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举贤不避亲
“白染不敢与母亲相比。”
战神将军白芷在东国上下是什么样的存在?白染哪儿敢跟母亲比。
且不说她年轻承受不起这份重担,单说她母亲多年来的战功赫赫,就不是她这一战能够比得了的。
“坐下坐下,又不是上朝,无需多礼。”
皇上连忙摆手示意白染坐下,看着她的目光就好似在看自己的女儿。
“边疆战事已平,此乃普天同庆之事。但朕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几位皇女的婚事。”
果不其然,皇上还是将此事提了出来。
一时之间,殿下坐着的诸位小公子都红了脸。
能被带来参加宫宴的,便是有机会入皇家的,谁不想嫁入高门,给自己母家挣个好前程呢!
“皇上所言甚是,几个孩子也都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了。”
一直坐在那里不曾言语的君后忽然开了口,他早就盼着女儿快些找个王君,也好安了他的心。
“只是这婚事咱们也不能强求,还得孩子们自己喜欢才是。”
皇上轻轻拍了拍君后的手,除了太女君是她与君后权衡利弊之下选定的人外,其他孩子的婚事她并未有太多干涉。
只要不是太过无理的要求,皇上也不会反对。
“是,那不妨快些请诸家公子展示展示才艺吧,咱们也好帮着参谋参谋不是?”
君后一脸的焦急,他今儿势必要给自家女儿选个王君出来不可。
白染不得不佩服这里的男子,那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琴棋书画,各展所能。
就算前世那些个流量小生站在他们面前,也会逊色许多。
“老六,你觉得如何?”
皇上先朝坐在那里略显局促的六皇女问道。
“但凭母皇做主。”
六皇女东方俭因生父身份不高,所以一向有些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
或许,这也是她自保的法子。
毕竟,太女和二皇女一向不合,她一个没有外戚支持的皇女,站在谁身后都不是。
“唉!”
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又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君后。
君后淡笑一声道:“臣侍瞧着那魏大人家的二公子就不错,模样儿周正,性子也温和。”
皇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对着东方俭说道:“魏大人家的公子倒也不算是辱没了你,成家之后就是一府之主了,莫要再这般事事靠着旁人给你拿主意。”
“是,儿臣谢过母皇父后。”
东方俭红着脸谢了恩,心中却也开始期盼起自己那未过门的夫君来。
因着她的父君只是贤贵君身边的陪嫁,后来在贤贵君有孕期间侍候皇上得力,后来又有了她,才被封了侍夫,所以父女二人在宫里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好在东方俭一向老实,从未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君后和太女便也不曾为难过她。
魏大人乃是当朝二品尚书,她的嫡次子嫁于东方俭,也算是君后给了他们父女颜面。
贤贵君所出的二皇女娶的也不过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子,如此来看,东方俭也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老八,你可有心仪的公子?”
皇上话音刚落,一束束目光便全都落在了东方温煊身上。
东方温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要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只刚刚那一瞬间的才艺就能看出谁能够与她琴瑟和鸣不成?
最为紧张的是坐在人群中的苏安纯,自他曾被姐姐带出去参加诗会第一次见到八皇女起,便一心想着要嫁给她。
如今她就要选君了,也不知会不会看上自己。
想着自己的年纪,苏安纯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八皇女该不会嫌他年岁小,压根儿就没仔细瞧他吧!
可他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而且总是会长大的,她再等等不就好了。
白染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苏安纯的身上,见那孩子恨不得站起身来毛遂自荐,她就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认真,白染竟真的笑出了声来。
寂静的大殿内,这轻微的笑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东方温煊顺着笑声望去,正好瞧见了满眼促狭的白染,心下瞬间有了计较。
“阿染,你觉得呢?”
忽然被点名了的白染一愣,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女子。
“什么?”
“阿染觉得,谁适合做本殿的王君?”
东方温煊莫名觉得白染的笑会与自己有关,便想着听听她的意见。
她自认还算会识人,白染眼睛干净,目光纯洁,所选之人应该也不会差了去。
哪知白染却说道:“八殿下莫要与白染玩笑了,这种事情哪里是白染随意做决定的。”
白染心中暗恼,这位八皇女是怕别人都注意不到她吗?
还算说她觉得自己丑女的名声不够响亮,非要再弄出些幺蛾子来?
“阿染,既是老八相信你,你不妨说说看。”
皇上心中也是好奇,这样固执的性子会为自己的女儿挑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苏安纯心下紧张不已,暗暗祈祷,希望表姐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还有一个比苏安纯还紧张的人就是萧羽倾,看着那带着面具的女子,他心里头没来由得一阵心疼。
他不明白,明明是一副倾城容貌的白染为何要遮住脸,也不懂她那般受皇上器重,为何又总是藏在人群中。
如今看来,八皇女似乎有意与她交好,这人怎的还一味拒绝?
白染看了一眼皇上,知道自己推脱不过,便也不再扭捏。
“白染甚少出门,与京中诸位公子皆不熟识,诸位品性脾气如何,白染也不甚清楚。既是八殿下非要白染替您参谋一番,那白染也只能举贤不避亲了。”
说着,白染直接来到苏安纯身边,将那红着一张小脸儿的小家伙拉了出来。
“纯儿乃是白染的表弟,自小乖巧懂事,性子又好,实在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表弟啊表弟,表姐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站在殿中的苏安纯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虽隔着面纱,仍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与羞涩。
“抬起头来。”
东方温煊看着站在白染身旁的小家伙说道。
第十七章 白染已有婚约在身
苏安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颤颤地抬起那双水一般纯净的大眼睛看向东方温煊,便是一向自诩看惯了美人儿的东方温煊都忍不住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
这对表姐弟竟长着同样的一双水眸,只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东方温煊喃喃开口,白染心中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样老土又苍白的搭讪也亏得这位八皇女能够想得出来。
然而让白染意外的是,面前这个羞得都快要钻到地底下去的苏安纯竟然开口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是你?”
东方温煊眼中划过一抹惊喜,她在诗会上见过这首诗,也记得那个作诗的孩子,年岁不大,文采斐然,叫人一见难忘。
“臣子苏安纯,见过八殿下。”
再是羞涩难耐,苏安纯也不曾忘记该有的礼数,这便是世家嫡子的骄傲。
“苏公子有礼了。”
东方温煊上前虚扶一把,众人自是看明白了这形势。
这可真是伤了一众公子的心,尤其是萧羽涵,那双望着白染后背的眼睛恨不得在白染身上灼个洞出来。
他可是一心要嫁给八皇女的,哪知被这个丑八怪给毁了。
哼!
就算没有八皇女,还有九皇女,总之他萧羽涵是不会嫁给白染这个丑无盐的。
皇上大笑一声,对苏安纯的身份也十分满意。
“既然阿染做了这牵线的媒人,待老八成婚时,还需阿染陪着一道儿去接亲才是啊!”
“白染遵旨。”
白染微微勾唇,虽说今日她微微显得张扬了些,却好歹也促成了一桩美好姻缘,怎么算都赚了。
皇上虽未直接言明要为八皇女和苏家公子赐婚,可这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皇上的意思。
苏怀行自是不能再继续坐着了,忙携苏家众人起身。
“谢皇上厚爱。”
“苏爱卿无需多礼,日后便是一家人了,老八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望苏爱卿多多担待。”
嫡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同样是赐婚,六皇女便得不到皇上这样关照的话。
“皇上言重了,老臣不敢。”
苏怀行连忙躬身说道,她家这个孙子那是眼巴巴地非要嫁给人家的,便是日后吃了苦楚,也怪不得旁人。
“老九……”
皇上才刚叫了一声老九,九皇女便匆匆放下手里的筷子,朝皇上行了一礼。
“母皇,儿臣还小,不想这么早成婚……”
小女儿一撒娇,皇上便不好再强求了。
只好笑道:“也罢,左右你还能再等两年。”
“谢母皇。”
没有赐婚,九皇女继续坐下吃喝起来,对于她现在这个年纪来说,还是吃来得实在。
本以为今晚的赐婚到此为止,没想到皇上又将目光落在了白染身上。
白染眉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皇上又开口了。
“阿染。”
只一个名字,白染就猜到了后面皇上要说的事情,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除了白染,萧言禾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若是皇上问起两家曾经定下的婚约之事,那她到底该说许给白染的是老五还是老九呢?
也不怪萧言禾为难,就自家那个五儿子的性子,她都有些看不上。
若不是担心白染日后会被欺负,她也就不用这般发愁了。
“你母亲虽不在了,朕却一直当你是自己的女儿般。你与老八年岁相仿,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关于这亲事,你可有什么人选?”
皇上心里是知道白家与萧家之事的,之事白染若是不愿意,她便只当不知,再重新给那孩子选一个她心仪的男子就是。
再者说,皇上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她的十皇子比白染小了两岁,她一直都有意要将自己的儿子许给白染,叫那孩子唤她一声母皇,也算是替白芷尽一尽做母亲的职责。
萧言禾一脸紧张地盯着白染,萧羽涵和赵氏亦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儿,最难过的却数萧羽倾。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要亲自看着皇上为她赐婚。
她那样的家世与容貌,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怕是也配不上她吧!
紧紧咬着唇,萧羽倾不禁红了眼眶,怕被人瞧出端倪,他忙垂下头去。
手无意识地摸上了腰间垂着的玉佩,萧羽倾心中一片苦涩。
“白染不敢欺瞒圣上,母亲在世时曾为白染定下过一桩婚事。”
白染清冷的声音自大殿响起,众人皆是一惊。
大将军果真是爱女心切,竟连婚事都为她定下了,是怕白染那张脸太过丑陋吓坏了别人而娶不到夫君吗?
皇上心中暗自遗憾,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就是她皇家欠了白家的,只要白染喜欢,怎样都好。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竟能入了白大将军的眼?”
皇上口中的白大将军自然指的是白芷,她如此说,也不过就是为了给萧言禾几分颜面。
“母亲为白染定下的正是学士府萧家的公子。”
白染话音刚落,萧羽涵就白了一张小脸。
皇上该不会直接给他们赐婚吧?管她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他可不想嫁给一个丑女。
萧羽倾也是一惊,抬起泛红的眸子看着身前坐着的萧羽涵,怎么都不敢相信,他这位刁蛮任性的哥哥竟然会是白染的未婚夫君。
萧言禾慌忙起身,抱拳道:“回皇上的话,与白少将军有婚约的正是臣的儿子。”
看着萧言禾的神色微微有些不对,皇上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哦?不知是爱卿府里的哪位公子?”
