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心悦你
右相遇刺,朝中大乱,招夫祭奠推后,各部大臣紧急召见,争论招夫事仪是否如常进行。
四位丞相当前一字排开,身后文武两派朝臣两两排开。
林蹊成名最早破例成为当朝右相,也是当中最为年幼的,寡言少语;颜老身为朝中元老,稳重老成,欲退辞官位;凌海身为皇室外戚,虽为丞相,但徒有挂名;杨烈同颜老乃一齐入的官,虽已年迈却依旧心系朝事,只是有些力不从心。这般看来,虽有四相实则大权大部分在林蹊手中。
李恩玉端坐在位上,面色平淡道:“此次事件,众臣民有何看法?”
一片悄然,无人上前作答。
程将军生前襟怀坦白,负气仗义,谁也不曾料到他会行刺,如今程家诛灭惨无人寰,其中的曲折让人不寒而栗。
李恩玉翻了翻手边的奏章,淡淡笑道:“朕觉着颇有巧合,不妨先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行招夫之事,如何?”
为首那位月白朝服的绝世男子迈出一步,对着李玉恩微微屈身:“臣附议。”
当朝最为权贵的右相已开口,众臣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大家面面相觑,先帝遗留满朝老臣不就是等着他们的儿孙入赘皇室,已经延后数年,可此事一出且又要延后不知还要多少年岁了。
无人接话,朝堂上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就在此刻苍老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静寂:“陛下。”
原本沉默的杨烈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已过及笄之年,此事却又蹊跷,望陛下尽快查明此事后,如常进行招夫大事。”
林蹊染着黑的眼眸徒然一动,一张素白的玉颜上看不出喜怒。
不轻不重,含糊不清的话语,听不大出是赞同还是否定,可杨烈一向气度稳重,不会无缘无故吐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
林蹊看着姿态笔挺身着玄黑朝服的杨烈,陷入沉思。
杨烈这番说辞完,大殿内臣子纷纷上前附议。
“望陛下尽快完成招夫大事!”
“陛下,臣等认为尽早招赘皇夫,皇室也能早些繁盛!”
“陛下……”
一时间大殿内纷纷糟糟,林蹊手拿笏板挡住了俊颜,神色淡然依旧,只是脑中已经开始飞快的推演,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那双深邃幽暗的黑瞳一阵浓烈的墨色纠缠……
走出朝堂,扑天照射而下的艳阳驱散身上笼罩的寒气,这才察觉到一丝暖意,林蹊抬头望了望日丽风清的天色,抬脚往宫外走去。
回到云轩阁,手持小豪,看着满案的公文却毫无思绪,眉头紧蹙,门蓦然被推开发出声响来。
安梣端着托盘,略微尴尬的看着林蹊,原本只是想偷偷摸摸的进来,谁知忘了门槛高度,一个踉跄直接撞开了门,幸好手中的汤水没洒。
书桌上堆满了文案,林蹊盘坐在一旁的案几边,正好迎着安梣进了门,瞧见小人兀地闯入,面色有些诧异。
林蹊无声叹息,皓腕一动,将小豪放下,清雅的声音飘渺如烟,“有何事?”
安梣讪讪笑着,来到案几旁跪坐下,将托盘放置案几上的一角,将一碗汤水端上,“做了些糖水,这次我少放了些蜜糖,应该没那般甜了,你尝尝?”
林蹊垂下眸子,盯着面前那碗飘着热气的汤水,接过轻抿一口,转而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好喝吗?”
甜腻滑过喉间,说不上的舒心,林蹊见她局促的模样,微微颔首:“嗯。”
安梣听到回应后,抿唇微笑,双手撑在案几上,托着下巴看着林蹊,“我今日遇见了陆夫人。”
林蹊动作一顿,幽邃的眼眸向她扫去,杏眼中净是无垢的笑意,一抹纯然,轻声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嗯……”安梣沉吟,似在回忆着当时的交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听不大懂,话说陆夫人是宋家长女?”
林蹊眸色一沉,随即敛去眸中的一抹暗色,慢慢道:“嗯,你那日救下的孩子是宋家二小姐的孩子,而任家三夫人是宋家的三小姐。”
“都是宋家的女儿?”安梣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诧。
林蹊淡淡道:“嗯,你不必在意这些。”
“嗯。”安梣乖乖的点头,眼线眯成弯弯的月牙。
“以后出去让敬一或者子成跟着。”
安梣一怔,定定的看着低头拿笔那人,眼眸慢慢地笑成一条线,声音含在嘴里,“嗯……”
林蹊换了朝服,拢着件靛青衣袍,衣襟袖口绣着一指宽的云纹,衣摆下处好似浓墨散落的竹影,兴许看惯了他着白衣一时间见此倒觉着别有一番俊美,秀色可餐呐~
掀了掀眸子对上那张清秀的小脸,面上带着些不解。
许是被美色迷惑,安梣用着最轻最轻的声音,慢慢地说道:“相爷呀……”
“嗯?”
“我心悦你呀!”小人呲着白牙,侧头枕在手臂上,笑不见眼。
“……”
林蹊勾着小豪的指腹微微一颤,半阖眸子,不作回应,耳尖处点点霞红浮现。
安梣鼓着腮帮,瞧着那人并无回应,有些失落,怎么说也是打从内心的认真表白呢……
泄气的扭过脑袋,不想瞧见那张俊颜,眸光一扫,瞧见那镶着金边的书函,“这是什么?”
林蹊顺着小人指尖望去,思索片刻,轻言慢语,缓缓地说:“乞巧节的请帖。”
“乞巧节?”安梣皱眉不解。
林蹊的思绪一时牵扯朝堂之上,自杨烈提议后,众臣纷纷附议,于是众人一看乞巧节将近,乞巧节皇室一族本就每年都会举办,不过次次仅是世家贵族的交往圣上并不参与。
可眼下乞巧节无疑是最好的契机,干脆以本次乞巧节为由,再办盛宴两全其美。
林蹊忽得觉着发丝一股拉力,侧头看去,小人指尖圈着他的一缕发,不轻不重地扯过放在自己鼻下轻轻嗅着。
露出湿漉漉的黑瞳,口齿模糊不清道:“我也想去~”
第四十八章 放肆
林蹊眼眸顿住,动了动手指,伸出手就要将那缕发收回。
安梣攥着手中的发,迎着那只玉手,啊呜一口就咬上他的指尖,一阵酥酥麻麻,林蹊倏地回神,猛地抽回手,“放……放肆!”
安梣看着指尖滑走的发,看着面前那人染着红的俊颜,笑得灿烂无比,认真地说道:“嗯,我放肆了。”
“你!”林蹊看着那人一脸无辜,好似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有的话语一时卡在喉间,终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安梣看着面前那人面色涨红,红唇微微张开,最终还是合上唇瓣长叹一声,极度忍耐地执着笔,继续批阅公文。
安梣笑的一脸贼兮兮,试探地凑上前去,一点点逼近林蹊,小爪子勾住广袖扯了扯,“相爷,我想去乞巧节~”
林蹊:“……”不必理会,忽视,忽视……
“相爷,我想去~~”
林蹊瞥了她一眼,垂下眸子盯着那双毛爪子,冷淡地说道:“松开。”
安梣瘪了瘪嘴,面上都云霞朵朵了还偏生装作冷清,不情愿地撤回爪子,不死心地嘟囔着:“就带我去嘛……”
林蹊抬眸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最后慢慢道:“你……”
“我保证不闯祸!”安梣打断他的话,见他又要接着说,继续道,“我一定跟在你的身后,寸步不离!”
黑亮的眼眸闪着光芒向他笔直的射来,原本简单的问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缓缓眯眸,微微颔首,“好。”
听到了满意的回复,安梣笑得见牙不见,活似偷了鸡的小狐狸。
乞巧节那日,林蹊看着摆弄着发饰的小人,面色不解,安梣摆弄好发髻,满意的看了看自身的装扮。
朝着林蹊嘿嘿一笑,双手托腮,眨巴眨巴眼,“怎么样,虽说是婢女的衣裳,但还是掩盖不住我的美貌对不对?”
林蹊额角跳了跳,别过眼眸,并不愿作答。
安梣拍了拍衣摆,指间摩挲着算不上好的布料,谁让当初说了是相爷大人的贴身婢女,戏可是要做全套呀……
论往常的乞巧节排场也是不小的,毕竟前来的都是贵族世家之子,自然不会差的,可今年的排场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众多世家子弟纷纷前来,面上端着笑脸,实则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看似一派祥和殊不知背后即将掀起的滔天大浪。
女帝实属平庸,如若登上皇夫之位,那么权位,势力……
只是一大早前来等候着圣上的人们,眼巴巴瞧着烈日当空,图有蝉声萦绕也不见期盼中的那抹明黄出现。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恍然中瞧见自远处飘来的一抹白影,广袖流云,风光霁月,白玉簪半束黑发,随着他漫步而来黑发在风中飘然不定。
世家子弟未曾接触朝事,自然不知这位宛若谪仙的人物是谁,可出现了这般出色的人物,立即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眼中钉。
众位臣子瞧见乃是当朝右相,心中一阵波涛骇浪,右相往年的乞巧节可都未现身,加之府中后院空无一人,可是惹得天朝女子各种猜想,可今年为圣上庆典却现了身。
这般猜想着,莫不是真应了那谣言,众臣脸色沉了沉。
世家子弟并未察觉到众臣的神色,瞧着这般天资卓越的人迎面而来,想着怎样才能让其知难而退。
当然也有识人眼色的,看着面前身姿挺拔隽秀的人,出身定是不一般,纷纷避之不及。
安梣紧跟在林蹊身后,自当察觉到这诡异的氛围,低垂着脸,掩去眼眸中的深色,只是就算这般也遭人算计。
不知哪个龟孙从何处伸出狗爪拌了安梣一脚,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直直的就向林蹊扑去。
林蹊背上一沉,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发现小人满脸哀怨地瞅着人群中的一位公子,双眼冒火好似要活剐了那人。
原本那人想着既然是个丫鬟也没什么,可是对上那双充满杀气的眸子,心下一紧,步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可刚退步愣住,他为何要畏惧一个丫鬟?于是又一脸平淡的稳住身子不动。
林蹊眼眸一冷,视线一扫而过,躲在人群中的那人不觉背后一凉,直至林蹊匆匆走后,众人都松了一口,后知后觉中才发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安梣恨恨地将那人记在心中,继而小步紧跟在林蹊身后,穿过一片纷扰,忽得一声轻唤。
“右相。”
安梣缩着身子,微微侧头探去,看清了来人,歪头顿住。
那人缓缓起身,一痕墨色眼眸淡淡看着安梣,安梣眉梢一挑,看来是来找她的?
林蹊有些诧异的看着颜槿诺,“颜二小姐……”
颜槿诺看着躲在林蹊身后的安梣,轻轻笑道:“不知可否借用一下你身后的那位女子?”
林蹊一愣,侧过身子,对上正在掰指头的小人,小人不明所以地支棱起脑袋,一脸纯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林蹊平平淡淡的回应道,虽然不知她何时同颜槿诺相识,不过接下来他要前去同众多大臣商议,能跟着颜槿诺也是好的。
安梣看着远处的相爷,依依不舍地对着背影挥洒着小帕子,颜槿诺瞧着她这副模样眼角不由的抽了抽。
安梣嗅了嗅鼻子,绞着手中的帕子,悄然勾起唇瓣,朝着颜槿诺懒洋洋的一笑,“颜二小姐,有何事呀?”
