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以平夫之位入萧家祠堂
“染儿这是要与萧姨生分了吗?”
屋内再无旁人,萧言禾才喃喃开口。
她自知有愧于萧羽倾,但刘氏只是一个侍夫,她不能为此就要了嫡子的性命。
萧羽涵再怎么样,那也是她萧言禾的亲生儿子啊!
再加上赵氏和两个女儿的苦苦相求,萧言禾这才将萧羽涵赶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头去思过。
但是,显然萧羽倾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否则他也不会在还未成婚便搬去了白府居住。
萧言禾之所以未曾阻拦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她政务繁忙,自是不能日日守在府里。
但她实在是担心赵氏再朝萧羽倾下手,届时那才是真真正正地得罪了白府,说不定到时皇上都要治她的管教不严之罪。
所以,于萧言禾来说,萧羽倾搬去白府也是一件好事。
白染与萧羽倾二人的婚事是皇上亲口所定,便是众人想说些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白染一向以为萧姨是个正直磊落之人,却不想刘侍夫的事情竟会是这种结果。”
白染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萧言禾尴尬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咧着嘴无奈道:“染儿,涵儿他再如何也是我的儿子啊!”
白染不屑地勾起嘴角,眼中尽是嘲讽。
“那倾儿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吗?”
“这……可我总不能要了涵儿的性命不是?”
萧言禾又岂会不知自己欠了萧羽倾父子的,但她又能如何?
总不能真的大义灭亲,直接要了亲生儿子的性命吧?
“刘侍夫已经去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白染也无意于非要萧羽涵偿命,就他那样的性子,早晚会有人收拾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但萧羽倾的心事她必须得替他了了,不然那孩子怕是会一直这样郁郁寡欢下去。
“白染自知侍夫的牌位是没有资格入祠堂供奉的,但倾儿日后是要做白府主君的人,白染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的父亲灵魂无处安放……”
依着萧言禾的聪慧,剩下的话即便白染不说,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萧言禾心中本就对刘氏有愧,如此,白染提出的这个条件她实在是无法拒绝。
“虽说我一直就有将倾儿过继到正君名下的打算,却终究抵不过提高他生父的位份,也罢,终归是我欠了他们父子的,那便将刘氏的名字加到族谱上,提拔为侧夫,灵位供奉在萧家祠堂……”
萧言禾话还未说完,就被白染出声打断。
“白家主君的亲生父亲只配做你萧府的侧夫吗?”
白染声音清冷,眸子里尽是对萧言禾的不满,好似萧言禾再继续这般下去,她便真的要断了萧家和白家的往来似的。
“染儿,你也要体谅体谅萧姨的难处。赵氏再如何,她也是我的正君,是赵府的嫡长公子。如今赵氏还活着,难不成你要我为了一个死人而废了他吗?”
萧言禾心中再是觉得亏欠了刘氏父子,也不会将赵氏的正室之位给他。
只凭着赵氏生出来的这两个女儿,萧言禾就不会废了他的正君之位。
况且,刘氏身份低微,能给他侧室之位便已然是看在白府的面子上了。
萧言禾张口闭口就是赵氏的身份和刘氏的身份,如此看来,就算当初刘氏再得宠,也比不得赵氏身份高贵。
赵氏之所以敢在萧府为所欲为,便是因为有萧言禾这般无声的纵容。
白染心内微微叹息,这个时代的人骨子里就刻着尊卑有别,仅靠着她说几句话,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平夫刘氏,秀外慧中,慎勤婉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特将其灵位置于萧家祠堂,子孙以敬之。”
不愿再与她多言,白染留下这几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她相信以萧言禾的为人,断然不会得罪白府,不过是一个平夫之位,她还是给得起的。
未能给萧羽倾挣得一个嫡子的名分,只给他爹爹寻了个安身之处,也算是白染替他所尽的最后一点孝义了。
看着白染离去的背影,萧言禾久久未能回神。
这孩子做事可比她母亲果断决绝的多,竟是丝毫不给人退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当萧言禾宣布要将刘氏抬为平夫,将他的灵位供奉在萧家祠堂时,赵氏不愿意了。
连带着做事一向公正的萧羽绮都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是觉得亏欠了刘氏,给他个侧夫之位也就罢了,如何能直接抬为平夫?
萧言禾瞪了赵氏一眼,对着赵氏道:“刘氏的死是你儿子造成的,若是白家真闹起来,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那你的儿子就得给刘氏偿命。”
听萧言禾如此说,赵氏才闭上了嘴巴。
皇上对白染的宠爱众所周知,白染又与八皇女交好,届时只需她一句话的事情,萧羽涵的性命便难保了。
“如今白家不过是为了倾儿的身份给刘氏要一个平夫之位,我们如何能说不给?当初说将倾儿许给白染的人不也是你吗?”
一想到赵氏做的蠢事儿萧言禾就是一肚子的气,若是当初许给白染的是嫡子,便也不会出现这后面的许多问题了。
赵氏红着眼睛还要再反驳什么,却被女儿拦了下来。
萧羽绮朝赵氏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母亲所言正是,九弟终究是要做白府主君的人,若是生父位份过低,没得惹了诸多麻烦,也白白毁了我萧家与白家的多年交情。”
便是萧言禾在朝多年,也不及白染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皇上对白染的偏宠除了举世无敌的白家军外,更多的则是对白府满门的亏欠。
况且,白染身后还有个苏家,那苏家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觑。
萧羽绮想得通透,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就算是给刘氏一个平夫之位,也换不回他的性命了。
只要白府不再追究萧羽涵的罪责,莫说是一个平夫之位了,便是真的要刘氏以萧府正君的名分入祠堂,他们也无话可说。
白染并未去宫中请旨,而是亲自到萧府跑了这一趟,就足以看出她还不愿与萧府撕破脸。
第三十二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若是她们再推三阻四,那便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是啊,父亲。”
萧羽绚也跟着点点头,不愿栽让自己的父亲多言,没得惹怒了母亲,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都赶不上两个孩子有远见。”
萧言禾不咸不淡地斥了赵氏几句,此事便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萧府派人来白府接萧羽倾和刘氏的灵位时,萧羽倾还在比量着那匹苏锦准备给白染做套新衣。
“公子,萧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家主请您过去。”
管家亲自来到锦墨居,这段时日她可没少往这里跑。
萧羽倾呆呆地看向管家,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人是谁。
萧羽倾一张小脸儿瞬间拉了下来,垂着眸子不悦道:“你就说我不舒服,不想见客。”
萧家的人他是一个也不想再见,即便这两个姐姐平时待他们这些庶弟庶妹们还算和善,可真的出了事情,她们也还是护着自己的嫡亲弟弟的。
萧羽倾对萧家的人已不抱任何希望,自是觉得没有再见她们的必要。
“公子,家主交代了,说此事与您的生父有关,要您务必要过去一趟。”
萧羽倾微微蹙起眉头,白染的话她自是不会怀疑,难不成她们是来替爹爹讨回公道的?
“我这便过去。”
扯过一旁的面纱戴上,一袭白衣的萧羽倾缓缓起身,浑身上下除了白色再无其它。
萧羽绮和萧羽绚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就瞧见了正朝她们走过来的萧羽倾。
萧羽绮眼中划过一抹不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混账弟弟竟然能做出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情来。
虽说萧羽涵并未偿命,只被赶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但萧羽涵这一生怕是也只能在外头过了,萧家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便是萧羽涵回来,又有哪个世家小姐会娶这样的男儿为正君?
“倾儿,你还好吗?”
萧羽绮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迎上萧羽倾,萧羽倾却是避开了身子,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倾儿,这是萧府送来的文书,伯父的灵位终归是要回萧家的,如今萧府以平夫之礼迎回伯父,你便随她们走一趟吧!”
白染将手中的文书递到萧羽倾手中,萧羽倾惊得愣在了那里。
依着他对萧家人的了解,便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爹爹这样身份的人如祠堂的,怎么会忽然给了爹爹平夫之位?
忽然想到昨日白染的去向,萧羽倾瞬间明白了。
她为他做了太多,却又从来都不告诉他。
他并不愿爹爹再回萧府那样肮脏的泥潭,但爹爹他终究是萧府的人,他不愿爹爹到了那边连个去处都没有,孤苦无依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只盼着爹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活得自在些。
握紧了手里的文书,那上面的每一个字萧羽倾都瞧得很清楚。
以平夫之位入萧家祠堂,得后世供奉……
爹爹,你终于有了归宿,再也不用做那孤苦无依的浮尘了。
萧羽倾的眼泪打湿了手中的文书,他又忙着将眼泪拭去,可却是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别哭了,这是好事儿。”
白染上前,从怀里掏出那块萧羽倾送给她的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湿意。
“白染姐姐……”
他好想对她道一声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所有的话都化成了这四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染已经成了他所有的寄托和依靠。
或许是她解救他于水火之时,又或许是更早,早在他初见她那日……
最终,白染陪着萧羽倾一起去了萧府,将刘氏的灵位供奉在祠堂后,又去西院了一趟。
“之前我以为,我会和爹爹还有六月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也没想过爹爹会离开……”
萧羽倾的语气平淡,少了以往的忧心。
他眉宇间的忧愁逐渐淡去,
再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只觉得像是过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爹爹坐在院子里刺绣,他便和六月坐在一旁缠线,虽然吃不好也穿不暖,却总是快乐的。
如今爹爹已经不在,他也要嫁人了。
从今以后,这里再也不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树影依依,微风阵阵,但愿这世间所有的苦楚都能被风吹散,叫每一个人都活得快乐些。
“就像天总会黑,所有的事情也终究会过去,我亦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袭白衣的美人儿忽然回首,那双勾人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感动,白染回他一笑,笑化了美人的心,也勾走了美人的魂儿。
萧羽倾想,若他之前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白染,那来生——他仍愿重蹈覆辙。
生生世世如此,绝无半分怨言。
“走吧,我们回家。”
白染朝萧羽倾伸出手,两抹白色交叠在一起,绽放出西院最美的花儿。
自此,萧府的西院被锁,再无人踏入。
……
“阿染,今日我与安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啊!”