“这……”
萧言禾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语塞,她心下正在衡量哪个儿子许给白染更合适些,落在皇上眼中却变成了她欲要推脱,欺负白染没了母父而不想要这桩婚事了。
“难道当年萧大人与白大将军定下婚约时没有说是府里的哪位公子吗?”
皇上面色不善,众人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受了牵连。
第十八章 是白染看上了萧九公子
白染见状,忙上前一步说道:“母亲当年为白染定下的正是萧府的九公子——萧羽倾。”
白染的话如一记惊雷响彻大殿,不只是萧言禾懵了,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
谁不知萧府的嫡公子排行老五,这白大将军如何会为自家唯一的女儿定下一个庶子为正君?
而最意外的人则是刚刚还伤心不已的萧羽倾,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一双勾人的眸子呆呆地看着站在大殿之上的白染,萧羽倾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可看到身前萧羽涵回头看他眼中含着的笑意和幸灾乐祸时,他又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
皇上不解众人为何是如此表情,倒是君后在皇上耳边小声道:“萧九公子是萧家的庶子。”
因为曾经为八皇女张罗过婚事,所以京中大户人家的几个公子君后都有了解过,这萧家自然也在其中。
皇上微微蹙眉,盯着白染问道:“阿染你确定你母亲为你定下的是萧家九公子吗?”
嫡庶有别,莫说是皇上不愿意相信,就是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白染回头看向萧羽倾,想要叫他的名字,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萧羽倾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白染身侧的,他只记得,他才站定,白染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那玉佩与他腰间戴着的竟然一模一样。
惊讶地看着白染手中的玉佩,萧羽倾这才知道了这玉佩的含义,想到白染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萧羽倾心中不禁一暖。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只是,这样好的女子,母亲和赵氏如何会让自己嫁给她,而不是萧羽涵呢?
将两块玉佩一起奉上,白染轻声道:“这便是信物。”
看着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也由不得众人不信。
只是谁都想不通,白大将军为何会给白少主定下一个庶子做正君呢?
萧言禾虽然松了一口气,在看见皇上脸上的表情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萧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担心白染年幼被人蒙蔽,皇上决定还是向萧言禾问清楚。
“回皇上的话,当年白大将军与臣定下两个孩子的婚事时臣还未有儿子,所以,当初也未言明是哪一个……”
萧言禾不敢欺君,只能据实说道。
“好你个萧言禾!”皇上声音陡然拔高,怒瞪着萧言禾斥道,“你这是欺负阿染她家中无人吗?竟敢拿个庶子来糊弄她。”
皇上的话叫萧羽倾白了脸,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被人这般当众拿身份说事儿,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白染自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尴尬,在萧言禾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时,抢在了她前面。
“皇上息怒,此事怪不得萧大人,一切皆是白染的意思。”
皇上那双精明的眸子转向白染,她可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哪个女子愿意放弃嫡子而去娶一个庶子的。
白染又接着说道:“母亲曾说为白染定下过未婚夫君,却没有说明是哪一位,只说由白染自己做主。是白染自己看上了萧家九公子,与萧大人无关。”
白染这话一出口,皇上便又细细瞧了瞧萧羽倾,萧言禾也暗暗松了口气。
萧羽倾呆呆地看着白染,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萧羽涵也在暗中庆幸,虽说今日被这庶子压了一头,却好歹不用嫁给那个丑八怪了,也算值了。
众人不由唏嘘,这白家少主未免也太过自卑了些,怎的会看上一个庶子呢?
“阿染好眼光,本殿瞧着这位萧九公子眉目如画,气质脱尘,倒是与阿染好生般配。”
八皇女的一句话才算是打破了大殿上的尴尬,二人相视一眼,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既是阿染喜欢,那这婚事便定下来吧!白府没有主君,这孩子嫁过去少不得要多受些累。几个孩子成婚后怕是还需要君后派几个宫里的老人儿去帮着打点打点,等孩子们能上了手,再将人叫回来就是。”
“是。”
君后笑着应下,白染的婚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要往白染和萧羽倾身上瞧,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个是伤了脸的丑女,一个是卑贱的庶子,也不知道谁更可怜一些。
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忽然拉住萧羽倾的手腕,萧羽倾大惊,顺着那手望去,入目便是白染温润的笑眼。
“谢皇上成全。”
白染拉着萧羽倾朝皇上行了一个大礼,萧羽倾忙跟着俯下身去谢恩。
“你们这些孩子们好就够了。”
皇上的脸上总算挂上了笑意,只是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柄折扇便朝着白染袭来。
白染身形一闪,拉着萧羽倾躲开,然后整个人挡在皇上跟前。
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她才微微摇了摇头。
这位八皇女可真是胆大,竟敢在皇上面前突然出手。
由此也可以看出,八皇女受宠,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八殿下这是作何?”
白染放开萧羽倾的手腕,直视着东方温煊的眼睛问道。
“素闻玉面将军功夫了得,今日诸多好事在前,阿染不若与温煊切磋几招,给大家助助兴。”
“老八最爱胡闹……”
太女殿下正要出声阻止,却被皇上拦了住。
“年轻孩子在一起总是喜欢玩闹,莫要管她们。”
皇上倒是也想瞧瞧这两个孩子的功夫,想当年她还是太女的时候,与白芷在校场上也曾交过手。
如今再回忆当初,竟是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了。
皇上都如此说了,白染哪儿还有拒绝的道理。
衣袖翻飞间,一支玉笛已经入手,白染朝东方温煊抱了抱拳,勾唇道:“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一黄一白两道身影在大殿之上交起手来,玉笛撞机折扇的声音十分清脆,听得众人却是一阵心惊。
都说八殿下仙人之姿,而那遮着面的白家少主却也丝毫不逊色于她。
二人皆是身姿轻盈,武打间不仅不见粗鲁,反倒多了几分观赏的美感。
第十九章 追悔莫及
“煊儿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竟能与白少将军打这么多个回合。”
看着自己的幼女,君后不无感慨道。
“阿染那孩子未尽全力呢!”
皇上笑着说道,这二人切磋的模样儿与当年她与白芷一般无二。
白芷也是这般收敛地让着她,生怕伤了她分毫。
君后心下却因着皇上偏袒臣子的女儿而略有埋怨,夸一句他们的女儿厉害就这么难吗?
“老八那身子能练到如今这般,已然不易了。”
太女附在君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才换得君后满足的微笑。
“阿染,不愧是是战神将军的女儿,温煊佩服。”
东方温煊收了折扇立在殿中朗声说道,眼中尽是佩服。
“八殿下好功夫,白染佩服。”
白染站在东方温煊对面,不卑不亢道。
“阿染这一身好本事足以叫世间女子叹服,又何必在意外人的言语。”
东方温煊忽然说道。
“八殿下此话何意?”
白染不解,她与这位八皇女也不过才认识,那人好似很了解她似的。
东方温煊指了指自己的脸,轻声道:“不过是脸上的一道疤而已,身为女人又有何惧?温煊不才,略懂岐黄之术,阿染若是实在在意,温煊可助阿染恢复容貌,只是这面具……实在无需再戴。”
白染心中一阵感动,原来这位八皇女有意在众人面前试探她的武功,不过是想要告诉众人,她白染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不靠容貌也不靠家世,想必是她在外头也听说了有关自己貌丑无比的传言吧!
“白染并非那等肤浅之人。”
白染轻笑一声,随手摘下了面具,她今日戴上这面具也不过就是为了萧羽倾,不想他白白被人算计而已,并无别的意思。
殿内顿时一阵吸气之声,眼中的惊艳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白衣少女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眼中毫无波澜。
便是已经见惯了她容貌的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阿染原是这般美人,是温煊唐突了。”
东方温煊呆呆地说道,看着白染的脸,她竟是觉得自己看到了未来王君的长相。
他二人眉眼如此相似,容貌怕是也差不了太多吧!
“不过一副皮囊而已,白染从未看在心上。”
白染固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好看一些,可若是与平静的生活相比,这容貌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呢!
皇上盯着那少女的脸久久未能回神,仿佛年轻时候的白芷站在习武场上,笑着唤她一声“殿下”。
其实,白染的容貌与她的父亲更像一些,可那浑身的气度却与年少时的白芷一般无二。
萧言禾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孩子的容貌哪儿有半分疤痕?
最气的则是已经红了眸子的萧羽涵。
是谁说白家少将军貌比无盐的?
是谁说那面具之下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的?
这人明明是他的妻主,却平白便宜了萧羽倾那个小蹄子,凭什么?
萧羽涵气得牙痒痒,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告诉众人,他才是与白染定下婚约的那个人,他才是她应该娶的人。
“如此,世人当再也不会议论玉面将军的容貌了……”
东方温煊喃喃道,她却忘记了,世人不会再说玉面将军貌比无盐,却会言她倾城之姿,谪仙下凡。
“母亲当年送白染这面具,不过是不想白染的身份给军中将士造成困扰,才以伤了容貌作为借口,不想竟传出诸多谣言,实在是白染的不是。”
白芷不想女儿过早地成为众矢之的,甚少将她置于人前,才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她,谁知竟成了众人诋毁她的借口。
摘下脸上的面具,白染自此便不再是受母亲保护的白家少主,而是真真正正的白将军了。
所有的苦难和艰难都要她自己去克服,所有的明枪暗箭也都要她自己去挡。
刚刚那些还怜悯白染因自卑而选了庶子作为正君的人,此时可谓是满心遗憾。
这样的容貌和家世,便是娶了当朝嫡皇子,那也是配得上的。
曾经的玉面将军变成了真正的玉面将军,满朝男子无一不羡慕萧羽倾的好运气,他何德何能能嫁到白府去呢?
羡慕的同时,各种难听的诋毁也随之而来。
一整个晚上萧羽倾都是呆呆的,恍如在梦中一般。
宫宴散去,白染与东方温煊告了别,就要离开,却被一紫衣公子拦住了去路。
那小公子虽戴着面纱,可白染却认出了他。
这人正是她出征那日将萧羽倾推至她马蹄底下的男子,那次他虽穿的是红衣,可眉宇间的戾气她却是记得。
白染不动声色地绕过那人,朝一侧走去,谁知他竟又拦在了她面前。
“公子这是作何?”
白染不悦地蹙起眉头,她对这样的男子可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白将军不认得羽涵吗?”