颜槿诺眉梢微微扬起,面色不变,低声道:“姑娘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所以姑娘准备如何打算?”
“嗯?”安梣眼珠打转,歪了歪头,“这样啊……”
颜槿诺静静地看着安梣,眉眼处闪过一丝厉色。
安梣轻轻的笑着,“别着急啊,颜二小姐不觉着程家之事有所蹊跷吗?”
颜槿诺沉思片刻,淡淡道:“是何意?”
“呵~”安梣淡淡扬唇,“有人在下棋啊……”
颜槿诺没有说话,眼眸中忽得泛起一阵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开……
第四十九章 应当这般
“啧~,看不懂诶!颜二小姐会下棋吗?”安梣趴在栏杆上,一脸懵懂的望着阁台之下正在对弈的零散人儿举棋不定。
颜槿诺微微皱眉,一时间摸不透她的心思,瞧着那人一扫锋芒的黑眸,黑溜溜的眼眸满是纯然之色。
“呐~,你看看,”安梣不怀好意的笑着,扯了扯颜槿诺的衣裙,“是颜二小姐感兴趣的人呢!”
颜槿诺身子一震,看着那人笑的一脸明亮,眼眸不自然地瞥到别处,将信将疑的踱步来到栏杆旁,只是还未在二三零散中寻得那人,身后就传来细尖的长音。
“哟,我还以为是什么来头,果然就是个丫鬟!”
安梣背着那人,听着声响,眼眸倏地眯成一条线,缓缓转身背抵着栏杆,笑眯眯道:“原来是陆小姐呀!我方才听着便觉着熟悉,也对,只有陆小姐才能这般石破天惊、响彻云霄呢!”
陆静怡听闻总觉着有些不对劲,而后身旁的婢女附在耳旁提醒,脸色阴了阴,想要上前指责忙被婢女拦住,眼神扫过一旁站着的颜槿诺示意。
如此这般,陆静怡的脸色更加难看,偏生瞧着那人笑得眉不见眼,当即一口气堵在心头,心直口快道:“颜二小姐怎么同这种人一起,她可是厚着脸皮蹭吃蹭喝的人,颜二小姐还是离她远些好,可别沾了她的穷酸味儿。”
颜槿诺听了她的话,眼波流动,淡淡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微笑道:“陆小姐未免太过苛刻了些,我愿同谁人相处也要被人说辞?”
陆静怡表情僵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结结巴巴道:“颜二小姐,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
安梣面色不变,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掩至眼底深处,轻轻一笑,很是无辜地说道:“陆小姐这般厌恶我,几次三番的想要为难我,我可不记得何时碰撞了陆小姐。”
陆静怡一时间如鲠在喉,吐不出半句话语来。
安梣定定看了她,沉吟片刻后,忽得一笑,“莫不是因为我在相府的缘故?”
陆静怡一怔,面上一瞬间五彩斑斓。
“原来是这样啊~”安梣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眯着眸子,兀地提高嗓门,“所以陆小姐是心悦相爷喽!”
脆生生的声响在阁台间回荡,惊动了阁台下对弈之人,都好奇地仰着头想一探究竟。
“不是!”陆静怡脱口而出,当即否定,脸庞一片羞红。
“是吗?”安梣一脸不信,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那为何陆小姐总是为难我呢?”
“那是……那是,”陆静怡捏着绢帕的手轻轻颤动,眼眸波动,“是因为你……你不讨人欢喜!”
话毕,陆静怡松了口气,直了直身子小步上前,对上安梣的眼眸。
安梣眸色加深,笑容渐渐淡去,淡淡道:“陆小姐现在的模样才是不讨人欢喜,分别是心有所悦却否定。”
陆静怡攥紧绢帕,不再反驳。
颜槿诺抬眸扫过一旁靠着栏杆的人儿,只见她眯着眼眸缓缓睁开,眸光四溢,唇角处一缕柔笑,“我做不到哦。”
青丝在轻风中轻扬而起,从树荫处钻出的几缕光芒印在她的面庞上,她静静地靠在栏杆上,忽得眼眸一动,杏眼中漾着好似溢出的柔情,轻声道:“我心悦相爷呢~”
阁台上一片寂静,颜槿诺愣愣地看着一旁的女子,心中微微波动,余光瞥过瞧见阁台之下那人嘴角噙着笑慵懒的摇着扇,眼瞳一缩。
“啪!”安梣神色一改,双手一拍,满眼嬉笑,“陆小姐看见没,遇到心动的人应当这样!”。
“……你,你!你不知羞!”陆静怡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面色通红,朝着安梣大声吼去。
安梣咬着手指,似在反思,然后歪头道:“不知羞?心悦一人为何要觉着羞耻?”
陆静怡顿住,是啊,心悦一人为何要觉着羞耻……
流云苑处众臣再次聚集,没过多久白衣蹁跹那人出现,众臣不由的呼吸都紧绷起来。
林蹊走上苑内,一扫众人,微微施礼。
此次乞巧节虽说是为圣上而行,但实则算不上正式,朝中的一品重臣几乎未曾现身,而林蹊不仅是宰相之位并且年岁正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前来的众臣中最有权威的一位向前一步,施礼问候道:“右相有礼了,不知右相此次前来是……”
林蹊微微一扫那人,淡淡说道:“此事关系到天朝此后的数余年,本相前来探探有何不是,何况本相乃是当朝宰相,大人未免多虑了。”
听闻此话,众臣都松了口气,也是自己多虑了,林蹊身处宰相之位却并不留恋权势,就算是推后招夫大典也只是因女帝登基之年边疆大乱,可真算的上是一心只为朝中事不食人间烟火情。
“是臣心胸狭隘了,无意冒犯右相。”
林蹊淡淡一笑,并未接那臣子的话,轻轻一扫众臣后,“既然一切安好,本相也就不干扰各家公子了,省的扫了兴致。”
众臣面露喜色,可不是扫了兴致,一同绷着神色,欢送了林蹊。
林蹊怎能不知这些臣子心中所想,只是程家之事太过蹊跷,加之扶持宋郝背后的那人也不知踪迹,只怕是一人所为,倒是藏得深……
思绪一时沉重,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阁台处,忽得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熟悉的声响,林蹊眉眼一动,缓缓抬眸,便见那小人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微笑……
目睹了小人的无耻行为后,林蹊停在此处良久。
敬一瞧着安梣都远处了,偏生主子还在原处待着,上前轻轻唤道:“主子。”
“嗯。”林蹊眼睫轻颤,喉结微动,清冷的墨瞳中漾着一丝温柔,而后敛去清雅如旧,“走吧。”
安梣气走了陆静怡后,随颜槿诺来到一亭,瞧着那人行云流水般的鼓捣着茶水,砸吧砸吧嘴倒也不去打扰,单手托着腮长叹一声,再一次抬眸时睹见那抹白欣喜的站起身来。
“相爷!相爷!”
林蹊望着隔着好些距离的小人,站在亭中挥着绢帕,步子不仅加快了些。
第五十章 茶楼毁
安梣跟在林蹊身后,瞧着那人一改往常的清冷,面色不变,却不知为何总觉着有种……有种温柔??
着实让安梣觉着有些诡异,拉了拉一旁的子成,小声嘀咕道:“相爷这是怎么了,看着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子成瞄了瞄走在前方的林蹊,又看着一眼满脸疑惑的安梣,低头闷声道:“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好事?安梣歪头不解,看着那人进了车厢,来不及细想忙紧跟其上。
可不就是好事,李姑娘向来嘴皮子溜说起情话来不打草稿,想起方才要不是敬一提醒,就差站在原地半炷香的时辰,向来冷漠的人眼眸中却多出了几分柔情之色,兴许连主子自己也未曾察觉唇角缀着的一缕笑。
仔细想来,自从李姑娘的出现,主子倒似有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也不是那般难以接触了。
主子年幼丧亲,虽说颜老对待他犹如嫡子一般,可终究说来还是寄人篱下,每逢瞧着主子待人面上的笑好似面具般笑不见眼底,如今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真真实实的情谊,这般想着子成觉着面前这抽风女子也许算的上个、良人?
不知为何脑海中蹦出此词时,子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敬一坐在车辕的一侧,看着子成出神正要提醒时,身侧来了一辆马车。
安梣盯着一身正气端坐着的美人儿,小屁股慢慢挪动,待林蹊发觉时,那人已经笑得眉眼弯弯贴着他。
“相爷~”
脆脆甜甜的声音拖着尾音微微上扬,林蹊下意识的眼角一抽就要往后退,可还未等安梣说完那耍流氓的话,车帘外传来敬一的声音。
“主子,凌相求见。”
安梣向前倾的动作顿住,林蹊趁此脱身,在安梣还未反应面前便是空空如也了,原地恨恨地磨着小牙。
林蹊逃脱安梣的进攻,听清了话语,眉头微微皱起,凌相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么便是一早就等候在此处了……
“主子?”
“好。”话毕,林蹊扫过在车厢一角抱成团子的安梣,正鼓着腮帮子原地画着圈圈,“我要去……”
“我知道了,那我去茶楼等你。”安梣垂眸打断他的话语,有些无奈掀了车帘便下了车。
林蹊看着小人毫不留恋的就下了车,微微皱眉,冷声吩咐子成:“子成,跟着她。”
“是。”子成被自己主子这莫名的冷落摸不着头绪,但还是下了车辕跟上安梣。
马车折了方向,一阵波动,林蹊觉着有些烦躁,撩开车厢上的窗帘便瞧见方才走了没多远的那人正呆呆的看着他,撩着帘布的手腕顿住又迅速放下。
安梣分明瞧见车厢那人面颊染着红,心情大好,蹦跳了一路直至茶楼。
子成守在茶楼外,安梣直奔茶楼内,刚迈步进入茶楼,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气息。
好浓的酒味!怎么会有酒味,这里不是茶楼吗……
安梣以袖掩鼻,四处张望,看着周围的茶客一如往常,垂眸沉思,莫不是自己嗅觉出现问题了?
安梣犹豫片刻后奔向二楼,好静,虽说茶楼本就寂静,可今日安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侧头朝楼下望去,还似往常一般,不对,一切都不太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下寻思着,随手推开一扇门,安梣倒吸一口气……
子成守在茶楼外,忽得茶楼内的人群三三两两出入,起初觉着这是天朝最繁盛的茶楼也没做他想,只是空气倏地变得有些燥热,抬头望了望快要西落的艳阳,太阳都要落山了为何还是这般……等等,这燥热是身后传来的!
浓黑的烟雾从茶楼上空升起,朝茶楼内望去火星四溅,艳丽无比,寥寥无几的人群嚎叫着从茶楼内逃出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子成下一步就要踏入茶楼,被身后一声制止住。
“子成!”
子成看着驾着马车的敬一和匆忙赶来的林蹊,满脸焦灼道:“主子,李姑娘她还在里面!”
浓烟滚滚,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了,妖冶的火光烧红了茶楼的半边天,一时间街道上喧喧嚷嚷,人声鼎沸。
林蹊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下意识的向前几步便要飞身而起时瞳孔骤然收缩,心头猛地悸动,耳畔忽得一片嘈杂开始模糊,黑瞳的焦距渐渐散开……
埋藏记忆深处的那一幕浮上眼前,火光瞬间照亮了偌大的府邸,暗红色的火苗好似无数张着口的巨蟒,吐着炙热的舌信子,不停吞噬着府邸中的一切事物……
“主子!主子!”敬一看出林蹊的不对劲,在他晃身的时候便及时上前扶住了他,可眼下平日那双明睿的黑眸已经没了寻常的光亮。
子成压制不住颤抖的声音,“怎么办,李姑娘她还在里面,怎么办?”
