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冲动
林蹊看见那双黑瞳中的自己,下意识的就要逃脱却被安梣死死桎梏住,以更深邃的眼神锁定,不许他逃脱。
安梣高挑着唇角,蛊惑人心轻柔着声音:“告诉我好不好?”
心跳忽得剧烈跳动,来自深处的躁动,仿若她就是他的救赎……
“告诉我,嗯?”
耳畔是她轻柔不减悦耳的声音,拼命压制住即将破土而出的躁动,眼眸中墨色翻涌。
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最后化作叹息,红唇轻启:“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安梣颇有遗憾的叹气,然后笑眼盈盈,“总有原因的吧?”
面上闪过一丝暗色,安梣看见那快不可见的痛苦,只是下一秒面上冷清如旧,淡声道:“大概是三郡的时候。”
安梣眉头不由蹙起,三郡,三郡,越是不想触及的越是往眼前推来,果然怎么都躲避不掉的吗……
安梣挑起他散落在肩头的青丝,轻轻问道:“有记忆吗?”
记忆……
林蹊面露茫然,自从三郡之事过后,记忆便总是有断断续续的空白,只是那段空白的记忆中却好似有另一个人操作着他的身体,寻遍名医却无从对症,垂下眸子看着不知为何包扎起的双臂,双眸开始变得狂乱……
安梣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往前凑了凑,红唇几乎要贴上林蹊。
眼前蓦然出现一张面孔打断了原本的思绪,林蹊见她乖巧地眨着眼睛,低声问着:“没事吧?”
眼眸的墨色忽然散去,而后小人轻轻一笑,“不用害怕,我一直都在的,告诉我好吗?”
刹那间,心口一股暖潮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灵魂的深处不知为何叫嚣着,来自深处不知名的冲动淹没了他。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眼睫交错,气息混乱,唇瓣上一软,慌乱的推开安梣,面色涨红一片。
怎么会这样……
林蹊不知所措地看着床幔,并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做出那般失礼的行为。
安梣看着仿若被轻薄了的良家妇男模样的林蹊,还算是镇定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看着那张快要滴出血的玉颜,抿吧下唇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鬓角,怎么搞的好像是她强的他一样……
好心的安抚上前两句,“那个其实我不建议的,你如果还想的话,可以随意哈!”
话音刚落,就见林蹊的脸似火烧云一样,略微震惊得看着安梣,有些恼怒的吼道:“不知羞耻!”
声音震得安梣耳朵有些难受,伸出手揉了揉耳朵,心下疑惑,她说错话了?
林蹊看着那不知羞耻的小东西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显然并不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气恼,太气恼了,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随意就让别人轻薄!
此刻的相爷显然忽略了他就是那个别人……
安梣无奈的瘪了瘪嘴,摊手道:“好吧,那可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吗?”
“没有。”气急败坏的回应着。
忧愁的蹙了蹙眉尖,小手托着下巴,低声喃语:“这就有点难搞了。”
平复了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一脸深思的小人,有些疑惑,问道:“你为何要知道这些?”
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调戏道:“当然是为了相爷呀!我喜欢相爷,所以想让相爷好些嘛!”
“……”听惯了她的花言巧语,面色不改,瞧着那只已经化作小狗狗模样的小人,眸色沉了沉,“你当真想知道?”
安梣眨着眼,愣住,点点头道:“嗯,想。”
“三郡祸起,林家走水,那日林家上上下下数百人丧命火海。兴许是早就料想到这次的祸患,所以家人在林家走水的前一刻安排将我安置府外,可是刚出府邸就被人截住,数位暗卫为了护我而丧命,我便目睹着林家在火海中成为灰烬以及亲人的离世。”林蹊神色十分淡然的叙说着,仿若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被捉捕囚禁时的那段时日的记忆日后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我以为那段时日昏睡过去了,只是手中却莫名的多了一块残玉。”
“残玉?”安梣好奇地问着,忽的想起她的那块玉坠,话说过来相爷大人貌似一直都没有将玉坠还给她呢!
林蹊睨着安梣,“嗯,和你的那块很像。”
“是嘛~”所以这就是偷拿她玉坠的理由吗?
“嗯,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安梣歪头,轻声问道:“不过?”
林蹊喉结动了动,目光深沉,“不过有人目睹过我亲手杀死一个人,可我并没有这段记忆。”
“……”安梣沉默了,看着他不冷不淡的陈述着这些事情,目睹亲人离世,最后徒留自己一人,以及缺漏的记忆,她不知道是他将情绪藏得深还是就真的让它过去了……
过去?不,一直都没有过去,因为翎月的存在就是那深深地烙印。
那段丧失的记忆是经历了什么而衍生出翎月这种人格,看着林蹊一脸淡漠地模样,心下莫名泛起微弱揪心的疼痛。
心痛?眼睛倏地睁大,她……动心了?!
虽说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沉溺其中,待到必要之际才能全身而退,可是已经说了那么多遍的喜欢,当真都是违心话吗……
抬起头专注的凝视着面前绝世无双的男子,此刻他正好侧头迎上她的目光,不自然的别过头,尝试着理清混乱的思绪。
就在安梣还在发愣时,面前玉手便执着一块残玉递了过来,安梣回过神,飘忽不定的思绪回归大脑。
“这是?”
“物归原主。”声音寡淡一点都不像偷拿了别人物件儿的模样。
软榻上,安梣拿着回归的玉坠放在半空中仔细看了看,烈阳穿过树叶缝隙透出几丝刺眼的光线,脑海中闪过林蹊冷清的容颜而后忆起翎月深不见底诡谲的黑眸。
半晌后,安梣揉了揉眼,颓败的叹息,沉寂了多年的事件若是再翻出来只怕是有些困难,而当初陷入那场祸害的人大多都命丧于此了,看来还是要去见见那位任家主母呀……
不过,她得先去趟醉红楼讨债去。
第六十三章 挑衅
醉红楼中,玄衣男子冷冷的横着坐在对面的红衣美人儿,空气中的冷意可察觉的飘荡着。
席慕栖抬手拿过茶壶为自己续上一杯茶水,抬了抬狭长的美眸,轻声笑道:“凌爷有何不满?”
凌南弦眼眸中的冷意不减,唇瓣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这般帮衬着那女人,她可知晓?”
席慕栖端着瓷杯的指顿了顿,而后敛下眸子,“凌爷貌似管得有点宽了。”
“这女子对你很有价值?”凌南弦定定地看着席慕栖,试图从那张艳丽的面容中找出一丝裂痕,然而并没有。
席慕栖只是一如往常的轻尝着茶,眸光微微闪烁,红唇染上点点浅笑,“不是所有人都是像凌爷。”
凌南弦倏地眯起俊眸杀气十足,随时都要将席慕栖杀死的气息。
席慕栖只是弯唇微笑,眉眼间毫无畏惧之色,他自然知道触及了面前这人的死穴,只是他便是硬要碰了又如何。
席慕栖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有足够的资本所以不足畏惧,大有一种‘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挑衅态度。
凌南弦当然知道席慕栖是故意的,但只能压着内心的怒火。
死死地咬着后糟牙,面颊微微滚动,冷笑一声,长指握拳,手劲一重,上好的檀木桌出现了丝丝裂痕。
席慕栖依旧噙着笑,面色不变,只是凤眸中愈发着冷漠,看着凌南弦远去合上门的那一刻。
满是裂痕的檀木桌轰然塌落,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侍卫。
“主子,出事了吗?”
席慕栖凝视着手中执着的瓷杯,扫过地面上混着木屑的散落的碎瓷片,指尖微微用力,白瓷成粉在指尖滑落。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悠然起身,推门而出,对着侍卫吩咐:“进去,收拾一下。”
“是,主子。”
本着讨债的愉悦心情,一路上哼着小歌一步三蹦的朝着醉红楼的方向去了,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错了,可爽过头了那便是乐极生悲。
一身玄衣,冷若冰霜的俊颜,这张面容安梣再熟悉不过,那人面上戾气同往日相比更重了些。
安梣咽了咽口水,这副要杀人的模样还真是令人骇怕,来不及慨叹,已经察觉到那人带着杀气迅速迎面而来。
得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毕竟这人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要掐死她的动手狠人!
东看看西望望,足尖轻点攀上一棵树枝上,爪子紧张的抓着枝干,等了半晌却不见那抹玄黑滑过。
有些好奇的探出头远看,那人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倏地一个冷眸便要扫过来,吓得安梣一个机灵缩回匆匆绿叶中。
抓着枝干的手险些滑落,这才发现掌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那块干吧的树枝,没有耐心的将爪子放在另一处蹭了蹭,就在爪子收回时,忽得听见有人说话。
“主子为何要搜这块地?”
“好似看见有个小贼。”
“贼?”
“别问了,快搜吧!待会捉不到贼小心主子那你问罪!”
“不就是个贼,能有多大的本事……”
被发现了!
安梣咬着下唇,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发,虽然没瞧见说话的人,但是听着声音也就在不远处,如果就这么坐以待毙迟早会被抓住。
不是……为啥要抓她呀,虽说她是不小心毁了他的茶楼但并不是她所为啊,更何况这个锅不是已经甩给了席慕栖了,由此看来凌南弦就是一神经错乱的脑残!
安梣在心底暗暗腹诽,一边暗戳戳地骂着无脑的凌南弦,一边大脑高速运转想着怎么脱身。
安梣打量着四周,不远的前方已经守着不少黑衣人,如果现在运功飞天准是直接当麻雀一样被逮下来,即便她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但也不敢这么赌,那么只有……
安梣往下看了看,青翠翠的一池荷叶,打开花苞的荷花那叫一个娇嫩欲滴,只是现在安梣无心欣赏了,想了想,长叹一声气。
从树上迅速滑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在那满是荷叶的池塘边,伸出手探入池中,好家伙,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虽说大暑刚过,还是有些燥热,但是已经不是那种浸入凉水舒适的时节了,何况她不会游泳……
为何她要憋屈到跳池,一切都是脑残凌南弦!!
此刻的安梣并不知晓一切的源头其实是某美人儿刺激才让凌南弦有此作为,不过……她管他呢,反正凌南弦就是脑残!
安梣小脸皱巴成一团,脚步声逐渐逼近,义无反顾的伸出脚踩了下去。
好凉!!!
本来正处夏季衣袍就薄了些,一入池中下摆的衣裙便紧紧地贴在腿上,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浸入了池水之中。
池水立刻漫过头顶,往池底钻了钻,广袤的荷叶飘过来遮住了她的身影。
小手捂着嘴鼻,尝试着睁开眼一阵酸涩便又闭上眼眸,耳边是池水慢慢流动的声响,很快池水的冰凉笼罩着全身,将夏季中的燥热冲洗的一干二净。
冰冷刺激着大脑异常清醒,安梣闭着气,蜷缩成一个小团聚热,尽可能的压制心跳频率。
“这里搜过了,没人,却别处看看吧!”
“好,话说这个小贼偷了主子什么,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别问,快去找人吧!”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所剩无几的氧气已经快要消耗殆尽,挣扎着睁开眼拨开覆盖在头上的荷叶,就在指尖即将触及荷叶之际顿住。
安梣扭了扭身子,纵横的枝条好似条条枷锁捆绑着大腿,安梣伸出手扯了扯枝条,密麻麻的倒刺滑过掌心,可安梣已经冷的没有多少痛觉了,有些暴力焦灼地拉拽着枝条却愈发着紧凑。
鲜红在昏暗的池水中散开,安梣蹬了蹬脚。
“咕嘟——”冰凉的池水慢慢侵入肺部……
最后一口气在冰冷的池水中散开,泛起波痕,安梣半睁着眼睛,视线是模糊的,偌大的荷叶在眼前渐渐远去,她感觉到身子正在慢慢的下沉。
安梣最后只想吐槽一句卧槽,她到底还是不是女主?!