东方温煊忽然凑到白染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
白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她可不相信这位不羁的八皇女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见白染不理她,东方温煊又凑到白染耳边低声道:“听说醉红楼里新捧了一个淸倌儿头牌,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今儿晚上拍卖初夜,咱们去瞧个热闹。”
白染身子一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东方温煊和苏安祁两个人凑到一起果真是不干什么好事儿,整天尽是想这些个有的没的,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不去。”
白染扔下两个字,便不再理视东方温煊。
东方温煊又往白染身边凑了凑,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
“你这个人也太古板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美人儿你都不看,天天窝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殿下莫不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
白染可没忘记,这位风流的八殿下定下正是苏安祁的嫡亲弟弟,这个缺心眼儿的苏安祁竟然带着自己未来的弟媳去逛花楼,也不知道这是哪根筋儿搭错了。
第三十三章 白家少主的心尖宠
“这个怎么会忘?”
东方温煊瞪了白染一眼,她的小夫郎那般娇糯可爱,她如何会忘记。
“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是有了家世的人了,为何还要整日里寻花问柳呢?纯儿可是个好孩子,你若是负了他,可莫怪我不顾咱们之间的情谊。”
白染毫不客气地说道,有苏安祁那个不靠谱的姐姐,也不知道是苏安纯的幸运还是不幸。
“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外面的男人如何能与纯儿比,我不过就是去瞧个热闹,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
东方温煊不满地埋怨道,她虽喜欢看美人儿,却也知道分寸。
外头的男人碰不得,没得惹了一身骚,甩也甩不掉。
“殿下知道分寸就好。”
白染笑得一脸温润,东方温煊却是浑身不自在。
这个家伙竟然这般不信任她,亏得她还事事想着她。
“那可说好了啊,晚上一起去。”
尽管对于白染的怀疑有所不满,东方温煊还是想带着白染过去瞧瞧。
世家女子连花楼都不曾去过,说出去不是平白叫人笑话吗?
“诶……”
还不等白染拒绝,东方温煊就已经跑远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白染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知足和庆幸。
“公子,八殿下和苏小姐今儿晚上约家主吃酒,家主会晚些回来,就不过来看您了,家主让你早些睡,莫要等她了。”
管家来传白染的话,因为东方温煊来得匆忙,拉着白染就往外走,白染都还来不及告诉萧羽倾一声。
“好,我知道了。”
萧羽倾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好奇她们为何要这会子去喝酒。
“公子,那您早些歇着吧,奴去给你传热水。”
听说白染今儿晚上不过来找萧羽倾说话了,六月便起身说道。
夜里烛光暗,公子总是这样刺绣对眼睛可不好。
早些歇着,明天早上早起再绣也是一样的。
白染被东方温煊和苏安祁架着去了醉红楼,她对这种地方倒是算不得不排斥,世人皆不易,这里能给那些可怜的男子一个栖身之所,也算是积了善。
只是不排斥并不代表喜欢,白染素来洁身自爱,尤其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无论是前世的她还是前身的“白染”,都很看重这些。
“阿染,这还是你第一次来醉红楼吧?”
东方温煊笑得一脸得意,她就说这女子哪里有日日窝在府里的,多出来长长见识才是好的。
“醉红楼里最出名的莫过于美人和酒,阿染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又怎会来这种地方?”
白染未曾开口,苏安祁倒是替她说道。
“不,不,不,阿染不是对美人不感兴趣,只是对外头的美人儿不感兴趣,府里那个她可是疼的紧呢!”
东方温煊笑着摆摆手,她每每去白府寻白染,白染都是在萧羽倾的院子里。
出门在外也总是不忘给萧羽倾带些吃的玩的回去,便是东方温煊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像白染这般宠夫的。
“我一向以为阿染不好美色,却不知阿染原来是喜欢萧九公子那样的,倒是姐姐我的错,应该早早寻些那样的小公子送到你府上去,没得被祖母和母亲日日埋怨。”
苏安祁略带委屈地扁嘴道,祖母将给白染找夫侍的重担交给了她,奈何她选什么样儿的白染都看不上。
若是早知白染喜欢的是萧羽倾那般的男子,那她早早就给白染送去三五个了。
“你可莫要胡来,若是惹了倾儿不快,日后白府可就不欢迎你了。”
白染瞪了苏安祁一眼道,若是苏安祁真的敢给她送去几个小公子,萧羽倾怕是会气死。
便是萧羽倾嘴上不会说,心里也会难受,他才失了爹爹,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瞧瞧,瞧瞧,八殿下可是还在这儿,你就这般对待姐姐我,果真是有了夫郎忘了姐姐啊!”
苏安祁故作伤心地叹息一声,眼中却不见丝毫难过之意。
“表姐若是如此说,那我明儿就去告诉纯儿,就说你日日带着八殿下逛花楼……”
白染话还未说完,嘴里就被塞进一块鸡肉。
“妹妹这是作何,咱们女人家的事情不要总是牵扯上男子嘛!吃肉,吃肉。”
白染话不多,但是苏安祁在她面前就从来都没有讨到过便宜。
“安祁你不该拿萧九公子开玩笑,那可是咱们阿染的心尖宠。”
东方温煊笑着摇摇头,愈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十分微妙,想白染这种万事皆能看透的人都逃不过,当真是碰不得啊!
白染轻笑一声,并未反驳。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三人好奇朝下看去,只见一身着淡紫色轻纱的公子正站在台上,下面的女人不住地朝他喊着什么,那公子脸上只是挂着淡笑,不见悲喜。
东方温煊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挑眉道:“真不愧是新晋的花魁,倒是有几分姿色,不似一般男子那般俗气。”
世人常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劝说自己勿要过于看重外物,用以培养自己的心胸。
但下面站着的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男子,面对众人的追捧和调笑依旧能保持这份淡然,着实不易。
“许是认命了吧!”
白染轻声叹息道,若是他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不会选择站在这里了。
正是因为知道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这才选择顺其自然。
只能说这位花魁公子十分聪慧,看开些总好过整日里怨天尤人,若是有幸能遇见一个疼人的买了他的初夜,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二人各自感慨,却未有人发现苏安祁的不对。
手中的酒杯被苏安祁捏得咔嚓作响,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楼下的人儿。
“诸位客官,今日是咱们紫柒公子初次见客,还请大家小声些,莫要吓坏了美人儿才是。”
楼下的鸨爹咧着嘴对着众人娇声说道,底下的叫喊声果真小了些。
“紫柒公子是咱们醉红楼里新晋的头牌,今儿晚上就是他的初夜,不论是哪位小姐拍了去,还请待咱们紫柒公子温柔些……”
第三十四章 苦命鸳鸯
老鸨子的话音刚落,下面就是一片叫好声。
东方温煊偷偷瞥了一眼紧紧抿着唇的苏安祁,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那捏着杯子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也惊到了白染,白染顺着那声音望去,也瞧见了苏安祁的异样。
想到苏安祁曾在醉红楼里有个相好的,白染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面就请我们的紫柒公子为大家献曲一首,之后便是诸位小姐们竞价紫柒公子初夜的时候了。”
随着老鸨子的话音落下来,紫柒公子早已坐到琴边,纤细的指尖挑起,琴音流泻而出。
“琴音寄情,这位紫柒公子心里怕是也苦的很呐!”
东方温煊轻声叹息道,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安祁身上。
瞧着苏安祁的模样儿,似乎是并不知情。
否则依着苏安祁的性子,断然不会在白染和东方温煊面前失了态。
“情如风月无常,却是一触即伤。这位紫柒公子眉宇间尽是释然与洒脱,怕是已经被伤过了。”
白染心想,若不是因为看透了,他又岂会如此淡然?
苏安祁依旧紧抿着唇不曾开口,东方温煊和白染相视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虽说出身红楼,到底还是个干净身子,若是被那等子肥头大耳之人夺去了初夜,却也实在是可怜。”
据说男子初夜甚是虚弱,若不得怜惜,怕是好多时日都起不来床。
这楼里的公子本就是靠身子挣钱的,若是真的遇到了那样的客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他们无从拒绝。
再想刚才老鸨子在台上说得那般直接,一句“请小姐怜惜”,便算是对紫柒公子这位头牌的交代了吧!
“心若有良人,世人皆路人。若不是他心中之人,是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白染话音刚落,苏安祁的身子便是一僵。
她苏家家教森严,断然不会允许嫡长女带回一个红楼公子,苏安祁与紫柒相识于偶然,却也算得上是难求的知己。
紫柒等了三年都未等来苏安祁的一句喜欢,便是苏安祁偶尔会来,也挡不住紫柒年岁渐长,楼里需要他出门接客来盈利。
三月前他们最后一见,紫柒笑着与苏安祁谈起了自己看过的一个话本子。
话本子里的女子家境贫寒,与一红楼男子相识于街边,公子给她一饭之恩,她亦许他一世相好。
最终女子靠着红楼公子的相助而考上榜眼,却在高堂之上应下了皇上的赐婚,成了当朝驸马。
红楼公子日日守在楼里等她来接,最终却只等来了她已求娶他人的消息,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苏安祁当夜喝了很多酒,却是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
“紫柒再敬小姐最后一杯,自此,愿小姐万事安好,早遇良缘。”
紫柒公子笑着饮尽杯中之酒,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在酒杯之中,却也被他偷偷遮掩了去。
苏安祁走了,她不是没有看见他眼角的泪,也不是不知他的意思,只是她没有办法许他未来。
她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在一起。
紫柒公子是多么聪慧的男子,苏安祁不言语,他便已然明了一切。
既是今生无缘,那便祝她前程似锦,夫贤女孝。
再见之时,他定忘尘无怨,谈笑风生不动情。
自那以后,苏安祁偶尔再来醉红楼便也没再去紫柒公子的房中,只是与东方温煊待在雅间喝喝酒,听听曲儿,强逼着自己忘了他。
可东方温煊和白染的话句句像把刀子般戳在苏安祁的心头,若她真的能够视而不见,便也算了。
可偏偏这般看着那人儿坐在高台之上供人欣赏,她会那么痛。
这琴音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而今,她却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听着。
如果不是八皇女今日非要拉着她们来看什么花魁,苏安祁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将会错过什么。
楼上的人还在发着呆,楼下的人却早已叫起了价儿。
那些个女人个个如饿狼一般,恨不得用眼睛就能将那高台上的紫衣扒去,任由她们作为。
一个面黄肚大的女人自二楼包间喊道:“五千两……”
楼下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摇头,有五千两都够在京中置办一套宅子了,谁会去买一个男子的初夜啊!