敬一搀着林蹊,望着漫天火光的茶楼,咬了咬牙,艰难的开口:“回府。”
“回……回府?”子成不敢置信的望着敬一,漆黑的眸子回望着泛着火光的茶楼,一眨不眨。
最终,握了握拳,扶着林蹊回了马车。
他没有办法,安梣的生命与主子的安危相比起来自然是后者为重,更何况安梣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而主子是天朝的右相,是天朝的支柱,可安梣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罢了……
待安梣反应过来的时候,炽热的火焰已经沿着栏杆而上,望着即将铺面而来的火苗,往后退了两三步,余光瞥过雅间内被三尺白绫缠绕那人,正是茶楼掌柜!
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人是谁?!
安梣看着无法控制的火势,看了看四周,破口大骂:“哪个龟孙,真不要脸!老娘干了啥啊!老天爷!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人家他喵穿越有吃有喝,当都是啥千金大小姐还有金手指!老娘呢,老娘啥也没有!你喵的还要搞我!”
“咳咳——”安梣猛烈地咳嗽着,袖子掩盖住鼻子。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命丧黄泉,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已经够倒霉了!
第五十一章 再遇
火焰已经蔓延到茶楼上方的脊梁上,一根硕大的顶梁柱燃烧着在安梣面前掉落,砸在已是火海的大厅,溅起一片火星子。
安梣吞咽着口水,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忽得脑海中出现那个白衣蹁跹的男人,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气恼的一踹面前岌岌可危的栏杆,结果是栏杆一片轰然塌落。
安梣下意识的口吐芬芳:“靠!”
看着面前开阔了一片,下方就好似炼丹炉的燃料,她可不是什么丹药啊!
面前的烟雾愈来愈多,熏得她丧失了意识,不知为何安梣在最后摊在茶楼一角时,脑子中的最后一个念想竟是、如果能逃过此劫的话……
她发誓一定要将林蹊睡了!
也不知道是怨念还是什么情绪,在最后撤离没了意识的时候确确实实后悔没能将那美人给扒拉了……
模糊的视线在最后一刻进入黑暗时,眼前忽得出现一只白玉似的手,美、美人儿?
好凉快,好舒服啊……果真她还是翘了,这是升天了吗?
哦豁,还有神仙诶~这个神仙好好看,怎么这么眼熟呢……眼熟、眼熟?!
“!!!”安梣倏地坐起身子,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美人儿。
席慕栖一痕凤眸不参情绪的看着她,忽得惊座而起的小人伸出毛爪子,以掩耳不急迅雷之势捏了捏他的脸,然后颤巍巍的收回了毛爪,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毛爪许久后,抖着嘴唇吐出一句。
“热……热的。”
席慕栖眉梢微微挑起,然后就见那小人整个人抽风的往后一跳,拔地而起嘴中哆嗦着惨叫:“妈呀!有鬼——啊——”
可不就是抽风行为,一个跳跃直接忽略了自身所处环境,当下一个踩空从床榻上滑落,砰的一声直接砸地。
小人一摔倒是冷静了不少,呆呆的坐在趴在地上,智商渐渐上线。
看着面前端坐着的美人儿,首先她没死,其次极大可能是这个蛇蝎美人救的她,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她?莫不是对她有所企图?
可是她有什么啊!要美貌没有美貌,要金钱没有金钱!难不成……安梣小屁股往后挪了挪。
席慕栖从容淡然的看着小人在短时间内的微妙变化,缓缓起身,小人见他起身连忙呲溜着往后退,眯了眯凤眸,缓声道:“你怕我?”
安梣顿住,面色不变,淡定地摇摇头……实则内心咬着小帕子,流着宽带泪条,疯狂点头,怕啊!怎么不怕,都快要怕死了!
席慕栖看着小人强装淡定,轻轻笑出了声,眉梢处都透着一丝妖娆风情,他本就生得一张偏女相的面容,加之随着微微笑声而轻轻颤动的红衣映衬着……
妖、妖孽!
安梣被他的笑容蛊惑,失了神说不出话语来。
同林蹊相比,她至少敢扒拉,可是面前的美人儿虽是美轮美奂,但是她是真不敢动手,美虽美,却是毒物碰不得。
“咳咳……”安梣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迎上他的眼眸,“你、救了我?”
席慕栖敛去笑容,漆黑通透的眼眸看着她,淡淡道:“嗯。”
安梣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抿吧抿吧嘴唇,疑惑地说:“你为啥要救我?”
美人儿长眸暗光一闪,刚要张口却见小人倒吸一口气,眯着眸子,臭不要脸地来了一句:“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
“……”
安梣分明瞧见那美人儿的凤眸中毫不掩饰的写着两字‘有病’。
安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不是狗血剧情的发展,只是、到底是为何目的……
席慕栖看着小人百思不得其解,毫不留情地搙着自己的头发,轻声道:“你欠我一条命。”
安梣猛的抬头,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我救你一命,你欠我一命,不应该如此吗?”席慕栖长长的凤眸一派深邃,看不透的一片漆黑。
“既然如此!”安梣点点头应和道,而后笑得纯真无邪,“可是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七级浮屠可比一条命好多了不是吗?”
她自然听得出这人的话中之意,她李安梣虽说不是什么善类,可是让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亦或者、杀人,念及此处,她脑海中就不由浮现那惨死的程家之妻,眼眸暗了暗……
“是吗?”席慕栖微勾红唇,看着小人胡扯。
“是啊,是啊!”安梣笑眯着眼点头,显然不觉着自己身处险境,“何况你说的不对!”
席慕栖挑挑眉,反问道:“不对?”
安梣嘿嘿一笑,杏眼中一片澄清掩盖住了深处藏不可见的算计,露出白白的小牙,“你应该是问我有什么给你什么,而不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对不对?”
倒是有几分道理——呸,歪理!
席慕栖看着她许久,“那你有什么?”
这倒是把安梣问住了,大眼珠子东瞟瞟、西瞟瞟,心头涌上一抹苦涩,讪讪道:“美貌算吗?”
“……”
话刚出口,安梣就后悔了,她在一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面前提美貌,真是自取其辱。
安梣摆摆爪子,傻笑几声,“开玩笑,开玩笑的。”
可是她可真什么都没有,心中恨恨磨牙腹诽,同样都是穿越,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看着安梣苦思冥想,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严肃之色,忽然兴起,勾了勾唇角,轻笑道:“你有美貌?”
“有啊!”安梣眨巴眨巴眼,水润的黑瞳对上他,脱口而出,干净利落。
每个人对美貌的定义不同,在她这里,她就是有美貌,那又如何。
席慕栖一怔,看着她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有些无语,然后便见那小人笑眯眯道:“我的美貌是那种需要慧眼才能看出来的,一般人看不出来,我不怪你。”话毕,还一副‘我能理解’的模样。
“……”也许不该救她,干脆让她随着茶楼一同去了,兴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此,席慕栖首次有了和相爷一样的无力感。
安梣单手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对上那双凤眸,“你认识我?”
第五十二章 甩锅
席慕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眸盈笑,完全一副不谙世事模样的小人,回应道:“不认识。”
安梣啧啧称奇,上下打量着他,“我说你怎么也说瞎话呢!咱们分明之前不是见过面,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什么叫做也!美人儿再度无语。
“不过嘛!”安梣砸吧一下嘴,笑眯眯地勾唇,“你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不轻不重地就要了人家的两双眼睛,醉红楼出来的人,醉红楼虽是个妓院但据可靠消息貌似不是这么简单呐,面前这美人儿显然啥也不缺,那为何捡了她这条破……好命。
席慕栖自是不愿意同这无耻小人纠缠,只是……罢了。
修长的身子微微一倾,贴近安梣,惊得安梣忙后仰,席慕栖轻笑一声,柔声说道:“有个交易,不知你是否愿意。”
交易?安梣挑眉,对上席慕栖那双凤眸片刻,蓦然一笑眼波流转,眉眼弯弯道:“但说无妨。”
“你手上的两张薄纸,如何?”席慕栖开口,声音轻柔,听得安梣心刺挠挠地发痒,可不是说他是个美人,如若他同相爷一般‘表里如一’,只怕是她的毛爪子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只可惜不是所有美人儿都如相爷一般好扑倒,更何况相爷她也未曾上手成功,哎——革命尚未成功,还得继续努力!
听得这句问话,安梣一脸淡定地傻笑,“薄纸?什么薄纸呀~”
倒是了解些这人无厘头抽风的脾性,席慕栖神色不变,唇角笑意减淡几分,“当真不知?”
安梣挠吧挠吧脑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席慕栖,很是为难的说道:“算是……知道吧。”
席慕栖淡淡看着小人慢慢溜达回到床榻上,将薄被裹好成一个狗窝状,然后只露出一个狗头,黑溜溜的眼睛转啊转,最后大咧咧的叹息:“这你都知道?你确定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要不然你干嘛这么了解我。”
席慕栖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两下,目睹她神情认真地吐出这段毫不害臊的话来。
沉默片刻,席慕栖定定看着床榻上的那小狗狗已经趴下装死,红唇微张,却见那只小狗狗倏地支棱起身子,头发凌乱将清秀的小脸盖住大半。
只见小人晃了晃狗头,然而发丝更加凌乱了……
许是嫌弃薄被裹着闷热,一把扯开薄被,抹了一把小脸,轻飘飘道:“行吧,你既然想要那就给你吧,不过……”
说到这里,小人异常严肃的看着他:“你得给我些银两。”
席慕栖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可以。”
安梣埋藏在凌乱发丝中的眼眸与他交错,忽然笑开:“你救我单单就为了两张纸?如今一张纸约已经作废,而凌南弦怎么也会出于关心的名义来关照关照,到时候可不就是一张纸约那么简单了,你这交易……你确定?”
茶楼已烧毁,虽说不是安梣所为,可是这茶楼是在安梣手上毁掉的,凌南弦即便是将房契给了她,但明眼人都知晓不过是暂放于她这里而已,迟早他会拿回房契。这茶楼怎么说也是他的半壁江山,如今就这么毁了,肯定会找安梣麻烦,可席慕栖这一出到好像是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席慕栖但笑不语,指尖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桌子,一双凤眸缓缓眯起——倒也不是那般蠢笨……
扒拉着打结的发丝,安梣想了想,一把甩开发丝,从胸口处掏出纸约,三两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纸约塞给席慕栖,“给你了,就这样!还有你答应的银子,不许反悔昂!”
然后便见那人化作小狗狗模样坐回床榻,摇着大腿,一脸窃喜,一副甩锅的模样毫不掩饰。
席慕栖捏着两张皱巴巴的纸约,微微摇头叹息,一时间倒是有些理解了山头那位的无奈。
安梣看着他不带表情的脸,嫣然一笑,声音清清亮亮带着些软糯:“你是醉红楼的男妓吗?”
席慕栖拿着纸约的手顿住,抬起幽幽的长眸,微微一笑:“算是吧。”
“这样啊……”安梣低头沉吟,然后抬头一脸认真,“那你是头牌吗?”
