人,皱了皱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颤抖的小肩,“所以无论你当初怎么选择,结局都是不可逆的,你无需自责。”

    安梣听话,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红红的小鼻子,时不时的吸溜一下,抽走席慕栖手中的帕子,毫无章法的在脸上擦来擦去,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一意孤行,老头也不会这么早,这么早……呜呜呜啊——”

    席慕栖还放在安梣肩头的手当即僵住,眼瞧着那顺着脸颊滑过的不明液体即将滴落在自己的衣袖之上,紧皱眉头却没有抽回手,反而凑的更近了些。

    安梣看着突然逼近的席慕栖,愣了一刻,接着带着哭腔地问:“你要干什么呀?”

    压制着满脸嫌弃,下颚绷得紧紧的,狭长的凤眼瞥了瞥安梣,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肩,眼神示意。

    “你这是让我靠着你哭吗?”安梣瘪着嘴,话语有些口齿不清,随后推了推席慕栖,“你这肩膀太过金贵,我靠不起,呜呜哇啊——”

    “……”席慕栖绝美的唇瓣不雅的抽了抽,看着哭的稀里哗啦,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的安梣,叹了口气,正要抽开身子,袖子就被抓住。

    随后刚才嘴里还说着不要的小人,现在毫不变扭的抓着他的衣袖擦着她的泪水鼻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小脑袋埋在了肩头的一处,温热的泪水浸透衣襟,滚烫的泪水一直渗透,直至心尖,仿佛被什么挠了一般。

    席慕栖对于这种涌上心头奇怪的情绪有些不习惯,动了动手臂,“你……”

    “是你说的可以靠的。”小脸上挂着排排泪痕,好不凄惨,可怜兮兮的瘪着嘴说道。

    硬是让原本卡在喉咙的一口气咽了回去,席慕栖低头看着抽抽噎噎的小东西,凤眸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别处看去,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瘦小的背脊。

    掌心下软乎乎的触感有种别样的感触,席慕栖虽然混迹在醉红楼多年,可从未触碰过楼中的女子,只因太过厌恶,对于——男女,不,更甚……

    斜飞的眼睫动了动,敛去眼底的一丝晦涩阴暗。

第118章 抗旨

    偌大的大殿,偶尔传来几声琴筝之声。

    林蹊冷冷的望着高坐在上的李玉恩,面不改色——他站在宫门之外,她坐在宫门之内。

    李玉恩埋藏已久的阴鸷之色在秀丽的小脸上尽显,细眉微微皱起,眼眸死死的盯着林蹊看,一句一字道:“你确定?”

    “陛下,臣曾经说过臣只会迎娶一人,倘若陛下执念如此,拿起陛下降罪于我。”白衣明相,天朝众人为之追捧的绝世男子,此刻屈膝下跪,毅然决然,不卑不亢。

    这句话说完,大殿陷入静默。

    李玉恩淡淡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发髻没有过多搭理显得有些潦草,即便那张精致夺目清韵极致的脸蛋透着些病气,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依旧可以随意牵动她的心。

    李玉恩冷笑一声:“你有何罪?”

    素锦简洁的衣袍在寒风中蹁跹,印着绣纹的广袖荡出优美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头,清隽的身姿挺的笔直,哪怕他此刻跪拜在地,薄唇微微张开,淡淡道:“抗旨之罪。”

    “呵——”李玉恩清浅的笑出了声,眼底却是无尽的寒意,她保持着端坐高位的优雅,眼波涌动,气势如山,“你当真以为朕没有办法对付你?”

    李玉恩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可自从她知晓她的身份后,就愈发的隐忍掩藏为的便是

    等凌薇大势已去,更是拼命的学习宫中规矩,让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沉淀到骨子里的雍容贵气,为的便是将李安梣碾入尘土之中。

    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可即便如此林蹊最后还是爱上了一无所有的李安梣。

    她不甘,从前她隐忍,如今她不想再隐忍了。

    李玉恩再次看向林蹊时,眼眸中的狠戾已然化作柔和,唇角弯起微小的弧度,“林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应还是不应?”