萧羽涵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用那双与萧羽倾有几分相似的眸子看着白染。
“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白染不愿与她多言,直接大步离开。
身后却传来那人儿有些失控的喊声:“我才应该是你的正君,当年与你定下婚约的人是我,不是萧羽倾。”
白染脚步一顿,不悦地回头看向那个已经红了眼睛的男子。
“圣上金口玉言,公子莫不是想要抗旨?”
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若这人真的有心要嫁到白府,又岂会将那定亲的玉佩交给庶弟?
白染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庆幸过,母亲送她的面具不仅护住了她的身份,也帮她选到了一个好夫君。
若不是传言说她貌丑无比,这位虚荣的萧家嫡子又怎会舍得将白家主君的位置让给旁人?
“不是的,只要你去与皇上说,当初白大将军定下的人是我,皇上一定会改口的。”
萧羽涵自是看出了皇上对萧羽倾身份的不满,他敢笃定,只要白染开口,皇上一定会听的。
第二十章 你只是白染的男人
白染被面前的人蠢笑了,他莫不是还真以为自己会因为他嫡子的身份就去找皇上吗?
人心不正,品行不端,傻子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嫡子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或许重要,但白染可不在乎这些。
于白染来说,自己看得上眼才是主要的。
那萧羽倾虽说不算聪慧,却总是个单纯善良的。
白染不愿违背母父的遗命,必须要履行与萧家的婚约,那萧羽倾又恰好是萧家的孩子,这便是缘分。
只听白染轻笑一声,问道:“凭什么?”
“什么?”
萧羽涵似乎没有明白白染的意思,傻傻地问道。
“你觉得你凭什么值得我去找皇上?”
白染又问了一句,眼神中尽是嘲讽。
“就凭我是萧家嫡子,是还未出生便许给了你的人。”
萧羽涵急急说道,他萧家嫡子的身份那是京中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白染她自然也应该为了他去找皇上说明实情。
“玉佩在谁手上,谁就是白家的主君。”
白染微微挑眉,这玉佩难道不是他们父子亲手交给萧羽倾的吗?
现在又在这里装无辜,真当别人是个傻子吗?
萧羽涵心中大喜,只以为这事儿有商量的余地,朝前急走两步,来到白染身边。
“我现在就回去把玉佩拿回。”
“不必了,我说过,是我看中的萧九公子,玉佩也是属于他的,你莫要多此一举了。”
白染说罢,转身就走,这一次,无论萧羽涵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回头。
“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萧羽涵对着白染的背影毫无形象地大声喊道,
“原来你也和那些个世俗的女子一样,只喜欢那些个空有一副皮囊的狐媚子。”
白染转过宫墙,微微摇了摇头,这样蠢的男人也多亏是生在个富贵人家,要不然,怕是早就死几百回了。
狐媚子吗?
那是不是说,她这个未来的小夫君长得很好看?
被那萧羽涵这么一喊,白染忽然好奇起那个小家伙的长相来。
宫门口的大树旁藏着一抹青色,那双水漉漉的大眼睛正偷偷瞧着宫门的方向。
因为母亲还在与旁的同僚相谈甚欢,赵氏也在与几个主君说笑着什么,萧羽涵不知去了哪里,所以等在那里的萧羽倾才想着躲在树后偷偷看上那人一眼。
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抹白色飘来,萧羽倾一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想要去与她道个别,却又碍于身份不敢过去。
正在萧羽倾犹豫间,那人儿就已经到了他身前。
“小……将军。”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能再唤她小姐了。
萧羽倾红着耳尖看向来人,一双水眸里尽是倾慕,挡也挡不住。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好运,都拿来遇见了她。
但是,这便已经够了。
白染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低声道:“在等我吗?”
若不是她眼尖,如何能发现他偷看她时可爱的模样儿。
萧羽倾脸上一烫,长长的睫毛垂下,遮去颊边的那抹嫣红。
他不曾言语,却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看着他空荡荡的腰间,白染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那玉佩呢?”
这玉佩乃是当年她母亲第一次出征归来时先皇赏的,白染不希望它落在赵氏父子手中。
萧羽倾身子一僵,然后慌忙从怀里掏出玉佩,双手捧到白染面前,不知她为何会问这个。
因为知道这玉佩是与她有关的,他才不舍再戴在腰间,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白染见状,立刻舒展了眉头,将那玉佩连着萧羽倾的手一起握住,又很快放了开。
“好好收着,莫要给别人。”
“是。”
萧羽倾低低应了一声,忙将玉佩又收了起来。
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叫他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在我面前,不用这般小心谨慎。”
白染看着那个头都快垂到了土里的人,不由得又笑出声。
“你很怕我吗?”
“不……不是。”
萧羽倾慌忙抬起头来摇了摇,他怎么会怕她?
她是他见过最好的人了,他喜欢都还来不及。
“你以后是要做我白府主君的人,我希望你能勇敢自信一些。无论是在我面前,还是在其他人面前,你都不是低人一等的庶子,你只是我白染的男人。”
一句“白染的男人”叫萧羽倾红了眼眶,便是爹爹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刘氏固然疼爱萧羽倾,却事事叫他藏拙,处处叫他隐忍。
第一次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要他勇敢自信,因为他是她的人。
“怎么哭了?是萧府的人对你不好吗?”
白染大概能够想象到庶子的艰难,但她瞧着萧言禾也不像是一个无情之人,总归不会叫庶子女们太过艰辛才是。
萧羽倾慌忙抹了把眼泪,连连摇头。
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递到萧羽倾手中,白染直言道:“以后若受了委屈,就来白府寻我。有我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萧羽倾只顾攥着那帕子发呆,心里想的是:“倾儿自知配不上将军,从未敢奢求过会有这一日,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说出口的却只有四个字:“多谢将军。”
萧羽倾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谈之人,他话不多,也不太会说话,却心如明镜。
看着站在马车边正望着他们的萧言禾,白染轻叹一口气。
她相信母亲的为人,既是愿意与萧家交好,这人便断然不是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虚伪。
不论是因为相信母亲的眼光,还是为了萧羽倾今后在萧府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白染都不可能不去与她打个招呼。
带着萧羽倾来到萧言禾面前,白染朝她抱拳道:“萧姨。”
一声“萧姨”叫红了萧言禾的眼睛,为了避嫌,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不曾见过这个孩子了。
“好孩子。”
面前这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女人会因自己的一声称呼而红了眼,这叫白染更加坚信,萧言禾肯将玉佩交给萧羽倾,绝对不是因为她容貌丑陋那么简单。
第二十一章 倾儿很好
再想到萧羽涵刚刚的德性,白染便也明白了一二。
看着白染身后的萧羽倾,萧言禾才解释道:“倾儿这孩子虽是庶出,性子却是极好的,你莫要怪萧姨将他许配给你,只是羽涵那孩子的性子……唉!”
说到萧羽涵,那还真是一言难尽。
“倾儿很好,白染很是满意。”
白染故作看不懂萧言禾脸上的尴尬,而是笑着说道。
听白染如此说,萧言禾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萧羽倾也顶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儿满含深情地望着她。
她刚刚唤他“倾儿”,可真好听啊!
“那便好。”
萧言禾放心地笑道,此时再看这个平时被她忽略了的庶子,竟也多了几分慈爱。
“天色已晚,那白染就先告辞了。”
白染朝萧言禾抱了抱拳,又转而看向萧羽倾道,
“回去早些歇着,等我得空了去看你。”
见萧羽倾点头,白染才告辞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言禾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子心酸。
白芷啊白芷,你当真好狠的心啊!
怎舍得扔下孩子就这样去了?
自从身居高位,她们姐妹有多少年不曾坐在一起喝杯酒了。
如今想抛却那些个顾虑,却已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上车吧!”
萧言禾叹了口气,叫人扶着萧羽倾先上了马车。
待萧羽涵出来,赵氏才匆匆赶了过去,对着他一阵数落。
一路上,四个人谁也不曾开口。
可萧羽涵看向萧羽倾的目光里却尽是恨意,好似是要吃了萧羽倾似的。
“妻主……”
下了马车,看着萧言禾一脸的疲惫,赵氏小声唤了一句。
“你们回去吧,今儿晚上我去刘氏那里。”
萧言禾说罢,就带着萧羽倾去了西院。
看着萧言禾远去的背影,赵氏也气得红了眸子,垂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一脸的不甘。
“父亲,怎么会这样?”
萧羽涵气得直跺脚,他们这才是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呢!
赵氏咬着唇恶狠狠地道:“是我们棋差一着,竟白白便宜了刘氏那个贱人。”
想到白染,萧羽涵又抱紧了赵氏的胳膊委屈道:“父亲,明明嫁给白染的人应该是我,凭什么叫那个小狐媚子捡了便宜,您与母亲好好说说,叫那个小狐媚子将玉佩还给我嘛!”
当初萧羽涵是如何抱着赵氏求着将萧羽倾许给白染,现在就是如何求着他要回玉佩的。
赵氏瞪了萧羽涵一眼,没好气儿道:“这事儿你想都不要再想,皇上亲口下的旨,难不成你要你母亲去抗旨不成?”
就算心中再有委屈,赵氏也不会拿着妻主的性命和萧府上下的命运胡闹。
赵氏固然心疼儿子,但与儿子相比,他更在意两个女儿的前途。
萧羽涵被赵氏一番训斥,委屈地红了眸子,心中却仍是觉得不甘。
凭什么?
白染明明就是他的妻主,凭什么他要白白让给萧羽倾那个小贱人?
看着早已远去的父亲,萧羽涵不情不愿地追了上去,这事儿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赵氏此时哪儿还有心情管萧羽涵的事儿,白染的亲事本就他们先不要的,如今人家容貌未损,他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没得会叫妻主觉得他当时是在利用她。
但多年不曾去过刘氏院子的萧言禾忽然去了西院,这叫赵氏隐隐有些担忧。
想当初,他初嫁萧府没多久,萧言禾便是日日宿在刘氏的院子里,叫他这个主君颜面尽失,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好在赵氏的肚子争气,一连生下两个嫡女,而刘氏多年以后才生下萧羽倾这么一个儿子,父凭女贵,这才叫赵氏在萧府扬眉吐气起来。
赵氏一回房就将门关了起来,谁都不见,萧羽涵只能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萧羽倾小心翼翼地跟在萧言禾身后,手里紧紧攥着白染之前塞给他的帕子。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与母亲这般走在一起,若是没有白染,母亲怕是早就忘了他们父子了吧!