席慕栖盯着安梣一脸单纯的模样看了许久,眯起眼眸,“怎么姑娘这是想照顾我的生意?”
小狗狗摇摇头,眨眨眼,“这样你不就是有很多钱吗?那能不能多给些我银两?”
“……不能。”果然是贪财的闯祸精。
小狗狗不放弃的继续讨钱:“你都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了,就多给我一些当做救济贫苦人民嘛!”
美人儿内心os:天生自带骗吃骗喝的本领,谁都可以贫苦,也贫苦不到你身上。
小狗狗:“金钱乃是身外之物,应当视为粪土,乃是俗物,所以我愿意替你承担这份俗气!”
美人儿:“……”
席慕栖忽然间有点同情相爷,真是难为他那般雅静之人承受这小人的抽风之苦。
就在席慕栖思索着要不要命人将这小狗狗扔出去亦或者打包送回相爷府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主子!”身穿黑衣的男子大步跨前,衣袍带着一阵风迎面而来,而后看见瘫坐在床榻的凌乱小狗狗愣住。
小狗狗瞪大眼睛,视线飞快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将薄被的拢在身旁,朝着席慕栖道:“你……你居然、居然派人监视我!”
席慕栖挑挑眉,不予否定,对着黑衣男子轻声喝道:“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黑衣男子屈身拱手,低头闷声道:“因盐税减了一成,各盐商纷纷低价进货,如今已经埠口拥挤,因醉红楼半掩埠口通道,意欲毁楼。”
席慕栖长眸一冷,“查出背后之人了吗?”
“貌似是凌爷。”
“呵~”安梣轻笑出声,迎上那双横过而来的凤眸,淡了几分笑,“他自己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得空来叨扰你,小黑咱以后做事动点脑子,好不?”
小黑:“……”
席慕栖何等精明之人听了这话自是推算出个大概来,只是对小人这自信的态度不解,“你为何确信不是他?”
“盐税此事不过半月之内的消息,盐商怎么会那么快就知晓。”安梣懒洋洋地窝在被褥里,“就算凌南弦是想趁此大赚一笔,即便他店铺再多也并非能包了这天朝所有的盐商吧,再者他何必要搞得如此沸沸扬扬,便宜了别人。”
席慕栖慢慢轻笑:“你怎么就确信他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安梣歪着头,眼底划过一道光影,唇角微勾,“因为这是我办的事情呀……”
一时寂静,席慕栖淡淡的眼波扫过安梣,眼眸微垂掩住深处的几分笑意,看来比想象中大胆……
“不过他们怎么敢公然动乱,怎么说此等大事出了问题也有人出来制止一下的吧。”安梣安逸地躺着,很是不解的小声嘀咕着。
“听闻茶楼烧毁那日,有人瞧见右相在茶楼前昏倒,而后数位朝臣拜访相府,却被告知右相已经外出办公,因此众人揣测……”
“什么?!”安梣打断小黑的话,皱着眉头从被褥里挣脱而出。
第五十三章 老鼠本鼠
席慕栖看着小人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下,少有的正经之色,而后推开一扇窗一脚踩上,临走前不忘吩咐:“银两你且准备着,过些时日我就来取。”
话毕,单手撑着窗台毫不留恋地一跃而下,整个身影潇洒无比的跳出窗外。
小黑不曾想过这人会直接跳窗而出,瞧着那人好似飞鸟一般在窗口一闪而落,微微一惊,来到窗边往下一探,空空如也的砖地。
席慕栖倒是一眼看透般,淡定地端坐着,指尖摩挲着两张皱巴的纸约。
小黑后知后觉地关上窗,默默道:“她为何不从正门走?”
跳窗而出的安梣,一时爽快是未曾落地保住了颜面,但是却被偌大的树枝勾住,整个人直接挂在枝头,此刻兀地反省,她为何不从正门走!
席慕栖轻笑出声,脑中回想起山头那位摇头不解的诉苦:这丫头脑子仿若同别人不同……
“确实不大相同……”席慕栖喃喃自语。
只是大抵不愿将锋芒显露而出又不愿太过平庸,才因此同世人和而不同,她本就不是温室中的猫儿,而是自愿关守在笼中的猛兽,猛兽虽有利爪却安逸惯了,当风波而起总会撕破那层乖巧的面具。
可惜看人的眼光不大行,不过干他何事,他不过也只算是个帮衬的过客……
摇头轻叹,命小黑关上窗,指间突然停住,眉心一动,唇角微微上扬,“来客人了啊。”
抬眸,便瞧见一张俊颜上冰封千里,杀气腾腾,当真是气恼了呀……
相府,敬一、子成纷纷驻守相府门前,将不知从何而来的群臣打发走,看着众臣离散而去,才歇了一口气,当二人带着疲倦还未走到云轩阁迎面而来的管家满脸惊恐。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手指颤着指向后院墙角,“有……有老鼠,好大一只!”
老鼠?
敬一、子成二人两两对视,并没有得到答案,安抚了管家,匆匆来到后院,果然瞧见一堆枯草杂枝中一个不明物体在其中翻拱。
敬一手握腰间剑柄,小心迈着步伐上前,倏地那正在钻洞的老鼠抬头,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李姑娘!”敬一惊声呼道。
老鼠本鼠露出白蹭蹭的牙,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好久不见啊~”
杵在原地的子成听闻敬一所言,疾步上前,将小人身旁的枯枝败叶刨开,将小人小心翼翼地拉出洞口。
安梣一脸茫然的看着如此殷勤的子成,手忙脚乱的将她发上沾上的枝叶摘去后,眼瞧着他就要将她身上的余尘扫去,几步后退,伸出爪子及时制止:“不、用了!”
而后瞧见子成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红,安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虽说我们是许久不见,你也不用如此的感动吧?”
子成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安梣,而后认真地躬身行礼,一言不发。
安梣一只爪子挠挠头,心下飞快的思索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不会是在愧疚没有救我?”
安梣看着面前这人身子一顿不语,笑眯眯呲着牙继续道:“无妨,你理应护着你家主子,而我确实只是个不足为重的人,你不必感到愧疚。不过嘛,这也说明我福大命大呀!”
子成这才起身,满脸愧疚,张了张口却见安梣摆摆手,反口问道:“相爷呢?”
子成合上嘴不语,安梣眯了眯眸转而望向敬一,敬一则是沉着一张脸显然也不准备回应此事。
安梣脸上的笑容微微定住,眸色加深,轻声自语:“既然这样的话……”
子成对她这副模样再熟悉不过,有些紧张的看向她,不知她要做出何事来。
“那我就自己去看看相爷!”
小人眸子笑的眯起,在二人还未反应之际,从中迅速逃离,而后便瞧见那小人屁颠颠的背影和徒留回荡空中的话语。
“……”子成无奈扶额,就知道李姑娘从不按套路出牌。
敬一眼眸中一派严峻,他知晓安梣会武,原本认为不过是皮毛,可方才之举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若非常年习武且有慧根之人,轻功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不由得开始多虑起来……
而事实上他却是多虑了,要知道小妮子真的只有轻功惊为天人,其他嘛——战斗力可以分分钟被瞬间秒成渣渣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差点被某人给掐死嘛~
安梣直奔主居,推开房门浓烈的药香味混着淡淡的雅竹香扑面而来,缓缓眯眸,来到床榻边伸手掀开床幔,熟悉的面容展现在自己眼前。
素白的玉颜上少有的孱弱之感,双眸紧闭掩去平日华彩,唇瓣惨淡无色。
安梣双手撑在床沿上,慢慢倾身,盯着那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李姑娘!”敬一进门便瞧见床幔那处剪影,眼瞧着小脑袋快要贴上那人,忙出声制止以保住那人的贞洁安全。
安梣眼眸低垂,暗光闪烁,长叹一声起身,沉默片刻后从床幔里出来,“不是说外出办公了吗?”
“主子确实外出办公了。”敬一蹙眉,看着安梣眼眸瞥向床榻之人,迟疑片刻,“这位是小公子。”
“哦~”安梣若有若无的点点头,先看了眼敬一,然后转过头,视线望向床榻上那人,笑意深了几分喃喃自语,“是吗……”
敬一紧张看着她,总觉着那嘴角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让人难以揣测。
“他怎么了?”安梣挑眉朝敬一微笑。
“小公子伤了风寒,高烧不退,李姑娘还是回客居安歇,可别染上风寒了。”
发烧?安梣眼眸波动,轻笑道:“无妨啊,相爷对我恩情重大,既然相爷不在那么我就将恩情还给他的兄弟不可以吗?”
敬一当时想不出什么说辞让安梣回避,只得无奈息了声。
床帏旁的纱帘经安梣方才撩扯半掩着,床榻上那人脸微微侧着,长睫盖住眼眸,呼吸均匀不曾发出些声音,睡相还真是极好的。
安梣将一旁的椅凳搬到床榻边,双臂撑在床沿上一颗小脑袋托在爪子上。
一旁的二人守在门房前,时不时侧过身来往里探探,生怕某女玷污了他们的最为重要之人。
安梣眨眨眼,俯下身子鼻尖碰触到那人的衣襟,扑鼻而来熟悉的气息,微微皱眉。
第五十四章 少年的美色
太熟悉了……
就在安梣心中推算的答案呼之而出之际,敬一上前打断。
“李姑娘!”
安梣抬眸,托着侧颜,轻声道:“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他。”
敬一汗颜,李姑娘这样着实让人不得不担心,再者之前她那般对待自家主子巴不得吃了主子……
安梣在敬一的虎视眈眈下还是退了身,隔着床幔只能朦胧的看见床榻上那人雅致的面容,好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好像就快想出来了……
“姑娘还真是神人,如此磨难也能安然无恙。”
思绪再一次被打断,安梣叹气,歪着脑袋望着摇着骨扇,笑的一脸风流的任璟言,缓缓道:“任公子抬举了,我哪里是什么神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福都没来倒是一堆难事显然就是一凡人。反倒是相爷才是神人,这不又不见踪影了,可不是神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任璟言没有回答,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她,并不打算对此回应。
“听闻茶楼烧毁那日,相爷在茶楼前昏倒了而后,”安梣挑头的瞥向床榻那人,“林䢁便出现了,可为何每逢相爷有难之际林䢁就回府了,任公子可否其中一二?”
敬一听了安梣的话,神色一定,看向任璟言一脸笑意不变。
任璟言凝神看了一会儿她,淡笑出声:“姑娘认为是什么?”
任璟言并不打算隐瞒,毕竟面前的女子比常人还要机敏些,既然已经看出了倪端,那么就让她这么猜忌下去。
安梣看着他面上一脸淡然,显然并不害怕她猜出什么来,细细打量着他许久,安梣收回视线陷入沉默之中。
任璟言垂下眸子,捏着扇柄的手心处溢出点点冷汗,自打第一眼看见安梣时他便知晓他们是一路人,在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心思时,唯有不动声色让其一点破绽不得捕捉,才能混淆其视听。
安梣痴痴看着床榻上那人,算错了吗……
夜色撩人,烛光恍然,惨白着玉颜的人儿坠入梦魇,额上溢出一层薄汗。
“不要……火……”毫无血色的唇瓣喃喃自语道。
安梣撑着脑袋守在一旁,本就睡得不是很安稳,床榻上那人发出一点动静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掀开床帏一张惨然的面容现出。
伸出手探向那人的额头,热可炙手,安梣眉头倏地皱起,拿过一旁浸泡在凉水中的布巾覆上他的额,然而瞧着那人还是原样。
安梣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府中大夫喊来,扶着床沿而起还未站稳就被一道力拉住。
安梣微微一惊,忙抓住床沿稳住身子,手腕处被一只玉手握住,顺着往上看那人半阖眸子,黑眸中溢着水光,面上是被热出的一片绯红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
“姐姐……”清淡声线中带着点奶声奶气。
“……”安梣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按住那只玉手。
奶声奶气的人儿反抓住她,水眸里满是委屈,“姐姐——”
安梣神色一顿,低垂着头看不清小脸上的神色。
单纯的人儿以为自己恼怒了她,抿着唇瓣小心翼翼道:“姐姐,我……”
话语还未说完,就见安梣慌忙地抽回手,转过身仰着头,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举在半空。
“姐……”
安梣忙张口打断他的话,可一股铁锈味滑过喉间,捏着鼻子闷声道:“唔……乖,别出声!”