    这次李玉恩没有用朕,只因为这是一次私心,她想用李玉恩这个身份来得到他的答案。

    林蹊定定的看着她一刻,眉眼微动,缓缓低垂下,“臣所作出的决定从未改变过,还请陛下按照当朝法律降罪于臣,臣告退。”

    说完,转身消失在寒风飘雪之中,白色的衣袍在风中浮动,绸缎似的黑发被风吹起。

    李玉恩看着转身离去的林蹊,脸上的表情一时僵硬,眼眸里的柔和被原先的阴恻掩盖,唇角的笑慢慢隐没。

    屏风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玄黑朝服象征了天朝至高无上的权贵,李玉恩侧头看去,眼眸里的寒光闪烁,“朕……答应你。”

    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显出一抹喜色,拱手上前,沉稳的声线如旧,“臣定不负陛下心愿。”

    江南之地,原本繁荣昌盛的地带,现如今街道上却寥寥无几,人影零散,时不时可以瞧见领着包裹即将远行的人们,客栈处,安梣盯着将行礼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女子半晌。

    女子被盯得有些发怵,手下将最后一件物件儿收拾好,僵硬着脖颈转过头看着安梣,冷声道:“姑娘有事吗?”

    “你,”安梣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你是小黑?”

    小黑无力叹气,默然点头。

    “你不是男的?”

    小黑再次点头。

    “你是女的?你……”

    “李姑娘,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可一并收拾。”小黑打断安梣还在纠结的话题,将行礼打包好,试图转移话题。

    安梣顿了顿,开口:“我们为何要离开?”

    小黑脸色一暗,还好低着头看不出神色,答复道:“主子吩咐的,应该是找到了更好的住所,李姑娘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安梣点了点头,如今跟着席慕栖,用的他吃他的,人家现在想搬个地儿生活,她确实也没啥好说的。

    江南虽无霜雪,但少不了阴雨,地段也是坑坑洼洼,马车一路颠颠簸簸,安梣靠着车壁觉着头有些昏沉,肚子里更是一阵翻箱倒柜,有些难受,抬手撩开了车窗帘。

    席慕栖看着她的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安梣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可能是马车太晃了,有些难受。”

    席慕栖听话思索片刻,侧头刚想嘱咐驾车的小厮稳当些,就见面前的人匆匆忙忙的撩开了车帘,手半捂着嘴巴,支支吾吾的含糊不清的吩咐了句。

    小厮还没反应,就见着车上的人直接滚落到了地面上,惊了一跳,忙停下马车。

    “姑娘,你没事吧?是小的疏忽,姑娘,你……”

    “呕——”安梣顾不得一旁叨扰的小厮,胃里的一股酸水猛地翻涌,直接吐了出来。

第119章 留还是不留

    客栈里安梣盯着面色凝重的大夫,再看着一旁颜色淡淡,眉宇间却多出少有担心的席慕栖。

    安梣惴惴不安地问道:“大夫,我是怎么了吗?”

    大夫听话收回诊脉的手,看了一眼安梣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席慕栖,轻抚了下白花的胡子,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夫人这是有喜了,出现恶心想吐只是正常的孕吐状态,不过不知夫人之前是否受过伤寒,脉络有些不太稳当。”

    “有喜了?”

    一朵烟花在安梣脑子‘轰’的炸开,安梣傻兮兮的看这大夫半晌,又转头看向面上也有几分诧异的席慕栖。

    大夫看这二人的神情只当做是小夫妻二人对于这个喜讯有些措手不及,噙着笑,拱手贺喜,“恭喜二位了,不过夫人着脉象还不算稳妥,最好还是喝些汤要补补。”

    一股复杂的情愫在安梣胸口不断蔓延开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席慕栖笑得勉强,“抱歉啊……”

    随后有些落寂的抬手,试探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这孩子还真会挑日子。

    “你想要吗?”

    安梣呆呆的抬头,盯着席慕栖那张俊颜傻看,陷入沉思。

    如今她是一个逃犯,随时有可能被人抓捕,孩子只会是一个累赘,当先最好的决定便是将这孩子拿去。

    拿去?想到这里,安梣摸着肚子的手僵了僵,垂下眼眸凝着自己的腹部,掌心是暖暖的温度,这里有一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是她和林蹊的孩子,在经历了那么多磨烂还顽强的存活了下来,会想到之前的诸事往往,这孩子真是命大了——但是留不得。

    明明是喜事,可她脸上露不出一丝笑意。

    “你若是想留那便留下吧。”

    安梣猛的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席慕栖,“你、确定?”此刻出逃本就路途坎坷,如今又多了一个孩子,负担只怕会越来越重。

    细眉皱的紧紧,安梣咬了咬下唇,一脸严肃,“这孩子你应该知道是谁的吧?”