那肥头大耳的女人显然是势在必得,一口价就基本上将人定了下来。
东方温煊微微叹息,轻轻啜了一口杯中酒水。
“唉……可怜一朵娇花就要被摧残咯!”
白染看着盘中的点心,忽然想到了府里的萧羽倾,那孩子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些。
再看苏安祁那一脸的为难与遮也遮不住的悲痛,白染便想到了之前她与苏安祁说过的话。
或许,真的是她错了。
自己可以不在意萧羽倾庶子的身份将他带回白府,为什么就不能允许苏安祁追寻自己的爱人?
在感情上,身份当真就变得那么重要吗?
若是今日这紫柒公子真的被那女人占了去,苏安祁这一生可能心安?
“一万两!”
白染的话犹如一记惊雷响彻整个醉红楼,便是一直都未有任何表情的紫柒公子也不由得循着这清冷的声音朝上看去。
只是纱帘遮挡,底下的人并未看清喊出这一万两女子的真容。
苏安祁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是太了解白染的性子了。
白染绝非是喜好美色之人,再加之白染对萧羽倾的宠爱,她断然不会花费一万两去买一个红楼男子的初夜,尽管这点儿小钱对白府来说并不算什么。
白染勾唇看向苏安祁,低声道:“我最是见不得苦命鸳鸯,今儿这一万两,便算是妹妹提前送给姐姐的生辰礼了。”
说着,白染就朝苏安祁举起手中的酒杯,苏安祁颤着手将自己的杯子凑了上去,这才算是明白了白染的用意。
“阿染,我……”
苏安祁显得有些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
“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染冲苏安祁挑了挑眉,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儿。
“阿染都已经送出了这份大礼,温煊自然也不能空着手不是?”
东方温煊忽然出声,惹得苏安祁慌乱的眼神又朝她看去。
第三十五章 成人之美
“殿下这是何意?”
苏安祁呆呆地看向东方温煊,东方温煊却是冲她笑笑,然后朝白染举了举酒杯。
“春宵一刻值千金,其他的事情还是等改日再说吧。”
白染朝门口处抬了抬下巴,果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还请贵客移步后院,紫柒公子已在房中候着了。”
外头传来小侍儿的通传声,白染和东方温煊齐齐看向苏安祁。
“你再不去我可去了啊!”
东方温煊轻笑一声,抿着唇看向苏安祁。
苏安祁慌忙起身,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白染招呼外头的小侍儿进来,自怀中掏出银票塞到了他手中,然后便与东方温煊对酌起来。
“咱们还要等着她吗?”
东方温煊笑着问道。
“想来是不必了。”
白染也跟着笑道。
二人临走前,东方温煊去找了老鸨子,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只瞧见东方温煊自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了老鸨子手中,喜得那老鸨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然后笑着送二人离开。
“你送的这份礼未免也太大了些。”
白染与东方温煊一起走在空荡荡的路中间,闲聊道。
“无妨,成人之美而已。”
东方温煊不甚在意地笑道,月光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这微凉的夜里显得极为孤寂。
世家女子自小锦衣玉食,却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无论婚姻还是前途,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依着我对外祖母的了解,紫柒公子若是想入苏府,怕是比登天还难。”
白染并不觉得东方温煊买下紫柒公子送给苏安祁便算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苏府门第森严,
“那就养在外室吧,总好过白白被别人糟蹋了!”
东方温煊和白染都明白,紫柒与萧羽倾不同,萧羽倾虽是庶子,却也是出自大学士府,可紫柒他的身份……实在是入不得世家之门。
“也罢,表姐她日后总归是不会只娶一个男子的,多一个紫柒公子也算不得什么。”
白染虽不能接受三夫四侍,却也不会反感身边的人按规矩办事儿。
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规矩,白染不能改变,却能接受。
“阿染说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你只打算娶萧九公子一个?”
东方温煊吃惊地看向白染,觉得这孩子怕是病了。
“有何不可?”
白染微微侧首,也不反驳东方温煊的话。
“你,你,你……”
东方温煊指着白染,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皇她一直想把十皇弟许配给你,你这样可叫我那可怜的弟弟怎么办啊?”
这话东方温煊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白染面前说了,皇上一直觉得萧羽倾庶子的身份做不得白府主君,她也一直都打算等过段时日就撮合十皇子和白染在一起。
毕竟依着白染的身份,娶一个皇子做正君才不会辱没了她。
“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的,遇见了合适的人就在一起,无关乎什么身份门第,我唯一能庆幸的便也只有这个了。”
白染苦笑一声,她如今是白府的家主,她自是有权利替自己做主,也没人会多管她什么。
可这也足以说明她有多孤独,家中连个长辈都没有。
东方温煊轻轻拍了拍白染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又觉得那些语言太过苍白。
“十皇子还年幼,不急着嫁人,日后总还会能遇见更适合他的,我有倾儿就够了。”
白染很快就舒缓了情绪,笑着看向东方温煊说道。
“你若不愿,母皇自是不会为难于你。”
皇上一直将白染当做自己的孩子,她若不肯,皇上自是不会强逼着她娶十皇子的。
被带到紫柒房中的苏安祁才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儿,顺着屏风来到内室,眼前的一幕差点儿叫她的鼻血喷涌而出。
床上的人儿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紫色轻纱,那纱甚至都遮不住他的身子。
只是那人儿紧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与这身勾人的轻纱实在是不符。
苏安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都不想看看我吗?”
床上的人儿身子一动,却是仍旧紧闭着双眼,不愿睁开。
“奴家但凭小姐发落。”
紫柒已经做好了被人折磨的准备,反正面前的女子也不是她,那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安祁心中忍不住一痛,忙上前坐到床边,一把捞起床上的人儿抱在怀里,不住地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
紫柒惊得都忘了呼吸,他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你……怎么会是你?”
紫柒心下紧张,想着喊出一万两的那个女子分明另有其人,可为什么出现在他房里的人会是她?
紫柒已然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却没想到苏安祁会出现,这简直是像在做梦一般。
“紫柒,还好我今夜来了,若不然……我……我……”
若是苏安祁没有出现在这儿,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会被人折磨成什么样儿。
紫柒眸子一红,忽然别过脸去,略带嘟起地轻哼一声。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他等了她三个月,她竟是一点儿都不想念他,便是在梦里都不愿出现。
如今他心如死灰,她又忽然出现在他的房里,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叫紫柒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我哪儿舍得不要你?”
苏安祁急急解释道,她早就后悔了,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在没有确定能给他未来之前,苏安祁从未想过要碰他。
可如今已经由不得她再犹豫下去了,她若不来,紫柒就是别人的了。
“可你那么久都不来看我,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紫柒声音哽咽,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苏安祁心疼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珠,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将人儿也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的难过。紫柒,我好想你啊!”
没有人能够了解苏安祁亲眼看着紫柒出现在高台之上时的心情,她当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叫她再无留恋之地。
第三十六章 府里多了位漂亮公子
“我想继续等着你,可实在是等不住了,公公说若是我再不答应出去接客,他便……”
后面的话紫柒实在说不出口,可苏安祁也能想象到,绝非是什么好话。
“我来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苏安祁抬起面前的那张小脸儿,满眼深情地望着他的眸子,然后在那人儿的羞涩中覆上了那张还微张着的红唇。
“唔……小姐……”
紫柒紧紧抓着苏安祁的衣袖,轻声嘤咛道。
他一直唤她为小姐,不知她的身份也不知她的姓名,只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这么多年来他眼中唯一的光。
“叫我安祁,苏安祁。”
苏安祁微微侧首,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
“安……安祁姐姐……”
紫柒未曾见过外客,自是不知苏安祁的身份,可在他眼中,无论苏安祁是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她就好。
其实紫柒当初讲给苏安祁的那个故事便是想要告诉她,无论她是谁,他都可以不在意。
他只是怕,她会负了他而已。
可今日在她怀中,他绝对不会后悔,无论日后他二人的结局如何,他都会庆幸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她。
春宵苦短日高起,芙蓉帐暖度春宵。
第二日天才微亮,苏安祁便起了身。
她一夜未归,府里怕是要找疯了。
也怪她忘了知会白染一声,叫她替自己兜着些。
才打开门,便有一个楼里的小侍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张叠起来的纸到苏安祁面前。
“这是什么?”
苏安祁好奇地接过,然后问道。
“这是紫柒公子的卖身契,昨儿与您一起的两位小姐已经替紫柒公子赎了身,您今儿便能带紫柒公子离开了。”
那小侍儿恭恭敬敬地答道。
“赎身?”
苏安祁睁大了眸子看着手里的卖身契,这才想起昨夜东方温煊说的那句话,原来这就是八皇女要送她的礼物啊!
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好友,苏安祁的眼中缓缓露出笑意,便是她再如何,这一生能有两个这样知她懂她的朋友也就够了。
如此,苏安祁也不急着回府了,怕是白染早就派人去送了消息,说她宿在白府了。
这份安心,也只有那两个人才能给她。
回去倒头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时,苏安祁只觉得神清气爽。
床里的人儿还在睡着,怕是昨夜累坏了。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安祁起身披了件衣裳就去开门,门口站着正是傅真。
“苏小姐,我家主子说苏府的人送了信儿过来,要您即刻回府一趟。”
苏安祁眉头微蹙,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儿。
许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紫柒翻了个身,见身边无人才出声唤道:“安祁姐姐……”
苏安祁匆匆跑回了内室,扶起紫柒的身子道:“府中有事要我回去一趟,我先着人带你去我表妹府中小住,待我去找你咱们再说后面的事情可好?”
紫柒一惊,懵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带我出去?”
他自小就被卖进了楼里,哪儿能出去呢?