单纯的小人被她的一声呵责,委屈地噤了声,殊不知安梣根本不是此意。
背过身子的安梣没出息的捂着鼻子,脑海中还是自己刚刚看见那人惑人的模样,显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貌加上软糯的娇嗔有多么的诱人,太……太他喵刺激了!
安梣抽了抽鼻子,再三抹了抹确保没有血渍后,转过身来对上那双懵懂水润的黑眸。
祸害,绝对是个祸害!
偏偏还不自知,端着美色随意散发魅力!
安梣看了看他满脸纯然,无奈叹息,“我去喊大夫来,你先躺着。”
可刚转身,安梣的袖口便被他扯住,兴许动作大了些,牵动了几分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偌大的寝屋内回荡着声响。
安梣看着他臂弯半撑在榻上,纤长的指堪堪遮掩着唇瓣,忽得母性泛滥,想着他还在生病倾身上前,让他靠着自己,轻轻拍着他后背想让其好受些。
谁料,咳嗽由原本的轻轻闷声愈发着剧烈起来,安梣有些焦灼,微微低头想要看看他的脸色,却见他一把埋在她的怀里。
安梣惊得跳起,下意识就要将这个毛孩子拉出来,然而刚抓着他的衣襟,那人一张绝世容颜对上她。
剧烈的咳嗽让他唇色染上点血色,面色本就浮着一片绯红,如今更是分明了些许,白里透红,黑瞳水光潋滟。
安梣深吸一口气别过眼,伸出爪子覆住那双动人的眸子。
“嗯?”怀中的人儿眼前忽得一黑不知所措地疑惑道,伸出手就要将安梣的手拿下来。
“林䢁不要动……”
林䢁听着安梣熟悉轻柔的声音,只是少了几分平日的悄声,有一丝丝的疑惑但还是听话的放下的手,任由安梣捂住他的眼。
安梣感觉到这人正在不解地眨眼,长长眼睫在指间若有若无的触碰着,轻抚着怀中的人儿,轻声哄道:“乖,睡觉吧!醒来病就好了。”
林䢁听不大懂安梣所说的话语,虽然毫无睡意,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小声道:“姐姐,我睡不着……”
安梣垂眸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瓣,收回覆在他眼眸上的手,重获光明的眸子一时无法适应,眯着眸子在烛光中慢慢睁开。
林䢁看着眼眸深沉的安梣,下一刻就见她轻柔地叹着气,将他轻轻推开,拉过薄被盖好。
安梣看见他眼底的一丝慌乱,害怕?
显然面前的人和林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安梣看着他恍了神,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的面颊,温热的触感,唇角带起一丝笑:“睡吧,姐姐在这里守着你,不走。”
林䢁看着安梣面上带着温柔,心口深处的那根弦轻微地被拨动一下。
第五十五章 恩赐
安梣闭着眼侧卧在床塌上,有些烦躁的辗转反侧,屋外传来几声闷雷轰响,心下更是一片躁动,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眸。
半撑起身子翻身至另一侧,面前倏地出现一张熟悉的玉颜,一个惊吓险些从软榻上滚落。
安梣微微一怔,看着伏在床沿处的林䢁,吞咽下喉中的唾沫,小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望着她一脸惊诧的小脸,显然是被吓着了,林䢁心下升起歉意,咬了咬下唇,嗫嚅道:“姐姐,为什么不同我一起了,分明之前你一直同我一起的。”
安梣听后,无奈扶额,好家伙这是被伺候上瘾了?
一声叹息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轻声安抚:“这不是之前因为你生病,所以姐姐才照顾你的,现在你的病好了,姐姐当然不能再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
安梣看着他满脸的疑惑不解,四目相接,迎着那双水蒙蒙的黑瞳,安梣定定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脑海中灵光一闪,再次对上那双黑眸,振振有词道:“于礼不合,你是男子而我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的!”
说完此话,安梣心下不由鄙夷了自己一下,谁曾料想她李安梣这种不(厚)拘(颜)小(无)节(耻)之人会说出这么正气的话来……
蓦地想起一句俗话此一时彼一时,一物降一物啊!
显而易见,面前这单纯的瓜娃子就是来克她的。
“可按照姐姐的说法,姐姐照顾我也是有违常理的呀!”瓜娃子单纯的反驳道。
安梣:“……”这孩子怎么还杠上了,等等……这场景怎么有点熟悉?
这不是她之前和相爷的说辞吗?!
安梣哭笑不得,感情这孩子是将她之前给相爷添的堵都还回来吗?
忽得屋外头闪过一片亮光,风声大作,将半掩着窗吹开,珠帘被吹动碰撞发出声响来,烛光恍然,印衬在墙壁上成双的影子微微晃动。
安梣也懒得再同这孩子争辩,掀开薄被起身想要将那吹开的窗关上,可是下一秒……
闷声作响的轰雷仿若冲破云层劈天而下,带着一阵凉风侵入,珠帘乍响。
“轰隆——”
安梣眼瞧着从窗棂吹来的猛风将一盏盏烛灯吹灭,眼瞧着屋外又是一道光徒然亮起,忽得觉着腰间被什么东西缠着,眉头皱起。
安梣伸手就向腰间探去,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行了,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了。
“我怕——”怀中传来一声奶声。
安梣当即满头黑线,但一想到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又耐着性子哄劝道:“乖,不……”
“轰隆——”声音瞬间被雷声淹没。
安梣依靠着床榻,感慨万分的叹息一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想当初她怎么百般刁难相爷,他家兄弟很争气的都给刁难回来。
不知过了几时,雷声渐渐小去,随之而后的是瓢泼大雨,本就是深夜,一番折腾后带着些疲倦冲淡了杂乱的思绪,安梣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
意识渐渐模糊,靠着软枕半睡半醒,察觉到腰间的那股力道渐渐撤去,想着那毛孩子也应该不怕了吧……
夏夜被雨水冲洗,扫去一片燥热,安梣觉着有些凉伸出手要将薄被抓起盖上,还是有些凉往被子里钻了钻,而后一片温热贴了上来,熨烫了后背。
安梣迷糊中想着,这被子还有自热功能,软乎乎的,香香的……真不错。
安梣是被热醒的,扯开薄被后还是有些燥热,可是不知何物怎么甩也甩不掉,只好朦胧着双眼,不情愿地半眯着眼,然后……彻底清醒了。
何止是清醒!是惊吓啊!
看着面前白皙熟悉的玉颜,徒然而生一种糟蹋了未成年少年的罪恶感,安梣倒吸一口气,往后倾了倾身子,然而身子丝毫未动……
安梣:“???”
强行动了动却发现腰身被固定住,顺着视线往下探去修长的手臂圈着她的腰身,定定地看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拿起他的手臂。
“嗯……”一声轻声嘤咛。
安梣动作僵住,抬眸看了看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在安梣还未反应时,那人手臂一收……
安梣瞪大了眼睛,鼻翼间幽香四溢,拼命地吞咽口水,她靠在他精致的锁骨上,长颈在她脸上蹭了蹭。
最后的一根称为‘理智’的那根弦吧唧一声断了,管他什么智商在不在线!
美男投怀送抱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这叫恩赐!恩赐啊!
安梣现在满眼泛着狼光,彻底暴露本性窃喜伸出毛爪开始揩油,口水嘀嗒嘀嗒的流着,毛爪子就要抚上那堪比玉色的胸膛……
“梣梣,你在干嘛?”
毛爪顿住,心虚地握成拳,讪讪笑道:“没有,我看你衣襟开了帮你撵回去,撵回去,你别多想。”
那双纯然无垢的黑眸看着她,点点头,微微笑道:“嗯,我相信梣梣。”
初次是被抓包的心虚,可这次安梣的耳朵算是听清了,他叫自己啥?
“梣梣……”
当称呼再次出现,安梣脱口而出的纠正道:“叫姐姐!”
孩子委屈地咬着下唇,眼眸中赫然可见的不情愿。
安梣眨眨眼,抵制住美色的诱惑,坚持己见道:“叫姐姐,林䢁听话!”
“不要!”毛孩子倔强反抗,“还有梣梣你为什么一直喊错我的名字?我不叫林䢁。”
安梣听话,眼波微动,记忆深处推算的那根线慢慢续上,一脸正色道:“那你应当叫什么?”
“我叫翎月,鹫翎金仆姑的翎,月黑雁飞高的月,不是林䢁。”
安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黑瞳,没有丝毫波动,他没有说谎……那么就是任璟言说谎了!
可是还是不对啊……
安梣沉默许久,翎月上一次的出现是在那日她救了林蹊之后,而这次出现是茶楼被毁之后,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倏地杏眼睁圆!
“翎月,林蹊这个名字你当真不曾听闻?”安梣轻声问出这句话后,只觉着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
第五十六章 明了
安梣看见那双水润的黑瞳中一片墨色翻涌,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后,那人轻轻出声:“听过。”
瞳孔猛地骤缩,安梣呼吸错乱,手被措不及防地牵起,如玉一般的手携着她的手覆在脸颊处。
安梣下意识便要抽回却被死死桎梏住,指尖是微凉滑嫩的肌肤,而那人依旧面露纯色,看着他愈发澄澈的眸子安梣心下不由的开始发慌,挣扎着说道:“你……放开!”
翎月有些委屈的垂下了眸子,“我只是喜欢梣梣……”
安梣愣住,呆呆的看着他缓缓抬起的眸子,两个人彼此对视,气氛很是微妙。
翎月握着她的手放置唇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掌心处,激起一片酥麻,安梣不由得打个颤。
片刻后,眸光波动,清浅的笑了起来,朝着她笔直的看去,慢慢说道:“梣梣,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安梣神色不变,心下确实猛烈的碰撞,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微微颔首。
“梣梣,我不是林蹊哦。”翎月唇角慢慢扬起一个纯然的微笑,“可是……我在他的身体里面。”
安梣惊得呼吸一顿,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瞳孔墨色浓烈,熟悉的声音再次慢慢叙说着:“可我是翎月,不是林蹊,但是我们好像都在这个身体里……”
安梣脑海中一时空白,面前那人放在她的手,倾身而上,长臂勾住她腰身,扑面而来的雅竹气息。
安梣神色一顿,他的话像一阵风,吹散眼底盘旋着的迷雾。
她没有猜错,确实一个人,不,准确的来说是同一个身体!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双生子,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要是同普通百姓说出这么一番滔天骇浪事情估摸着会被当做妖怪吧,要是让天朝子民知道当朝丞相竟是个妖怪……所以任璟言一开始就骗了她。
可是她李安梣乃新世纪女性,在医学发达的年代中成长,自然是以科学的眼光去看待,那么同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人格,这是尼玛人格分裂症?!