第六十四章 牵挂
意识在冰凉的池水中渐渐削弱,安梣已经昏迷了,在昏昏沉沉中忽得觉着手臂有股拉力托着自己,而后貌似脱离了那铺天盖地的冷,接着一股暖流从背脊处蔓延而来。
几乎要掉入黑暗中的意识被这股暖流拉扯回来……
紧闭着的眸子缓慢地掀开一个缝隙,映入眼底的是刺眼的烈阳,眉头微蹙又闭上眸子侧过头,神志不清中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轻风吹起白发遮掩着眼梢处的褶皱。
意识混乱的安梣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还未思索起便昏迷了过去,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想起来了……那是老头子!
当安梣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在一处床榻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是原先的那一件,可从里到外都干了,不仅干净还带着淡淡的香,抬起袖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眨巴眨巴眼。
几番眨眼后,从床榻上蹦跶下来,门外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二话不说身上带着风就推开门。
此刻坐在圆桌旁的二人都看着大咧咧突然出现的安梣,一时寂静。
安梣扫过一旁面容有些熟悉的女子,而后直勾勾盯着那满头白发的老者,“臭老头,你竟然在这里做一些品德不良之事!”
女子看着安梣没认出自己,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老者听后拍案而起,“要不是我你早就淹死在那荷花池内了!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净惹些是非,差点连命都给玩没了。”
安梣冷冷一哼,不服气道:“怎么了,这不命还在这儿嘛!”
老者看着安梣一脸毫不在意,差点没气背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安梣坐到老者旁边的椅凳上,继续哼了一声,偏是侧着头,眼睛斜斜往下,表情冷淡,“你怎么也下山了,不怕别人端了你的山头了?”
老者听着她娇俏的话语,自是明白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妮子拉不下脸面认错,彻底没了脾气,长叹一声:“我那山头又不是什么金山银山,哪儿来的人这般无趣端了一处不值钱的地儿。”
“……哦。”安梣小声应和着。
小眼神四处飘着,然后迅速的扫过老者,老者多了解她,在安梣眼眸扫过来的时候悄然抬眸,迎上安梣的视线。
安梣心虚地别过头,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耷拢着耳朵。
知道安梣的倔脾气,老者伸出手在那颗小脑袋上轻抚,“当初让你好好习武,你偏要偷懒,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安梣瘪瘪嘴,抬起头嘟囔着,“我本来根骨就不适合习武,能习得轻功已经实属不易了……”
“得得得,反正也说不过你,歪理一堆。”老者摆手妥协。
“本来就是!”安梣瞪着眼睛,“难道我的根骨适合习武吗?”
那双圆溜乌黑的杏眼瞪着自己,参着点点狡黠,一如小时候那般耍无赖,看得老者心生笑意,应和着点头,淡淡一笑:“对,你说的对。”
安梣轻哼一声,然后贼兮兮地凑上前去,“老头,你也算是半个隐居人士,有没有什么一鸣惊人的身份,借我使使呗!”
老者一笑,对上安梣那双充满骐骥的黑眸,淡淡道:“有啊。”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那双眼眸‘叮’的一声亮起,“真哒?!”
缓慢地点着头,轻轻道:“但不是一鸣惊人而是一剑封喉,还要吗?”
要你妹呀要!
安梣咬牙切齿,没好气地擤了擤鼻子,静静地看了老者好一会儿,轻声说着:“你就真的不想病好吗?我都到这儿了。”
老者眉心一动,沉声道:“和我回山头。”牵着安梣就要动身。
“为什么?!”安梣急声道,有些恼怒地甩开老者的手臂,“为什么一定要等死?明明有解药的啊!为什么要……要等死……”
最后一句话哽咽在喉咙间,声音微微打着颤。
老者愣了愣,看着平日中一脸嬉笑的小妮子眼角泛着红,杏眼水蒙蒙的,氤氲着一片雾气,满是风霜的脸添上几分复杂。
敛去眼眸中的一派深邃,一脸淡然,轻声笑道:“反正都老了,又何必活那么长时间呢。”
安梣深吸一口气,咽下喉间的唾液,抽了抽鼻子,“如果是为了我,为了我活的时间长一点。”
老者有些诧异,倒是不曾想过她会说出这些话语来,淡淡笑着:“人固有一死的。”
“好。”安梣看见老者微微垂着眼梢那处丑陋的褶皱,那是由她而起的疤痕,忍不住情绪倔强地咬着唇瓣,藏于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掐着掌心,“既然你不想活,我也不强求,反正你也不是我什么人,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帮你收尸,反正你就是不想活,反正……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安梣眼圈已经红成了一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转身就飞身而出。
安梣知道其实老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世间逗留,可是她的命是当初老头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并因此差点毁了他的一只眼睛。
她只是一个降生在异世的魂魄,当她睁开眼发现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不属于往常的环境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可以依赖,只有那个满头白发身上还带着伤的人对她轻声安慰,摸着她的头说没事,别怕。
她一开始极度抗拒面前这个满是白发的男人,而后他的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就好像照顾着女儿那般,安梣松口了,她记得初次见老头时的模样,他还不曾毁坏老去的容颜,很好看,很好看……
要说没心没肺的安梣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就是老头了,她明白人固有一死的道理,可是她只是想时间再稍微长一点,就一点……
可是当亲口听到那些无欲无求的话语,早已筑好的防线岿然倒塌,抽噎着不在他面前落下一滴泪之前匆忙逃离。
老者看着消失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散去,他当真不知道小妮子的用意吗?
相处数余年他怎么会不懂。
他懂,只是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不跟上去看看?”身后一声轻柔妖媚。
老者转身望去,一袭红衣倚着门框,上挑的长眸异常明亮。
第六十五章 醉酒
老者轻轻淡笑出声:“不必,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静静也是好的。”
“是吗?”席慕栖挑眉,迈步坐在安梣方才的位上,“我可不认为她是那么容易想开的人。”
老者不语,考虑片刻长叹一声,小声的说:“总有一天会想开的,不过劳烦你帮忙照料了。”
席慕栖长眸掀起,无奈轻叹:“救命之恩,哪里来的劳烦之说。不过你准备瞒她到几时?”
老者看着席慕栖一脸无奈,淡笑道:“到时候再说吧,这不还没看出来。”
“她可比想象中聪明很多,只怕你瞒不了她几时。”席慕栖伸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歪着头。
老者诺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掏出一件衣衫褴褛的衣裳和一张人皮面具,动作行云流水地将一身行头穿戴好,而后出现一个活脱脱的乞丐大爷。
席慕栖半垂眼睫,斜睨着老者,“你大可告诉她你这些时日在相府门前受的那些苦,说不定她就同你回去了。”
老者整理着衣衫的手顿住,摇头轻笑:“那山头本就困不住她,既然阻挡不了她进入这场风波,那么便护她劈风斩浪。”
席慕栖眉眼微微上扬,长眸眯成一条线,思考着什么,不作回应。
某处外滩儿小酒楼,一小人满脸郁愤的喝着小酒,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的空酒壶,拿着一壶酒向瓷杯中倾倒,却不见一滴酒出,皱眉眯眼地晃了晃酒壶。
扯着高嗓就喊:“小二!”
“来了,来了!不知姑娘要点什么?”小二侧弯着身探过头来,笑着一脸献媚。
好不容易等来的贵客,可不得好生伺候,这一桌的酒算下来可是好些银两呢!只可惜小二并不知晓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即便是吃霸王餐也吃的理直气壮,参照者李安梣。
安梣眨了眨眼,盯着前方一处看,揉了揉眼,甩甩头,黑发糊了一脸,伸出爪子拨开黑发,指着前方那处问:“为啥你家的旗杆儿会动啊?”
小二顺着小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是旗杆儿不错,不过动的是那旗儿可不是杆儿。
小二立即恍悟,笑着解释:“姑娘,那杆儿不曾动,是姑娘喝醉了。”
“哦——”安梣点点头,抱着空酒壶晃了晃身子,“原来我喝醉了啊!”
小二看着安梣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看着这满桌的空酒壶思量着是不是该讨要酒钱了,沉默片刻后,瞧着安梣快要拉拢下的眼皮,急声道:“姑娘,你是不是该付一下酒钱了?”
眨巴眨巴眼睛,安梣满脸无辜单纯,“酒钱?”
小二看着安梣这抽风样,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安梣已经从位置上起身,抱着酒壶不稳地晃着身子,倏地对小二一笑:“我没说过我有钱呀!”
小二只觉着天降巨雷将自己轰得外焦里嫩,欲哭无泪地看着笑的眉不见眼的安梣,“姑娘,你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向来都是喝酒给钱的,你不能喝了酒不给钱啊!”
安梣又一次的眨眨眼,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嘟哝道:“可是我没钱,我怎么付酒钱嘛!”
小二此刻已经在风中凌乱,在心里扶墙片刻,吐血三口,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般难为他!
相府中,林蹊眉心微微蹙起,执着笔的玉手迟迟未落,拿着公文的手忽得攥紧,平整的纸张上出现褶皱。
心脏剧烈地跳动,瞳孔猛烈收缩,躁动、不安……无尽黑暗的深渊处伸出一只玉白无暇的手向他招了招手。
“砰!”房门毫无防备地被打开发出声响。
惊慌的抬眸,额角泛着点点汗渍,几丝黑发粘在玉颜上,皱皱眉,低声道:“为何不通报一声就直接闯入。”
杵在原地敬一愣住,有些茫然:“主子,我方才通报了。”
动人的眼眸闪过一丝异彩,垂眸看着手中的笔端处墨迹已经干透。
“主子,李姑娘她喝醉了,然后因为没有付酒钱被扣在店铺了。”
喝醉,没付酒钱,被扣在店铺……
林蹊揉了揉额角,无声叹息,还真是她擅长做的事情。
至于被扣留店铺的小人,小二拿着帕子抹泪,这哪里是扣留啊!分明就是她喝醉了不省人事,在这里睡着了好吗?!
打着小呼噜的某女,此刻正趴在桌上睡得十分安详,林蹊到达时瞧见的便是这副画面。
林蹊上前轻轻推了推安梣,嘤咛一声,朦胧着醉眼抬起头,软软糯糯地笑说着:“相爷~你怎么来了?”
看着模样确实是喝醉了,看着那张绯红的小脸,唇角微微一挑:“你喝醉了。”
小人很听话用力点下头,“嗯!我喝醉了~”
托着长长的尾音十分撩人,这副模样倒是比平日中讨巧些许,伸出手摸了摸她略微滚烫的面颊。
安梣顺势的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一股柔嫩的滑腻感直钻掌心,而作乱的小人唇角缀着笑,微微吐露出酒气,“相爷~”
“嗯……”林蹊凝神看了她一会,柔声着说,“为什么要喝酒?”
“为什么?”安梣歪头反问,黑眸氤氲雾气,兴许是喝得半醉,连带着表情都显得娇憨可掬,“因为、因为……”
“嗯?”
突然声线提高,举起刚才手中一直抱着的酒壶,吼道:“因为不开心!”