苏安祁也没时间多说,只将卖身契塞到紫柒手中。
“等我后面再与你解释,你先收拾东西随我一起离开。”
苏安祁不愿将紫柒一个人留下,便是知道他这会儿身子怕是有些不便,也得将他先送去白府才能放心。
紫柒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细细收好了自己的卖身契,这才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替他赎了身,这都是一件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紫柒这些年并未有什么积蓄,所以东西也不算太多,很快就收拾妥当。
苏安祁先回了苏府,将紫柒托付给了傅真,由傅真领着去了白府。
傅真带着紫柒直接去了清芷榭寻找白染,这会儿应该是白染正在院中练剑的时辰。
“主子,苏小姐已经回苏府去了,只说先将紫柒公子安排在咱们府中住些时日,叫您帮着照看下。”
傅真朝白染抱拳说道。
听到身后的声音,白染收了手中的剑,大步来到二人面前。
这是紫柒第一次看见白染,她与苏安祁有几分相似,这叫紫柒心下对这人多了几分信任。
“紫柒见过白小姐。”
紫柒并不认识白染,但刚刚入府时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白府,而那侍卫又唤她主子,他这才笃定了面前的女子姓白。
“紫柒公子无需多礼,表姐与白染素来交好,公子在府中只像在自己家中就是。”
白染说罢,就吩咐傅真寻管家给紫柒安排到忘月居去住,那里安静,比较适合苏安祁与紫柒幽会。
白染才一开口,紫柒就听出了面前这人便是昨夜喊话一万两的那位小姐。
原来竟是她成全了他们,只是她刚刚说她是白染。
白染?
“小姐是玉面将军……白染?”
紫柒吃惊地看向面前的女子,虽说他不曾外出过,对外头的事情也不甚清楚,可白染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
名震天下的白少将军脸戴面具,手握一柄长枪,一举拿下了北番首领的人头,这才使得东国大军凯旋。
苏安祁的表妹竟然是玉面将军白染,那她又是何身份?
这般想着,紫柒看白染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敬重。
“紫柒公子唤我白染就是,公子且先随人去歇息片刻,待会儿备好了早膳我再唤人去寻你。”
白染轻笑一声,倒是觉得面前这位公子也她想象中的风尘中人完全不同。
“那就叨扰白小姐了,紫柒告退。”
紫柒忙收了落在白染身上的眸子,大方地朝白染行了一礼,倒也不显局促。
这边紫柒才住进忘月居,那边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才起床的萧羽倾耳中。
“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气呼呼的模样儿?”
看着铜镜里正给自己梳头的六月,萧羽倾不由得笑道。
六月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公子,扁了扁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气呼呼地将府里府传言讲给了萧羽倾听。
“府里都传开了,白少将军昨儿晚上出去了一趟,今天府里就住进了一个漂亮的公子。”
第三十七章 吃醋
萧羽倾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捏着簪子的手忽然变紧,紧到指节都有些发白。
只是他还是故作镇定道:“休要胡说,白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萧羽倾相信白染,便是她真的有了别的男人,也不会不吭不响地领进府里,好歹也是会与自己说一声的。
“公子,六月并未胡言,许多人都瞧见了的,说那公子身姿轻盈,模样儿俊美无比,可……可漂亮了……”
越往后说,六月的声音就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家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萧羽倾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冷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儿眉目如画,皓齿明眸,双瞳剪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已然算是十分精致。
可便是这样一张脸,也留不住那人的心吗?
“公子……”
六月小心翼翼地唤道,见公子如此,他不由得怪起自己的多嘴来。
沉默了许久,萧羽倾才出声道:“梳妆吧!”
不论如何,他都得去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能有这样的本事可以直接住进白府。
依旧是一袭淡雅的青衣,身上并无过多装饰,头上也紧用了一根白玉簪子。
这衣裳是萧羽倾住进白府之后,白染特意命人为他做的。
知道他喜欢青色,白染特意命人去寻了许多青色的料子来。
“倾儿,过来坐。”
已经等在那里的白染看见萧羽倾过来,忙站起身。
他们二人平日里用饭都是在萧羽倾的院子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前厅呢!
“白染姐姐。”
萧羽倾缓缓朝白染行了一礼,白染忙山前按住了他的胳膊。
“在自己家里,无需多礼。”
这话白染已经与萧羽倾说了多次,可这孩子却一直死守着规矩,从来都是这样。
萧羽倾看着满桌的菜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轻抿着唇强逼着自己不要多事。
就算他日后真的成了白府主君,白染她若是将喜欢的男子带回府里,他也无权反对。
何况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借助在白府里的一个客人,更是没有资格置喙白染的事情。
“今日府里有客人,才特意将早膳摆在了正厅,倒是叫你走了这么久。”
白染笑着说道,萧羽倾忙摇了摇头。
还不等他鼓足勇气去问那所谓的客人的身份,那一抹紫色便已飘飘然至身前。
“紫柒见过白小姐,这位是……”
紫柒温柔地看向萧羽倾,一脸惊艳。
他甚少接触外面的人,自是不知道白府里住着一位白家家主的未婚夫君。
“这是我的未婚夫君,紫柒公子唤他倾儿就是。”说着,白染又看向萧羽倾道,“这位是紫柒公子……”
想到紫柒的身份和苏安祁的家世,白染觉得这事儿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便只说了他的名字,并未介绍其他。
二人互相见了礼,这才入了座。
“紫柒公子多吃些,只当是在自己家中就是。”
生怕会怠慢了她表姐的心肝宝贝儿,白染对这位紫柒公子倒是少有的热情。
萧羽倾垂着眸子看着碗中的粥,心中一片复杂。
他还从未见过白染对哪个男子这般好过,便是他住进白府多日,白染也不曾与他说过这样多的话。
“多谢白小姐。”
紫柒不愧是醉红楼里调教出来的,胆子的确比一般的大家公子大上许多。
“倾儿,吃菜。”
见萧羽倾一直埋着头喝粥,筷子都不肯往桌上的盘子里碰一下,白染才夹了菜放在他面前。
若是以往,萧羽倾定会笑着道一声谢,还要娇羞地唤一声白染姐姐。
可今日的萧羽倾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这位紫柒公子的确漂亮,瞧着也是个和善的人,不像自己,笨嘴拙舌。
紫柒偷偷瞧了萧羽倾一眼,眼角划过一抹笑意。
紫柒心底里是羡慕这样单纯的男子的,他们出身好,再不济也能寻个家世相当的女子成婚。
不像他们这些风尘中人,拼劲全力地讨好旁人,只为了有个容身之所,讨口饭吃。
想到苏安祁的身份,紫柒的眸子又颤了颤。
就算不问,他也能想象到苏安祁的出身有多好。
白少将军唤她一声表姐,那苏家定然也不会是一般人家。
“我吃饱了。”
萧羽倾忽然放下筷子,小声说了一句。
白染微微蹙起眉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儿,他这一早上只喝了两口粥,吃了她夹给他的菜,怎么就饱了?
旁人或许不知,白染却是知道的,萧羽倾的饭量绝对不是这么一点儿。
“怎么吃得这么少?”
白染出声问道,怕萧羽倾是有哪里不舒服,又憋在心里不肯说,所以她问这话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萧羽倾抿着唇没有吭声儿,难道要他说他接受不了她对别的男子好吗?
萧羽倾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此善妒,日后定也不会被人待见。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白染对别人好,他心里就是难受。
“这白菜炒得酸溜溜的,最是开胃,倾儿公子再吃些吧!”
紫柒笑着将面前的一碟酸白菜推到萧羽倾面前,萧羽倾心下愈发难受。
瞧瞧,不过才搬进府里就开始给他下马威了。
若是日后这位紫柒公子得了宠,这白府里可还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萧羽倾自是不知紫柒的用意,但白染却明白了。
看着身旁的小人儿一脸委屈的模样儿,白染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这个笨蛋,若是真的被欺负了,也不该就这样生生忍着啊!
他都不会反驳的吗?
不过想到老实娇憨的萧羽倾也会吃醋,白染还是觉得有些欣慰的。
还算这家伙有心,这些时日她没白对他好。
将一颗煎得黄灿灿的蛋夹到萧羽倾碗中,白染柔声哄道:“再吃些。”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萧羽倾眸子忽然一红,忍不住委屈起来。
他不会争宠,不会讨好,面对别人的挑衅他只会躲起来。
这些都是自小刘氏教给他的,凡事不可与人争执,要懂得退让。
可这样的自己萧羽倾并不喜欢,他不喜欢那种拱手将喜欢的人让给别人的感受。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她的男人
“紫柒公子是表姐的人,暂时借住在咱们府上,你这个男主人怎么着也得再陪着客人多吃一些不是?”
白染凑到萧羽倾耳边小声说道。
萧羽倾吃惊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想到白染的话,瞬间羞红了耳根。
他们都还没有成亲,他哪里就是男主人了。
不过她说这是“咱们府上”,这句话倒是叫萧羽倾十分满意。
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刚刚还鼓胀的肚子立马就觉得饿了。
萧羽倾不自在地夹起碗里的煎蛋,看着紫柒羞涩道:“紫柒哥哥也多吃些。”
紫柒轻笑一声,说道:“白小姐好福气,紫柒还未从未见过像倾儿公子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萧羽倾被紫柒夸得满脸通红,脑袋越埋越低,惹得白染也跟着笑出声来。
“倾儿害羞,紫柒公子就莫要与他玩笑了。”
白染护夫那是出了名的,今日紫柒也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玩笑?说来让姐姐我也高兴高兴。”
苏安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紫柒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这么快就回来了?可用过早膳了吗?”
白染边往萧羽倾碗里夹吃的,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萧羽倾偷偷看了那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这才确定了那位紫柒公子是苏安祁的男人。
“还可以再吃些。”
苏安祁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立刻有小侍送了碗筷过来。
萧羽倾忙垂下头去,害怕被苏安祁看到了自己的脸。
“都是一家人,不用介意这些。”
白染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知道萧羽倾守规矩,却不愿他这么古板。
这还是苏安祁第一次看见萧羽倾的容貌,便是见惯了美人儿的苏安祁也不得不说,白染的这位小夫君的确好看。
难怪白染整日里当个宝似的藏在府里,合着这是金屋藏娇呢!