安梣艰难的咽下喉中的唾沫,理了理思绪坦然接受了这个惊为天人的消息,现在是已经知晓有两个人格了,主人格是林蹊?分人格是翎月?还有其他的人格吗?
不行,不行,太乱了,这都是什么浑水!她不掺和!她要回山头,对,回山头!
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儿,平稳了下情绪,淡淡地说道:“翎月啊,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话毕,一溜烟的跑没了影,恰逢遇上正焦灼四处寻人的子成。
子成还未看清面前便闪过一道风,摸不着头脑的望着远处的背影,李姑娘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翘首望去,看见床榻上那熟悉的面孔松下一口气,忙上前去,“主子,你怎么到这里了?”
床榻上那人好似并未听进这句话语,面无表情地抬起眸子,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家主子。”
子成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不语,随后赶来的敬一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场景,瞧着场面心下猜到了七八分,携着子成便退下了。
被牵出门外的子成神色复杂,“你说主子这病何时才能康复?”
敬一无奈摇头,叹息着说道:“只盼着任公子能尽快寻得名医。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李姑娘啊?”
子成回应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走了。”
“走了?”
“嗯。”子成回想着方才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好像还挺着急的。”
敬一眉头微微皱起,眼眸一派幽暗。
初升的旭日透过窗棂洒落而进几缕阳光,床榻之上薄被凌乱,身着白衣的男子蜷缩着身子,拼命地在被褥里钻来钻去,青丝同被褥混在一起,兴许是累了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氤氲着雾的黑瞳朦胧一片,他喃喃自语:“梣梣……梣梣……”
他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被褥里是她的味道,仿若她的怀抱,好温暖……
薄被上的玉手倏地攥紧,瞳底一闪而过锐利的锋芒,他不要再回到暗处不见天地的日子里,他不要形如旁人的看着另一个自己行动,梣梣是他的,身体也是!
安梣踏出相府后,心下忽得一片恍然,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望了望远处可见的悠悠青山,转过身又看了看偌大的相府。
“诶,丫头你怎么又出来了?”
安梣寻声望去,是守在相府旁的那位乞丐大爷,嘴角扯出一抹笑回应道:“大爷,您还在这里啊!”
大爷点点头道:“是啊,四处为家还是这相府边上舒坦些。”
安梣笑着调侃:“大爷您可拉倒吧!这相府地儿这么偏,您可是啥油水也捞不着。”
要说这林蹊可不是厌世,将府邸都安排在偏僻之地。
对!厌世呀!她怎么早没想着,不喜同人交流这不就是人格分裂的前兆啊!
大爷大声笑了几声,摇摇头不与赞同,“丫头,人活着不就图个舒心,如若都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未免也活得太过憋屈。”
安梣顿住不语。
衣衫褴褛的老人家靠着墙角,望着有些茫然远去的安梣,饱含风霜深邃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摇摇头,拿过一旁的草席盖上身子。
任府中小团子畏畏缩缩地躲在三夫人身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大咧咧的出现在任府并且毫无形象的开始蹭吃蹭喝。
安梣捏着一块酥糕就往嘴里扔,一口干吧卡在喉间,噎住闷咳几声,“咳咳——”
小团子立即哒哒哒迈着小短腿上前,吃力地端着一杯茶水递给安梣。
安梣抬起咳得焖红的脸,忙接过茶水,一口凉水下肚顺畅不少,看了眼小团子,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真懂事!三夫人还真是教导有方。”
三夫人忙笑着摆手,“姑娘说笑了,不过耽误了姑娘的时间,让姑娘等候那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
“无妨无妨。”安梣端着杯盏微笑,实则内心拿着小锤锤可劲儿捶天捶地。
许是听了那大爷的浑话,然后兴一起就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任府大门前,正巧碰见买了衣裳回归的三夫人,让原本一时脑抽的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进了任府,于是就出现了以上一幕。
第五十七章 小绿叶
安梣很是抑郁的伸出爪子托脸,忧郁轻叹,还在侧头打量着安梣的三夫人听到这一声长叹,挑头有些不解。
安梣对上那双带着疑惑的眸子勉强牵扯出一丝笑,不愿面对现实索性别过脸望向远处的一片芬芳花园,姹紫嫣红中忽得多出一点绿。
安梣思绪飞在半空中,痴呆式的望着远方那点绿,吧唧一口糕点,这绿叶咋还会动捏……等等,这小绿叶好生眼熟呀!
腮帮子一动一动咀嚼着略微干吧的糕点,小绿叶慢慢的,慢慢的就飘到了眼前,腮帮停住,这一身绿油油的连带着面上都发着青的可不就是前些日子刁难她的那个陆千金嘛!
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呦吼!连带着耳坠都是绿油油的翡翠呢!
很是称赞的点了点头,这陆千金还真是走在了时尚的先锋,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总得带点绿,显然这满身的绿油油象征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啊!
陆静怡听着母亲去任家看望三夫人,缠着嚷着要跟去,谁料正巧半路遇事陆夫人来不了,只得她代替前来看望了。陆静怡自是欢喜的,毕竟传闻相爷同任家经常来往,一开始死缠难打也不过初次缘故。
一身精心打扮,欢欢喜喜地进了任府,在百花簇拥中缓缓而来,可是走着走着,脸色就同身着的衣裳一般青。
那靠在椅上的清秀女子,腮帮鼓鼓的,小嘴还吧唧着糕点,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糕点,白皙的小脸沾着糕点屑,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硬生生让她这般抽风的姿态给取而代替,活脱脱展现出一二百五的形象。
陆静怡远远地看着那女子抽风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随同而行的任家主母察觉到,顺着视线探去,微微愣住。
陆静怡青着一张脸走过花园,来到厅堂,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着某二百五爪子挠了挠脑袋,傻笑两声道:“陆小姐你今天这身装扮真别致。”
都绿一身了,可不别致!
“……”陆静怡突然觉着将她视为敌人是自降尊严的事情。
气氛一时尴尬,陆静怡施了一半礼停顿的半空中戛然而止,三夫人瞧着场面便要张开口解围却被任家主母抢了先。
“这位姑娘认识静怡?”
安梣眨巴着眼睛,望着出声的这位不曾谋面的贵妇,顿了顿而后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嗯,毕竟陆小姐是不太容易忽略的人呢!”
话语没啥问题,但是却听着总觉着有些不大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瞧着陆千金愈发青紫的脸蛋为证。
任家主母淡淡挑起一缕笑,“姑娘同我一起到别处转转吧!”
安梣瞧着陆静怡面上被气得个姹紫嫣红,适时地点头,颔首:“好。”
越过一片花海,来到一僻静的地儿,走着走着安梣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知是另一处院子还是花园,簇拥着的点点花朵拱卫着一处小亭子。
亭子里放了张软塌,安梣缓缓眯起黑眸,软榻上盖着薄薄的绸缎压在上面,显然此处是经常有人来此歇息。
安梣神色不变却也不在跟随领路的人,停留在原地看着尚未察觉走上亭子的人。
前方那人踏上亭子后发觉身后的小人并未跟上,转过身淡淡笑道:“姑娘不来歇歇脚吗?”
安梣黑眸透过一丝光,想了想而后笑的一脸单纯,“好啊!”然后慢慢朝亭子走去。
安梣瞧着贵妇端坐在一处的石凳上,不动声色地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指尖叩击着石桌,微笑着说:“夫人有事想说?”
任家主母到未曾想过她会如此直白,她确有私心带着她来到了平日自己歇息的地方,只是这小人倒是如此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趣地朝她微微一笑,过了半晌安梣听闻她轻声喃语:“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安梣挑眉:“故人?”
安梣见面前这位贵妇并未做出回应,淡笑道:“话说我还不知夫人是何身份。”
贵妇抬眸对上安梣许久,安梣分明从那双从容的眸子中看到一丝惋惜又好似悲痛,悲痛?
安梣有些不解,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方才你的那位夫人是我的儿媳。”
儿媳?安梣怔住,这么说来这位贵妇是任家的主母,难怪陆静怡方才被气得那般也压制着脾性,她可不记得和这位主母有过什么瓜葛啊……
安梣突然绝这样有趣,迎上那双一直锁定自己的眸子,轻轻一笑:“不知夫人的那位故人可方便透露?”
任家主母定定的看着安梣一会儿,敛去眸中的一片复杂之色,轻笑道:“她已不在人世了。”
安梣眨眨眼,叩击着石桌的手指一顿,看向别处,转而看向她,平缓说道:“这般呀……无意冒犯了。”
“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三郡之事?”声音轻飘飘的从空中传来。
安梣在石桌上敲击的手收回,黑眸一派深邃,淡笑:“并不是很清楚。”
任家主母似是料想到一般,轻笑一声,缓缓起身坐在一旁的软塌上,轻叹道:“罢了,罢了……”
安梣缓缓眯起眼眸,神色间有点微妙,有些好奇的笑问道:“夫人的故人与三郡之事有干系?”
这话一出,任家主母再次正看向她,片刻后,摇头苦笑:“她是三郡中最无辜的牺牲,我作为最要好的朋友都无能挽救,只能看着她一点点香消玉损。”
安梣脑中的一根弦突然绷紧,三郡之事牵扯数人其中最属无辜的……原身的母族,孟家!
一时间,亭子一片悄然,任家主母察觉到安梣细微的变化,看着安梣,安梣也回看着她,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安梣对原身的身世无感甚至可以说无所谓,相比于逝世的亲人她更在意的是照顾她长大的老头,因为她本就不是真正的李安梣,她不过是一丝游魂飘荡正好在这具身躯安顿下而已,她对原身复杂的身世并不想参上一脚,所以……
避而远之最后的办法就是不去触碰,避开锋芒,装疯卖傻。
安梣这样想着,微微垂下眸子,坦然笑道:“那还真是可惜。”
任家主母自是看出些端倪,可看着安梣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又觉着是自己多想了,挑头望向亭子外的开得正艳的花儿,一抹匆匆赶来的身影渐渐逼近。
“母亲。”
第五十八章 紧急
安梣挑头,迎声望去,黑眸一亮二话不说起身朝那人走去,任璟言看着安梣出现在这里神色不变,低垂的眸子敛去一丝暗光。
马车上二人都很有默契的寂静不语,各自目光游离心中更有打算,因此也未曾注意跟随身后的一辆马车。
这种气氛一直维持到二人抵达相府,两个人再次很有默契的绕过云轩阁来到相府别院。
敬一前来迎接任璟言,看见跟随一旁的安梣,微微愣住,而后瞧见二人都并未前去云轩阁内却是去了另处别院,心下的惑意愈发着多。
一个失神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子成,微微一惊,唏嘘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看着主子?”
子成有些无奈地说道:“老样子,每逢主子病发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脾性。”
敬一心下了然,确实主子每次病发不仅性情大变而且更不愿意同人交流了,忽得想到什么,神色蓦然一惊。
子成察觉到敬一的变化,轻轻上前问道:“怎么了?”
敬一恍然摇摇头,抿唇不语,思绪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主子这么些年病发期间好似除了对安梣的态度有所不同,其余人都好似一样的……
别院内,安梣不顾礼仪,歪歪斜斜地靠着一张椅上,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任璟言一双幽邃的黑眸透着点点神秘的光,晦暗不明,他看着安梣,安梣轻轻微笑,微眯着的杏眼回看着他。
任璟言黑眸缓缓眯起,淡淡道:“李姑娘去任府找我有何事?”