不开心?她还会有不开心的时候,林蹊扫过满桌的空酒壶,看来是很不开心。
小人吼完,立马没了力气,瞬间蔫儿了下去,趴在桌上。
林蹊摇摇头,朝着一旁的敬一眼神示意,敬一会意忙上前交了酒钱。
正准备托起趴在桌上的小人,却见她睁着黑漆漆的眸子,茫然的盯着一处,喃喃自语:“我才不信什么命数……”
林蹊一怔,没明白她说的是何意思,当再次凑上前去却见小人已经闭上了眼,呼噜噜的沉睡了。
当安梣被迷迷糊糊带到了客居时,睁眼醒了,呆愣地看着床榻上的被褥,然后就见一身着白衣的美男端着碗汤药过来。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安梣咕咚咚喝下那么多酒可谓是胆量比天大,看着迎面而来的美男,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
林蹊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玉颜愣了愣,然后瞧着那醉哈哈的小狗狗笑的一脸贼兮兮。
第六十六章 月色正好
“嘿嘿,被我逮着了吧。”醉呼呼的小狗狗笑得奸诈,两只小爪子死死抓着林蹊腰际的两侧。
袭面而来的酒气带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雪白的俊颜微微一红,有些窘迫地说道:“你快下来。”
小狗狗眯着黑眸,嘟着水润的红唇,缓缓摇头,往上爬了爬凑近那张清雅的容颜,呲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就、不。”有恃无恐的模样欠揍极了,可偏偏吃定了林蹊不会对她怎么样。
带着浓烈酒气的气息靠近,林蹊下意识向后倾身,然而小人并不自知还磨蹭着想向上爬,整个重心便要向后倒。
林蹊心跳漏掉一拍,忙扶住一旁的小桌,他端着碗行动不便索性将瓷碗放置在小桌上,看着小人攀在自己身上晃了晃,极有可能随时掉落在地。
果然一个脑抽,小狗狗伸出爪子妄图勾住林蹊的脖子,却被林蹊一个侧头躲过了,极度不满的再次一次伸出狼爪却还是依次被林蹊巧妙闪过。
心中恼怒的小火苗瞬间噌噌噌地往上冒,越是恼怒越是犯二,看着那张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俊颜,生气地跺脚。
原本就不是处于平稳地面而是悬挂在半空中的小人,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顺着林蹊清隽的身姿向下滑去。
小狗狗怎么会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落地,慌乱中抓住林蹊的衣襟,手劲极大,猛的一拉,林蹊毫无防备地弯下身子,伸出手托住不甘落地的小人。
当直起身子时,却发现怀中的小狗狗倒是安静的出奇,低头看去,因为方才衣襟被扯开大半,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小狗狗怎么不安静,她是被震慑了好吗?!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美景,爪子还未松开衣襟,强咽下一口唾沫,若隐若现的淡粉半掩在衣襟的边缘,动了动狼爪企图掀开,窥觊那一番动人景色。
就在小狗狗化身成为小恶狼的瞬间,林蹊托着她疾步来到床榻跟前,将某恶女一把扔在床榻之上,然后快速的将撕开的衣衫整理完好。
“相爷,你好过分,居然扔我!”小狗狗埋在被褥中,眼睛眨巴两下,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蹊。
白皙的面容泛着一片绯红,没好气地无声叹息,没有理会她,走到一旁的小桌端起刚才放置的瓷碗。
安梣从被褥里钻出来,头发乱作一团,粗暴的扯了扯,揪心的疼痛从头皮蔓延,委屈地哼唧:“疼——”
看着再一次犯二的安梣,心中已无过大的波动,将手中的瓷碗递上前去。
安梣还在和打结的头发斗争,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汤药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林蹊,问道:“这是什么?”
“醒酒药。”林蹊清淡的吐出这句话来。
安梣一听,立刻嫌弃地向床榻里挪了挪,“我不要喝,我没醉,我现在已经清醒了。”
林蹊有些头疼的揉着额角,皱眉解释:“不喝,第二天会头疼的。”
“头、疼?”安梣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唇瓣,妄图狡辩,“可是喝了也会头疼的吧。”
对于强行狡辩的小人,相爷并不想多花口舌,伸出手臂将小人拖出来。
安梣浑身拒绝,“我不要!我就不喝,你不能强求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然后身子蜷成一团,眼眶微微泛红。
林蹊怔住,不曾想到她会有这么激烈地反应,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喝,那就不喝吧。
将汤药又放回了小桌,然后坐在床榻边,看着双手抱膝的小人,扯过一旁的薄被裹住她,轻声道:“不喝就不喝,没有人强求你。”
小人抬起水蒙蒙的眼睛,唇角下弯,然后又垂下小脑袋,闷声自言自语:“我才不会静静等死,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这话来,林蹊思索了片刻,忽得手背一处滑腻,低头看着那双黑眸,缓缓问道:“怎么了?”
水润的黑眸深邃无比,点点夜色融入其中,她低着声问:“你相信命数吗?”
命数?林蹊眯了眯眸,然后轻轻一笑,摇头道:“不信。”
“我也不信。”安梣定定的看着他,认真地说,“命数由我自己掌控,只要我想我一定会去改变,哪怕拼尽所有。”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找到解药的,哪怕老头子会拒绝,但什么都要争取一下不是。
思路有些莫名,却还是点了点头,林蹊微微一笑,柔声应道:“嗯。”
小人红嫩的小脸靠着他的手背,一片炙热,气氛一时静谧美好。
然后稍微正常一点的小人恢复了原状,微微仰着头,“不喝醒酒药真的会头疼吗?”
“……”果然正常不过三秒钟,抽风乃是常态,低头对上那双水眸,耐心回应:“是,所以还要不要喝吗?”
安梣沉默,脑海中回忆着那碗汤药小脸立即皱作一团,然后在极度不情愿地情况下,瘪着嘴,“那我就喝一口,好不好?”
一口?林蹊挑眉,一口可没多大药效却没有否认,缓缓起身将汤药端了过来。
安梣接过汤药,咬了咬牙,闷声喝下,蓦地神情一呆,新奇地朝林蹊笑道:“不苦诶!”
林蹊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微笑道:“那就全喝了吧。”
于是安梣一鼓作气全部喝下,很快便见了碗底。
喝完了药,也发完了酒疯,总算是安顿了下来,林蹊这般想着准备着离开,只是刚迈开步子,一股拉力从背后而来。
被拽到床榻上的林蹊,恍神片刻,看着眼前的床帏愣了愣,然后就凑上一张眼冒着狼光的小脸。
安梣露着白灿灿的小牙,长发散乱在肩上,杏眼蒙着雾气,泛红的面颊衬着红唇愈发水润,兴许安梣自己都不知晓此刻她的模样有多么的惑人,挠人心扉。
靠近,再靠近,更靠近,熟悉的气息逼近……
林蹊喉结动了动,她没有固定住他的手臂,可是身侧的手臂却仿若被上了枷锁一般沉重。
眼睫交错,额心相抵,许是被那双蛊惑人心的眸子太过勾人,难以承受地慢慢阖上了眸子。
然后,月色正好,床幔落下……
“呕——”
“李安梣!”
“呕——”
“……”
第六十七章 受宠若惊
清晨,林蹊已经穿戴整齐踏入马车,只是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的寒气直逼人退。
坐在车辕上的敬一和子成两人全程不敢吱声,两人四目对视,两两相望满是不解。
子成眨眨眼示意:主子怎么了?
敬一摇头:不知道。
子成歪头疑惑:主子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客居歇下了?
敬一点头:是。
两人各自转过头陷入沉思,片刻后两人惊恐对视,看着双方眼眸中的神色,得出了共同的结论。
他们家主子不会是被糟蹋了吧?!
当安梣悠悠然醒来的时候,傻乎乎地盯着床帏看了一刻,然后倏地瞪大眼睛,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恨不得写着四个字——后悔万分!
昨晚她都干了些什么?!
满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昨晚自己的胆大行为,想着想着脸就垮了一半,羞愧地锤了锤脑袋。
怎么就——怎么就——
偏偏在快那什么的时候,突然就吐了了呢!
都怪那个醒酒药,哪里想到药还有后劲的,那苦哈哈的味道直冲脑门,谁能扛得住!
此刻的小人完全将所有的错误无耻的归咎于那碗醒酒药。
安梣抓狂地蹬着小短腿,无奈又心酸的长叹一口气。
不过昨晚相爷貌似也有点意乱情迷了,都怪自己不争气!在节骨眼儿上出差错,后怕的回想着林蹊昨晚惊慌失措的怒吼。
那么爱干净的人却被她狠狠地‘糟蹋’了,不会以后都会产生阴影吧?
这可不行!
朝堂之上,不知是秋色将近还是别的缘由,林蹊竟觉着从背脊处慢慢延伸的寒凉之气,耳畔是一位臣子的叙说之词,忽得一阵耳鸣,神情恍惚,心脏剧烈的一阵波动。
“右相?”
林蹊身姿一颤,微微转过身看着面带疑惑的方焕东,过了好半天,才淡淡出声:“方大人。”
方焕东看着林蹊的异常,有些担心地问道:“右相没事吧?”
“没事。”林蹊缓缓摇头,淡笑着,只是背脊处已经泛起一层冷汗。
同方焕东分离之后,林蹊抬手摸了摸鬓角,指尖湿润一片,一双漆黑的眸子染着重重疑虑,心脏又是一阵悸动,好看的眉宇紧蹙一起,闭了闭眼。
云轩阁内燃起一缕淡雅的竹香,窗扉半敞着,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然后露出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书桌之后身着白衣的清冷人儿静静地撑着下巴,像是思索着什么,夕阳的余晖散落屋内,将那人也镀上一层微黄光晕,绸缎似的黑发泛着光泽,倒是一幅好景色。
安梣愣了愣神,抿了抿微干的唇瓣,弯下身子离开窗扉,轻声慢步的推开门,探出半张脸朝屋内看去,却见在书桌后的那人毫无反应。
不会还在生气吧?
心怀疑惑不安,各种猜想,最后还是战战兢兢的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赔罪之礼’。
蹑手蹑脚的一步步走到书桌前,然后将准备好的点心和汤羹摆放好,小声讨好地试探着,“相爷,这是我准备的一些点心,请你原谅昨晚我的过失吧。”
那人长指微微一动,指尖扫过糕点,端起一旁散发着甜香的汤羹,优雅地轻抿一口,轻轻说道:“不够甜。”
安梣呼吸之滞,怔了怔回神,极不确定地开口:“翎、月?”
原本低垂的黑眸抬起,黑眸之中纯然之色流转,微微一笑:“梣梣这么快就发现了。”
“……你是怎么,”
安梣的问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黑眸笔直的看着安梣,“我想见梣梣,所以就出来了。”
安梣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翎月看着安梣表情微妙的变化,眨着漆黑的眼眸,声音轻之又轻地问道:“梣梣是不喜欢我的出现吗?”
满脸的委屈都快溢出,招人怜爱极了。
经不住美色的安梣忙摇头摆手,当即否定:“没有,怎么会!”
原本委屈的黑眸绽开笑意,眉眼微弯笑道:“那梣梣就是喜欢我。”
“……”安梣已经懒得解释了,因为对于这种脑回路比她清奇的毛孩子根本无从下手。
大眼睛眨巴眨巴,想着怎么脱身,想到这里,安梣突然愣住,怎么感觉此情此景非常之熟悉?
这不是她平日对待相爷的态度,而相爷避之不及的反应吗?!