“紫柒怕是还要在你这里住些时日,我……”
苏安祁话还未说完,就被白染出声打断。
“表姐与我何需客气,紫柒公子尽管在府里住下就是。”
白染不想苏安祁当着紫柒的面儿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来,苏家人的性子白染实在是太了解了。
“大恩不言谢。”
苏安祁朝白染抱了抱拳,一脸的感激。
“表姐言重了。”
苏安祁暂时还不能将紫柒带回苏府,所以只能先在外头置办一套宅子,但一时半会儿怕是也难找到合适的,还得需要些时间。
饭后苏安祁随紫柒去了忘月居,白染则将萧羽倾送回了锦墨居。
“白染姐姐,我……”
萧羽倾红着脸垂下头去,欲言又止。
白染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男子,青衣素雅,容貌娇媚,心思却又单纯的紧。
凡事都写在脸上,这样的孩子若是嫁到了旁的大户人家,怕是要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不怪你,是我不好,府里来了人,我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萧羽倾忙摇了摇头,他想说自己不是那样善妒的男子,却又觉得说那些显得有些虚假,刚刚他表现的明明就是妒忌。
“紫柒公子的身份有些特殊,我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于你听,他与表姐的事情本就不是旁人能掺和进去的。叫他在后院里住着就是,不用管他们。”
白染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女人不该在背后议论一个男子的身份,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转了口。
萧羽倾抿了抿唇,觉得一直憋在自己心口的那件事他还是想要问出来,却又怕白染烦了他的多管闲事。
白染似乎看出了萧羽倾的心思,歪着头抬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眸子不容他躲闪。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萧羽倾咬着唇回望着白染,眼中满是犹豫。
“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白染轻笑一声,萧羽倾似乎被那笑容感染了似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白染姐姐是不是与她们去了那种地方?”
萧羽倾两个脸蛋儿红扑扑的,眼中却闪着坚定。
是她说可以问的。
“嗯?”
白染一时没有明白萧羽倾的意思,在反应过来时,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尴尬。
这就好比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被人家抓个正着似的,尽管她只是去喝了杯酒。
“咳咳……不过是去饮了一杯酒水,坐了坐就回来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白染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解释道。
萧羽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染以为萧羽倾生气了,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一脸的愧疚。
“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儿拗不过八殿下和表姐才被拉了去,真的只是喝了杯酒水就回来了,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再也不去了。”
萧羽倾咬着唇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哼唧道:“白染姐姐素来洁身自爱,以后还是莫要再去那样的地方了。”
他就是不喜欢,便是知道自己不该,他也不想违着心说允许她继续出入风月场所。
“好,都听你的,以后绝不再去。”
白染连忙表态,拉着萧羽倾的手也不肯松开。
萧羽倾偷偷瞅了一眼被白染握住的手,整个耳尖都跟着红了起来。
“白染姐姐会不会觉得倾儿不够宽仁大度?”
萧羽倾忽然昂起头看向白染问道。
自小爹爹就教他要忍,处处都要藏锋,不许与人争抢。
可在白染这件事上,他不想忍,他不想将她让给别人。
白染太好了,他不舍得。
今日早上不过是她与别的男子多说了几句话他心里就憋闷得喘不上气来,若是日后她真的喜欢上别人,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做到爹爹教的那般大度。
“在我这里,倾儿喜欢做什么都好。我是你的,白府也是你的,只要你高兴,全都依着你。”
白染的情话或许不如旁人那般动听,却总是能够说到萧羽倾的心坎儿上。
萧羽倾勾唇一笑,连花草都失了颜色。
看着那个大着胆子靠在自己怀中的男儿,白染颤着手抚上他的肩头,二人立在花园里,俨然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第三十九章 安亲王回京
城门口,几位年轻的女子骑在马上,个个儿俊美不凡,英姿勃发,忍不住叫人侧目。
“皇姐,这皇姨回京母皇为何派咱们几个小辈儿前来迎接?那些个大臣都窝在家中不出来,就不怕皇姨多心吗?”
东方温煊不解地问道,她在马上坐得屁股都疼了,这活儿本也不该轮到她啊!
太女殿下东方珩轻笑一声,勾唇道:“你这个懒散性子,母皇不过才派这么一件小事儿于你,你便诸多怨言,日后要如何撑起一方封地?”
东方珩与东方温煊同出于君后,因姐妹二人年岁差的颇多,这位太女殿下对幼妹倒是一向宠爱。
“人家今日本来都与纯儿约好了要去书香棋社参加诗词大会,这样接近美人儿的机会都白白耽误了。”
东方温煊略带埋怨地撇了撇嘴,她才不愿接触这些繁琐的朝政之事呢!
吃力不讨好不说,没得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平王殿下就是东方温煊学习的楷模,不争不抢,整日里笑眯眯的,过得那可是比谁都滋润。
“成家立业的确缺一不可,你这性子倒是应该早些成婚才是,有个人管管你,也省得你整日里不思进取。”
东方珩无奈地笑道,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白染身上。
“阿染近来可还好?”
白染朝太女抱拳道:“有劳殿下记挂,白染一切安好。”
“皇姐怎的也学着母皇那般偏心了?瞧着你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染才是你的亲妹妹,我反倒成了捡来的了。”
东方温煊不满于太女殿下对白染的和蔼可亲,对自己却是不断的数落。
“本宫一向当阿染是亲妹妹的,你比阿染还要大些,怎的还吃这个干醋?”
东方珩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妹妹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府模样儿。
“我与阿染情同姐妹,又怎么会吃她的醋?皇姐休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整日里胡言乱语!”
东方珩伸手去打东方温煊,却被她笑着躲掉,众人都跟着笑作一团。
城外响起车马声,东方珩脸上的笑容淡去,立马换上了以往的淡定和从容。
东方温煊也收起了放荡不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皇姨一路辛苦,本宫特奉母皇之命在此等候,亲迎皇姨回京。”
东方珩带着众人跃下马来,对着那马车内的人抱拳说道。
“有劳太女殿下亲迎。”
车帘并未掀起,里头的人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无动作。
东方温煊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安亲王殿下摆明了是不给她们面子啊!
不过是封地的亲王,见太女殿下不出来行礼不说,竟连面儿都敢不露,真是好大的面子!
东方温煊正要开口,被太女一瞪,她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脸的不情愿。
“安亲王府早已收拾妥当,本宫即刻送皇姨回去。”
东方珩依旧一脸温润,东方温煊却是满脸的不高兴。
难怪母皇不让朝臣来迎接这位安亲王殿下,合着人家连太女殿下的面子都不给呢!
“多谢太女殿下。”
“咳咳……”
“若儿,你怎么样?”
“不打紧,咳咳……”
这位安亲王殿下刚刚话毕,车厢内便传来一阵男子的轻咳声,这叫众人不由觉得意外。
这位看似像个冷面阎罗的安亲王莫不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儿?
东方温煊瞧了那车厢一眼,又与白染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来是她们误会了这位安亲王殿下,据说她此次回京便是为了要寻名医给君侍瞧病,想来是怕那位娇弱的君侍着了风,才不敢打开车门的。
只是这位安亲王殿下也太过不懂人情世故了些,你既是有不得已的缘由才不能下车,总应该说出来才是啊!
这样不吭不响,不说平白遭人诟病吗?
太女殿下带着八皇女和白少将军在前面带路,安亲王的马车及随从则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多年未有人住的安亲王府驶去。
“阿染,你说这位安亲王到底是耿直还是野心勃勃?”
东方温煊凑近白染,小声问道。
白染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处的车队,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母亲在世时曾说,北番之所以蛮横是因为东国的北方防守薄弱,挡不住外番进攻。而南方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正是因为有这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安亲王在。”
东方温煊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染,她一直以为是南蛮子软弱无能,南边才常年安稳,倒是忽略了守在南边封地数十年的这位安亲王殿下。
“那依阿染的意思,我的这位皇姨还是个忠君爱国的良臣咯?”
白染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位传说中的安亲王,对她了解也不算太多,便是偶尔的记忆也是来源于白将军在世时与前身说过的那些话。
“武将素来直爽,说话做事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或许这位安亲王殿下并非如我们今日所见这般豪横。”
“咳咳……”
太女殿下一声轻咳,二人立马分开,再也不敢多言。
抬头望去,前面就是安亲王府了。
马车停稳,一只有力的手推开车门,一个皮肤偏黑的女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东方温煊好奇地看向那人,猜测着她就是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姨东方安了。
东方安并未先与太女客套,而是将手伸向车厢处,扶出一位裹得只露出眼睛的男子。
“小心些。”
那男子身型瘦弱,看似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应该是病得不轻。
后面的马车上走出一男一女,瞧着模样儿与东方安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此次随安亲王一起回京的安亲王世女和郡卿了。
“东方洛见过太女殿下。”
“东方言见过太女殿下。”
“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东方珩客气了一句,然后才像二人介绍着身后的两人。
“这是老八温煊,这是白少将军白染。”
“八殿下,白少将军。”
东方洛朝二人抱了抱拳,最终将目光落在白染身上。
第四十章 世间尽是可怜人儿
东方洛虽远在封地,却是也听说了这位少将军的英勇事迹。
白芷一直是东方洛心中最崇拜的人,只可惜无缘一见。
今日见到白染,倒是叫东方洛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白染大方地回给东方洛一个微笑,倒是东方洛有些不知所措地别过了头去。
东方言是安亲王的独子,因为在封地颇为受宠,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初见白染,他便惊为天人。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好看的女子!
“还请太女殿下勿怪,安侧君病重,母王心中焦急,这才失了礼数。”
东方洛朝太女殿下抱抱拳,一脸的愧色。
“无妨。皇姨且先在府内歇息,母皇明日会为皇姨在宫内举办接风宴,届时再行觐见便是。”
“有劳太女殿下亲自跑一趟,那东方安便明日再携一家老小入宫给皇上请安。”
“皇姨客气了。”
客套了几句,太女殿下便带着东方温煊和白染离去,只余下安亲王一家。
“别看了,进去吧!”
东方洛在东方言眼前摆了摆手,唤回了东方言的神志。
东方言耳尖一红,勾着唇跟在姐姐身后入了王府。
“母王,这便是您以前的府邸吗?”
东方言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这里倒是比封地的府邸大上许多,也颇显豪华。
“以前还是皇女的时候,你皇祖母将这里赐给了我,后来皇上登基,除了平王殿下外,其她各亲王皆去了封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我都快要忘记京城是什么样儿了。”
东方安轻叹一声,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既是母亲与其她皇姨都去了封地,平王殿下为何留了下来呢?”
东方言好奇地问道,他自小长在封地,对京中的形势倒是并不清楚。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作甚?”
东方安并未回答儿子的话,这朝堂上的权势倾轧,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平王生性软弱,自小便对权势不感兴趣,对皇位没有丝毫威胁,皇上又岂会管她留在哪里呢!