“嗯,有事,没事也不会去找你啊!”安梣点点头,笑着打趣,而后微微起身端正了坐姿,轻声说着,“任公子觉着相爷患的是什么病?”
任璟言斜看着单手托腮的小人,杏眼中带着点点笑意,对她这副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按常理谁人知晓了林蹊的状态后哪个不是惊恐避之不及,而她确实笑的一脸淡然的反问他林蹊的病情。
方才从三嫂口中听闻母亲带着她走了,心下便有些疑惑,现在看着她这般坦然的反应疑虑更重了些,加之先前对她身份的疑点,起初只觉着是个机敏的无赖小儿可如今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女绝非凡人。
想到这里,任璟言的面色有些沉重,安梣嘟嘟嘴仿若早就猜到他会有此反应,眨眨眼,唇角微微上扬:“我只是觉着相爷所患的病以前好似见过。”
她的声音轻柔动听,任璟言一动不动看着她,安梣轻轻一笑继续道:“任公子可以多告知一二,也好让我猜测一下,说不定就是呢!”
“……自我所知,天下暂无大夫可医治此病。”任璟言嘲讽一笑,冷冷说道。
听话,安梣脸瞬间一垮,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迂腐无知!‘自我所知’?知道个啥,她可是超时代的穿越少女,知道的可多的多的多!
一段垮掉整段垮掉,安梣懒洋洋的继续倚在椅上,砸吧砸吧嘴,想着该如何说辞。
依据林蹊现状来看,他确实是人格分裂症,可想这么鬼魅的说法,他能接受吗?
安梣很是郁闷的轻叹,爪子挠吧挠吧脑袋道:“你所知道的毕竟是你看到的,世界这么大,你都去看了吗?所以肯定有你不知道的嘛!”
“……”任璟言别过头,说的并不无道理,一时间好像也无法反驳。
安梣看着他没有再说话,支棱着一双杏眼,对他眨眨眼,“你认为是什么?”
“……”任璟言不予回应或者说难以开口。
安梣不屑一笑,啧声道:“你认为是鬼魅之术?”
任璟言神色一惊,显然是被猜中了想法,但依旧沉默,不说一句话。
安梣懒洋洋伸个懒腰,换只手托着小脸,指尖一点一点柔嫩的面颊,片刻后,勾唇轻笑:“我告诉你听不是鬼魅之术,你有没有听闻一个说法,一个身体里却拥有两个人的意识?”
任璟言怔住,显然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想法。
安梣看到他的反应,嘿嘿一笑:“看吧!你就是孤陋寡闻嘛,所以话别说太满!”
“……”这是常人能想到的想法吗?!任璟言内心咆哮,可仔细思索竟意外的有些吻合,莫不是真当如此……
安梣看着任璟言陷入沉思,有些恍然的模样,看样子是接受这个说法了,果然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轻松呀~
任璟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以苛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安梣,轻声问道:“所以你知道恢复病情的方法?”
安梣面带微笑看着他,呲着白牙:“当然……不知道!”
“……”任璟言心下一堵,有些顺不过气来,他为什么会有所期待?!
“不过嘛……”
任璟言再次抬头正看着她。
安梣笑眯眯地弯唇:“方法可以慢慢想的嘛!”
任璟言握着扇柄的手颤了颤,忍住没上前撕了那张笑的一脸贱兮兮的脸,偏生那人还一脸无辜,一副她什么都没干呀~
安梣活动活动手臂,起身拍了拍任璟言的肩,“既来之则安之,咱先去看看相爷呗!”
任璟言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望着小人晃悠悠的身影,眼底一片复杂,真不知是林蹊的福还是祸……
安梣走在任璟言前面,将近云轩阁是忽得察觉一痕杀气,步子突然停下,任璟言有些不解的看着突然停下的人。
然后在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儿身形晃动,朝着那人奔赴而去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安梣看着还不知与死亡还有一线之隔的小绿叶,眼瞧着从暗处缓缓伸出的玉手,他这是……他要杀她!
来不及了……
“陆小姐!”
清脆带着些撕破喉嗓的声音响彻安静的云轩阁。
还在懵懵中的小绿叶不知所措,被这一声给惊住,呆呆的定在原地看着前来的安梣。
安梣瞧着那收回的玉手,绷紧的身子一下泄了气。
闻声而来的敬一和子成看着不知如何闯入云轩阁的陆静怡愣住,而后看了看缓着气息的安梣。
第五十九章 争当三好青年
安梣脸色一正,眉头蹙起,疾步上前,朝着陆静怡冷声道:“不知陆小姐为何至此?”
陆静怡愣愣地看着前来的安梣还有紧跟其后的任璟言,面色难看了几分,咬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安梣看着反应看来是偷溜进来的,只是偷溜怎么这般顺畅,府中的差人没人阻挡吗?
敬一看着安梣一改往常的模样,一阵微风吹来,吹过院内的一片青翠,深不可见处有一痕白衣,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望着颤颤巍巍躲在远处的门差心下了然。
安梣倒也不为难她,似笑非笑道:“陆小姐是迷路了还是来找任公子?”
陆静怡怔怔地看着安梣,有些诧异不曾想过她会为自己解围,不知作何回应,咬着下唇,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找任公子的。”
“既然如此。”安梣转头看着任璟言,眼眸瞥了瞥陆静怡,“任公子随她走吧!”
“好。”任璟言点头,定定看着安梣许久后视线转而看向陆静怡,显然捡回一条命的小绿叶并未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以及也并不知晓她差点命丧此地。
任璟言神色有些复杂,他可从不认为安梣是个善类,只是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由的让他改观。
此时云淡风轻,骄阳安静地洒落在庭院,微风拂过带着夏日的燥热和少许的竹香。
安梣对着那片青翠叹了一口气,“出来。”
一片郁郁葱葱中,一痕白衣出现,衣裾划过铺青叠翠,淡雅的气息之上沾染了些许青香,极致的容色赫然显现。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确确实实不是一人,安梣看着那双过分澄澈的黑眸,莫名的升起一丝惧意。
“梣梣。”白衣广袖的男子,朝她笑的一脸纯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安梣吞咽着唾沫,好在算是看清了,什么无害都是装出来的,若不是她正巧撞见只怕她还当他是个孩子,他可比孩子凶悍多了……
安梣看着他,淡淡问道:“为什么?”
一张玉颜面无表情,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苗:“她把梣梣中的树弄歪了。”
安梣顺着指的方向望去,那棵被种的树苗确实歪了几分,不过这就是他杀人的理由了?!
安梣有些无力,揉了揉额角,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那棵树苗是我种的?”
“嗯。”
安梣眯了眯眸子,“你有林蹊的记忆?”
“嗯。”
安梣了然地点点头,没再问话。
这般看来副人格是有主人格的记忆,那么反过来……安梣裂了!
如果是这样她之前对翎月的所作所为,林蹊是不是都知道了!
“梣梣。”翎月叫着她,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挑起一缕黑发。
“……翎月,他知道你的存在吗?”安梣恍恍惚惚的抬头,闷声问道。
翎月有些不解的歪头,沉吟片刻,“之前是不知道。”
安梣拍了拍平坦的小胸脯,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等等,之前!
肩上忽得一沉,安梣身子一僵,耳边传来清淡的声音,“但是,遇到梣梣之后就变了。”
安梣一愣,遇到她之后变了?
他额头抵着安梣,四目相视,气息交错在一起。
安梣恍神,看着那双黑眸中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觉着有些危险,往后就要退,腰一下秒被勾住。
“梣梣,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安梣安静的看着他,氛围一时静谧,倏地她呵呵两声,伸出爪子直接将那张俊颜按住。
被推开的玉人儿一脸懵,完全未曾料想安梣会这么做,呆呆的看着安梣的脸,随后唇一抿,腮一鼓,委屈极了一般:“梣梣讨厌我?”
挣脱而出的安梣,嘴角抽了抽,这娇俏的模样为什么他做出来竟毫无违和感?!
“没有讨厌你……”某女扶额无力回应。
“那梣梣有喜欢的人吗?”
“怎……怎么了?”某女结结巴巴道。
于是乎某熊孩子端着美色贴上来,“梣梣觉着我怎么样?梣梣喜欢我好不好?嗯?”
“……”
安梣神情恍惚,眼神飘来飘去,忽得面前抽风的瓜娃子一脸正色对着她。
黑眸晦暗不明,漂亮的薄唇一抿,声音淡之又淡:“梣梣,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拒绝我,也不能……”
安梣眸光一闪,炙热的阳光下那人青丝微微拂动,神色中不同于林蹊的冷清而是阴霾……从暗处爬出来的一抹晦色,哪怕扑天而降的烈阳也未能将那抹黑暗照亮。
安梣几不可闻地一笑,轻声道:“如果我拒绝会怎样?”
黑眸中乍现诡谲的光芒,他痴痴地看着安梣并未言语,树影婆娑,身后的一处荫影晃动,玉一般的面容忽明忽暗,眉宇之间倾泻而出一丝杀意。
太极端了,不,他本就是这么极端的人,一个夹缝生存而出的人格,她早该料到的……
安梣只觉着一口气压在喉咙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的面容动了动,轻轻笑道:“得不到就毁掉吗?”
那双黑眸微微一震,倒是不曾想到安梣会猜的这么透彻。
看着那双眸子中的诧异,安梣有些语无伦次,鉴定完毕就是一偏执缺爱的中二少年。
伸出爪子揉着中二少年的黑发,微微一笑,“咱们要争当三好青年造不?况且谈恋爱也不是这么谈的啊!”
“???”
来自中二少年疑惑的眼神,安梣啧声耐心解惑。
“谈恋爱应当先慢慢培养感情,你这都直接赶鸭子上架,生米煮熟饭的节凑了,这样是不对的!知道吗?而且……”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经过安梣的一番刻骨铭的教导之后,中二少年晕乎乎的眨着懵懂的眼眸。
安梣很是满意的看着晕乎乎的人儿,轻轻拍了一下他,“懂了吗?”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很执着的说道:“我是喜欢梣梣的。”
“……你这叫喜欢吗?你这叫馋我身子。”
“啊?”
安梣无奈的长叹一声,柔着声色说:“那好,你喜欢我什么?”
翎月看着她,眼神清澈,却一言不发,仿若触及了什么盲区,一脸的茫然。
安梣揉揉他的脑袋,“不用想太多,既然你认为喜欢就喜欢吧。”
“嗯。”翎月很认真的看着她点头。
第六十章 嗜甜
安梣对上那双小鹿一般的眸子,再次无声叹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才会衍生出这样的人格啊……
“梣梣,我想喝甜汤,要梣梣亲手做的那种。”毛孩子扑闪着湿漉漉的黑眸,信手拈来的撒娇道。
安梣看着面前这张过分熟悉的面孔,要是放在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会在这张面容上看见这样的姿态,揉了揉额头妥协,至少刚刚那话题算是翻篇了不是吗?
点点头,安梣轻声应道:“好。”
厨房内,安梣执着汤勺,心不在焉的捣鼓着小砂锅中的汤水,随手拿过一旁的蜜糖往锅里倾倒,一个不留神竟倒下去一小半。
安梣忙收回蜜糖,正想拿着汤勺挽救一下,可温热的汤水中那蜜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与之融为一体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惨状有些不知所措。
忽得身后一声欢快渐行渐近,“梣梣!”