满脸复杂的扫过一旁吃得正欢快的毛孩子,感悟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毛孩子鼓着腮帮,唇角一处不知何时沾上的糕点屑,无辜单纯的眸子对着她眨呀眨。
虽说还是那张面容,可到底怎么说意义上不是同一个人,拿出帕子伸出手臂轻轻擦拭干净那点点糕点屑。
毛孩子顿住,然后若无其事安静的将口中的糕点悉数咽下,笑眯眯地柔声道:“梣梣,我喜欢你。”
安梣收回帕子的手臂一僵,然后恢复正常,敷衍的点点头应和道:“好的,我知道。”
毛孩子似乎有些不满安梣的反应,继续重复道:“梣梣,我是真的喜欢你。”
“嗯,我知道了。”并不理会,收拾着已经一扫而尽的点心和还剩半碗的汤羹,转身便推门离去。
刚转身就被迎面堵上的敬一吓着,手上端着托盘险些脱落,平缓着气息,上下打量着敬一,“你要干什么?”
敬一盯着安梣看了一刻,然后屈身拱手行礼:“不知李姑娘能否帮个忙。”
安梣看着敬一突如其来的行礼有些受宠若惊,自打她暴露‘本性’之后,他可从没有对她有过好脸色过,即便有时碍于林蹊的命令不得不行礼跟随左右,可心甘情愿地行礼这还真是第一次。
心情有些愉悦,笑眯眯地对着他说:“不必如此你先起身,什么忙说来听听。”
敬一姿势不变,低头着头闷声说道:“请李姑娘先答应。”
安梣眨眨眼,抿下唇瓣,好伐,其实这是威胁吧?
轻叹一声,“行吧,我答应,你起身吧!”
敬一直起身子,看着安梣,安梣对上那双眸,不知为何她竟察觉到有那么一丝——敬重?
第六十八章 佳人的门槛
安梣扬眉,唇角一弯,“说吧,是何事?”
“李姑娘应该已经知道主子现在的状况了吧?”敬一面露难色。
安梣眨下眼,微微颔首,“嗯,知道了,所以?”
敬一犹豫片刻,而后看着安梣,“因为上次朝中有些动乱,近些日子众臣民都对相府虎视眈眈,但是主子如今的状况却……”
安梣听得有些迷糊,打断他的话,“所以到底是什么?”
“所以属下希望明日李姑娘能伴随主子一同进宫上朝。”
安梣面色不变,没有立即回应,眼珠转了转,然后对上敬一倏地笑开,“我怕是没那个资格登上朝堂。”
“不是的,”敬一有些着急地上前解释,“属下的意思是主需要陪着主子一起进宫就好,不是一直随同。”
安梣恍然地点点头,抿下唇瓣,“是这样呀,其实就是让我代替你们的身份,对吗?”
敬一一滞,思索了一下安梣的话,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又总觉着有些不同。
“敬一呀,你不能偷懒,这是你的职责,怎么能让我代替你呢!”安梣语重心长的对着还在思考着问题的敬一说道。
“我——”敬一怔住,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眼瞧着安梣已经转过身,情急之下灵光一闪终于理清刚才安梣的偷换概念,急声喊住安梣,“李姑娘,你理解错了。”
背对着敬一的安梣听话不得不停下步子,在不可见的暗处脸色微微一沉。
安梣怎么会听不出敬一的本意,只是她倘若应下了便会同众多臣子相见亦或是宫中之人,原身虽在多年之前就被告知众人死于火海,即便经过那场祸患的人也大多都死于非命但总归是有漏网之鱼。
不由得想起上次同任家主母的交谈,如果不是她反应机敏,恐怕早就露了破绽,若是再被认出来,只怕是……
安梣有些无奈地叹息,难不成她这副模样就当真和原身母亲很相似?她可是记得传言中那位虽不及倾国倾城却也是悦目佳人呐!要不怎么能让先皇压下众臣的反对,执意将那位接到宫中。
佳人?安梣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也算略(平)有(淡)风(无)姿(奇)的容貌,不是,那时候佳人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呸呸呸!她不能诋毁自己!
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假做疑惑,“那是什么意思?”
“属下发现主子每逢患病的时候都会顺从李姑娘的心意行事,所以希望李姑娘能一起随同属下看着主子,不要出差错。”敬一一股脑的将紧迫下整理的语句倾倒而出,生怕再一次被安梣打乱思绪。
安梣微垂眸子,思考着拒绝的说辞,沉默不语。
敬一看着久久未出声的安梣,总算反应过来,看出了她意图,李姑娘哪里是理解错了,她分明就是在偷换概念而推脱此事。
想了一刻,安梣整理好思绪,笑眯眯地刚要抬头,却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李姑娘,你之前答应过属下的,属下认为李姑娘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唇角的笑意僵住,她怎么不知道敬一是一个会道德绑架的人?!
安梣脸色极为复杂的看着敬一,啧声道:“敬一,我怎么感觉你变了。”
敬一对上安梣那双好似看透人心的黑眸,略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自然知道这么做实在有失礼节,但是为了主子那又何妨。
干咳了两声,敬一淡定地看着安梣一眼,然后拱手行礼,“那明日清晨属下将在相府门前等候姑娘。”
安梣看着敬一远处的身影,眯起了一双杏眼,倒吸一口气,莫不是被她带坏了?
甩甩头,不做他想,长叹一声……
清晨时分,初秋朦胧着薄薄的雾气,从开始被铁面无情的敬一揪出被窝然后昏沉着意识坐上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安梣小幅度的点着头,身子也慢慢的从位上一点点的挪动而下,忽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向前倾去。
“呀——”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然后睁开朦胧着睡意的眼眸。
没有如期而至的疼痛,而是扑面的竹兰雅香,腰际被轻轻拦起,整个人被揽在怀中。
安梣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的打量着情况,睡意瞬间退散,一秒变脸,瞪大了眼睛看着仅有一尺距离的玉颜,“你、你你你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意识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大脑一时卡顿,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翎月看着语无伦次的安梣,探下头缩短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距离,和安梣对视,一双纯然无垢的黑眸扰乱人心。
他轻声道:“梣梣,怎么了?”
安梣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看着眼前的美男一会儿,意识回归,大脑运作,小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后推,用无比认真严肃的语气说:“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你快把我放下来。”
翎月脸一垮,虽然并不想,却还是很听话的将安梣放回原位,然后小声反驳:“梣梣总是喜欢用这些说辞,可分明自己都没有做到。”
“……那不一样!”安梣义正言辞的驳回,可是对上那双满含怨气的眸子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有些窘迫的别过头,“反正、不一样。”
“嗯,不一样。”
倒是没有再刻意为难,安梣有些稀奇的转过头看向端坐在对面的那人,柔和的眸子撞上,然后薄唇上扬,温润一笑。
安梣不自然地抓了抓面颊,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日敬一的说辞。
主子每逢患病的时候都会顺从李姑娘的心意行事……
眼眸瞥了瞥那好看的人儿,顺从?之前可不是这般乖巧,不过今日确实是挺听话的。
“梣梣。”
“哈?”安梣呆滞地抬眸看着出声那人。
清淡的面容染上点点优雅之色,冷清着声线:“若是想看我就直接看,没必要躲躲闪闪。”
安梣一阵恍惚,对着那张姿容无双的容颜竟有些难以分辨,盯着那双黑瞳许久,寻找到那深处的一丝光彩,皱眉沉声道:“翎月!”
原本一身的风华淡雅一扫而尽,黑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浮现出狡黠之色,窃喜地笑着:“梣梣,像吗?”
安梣凝重着面色,微垂着眸子,她不可否认,确实很相像,在那么一个瞬间差点误以为是林蹊回来了。
“这样梣梣就不用担心我在朝堂之上出错了吧?”
安梣忽得抬眸,心中疑虑散去,有些诧异,原以为他是想逐渐占据人格而去刻意模仿林蹊的模样,结果却是为了上朝……
“嗯。”安梣点点头,眼眸中有一丝水波晕散,轻轻咬着下唇。
第六十九章 得而复失
翎月静静地看着安梣,无暇的面容带着笑意不曾改变,只是眼眸暗处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亮,笑意越来越淡,眼眸忽变阴鸷。
待安梣抬头时,对上那张依旧纯然无辜的眸子,马车的颠簸消失,淡淡一笑:“到了。”
“嗯。”笑弯着的眸子波动着点点星光,丝毫不见刚才的神情。
辉煌的宫殿外,除重要官员其余差人皆静候在外,安梣呆呆的等候在马车旁,蹙了蹙眉。
那一闪而过的阴狠冷漠,是自己看错了吗?
思考无果,蹲下身子,双手托腮,无聊的盯着一处发呆,弯了弯手臂,忽得觉着手肘处硌得慌。
安梣有些好奇地从袖里掏了掏,指尖触碰一带着身体余温的硬物件儿,有些好奇地将那物件儿从袖中拿出,晶莹剔透泛着绿莹莹的光泽,恍然大悟。
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玉坠,这才想起之前林蹊将这玉坠交还于她了,指尖捏着玉然后攥在手心颠了颠。
这玉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呐……
“李姑娘,李姑娘快起来!”耳畔忽得传来子成着急的催促声。
安梣愣神片刻,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胳膊就被敬一大力一拽,毫无防备手一颤,掌心攥着的玉脱落而出,不知向何处滚去。
“我的……”
话语还未完全出口,就被敬一打断,“李姑娘,前方来人是太后,还请李姑娘委屈些不要发出动静。”
“……哈?”安梣还沉浸在失去玉坠的痛心中,反应慢了半拍回神,捕捉到敬一话语中的重要词汇,“太后?”
“嗯,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李姑娘谅解。”
已经风中凌乱的安梣:“……”
面无表情的安梣心若死灰,内心咬着小帕流着面条泪,这玉坠刚到自己手中才多久又丢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逐渐趋近的人群迈着悠然的步子,安梣并未在意,低着头眼眸在众多脚步中四处扫荡,找寻着玉坠的一丝影子。
面前的人群将近,安梣看着为首那人踏着缓慢的小步,衣摆挥动的幅度极小,衣裾处用金丝绣着繁多华丽的纹样,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波光粼粼。
安梣眯了眯眸,啧啧称奇,眸光扭转别处时愕然顿住,泛着光的衣摆不远处忽闪着绿光的玩意儿不就是她的玉坠吗?!
安梣微微将头抬起,瞪大了眼睛朝那处看去,跟随着太后的宫人们紧跟其上,细碎相壤的步子一个接着一个,一时间看花了眼,那抹绿莹光泽忽现忽隐。
安梣紧张地咬着唇瓣,不知不觉中原本低着的脑袋高高昂起,蓦然整个悠然前进的队伍停下,袖口被猛地拽动,安梣这才发觉自己在众多垂首的人群中有多么的突出,忙将头埋低了些。
气氛一时静止,众人都不由的压低气息,直至队伍再一次缓缓挪动,沉重的氛围才逐渐散去。
安梣看着远处队伍的尾巴消失在宫墙处,忙拔腿来到刚才那地儿,东瞧瞧西转转。
子成有些好奇地跟上前去,看着安梣好似一只搜寻事物的小狗狗一般,忍不住问道:“李姑娘是在找东西吗?”
安梣心不在焉的回应,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轻音,“嗯。”
“李姑娘在找什么东西?”子成继续追问,“可以告诉属下,属下同您一起找。”
安梣一心扫视着地面,找寻着玉坠,没有听进子成的话,只是敷衍的应了一下。
子成看着安梣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有种吃了闭门羹的感觉,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懊恼地转身回到原位。
“奇怪——”安梣站直身子,紧皱细眉,唇瓣抿成一条线,不甘心地再一次扫视,依旧无果,有些惘然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刚才看见了确实是在这块地儿,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不会是被刚才眼尖的宫人捡走了吧?