不得不说,萧言禾在朝堂上的确厉害,也做了许多造福百姓的好事儿。
可于府里的夫君和孩子们,她做得却远远不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以萧言禾的身份喜欢几个年轻小侍也不为过,但她却不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使得赵氏在府里作威作福,叫侍郎和庶子女们度日艰难。
“你爹爹……他还好吗?”
萧言禾也是第一次与庶子单独相处,想到白染的那层关系,萧言禾待萧羽倾的语气都和善了许多。
萧羽倾被问得一怔,然后低声应道:“嗯。”
他能说不好吗?
爹爹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去了,若不是他偷偷出去抓药回来,他爹爹怕是早就不在了。
只是都已经被忘了的人却还是日日记挂着面前这个女人,萧羽倾之前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可如今他遇到了白染,萧羽倾想,他终于明白了爹爹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为什么了。
年轻时,他们也曾举案齐眉,也曾耳语我侬,也曾花前月下……
所以,无论过去多少年,爹爹都会记得那个许诺会一直待他好的女人,哪怕那人早就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明日里我会让管家给你们父子在东边重新选个院子,这西院实在是太远了些。”
不受宠的侍郎都被安排在了西院,这里距离主院最远,怕是一年也不会等来妻主一次。
“不必了,倾儿与爹爹已经住习惯了这里,实在不适合再搬去别的院子,多谢母亲的好意。”
萧羽倾想也没想地拒绝道。
他们父子住这里都还碍别人的眼呢,若是真的搬到了东院,那怕是更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萧羽倾可不认为自己这个母亲会一直顾念着他们父子,待有一日她又不再来看爹爹,那他们的日子怕是还不如现在好过。
这么多年的隐忍总不能毁在贪心上,相信爹爹今夜见了想见的人,便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唉……”
萧羽倾拒绝得干脆,萧言禾也不好再多言,只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针对
任是刘氏做梦都没想到,家主会跟着儿子一起过来。
看着依旧意气风发的萧言禾,刘氏忽然就红了眸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奴家给家主请安。”
便是心里唤了她无数遍妻主,他也没资格这般叫。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刘氏,萧言禾心中五味陈杂。
双手扶起身前的男子,萧言禾轻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无需这么多礼数。”
“母亲,爹爹,倾儿先告退了。”
萧羽倾可还没傻到要站在这里看着母父二人叙旧,他睡的房间离主屋不远,却总是打扰不到他们的。
见萧羽倾离去,刘氏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萧言禾进了屋。
“奴家不知家主要过来,所以……”
屋内的寒酸叫刘氏红了脸,便是想给萧言禾倒杯热茶都没有,他们平时都是喝白开水的。
萧言禾见惯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一入这院子便知道刘氏父子日子过得艰难。
如今在看屋里的陈设,萧言禾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赵氏当真是好本事,苛待侍郎庶子,也亏得他干得出来。
这般想着,萧言禾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刘氏面色苍白,只以为萧言禾是恼了他服侍不周,一时之间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云儿,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萧言禾忽然抓住了刘氏的手,轻声叹道。
一声“云儿”又将刘氏的眼泪叫了出来,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听人叫过了。
这一夜,萧言禾和刘氏好似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尽管面前的人早已不复当年的貌美与娇糯,却叫萧言禾忆起了当年的种种。
西院这里一片祥和,东院那边却是夜不能寐。
清晨还未来临,赵氏就已起了身。
他明明知道昨夜萧言禾去了刘氏的院子会发现他这些年对刘氏的苛刻,却也不愿意因为刘氏的重新得宠而去讨好什么。
赵氏早就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心只盼着妻主宠爱的赵氏了。
他有两个女儿,这足以叫他一生坐稳萧家主君的位置。
赵氏气的是自己的失策,白白便宜了刘氏父子。
从昨儿宫宴皇上的态度不难看出,皇上对这位年少的将军十分宠爱,这白染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没了白家这棵大树,他的儿子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妻主才能盖得过萧羽倾那个庶子去?
如今几位皇女中也只有九皇女还未选正君,但那九皇女却是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些的,人家又哪儿会放着年轻貌美的小公子不要,找一个比自己大的王君呢?
这世间女子,哪个不喜欢年岁小些的男儿?
又或者,嫁给那些个不受宠的皇女做王君,都未必能够比得上做这白家主君有势力。
白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千百年来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亲信,历代皇帝一向拿白家当做自己家人相待,错过了白染,真的是人生之憾。
穿着薄薄的单衣坐在院中,昂头看着天空变亮,赵氏无神的眸子里终还是多了几分算计。
不论是为了她两个女儿的前程,还是为了儿子的未来,这白染都只能娶自己的儿子。
缓缓起身,赵氏复又回到内室,换上一袭新衣,梳妆打扮之后,亲自去了厨房。
“家主,主君在前院摆了早膳,请您和刘侍夫还有九公子过去用膳。”
赵氏身边的阿水亲自过来邀请,与刘氏温存了一夜的萧言禾虽心情不错,但听到赵氏的名字还是拉下了脸来。
阿水自是看出了家主的不悦,心下替赵氏担忧,面儿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不知这刘氏在家主面前说了什么,才使得家主这般气恼。
见刘氏一脸忐忑地站在身侧,萧言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才站起身来,带着刘氏走了出去。
萧羽倾跟在二人身后,虽不知赵氏为何忽得要邀请他们父子去前厅用膳,却也知道这绝非好事儿。
与白染的婚事虽是赵氏父子一力促成,可终究是叫萧羽涵吃了个哑巴亏。
再加上刘氏父凭子贵,多年以后重新得了家主宠爱,依着赵氏善妒的性子,如何肯轻易放过他们父子?
这般想着,萧羽倾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刘氏多年来全靠着隐忍才能有今天,他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若真的与赵氏相斗,怕是最后惨得连灰都剩不下。
远远地瞧见几人过来,赵氏便带着几个孩子站起身来。
原来他一早儿就叫了两个女儿和儿子过来,就是为了大家一起吃个早饭。
“妻主。”
先朝萧言禾福了福身子,见萧言禾面色不善,赵氏也未多言,而是看向她身后的刘氏。
“奴给主君请安,给两位小姐……”
刘氏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赵氏匆匆上前拦了住。
“弟弟这是作甚?不过是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她们是小辈儿,弟弟用不着向她们行礼。”
赵氏端的一脸贤惠模样儿,那假惺惺的热情叫刘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小姐是主,他是奴,给小姐请安问好是规矩,赵氏如此,也不知是要给谁难堪。
萧言禾的脸色缓了缓,想要训斥赵氏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赵氏虽跋扈了些,却总是为她生了两个女儿,仅这一点,萧言禾便不得不给他留些颜面。
“都坐下吧!”
萧言禾坐到主位上,一声令下,众人才跟着坐下,只有刘氏和萧羽倾还站在那里。
“奴服侍家主用膳。”
见萧言禾望过来,刘氏忙站到萧言禾身后,接过一旁侍儿递来的帕子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萧羽涵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心中愈发瞧不上刘氏的作态。
萧言禾一手接过帕子,一手拉着刘氏的手腕,叫他坐在了自己身旁的那个空位上。
“有他们服侍就好,你只管坐下好好吃顿饭。”
萧言禾又朝萧羽倾招了招手,萧羽倾也跟着坐在了刘氏身旁。
赵氏父女几人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一幕,并未多言什么。
早饭虽很丰盛,可萧羽倾却是十分不自在,他宁可留在西院里随意地吃口清粥小菜,也不想与赵氏坐在一起。
第二十三章 并非贪恋美色之人
不知是不是萧言禾饭后单独与赵氏说了什么,还是因为众人都得了九公子要嫁到白府做正君的消息,总之才不过一夜的工夫,萧羽倾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群人搬着各式的家具进了院子,萧羽倾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昨儿他已经拒绝了母亲搬去东院的提议,母亲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意思吗?
“回九公子的话,这是主君特意吩咐给您和刘侍夫准备的。”
一群人在刘氏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进了屋内,将东西摆满了房间。
看着之前那个寒酸朴素的屋子变得这般奢华大气,刘氏心中愈发难安。
握着萧羽倾的手,刘氏不由得小声道:“这段时日你做事谨慎些,莫要给他们抓到了把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多年了,刘氏对赵氏的手段还是清楚的,那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
刘氏虽不善于勾心斗角,可在萧羽倾将宫宴前后的事情说于他听后,他已然清楚了自己的儿子是被赵氏父子算计了。
只是赵氏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算到白家少主不仅容貌未毁,还是那般好看的一个人儿。
如今已经不是人家白少主配不上他的儿子,是他赵氏的儿子入不了人家的眼。
刘氏虽欣慰于自己的儿子许了个好人家,却也多长了个心眼儿,凡是与赵氏有关的事情,他都不由得多上心几分。
“嗯。”
萧羽倾乖乖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赵氏的反常到底是为何?
萧羽倾可还没傻到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他那个母亲安排的,对于后院里的事儿,萧言禾素来不算上心。
若不然,刘氏也不至于差点儿死到西院都无人知晓。
“哇……公子,公子,这桌子好香啊!”
六月凑到那张新搬来的大桌子前,吸着小鼻子感慨道。
萧羽倾顺着六月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张红棕色的檀木桌子摆在那里,无论是色泽还是木质,都是上好的。
赵氏这一次还真是大手笔呢!
“还有这么多好看的点心……”
看着桌上摆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点心,六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洗洗手去吃吧!”
萧羽倾笑得一脸宠溺,六月在西院服侍,的确是受了许多委屈,别的院儿的小侍虽说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上面赏下来的点心却是都没少吃过。
只有可怜的六月自小就守在西院里,连果腹都成问题。
六月闪着那双晶亮的眸子看向萧羽倾,又偷偷瞧了一眼刘氏,见刘氏笑看着他,他才欢喜地跑着去洗手了。
“可怜了这孩子陪我们受了这么多苦,都是爹爹没用。”
刘氏心中酸涩,看着那个自己一向拿来当儿子对待的孩子吃个点心都高兴成这般,愈发觉得自己没用,连累了他们。
“爹爹将我与六月养大,便已经很了不起了。”
萧羽倾轻声安慰道。
刘氏不是什么大家出身,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后院里养大两个孩子,便是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公子,公子,您也来尝尝,这点心可真香啊!”
六月端着一小盘点心跑到萧羽倾面前,拈起一块递到他唇边,眨着眼睛激动道。
“你吃吧,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
萧羽倾将那点心推到六月面前,柔声说道。
他虽也算不得受宠,却在府里有宴席的时候也没少吃这些东西,倒是刘氏和六月,这些年过得更苦一些。
“刘夫侍,您也吃。”
六月又将点心递到刘氏跟前,刘氏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年岁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甜食,你快去吃吧!”