“你……怎么来了?”安梣望着迎面走来的翎月,手中的动作僵住。
“梣梣好慢,所以我就来找梣梣了。”翎月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然后目光转向正冒着热雾的汤水,倾身向前探去,玉手指着砂锅问道:“这汤水貌似已经熬制好了。”
安梣看着发出咕噜噜声响的汤水,确实是熬制好了,只是回想起刚才失手放下去的大半蜜糖,只怕一口下去会甜腻死吧……
可侧头看着那双水润泛着光泽的黑眸,抿了抿唇瓣张口:“这汤水可能有些甜,我重新熬制一碗,好吗?”
翎月看着锅中汤水,毫不在意地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甜些的。”
“这不是甜些的问题……”是十分的甜。
安梣还未说完,翎月直接拿过汤勺将汤水盛在一旁的瓷碗中,一股甜腻的气息散发出来。
既然毛孩子自己说不怕甜那就任他去吧,安梣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喝着汤水的翎月,就等着他面上出现波动,果不其然毛孩子轻尝一口后,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安梣心下了然,正准备拿回汤水重新熬制,却见他抬头看着她,轻轻咬着下唇,闪着湿漉的眸子,“梣梣,不够甜。”
怎么可能!
安梣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敢置信,接过瓷碗,半信半疑的看了翎月一眼,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甜腻腻的汤水直冲口腔。
下意识认为毛孩子在戏弄自己,有些恼怒,“这么甜,怎么不够甜了?”
“真的不甜。”翎月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神色一脸认真,仿若澄清着事实。
安梣看着他一脸淡然,又看了看手中的冒着热气的汤水,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是否出了问题,又喝下一小口,腻歪的甜劲儿都能将牙甜掉下来!
安梣闷下这股腻歪的甜,抬眸看见翎月的那双纯澈的黑瞳,抽了抽鼻子,有些气恼地拿过蜜糖直接一股脑将剩下的大半都倾倒汤水中,捣鼓几下再端在翎月面前。
“诺!这次你尝尝甜不甜!”
翎月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安梣会这样,看了一眼安梣,又看了一眼重新摆放面前的汤水,咬着下唇点点头应道:“好。”
安梣没好气地瞥向他,白皙的玉颜哪怕在杂乱的厨房内也觉着不染人间烟火,纤长的指端着瓷碗,屋外透过窗照射进几丝亮光,折射印衬之下竟有些分辩不清那手指与白瓷的差别。
祸害……
安梣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虽说性格不一样,但这美色倒是不曾减过半分。
俊美的容色淡淡悠然,薄唇轻抿而后粲然一笑,整张玉颜在光亮中赫然显目,“嗯,甜的。”
安梣看失了神,涣然片刻后,轻轻一笑,“就这么喜欢吃甜的?”
捧着碗乖巧喝着汤水的毛孩子愣住,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嗯,很喜欢。”
安梣眼底神色复杂,目光扫过所剩无几的蜜糖,这般嗜甜,是经历了多少的苦,莫名的有些心疼……
一刻的恍惚,那人不知何时又凑上前来,安梣一怔,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微微倾倒,对上那双不参杂色的黑瞳,纯真又无辜,安梣心跳倏地漏掉一拍。
“你……”
微微张开的唇瓣顿住,柔嫩的脖颈处刺挠挠的痒只钻心头,时不时温热的气息覆上,安梣身子僵住,看着肆意在自己脖子处作乱的人。
伸出手推开,看着不情愿强制离开的翎月,刻意忽略他眼眸中的委屈,一脸严肃正气道:“不予合理。”
翎月眯着眸色,水润的黑瞳泛着亮晶晶的光泽,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不言不语,委屈极了。
安梣最受不住这等美色诱惑,心下一软,忙轻声哄着:“我们去吃糕点,吃最甜的糕点,好不好?”
果不其然,毛孩子一改委屈巴巴的脸色,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
再次歇息下来之时,天色已暗,安梣一脸疲倦地趴在床榻上,不得不说毛孩子的体力还真是好,一番折腾下来倒是没累着他而是先累着了自己。
握着粉拳锤了锤好似已经垂暮的老腰,灯烛一晃晃的,发出燃烧的噼啪声,安梣静静的趴在床榻上,脑海中一时静谧的空白,意识渐渐恍惚。
就在快要阖上眸子的下一秒,门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李姑娘,李姑娘!”
安梣双臂撑着床榻缓缓起身,朝着门外有些暴躁的喊去:“大晚上的敲门做什么啊?!”
焦灼的声音再次传来,“李姑娘,你快去主居看看吧!主子他……他……”
安梣黑眸倏地眯成一条线,打开门就瞧见敬一极度难看的脸色,不由面色凝重起来。
敬一平日中行事都属稳当的,很少见着他这副模样,看来翎月真的出事了。
“翎月怎么了?”
敬一看着安梣,低头拱手道:“李姑娘前去看看吧!”
安梣看着敬一眼眸中的慌乱,顾不得多少,身影一晃,匆匆前去主居,一路上衣裙翻飞。
敬一看着安梣远去的背影,急忙跟上。
安梣来到主居时,子成守在主居门前不知所措地来回走动,看见安梣后,仿若看见了希望忙上前去。
“李姑娘,你帮帮主子吧!”
安梣抿着唇瓣,微微喘着气,点点头越过子成便推开主居的大门。
第六十一章 离开
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雅致的容颜一片惨白,他整个人浸在木桶之中,清隽如玉一般的肌肤上是一道道划痕,干涸的血渍上渗出点点鲜红的血珠。
安梣被眼前这一幕画面震慑到了,微微呆愣在原地,直到木桶中的那人发出痛苦的嘤咛,安梣才缓过神,快步上前。
呼吸蓦地顿住,木桶之中的水已然与血混合,从指尖滴落而下的血珠在泛红的水中绽开。
安梣觉着喉间的唾沫难以咽下,颤抖着手触碰那玉白的肌肤,微凉却还是能感觉到一点余存的温度。
沉浸在木桶之中的人半睁着眼,浅淡的唇瓣微微张开,如若游丝般的声音:“梣梣……”
安梣低头看见他的指甲缝里参着干透的血迹,是他自己动的手!
用力地咬着下唇,平稳着情绪,“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蛋费力的微微上抬,黑瞳被雾气蒙上一层,有些涣散,“因为不想离开。”
安梣听到后,愣了片刻,疑惑地问:“离开?”
“他想出来了……”
他?林蹊!
安梣瞬间明白了,是林蹊要回归意识,主人格可以控制意识而副人格不得不依附着主人格,可是为了能多留几时宁愿伤害自己,保持着自我意识,不想离开……
安梣的唇瓣抿成一条线,抬手触碰那张惨白的脸,那人意识到掀了掀眼皮,温润的笑了笑,“梣梣,我不想离开。”
那张面容中渐渐有了原本的冷清之色,安梣内心踟躇了一下,展颜一笑,轻声问着:“为什么不想离开?”
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涣散,却还是认真地回应,“那里好黑,好冷,我不喜欢。”
安梣怔了怔,她并不能真正的体会他所说的感触,可是见着敬一和子成那般慌乱的反应,很显然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咬下唇瓣,轻柔的开口:“那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了。”
水汽渐渐散去,原本模糊的美眸变得清晰了不少,顿了顿,“可是这次有梣梣,梣梣身上很暖。”
安梣怎么也没想过答案是这个,从心底深处慢慢衍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异样,不同于初见林蹊时的悄然波动,仿若是平静的谷底掉入一颗小石子发出微弱的回声。
看着那人动了动手又要去抓已经近乎毫无完肤的手臂,安梣及时制止,不让他再自残。
安梣轻抚着他半湿的黑发,“乖,不要伤害自己。”
黑瞳溢出点点水光,软糯着声线,“我不想……”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所以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安梣打断他的话。
翎月迷茫的看着她,歪了歪头,蹭着她的手,“一直都在?”
“嗯,所以没事,睡吧。”
安梣托着他的脑袋,不知是不是真的妥协了,手上觉着愈发的沉重,抬眼看去那人已经闭上了眸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满目疮痍的手臂,安梣轻轻叹气,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久了,见到了那么一丝光亮又怎么甘心轻易放手,突然明白了他的执拗和极端。
不过是一个贪恋温暖的毛孩子啊……
手中柔顺的触感,安梣仔细地盯着那张毫无瑕疵的玉颜,陷入沉思,愈发着想将那深处埋葬的真相拨开。
这样想着,不由自嘲一笑,到头来避之不及的还是深陷其中,也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呀……
林蹊不知自己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只是意识开始渐渐清晰地时候是那张娟丽清秀的小脸,而后意识又是一阵沉沦飘忽,他眉心一蹙想摆脱困境。
吃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模糊着视线,眯了眯眸子,适应了光线,瞧着近乎咫尺熟悉的小脸,愣住。
动了动手,阵阵微弱的痛感逐渐清晰,顺着探去,才发现双臂都被缠绕着白布,有些茫然在脑海中回忆却是一如往常的空白。
身边的小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林蹊侧头看去,小人侧着小脸,脸颊轻轻压着他的黑发,蹭了蹭调整了一下姿势。
林蹊低下头,看着那张秀丽的小脸,微微张着的嫩唇露出贝齿,脸上微微一热,便要向后退去,却发现小人被可怜兮兮的挤在床边边,而自己的手则是与她的小手紧紧相握。
转过头看着床帏,闭了闭眼,尝试着回忆遗失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无力的叹气。
小人又动了动身子,一个翻动眼瞧着就要滚落床榻,林蹊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拉住小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砰!”
小人带着薄被滚在地面上,咕噜噜惯性地滚了二三圈,变成了一个蚕蛹。
安梣茫然的从薄被中钻出来,晃了晃乱糟糟的秀发,嘟着红唇,半眯着眼睛,显然还没有睡醒。
转过头看去床榻上那人,怔住,眨了眨眼,吞吐着软软的声音,“林蹊?”
“……嗯。”
林蹊看着安梣倒是一副了然地模样,心下疑惑,而后看着她很是顺畅的扒拉上床榻。
顿了顿,就伸出手臂制止她的行为,安梣直勾勾的看着他,直接拨开他的手臂,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
本就睡眠不足的安梣有些烦躁,但还是坐起身子,对着他:“相爷,你知不知道我很累啊!”
林蹊面色一顿,安梣捕捉到他眼眸中的茫然,眼眸闪过一丝光,不知道?
贼兮兮地欺压上身,林蹊不自觉地后退。
“放肆!”清雅如泉的嗓音倾泻而出。
安梣也不再倾身上前,懒散的靠着床榻,沉默的眯了眯眼睛,还是翎月毛孩子可爱呀~
林蹊看着她,暗了暗神色,“你都知道了?”
安梣扯了扯一旁的床幔,唇角敛起一缕笑,眉眼微微上挑,“相爷觉得呢?”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林蹊静静地看着她,逆着光的面容有些阴沉。
安梣眨着眼,倏地一笑,撑着手臂身子向前倾,迎着那张姿容无双的玉颜,轻佻地说着:“你下得了狠心吗?”
面上一红,别过头正了正神色,不易察觉的往后挪动身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蹊正过眼眸,那人顺势向前挪动,眼眸与她相距仅有一指,错落的眼神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