    “知道。”席慕栖淡淡点头,“但如若你想留下他,那就留下吧。”

    “你报答的恩情里还包括养孩子的吗……”安梣喃喃地问,抬眸瞥见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垂下头抿了抿唇瓣,小声说着,“那就留下吧。”就当她最后的私心。

    门外,小黑已经嘱咐好大夫,拿到了药膳,看见走出门的席慕栖合上了门,才上前,“主子,只怕这个地方也待不了多久了。”

    席慕栖眉毛微微皱起,“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吗?”

    “是,据属下打听,是因为当地的官府并未上报朝廷从而导致病情加重,民不聊生。”

    心下一沉,沉思片刻,席慕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熬药吧。”

    “是。”

    他那日前去牢房劫狱时,看守牢房的守卫明显少了一大半,地牢之地一向守备森严,可现在却撤去了一般守卫,而天朝境内的兵力也在不断往边境拨出,陆家满门抄家,任家已然失势,那么所有的兵权全部集于女帝之手,可将兵力不断往外拨出,再愚笨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便是——兵权已然不在女帝手中。

    远处乌压压的一片,是前来奔赴的难民,而原本一派繁荣的江南之地此刻陷入了恐慌。

第120章 不过是件衣裳

    天际黑压一片,安梣透过马车简陋的窗格往外探去,这辆马车时席慕栖在急忙慌乱间找来的,那时候她正准备将包裹里的物件儿拿出来收拾收拾却见小黑折回来,将原本拿出的东西一并又塞了回去,得到的答复是——再一次搬离。

    安梣看着外头一片黑乎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长叹了口气,这人果然还是不要惹什么事端,这不惹了祸满地逃,和过街老鼠似的。

    安梣转过身侧头看着端坐在一旁的席慕栖闭眼小憩,轻轻抿下微干的唇瓣,低头看着垂落在地的黑色衣衫,眼眸暗了暗。

    席慕栖睁开眼瞧见的就是安梣一脸自责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梣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弯了弯,淡笑着,“只是觉得果然还是红色更衬你些。”

    席慕栖听话有些失了神,神色有些惘然,看见那双黑溜溜的杏眼瞥着自己,轻笑一声,轻吐道:“不过是件衣裳有什么衬不衬的。”

    安梣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耷拢着脑袋。

    一路颠簸马车的晃动时避免不了的,也不知是不是知晓了自己有孕的事实,安梣就总觉着胃里泛着酸水,直往嗓子眼里钻,又一次颠簸,安梣有些忍不住了,一只手捂着小肚,一只手捂着嘴巴就干呕起来。

    “呕——唔……”

    “停车。”席慕栖一声喝下。

    车夫忙停下车,车身一个猛烈地晃动,安梣险些跌坐下来,席慕栖一个疾步上前扶住。

    “没事吧?”

    “没……唔…”

    安梣捂着嘴巴的手刚拿开准备摆手,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又忙收回了手,将嘴巴捂了个严实。

    坐在车辕上的小黑听见里头的动静,掀开车帘,看见这副场景,上前解围,“主子,要不属下带着李姑娘去外头转转,总是闷在车厢里难免会觉着不适,正好主子也可去打探打探前方的路况。”

    席慕栖看着那张惨白尖瘦的小脸,倒是在她脸上看到了少有的娇弱,想了想终是点点头,应下,“那你便带她去开阔些的地方透气吧。”

    “属下领命。”小黑眼眸里的光晃了晃,心下会意,如今江南一带人心惶惶,随处可见的难民,如果让安梣见了只怕会去打探一二。

    安梣也没注意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是七拐八拐的走了好多歪路,路走多了肚子里的酸水愈发着难受,觉着那股恶心抵在了喉咙间,“小黑,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我有些难受,能不能不走了?”

    小黑搀着安梣,挑头向四周看了看,确保周围无人,“嗯,姑娘不想走就在这里歇息吧。”

    得到答复,安梣整个人脱虚,无力的蹲下身子,松开捂着嘴巴的手,干呕了几下,结果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果然这孩子不是好生的……”安梣喃喃自语,觉着有些渴,转头看着小黑有些不好意思。

    小黑看出她脸色的犹豫之色,“姑娘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那个……我有点口渴。”安梣干巴巴的笑了笑,本来就因为自己耽误了行程,自己还要人家给自己端茶送水,她李安梣脸皮再厚这么过还真是头次。

    小黑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安梣,又抬头望了望四周,“请姑娘待在这里不要乱动,属下去给姑娘拿水来。”

    安梣忙不迭的点头,看着小黑远去的背影,心下又开始愧疚起来,猛吸了几口气,总算是顺心了些,撑着腰慢慢站起身,微微侧身活动下身骨,却在草丛间瞧见一双闪着暗光的眼,呼吸一窒。

第121章 发生了什么

    晚夜的风在荒野处显得格外阴凉,迎面吹来直钻背脊,一地的荒草枯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安梣看着那草丛间的身影一晃,忙向后退,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压着心底恐慌,朝着草堆里喊去:“什么人躲在草丛里!”