越想越觉着合理,安梣一拍脑门,十分悔恨,气得咬牙。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不对,这怎么能怪她呢!原本好端端的握着玉坠,结果却被猛然一拽,要是谁都会被惊吓吧,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敬一拽了自己一下,自己也不会再次丢了玉坠,所以……
都是敬一的错!
即便自身也有错,但谁叫她是李安梣,李安梣法则第一条从不讲理!即便讲理那也是歪理,呸!正义!
郁愤的走到马车旁,敬一刚上前嘴巴刚刚张开,只见安梣冷横他一眼,双臂抱胸从他面前走过。
被莫名其妙冷落的敬一呆滞,而站在一旁的子成却是幸灾乐祸,心情愉悦不少。
敬一转过头不解的看着安梣的背影,然后那人迅速转头,眼里好似带着刀子一般的向他射来,咽下口水,僵硬的正过头,不解地盯着远处片刻,他做了什么?
初秋的阳光不似夏日焦灼,洒在身上暖暖的,直抵人心的舒适,让人不由发出喟叹。
差候的马车开始一辆辆缓慢行驶,安梣朝着大殿方向探去,在众多臣子中立刻找寻到那抹熟悉的白影。
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远远瞧去仿若光晕包裹着,宛若谪仙。
步伐平稳,清润雅致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破绽,安梣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失了神。
这副模样还真是惑人,脑海中浮现初次下山时的场景,那日也正值初秋,风却大得很,青丝飘散,白衣圣人,还真是难以忘怀……
耳边的嘈杂声淡去,风声拂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跃着。
“梣梣。”
“啊?”安梣无意识的回应,眼眸波动,慌乱的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人儿。
好看的黑眸晶莹剔透,仿若盛着一汪清水,微微歪着头,红唇再次张开,“梣……”
安梣反应过来,忙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嘘!”
点点头,认真地模仿着安梣的动作,“嘘!”
安梣被惊到,迅速张望了下四周确保无人注意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这副单纯又呆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宽大的袖子掩住手指凑上前去勾了勾他的袖子,“咱们回府。”
“嗯。”
翎月垂眸看着被牵住的袖子,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挣脱出广袖的阻碍,不着痕迹的牵住那只轻扯袖口的小手,然后将那只嫩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之中。
第七十章 突变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若触电一般,安梣身子顿住,僵硬着脖子慢慢转过头去,手指动了动却被抓得紧紧的。
安梣朝着翎月使眼色,然而乌黑的眸子看着自己,无动于衷,反而抓得更紧了些,不过一会儿安梣便觉得掌心有些湿润。
看着那人眼中的执拗,安梣轻叹一声,不放弃的小声问道:“这样不热吗?你不难受吗?”
如墨似的眸子如春水般化开,含着柔情的笑意,摇摇头,“不热,不难受。”话毕,拢了拢掌心,温暖柔软的触感直抵心间。
安梣看着他回答的一脸笃定,素白淡雅的朝服同褐色简洁的布衣接壤着实看着变扭,还好一旁的敬一和子成挡在前方,旁人也看不太分清,最终放弃挣扎。
广袖看着一派端正,而袖子下头却逾意放肆,似是看出了安梣的妥协,松了掌心,一指勾住安梣的手指,然后钻入指缝间,十指相扣。
安梣愣了愣,转过头看见那双漆黑的墨瞳明亮又闪烁,喜悦和满足一拥而上,硬是将安梣看得脸庞燥热,不自觉间面上飘着淡淡粉意。
安梣别过眼,微垂着脑袋,咬着下唇,这小破孩儿从哪里学来这些撩妹的手段的……
一撩一个准!
“右相大人。”阴阴柔柔的声音不远处喊来。
安梣本能反应倏地将手抽回,速度之快让翎月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看着已空的手。
温暖的触感从掌心抽脱出去,原本的暖意也从中抽走,整个人仿若置身冰霜,黑眸蒙上一层寒气。
远处奔来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看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走进了瞧虽是一副少年模样,但面上透着的那股子亦男亦女的阴柔气息一眼看出。
小太监喘着气,拂了拂身子,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双手托住,跪地埋头道:“大人,这是陛下给您的。”
陛下?安梣眯了眯眼,瞥向一旁还在愣神看着袖子的人儿,心虚地抿吧抿吧唇瓣,背过手扯了扯那人。
水汪汪的黑眸抬起,眼神中的委屈轻易可见,看得安梣更加心虚了,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弯了弯。
一直低着头的小太监手臂举得有些酸,可面前的主儿还是没有动作,心下一寒,生怕是自己做错的事,额上溢出点点汗珠忍不住轻声试探:“大人?”
安梣又扯了扯他,翎月这才不得已转过身,垂眸看着跪地举信的小太监,眼眸中的墨色浓烈翻涌。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梣觉着翎月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阴沉,还好并没有刻意为难,伸出玉手准备接取那封信。
兴许是举着信封的时间过于长久,当玉手碰触到信封的那一刻,小太监忽得手一抖,蜻蜓点水般碰到白皙漂亮的玉手,信封落地。
“小人不是故意的,望大人赎罪!望大人赎罪!”小太监慌乱地俯下身子连连磕头求饶。
而站在原地不动的翎月,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手,微垂着头,如玉一般的面容逆着光,一片阴沉看不出情绪,忽得眉宇蹙起,杀气不加掩饰的倾泻而出。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在阳光下泛着渗人的光泽,安梣看出那双黑眸中熟悉异样的色彩,忙上前牵住那只玉手,将他拉到身后,原本一触即发的杀气瞬间收敛。
狂乱的黑眸逐渐平静下,冰凉的玉手立刻反扣紧握,滚烫的掌心贴合而上,熨烫了原本冰凉的掌心。
安梣看着跪地埋头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抖着身子,掉落在地的信封飘到脚步的前方,眼神瞥了瞥一旁的敬一。
敬一会意,上前将信封拾起,对着小太监吩咐道:“我家主子接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谢大人宽恕!谢大人恕罪!”小太监听此差候,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颤抖着声音忙点头弯着腰起身向后退步,连爬带滚地迅速离去。
安梣看着平静如初的人,仿若刚才杀气四溅那人只是一个假象一般,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牵着他轻声道:“走吧。”
翎月乖乖地点头,面容柔和,唇角轻轻翘起,“嗯。”
随时都将奔赴深渊,而他在深渊的边缘处挣扎,只要有那么一个人牵住他,他依旧是那个单纯乖巧的毛孩子。安梣有些沉重,总觉着那段深藏遗漏的记忆将会是一道惨烈的疤痕,如若将那道疤痕再一次清晰的扒开甚至回忆惨痛的过程……痛苦只怕是……
安梣一想到这里,心就忍不住的抽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一般,绞痛又难受。
马车一颠颠的,安梣同翎月并坐,十指相扣,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朝服和布衣,心中开始犹豫当真还要去了解当年的事情吗……
马车忽然猛烈颠簸,打断了安梣的思绪,有些不解地朝门帘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李姑娘,我们可能被人跟踪了。”门帘外敬一压低着嗓音回应,声音中有些许忧虑。
跟踪?安梣想起那夜穷求追不舍的黑衣人,刚张口又想起什么,原本到嘴边的话语拐个弯,换了一下说法,“敬一,你可知这跟踪之人是哪儿来的?”
敬一观察了一下身后以及周边不断涌动忽闪忽现的身影,推断道:“应该不是那日祭祀路上遇到的人,看来人的武功更像是李姑娘您进府不久后袭击相府的那批人。”
“那日祭祀你们遇到了刺客?”安梣惊呼出口,假作惊讶。
敬一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原本藏在心里的疑虑终于打消,眸色有些复杂,轻声回应:“嗯。”
安梣怎么会察觉不出敬一对自己态度微妙的变化,尤其自那日祭祀后他便对自己时刻提防,好吧,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直觉还真是可怕。
想到这里安梣就忍不住吐槽,谁说女人的直觉准的可怕,男人的直觉更可怕好吗?!
不过这么说来,这批人和上次追杀她的是同一个人指示的,来不及深究细想,紧跟其上的人群纷纷降落,将马车围住。
敬一和子成坐在车辕上原地不动,扫过围着马车三三两两的黑衣人,相比于祭祀那日遇到的险境,情况不要好太多。
看着算不上多的黑衣人,更加确定了来人是上次袭击相府的那一批人。
第七十一章 不要害怕
马车被引入人迹稀少的树丛里,日光被云层半遮半掩住,一时间天色阴暗下沉,秋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安静的有些诡异。
安梣坐在车厢内,侧头朝着车帘的缝隙外瞧去,原本端坐在车辕上的二人身姿微微挪动。
“李姑娘你和主子在车上坐好,不要下车。”
子成话音刚落,安梣便听见刀剑碰撞的刺耳声,有些紧张地抿着唇瓣,手心不由的开始冒着冷汗。
忽得被扣住的手力道紧了些,安梣转过头对上那双淡然纯色的眸子,然后就看见他牵着自己的小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另一只玉手覆上,然后两只手裹住自己冒着冷汗的小手,如珍宝一般。
“梣梣不要害怕,我会保护梣梣的。”坚定的话语字字落入心间,驱散了原本慌乱紧张的情绪。
看着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安梣忍不住扑哧一笑,点点头应道:“嗯,我不害怕。”
弯成新月眼眸注视着翎月,笑着笑着神色之间多了一丝复杂,眼神逐渐深邃起来。
翎月眨着乌黑的眸子,乖乖的回看着安梣,并没有察觉到安梣的异样。
车厢外是激烈的打斗声,刀剑无影,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以及身体倒地的闷沉声。
“敬一!”子成惊呼而出的声音在刀剑挥舞中格外突出,惊动了远处栖息枝头的鸟儿,尖锐的鸣唳划破长空,天色逐渐黯然。
安梣立刻挑头,朝着车帘的缝隙处看去,隐隐约约中看见纵横的尸体还有来回走动的三两人群,垂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
敬一有些吃痛地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臂处的利剑划过的伤痕,深蓝的衣袍划出一道痕,点点鲜血渗透而出,晕开一片殷红。
“小心!”还未来得及缓神又传来一声急促。
刀剑的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敬一利落的侧过身躲过偷袭,刀剑紧追不舍转个弯迎面而上。
敬一忙抬起手臂反握剑柄,身子微微后倾堪堪躲过锋利的剑尖。
“呲——”剑身相撞划过,激起点点星火。
敬一忙后退几步,同子成背靠背,二人额上都冒出了点点汗珠,微微喘着气。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从眼前忽闪而过,直入车厢,敬一和子成睁大了眼睛,眼瞧着那人直奔车厢。
安梣坐在车厢内,歪着头从那唯一的缝隙中窥探着,眼前兀地闪过一丝寒光,刺入眼底,安梣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下一秒就听见了敬一慌乱的喊叫声。
“李姑娘,小心!”
“砰!”
待安梣回过神时,车帘肆意飞起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透过车帘可以看见原先拿剑的暗杀之人已然撞击在粗壮的树干上,鲜血从额上乍时流出,没了生气的身体顺着树干缓缓滑落,鲜红的印记在树干上赫然显目。
原本温热的手忽得一冷,才发现原本被紧握着手已经松开,安梣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儿。
精致的玉颜不喜不悲,原本纯净的眸子变得空洞,死死地盯着树下那具死尸。
“翎月?”安梣看着很不对劲的翎月,扯了扯他的衣袖,谁料滑顺的衣袖从手中滑过,眼前一晃,面前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安梣呼吸一滞,耳畔传来惨烈的嘶吼声。
“啊!!”