东方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便蹦蹦跳跳地扯着东方洛的衣袖往后院去了。
“瞧着这两个孩子倒是十分喜欢京城。”
安若的声音很柔,虽看不出他的容貌,可紧听着这声音便能感觉到这人儿的柔弱无骨和淡雅如素。
人们常说百炼钢最是受不得绕指柔,安亲王一生豪爽,却对这位柔的似水的侧君宠爱有加,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心尖尖儿上。
东方安握紧了安若的手,看着远去的两个孩子陷入了沉思。
若是她也能留在京中,她的爱人是不是就不会病成这般而没有好的大夫来医治?她的子女们也能像刚刚那些个孩子那般满身贵气,一脸自信与从容?
“怎么了?”
安若轻轻扯了扯东方安的衣袖,柔声问道。
“啊?没事,我先扶你去歇着,等用过午膳便命人去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东方安回过神来,忙说道。
“不着急,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差这一会儿。”
说着,安若又开始咳嗽起来。
东方安心疼地拍了拍安若的后背,这一路颠簸,将他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身子折腾得更瘦了。
“不打紧,不过就是走得急了,呛了气。”
安若按住东方安的手,冲她安慰道。
“那我们走慢些。”
说着,东方安的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安若眉眼一弯,却是并未再多言。
离开安亲王府,太女直接去了宫里复命,东方温煊则是缠着白染跟她去了白府。
“那位安亲王的侧君身子羸弱,又一路折腾到京城,怕是要病上一场。”
东方温煊边拈起一块点心扔到嘴里,便自顾嘟囔道。
她自小与高人在外学习,在医术上颇有心得,这一点白染还是信得过她的。
“那依殿下看,安亲王的这位侧君可还有救?”
白染替东方温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东方温煊立马笑着接过。
“病不至死,却也够他受的。我虽未瞧见他的真容,但从他的眉眼间来看,这病便是好好养着,也撑不了多少年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安亲王那般看重这位侧君,也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
白染跟着感慨一声,然后想到明日的接风宴,才急忙命管家去知会萧羽倾一声。
“阿染,你还未与那萧九公子成婚,明日便无需带着他出席了。”
东方温煊是觉得白染事事带着萧羽倾,害得她想与白染说些什么,都得掂量着点,没得惹了白染的那位小祖宗不快。
有个男人在,实在是不自在。
“皇上下旨说了要众臣既家眷参宴,倾儿既是我的未婚夫君,自然是要随我一起入宫的。”
白染也不是没有想过早些将萧羽倾迎娶进门,奈何他还在为生父守孝,若是现在提出成婚,实在是不合时宜。
如此,也就只能暂时先委屈他无名无分地跟着她了。
“不是我说你啊,你总是这般让人家小公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你就从来没有为他的名声着想过吗?”
东方温煊虽然说话不怎么靠谱,但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萧羽倾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与紫柒不同,白染还未与人家成婚,二人便这般住在一起,定是会惹人诟病。
白染无奈地勾了勾唇,垂着眸子未曾看东方温煊,可语气里却颇显无奈。
“可我总不能再让他独自回萧家那个杀人不偿命的后宅啊!”
刘氏去世那日东方温煊也在,萧家后院里的那些个腌臜事情便是白染不说,东方温煊也明白。
萧羽倾这样的性子在萧家后院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在活着和名声之间,白染只能选择前者。
况且,她总是要娶萧羽倾作为正君的,便是现在有人要说些什么,日后也不过是打了他们自己的脸。
清者自清,她白染与萧羽倾清清白白,随便旁人如何说,她都问心无愧。
“唉!萧九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儿。”
东方温煊轻叹一声,倒是她忘记了萧羽倾的处境了。
第四十一章 接风宴
“所以我才要好好护着他啊!”
白染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外面的天空,四角的院落将蓝色框住,只余下几朵点缀的白云在上头。
白染若是带着萧羽倾入宫,那众人便会说他二人还未成婚便住在一处,还这般大摇大摆地一起入宫参宴。
若是白染不带萧羽倾入宫,又会有人说萧九公子失了宠,白少将军独自入宫都不带他。
所以无论他们怎样做,都会有些嘴碎的人背后议论。
既然如此,她只管做好自己就是,何必管别人如何说。
“你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
东方温煊轻笑出声,这一语双关里还带着旁人。
“自己的夫君当然要自己疼了。”
白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好似在说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
东方温煊大笑一声,然后盯着白染认真道:“阿染,我若是个男儿身,定也会非你不嫁的。”
白染身子忍不住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也被她喷了出来,溅了东方温煊一身。
“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假设一番,你也不至于喷我一身茶水啊!”
东方温煊跳着逃开,甩着衣摆埋怨道。
“还请八殿下日后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白染受不起。”
白染毫无形象地抹了把下巴上的茶水,朝东方温煊摆摆手道。
“哼……不识逗!”
东方温煊哼哼唧唧地嘟囔了几句,探着身子坐在了离白染最远的椅子上。
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水渍,东方温煊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这是我今儿才换的新衣,你得赔我一件啊!”
说着,东方温煊便盯着白染的衣服细细瞧了起来。
“你这衣裳的绣工瞧着比宫里的绣郎要强上许多,是从哪家绣坊做的?”
白染垂眸看了一眼袖口的青竹,轻声道:“倾儿做的。”
东方温煊尴尬地收回目光,然后冲白染翻了个白眼儿。
“好像就你有未婚夫君似的。”
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东方温煊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诶?你干嘛去?不留下吃午饭了吗?”
白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东方温煊朝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找我的纯儿给我做衣裳去。”
白染轻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衣服上的淡雅花纹,嘴角微微扬起。
自萧羽倾住进白府,白染的衣物倒是都未再从外面买过,全是出自萧羽倾之手。
有时候白染也会想,若不是时代所限,萧羽倾凭着刺绣的手艺怎么着也得是一代大家吧!
再想想自己,除了前身留下的尊贵身份和满身本事,白染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而已。
若真这么论起来,倒是她配不上萧羽倾了。
白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白染刚扶着萧羽倾下了车,便瞧见了不远处正望着他们的萧言禾一家。
萧言禾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白染却是只朝着她微微颔首便带着萧羽倾先行一步。
萧羽倾垂着眸子跟在白染身旁,除了下车时瞧了萧家人一眼外,便再也没往那处看。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她终究也是你的母亲不是?”
这是白染第一次在萧羽倾面前提及萧言禾,倒不是她非得要萧羽倾接受萧言禾,只是她见不得他难受罢了。
不认自己的母亲,怕是萧羽倾心里比谁都不好过。
其实,放过萧言禾,也是放过萧羽倾自己。
萧羽倾紧紧抿着唇,好在有面纱遮挡,否则白染定能瞧出他此时的忿恨与委屈。
爹爹被萧羽涵害死,母亲却偏袒杀人凶手,这叫萧羽倾如何原谅?
“你若不想见她也无妨,我们避着些就是。”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白染握向萧羽倾的手,她只是不想见他难过,只要他高兴,原不原谅萧言禾都没关系。
她白家也无需靠着萧家来维持生计,自是不介意与萧家的关系如何,她更在意的是萧羽倾的态度。
“我忘不了爹爹的惨死……”
萧羽倾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可白染还是凭借着过人的耳力听清了他的话。
“你若不想就这样放过萧羽涵,我即刻就去求皇上为爹爹翻案。”
白染直视着萧羽倾,认真地说道。
萧羽倾身子一僵,想到萧家上下数百口还要靠着萧言禾糊口,又想到白家与萧家多年的关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想再追究此事,却也不愿就此原谅他们。
“别想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就算你母亲未能替爹爹报仇,老天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作恶的人的。”
这种事情白染也不好多言,只能依着萧羽倾的意愿。
“白少将军。”
白染循着声音望去,面前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而那位冲她抱拳的正是昨日里她随太女殿下一起接回来的安亲王世女。
“世女殿下。”
白染回礼道。
东方洛身边的东方言目光却是一直盯在白染身旁的萧羽倾身上。
“倾儿,这位是安亲王家的世女。”
“见过世女殿下。”
“不知这位是……”
因为知道白染是白家独女,所以东方洛很确定她身旁的男子不是白家的人儿。
但白染年岁又不算大,东方洛倒是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这是白染的未婚夫君。”
白染大大方方地介绍道,只是她的话一落,倒是叫对面的姐弟二人惊诧不已。
“你都定亲了?”
东方言呆呆地问道,难道他才萌出的爱情还未发芽就死了吗?
“言儿,休得无礼。”
东方洛对着身边的弟弟轻斥一声,东方言委屈地扁了扁嘴,眸子却是不住地在白染和萧羽倾身上转悠。
他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心仪的女子,她怎么能够有了未婚夫君了呢?
四人一路同行,白染并未与东方洛多说什么,倒是东方洛在不住地向白染表达着对白大将军的敬意。
接风宴与往常的宫宴并无不同,无非就是皇上与安亲王诉一诉旧情。
与东方温煊所言一样,安亲王的那位侧君并未来参加宫宴,想来正是身体的原因。
第四十二章 他配不上你
“表姐,这宴席实在无趣,我带倾儿哥哥去御花园转转可好?”
苏安纯不知从哪儿钻了过来,扯着白染的衣袖问道。
白染看向一直僵着身子坐在那里的萧羽倾,还不等她相问,萧羽倾便忙点了点头,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宴席。
“去吧,莫要走远。”
苏安纯拉着萧羽倾偷偷溜出了殿外,一直到御花园内的石子路上,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倾儿哥哥,我有一个花样子想请你帮忙瞧瞧。”
苏安纯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双手递到萧羽倾面前。
萧羽倾接过来,还未相问,苏安纯便将自己想要给八皇女做件衣裳的事情告诉了萧羽倾。
“做衣裳与刺绣并不完全相同,你既是有心,那等回去后你到白府寻我,我再细细教给你。”
别的萧羽倾不敢说,这做衣刺绣之事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好啊!”
苏安纯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向萧羽倾问起刺绣的许多事情来。
而殿内的白染却是被人给缠上了。
“我都已经打听过了。”
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略带蛮横的声音,白染不悦地蹙起眉头,微微侧目。
“什么?”