哪儿是吃不得甜的啊,他只是不舍得罢了。
见六月抱着点心高兴地坐到外头的石凳上吃了起来,萧羽倾才拉着刘氏进了内室。
“爹爹,母亲着人送了好些布料来,您也做两身好衣裳。”
刘氏现在穿着的都还是十年前的款式,若不是担心萧言禾不知什么时候会过来,这套藕荷色的衣裳他也是不舍得穿的。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那布料留给你,日后若是要见白家少将军,没的得多准备几身新衣服的。”
刘氏唯一的愿望就是儿子能有个好归宿,如今萧羽倾的婚事已定,他便只等着儿子嫁出门去就好了。
说到白染,萧羽倾不由得羞红了一张小脸。
想到他们初见时自己的寒酸,萧羽倾不由得摇了摇头。
“白少将军不是看重这些的人,爹爹日后少不得要多陪在母亲身边,没两套拿得出手的衣裳怎么能行?”
白染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肯在殿前当众承认会娶一个庶子为夫,便断然不会介意他衣着是否光鲜亮丽。
可萧府内莺莺燕燕众多,刘氏若不好好收拾打扮着,萧言禾便总有会看厌的一日。
“那白家少将军与你可是早就认识?”
刘氏这话一早就想问了,只是怕萧羽倾多心,才忍到了今日。
若不是一早儿相识,亦或是那白家少主早就瞧过了他儿子的容貌,又怎会当众娶于一个庶子呢?
萧羽倾微微一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将二人的几次相遇讲给了刘氏听。
“如此说,那白家少主并未见过你的容貌?”
刘氏不由得愣住,那她若不是贪恋美色,又是为何肯娶一个庶子为正君呢?
“不曾。”
萧羽倾摇了摇头,他倒是一早儿就见过她的容貌,只是那时不知她的身份。
而她却从未见过自己面纱下的脸,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想到白染的温柔,萧羽倾整张小脸儿都红扑扑的,刘氏作为过来人,自是看得明白。
“白家的女儿断然差不了,我儿有福气,没遭了那父子二人的暗算,还选了个顶好的人家,也算是你的造化。”
虽不清楚白染的目的,可刘氏却是信得过白家的门风的。
萧羽倾忽然想到那日他送了两个包子的老婆婆说过的话,眼睛不由得睁大,难不成那婆婆说的良人就是白少将军?
第二十四章 白少将军来了
这世间当真有能看命的人吗?
以前萧羽倾从不信这些,可遇到白染后,他又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恩赐,由不得他不信。
果不其然,萧言禾一连三日都宿在了西院,刘氏复宠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萧府,就连六月去各处办事儿领东西,都比以往受尊敬了不少。
莫说是克扣西院的东西了,便是给的东西足足的不说,还得搭上些旁的。
六月这才明白了书里的那句话为何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致就是如此吧!
“六月哥哥,六月哥哥,今儿晚上家主还去刘侍夫屋里吗?”
两个小侍儿拦住六月,一脸单纯地问道。
六月瞪了那二人一眼,低声训斥道:“主子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够置喙的?咱们做下人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没得被罚了月奉,只会哭喊着冤枉。”
见那两个小侍儿垂着头离去,六月才轻哼一声。
真当他六月是个眼盲心瞎的吗?
就这两个小蹄子绝对是收了哪个院儿的好处,到他这里来打听事儿来了。
这后院儿里的人可没几个是省油的灯,自家主子不过才得宠三日,就被那些个妖魔鬼怪惦记上了,可真是什么事儿都不落下他们。
才过了圆形拱门,六月就瞧见许多小侍儿红着脸往前院跑去,好奇之下,他拉住了一个人去询问。
“哥哥们这样慌慌张张是去做什么?”
那小侍心下着急,拍开六月的手,边往前跑边说道:“白少将军来府里了,大家都想去瞧瞧呢!”
自宫宴之后,满朝上下都在议论白家少主的倾世容颜,这些个听惯了白少主貌丑的小侍自是好奇,都想去探个究竟。
“什么?”
六月一听,也顾不得其它,慌慌张张就往西院跑去,手里的茶壶都洒出半壶水去他也顾不上了。
“何事这般着急?”
正在屋内坐着为刘氏做新衣的萧羽倾抬头瞟了六月一眼,见他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儿,萧羽倾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您……您怎么还在这绣呢?”
六月放下茶壶,上气儿不接下气地说道。
“怎么了?”
“白家少将军来府里了,就在前厅,大家都去看了。”
“嘶……”萧羽倾顾不得被针扎了的手,慌慌张张站起身,显得比六月还要紧张。
“她当真来了?”
记得那天她说过有空会过来看他,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错不了,府里的人都去看白少将军了。”
六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家公子,若是公子去见白少将军,他说不定还能服侍左右,倒是无需像旁人那般躲躲藏藏,也能将人瞧个清楚。
萧羽倾先是理了理头发,然后又坐到铜镜前,朝身后的六月招了招手。
“快去打盆水来。”
“是,奴这就去。”
六月欢喜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萧羽倾重新梳妆一番,又换上了初见她时的那套青衣,这才站起了身来。
六月蹙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公子,不赞同地说道:“公子怎么又把这件衣裳拿出来了?柜子里不是有两套还未动过的新衣吗?”
去见心上人不是都要打扮得好看些才是吗?
为何自家公子偏偏相反?
“她不是那等子以貌取人之人。”
萧羽倾淡笑一声,拿过一旁的面纱,想到前两天偷偷绣的那块帕子,他又赶了六月去门外,将帕子小心地装好,才出了门去。
还不等萧羽倾出了西院儿,主院的大侍儿便到了。
“九公子,家主请您去前厅。”
萧羽倾淡淡地点了点头,自他被许给了白染之后,府里的下人对他的态度都变得恭敬了许多。
以往这些个大侍儿根本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好似他们才是府里的公子,而这个些庶子们过得还不如那些个得宠的侍儿。
这后宅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萧羽倾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萧羽倾还未到前院儿,便已经听到了里头传来的笑声。
赵氏和他的两个女儿都在,如此,萧羽涵怕是也在。
想到这几日没有来找麻烦的萧羽涵,萧羽倾心中就是一阵不安。
他才不会相信那位嚣张蛮横的嫡公子会就此罢休呢!
“倾儿来了,快,见过白少将军。”
萧言禾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笑意,十几年来未与白家这般往来,如今白染亲赴萧府,她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在看清萧羽倾身上的衣裳时,萧言禾的脸色才青了几分。
不悦地瞪向赵氏,赵氏也只当不曾看见。
他这几日可没少往西院里送好东西,这个小蹄子还故意当着白染的面穿成这样,是做给谁看的?
见赵氏不看自己,萧言禾也无可奈何,只能将目光转向萧羽倾,故作一脸轻松的模样儿。
“倾儿见过白少将军。”
萧羽倾朝白染福了福身子,白染起身上前虚扶起他。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白染的话叫萧羽倾弯了眉眼,却叫萧羽涵气得红了眼眶。
也不知是个遭瘟疫的胡说八道,害得他丢了到手的姻缘,白白便宜了萧羽倾那个小狐媚子。
“左右都不是外人,日后总是要成一家人的,倾儿你就坐在那儿吧!”
白染对萧羽倾的态度萧言禾十分满意,连带着她对萧羽倾也温柔了几分,指着白染身旁的椅子叫萧羽倾坐。
见萧羽倾落了座,白染才跟着坐下。
白染的态度众人看得分明,她这是认准了萧羽倾了啊!
将一个食盒推至萧羽倾面前,白染轻声道:“这是我今儿去状元楼给你带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哪个菜你就告诉我,下次我再给你带来。”
萧羽倾耳尖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的那一处柔软已经装满了她的温柔。
这个世上当真会有一个人如此待他,竟如在梦境中一般。
“染儿有心了。”
萧言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不论许给白染的是哪个儿子,能得她这般对待,那都是白家给她萧家的面子。
白染这孩子年岁虽不大,却是个会来事儿的,这一点叫萧言禾十分满意。
第二十五章 初见这盛世容颜
“萧姨,白染初来贵府,想在府内逛逛,不妨就叫倾儿相陪吧!”
白染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萧羽倾,她也没有与别人虚与委蛇的精力,敷衍这些虚伪的笑脸,着实累人。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话说的,就叫倾儿好好招待招待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去办就是。”
后面这半句,萧言禾是特意说给府里的管家听的,没得那些个不将萧羽倾放在眼里的人怠慢了白染,丢了她萧府的颜面。
管家很有眼色地先退了出去,不知去安排什么去了。
萧羽倾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白染带着出了前厅,一副呆呆的模样儿,身后萧羽涵那妒忌得能杀人的目光他丝毫不知。
六月紧紧抱着怀里的食盒,抿着唇偷偷看走在前面的二人,心中别提有多欢喜了。
公子得遇良人,实在是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
萧羽倾走在白染身侧,微微有些紧张。
微风袭来,还夹带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差点儿迷了萧羽倾的心智。
刚踏上石阶的白染才发觉不对,身侧的人儿便踩着自己的衣摆倒了下去。
“小心……”
白染反应迅速,衣袖扬起间,小人儿已落入她的怀中。
雪白的轻纱,冷淡的荷香,羞煞了萧羽倾一张俏脸。
微风扬起,青色的面纱垂在白衣女子的肩头,一个垂眸担忧,一个长睫微颤。
入目的惊艳惊了白染两世年华,往后的岁月里想起,她仍会觉得心动异常。
白染从未想过,这世间还会有这样的盛世容颜。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不,便是这样的诗句也无法形容眼前人的姿容。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世人皆言她白染盛世之姿,谪仙在世,可面前这人才是真正落入凡间的仙子。
那眉目多一分或少一分,都造就不出这样的入骨美人儿。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这满园的各色鲜花在他面前,也显得艳俗许多。
自认重生之后便不再将容貌看得太重的白染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一个颜控,而且已经到了晚期,非这样的绝世容颜治不了她的病。
“将……将军……”
萧羽倾被那双眸子看得羞涩难耐,这才出声唤道。
“啊?啊……抱歉,是白染唐突了。”
白染忙放开抱着人家的手,将落在肩头的面纱递给他,然后别过头去。
其实白染并不清楚这里的规矩,这世家的男子未成婚前,容貌是不能被外女所见的,若不是这二人已经定下了亲事,萧羽倾这般掉了面纱便是要受罚的,甚至还会传出许多难听的话来。
“是倾儿蠢笨,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戴好了面纱,萧羽倾才来到白染身侧,小声说道。
“叫我的名字吧,将军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见外了。”
不知为何,白染就想听他叫一声她的名字,那是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的名字啊!