安梣猛地回首,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上点点鲜红,雪白的容颜上沾着可怖的点点血珠,仿若坠入地府深渊的堕仙。
“不……”安梣颤抖着嘴唇,有些害怕的看着在人群中肆意屠杀的人。
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光亮,如同空洞无底的深渊,骨肉分明的纤手抬起,指尖隐隐浮现出淡淡的光晕,秋风乍起,强横的内力向四周压迫而去。
安梣知晓林蹊乃是天朝第一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功,可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如今却在翎月身上看见了,内力像数把看不见的锋利剑刃,气化为形,白色的光晕震慑四周。
一瞬间数个黑影被逼而退,最终都被逼得猛退一步,同上一个黑衣人的下场如出一辙,各个身影撞击在四处,气血翻腾,吐血身亡。
敬一和子成也呆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这一幕,忽得修长的身姿慢慢挪动,涣散无光的眼眸盯着他们,一顿一顿的歪下脑袋。
敬一脸色大变,子成也瞪大了眼睛,看穿了面前这个身为他们主子的人的意图。
他要杀了他们!如同虐杀那些刺客一般!
“主子!”子成扶着受伤的敬一,有些悲痛绝望的向一步步逼近的人喊去,希望能将他唤醒。
安梣全身禁不住颤抖,极度的恐惧涌上心头,张开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间,惊诧地摸了摸自己的喉间,焦灼的想要起身,整个人却摊在车厢内。
该死,腿软了!
安梣无措的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步步逼近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眼睛一阵酸痛,张了张口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眼眶中积聚的泪水愈发着多,抑制不住的溢出眼眶,按在脖颈处的手无力颤动。
“呜呜——”兴许是太过恐惧,强烈地抽噎,哭泣声哽咽着从喉间发出,安梣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拿开按在脖颈处的手。
子成护在敬一身前,神情绝望地看着已经来到跟前的人,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等待着最后的凌迟。
怎么也不曾想过最后会死在自己忠心的主子手下,不过他们的命本就是主子给予的,只是这种被自己最为信任崇敬之人杀害,还真是摧心剖肺的绝望……
半晌,秋风拂过,面前的压迫忽然消失,子成茫然地睁开眼。
白色身影渐渐远去,朝着车厢的方向走去,车厢内的小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串串地往下掉。
“快去救李姑娘!”敬一着急地对着子成说道。
子成点头,几步上前却硬生生地被强横的内力震开,子成看着已经到达车厢的人,大声喊道:“李姑娘!”
安梣听见子成的声音,不知所措的抬头,瞧见染着血色的人儿,眼泪更止不住了,放声痛哭。
微凉的触感覆上眼角,泪水已经模糊了安梣的视线,纤长的手指擦去流出的泪水。
“不哭,梣梣不哭,他们都死了,梣梣不用害怕了。”说着,拿起袖子就要擦去她溢出的眼泪,看见上面的沾染着的血迹,放下换了一只,轻柔地擦拭着安梣的脸,“不哭哦……”
看着面前单纯无措的擦拭着眼泪的人,安梣心如针扎一般的刺痛。
到底是什么的经历才会变成这样!
第七十二章 喂我
修长的手指抚上安梣的脸,用指腹轻柔认真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像哄着小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她一颤一颤的背脊,“梣梣不哭,不哭。”
安梣咬着唇,忍住再一次翻涌而上的情绪,可是看着面前原本那般美好的人却如同煞神一般大开杀戒,眼泪倏地就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
翎月看着再次泪崩的人儿,眼角殷红,溢出的泪珠泛着光,捧住她的脸,微微倾身,在她湿润的眼睫上,印上一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般,贴着她的眸子,“就算杀光所有人,我也不会伤害梣梣的,所以梣梣不用害怕也不要哭。”
心猛地一颤,原本高高竖起的厚墙砰然轰塌,从起初的微弱牵动到现在的猛烈悸动,安梣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她掉坑了,坑得死死的……
她真的好心疼,心疼那不可磨灭丧失的记忆在他身上打上的深深烙印,对他精神上的摧残,对他生活的扰乱,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到底是经历怎样非人的待遇……
一想到这里,胸口似是被巨石压着,坠得生疼,安梣不敢也不愿猜想。
若是今日他当真失手将敬一和子成……
清醒后的他该会有多后悔,安梣无法想象……
墨云翻涌,秋雨绵绵不断的从天空倾泻而下,将先前盛夏的残热蚕食的一干而尽,天气骤凉,风卷入衣袖之中激得身子一颤。
一番惊波后,许是内力用的过猛,马车之上翎月便有些疲倦的半眯着眼。
安梣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心下一揪,揽过他的肩膀,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抚上他鬓角的碎发,“睡吧。”
乌黑的水眸对着安梣眨巴两下,往她怀里贴了贴,唇角微微上扬,闭上了眼睛。
回到相府时,雨大了起来,敬一忙吩咐着大门前的守卫那两把伞来,然后转身向车厢内道:“李姑娘,相府到了。”
“好。”安梣抬头应道。
安梣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一脸安详的人,有些不忍地轻轻的拍着他,轻轻唤道:“翎月,到相府了,咱们该下车了。”
怀里的人儿嘤咛了一声,原本苍白的脸庞此刻浮着一片异样的绯红,安梣有些担心的抽出手,在他额上抚了抚,好烫!
“梣梣……”
氤氲的黑瞳盈着一汪水,脸上泛着红晕,声音奶气奶气的,惹人怜爱极了。
安梣拨开覆盖在他眉宇间的碎发,轻声道:“你发烧了。”
“发烧?”重复着安梣的话,然后懵懵懂懂的看着安梣。
“嗯。”安梣无声叹息,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乖,先起来。”
安梣看着晕乎乎的翎月,起身去拨开车帘却被他扯住胳膊。
“梣梣要上哪里去?”
安梣挣了挣手臂,明明已经虚弱的意识模糊,抓人的手劲倒是不小,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安抚道:“我去吩咐敬一他们,我一个人可搬不动你,乖,先松开。”
翎月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乖巧的放下手臂。
安梣刚掀开车帘,身后砰的一声。
“主子!”
安梣看着昏迷倒在车厢内的翎月,眉头皱起对着敬一吩咐道:“快把你家主子送到主居。”
“是!”
“子成你快去请大夫!”
“是!”
微凉的夜色,风雨交加,扑打在窗棂上发出些声响,安梣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儿,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额角,还是一片滚烫……
长叹一声,拿过一旁的湿布巾,覆上他光洁的额头,他皮肤细腻,触感极好,有些贪恋的在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停留片刻。
愕然手被抓住,湿漉漉的墨瞳盯着自己,抓个正着,安梣有些心虚的干咳两声,“你、你醒了。”
“嗯。”
“那、先喝药吧!”安梣羞赧的迅速抽回揩油的手,端起一旁有些凉的药递上前去,“来,喝了药病才会好。”
翎月微垂着眸子看着褐色的药汁,嘴一撇软绵着鼻音,撒娇道:“梣梣,这药好苦,我不想喝……”
安梣看了眼手上的药,又看看一脸不愿的人儿,有些为难,“不行呀,你生病了,不能不喝药的。乖,听话,我们喝药好不好?”
黑眸水汪汪的看着她,眼神委屈,低着声音,“那梣梣喂我。”
“……好。”
安梣拿起玉勺,盛起一勺送到他唇边,盯着他看,“喝药。”
小人乖乖的张开了嘴,泛白的唇瓣抿着玉勺,将药汁含进口中,全程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这药有他说的那样苦。
看着不过一刻就见底的玉碗,安梣无奈的摇头,嘴上说着苦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这人骨子里淡然还是没变。
柔和着目光看着面前温顺的人儿,她好像分的太清了,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啊……
知晓翎月的存在,安梣总是刻意的提醒着自己,可是却忘了翎月本就是林蹊的一部分。
密密的雨不曾停下,宫墙外一道身影跃过,朝内殿深处奔赴而去,指尖有些颤抖的推开那扇宫门。
端坐在梳妆台上的女子若无其事的梳着青丝,然后将木梳放下,侧了侧身子。
艳丽的眼眸转动,定在不远处的玄衣男子身上,“你来了,南弦。”
凌南弦看着面前容颜未改的女子,眼眸流露出一丝流恋,上前拿过刚才放下的木梳,挑起她的一缕发,小心轻柔地梳顺,轻缓回应:“阿姐,这么晚还没睡会伤身子,下次我当早些来。”
“无妨,许是真的老了,也不似从前那样贪睡了。”女子背靠在凌南弦身上,任由他梳理着她的头发,眯了眯眼,眼角处的细纹浮现,“这次如何?”
凌南弦手指从发间穿过,柔顺的发丝擦过皮肤,眼眸一暗,“无一生还。”
女子蹙了蹙眉,转过头看着凌南弦,“为何会这样?我记得你的属下不至于这般无用。”
尖锐的话语略显刺耳,凌南弦却是一脸不在意,轻柔的捧起女子的脸庞,“阿姐,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为何都不夸奖我一句?”
“啪——”女子拍开凌南弦的手,站起身。
冷漠的睨着凌南弦,朱唇轻启:“南弦,你身为我的亲人,所以我包容你,但请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一国太后。”
凌南弦手倏地收紧握拳,他自然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一国太后,他名义上的姐姐,凌薇。可就是因为她是他的姐姐,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他人,眼睁睁的送她入别的男人怀里。
第七十三章 打娘胎出来的机缘巧合
凌南弦低垂着眸子,敛去眼底的暗流涌动,慢慢弯唇,自嘲一笑,“是,太后。臣不当如此无礼,若是无事,臣便退下了,不扰太后清宁。”
凌薇看着他唇角讽刺的笑意,细眉微蹙转过头,算是默认。
“阿姐,”凌南弦将木梳放回梳妆台上,“虽然你身为太后,但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阿姐。”
“……”凌薇别过头不曾正看着他,朱唇轻抿。
凌南弦淡淡的看着她,片刻后忽而一笑,眼眸中尽是苦涩,“天色不早了,阿姐早些歇息吧。”
从始至终她都从未回应过他的话语,可是为何还是改不掉期待的坏毛病,期待她的回应……
能够如现在一般这样接近,他该知足了的,该知足的,毕竟她本就是空中的明月,遥不可及,能够远远地看着就够了,是他贪婪了。
宫门开合间微凉的秋风夹杂着雨意卷入室内,凌薇跌坐在矮凳上,手顺势扶住梳妆台的边缘,倏地指尖用力,保养极好的长甲断裂,指缝渗出血丝。
低头看着地面的砖地许久,莞尔一笑,闭上了眸,自打踏入后宫还有余地可退吗……
任家后院深处的亭子,娇艳的花儿凋谢,亭子内被换成了一派素雅的菊花。
安梣捏着瓷杯,手腕动了动,目光越过桌面上的白菊,最终落在端坐一旁发髻齐整的贵妇身上。
秋风送波,天气格外清爽,安梣凝着白菊许久,在那贵妇若无其事的抬手为自己满上茶水时,她才开口:“此次突然拜访,不知是否惊扰了您?”