“你的那个未婚夫君是萧家的庶子,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东方言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直接坐在了白染身旁。
白染脸上的淡漠被厌恶所取代,她不愿与一个男子计较,却也不喜旁人拿萧羽倾的身份说事儿。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
见白染不理她,东方言又大声喊道。
白染眉头紧蹙,不悦道:“郡卿未免管得也太多了些。”
“你……”
东方言被白染的直接气得满脸通红,他自小便是被母王和姐姐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
这个白染可真是大胆,不就是仗着自己对她有好感吗?
“白染的家事无需外人操心。”
白染垂着眸子冷声道,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什么安亲王家的郡卿,她可真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任性并且脾气大。
再想到他那个说话像是打仗似的娘老子,白染便也不愿再与他计较。
这一家子除了那个世女还正常点儿,剩下的怕都是在封地待久了,待出毛病来了。
“我……就算我是外人好了,可你身为白家少主,如何能娶一个庶子做正君?你白家世代忠良,百年基业,以你的身份娶一个我……皇子也不为过,怎的能娶一个卑贱的庶子呢?”
东方言急急说道,若是白染她定下的是世家的嫡出公子也就罢了,可她怎么能娶一个庶出的奴才?
既是如此,他比那庶子不知强了多少,那倒不如取消了与那庶子的婚约,与他在一起好了。
也不怪东方言如此,他在封地除了自家几个姐姐外,便再也没见过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了。
如今初入京城便看上了这么一个无论身份还是容貌都符合他条件的人儿,东方言哪里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白染喜欢谁,好像与郡卿无关吧!”
若不是看在安亲王的面子上,白染真的想直接将面前这个烦人精提溜着扔出去。
“可我觉得你的眼光不应该这么差才是。”
是与他无关,可他就是不想自己看上的女子这般没有眼光。
白染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东方言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倾儿便是我心中最好的男子。”
东方言尴尬地坐在那里,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欢喜,他就是喜欢这样有主见的女子,可她又似乎很喜欢她的那个未婚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阿染,哟!言儿也在啊?”
东方温煊及时的出现阻止了白染起身离去的念头,若不然,她实在是不愿再继续留下听这个任性的小公子胡言乱语了。
“八皇姐。”
东方言出生在封地,与几位皇女并不熟悉。
虽是叫一声皇姐,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陌生人。
“我们女人要饮酒,言儿不妨还是去那边吧!”
东方温煊指了指十皇子所坐的位置,下了逐客令。
“是,言儿告退。”
东方言不情不愿地起身,偷偷瞧了一眼白染才离开。
东方温煊笑着坐下,胳膊搭在白染肩头,一脸的坏笑。
“阿染啊阿染,你这桃花还真是旺盛呢!”
白染睨了东方温煊一眼,勾唇道:“桃不桃花的不知道,但你东方家的孩子都是这般跋扈的吗?”
东方温煊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悦地哼道:“你总共也就遇到了那么一个,怎的就连我都算了进去。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他娘是什么德行,那样性子的人能生出什么好脾气的孩子啊!”
白染差点儿被东方温煊那撇着嘴的模样儿给逗笑,看她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儿,好像安亲王将她怎么样了似的。
“你这般说你的姨母,就不怕传出去她收拾你吗?”
白染忍着没有笑出声儿,她一直觉得这位八皇女有说相声的潜质,若是在前世,她定也是个顶流。
“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皇姐她可不许我背后议论那几个呢!”
太女做事素来谨慎,无论那几位亲王品性如何,她都不让东方温煊议论半句,免得传出去惹了什么麻烦。
“还是慎言的好。”
白染也不觉得这几位亲王是省油的灯,若是真的将她们惹急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那你自己小心些,我瞧着那个小辣椒可不是个好惹的,被他缠上可有你受的了。”
东方温煊努努嘴,眼神瞟向了东方言所在的方向。
“这倒也无妨,难不成牛不喝水他还能强按头吗?”
白染压根儿就没将那个任性的郡卿放在眼里,不过是个骄横惯了的孩子罢了,冷他几次他就会知难而退了。
“听闻昨儿午后母皇便派了胡太医和徐太医去了安亲王府……”
东方温煊忽然凑到白染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白染眉头微蹙,不解地看向东方温煊,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才敢相信这是事实。
第四十三章 事情不简单
不过就是一个亲王的侧君,因为生病而请旨从封地回京也就罢了,竟还能劳得皇上派去自己的两个御用太医亲去,这安亲王到底有什么本事?
二人相视一眼,眸子里都写满了疑惑。
“这事儿怕是不简单。”
白染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如今再看安亲王昨日对太女殿下的态度,恐怕不只是因为她的侧君见不得风那么简单。
便是他们的马车不能轻易打开,那世女殿下难道也不能见风吗?
太女殿下身为皇储,还受不得一个世女殿下一拜吗?
如今细想,这里面的事情便不只是一个男子见不得风那般简单了。
但看皇上和太女殿下一脸的淡然,显然她们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白染不得不佩服这些上位者的远见,便是她有着两世的记忆,也没有她们那般的心思缜密。
安亲王忽然请旨入京,又是打着那样的借口,皇上定然不会不防。
而太女殿下故作谦让,不在意安亲王一家的无礼,可是在故意示弱吗?
那那位安亲王世女主动接近白染,是否也是有意打探白染的底细?
亦或是……拉拢?
若是一旦知道了守护东国的白家军没了主心骨儿,安亲王是不是就准备取皇上而代之了?
一时之间,白染倒有些为难了。
那她到底是应该装傻迷惑敌人,还是要努力证明白家军的实力,好叫安亲王一党打消不该有的主意?
从皇上的做法来看,好似是在以退为进。
至今皇上未召见白染,白家军也未接到什么旨意,那便是还未到非打不可的地步。
白染又瞧了一眼坐在上首处的皇上,此时她正笑眯眯地与安亲王说着什么,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的到底是姐妹亲情还是暗流汹涌,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斩草除根?
白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四个字来。
皇上莫不是想引诱安亲王主动出手,然后她便可将安亲王一派斩草除根。
当年白芷辅佐太女登基,除了平王之外,其她心思不单纯的几位皇女皆被赶往封地。
而眼前这位安亲王当时却是中立的一派,并未参与到任何一方争斗中去,难不成这东方安年纪大了还想再冲动一回?
白染脑子里一团乱,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觉得有哪里是自己没想到的。
可看皇上和太女一脸的镇定,白染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了。
“阿染?阿染?”
“啊?”
“你在想什么?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东方温煊一脸担忧地看向白染,白染忙摇了摇头。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白染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回到白府后,后背一片濡湿。
若是安亲王真的要反,于白家军来说,便又是一场鏖战。
“白染姐姐,你怎么了?”
萧羽倾凑到白染身边,关心道。
从宫里出来她就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染收回神思,揉了揉萧羽倾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头。
“与八殿下多喝了几杯,怕是有些醉了。”
“那倾儿去熬醒酒汤,白染姐姐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
萧羽倾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白染拉住了手腕儿。
“你陪我待一会儿就好。”
抱住那人儿清瘦的腰肢,白染轻轻吁了口气。
萧羽倾耳尖儿一红,却也没舍得将她推开,只是僵在那里任由她抱着。
“倾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白染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更是叫萧羽倾担心起她来。
她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瞒着他,一向淡然的白染何时有过这般无措的时候?
“白染姐姐是将门嫡女,是年少成名的玉面将军。倾儿相信,无论发生什么,白染姐姐都会保护好倾儿,白染姐姐永远都是倾儿眼中的英雌。”
萧羽倾的话充满了力量,说得白染一阵心潮澎湃。
手下的动作又用了几分力,萧羽倾身子未能站稳,直接随着白染的动作倒在了榻上。
“我……”
萧羽倾红着脸就要起身,只是在他还未撑起身子之前,白染便已经将人按在了榻上。
“折腾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一起歇着吧!”
说着,白染便闭上了眼睛,还不忘将一旁的毯子扯过来盖在萧羽倾身上。
这是萧羽倾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白染,近到连她脸上的细小的绒毛他都能看清。
红着脸捂住自己的心口处,萧羽倾不住地告诉自己要镇定,却好像根本就管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苏安纯欢欢喜喜冲进来找萧羽倾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窝在榻上熟睡的二人,小家伙忙又红着脸跑了出去。
“苏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守在门口的六月不解地问道。
刚刚苏公子不是还说与自家公子约好了要一起做衣裳的吗?
“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先回府了。你替我转告倾儿哥哥一声,若是他这两日无事,请他到苏府来找我。”
留下这么句话,苏安纯便匆匆跑开了。
六月一脸不解地看向跑远的苏安纯,又回头瞅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忽然睁大了眸子。
“哎呀!”
六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怎么就忘记了,今儿从宫里回来白少将军就来了公子房中,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苏公子该不会……该不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六月就懊恼不已。
若是公子知道自己与白少将军在一起被苏公子瞧了去,怕是会恼了他的吧?
为了不挨骂,也为了不让自家公子尴尬,六月最终只传达了苏安纯的话,却并未直说苏公子曾闯进过自家公子的房间。
萧羽倾也未曾怀疑,只忙活着收拾了几个花样子装了起来,准备抽空去苏府的时候带上。
“这梅花孤傲,莲花高洁,与八皇女那般洒脱不羁的性子不符,你还是莫要带去了。”
白染忽然出现在萧羽倾身后,随手拿起梅花和荷花的花样子,笑着说道。
萧羽倾慌忙回过身去,一想到昨日里他竟在她身侧睡着了,脸上便忍不住的一阵发烫。
第四十四章 被采花贼掳走了
“我……我不知道这些,纯儿只说要给八殿下做衣裳,叫我给他多带些花样子过去,他好细细挑选。”
萧羽倾小声解释道,纯儿又没说,八殿下喜欢什么,他哪里能知道呢!
他还未来得及告诉白染自己要出府的事情,也不知她会不会同意。
此时的萧羽倾倒是忘记了,白染何时又阻止过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白染踱步到桌案边,随手拿起笔在纸上描画起来。
不一会儿,两张图案便出现在萧羽倾面前。
“这是银柳,意为无拘无束;这是鸢尾花,代表着自由自在。这两个最是适合八殿下的性子,你拿去给纯儿,她准喜欢。”
萧羽倾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花儿,他竟不知道白染还有这样的本事。
“白染姐姐还会画这个?”
萧羽倾喃喃问道。
“略懂皮毛而已。”
白染微微抿唇道,她前世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写写画画的倒是经常做。
“那白染姐姐给倾儿也画一张可好?”