    草丛里又是一阵倒腾,慢慢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孩子?!

    浮云散开,月色的柔光铺洒下来,安梣看清了刚才躲在草丛里的人,穿着破旧满是补丁的衣裳,小小的身子打着颤,个头只齐她的腰际,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小脸脏脏的在黑夜中看不分清,唯有那双水溜溜的眼睛兜着胆怯和委屈。

    “你为什么在这里?”安梣看着风中打颤的孩子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你的家人呢?”

    孩子依旧瞪着一双水汪的眼,唇瓣紧紧的抿着,一声不吭,这着实让安梣摸不着头脑,有一阵阴森森的风吹来,激得安梣一个机灵,看着周边黑漆漆的,咽了咽口水。

    “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说着安梣就忙转身离去。

    孩子看着好不容易等候了半天的来人又要走了,小手急的发抖,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可一想到母亲,擦了擦眼,大步前去拦住要走的人。

    “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吧!”

    安梣看着‘噗通’一声就跪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愣住,回过神,有些无奈的笑了,“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救人的。”

    安梣只当做这傻孩子病急乱投医了,她倒是无比希望自己有个一技之长,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落魄。

    “求求你了,只要夫人愿意救我阿娘我愿意做牛做马都可以。”孩子不依不饶,认定眼前人就是自己遇到的最后一根稻草,跪在地上的膝盖向前挪动,小手执着的牵扯着干净的衣角,“夫人求求你了!”

    “可我……不是大夫,我真不会救人也不会医治。”安梣有些哭笑不得。

    “不,夫人一定有办法的,只要是夫人就一定可以救我阿娘。”

    听话,安梣对这孩子倔强的执着有些无奈又好笑,淡笑一声,“你为什么认为我就一定有办法救你阿娘?”

    “夫人、”孩子无措的上下打赏着安梣,吞吞吐吐道,“夫人的衣着很干净,有权有势之人都是这般打扮的。”

    “呵——”安梣忍不住嗤笑出声,敛下笑容,眼眸徒留一丝讽刺,“我可什么都没有。”

    有权有势,这可和她一点都沾不上。

    孩子并没有放弃,神情焦灼,“不,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就当是做善事吧,救救我阿娘吧!”

    安梣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肚子有个孩子,如今看着孩子也有些同情心泛滥,长叹一口气,蓦然顿住。

    这里是江南之地,江南一向繁荣昌盛,就算是穷苦难民也应知晓权贵之人怎会是她这般落魄的模样,而这几次更是几次无辜周转,即便天朝的追查再严苛江南离得这么远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送达,越往细处想安梣就越觉着不对劲。

    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她忽略了……

    看着还在挣扎不放弃的孩子,慢慢蹲下身,问道:“你在这里,那你阿娘在哪儿?”

    孩子泪眼婆娑,哽咽道:“就在不远处。”

    “不远处?”安梣低头轻声喃语,眯了眯眼,“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嗯嗯,夫人随我来。”

    跟着孩子小小的身影后,朝着一处点着灯光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安梣就发现不对劲了,周边来往的人群无一不是衣衫褴褛,穷苦不堪,不禁让她开始怀疑——这里是江南吗?

    然而安梣还没来得及多想,走近时看着眼前破烂不堪,人群相拥倚靠,满地躺着的难民,更甚是有的周边飞着苍蝇。

    一股股恶臭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恶心感一发不可收拾,喉间的污秽之物此刻一并吐了出来,双腿更是开始发虚,单薄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的往下倒。

    “李安梣!”

    手臂被猛地一拽,安梣恍然间看见席慕栖的脸,然后就被帕子捂住了脸,再也看不清一丝一毫。

    安梣试图拉开席慕栖捂在脸前的手,然而力道却大得很,半步不让,手下握着那只微微冰凉的手腕,“发生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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