任家主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茶壶,悠悠地端起瓷杯,细嗅茶香轻抿一口,才抬眸看着安梣,露出浅淡的笑容来,“无妨,只是不知姑娘这次来是来找言儿还是……”
声音戛然而止,带着细纹的眼角上挑,意味深长的看着安梣。
安梣笑眯着眼眸,视线穿过白菊对上任家主母的视线,“自是来找您的,还望您不要嫌弃。”
“找我?找我做什么?”任家主母轻笑着,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瓷杯放下问着。
安梣弯着眸子,笑意不减,只是眼底掀起一阵暗涌,红唇一勾,一字一句,一顿一停的说着,“不知道您之前说的故人可是孟家那位?”
眸光一闪,眼睫轻不可见颤了颤,幽暗的眼眸如墨色翻涌,却依旧淡然的回应:“是,所以、”
那双带着细纹的眼眸闪现出岁月积累而下的锐光,直射安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都不称呼姑娘了,看来是被怀疑了呀~
安梣不动声色,低下头嗅了嗅杯中茶香,唇畔轻轻一笑,“机缘巧合吧。”
她不是原主,如此说来确实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冷冷眸,有些不屑的轻笑着,“那又是怎么一个机缘巧合?”
安梣一手托着头,一手摇着杯,阴着的天忽得散落下日光,安梣朝着任家主母逆光看去,眯了眯眸,轻柔地语气戏说着:“大概是……自打娘胎出来的机缘巧合?”
“砰——”
瓷杯落地,散落一地。
安梣有些无辜的眨着眼,似乎并不觉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语有多么的骇人,紧接着她便看着逆光而行的任家主母踱步来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捧起安梣的小脸。
力气之大,直接将安梣脸上的软肉堆积一起,有些难受安梣微微将脑袋上扬,手轻轻的拍了拍略显激动的任家主母,含糊不清道:“您冷静些,冷静些!”
任家主母连忙反应,慌乱的松开手,双手不知所措的在空中僵住,“对、对不起,我有些激动,我……”
安梣吃痛的揉着腮帮,龇牙咧嘴地对着任家主母苦笑道:“夫人您手劲儿可真是有够大的。”
“抱歉,我、我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好。”任家主母满脸歉意,然后便伸出手上前探去,“没事吧?我看看?”
安梣看着那只魔爪忙后退,接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您不必太过担心。”
“我、我……你、”任家主母神色激动,露出少有的喜悦之色,仔细地看去,可以发现眼眸中闪着的水光,“你真的是晚月的孩子?”
“……嗯。”安梣点点头,看着她这般激动地模样有些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来自不是老头而是另一个陌生人身上流露出的真心,如此看来原身也不是那么可怜了,至少在这世上还是有人惦念着她的。
得到回应,喜悦的情绪难以压制,抑制不住的掉下了泪。
!!!
“夫人,您、您您别哭啊!我、我……您别激动,我我我……”安梣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为自己幸存而落泪的妇人。
任家主母捏着绢帕擦拭着泪水,哽咽着声音,“我只是太高兴了,当年我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你,结果最后却还是让你被掳去,这一走便是这么多年,了无音讯。还好,还好你还活着,我……”说到一半又忍不住缀泣起来。
安梣情愫复杂的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梣不忍告诉她事实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确实在那场火海中丧命,不过就算如此她不是原主又如何,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那便是延承了她的生命,总归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任家主母安稳了情绪,坐回位上,紧紧地牵着安梣的手,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的看着安梣,生怕错漏了那个细节,最后唇角牵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么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安梣有些不自然的扭动下肩膀,不假思索地说道:“老头照顾我的。”
“老、头?”任家主母重复着安梣的话,有些不解。
“额,”安梣恍然,有些尴尬的挠吧挠吧脸颊,“是封琉照顾我的。”
任家主母一愣,然后有些惘然,轻笑道:“竟然是他啊……”
“怎么了吗?”安梣看着任家主母的神情,好奇地问着。
任家主母摇摇头,叹息一声,然后看向安梣,语气温和的问道:“你的身世都是他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安梣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话毕才反应自己说漏了嘴,略有些无语的望向远处欲哭无泪。
任家主母确实一脸了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答案,拿过一旁完好的瓷杯满上茶水,“我猜他也不会告诉你。”
第七十四章 完美避开
安梣眨眨眼,看着任家主母清淡一笑,视线从茶水上移到她的脸庞。
“当初我总觉着他不靠谱,觉着他人如其名,封琉,风流,却未曾想过他当真冒死去救你。”
封琉,风流,这话不假,安梣很是赞成的点点头。
“不过、”
安梣歪头看着那一方端正的人,歪头问道:“不过什么?”
任家主母凝固的黑眸微微闪动,渗出些许温柔与惋惜,“若是当初晚月同他走了便好了,也不会落得那般……”
安梣耳尖听出里面的猫腻,抿吧下唇瓣,“他和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任家主母想了想,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啧啧,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呗!想不到原来老头这么可怜,名字叫‘风流’,却是专情了一辈子,还愿意用自己仅剩不多的岁月照料着所谓青梅的孩子,当真标配的痴情角色啊!
安梣愣神片刻,脑子中一道光闪过,倏地抬头看着任家主母,“夫人,那你知道当年他可曾被谁暗算过?”
“暗算?”任家主母皱眉,回忆着当年往事,摇摇头,“这我并不知晓,当年他武功算得上是一等一,若是有人能暗算到他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安梣摇摇头,笑着转移话题,“当年老头那么厉害呀!”
“嗯,武功样貌算的上是人上人,只是可惜了。”
可惜?确实可惜……
“你就是此次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安梣看着任家主母温和的眉眼,“自然不是。”
任家主母颇有兴趣的等待着她接下的问话,柔和着语气说:“那是何事?”
“嗯——”安梣微眯着眼眸,眼底流动一丝幽光,“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呢,不知夫人能否告知?”
任家主母沉默不语,静静地盯着安梣片刻后,淡淡的笑了笑,“当年之事既然过去了为何又要去了解?”
安梣微垂着眸子,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怎么着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丧命的吧?”
半晌后,任家主母终是长叹一声后,缓缓道来:“三郡身为天朝的支柱,同时依附于天朝,历代传承,只是不知不觉中三郡的权利声望渐渐打过君王之名。呵,这便是最大禁忌也是一切祸端的源头。那个君王愿意自己的臣子大过自己,终于先皇下手了,他先是娶了三郡之首也就是当今太后,而后又骗取晚月的真心,最后利用晚月将无辜的林家覆灭。”
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万分痛苦之事,“我曾万般阻拦晚月,那可是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她却是对我盈盈一笑,她说、那个男人爱她,不会让她受委屈,不会让她被欺负,不会……”
任家主母有些难以承受的回忆着那段往事,记忆中少女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之中,她曾是那般鲜活灵动……
安梣低垂着眼睫,牵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着她悲伤的情绪。
“她说,”声音抽噎在喉间,唇瓣抖动着,“她会过得很幸福,可是最后却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安梣看着再次变成泪人的任家主母,惋惜叹息,她无法去评断那段往事的对与错,在话语中捕捉到重要的信息。
眼波微动,安梣轻声的问道:“林家是……”
“林家便是当朝右相,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因为帝王的私心而失去了双亲。”任家主母眸色中满是惋惜与伤痛。
安梣咬了咬唇瓣,帝王的私心吗……帝王何曾认为那是私心,只是人心可怖而已。
“夫人可知右相是怎么逃脱那场祸害的?”安梣继续追问。
任家主母搜索着脑海中记忆,而后遗憾的摇摇头,“我只知晓当前林家走水,府邸上上下下无一生还,起初大家也都认为右相已经命丧于此,可后来颜相上奏请求将右相接至颜府,众人才知晓右相幸存下来。”
“这样啊……”
所有重要的消息全部完美避开,安梣现在内心真是——万马奔腾!
好,很好,非常好……
好个球球啊!卧槽!玩她呢!搞得和破案似的,不知道她脑子不好使吗?!
安梣一脸阴沉的回到相府,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己此次出行的意义在哪里,脑海中思绪乱如麻,没有仔细看路。
砰——
小小的脑袋,结结实实的马车,大大的包包肿起来。
安梣撞得眼冒金星,痛呼抱头,看清了面前的马车后,破口大骂:“我去!谁他令堂的随意停车,知不知道搁未来是要被罚款的!”
随后盯着马车看着很久,很久……
马车:……
“让你撞姑奶奶!让你随意驾驶!让你没有眼力劲儿!让你¥%¥@&*%……”
本来就是一肚子怨气,对着面前随意停放的马车就是一段猛踹,踹的满头大汗才算解了气,末了霸气抹鼻子。
马车:……
出完气后,那叫一个通畅淋漓,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去,只是刚迈出半步又折了回来,细细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马车。
这马车、看着不像是相府的马车呀……
猛地瞪大眼睛,既然不是相府的马车,那就是前来大臣的马车,林蹊还没有转换回来,那么现在接待大臣的就是——翎月!
“我去!”这么一想,刷的一下跑进相府。
守门的侍卫,眼前一阵风扑面而来,待回神,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有些懵逼的抓着脑袋,自言自语道:“看错了?”
相府中,敬一看着突来造访的薛随眉头皱起,而后视线转向一旁端着笑脸抱着礼盒的女子,从心底油然而生起烦躁来。
即便十分不待见,却还是很有礼节的行礼,“真是抱歉,我家主子最近身体抱恙,怕是不能同大人议事,请大人先回吧。”
“我这次前来并无大事,不过是来道谢的,之前为圣上祭祀路上的风波中幸得右相大人救助,我家小妹才得安然无恙。”薛随淡然的笑着,然后将一旁女子牵上前来,“这是我家小妹薛柔,准备了些礼品还望笑纳。”
敬一看着贵重的礼盒,皱眉沉思,看了看面前的女子,脑海中闪过画面回忆起,当初在祭祀的路上确实救下一名女子,没想到这女子竟是新任将军的妹妹,倒是有些巧合了。
“薛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这般厚重。”说着,敬一将递上前来的礼盒推辞出去。
“不,这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右相怎么突然就……”
敬一忙应付几句,却不知面前这人问题接着一个有一个的抛出,一下子让敬一措手不及,有些焦灼的一一回应,生怕出了什么漏洞。
就在此时,原本乖巧站在一旁的薛柔不见了身影。
小小的身影在院子中摸索着,兀地撞上一人,薛柔有些慌乱看着来人,一身粗布衣裳,小童的模样,手中还端着散发着草药味的汤药。
一看了然,薛柔原本的心虚散去,直起腰板,先发制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真将本小姐撞到了该怎么办?”
小童看着面前陌生女子有些茫然,但是看着她身上的华衣便猜测是前来的贵人,低下头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小人没长眼,还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薛柔冷哼一声,指了指他手中端着的药问:“这是为右相熬制的?”
“对。”
看着低着头小声回应的小童,扫过那碗褐色汤汁,眼眸转了转,抢过托盘。
“小姐……”
薛柔直接打断小童的话语,“右相现在在哪里?”
小童忧愁的看着面前蛮横的女子,吞吞吐吐半天,直到薛柔有些不耐烦的冷声威胁,忙回复道:“大人在主居养病,小姐这药还是小人自己端过去,你……”
得到回复薛柔直接将小童后面的自动消音,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子,“主居在哪里?”
“小姐,你还是……”
“快说!”
“在西南角……”
第七十五章 被算计了
安梣刚进府来到主居前就撞见迎面而来衣衫不整的女子,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脸上被恐惧占据,发丝凌乱,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这是……”安梣十分迷茫的看着这位狼狈的女子。
女子看见她眼睛倏地一亮,仿若看见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拼命的撕扯着她的衣襟,颤抖着嘴唇,尖锐细长的声音直钻耳朵,“鬼……厉鬼……”
“鬼?”安梣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就看见满脸急色的子成,“子成!”