这还是住进白府后,萧羽倾第一次向白染提要求,这样的萧羽倾叫白染十分满意。
自刘氏过世后,她已经有多久不曾见过他眸子里的光了啊!
“好,倾儿喜欢什么我就为你画什么。”
白染宠溺一笑,萧羽倾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爹爹,你可瞧见了吗?倾儿现在过得很好。
揣着白染画的银柳和鸢尾花出了门,萧羽倾欢欢喜喜地去了苏家。
只是人总是容易乐极生悲,萧羽倾从苏家出来时,便出事了。
外头并未起风,可那树枝却摇曳不止。
马车猛得一晃,然后便停了下来。
车内的人被晃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栽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车厢。
“去问问看,车怎么停了?”
萧羽倾微微蹙眉,对着六月吩咐道。
瞧着天色越来越暗,萧羽倾心中也有些急躁。
因为与苏安纯聊得太过认真,竟一时忘了时辰,这才耽误了。
六月慌忙起身,手刚碰到车帘,便被一阵劲风打开。
“啊……”
六月痛得惊呼一声,等他甩着手回头去看自家公子时,哪里还有半点儿人影儿?
六月吓得白了一张小脸儿,慌忙爬出车外,却见车妇也已昏倒在车轮旁,不知是死是活。
“公子……公子……呜呜……”
六神无主的六月边喊边哭,他明明是和公子在一起的,公子怎么就不见了呢?
一直等在府里的白染见都这么晚了萧羽倾还未回来,便准备亲自去苏府接人。
哪知才走到街角处既看到了自家的马车,而车妇正躺在地上,六月则在一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回事?”
白染从马车上跳下,掀开车帘往里瞅,却并未见萧羽倾的身影。
“你家公子呢?”
“呜呜……奴不知道,奴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公子就不见了……”
六月抽抽搭搭地解释着,公子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活了。
白染眉间一动,心下虽担忧,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萧羽倾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劫走他?
萧羽涵?
想到这儿,白染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萧羽涵现在在庄子上,便是他在京城,又哪儿有本事在三月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还不被发现?
武功如此高强,莫非是冲着她白染来的?
可白家在外并无仇家,除了北番。
“傅真,速速去将八殿下和苏小姐找来。”
“是。”
“傅行,拿着白府的令牌去城门口处,要她们严查进出人等,你亲自守在那里,务必不得叫人将萧公子带出城去。”
“是。”
见傅真和傅行匆匆离去,白染才对着一众人等吩咐道:“事关倾儿名节,此事不得与外人说。”
“是。”
六月一听,哭得更是大声。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公子他自小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许给了白少将军,刘侍夫又去了。
如今公子的心情才好了些,却又被歹人掳了去,若是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啊?
白染的目光忽然落在六月发青的手腕上,眼中冷意更甚。
此人武功不俗,只用劲气便能将人伤成这样,断然不是个简单的。
“阿染……”
东方温煊匆匆赶来,见白染一脸的愁思,她也跟着蹙起了眉头。
路上傅真已经将事情告知于她,见白染如此,怕是也无头绪。
“殿下,你可听说了,京中最近是否有北番人潜入?”
白染实在是想不出,除了北番还有谁会胆大到当街掳走她白家的未来主君。
东方温煊摇了摇头,自上次一战,北番再不敢踏足中原,便是往来经商,也都不敢入京。
“你先莫急,那人只是掳走了萧九公子,却未伤及他人性命,想来萧九公子暂时也是安全的。”
东方温煊手中的银针一转,地上躺着的车妇便悠悠转醒,见白染正在跟前,她忙爬起身来跪在地上不住地请罪。
“小的该死,未能保护好萧公子,还请家主责罚。”
这车妇乃是白大将军的旧部,因在战场上伤了腹部,此后身子便大不如前。
为了能让她有口饭吃,白大将军便将人留在府里做了车妇,还为其娶了一个贤惠的夫郎操持家务,所以她一向是对白府忠心耿耿的。
“此事怨不得你,你且起来吧!”
白染不愿伤及无辜,那人的本事又岂是一个车妇能够对付得了的?
“你可有看清是什么人接近过这辆马车?”
东方温煊瞧着要比白染有经验些,许是幼时常在江湖走动,考虑的事情也与别人不同。
那车妇摇了摇头,愧疚道:“小的无能,并未瞧见那人长什么模样儿,才闻到一股异香,人便失去了知觉。”
“异香?”
东方温煊忽然上前,一把扯过那车妇的衣襟,将鼻子凑了上去。
“是迷迭香。”
东方温煊面色一凛,看向白染道,
“是江湖中人所为,最为善用这迷迭香的是采花贼——香窃玉。”
因为这采花贼最是喜欢偷香窃玉,所以才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香窃玉,世俗中人对此一无所知,可江湖中人却是对她十分熟悉。
第四十五章 我现在反悔了
只是那香窃玉素来只偷江湖中脾性泼辣的俊美男子,何时也破了规矩敢动朝中之人了?
“采花贼?殿下的意思是萧九公子他……他被采花贼掳去了?”
刚刚赶来的苏安祁听到东方温煊的话,惊得一张俊脸煞白无比。
白染也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依着萧羽倾的性子,若是那采花贼真的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定是会以死来保全清白。
“那殿下可知要如何才能寻到那采花贼吗?”
无论是现在的白染还是前身,都从未涉足过江湖。
可如今萧羽倾在那采花贼手上,也由不得她想旁的了。
“阿染莫急,香窃玉有个规矩,行房前一定会沐浴焚香,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东方温煊说罢,将食指弯曲放至唇边吹响,然后便有四个黑衣女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主子。”
四人齐齐朝东方温煊抱拳道。
“以师傅的名义向江湖发出追捕令,捉拿采花贼香窃玉。”
“遵命,只是不知以何由头?”
东方温煊微微想了想,便道:“告诉师傅,香窃玉拐走了我的男人。”
“是。”
黑衣人离去,东方温煊才又对着白染和苏安祁道:“阿染,江湖中的事情交给我,京中就交给你和安祁了。”
“多谢殿下。”
白染朝东方温煊感激一笑,只是此时她心有牵挂,那笑倒是比哭还难看几分。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东方温煊说罢,便骑马离去。
“那采花贼便是轻功再高,带着一个男子也走不了太远,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京中的各个客栈红楼楚馆就交给表姐了,我这便带人去各条街道寻找。”
“表妹放心,萧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罢,二人各自离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找起人来就更是麻烦了。
最令人为难的是这事儿还无法报官,否则有了京中守卫帮忙寻找,就能简单许多。
但白染心中清楚,这里的男子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
若是萧羽倾被掳之事一旦公开,便是将人找回来了,他也无法再在京城生活下去。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萧羽倾就被一阵香风掳了去。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却是被人扔到了一处破庙里。
“唔……”
萧羽倾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嘴巴也被堵着。
身上盖着稻草,想来是为了遮挡住他,以免被人发现。
萧羽倾先是吓得白了一张小脸儿,然后很快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身体动不了,脑袋却是能动。
他四处瞧了瞧,这里并无第二个人,也不知掳他那人将他扔在这里是为了让他活活饿死,还是有什么其它目的。
萧羽倾甚少与人打交道,除了赵氏父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希望他死。
但依着赵氏父子的心性,既是找人掳走了他,又岂会将他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呢?
还不等萧羽倾想明白,外头便晃进来一个身型瘦弱的黑衣女子。
那女人笑的一脸猥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呛鼻子的香气。
“哟!小美人儿醒了啊?”
黑衣女人将手里的纸包放在一旁,上前掀开萧羽倾身上府稻草,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真不愧是世家里养出来的公子,这细皮嫩肉的,比江湖上那些个泼辣的不知要白嫩多少呢!”
说着,那只飘着香气的手便朝萧羽倾的脸摸来。
萧羽倾脑袋一偏,堪堪躲了过去。
美人儿眼中怒气极胜,黑衣女子瞧了一眼,也不再碰他,反倒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垫上,然后坐了下去。
“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香窃玉虽好美色,却也都是需要男子自愿的。你若不愿,我自不会逼迫于你。”
她这句话说罢,萧羽倾心中的担忧才淡了些。
但一想到白染找不到他时的焦急模样儿,萧羽倾又急得红了眸子。
香窃玉歪着头看了萧羽倾一眼,一把扯下他嘴里的毛巾,也不怕他喊叫。
“你是何人?为何要带我来此?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萧羽倾脸上虽有慌乱,说话却还算利索。
从刚刚这女子的话中他也能够听的出来,这人好像不是为财的。
“小美人儿莫不是脑子坏了?”香窃玉轻笑一声,勾唇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觊觎你的美色,将你带来又有何不可?”
“不……不可能,我与你根本就没见过,你分明是在胡说。”
萧羽倾怒瞪着香窃玉,人果真不可貌相,这女人看着一脸和善,却也是个满口谎言的歹人。
“见没见过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香窃玉抬手又要去碰萧羽倾的脸,依旧被他躲过。
香窃玉也不恼,收回手在鼻尖处嗅了嗅,那猥琐的模样儿差点儿将萧羽倾看吐。
“你明明才说过,若我不愿,你是不会勉强我的。”
萧羽倾差点儿被面前这个女人气死,果真是他太容易相信人了。
“可我现在反悔了,我香窃玉行走江湖多年,还未见过如你这般的美人儿。这些个皇家贵胄果真会享受,便是娶的小夫郎都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娇媚不少,啧啧啧……这世间哪儿有什么公平可言?”
“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可如此言而无信?”
“什么信不信的,那都是约束那些个读书人的,我等江湖中人,素来不拘小节,自然也不被那些个迂腐的条条框框所约束。”
说着,香窃玉便将自己刚刚带回来的那个油纸包打开,一只泛着肉香味的烧鸡出现在萧羽倾面前。
只是萧羽倾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吃啊,他只想快些回去。
“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江湖朝堂一向和谐相处,互不干涉。那你又为何要仗着满身的功夫到京中抓人,破坏了这千百年来的规矩?”
萧羽倾其实并不懂这些,是平日里白染在看一些杂书的时候,他陪着瞧过几眼。
白染曾告诉过他,有人觉得江湖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有人觉得江湖是刀光剑影天下人,但江湖和朝堂却并无什么本质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