“倾儿不敢。”
且不说身份地位,单说白染比萧羽倾大上一岁,他就不能直呼她的名字。
白染抿着唇看向萧羽倾,她可还记得之前与他说过的话。
萧羽倾被她看得不自在,红着脸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几个字来:“白……白染姐姐……”
“这才乖。”
白染满意地揉了揉萧羽倾的小脑袋,这动作她做得极为自然,萧羽倾也不反抗,任由她揉。
二人来到凉亭内,白染率先坐了下来。
萧羽倾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垂着眸子不敢看她。
“萧府里的人待你不好吗?”
白染忽然开口。
“嗯?”萧羽倾先是一怔,没想到白染会问他这个,然后又忙摇了摇头道,“没有。”
知道他没有说实话,白染也没再问,只是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若是觉得在这里过得不自在,我们也可以早些成亲的。”
嫁到白府就是府里唯一的主君,再也不会有人会欺负到他的头上。
萧羽倾心中一暖,白染处处为他着想,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一想到刘氏,萧羽倾还是拒绝了。
“我想再多陪陪爹爹。”
嫁给白染他自然是愿意的,可他若离了萧府,日后再见爹爹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白染了然地点点头:“也好,那我明日派人来给你们送些衣食用品过来,以后有我在,你就无需再委屈着自己。”
自己的夫君自己疼,她白染的男人怎么能日日穿着旧衣,生病了还要自己抓药呢?
“不用了。”萧羽倾连连摆手,在看清白染眼中的疑问时,才糯糯解释道,“真的不用了,这几日他们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够用了。”
白染怀疑地看向萧羽倾,蹙着眉头问道:“那他们个个穿得光鲜亮丽,为何只给你着旧衣?”
一想到萧羽倾在萧府里受了委屈,护犊子的白染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衣裳是我们初见那日我穿的,我今日特意换上它……”
萧羽倾说着就红了眼眶,他只是想穿着初见时的衣裳来见她,没想到她会不喜欢,还会因这件衣裳而恼了萧府。
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哽咽,白染才发觉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强硬,忙放软了声音。
“倾儿穿什么都好看,我恼的不是你,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
“自从与你定下亲事,府里上下就再也没有人欺负过我了……”
白染稍微一句软话,萧羽倾的委屈就全不见了,倒是好哄得紧。
“如此便好,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白染心中微微有些内疚,今日若不是八皇女约了她出来,后来又扔下她独自去了苏府,她怕是也不会想着来萧府瞧瞧。
想他为了见自己还特意换了衣裳,白染心口处就是一阵阵的疼。
若不是等了许多时日,他又怎会如此在意?
一块雪白的帕子忽然出现在眼前,白染顺着帕子望过去,正好瞧见了一双满是羞涩的眼睛。
“是要送给我的吗?”
白染呆呆地问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东西,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人儿。
第二十六章 算计
“嗯。”
萧羽倾羞涩地应了一声,他本想说这是他亲手为她绣的,只是笨嘴拙舌的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多谢倾儿。”
细细看着那雪白帕子上绣着的几朵荷花,白染不由得赞叹起萧羽倾的心灵手巧来。
笑着将帕子收回怀里,白染心中却也算计着下次也得送他些什么东西才是。
对白染来说,这帕子或许就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
朝守在不远处的六月招了招手,小家伙立马小跑过来,一张小脸儿也红扑扑的。
接过他手中的食盒,白染将里头的几样小吃都摆了出来。
“你尝尝看,喜欢哪个口味,改日我再给你送来。”
将筷子塞到萧羽倾手中,白染也不管人家还戴着面纱,直接说道。
萧羽倾呆愣愣地看着那几盘精致的小吃,心中五味陈杂。
“这肉酥和卤翅都是状元楼里的招牌小吃,男儿家最是喜欢的,你快趁热吃。”
萧羽倾小心翼翼地摘下面纱,夹起一小块脆黄的肉酥放入口中,一股子肉香瞬间溢满整个嘴巴。
看他吃得一脸喜意,白染只觉得十分满足。
原来看美人吃饭也是一种享受啊!
花园的另一头站着的萧羽涵手里的帕子早已被他捏得皱成一团,身旁的两个姐姐还在一旁好言相劝。
“涵儿,皇上都已经亲口下了旨意将老九许给了白少将军,你就莫要再打她的主意了,京中贵女那么多,总有适合你的。”
“是啊!老九终归是咱们萧家的儿子,嫁到白府去,也能使得萧白两家的情谊不断,这便够了。”
这姐妹二人倒是并未觉得萧羽倾嫁到白府有什么不好,瞧着白染对萧羽倾的态度,她对这桩婚事应该也是满意的。
如此,萧白两家联姻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哼!白染她本来就是我的妻主,我凭什么要让给萧羽倾那个小狐媚子?”
萧羽涵红着眼睛怒斥道,萧羽倾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属于他萧羽涵的,凭什么他能得白染如此相待,自己就只能在远处干看着?
“你莫要胡来,惹怒了白家,便是母亲也不会轻饶了你。”
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性子她们还是清楚的,为了他的私心而惹怒了白染,那是得不偿失。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谁的姐姐?怎么就忍心看着我被人欺负?”
萧羽涵气恼地瞪了二人一眼,满脸的不忿。
“老九也是我们的弟弟,你不要再胡闹了,快些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待会儿用膳就不要出来了。”
白染是外女,萧羽涵不能与她一起吃饭倒是规矩。
可这话听在萧羽涵耳中就变成了大家都在排挤他,看着两个姐姐离去的背影,萧羽涵愈发记恨起萧羽倾来。
都怪这个小狐媚子,要不是他的话,他萧羽涵又岂会落得个吃饭不能上桌的下场?
从来都只有他萧羽涵坐着萧羽倾站着的份儿,什么时候落到他看着萧羽倾吃东西了?
萧羽倾,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可莫要怪我无情?
到了阎王那里,记得多说些好话,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到我家了。
萧羽倾只尝了一块,便不再夹。
白染这样在一旁看着,他实在羞涩难耐。
“不好吃吗?”
见萧羽倾放下了筷子,白染急急问道。
“不是。”
萧羽倾轻轻摇了摇头,红着脸夹起一块肉酥递到白染唇边,白染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指一捏一弹,肉酥就进入口中,惊得萧羽倾张大了嘴巴。
“其实我是吃过了才来的,你多吃些。”
白染笑着说道,她并不需要他在自己面前这般小心翼翼。
萧羽倾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酥,一心只想着叫爹爹也能尝尝,只是白染并不知他的心思,一个劲儿地叫他多吃。
“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萧羽倾轻轻摇了摇头,他胃口一向不大,平时吃的就不多,如今被白染盯着,更是吃得艰难。
“那便命人收了吧!”
白染话毕,六月就慌忙跑过去收了剩下的吃食。
“我随白少将军在院子里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萧羽倾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六月说道。
六月自是明白自家公子的心思,朝二人福了福身子,便欢喜地跑远了。
白染轻笑一声,道:“你不喜言语,你身边这个小侍倒是个活泼的性子。”
庶子生活本就艰难,侍候庶子的下人怕是也要比别人更难些。
萧羽倾抿了抿唇,垂眸道:“六月他自小也是吃了许多苦的。”
因为跟着他这个不受宠的主子,连解决温饱都是问题。
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白染一阵心疼。
这世间众人皆有自己的苦难,鳏寡孤独与生不逢时皆是不易。
“都过去了。”
白染大着胆子将手扣上了石桌上的那只小手,温热触上冰凉,惹红了萧羽倾的眼,也羞红了他一张俏脸。
厅内摆了午膳,下人去叫白染时,白染直接带着萧羽倾去了前厅,萧羽涵竟是难得的没有出现。
看着萧羽倾眼中的闪烁,白染心下了然。
“萧姨,既是家宴,不妨叫刘侍夫也过来一起吧!”
无论刘侍夫身份再如何低贱,人家好歹也是萧羽倾的亲生爹爹。
如今儿子未来的妻主过来做客,想要见一见刘氏也无不可。
萧言禾点了点头,便对外头道:“去命人将刘侍夫叫来。”
萧羽倾咬着唇不敢去看众人,心中却因着白染的做法感动不已。
等爹爹见了她,定然也会喜欢的。
赵氏眼中划过一抹狠辣,看这架势,他们父子这是要抢他的正君之位啊!
这几日萧言禾本就一直宿在西院,那刘氏可谓是成了府里的香饽饽,谁都想过去巴结一番。
如今又有白染在一旁相助,赵氏想,若是他再不做些什么,怕是他这正君之位和两个女儿的前程也都要白白送给别人了。
赵氏故作大度多日,已经得了萧言禾的另眼相待。
本想为着刘氏这些年的苦楚想要找赵氏麻烦的萧言禾,此时也抓不出赵氏什么错处来。
第二十七章 刘氏之死
白染第一眼瞧见刘氏时,只觉得惊艳。
岁月从不败美人。
便是刘氏面色不算太好,可脸上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风华。
“奴家见过家主,见过白少将军。”
刘氏朝几人盈盈一拜,白染忙站起身来,双手扶起刘氏。
“伯父快快请起,白染受不得。”
白染对刘氏的态度与赵氏完全不同,眼前这一幕更加坚定了赵氏要除去刘氏的决心。
若是他父子二人老老实实在后院里待着还好,可他们偏偏不安分,非要踩到正室的头上,那就莫要怪别人心狠手辣了。
“白少将军折煞奴家了。”
刘氏受宠若惊地颤声道,虽是第一次见面前这少女,但刘氏已然认定了这孩子的为人。
他的儿子好福气,能遇到这样的妻主。
小侍端着才陆续送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送到萧羽倾面前,萧羽倾刚拿起汤匙准备往嘴里放,才发现所有人面前都有一碗汤,只有刘氏面前空空如也。
也不知是赵氏安排的时候有意的,还是送菜的小侍忽略了。
萧羽倾将面前的汤推到刘氏跟前,小声道:“爹爹喝这个。”
刘氏从头到尾都没敢抬起头来过,哪里知道这鸡汤是哪儿来的。
只是儿子递了过来,他就双手接下。
白染将自己面前的汤碗推到萧羽倾面前,萧羽倾还未来得及拒绝,白染便附到了他的耳边。
“我不爱喝汤。”
萧羽倾耳尖一红,忙垂下头去。
白染这样的宠溺看在赵氏眼中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温言软语本应属于他的儿子的。
可如今他们在这里大吃特吃,他的儿子却连面儿都不能露。
他的儿子才是萧府的嫡子,如今却被一个庶子盖去了风头,这叫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虽说是家宴,大家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刘氏和萧羽倾却是始终不敢伸筷子夹菜。
白染坐在萧羽倾身侧,自是做起了给他们父子夹菜的活儿来。
白染一阵忙活,两个人碗中的菜就没少过。
萧言禾一脸笑意地看着白染,总觉得这孩子是个会疼人的。
“呃……唔……”
刘氏忽然捂着唇呻吟一声,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就缓缓倒了下去。
“爹爹……”
萧羽倾大惊,扔下筷子就朝刘氏扑了过去。
看着刘氏嘴角的猩红,萧羽倾一张小脸儿瞬间变得惨白。
众人也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只有白染还存了几分理智。
“快去找大夫。”
萧言禾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蹲下身子将躺在地上的刘氏抱了起来。
“爹爹……”
萧羽倾此时已忘了自己该做什么,除了不住地唤着“爹爹”,就只剩下了不知所措。
一个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他的父亲在他面前中了毒……
“倾儿。”
白染一把扶住萧羽倾软下来的身子,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白染姐姐,爹爹他是不是中毒了?”