“李姑娘!快去救救我家主子吧!”子成急得快要哭出来。
安梣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刚迈步就被那位衣衫不整的女人死死抓住,疯狂的摇着头,扯着高嗓阻止道:“不要——不要过去!他会杀了你的!他、啊——”
女人没有将剩下的话语说出口,就被匆匆赶来的敬一直接派人打晕拖走。
安梣眯了眯眼,看着脸色难看的敬一和万分焦急的子成,沉了沉声音:“出了什么事?”
“被算计了。”敬一黑了半张脸,艰难的吐出这句话来。
算计?敬一这样谨慎的人都能被算计,看来来人不简单啊……
主居内忽得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翻箱倒柜和一声低哑似小兽一般的嘶吼声。
这声音——是翎月?
安梣来不及多想,越过子成飞奔去主居内去。
刚踏入房内,面上就砸来一把椅子,灵敏的侧过身子躲过,椅子在门栏处撞得粉碎。四周望去全是砸的稀巴烂面目全非的物件儿,罪魁祸首跌落在床榻的边缘,整个身子无力的伏在床榻上,喘着气息。
安梣踱步上前,原本伏在床头的人儿听到动静,有些困难的抬起手臂,抓住一旁的灯台就要向安梣砸来。
“翎月!”
动作戛然而止,倏地送开手,灯台从手中滑落,砰得砸落在地,小人有些艰难的抬头,满头的青丝将大半的面容遮盖,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安梣看着那只眼睛,不同于往常的黝黑,而是——通红!
几步上前,将青丝拨开,往日雪白的脸蛋现在红彤彤的(这是被热的),可以滴出血来(因为真的很热),仿若盛开的娇花(这只是一个比较形象单纯的比喻),唇瓣更是嫣红,微微张着喘着气(不喘气就死了),湿漉漉的墨瞳半睁着。
“梣梣,我好热……”
安梣指尖轻轻碰触他的脸颊,一片炙热烧灼,安梣忙收回手,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的敬一和子成喊道:“快去准备一盆冷来!”(看见没来降温了!不会干什么的!)
好看的黑瞳眨了眨,氤氲的雾气沾湿了眼睫,修长的手指勾过安梣的衣角扯了扯,弱弱地问道:“梣梣……我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
“李姑娘,冷水打好了。”子成将打好的冷水端上前来。
安梣接过铜盆,将浸在水中的布巾拧干,擦拭着涨红的脸蛋,暂时缓解了热度,然后转过头朝子成问道:“这是怎么了?”
子成满脸复杂,眼神飘忽,好似是令人十分羞愤、难以启齿的事情,磨磨唧唧一刻后,终于吐出真相:“主子他、是中了合欢粉。”
合——合欢粉?!
所以一开始那个好似见了厉鬼一般的女子是喂了翎月合欢粉,然后翎月才恼羞成怒的想要杀了她?
不知为何安梣觉着那女子一点都不可怜了,对一个还在发着高烧的人下合欢粉,当真想过后果吗?还是这么重的剂量,若是常人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力,怕是早就高烧致死了。
“……热……梣梣我好热……”
安梣十分无奈的凝着他,安抚的揉着他的发,“你中了合欢粉……”
“合欢粉……是什么?”有些难受的挪动着身子,向安梣靠近了些,滚烫的脸颊蹭了蹭安梣的掌心,“梣梣……我是不是病了……好难受……”
“李姑娘……主子这、”子成欲言又止,看着安梣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梣自是知道子成接下来想说的内容,其实也无妨,只是在这种不清不白的情况下就……(啥也没有,啥也不会发生!)
意识混沌伏在床榻上的人不满于安梣掌心的凉意,晃了晃身子,砰的一声彻底落地,难受的嘤咛出声。
安梣托着从床榻上彻底滑落下的人儿,滚烫的肌肤贴合而上,对着子成吩咐道:“去准备冷水来。”
“是。”
翎月心满意足的在安梣怀里拱了拱,“哼……难受,梣梣身上好凉快……”
说着手上便(网站不准描述的)动作,开始(网站不准描述的)着安梣的衣襟,安梣忙抓住他的手。(看见没,她制止了!!!)
“梣梣……”软绵奶气,语调浓密而粘稠。
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抓着衣襟的手并没有松开,拽着安梣的衣襟缓缓地往下拉。
两张面孔一寸寸的接近,(请自行想象画面),激得安梣身子一颤,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吞咽着口水。
水蒙蒙的眼睛盯着安梣,可怜的眨着,嗫嚅道:“梣梣,喜欢我好不好……好不好……”
祸害!简直了……
“咕嘟——”又是一声吞咽着口水。
散落青丝的头贴着安梣蹭了蹭,惑人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梣梣喜欢我好不好……”
“……好,那梣梣**(请自行想象词汇)你好不好?”安梣微微后倾,然后挑起他的下巴,脸色平静的迎上,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梣梣……**(自行想象)我?”水润的黑眸露出迷茫之色,不知何意。
“嗯。”
不知是不是身上这人的温度太过炙热,惹得安梣也觉着有些燥热,面上浮上一抹嫣红。
天朝第一人的称呼怎会作假,这等美貌,毋庸置疑。
安梣喜欢他吗?自是喜欢的,她曾经也疑惑过,若是喜欢,她喜欢的是林蹊还是翎月,可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啊,只是多了一种性格,那又有何不可呢?
捏着他下巴的手勾住一旁的黑发,在指尖缠缠绕绕,忽得指尖一疼。
“要……”眼波如水,潋滟勾人。
安梣眼眸倏地一暗,抽回手指,在他的嘴边轻轻一吻。
“真乖。”
砰——
门扉被打开。
第七十六章 有原则的人
装满水的木桶砸落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来,敬一原本端着木桶的手悬在半空,呆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室内的一派旖旎。
“李……李姑娘,我……”
随后赶来的子成看着敬一呆若木鸡,往屋里探了探,身子一怔,然后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盛满冷水的木桶安放好。
“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这、这是您要的冷水。”
安梣刚张开口,声音还未从喉间发出,就见子成扯着傻愣在门口的敬一,急急地逃离现场。
“那个……”
“啪!”门被关上,一阵风直接甩了出去,不留一点缝隙。
室内一片安静,安梣看着放置在门边处的木桶以及紧闭上的门眨巴眨巴眼睛。
“……啥玩意儿呀,我这还没、还没那啥呢……”安梣瘪瘪嘴,有些气不过的别过脑袋,嘟了嘟嘴看了看怀中安静的人儿,“我像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伸出手戳戳那绯红的脸蛋,“像吗?”
“嗯……”怀中的人儿闷哼出声。
“……”
有些恼怒的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咬着牙恶狠狠道:“我是有原则的人好吗?”
怀中的人儿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安梣低头看着原本湿漉惑人的眸子阖上,嫣红的唇瓣轻吐着炙热的气息,好看的眉宇微微拢起,此刻安静地睡在自己的怀里,露出几分纯真无辜的孩子气。
安梣拨了拨他额上浸湿的碎发,轻声叹息,刚才在敬一闯进时,她就已经按了他的睡穴。
虽说美色当前不要白不要,但情况不对、时间不对、场合不对,更何况她李安梣是有原则的人,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好吧,说实话,其实是小妮子自己害怕了……
废话!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虽说是活了一辈子,可上辈子她可是连小男生的手手都没碰过的,若是当真真枪实弹,她怎么不怕!
不过——这美男在怀,安梣咽了口唾沫,抿下微干的唇瓣,低头轻啄他一口,而后嘴角抑制不住的咧开。
意识昏昏沉沉,零碎的记忆一涌而上,身上兀地一凉,低头看去,上身的衣衫不见踪影。
林蹊倒吸一口气,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喷散在肩窝处,余光扫过软香在怀。
薄红晕染而开,喉咙抑制不住地上下滚动,皱皱眉,脑海中的记忆稀稀散散的再次浮现在眼前。
整个人裂了……
林蹊呆愣的看着床帏,面露惘然,忽得怀里的软玉动了动,略微粗糙的衣裳在光\果的胸膛摩挲,温热的小脸贴了上来蹭了蹭,异样的触感涌上心头。
林蹊不敢动弹,任由小人折腾,无奈的闭上眼,无声叹息,微微斜侧过头,是小人乌黑的发。
之前在醒来后都是直接将她扔了出去,并未注意过这人的睡姿,如今仔细的打量着,林蹊抿唇,倏地无声笑了笑。
还真是毫无睡相可言……
小人又动了动,最终蜷缩成一小团窝在了林蹊的怀里。
林蹊微垂着眸子,黑长的发丝散落缠绕着手臂,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勾住一缕发,滑顺的触感倒是好极了。
安梣真的是累极了,要知道为了帮毛孩子降温她可是自己一个人亲自将木桶中的冷水来来回回换了有大半夜之久,终于好不容易体温恢复了正常,安梣算是筋疲力尽,感觉被榨干了身体。
倒头就在毛孩子身旁睡着了,意识消失前一秒安梣突然觉着兴许应该尝试一把的,也就用不着这么累了……
意识混沌中,安梣觉着头皮处传来微弱的刺痛感,一下一下的刺激着神经,直至将原本的睡意退散。
皱眉紧闭着眼,伸出小爪子在空中挥了挥。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
然后头皮处的刺痛感消失,安梣带着笑意准备再次进入梦乡时……
“李安梣。”清雅如泉水流淌而下的声音钻入耳朵。
安梣顿了顿,闭着眼挑了挑眉,然后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睹见那双墨瞳中熟悉的流光溢彩后惊圆了眼睛。
“……林、林蹊?”
林蹊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看着抽风的小人,忽得小人大胆的端着脸蛋凑上前来。
“你是相爷对吧?”安梣咬着贝齿看着林蹊,捕捉到那双眼眸中闪过的慌乱躲闪后,黑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嘿嘿笑着,“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林蹊身体禁不住颤了颤,怔怔的看着她,唇瓣抿成一条线。
这副神情让安梣有些摸不清头绪,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知道还是不知道?
安梣润了润略微干吧的唇瓣,眼眸闪过一丝暗光,然后欺压而上,楚楚可怜地软糯着声线,“相爷是准备始乱终弃吗?”
“不、不……我没有!”原本淡定的相爷脸上顿时上染绯色,结结巴巴的回应。
这反应——有戏!
安梣眼眸‘叮’得一亮,漆黑的眼睛眨来眨去,满脸无辜单纯,“那、相爷准备怎么办呀?”
“我……”只发出一个单音,而后紧锁眉头似乎很严肃的思考着事情。
安梣看着他脸上的一派端正,咽了咽口水,不会他真的认为已经……
这样一想,安梣偷偷的瞄了瞄那板正的脸,心下莫名的一阵心虚。
半晌后还是没有动静,安梣讪讪笑着准备澄清事实,“那个,其实没什么,你不用……”
“你身为一个女子就这么不注重自己的名节?”语气阴沉,好似落入寒冬一般。
安梣小心翼翼地抬头瞄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见那双眼眸里的寒冰锋刀。
这是……生气了?
“我……我怎么不注重自己的名节了。”安梣缩着脖子,小声不解地反驳。
林蹊别过头眯了眯眼,压制心中莫名泛起一阵躁动。
“那……”
林蹊转过头对上那张清秀的小脸。
“那你对我负责?”
话语刚落,安梣明显看见那张玉颜上的松动缓和,咬下唇瓣,再瞄了那人好几眼后,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道:“林蹊,你要对我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