除了中毒,还会有别的原因让他的爹爹吐血昏迷吗?
“别担心,等大夫来了再说。”
看着刘氏的症状,八成是不行了,但白染还是在萧羽倾耳边低声安慰道。
他们父子二人相依多年,若是刘氏真的就这样去了,萧羽倾定会十分悲伤。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快醒一醒。”
萧言禾蹲在榻边,紧紧握着刘氏的手喊道。
跟在身后的赵氏也是被吓了一跳,他不过才想了想,怎么就变成现实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赵氏瞬间吓白了脸。
就算是要收拾刘氏父子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没有好好筹谋,怎么可以冒然出手。
萧家长女萧羽绮此时已命管家去将所有碰过餐具和饭食的人都召集了来。
“羽绚,你去命人将前后门都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府。”
老二听闻,忙带人跑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足以看出萧家两个女儿做事的果断,不愧是大学士府的继承人。
赵氏白着脸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最终目光落到了刘氏用过的那碗汤上。
这汤本来应该是萧羽倾的,但刘氏阴差阳错喝了萧羽倾的汤,这才中了毒。
白染虽是在安慰着萧羽倾,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这室内的人。
见赵氏正盯着那碗鸡汤发呆,白染随手一挥,站在外面的傅真和傅行就跑了进来。
“傅真,你看好这桌上的饭菜,不许任何人动。”
“是。”
“傅行,你拿着白府的腰牌去八王府,就说是我有要事请她来一趟。”
“是。”
刘氏的身体越来越凉,萧言禾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萧羽倾趴在刘氏腿边差点儿哭晕过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爹爹怕是不行了。
赵氏想要弄走那碗鸡汤,却因傅真在旁边站着而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萧府里派出去请大夫的人还未回来,八皇女便骑着马匆匆赶了过来。
“阿染,你没事吧?”
东方温煊飞奔到白染身前,见白染没事,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白染的贴身侍卫去找她说的有急事,她便连衣裳都未换就赶了过来,还以为是白染出了事。
“殿下,倾儿的爹爹怕是中了毒,还请您帮忙瞧瞧。”
自与东方温煊相识之后,白染才知道她有着一手的好医术。
当初东方温煊在宫宴上说能治好她脸上的疤痕,白染便不曾怀疑过她。
“见过八殿下。”
萧言禾见东方温煊赶来,慌忙起身去行礼,周围的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东方温煊随意地摆了摆手,直接来到刘氏身前,将手探向了他的腕间。
几根银针顺着刘氏的手腕处扎了下去,刘氏的身体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萧羽倾埋首躲在白染身后,眼睛却是一直偷偷盯着床上的人儿。
此时赵氏的心思却是不在刘氏身上,八皇女的到来让他心中更为担忧,这白家少将军当真好本事,竟能使得八殿下亲自为一个侍夫看诊。
东方温煊一脸严肃,还不等白染开口,便冲她摇了摇头。
“这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人已经去了。”
第二十八章 下毒之人
东方温煊话音刚落,萧羽倾便身子一软,昏倒在白染身侧。
“倾儿……”
白染回身抱住那昏迷的人儿,一脸的担忧。
“阿染,你先带萧公子去后院儿吧,这里有我。”
东方温煊轻轻拍了拍白染的肩膀,这世家后院里的肮脏与宫里一样,便是不问,她也能猜出个一二。
“有劳殿下。”
白染也不与东方温煊客气,她这抹异世的孤魂在这里也不过只有苏安祁和东方温煊两个朋友。
如今她有需要,东方温煊便成了她的依靠。
“你我之间何需说这个。”
白染将萧羽倾带走,萧言禾便立马吩咐管家准备刘氏的后事。
而东方温煊则是一脸木然地看着跪在院中的下人们,刘氏的死便是这里头的人造成的,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对这些人产生好感。
东方温煊手中的银针在桌上的饭菜中略过,她精锐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碗已经凉透了鸡汤上。
手中的银针变黑,东方温煊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殿下,这……”
萧言禾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自己的府邸里竟发生了这种事情,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这是不将她这个家主放在眼里吗?
“萧大人家中之事本殿本不该多问,奈何此事乃是阿染所求,本殿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还请萧大人一查究竟。”
“臣不敢,是臣管教不严,惊扰了殿下。”
萧言禾说罢,便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院中。
“九公子的那碗鸡汤是谁送来的?”
萧言禾黑着脸问道,一个小侍立马颤颤地站了出来。
“回家主的话,是……是奴。”
这小侍年岁不大,许是因为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浑身发颤。
见萧言禾面色不好,萧羽绮忙命人给她搬了把椅子,然后又亲自去给东方温煊也搬了把椅子出来。
“你往九公子的汤里放了什么?”
“家主明察啊,奴……奴从厨房接了汤后就送了过来,什么都没往里放啊!便是您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往主子的饭食里放东西啊!”
小侍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喊冤道。
“这汤是谁做的?”
“回家主的话,是老奴。”
站出来的是萧府里的老厨子了,这人已经在萧府干了二十多年了,便是萧言禾对她也不觉陌生。
“刘姨,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这府里上下你也都是认识的,这汤盛好后可有谁碰过?”
萧言禾对于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信任的,他们一家都在萧府做工,她断然不敢拿全家的性命来冒险。
“老奴煮好了汤便由徒弟盛到了碗里,然后再交由前院的小侍送了过来,并未有不该碰的人碰过。”
老刘蹙着眉头细细想了想,这汤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会有毒呢?
萧言禾无奈地抚了抚额角,刘氏的死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了。
将萧羽倾送去了西院,白染叫六月在一旁守着,她又匆匆赶了回来。
白染相信,便是萧羽倾醒来,也希望能将害他爹爹的凶手找出来。
况且,那毒可是要下给萧羽倾的,白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人。
“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便将所有接触过这锅汤的人统统送进大理寺。想必在大理寺的酷刑之下,总是能撬开有些人的口的。”
白染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东方温煊忙回头去看。
本以为她会守在那萧九公子身边,不想她这么快就返回来了。
“家主饶命啊!奴冤枉啊……”
白染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就开始喊起冤枉来。
“还不说实话吗?”
白染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小侍,吓得众人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愧是战场上出来的将军,出手毫不留情。
那小侍顿时被白染踢得吐出一口鲜血来,红着眼睛趴在地上喊冤,就是不承认自己端的那碗汤有问题。
“既然你这般愿意为了别人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白染手腕微转,手掌落在那小侍身上,疼得那小侍瞬间缩起了身子,呻吟声不断。
“说,这碗汤是谁交代你一定要放在九公子面前的?”
白染和这里的下人没有丝毫感情,她才不介意用什么手段逼出实话呢!
若不是有人授意,这小侍又如何会特意将这有毒的鸡汤送到萧羽倾面前?
那下毒之人自是知道鹤顶红的厉害,万一送错了汤,那害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奴……咳咳……奴只是按顺序送的汤,并无人指使……”
那小侍死咬着这句话不肯松口,他笃定了白染不会真的当众杀了他。
“既是如此,那这罪只能你来背了。”
白染也不恼,嘴角微微勾起,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小侍的手腕便已脱了臼。
“啊……”
那小侍疼得小脸苍白,死死咬着下唇,直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来。
白染蹲下身子附在那小侍耳边,低声道:“你若想替那人顶罪也无不可,但你死之后,你的家人也得为刘侍夫陪葬。”
那小侍眯着的眸子瞬间瞪大,直直等着白染。
白染也不躲闪,就这样直视着他。
东方温煊忽然走上前去,立在白染身侧,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阿染,本殿似乎猜到了他是在为谁隐瞒。”
齐刷刷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八皇女身上,一向听闻八皇女聪慧,只是那孩子还什么都没说,她又是如何知道毒是谁下的呢?
那小侍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东方温煊,东方温煊微微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笑得一脸玩味。
“你替你那心上人隐瞒着,殊不知人家根本就不想管你的死活,否则,但凡她心疼你一分,此时便不该躲在人群里。”
说着,东方温煊的眼睛还不忘在一旁的人群中巡视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一个女人。
手中的银针飞出,那女人忽得趴到了地上,浑身抽搐个不停。
而这已经受了重伤的小侍却像是疯了似的朝那女人爬去,嘴里还不住地唤着“莹姐姐”三个字。
第二十九章 你带倾儿走吧
白染和东方温煊相视一眼,默契不言而喻。
“莹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那小侍口中还不住地往外喷着血,眼睛却是一刻也不离地上躺着的女人。
“不小心碰上了鹤顶红的毒药,她能多撑这一会儿已然是命大了。”
东方温煊不屑地轻斥一声,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不,救她,呜呜……救救她……”
“本殿自是能救她性命,不过本殿只想知道是谁叫你给刘侍夫下的毒。”
“唔……五公子,是五公子身边的小七给我的药,叫我下到九公子的汤碗中……”
那女人抽噎着说道,东方温煊眼中划过一抹不屑。
这样的女人也值得人爱吗?
这小侍儿为了不出卖她宁死也不招一句,而这女人也只躲在人群中不曾吭声。
如今轮到这个女人自己,才不过一针下去,她就全招了。
白染和东方温煊站在院中看着一脸苍白的萧言禾,任是她如何想,也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要毒死另外一个儿子。
兄弟相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萧大人您来处置吧!”
东方温煊收回插在那女人身上的针,转身朝外走去。
白染跟在东方温煊身后,低声道:“我送你。”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一定是那小侍所为的?”
东方温煊好奇不已,那小侍的表现并未有丝毫破绽,白染是怎么笃定此事与他有关呢?
“因为他伪装的太好,心里定是早已将每一个动作想了许多遍,没有漏洞才是最大的漏洞。那你又是如何在众多人中找到那个女人的?”
白染也很好奇,东方温煊一针下去就戳中了那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东方温煊轻笑一声:“武功或许我不如你,但是看人的本事我还是有几分的。那女人脚下的鞋子要比别的下人好上许多,用的料子与那小侍腰带上的料子一般无二,怕是那孩子将上好的布料都给人家做了鞋,自己只够留一条腰带的份儿了。”
东方温煊不由得替那小侍不值起来,他怎么可以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是这世上没有好女人了吗?
“所以寻找另一半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啊!”
白染不由得感慨出声,东方温煊却拦住了白染继续往前的脚步。
“行了,都不是外人,就送到这里吧!你的另一半怕是还需要你好好陪着,我先回府了,有需要再命人去寻我就是。”
白染感激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东方温煊利落地上了马,朝白染摆了摆手,便驾马离去。
白染重新回到西院,萧羽倾还未醒来,西院里却是已经挂满了白幡。
刘氏是侍夫,没有资格在大厅设灵堂,也入不得萧府的祠堂,所以只能摆在西院里。
本就荒凉的西院配上这满院子的白色显得更加凄惨了。
再看这屋内富丽堂皇的摆设,无意不是一种讽刺。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白染心疼不已。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被人欺辱成这般,那萧言禾当真毫不知情吗?
如今她白染倒是要看看,萧言禾要怎么处置那个萧羽涵。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若是萧言禾敢包庇萧羽涵半分,她白染绝不会放过他们。
“爹爹……爹爹……不要……”
“倾儿,醒一醒,倾儿……”
床上的人在昏迷中哭个不停,白染忙出声唤醒了他。
入目的白色叫刚刚清醒过来的萧羽倾慌了神,在看清面前的人是白染时,才哭着扑进了她的怀中。
“白染姐姐,爹爹他……没了,倾儿没有爹爹了……”
白染轻轻拍着萧羽倾的后背,动作极其温柔。
“倾儿莫怕,以后我会替爹爹守护倾儿的,会一直陪在倾儿身边。”
“呜呜……”
先是压抑的啜泣,然后便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哭,直哭得白染肩头的衣衫都湿透了。
萧羽倾哭得昏天暗地,白染一直陪在一旁。
萧府替刘氏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棺材,就算是他最后的归宿了。
萧羽倾在刘氏的棺材前跪了三天三夜,白染就在一旁陪着。
在大户人家里,死一个侍夫与死一个奴才并无不同,除了萧言禾来看过一眼外,便是萧家那两个嫡小姐带着夫君来给刘氏上过香。
除此之外,再无人踏足西院。
三日期满,萧羽倾早已不再哭泣,只是随着抬棺的人去了萧言禾特意命人给刘氏买的墓地,在刘氏的坟前上了一炷香。
坟前摆着白染那日给萧羽倾带去的小吃,那是萧羽倾特意给刘氏留的,他还没舍得吃,就这样去了。
六月本就瘦削的身子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更是瘦的没了人形,他不仅要照顾萧羽倾,还得跟着收拾西院里的东西。
晚上又要给刘氏守灵,若不是他身子骨还算硬朗,这几日怕是也得要去他半条命。
萧羽倾抱着刘氏的灵位,白染在一旁扶着他,六月紧紧跟在身后。
“爹爹入土为安,你也不要再继续沉沦在悲伤之中,若是爹爹在天有灵见你日日如此,怕是走也走得不心安。”
这三日无论萧羽倾是哭还是发呆,白染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只在一旁陪着。
而现在刘氏已经入了土,她便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羽倾沉沦下去。
萧羽倾抬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看向白染,自此,他真的是没有家了。
以前在西院,虽说生活艰难了些,可靠着他刺绣换些银钱,也勉强能够度日。
但现在爹爹去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了。
“白染姐姐,你带倾儿走吧!”
萧羽倾的语气里带着哀求,他明知他们还未成婚他不该住到白染府中去,可他就是不想再见萧府的人。
萧府中的世态炎凉白染也瞧得清楚,若是将萧羽倾和六月送回去,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被人折磨死了也不一定。
“好。”
白染毫不犹豫地应下来,便是萧羽倾不说,她也没打算再让他回萧府那个狼窝。
第三十章 心事
白染只命傅真去与萧言禾知会了一声,便直接将萧羽倾带回了白府。
自从住进白府,萧羽倾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白染将主院旁边的锦墨居收拾出来给了萧羽倾主仆居住,这样她离他近些,也好方便照顾他。
萧羽倾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入了白府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奈何白染却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整日里带着萧羽倾到处溜达。
除了偷偷溜出去卖绣品换些药材才敢出门的萧羽倾不仅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还结识了苏安纯这么一个小伙伴儿。
苏安纯聪慧异常,琴棋书画皆精通,与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叫萧羽倾长了不少见识。
“公子,这苏锦是皇上刚刚赏下来的,家主特意吩咐给您送来。”
管家带着人将皇上刚赏的两匹苏锦送去了锦墨居,看着千金难求的布料,六月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白少将军可真是疼公子啊!”
六月不由咂咂嘴道,自从他们住进白府,每日里便是各种东西送进来,白少将军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的好物件儿都送给自家公子似的。
萧羽倾轻轻触上那丝滑的绸布,眼角的忧伤微微淡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并未言语。
“公子不喜欢吗?”
见萧羽倾神色淡然,六月慌忙问道。
“六月,你说若是爹爹还在,他会不会替我高兴?”
萧羽倾并未接六月的话,而是自顾问道。
六月一怔,忙上前蹲到萧羽倾腿边,红着眼睛看向他。
“公子,刘侍夫已经去了,若是您总是这般,他又如何能走得安心呢?”
自刘氏过世后,萧羽倾便再也没有笑过。
任是白染如何宠着他,他的脸上也总是挂着淡淡的忧伤。
萧羽倾眸色一红,忍不住别过脸去,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哽咽。
“爹爹他吃了那么多苦,还没有跟着我们过上好日子就被人毒害,我却无法为他报仇,便是爹爹的灵位……也无处安放。”
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着萧羽倾的眼角滚落下来。
离开萧家已近一个月,刘氏的牌位还在萧羽倾的包袱里藏着。
尽管白染不介意萧羽倾将刘氏的牌位摆在白府,可萧羽倾却不愿如此。
哪里有将自己的灵位摆在别人府中的道理?
“公子……”
六月听罢,也跟着红了眼眶。
门外的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树下,她现在才明白了里头那人儿的心思。
原来他这么久的愁眉不展是因为这件事情。
想到萧言禾,白染眼中忍不住划过一抹失望。
关于对萧羽涵的处置,白染并不满意。
萧羽倾人微言轻,爹爹过世,他亦顾不得许多。
但按照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规矩来看,萧羽涵此时还在城外的庄子里逍遥快活,这实在是对死者的不敬。
想到刚刚萧羽倾的话,白染心中便有了主意。
“倾儿。”
白染大步跨进门去,手中还提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白染姐姐。”
萧羽倾忙站起身,在看清白染手里的东西时,心中不由一暖。
不得不说,自入了白府,他过的日子实在是如做梦一般。
不,便是做梦,他也从未敢这样奢求过。
白府规矩森严,下人待他极为敬重,而白染又处处护着他,事事宠着他,这叫萧羽倾十分感动。
他不顾礼仪规矩早早地住进了白府,外头怕是说什么闲言碎语的都有,但白府上下却是一个嚼舌根子的都不曾出现过。
只要能逃离萧家那个牢笼,萧羽倾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呢!
他的爹爹已经没了,他对萧府也再无留恋。
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略显红肿,白染却故作不知,她若开口,他定然为难。
既是他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街角那家刚炒出来的糖炒栗子,我瞧着有许多人在买,就给你也带了些回来。”
“白染姐姐总是将倾儿当做小孩子吗?”
萧羽倾扁着嘴说道,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兜糖炒栗子。
记得他第一次偷偷溜出萧府去卖绣帕,便在街角见过那卖糖炒栗子的,香甜的味道传了很远很远,他却只能站在那里闻闻味儿,因为怀里的几个铜板,仅仅只够他们吃饭的。
“你本来也只是个孩子啊!”
白染笑着将糖炒栗子放在桌上,然后说道,
“待会儿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用午膳,就不要等我了。”
“好。”
萧羽倾乖巧地点了点头,自他住进白府,白染顿顿饭都是与他一起吃的,在她的照顾下,他都已经胖了好些。
今日白染赶在午饭前出门还真是第一次,可萧羽倾也不会多问,他做事素来有分寸。
白染离去后,萧羽倾便坐在桌边和六月一起剥栗子吃,萧羽倾心思不在吃上,六月倒是吃得一脸满足。
“白少将军,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自刘氏的事情之后,白染带走了萧羽倾,便再也未与萧府有过来往。
今日她忽然到访,倒是叫人意外。
“萧大人可在府中?”
白染神情淡漠,明显是不喜这萧府里的人。
若不是为了萧羽倾,她才不愿意踏入萧府的大门。
“在,家主在书房,老奴这便带您过去。”
管家引着白染去了书房,书房内萧言禾正在训斥两个女儿。
听到里头的怒斥声,白染顿住了脚步。
管家看了一眼白染,然后才快步来到门边,对着里头喊道:“家主,白少将军来了。”
里面先是一阵安静,然后便是开门声。
萧言禾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白染,二人目光相对,说不出的诡异。
“白染此次前来,是有事要与萧大人相商。”
一声“萧大人”便是断了萧府与白府的关系,白染面色如常,萧言禾却是憋红了一张老脸。
“进来吧!”
沉默了片刻,萧言禾才低叹一声。
“白少将军。”
书房内正低着头站在那里的萧羽绮和萧羽绚朝白染抱了抱拳,白染微微颔首,却未睁眼瞧那二人。
“你们先出去吧!”
萧言禾不知白染的来意,却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在一旁听着。